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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人

为要,赚钱次之。朱小白也要跟着于大夫看诊抓药,倒没时间难过了。

李其看他没事,放下心来,决定到山上去看看小因他们。小珍得留在家里照顾小­鸡­猪仔,又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家。左思右想,决定找村东的王小家的过来,让她和小珍作几天伴。

这女人也够可怜的,家里面老婆婆染病早,王小早晚服侍,也染了病,没等到于大夫派药,就病死了。这次村里一共失了不到十口人,可怜他家占了两口。剩了个不到两岁的娃娃,那女人也才刚刚二十岁。前些天分了麦种,背着娃娃翻了两亩地,用个小耧,在耧筒上放了小木盆,底部凿些小洞,自己拉了耧车,一面走一面让麦种慢慢漏下去,就这样一垄一垄的种下麦子,一桶桶提水来浇了。余下的几亩地种不了,只好租给别人。这两年不交税,人们都想多种些地的。

选她一是因为可怜,一是因为那女人素来不长嘴耍舌的,少惹是非。

李其和小珍说:

“我明天一早走,你晚上去请了村东的王嫂子陪你几天,饭就在咱们家吃。”小珍答应。

到了后半夜,李其就动了身,背着小半瓶香油,三十只­鸡­蛋,一块腊­肉­,并一些油盐调料。

近五月天气了,不冷不热,夜风徐徐,舒服的很。明月当空,烂银似的月光一天一地,几点星子明灭,絮云微抹,在深远夜空里缓慢流转。恒远的美好,好像地上那一场场荒疫血火从来没有出现过。李其踏着月光,睁大眼睛摸进山里,翻过山去,才点了火把。一路急行,赶到山崖时,已是黄昏时分,夕阳斜照,树影长长。

崖洞前的空地上,徐因正在烙饼,林月烧火。林星另起一锅煮粥。不远处有一个平整的石块,周围有四个圆木墩,石桌上的木板上放着一张未烙的饼。三个小孩做饭做的专心致志,直到李其喊了声小因,才惊喜的转过身来。

“哥哥!”徐因拿着竹铲跑过来,手上沾了油,就把脸埋在李其怀里蹭,嘴里咯咯的笑。

李其拍拍他的肩膀:

“快去,饼糊了。”

徐因忙忙跑回去翻饼。

李其把背篓放下来,拿了碗打了三个­鸡­蛋,又切了一些腊­肉­。铁犁也拿着锄头回来,看见李其也很是高兴,和他说了些庄稼的事。李其大大赞扬了铁犁一番,铁犁只是憨笑。李其却在心里发愁打了粮食怎么运回去。处理不完的问题。

问徐因都有什么野菜,徐因说有蘑菇笋子香椿芽儿,还有一些苋菜。

李其笑笑:

“吃的还不错嘛,还怕你们会饿着。”

看看徐因把饼烙完了,就把锅洗了,一阵油响烟升后,做了香椿炒­鸡­蛋,蘑菇腊­肉­汤和凉拌笋条出来。香气四溢,卖相绝佳,几个小孩直咽口水。

铁犁早又锯了个木墩出来,五人围了饭桌坐定。小米粥,新烙饼,菜香汤鲜,这顿饭吃的极是尽兴。

农村里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饭吃的悠闲,一家人讲些闲话。

徐因问起麦种的事,李其和他说了自己如何制作鬼灯,皇帝派粮等事,四人听的一愣一愣。李其和他们说,不许说出去,免得惹来麻烦。

徐因说:

“可是哥哥,村民们应该感谢你啊。”

李其说:

“我只是做我能力之内的事。还有,就算是好事,也不是所有的人都会感激你。”

徐因眨眨眼睛,嘎吱嘎吱吃了根笋条下去。

李其看气氛沉下来,忙问他们是怎么把这大石块弄过来的。徐因乐滋滋的说:

“是跟哥哥学的啊,我和铁犁用木棍撬起石块,林月和林星放了圆木棍在下面,就把它弄过来来了。”

太阳落下去了,霞彩由赤红转为青紫,渐渐隐到天幕里。星月上来,银辉遍洒,微风徐来,树影婆娑。几个人收拾完碗筷,坐在木墩上闲话,猎狗又抓到了只兔子,小牛能­干­点活儿了,这里头年种庄稼,长势很好。遥遥传来一声虎啸,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向他问好。李其搂着伏在他腿上撒娇的徐因,一声轻叹。

回家了,小牛

第二天起来,徐因带着林月林星去挖野菜采蘑菇,准备饭菜。铁犁带着李其去看了散布着的小块小块的庄稼,加起来有四亩左右,两人谈论着几月能收。

李其说:

“收完了庄稼,就接你们回去。”

铁犁才想起问:

“那粮食怎么运回去?”

李其皱着眉毛说:

“还没想好,我再想想办法。”

铁犁说:

“早知道这灾疫这么容易过去,我们就不躲出来了。”

李其笑笑没有说话,心里却想:如果小因也在家里,时刻可能染病,他肯定是定不下心想办法的。还有,若不是赶上齐王到来,他也只能再寻出路。这山里是不能久住的,小虎也快找老婆生虎崽了,那时候他胆子再大也不敢住了。

铁犁又说:

“家里的十亩麦田,就你和珍小姐,可怎么收啊?”

李其笑笑说:

“实在不行,到时请些短工吧。”

铁犁叹着气答应了。

徐因把手拢到嘴上喊他们:

“哥哥,铁犁大哥,开饭了。”

五个人围坐在石桌前,李其挟起徐因做的青笋腊­肉­来尝,徐因瞅着他,李其点点头:

“比以前做的好吃多了。”

徐因说:

“小珍姐姐来了,我就很少做饭了。现在天天做,当然就好吃了。”

一句话让李其又想起以前,开了山上的八亩地之后,他忙的累死累活。五岁的小因就开始做饭了,常顶着黑乎乎的花脸儿。刚学炒菜的时候,油溅起来把小胳膊烫起了好几个泡,却折了枣刺挑破了。自己红着眼骂他,用盐水给他擦伤口,小家伙疼的哆嗦,却没哭,倒是自己落了泪。最怕的就是小因搬了木墩去缸里舀水,缸里水少的话,孩子很容易栽进去,家里又没别的人,很是危险。因此,他不管多忙多累,都把水缸里挑满,每天下地都把木桶盛满水。

想着想着,饭也咽不下去,只觉堵的慌。徐因看李其样子不对,饭也不吃,就用舀了一勺苋菜­鸡­蛋到李其嘴边:

“哥哥,尝尝这个怎么样?”

李其吃了,夸他:

“更好吃。”

徐因得意的笑,又问他:

“哥哥,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李其说:

“收了粮食就回。”

说到这里,又说对三个小孩儿说:

“你们三个说说看,打了粮食,我们要怎么运回去?”

脑子越用越灵,全当给他们开发智力了。

徐因和林月眨巴眨巴眼,歪着头想。林星是个口快的,说:

“收了粮食小牛就长大了,让它多驮几趟。”

李其摇头:

“我们躲在这里,不好这样大张旗鼓,而且太费时间。”

林月试着说:

“不如把粮食先留在这里,我们慢慢一点点往回搬。”

李其摇头:

“费力气,费时间。”

徐因皱着眉头不说话。

李其说:

“先吃饭,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够你们几个想的。”

吃完了饭,铁犁拿着锄去田里转,林月采野菜,林星放牛。徐因则赖在李其身边,像个小尾巴,跟过来跟过去。

李其说:

“以后雨水多起来,我们得搭个小棚子,存些­干­柴。”

于是徐因便跟着他下到林子里,锯了些粗枝回来。选了两棵树,又另立起两根木柱,深埋踩实,上面用草绳四根木杆牢牢绑实了,又在上面铺了木板,也用草绳捆了。

等铁犁三个回来,木棚也快完工了。林月林星就去生火做饭。

石桌落在树影里,几个吃过了午饭。

徐因就拿了草席出来,铺在树下,徐因说:

“哥哥,这是我编的啊,林月林星都不会。”

几个人坐在席上。

双胞胎不服:

“要是有哥哥教我们,我们也会了。”

徐因自顾自的得意,李其不由伸手胡噜他的小脑袋,随即又拉过他来仔细看头发,半开玩笑的说:

“还有虱子没?”

“哥哥!”徐因跳起来,红头涨脸:

“那种东西早就没了!”

双胞胎齐齐笑他。

李其也笑着,按按他鼓着小脸蛋,说:

“过几天,我让小珍做几床夹被,你把被子背回去,换了来。”

徐因早又坐到李其边上去,仰身枕在他的腿上,点头答应。徐因睁大眼睛看着他,阳光透过树隙,温亮的打在李其脸上,闪闪烁烁,看着看着,徐因就慢慢儿睡过去。

李其轻轻起身,去崖洞里拿了棉被下来,给三个小孩用被角盖上肚子。

李其又开始想事情,怎么找借口把他们接回去,怎么运粮食,怎样养活这大大小小六口人,甚至还想到铁犁今年都二十五了,该讨老婆了。正想探探铁犁的想法,却看到他正摇摇晃晃的打瞌睡,只好先作罢。

李其要把小牛带回去,小牛走的慢,算算时间,上午就出发了。徐因跟着送了几里地,两眼红红的回去了。

日子赶上­阴­历十六,月亮正圆正亮,少了那些红绿光源,月亮是夜晚的绝对主角,在黑蓝天幕里盈盈婷婷,绕了薄云微星,更添幽独清绝。

到了村子里,李其看着渐渐移往西边天幕的满月,把木笼嘴给小牛戴上,悄悄穿过村子,往洛州城方向去了。村中现在只有一两家养了狗,李其并走不到那些路。到了洛州城,才到早上,花几文钱吃了碗馄饨,又买了些油盐杂物,牵了小牛慢慢回到村里。遇到有村民问起,只说是朱小白帮忙找了人买的。

小牛是普通的黄牛,并没有引人的特点,又长大了许多,村民们也只有羡慕,并不怀疑。

抢麦

李其到家已是中午,小珍和王嫂子已在做饭,看到小牛,小珍还愣了一下。看他回来,王嫂子就低头抱了娃娃要回家,李其毕竟不好强留,让小珍拿出红线串着的二十个钱,给娃娃拿在手里:

“给娃娃买糖吃。”

王嫂子也并没有不要,谢了李其和小珍,低着头抿着嘴走了。这钱本不该拿,但是人穷志短,她还有个两岁的娃娃跟着她受苦,孩子会说的第一个字是娘,第二个字就是饿,可怜他刚熬过了饥荒,又没了爹。剩了娘俩儿苦熬,但老天没把命收了去,就得继续熬着。

李其吃过饭,嘱咐小珍把小牛喂了,就补眠去了。

家里十亩田,又有­鸡­猪小牛,李其和小珍都不得闲。五月份,雨水多起来,杂草也长得快。一场雨落下,刚刚锄过一遍的草就又长起来,于是就一遍遍的锄。虽然忙累,倒也踏实。

闲了的时候就盘算以后的日子,小珍才十一岁,那三个还不满十岁,粮食自然是够吃,但李其并不想让他们日子过得太苦。

铁犁要讨媳­妇­,过不了几年小珍也得许人家,虽然他并不赞成女孩这么早就嫁人,但也得先打算着。铁犁的屋子是新起的,又敞亮,倒不必需新盖。

几天后,徐因晚上回家来拿夹被,拿了一枝花给李其。徐因很细心的用一截竹筒盛了水,把花枝Сhā在里面。李其激动的看那花枝,绿叶簇着花团,轻红淡粉,比梨花则娇,比桃花则洁,很是讨喜。然而让李其激动的是:

“这不是苹果花吗?”

又问徐因在哪里发现的,树长的怎样等等,徐因大概说了,李其也不好判断,想着八成是沙果。要栽苹果苗的话,得四五年才能结果,不如等秋后把刚结果的成树移回来,直接就能吃上果子了。希望是苹果吧,沙果的话最好是甜的。让徐因记好位置,等秋后去移了来。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的很快,李其也没有时间再去看徐因和朱小白,倒是朱小白回来住了两天,明显沉稳开朗了不少。

李其头疼的看着他买回来给他和小珍的东西,纸墨砚台,胭脂香粉,荷包发簪,长笛纸扇,居然还有个花瓶。李其问他:

“朱小白,这些东西花了多少钱?”

朱小白正为李其脸上的神­色­摸不着头脑:他挑的这些东西都不错的啊,­精­致漂亮。

没想到李其问了这么一句:

“啊?我没算,等我算算看。”

李其眉头皱的更紧,又不好说重了他,惹起他伤心事,于是说:

“朱小白,钱总要算着些,你马上也就该娶妻生子了,自己得多打算。”

朱小白在那里愣了半晌,说:

“我,我……阿缘,你得教教我。你帮我管钱吧……”

李其气笑了:

“你想都不要想。”

最后,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让朱小白回去的时候把能用的拿去,其余的先留在家里,用着的时候再来拿。

李其只拿了条青­色­发带,给小珍选了个荷包。

七月中的时候,徐因又回来了一次,拿了二十几条麻袋走,用来装粮。

又过十几天,李其的麦子也黄黄一片,快能收了。李其比村民们早种了二十多天,村民们的麦子还是半青半黄,于是就想着花些钱去请两个人帮短工。浓眉毛却和几个村民一起过来,将棉团交给小珍,要帮李其收麦。几个人七嘴八舌的说,要不是李其和朱家公子,大伙儿不知病死多少。还有人说起了拿李其土豆的事,说要不是家里老老小小实在没有吃的,也不能做出这样的事来,一个个歉意的向李其说着对不住,说的李其反倒不好意思起来。

村民一共有五个人,李其也就不忙地里,去洛州城买齐了油盐调料、粟米杂粮。回去本来怕小珍和王嫂子还有两个孩子要看顾,怕她们忙不过来。可是娃娃本来就不爱哭闹,王嫂子就让他扶着木椅自己玩儿,棉团儿倒也不闹了,蹲在一边看着娃娃,对着他说话。娃娃也听不懂,只是流着口水,然后瞅着他笑,露出两行白白的小牙。

王嫂子做事细心麻利,李其也就不管了,只暗暗让小珍备饭的时候,准备一些粗粮窝头,吃不吃,都得摆摆样子。

李其用扁担挑了凉开水到地头,摆了碗,招呼大家过来喝。几个村民拿起搭在脖子上的布巾擦汗,大步过来,喝一气水:

“徐哥儿,不得了,麦子长的真好。”

李其笑着说:

“我看着大伙儿都不错,只要不遇上荒年,日子定是越过越好的。”

村民们纷纷称是,说着说着就转到麦种上,又说起那鬼灯,李其也只是笑着听大家讨论。

中午留了大家吃饭。面条煮熟,凉水过二遍,­肉­沫豆角的卤子,清炒蘑菇、凉拌野菜作佐菜,怕大家吃不饱又准备了些粗粮窝头。几个村民们吃了个饱,小珍和王嫂子把两个孩子也喂着吃了。

李其看到有两个村民偷偷藏了窝头有袖子里,也装着没看见。粮食到了之后,齐王倒是又发了一次粮,但现在也早吃完了。村民们青黄不接,家里人定然也都饿着,挺过灾荒,他倒不吝那两个窝头,好在村民们的麦子也都快熟了。

吃完饭,李其索­性­每个村民塞了两个窝头,说:

“割麦是个累活,大家带着到地里,饿了当­干­粮。”

几个村民也不傻,知道这是体谅他们家里人呢,剩下的麦子不多,用不了多久就能割完。

几个人活儿­干­的飞快,割完了,又帮着李其把麦子装上牛车拉到院前场地上。晚饭说什么也不吃,忙忙走了。

轧麦李其一个人也能­干­,用小牛拉着石碾轧了。麦粒摊在场上晒着。

这次却没有那么好的运气,晒麦的最后一天,上午天气还很好,下午却变了天,黑云从东边天上翻涌过来。李其和小珍急忙拿了麻袋簸箕木耙出来抢麦子。

天一霎就黑下来,狂风阵阵,树浪起伏,雷声也轰隆隆响起。李其一面向麻袋里抢麦子,一面后悔,七千多斤麦子一个人轧下来,并不轻松。本来想在近处搭个临时的草棚出来,赶上急雨就用木耙先把麦子推进去。可是太累,心里一懒,看着天还不错,就没动手,偏赶上这雨。这七八千斤麦子要是泡了汤,可够他受的了。

乌云自顾的涌过来,天­色­越来越暗,风也更紧,李其甚至感到有雨丝打在脸上,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

喘着粗气,和小珍抢装一袋麦子就扎上口扔上牛车,用油布盖上,现在只能抢一袋是一袋了。

李其忙的头昏眼花,也不知什么时候浓眉毛他们都赶了来,拿了簸箕木耙,话不多说,帮着抢装麦子。几个人从四面把摊开的麦子攒到成一堆,用手把麦子扒进麻袋,牛车很快装满了,拉到储物间去卸了。麦堆迅速的变小,李其微微松了口气。天上闪电忽闪一下,一声响雷,雨点急落下来。浓眉毛大声喊让他拿三领竹席来,又跑着搬了四把椅子,四个村民就站在椅子上,两臂撑圆,拉起三领席子,搭起一个临时的棚子。

李其和小珍和其余两个村民就忙着抢收麦子。竹席并不隔水,渐渐的就有雨珠渗下来。好在剩下的麦子本就不多,也只有三四袋麦子落了不多雨珠,李其单独放了,等天晴了再摊开来晒­干­就好。

麦子收完,小牛入棚,农具都在吊着的横木上挂好。几个村民淋的落汤­鸡­似的,就告辞走了。李其忙乱中,还没来的及道声谢。

正在懊悔,浓眉毛却回来了,支支唔唔的说:

“徐哥儿,能不能借我二十斤麦子?棉团儿跟着我吃麦糠,根本消化不了,直喊肚子疼。”

看李其呆愣着,忙说:

“过几天地里麦子收了就还给你。”

李其忙说:

“孟大哥,我不是这意思,你今天帮了我这么大忙,便是送你也送得着。”

浓眉毛只说:

“我会还的。”

李其也不再和他辩,说:

“那孟大哥,急雨住的也快,等会儿雨住了,你再背了麦子走吧。”

三人喝了姜汤,静等雨停。雨点渐疏,慢慢住了,李其给浓眉毛分出半袋麦子,让他背走了。

看着浓眉毛的背影走远,李其知道,这些人不再和自己无关。

都回家吧

天放晴后,把几袋滴了水的麦子晒­干­,收麦就结束了。

地里的麦茬点火烧了,下肥深翻,小畦种了些葱蒜萝卜芫荽青菜秋豆角,又种下半亩土豆,半亩红薯。剩下的地留半亩晚些种白菜,其余的再过一个多月就得种冬麦了。这大好的时间把地闲一个多月,李其舍不得,但他现在也没有心思管这些,一心想着早点把小因几个接回来。

李其留了小珍在家,仍让她请王嫂子来作伴,自己趁着夜­色­赶往崖洞。

徐因这次早早就发现了他,欢呼一声,带着风就冲过来,圈着李其的脖子把自己吊在他身上。

李其把他抱起来,满足的笑,徐因激动的小脸通红,突然伸出小舌头一下李其的鼻尖儿。

……

看着小东西笑的一派天真,李其暗想:

跟谁学的啊这是?我可没教过你这个。

几个人吃过晚饭,团团围坐。李其和他们说了自己想好的故事:

徐因出去找哥哥时,被一小伙儿流民捉住了,让他交出家里粮钱。猎狗却把铁犁引过去,双方开打,对方人多,铁犁也被捉住。不得已只得让他们拿了家里的钱粮,用架子车拉了,那些人让铁犁推车,本来要把徐因杀了,徐因却说自己做饭很好,而且不用吃粮,喝口剩汤就行。那些流民里没有女人,试过徐因做的饭之后,就把他留下了。后来齐王下令围剿流民,那些人起了内讧,他们趁乱跑了出来,遇上一直跟着他们的猎狗。

那些人发现他们跑了,怕他们泄露行踪,就在回去的路上截人,他们不得已只好反方向跑,躲在一个荒村里,那里因为没人,又过了一冬一春,被啃光的树皮小草也缓过来一些,他们就以此撑着。那几个没有自首的流民为躲避官府的追捕,也躲在这里,两相周旋。后来那几个流民捉来了林家兄弟,铁犁实在不忍,冒险把他们救下来。然后,官兵到来,把两边的人全当流寇抓走了。幸好被朱小白及时发现,找于大夫说明情况,请他向齐王求情,才查明真相,把几个人放回家来。

简言之就是,被劫走逃出,被冤屈,又得昭雪。

几个人商量了,补充一些细节。这件事就先这么定下了。

又对铁犁说:

“这次回去,我就把这件事对全村人说了,去了你的仆人身分。你也该讨老婆了,自己留心些。这喜事定不会比别人家差了。”

铁犁又喜又窘,摸摸头不知道说什么,捡起根草揪草叶。

这件事儿还可以编造一下,但怎么把二十几袋粮食运回家,可得实打实的下些功夫。

李其问徐因和双胞胎:

“想到怎么把粮食运回去了没?”

双胞胎沮丧的摇摇头,徐因说:

“我想砍些竹子,五袋麦子箍作一捆,下山的时候就滚着下去,上山时,再在山上选了位置合适的大树,用哥哥做的木轮悬上去。不过哥哥,这样用不了那么多的麻绳啊。”

李其想了想说:

“光用竹圈还不成,滚下山的时候要是麻袋被划破了,粮食就全洒了,收都收不起来,还得在竹圈麻袋之间隔一层木板。还是太费力气了,如果我的方法不成,再用这个。”

问铁犁:

“麻绳打了多少?”徐因回去换夹被的时候,李其看到捆着被子的麻绳,才知道铁犁的麻绳打的这样好。告诉徐因,让他们多打些麻绳,要结实。

铁犁从棚下搬出好几大捆。李其说:

“这些足够了。”

又拿了一根,用脚踩着一头,用力拽拽,绳子着实结实。

“今天好好休息,明天一早,咱们就回家。”

几个孩子尤其高兴。

第二天一早起来,几个人饱饱吃了饭,又备了水和­干­粮。把一些带不走的东西收进洞里,其余的东西就这么留着吧。

李其用麦秸编了两个半尺来宽的条形草垫,猎狗呜呜叫起来。李其抬眼看过去,小虎远远站在一方大石上,看他。李其放下手里的东西,向它走过去。小虎却转过身,垂着脑袋走了,尾巴轻轻摇了两摇,一身蓬亮的虎斑在晨光里打了个旋儿。李其突然难受起来。

回过头默默地弄完手里的活儿,看好位置,把草垫缠在树­干­上,把一个铁环穿过麻绳,绕五六圈捆紧,又在铁环上分系了两根绳子,一根自己牵了,一根给铁犁,说:

“我到对面山头上,把绳子系好后,就用树枝挑了红布摇晃,你看到了,就用一根短绳把粮袋系在铁环上,我来拉过去。那边山头高,一次一袋就好。”

铁犁忙答应。

李其背起几捆麻绳,让徐因也拿一些,跟自己过去,猎狗也撒着欢儿跑过去。

引着两根绳子过去,绳子不够长了就打个三角扣,另接一根。这三角扣结实而且不会有老大的绳结,阻了铁环的路。

铁犁看着对面红布晃动,忙把一袋粮在铁环上捆好,让林月也把一大块红布挑在长枝上晃动,粮袋就缓缓向对面移动了。把粮食一一渡到对面山头。

第二座山低一些,方便了很多,粮袋自己就滑了过去,李其只要最后拉几下。

这样到了晚上,他们翻了四个山头。晚上喝水吃了­干­粮,躺在粮袋上盖着夹被睡个死沉。

第二天依旧如是,到了晚上,还差一座山。李其对铁犁说:

“我过去捆好绳子后,用力拽几下绳子,你把粮食系好就成。”

几个人摸着黑,把粮食运到最后一站。已是半夜。

李其和铁犁又悄悄地把麦子搬到山脚下的空地上,已过了大半夜。李其对徐因几个说:

“你们悄悄去找朱小白,如果他有时间就让他送你们回来,没时间我就去接你们。猎狗留在家里吧。”

几个人便去了。

王嫂子还有家里和小珍做伴,李其索­性­也不回去了,把麦子都倒出来,趟开来,谷子豆子留在袋里。别人也只当他早起晒麦罢了。至于王嫂子,村里也有几家收了麦子,只装傻算了。李其苦笑,谎言只能谎言来弥补,哪里能天衣无缝呢?好在,小因终于要回来了。

头疼的亲事

李其等到天亮才回了家,王嫂子和小珍早都起来吃了饭,喂猪喂­鸡­。李其回来了,王嫂子就背了娃娃要回家。李其对她说:

“过两天收麦子,嫂子要是用的着,就牵了小牛去用。”

王嫂子道了谢,就匆匆走了。

两天之后,朱小白用马车把徐因他们送了回来。村民们很多都在开始收麦、或是准备收麦了。因此,只是先恭喜了一下李其和徐因,并不十分关注。偶尔见着了问一句,还没等说清楚就忙活收麦去了。

这事也就先放下了。

家里也没什么事,种下的两三菜薯,小苗齐刷刷,铁犁照顾的周到。徐因和双胞胎连玩带闹的打猪草,捉蚂蚱,喂猪喂­鸡­,放小牛。洗衣做饭是小珍来做,李其倒是一时没事可做。就让小珍牵了小牛到王嫂子家去,帮她带两天娃娃,让她好好把麦子收了。李其负责家里的伙食。

家里的小母­鸡­已经开始生蛋了。李其洗了三十几只,煮了盐水香料,都放进陶罐里密封,小因很喜欢吃腌­鸡­蛋,尤其是灿黄流油的蛋黄。可惜山里的垩石齐王下令不让采了,要不然可以做些皮蛋出来,让小因尝尝皮蛋瘦­肉­粥,哎。

人闲长­肉­,地闲长草。李其看七亩地里杂草疯长,花了二十两银子买了一对山羊,一对绵羊回来,把它们放到田里。猎狗尽责的守着,不让它们乱跑。其余的杂草锄了,堆在地头沤作草肥。

村民们忙完了收麦,村长把当初村民们借的麦种收齐,交到府衙。

李其看大家暂时歇下来,找个机会请村长把村民们召集起来,把铁犁叫到前面,对大家说:

“前些日子,小因终于回了家。我才知道,是我错怪了铁犁,要不是他想办法追着护着,小因怕就回不来了。所以今天当着大伙儿的面儿,我把他的卖身契烧了,今后只把铁犁当大哥看。”

李其把卖身契给村长和铁犁看了,打了火石烧掉。

李其又说:

“铁犁大哥为人怎么样,相信大家平日都是看在眼里的。我和小因亲娘去的早,又无旁亲,所以今天劳烦大家过来,更重要的是哪家婶娘费心帮忙说合个嫂子。”说完给大家作揖。

村民们刚收了麦子,心头高兴,就嘻嘻哈哈开起铁犁的玩笑来。铁犁闹个大红脸深低着头,像棵大谷穗。

大伙儿笑闹了一通,就各自散去了。

村子里的人朝夕相处,谁家怎么样,心里大概都有数。铁犁还是仆人的时候,吃穿和徐家兄弟两个也没差过样,现在更是不会差了。徐家哥儿又是个有本事的,隐约还有消息说是得了仙人赐书的,日子过的红火。还和朱家公子交好,多少和齐王都是有点关系的。不出几天就陆陆续续有好几个提亲的登门。还有几个是给李其来提亲的,李其以铁犁还没定亲为由婉拒了。徐因老大不高兴,更多还是害怕,哥哥过不久也会像铁犁一样娶女人,生小孩,然后再也不理自己。于是苦思良策,他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孩,能想出什么来?

李其忙着铁犁的事,得闲便看到徐因皱着眉,一脸忧郁,哪还有一点以前欢蹦乱跳的劲头?李其还担心了一下子:

小东西不是提前到了叛逆期了吧?

想着等忙完这件事后,好好和小家伙谈谈心。

这天,居然连王嫂子都抱着娃娃来,给她本家叔叔家的红娇来提亲。李其一听是她家,心里就有几分不愿意,红娇是个小姑娘,他不了解,红娇娘可是出名的缠赖蛮横的。问在一旁的铁犁的意见,铁犁只说,对方才十三岁,太小。

王嫂子又迟疑的问:

“那徐哥儿觉得红娇丫头怎么样?”

李其的眉头就皱起来:

“王嫂子,我现在只想把铁犁大哥的亲事好好办了,其他的都不考虑。”

声音有点大,趴在娘亲肩上打瞌睡的娃娃被吵醒,哇哇大哭起来。

王嫂子脸上红白不定,哄了娃娃两句,就告辞走了。

李其微微后悔:红娇娘估计也是看王嫂子和他家相熟,才请她来说合的。王嫂子也只是传对方的意思罢了,实不该迁怒于她。

然而,更让李其头疼的事来了,铁犁支唔的和他说,觉得王嫂子人挺好的,不知道能不能去提亲。

虽然这里并没有不许女子再嫁的规矩,但是娃娃的爹刚死没多久,总不太好,闲言碎语不说,估计王嫂子都不好说动。

只好说让铁犁再等等,说不定有更合意的姑娘。可是老实人大多死心眼,铁犁再也不松口。

李其只好让小珍拿了自制的小点心给娃娃,探探王嫂子的口风。

小珍回来说:

“王嫂子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说要好好想想。”

李其想,既这样说,八成就答应下来了。

后来王嫂子抱着娃娃过来,对铁犁说:

“如果以后你不要小孩,我就答应。”

李其看着铁犁仔细想了一会儿,竟点头答应了。

不由说:

“你可想清楚了,这事可不能日后再反悔。”

铁犁说:

“我不会反悔的,再说,不是有娃娃吗?我们好好把他养大,跟自己的是一样的。”

王嫂子原本没抱希望,哪个能答应这样无理的条件呢?何况他又不是没的挑。一下子有点反应不过来,脸红了红,说:

“我娘家名字叫若彩。”

也不等人回答,就抱了娃娃走了。

铁犁愣愣的,不知道怎么回事,李其叹着气说:

“你也算如愿以偿了,这是什么表情?”

铁犁还是愣愣的:“啊?”

李其说:

“你现在该考虑的是,怎么把我若彩嫂子娶回家。她本家那个婶子可不是个省事的。”

本来嘛,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按理说也不用理会那个王家婶子的,可是,你不理她,不见得她不会理你。李其头又疼起来,一个贪婪蛮横骂人撒泼无所不为的女人啊,该怎么应付?

美好的中秋啊

女儿出嫁时,都会由母亲教导一些私秘事。但古时灾疫多发,医疗水平又低,孩子多夭折,甚或被卖,人们多是想方设法祈子的。但因为各种原因,人们也有些土法避孕,李其虽然不知道这里人们是怎么避孕的,但都大概知道那些土法子并不十分管用,所以铁犁倒不是一定不会有小孩,除非若彩能狠下心把胎儿打掉。然而无论从她的­性­格还是实际作问题,可能­性­都不大。

所以刚听到若彩嫂子这么问时,李其也吃了一惊,可是在铁犁思考的时间里,李其想明白了,这多半是女人的一种策略。

这一个问题下来,试出了铁犁到底有几分决心娶她,试出铁犁能不能对娃娃好,以后真能和铁犁成亲,说出去也不算对死去的丈夫太过无情。不过,她怎么确定铁犁能答应她这样的要求,连自己都没想到铁犁能答应。

事实上也大概如此。去了仆人身分,铁犁的条件绝对不算差的,前面几个姑娘也都比她好。若彩想不明白铁犁为什么会选她这么一个成过亲、带着孩子的女人。

况且娃娃的爹去世还不满一年,她想再等等。明年春再提亲事。可是人家铁犁凭什么要等她?况且以王家婶子的厉害,定是不会让她就这么嫁过去,谁知道又生什么波折?若是把她的房子地都收了去,她有什么脸只带着两张嘴嫁过去?若是这边硬要把娃娃留下,她定是不能就这么嫁过去。

若彩是邻村人,父亲去的早,并无兄弟姐妹,去年灾荒,母亲也走了。她几番考虑,又没个人商量,看着咬着小拳头流口水的娃娃,几次偷偷掉泪。最后想出这么个主意来,铁犁大半是要拒绝的,他本来也应该找个更好的姑娘。若是万中有一,他能答应,自己就铁了心随他去,两个人若真有心,那些难事也算不得什么。至于孩子,以后便是生下来,别人最多也只背后说她两句罢了,没什么大不了。

眼看着到了秋分,到了种冬麦的时候,李其轻轻松松把七亩地种上。就让小珍把娃娃抱过来玩,铁犁牵着小牛和林月去帮若彩把麦子种了。

九月天气,秋阳飒飒,天碧云白,风凉如水,让人倍觉旷寥爽利。院子里那棵枣树枝头累累,青青红红看的人眼馋。几个小家伙扒着枝子摘枣,却被一种绿­色­带刺儿的枣蝎子蜇了胳膊。好在这种小虫虽然名字里有蝎字,蜇了人却也不是很疼,几个小孩子用唾沫涂了伤处了事。真要被蝎子蜇了,可是疼的要死,据说有些蝎子能长出双尾,蜇了人能要命。

李其看枣子也熟的差不多,就招呼几个小孩在周围地上铺了麻袋,拿一根长杆来打枣。砰砰几杆下去,枣子连果带叶雨似的落下来,几个小孩子欢呼着拿着木盆跑过去捡,被落下的枣子打在身上,不时哎哟几声,随后互相取笑,手却不停,一个木盆渐渐装满。

枣子打完,收了有两大盆,足有百八十斤。

徐因急忙的用木桶提了水出来,洗了枣子来吃。枣皮不易消化,吃多了胃会不舒服,而且生枣­性­热,严重了还会流鼻血。李其说他们几个:

“不许吃太多。”

徐因跑过来在李其嘴里塞了个大大的红枣:

“甜不甜,哥哥,甜不甜?”

说归说,几个小孩照吃不误。李其也就不管他们,农村孩子没那么多讲究,想吃什么就吃,不照样壮壮实实。

李其让几个小孩儿把一些还带青的枣捡出来,说给他们做醉枣吃。徐因是最爱吃醉枣的,弯着眼睛笑的欢。不待李其吩咐,就和双胞胎把青一些的枣捡到桶里洗两遍,又倒在小珍用高梁穗下细杆串成的箅子里控水晾­干­,李其自去准备陶罐米酒,把枣子放进陶罐,放进适量的酒,密封好,轻轻摇匀,不出十天就能吃上口味独特的醉枣了。其余的枣子都摊在麻袋上晾­干­,可以一直放到第二年端午用来包粽子。

李其和铁犁从了若彩的主意,这亲事先放下,等明春再说。

马上就是中秋节了。山里野生的向日葵,割了几盘回来。李其留了一盘做种子,几个小孩把其余的葵花籽都扣出来,洗净。李其用薄棉布包了一些八角花椒桂皮,用线扎紧,放在锅里,又放了盐和姜片进去,点火熬煮,制了些瓜子出来。

中秋头天,李其去洛州城买了­鸡­鱼月饼并几斤猪­肉­回家,准备亲自下厨做顿中秋团圆饭。

­鸡­鱼都是杀好的,一早起来把鱼打花撒上盐腌着。又把几个小孩采来的栗子煮了一小锅。去山上地里,拔了一捆青菜,摘了­嫩­­嫩­的豆角,土豆还没完全长成,挨着边扒了三四个,又拔了几棵葱蒜,掐了一把芫荽,都装在筐里背回家。

中午的时候新蒸了一锅馒头,又蒸了几个花糕出来,就是一层面饼一层枣,层层上去,最上面只立一个枣。花音同发,大人吃喻生活好,孩子吃喻长高个儿。

太阳还没偏西就开始忙活,几个小孩在一旁帮忙,剥葱蒜,择菜洗菜,抱柴烧火。李其下足功夫,做了清炖鱼、土豆­鸡­块、凉拌青菜、木耳­肉­片,芝麻酱拌豆角,青菜蛋花汤滴几滴香油。­鸡­鱼和汤里面都放些芫荽,其余切段,装在碗里备用。

小珍煮了喷香的小米粥,把馒头花糕蒸热。

看看天已擦黑,星月渐显,就让小珍悄悄去请若彩娘俩儿过来,准备开饭。

小珍很快把人请了来,娃娃戴着旧了的虎头帽,转动着黑黑的眼睛,打量着这一大屋子人,小嘴不时吐个泡泡出来,极是可爱。

屋里高高燃起四支蜡烛,照的四下里彻亮,小因和林月林星把温在锅里的菜一一摆上大桌,大声喊着菜名,又用竹箅装了热气腾腾的馒头花糕过来,每人前面摆了碟子,大家就拿起筷子准备开饭。

铁犁默默的把娃娃从若彩手里接过来,让她先吃饭。李其就笑着招呼大家趁热快吃。

大大小小八口人,一边吃饭一边说些闲话,若彩挟了小块鱼­肉­,仔细的把刺挑了,喂到娃娃嘴里。趁人不注意还偷偷放两块到铁犁的碟子里。好吧,毕竟只有饭桌这么大的地方,李其只是扭头和徐因说话装作没看到,林月林星埋头吃饭,小珍装着埋头吃。徐因后来忍不住,钻在李其怀里偷笑,被李其轻轻拧了下ρi股。

几个人吃完了饭,搬了小桌椅凳,摆上月饼山梨瓜子栗子,把蜡烛熄了,坐在院子里赏月吃点心说闲话。

中秋月分外明洁,一天澄澈,秋虫喁喁,金风细细。几个人吃着月饼,剥着瓜子,好不惬意。

铁犁怕娃娃被风吹着了冷,还拿了自己的夹衣把他裹上。娃娃却不领情,挥舞着小手抗议,若彩把夹衣松松,往下褪一些,娃娃才不闹了。

闹够了,几个孩子都犯了困,李其让小珍拿件衣服出来裹了娃娃,把铁犁的衣服换下来。

趁着明亮月­色­,铁犁把娘俩送回家。

雨中黄叶树

中秋第二天,起了风,黄叶乱飞,寒意又浓一层,朱小白却回来了。这次没买些乱七八糟的,只拿了几样蜜饯和糕点和一包茶叶。

看到李其,就绕过去,趴在他肩膀上,喊头疼。

李其无奈:

“你好歹是个半个大夫,头疼了找自己也比找我管用吧。”

朱小白也不听,只嚷嚷头疼头疼。

李其听他不似玩笑,皱起眉,正想问他怎么回事。

徐因却纵过来,摩拳擦掌:

“小白哥哥,我最会治头疼了,我来给你治!”便要上来挠他痒,朱小白最怕这一招,忙逃到一边去。

李其问他:

“你怎么了,突然头疼起来?”

朱小白说:

“昨天齐王请了手底下的人吃中秋宴,喝酒喝到深夜。现在还没缓过来呢。”

李其哭笑不得:

“这可真是自找的。多睡一会儿也好些的,非得这么早跑回来。”

朱小白苦着脸说:

“下午我就得回去了,于大夫好不容易才许了一天假。”

李其给他洗了个山梨,又让小珍煮一些绿豆汤,给朱小白解酒。

朱小白吃完梨子,对李其说:

“昨晚宴席上,我觉得齐王暗中看了我几眼,吓得我打了几个哆嗦。说起来他跟你一样大,可是冻死人。”

李其心中也紧张起来,却没表现出来再吓朱小白,就慢慢问他一些平日琐事,朱小白一一答了。

李其也觉不出哪里有问题,只好又嘱咐朱小白几句,暂时作罢。

朱小白说想吃饺子,李其就到山上摘了豆角,拔了小葱,地头上野生的一棵南瓜,结了五六个瓜,看看都熟了,就都摘了,背在筐里背回家。

豆角青菜都熟了,前阵子收的太多吃不了,铁犁和徐因去洛州城卖了两次,再摘两回也就该拉秧了。不过好在萝卜土豆马上能收了,腌些萝卜糖蒜来吃。进冬砍了白菜,吃的倒也不是很缺,但冬天的菜总是太单调了些。

几个人一起动手,洗菜剁馅,剥葱和面,李其把昨天没吃完的­肉­也剁碎,最后调出猪­肉­大葱馅,豆角馅,青菜蘑菇馅三样出来。本来还想弄个南瓜馅的,几个小孩和朱小白一致反对,说不好吃,李其只好罢了。孩子少有喜欢吃这个的,其实李其也不喜欢吃,不过李其的­奶­­奶­喜欢吃。李其看着院子外的一树黄叶的老槐树,映着薄­阴­的青灰天­色­,落叶翻卷,说不出的难过,­奶­­奶­她都还好吗?家人们都怎么样了,还记不记得自己?

后来,李其和小珍包饺子,林月和林星擀皮,不过徐因包一会饺子就得过去帮他们把面团搓细,当当切成粽子样的小面块,抓把面撒在上面,一一按扁。

小屋里很是热闹,李其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几个人,慢慢收拾了情绪,专心的包饺子。

饺子很快包完,铁犁烧火,小珍下到锅里煮了,还没出锅,浓郁的香气就飘出来。徐因倒了醋,放几瓣新蒜,滴几滴香油,用勺子分到小碗里,煮熟的饺子捞到碗里端上桌,热气腾腾,香气四溢,朱小白差点没把舌头吃下去。

李其看着吃的差不多,就去把剩下的一些煮了端上来。

朱小白吃的直揉肚子,李其看了好笑:

“你都多大了,跟个小孩一样。”

下午时,天渐渐­阴­上来,朱小白只好提早走了。李其给他包了小珍缝制的两身夹衣,并一些梨枣瓜子闲吃,又细细嘱咐了些话。

秋雨一落起来,常是连绵几天。李其忙和铁犁和徐因几个把田里的红薯土豆挖回家。红薯蔓是要一遍遍顺的,不然会乱在一起,割回来喂了牛羊。土豆红薯入了地窑。

第二天,秋雨果然绵绵落下来,李其把地头吃草的四只羊赶回家。当初牛棚盖得宽敞,李其就隔出一小半来把羊关进去,两只母羊已经怀了羊羔,得小心在意着。

把蓑衣挂在门扇上沥水,搬了椅子坐在门口,雨声萧疏,落叶却急,天上雁阵经过,几声悲鸣。小牛从牛棚里探出头来,嘴巴一动一动的反刍。几只小母­鸡­呆立在柴棚下避雨。

绕院的枸杞早被摘了红果,只剩了垂枝败叶,那棵枣树更是连叶子都被打没了,只剩了桀骜的枝刺。说起枣树,总是想起某名人文中的一句:

在我的后园,可以看见墙外有两株树,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

这树总有点可笑又可怜,春日迟迟不长叶,好容易开出一树绿­色­小星的花,要被人拿杆敲一敲,长一身奇怪的刺却半点不能保护自己,秋天结了果,还要被打一身伤。可怜到这般田地,还总是一幅怪异不驯的姿态。

那棵老槐树一身黄衣,纷纷扬扬,在寒雨中温暖又残酷。

天­色­渐晚,小珍起火做饭。在外面疯玩的几个孩子回了家。徐因一眼看到哥哥,他最怕那种表情,让他温暖的哥哥冷漠空洞,仿佛变成石头,可以粉碎,却不容亲近。

“嘘。”

徐因让双胞胎收声,解了蓑衣,洗了手脸,拿出一件衣服给李其披上。

一场秋雨一场寒,李其坐了许久,一直出神,猛然回过神来,确实有些冷意。

看着徐因一脸担心,就笑着对他说:

“只知道疯玩,明年得把你送去上学,可惜耽误了两年。”

徐因说:

“哥哥,我不去,先生教的字,哥哥都教过我了,没趣。”

李其想想也是,下次让朱小白帮忙带些书回来给他看好了,又说:

“那你以后打算做什么?”

徐因说:

“以后要和哥哥在一起啊。”

李其叹气:跟一孩子说这些做什么,他哪里想的那么远,很多人一辈子都搞不清的事情。

转个话题说:

“那你以后负责教林月林星写字好了,有空的时候我教你们背三字经。”

几个小孩一起欢呼。

吃过饭,收拾完毕,李其坐在床沿,听窗外沙沙雨声。徐因抱着被子过来:

“哥哥,今天我跟你睡好不好?”

看着小因一脸期待紧张,李其也就答应了。

这次回来之后,李其就让徐因睡他自己的屋子去了。至于原因嘛,再有几个月他也十七岁了,有些时候,比如早晨醒来,身体总会出现一些无法控制的情况。因此,徐因偶尔才能来和他挤一张床。

徐因见哥哥答应,兴奋的把被子抛到床上,脱了鞋爬上床去,扒着李其的肩膀闹了一会儿,有点困了,打着呵欠把李其的发带解了,揉揉眼睛:

“哥哥,睡觉吧。”

两个人钻进被子,小因闭上眼睛,呼吸渐长而缓,睡着了。李其熄了灯,听着雨声在床上碾转,想起两句诗:雨中黄叶树,灯下白头人。李其没打算找这里的女人结婚生子,说不出原因,只是不想。所以等以后小因成了家,自己老了多半就是白发孤灯的惨境了。不知熬到什么时候,也沉沉睡过去。

秋冬琐事

李其一直惦念着徐因采来的沙果花,叫上铁犁,拿了锨斧锯子,让徐因带路,打算移一棵回来。

三个人翻进山里,红的黄的叶如火如金,被秋阳照着,刺的人眼睛疼。常绿的松柏倒不那么显眼了。落叶层层,青红黄灰乱铺着,远看倒像春天开的满地碎花。李其想看来山林也能回光返照,在最后时刻灿若春花。

三人找到那沙果树所在的地方,竟有不小的一片,熟透了的果子落了一地,树上的已经不太多。“咦”,徐因叫了一声,有只背上戳着几个果子的刺猬,慌张的溜走了。李其挑一些果子结的大的来尝,现在这个时候沙果大多都已发面发沙,李其千挑万选,选中一棵果子脆甜,树身又不大的。把上面的枝子锯掉,留了主要枝杈,就和铁犁动手挖起来,徐因则背着竹篓爬上树摘果子。两人小心的把小树挖出来,把用旧衣改造的包袱铺在地上,挖出的湿土装上些,把小树的根包在湿土里,为求保险,李其还挖了两棵小树苗。

李其和铁犁每人背了一筐果子,抗着树,徐因也背了满满一筐,手里还拿了两个,几个人赶回家,把小树种在院中挖好的坑里,用小石略砌起一圈石坛,浇足了水。小树被伤了根,吸水力差,并不适宜多肥。两棵小苗也选地种了,院里一棵,院外一棵。

又把背回来的果子煮了一些,加糖制成果酱,送了两罐给娃娃和棉团儿,剩下的给家里这几个留着。

天气愈加冷起来,田里的葱蒜萝卜陆续收回家里。白菜心还没灌满,还要等着,李其印象中家里有好几年收白菜都是从雪里扒出来的,也算是傲霜立雪的英雄了,还充作人们一冬的菜肴,可是也没人把它加进岁寒三友,合称个四君子什么的赞扬一下,好不委屈。

今天家畜多,李其带着几个小孩儿,打野草,收树叶,晒­干­了给牛羊作冬粮。

李其把猪圈建在院子外面,院里不至于太乱太吵,反正有猎狗看着。两只小猪也养的很大了,过年的时候把小公猪卖了,自己养大的总舍不得杀,那时不出意外母猪能怀上猪仔,保守估计得能八只,羊羔各得三只吧。李其美美的在心里打小算盘。今年虽然少收了一季庄稼,收获却着实不少。

和铁犁打了柴堆满柴棚,又多砍一些,堆在院里,还有若彩呣子俩儿呢。

李其几个忙忙碌碌的进了冬月,才闲下来。朱小白也没时间回来,李其只好去于大夫的医馆里看他,给他送去了一件棉衣、一罐果酱和小珍织的一副羊毛手套。

又把两只公羊拉到城里,卖得十两银子。当初李其是成对买的,而且公羊本来也便宜些。所以李其也很知足。

这天夜里,突然起了北风,先是呜呜咽咽,渐嚣张起来,警报似的响,门窗被拍的吱呀作声,李其觉得盖的被子像是消失了,不时打个寒战。忙起来穿了棉衣,拿了前两天晒好的备用被子,给徐因和双胞胎压上一层,给铁犁也抱了一床过去,又喊小珍起来拿一床盖,勉强睡了过去。李其想,明天一定要把炉子生了,炭炉也点上。

第二天,李其睁开眼,窗外明晃晃,风停下来,十分安静。身体还是发冷,李其忙起了床,看看几个小孩有没有冻着。

推开门一看,不由惊叹一声,天­色­一­色­银白,地上房檐布一层严霜,树枝上条条串串长满树挂,冰刺长长茸茸,垂在枝上乍开,黑枝白玉,大气纯粹的美。

徐因听见铁犁和哥哥在屋外说话,说长了树挂天冷的厉害,让铁犁再给若彩送些木柴去。徐因就忙着爬起来,刚把棉衣穿上,李其就过来,拿了厚棉衣给他,又拿了两套给双胞胎。徐因换上厚棉衣,过去把林月林星闹起来:

“快点儿,快点儿,看树挂去。”

小珍把徐因小时候的毛衣拆了,织了手套和毛袜子给他们,今年新剪的织了三顶帽子,都给他们拿过来。

三个小孩跑着玩去了,李其在猎狗窝里垫了厚厚的­干­麦秸,用旧衣给它拉起一道门帘。

天­阴­沉了几天,李其和铁犁去地里砍白菜,还没砍完就有小雪花飘下来,两个人呼呼喷着白雾,倒也并不冷。边上的小牛偷偷扯了个菜叶吃。把白菜装上车,盖上草毡子,拉回家去。路上很安静,能听到雪花沙沙落下的声音,热气呼出来,化了眉毛头发上雪片,慢慢又结成冰。

天­色­暗沉,李其看到前面一个人影向这边跑来。“哥哥”,人影喊了一声,却是徐因给他们送了棉帽手套过来。

徐因跳坐在车辕上,小牛把他们拉回家去。

雪纷纷扬扬下到晚上,渐渐停了,李其把炉子加足木柴,每个屋里炭炉也点起来。木架上种的茴香韭黄小油菜也都齐刷刷的长出来,水­嫩­的怪可爱。

徐因抱着被子非要和他一起睡,说可以省个炭炉和一床压风被。李其也由着他去了,其实他也蛮喜欢有徐因有旁边睡着,让他有很踏实的感觉。

小母猪吱吱呀呀吵了几天之后,安静下来。细心观察了一阵子,李其认定它是怀上猪仔了。

再过不了几天就进腊月了,村民们只收了一季庄稼,吃用都勉勉强强,这个年过的定是不怎么舒心的,于是有个计划开始在李其心里成形。不过,还得好好征求大家的意见,必竟家里大大小小都为养这猪仔出过力的。

小交锋

晚上,一家人在灯下吃饭。李其蒸了一锅什锦豆包出来,红薯蒸了揉碎,红豆制成豆沙,又放了花生红枣放在馅里,香甜又营养,家里几个都极喜欢。醋溜白菜,韭黄­鸡­蛋,萝卜虾仁汤,还有一碟糖醋腌蒜,虽然简单些,几人吃的却香。

李其对他们几个说:“咱们家的猪怀上猪仔了。”

饭桌上的气氛顿时热烈起来,铁犁憨笑,几个小的叽叽喳喳讨论了一会儿什么时候小猪能出来。

李其又说:

“我想着村民们只收了一季麦子,年怕是过得不好,咱们不妨把小公猪请王屠户杀了,以略低的价钱卖给村民们过年,实在拿不出来钱来的,打个借条,明年收了庄稼再还也行。大家觉得这主意怎么样?”

铁犁自然没意见,几个小孩儿也只是觉得不忍心把小猪屠掉,李其答应他们自己家过年吃的­肉­去洛州城买。

徐因说:

“哥哥,村子里八九十户人家,分不好了反而让人记恨。”

李其说:

“所以大家一起商量一下,看怎么办好。”

商量了半天的结果就是:

等腊月十五那天,请村长把村民们召集起来,王屠户当场分­肉­,每家限定最高分量,家中有老人小孩的优先,徐因算钱,李其作帐。

计划定好,李其就去找村长问能不能行,村长当然赞成。李其要告辞的时候,村长突然叫住他:

“缘娃子,你愿不愿意替了我当村长?虽然没有钱拿,但税是少交的。”

李其窘住了:

“村长,怕是不行,我年纪太小,服不了人。”

村长说:

“你再好好想想,村民们是服你的,这个我能保证,不过年纪确实小了些。”

李其告辞走了。村长看着他在冬阳下从容走远,自己家的老二估计也有这么高,这么懂事能­干­了,如果……还活着的话。九年前那次灾荒中,家里的两个儿子,一个丫头都卖给了人牙子,只留了小四一个。后来便是音讯全无,生死未知。看着李其,总是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但他并不知道真正的徐缘已经死去了,如果不是李其­阴­差阳错的到了这里,徐因安然长大的可能极微,所以其实村长的选择更现实一些,至少保住了小四不是吗?

十四那天,李其又去把事情和王屠户说了,王屠户自然也愿意,灾荒刚过,人们备不起家畜,他都很久没有生意了,何况这也是惠及村民的好事。李其又和王屠户商量了价钱,入了腊月,­肉­价飞涨,尤其今年灾年刚过,各种­肉­类供应都不足,李其决定各样­肉­都让价三分之一。

第二天一早,村长就把人们召集起来,李其和王屠户把猪绑了四蹄,用架子车拉了来。徐因把头埋在李其的肩上,李其用手捂住他的耳朵。王屠户利落的把猪杀了,沥了血。

李其跟村民们说:

“今年大伙儿只收了一季庄稼,日子清苦些,但明年一定会好的。我别的也帮不上忙,把家里养的猪杀了,便宜些卖给大伙儿,钱赊着明年再还也行。大伙儿也能开心过年,不枉乡亲们对我和小因的照顾。若有不愿买的现在就可离去了。”

村民们又是感激又是羞愧,徐家以前的惨状人们都知道。

村里九年前的灾荒死掉的人多,很多是后来安Сhā过来的流民,受过穷面过死,又要白手起家,情感上也不亲近,倒还情有可原。其他半数村民总有些说不过去。

兄弟两个的爹死的时候是灾荒作祟,人们有心无力。他们的娘,累极生病吐血,那时又是青黄不接之时,村里只有几个心善的送了点粗粮,借不出钱来看病,徐缘被逼无奈,偷了邻村富户的­鸡­,想着拿了去请大夫,即使请不来,也能让娘吃顿好的。被发现痛打,用麻绳拖回他们村子转一圈,扔到山上。又到了他们家,本来想立立威,结果看到寡母孤儿,家贫好洗,只呵斥一通了事。五岁的徐因被娘亲哆嗦着抓住胳膊,才没有冲上去拿土块扔那个骑着毛驴的恶人。想去山上找哥哥,娘又不时吐血,也离不开。那个恶人说哥哥死在山上,娘连气带病,熬了两天也死了。徐因反倒冷静下来,请刘婆婆帮忙打了草席,葬了娘亲。本来想到山上去找哥哥,可是实在太饿,想先回家休息一下,明天再去。可怜的小家伙,家里一点儿吃的没有,若是没遇到李其,怕就一直睡过去了。至今想起来,李其还有点后怕。

李其请村长拿了户籍册,家中有老人孩子的先选出来,老人以长者为先,孩子以幼者为先,间隔读了,上来挑­肉­,头蹄骨­肉­,分类定价,每户限定最多能买三斤。

徐因在一旁拨算盘,李其拿了纸笔在一旁,给付不出钱来的村民写借条。

王婶子家中没有老小,排在后面,心里抱怨了半天,却又说不出李其的方法有什么问题。又在想这徐家娃子倒是有些本事,却不会过日子,等日后自己家的红娇嫁过去,定要好好帮他守着家业。

……

事实证明,人很多时候是毫无理­性­可言的。她以为李其的意思是等铁犁成亲了再谈他和红娇的事。

终于轮到她了,王婶子把红娇丫头一起叫上,选了半天,要了一斤猪心,两斤五花,拿着到李奇面前看他写借条。

王婶子推了红娇一把,红娇扭扭捏捏的说:

“徐,徐大哥,你字写的真好。”

徐因顿时竖起耳朵,李其的心也提了提,笑了笑说:

“嗯,朱小白教我认了几个字,勉强写出来,现丑罢了。让婶子妹妹见笑了。”明年铁犁要娶若彩,怕还得经过王婶子,现在不好得罪她。

红娇忙说:

“不见笑,不见笑,我一个也不认得。”

……

李其也不知如何接下去,只好低头写字。

王婶子掐了红娇一把,把红娇拉回来。自己上前,笑脸如僵尸大战里的食人花:

“阿缘啊,”

李其僵了一下。

“日子过的好了,也得细打算些,不能胡乱花用。”

一幅语重心长长者样子。

又小声说:

“多少家底也不能这么散啊,早晚败光了。”

李其恍然大悟状一拍脑袋:

“可不是,多谢婶子提醒,我可真是年轻不懂事。”

王婶子正得意洋洋。

李其又说:

“这借条还没写好,要不婶子把­肉­放回去,剩下的猪­肉­也不多了,我留着自己过年,不用再买贵的,也省些钱。可多亏婶子提醒。”

王婶子愣住了,忙说:

“啊,这次就算了,你看后面还有好几户等着呢。下次注意就是了。”

李其抬头看看后面的村民,把借条递给她,又说:

“可不是,我可真是个没主意的,要是不卖了,后面的村民可不得骂死我。多谢婶子,我下次一定注意。”

王婶子拉了红娇急急走了。

又是一年春好处

猪­肉­连皮带骨,勉强够了,一点儿也没剩下。李其自己也去买了过年用的­肉­和各­色­年货。

把屋子院子里里外外打扫一遍,家里几个连小因和林月林星都是勤快爱­干­净的,也没什么好打扫,只是作作样子,去去秽气。

两只母羊肚子鼓鼓的垂下来,李其算着,大概再有二十多天,小羊羔就该出来了。

李其又做了丸子花­鸡­熏­肉­,炸了点心麻花,喷香的分别收在盆里,又拿了碟子装一些点心麻花瓜子之类,摆在桌上大家零吃。

眼瞅着就过年了,朱小白也回来了,给徐因几个带回些书笔纸墨,还有一些布匹­肉­类各样糕点,说有些是齐王赏的,有些是于大夫给的。

李其说:

“布匹帮你收着,­肉­不能久放,整治着吃了可好?”

朱小白说:

“嗯,你安排着就行。”

李其包了一些点心小吃给村长、若彩和浓眉毛送过去。棉团举着两只小手向他道谢,声音软软糯糯,又瞅向浓眉毛手中提着的点心,口水都快滴下来。李其笑着握握他的小手:

“小棉团,小馋猫,哈哈。”

浓眉毛却过意不去,只说没有东西回他。

李其说:

“孟大哥,你以前也帮过我很多,以后日子长着呢,有的是机会走动。”

家里以前起房子时,李其多盖了一间客房,后来多了双胞胎,房子刚刚够用。朱小白回来了,徐因就乐颠颠把自己的屋子让给朱小白,自己和哥哥挤一间。

冬日天短夜长,又甚是悠闲,早早吃过晚饭,收拾­干­净桌子。

几个小孩儿抱了朱小白带来的书,摆在桌上,围在灯下看。李其让小珍拿针把灯芯挑高,灯更亮些。

李其对小珍说:

“你也和他们一起看,女孩子认些字总也没坏处。”

于是小珍也过去,徐因读过两个月书,再以前也跟着李其用树枝在地上划着学了一些字。是李其看的村里户籍册上的字,还有些去洛州城时看到的告示上的字,不过其实这些也涵盖了不少常用字。因此徐因倒也能教他们几个认字,不会的就过来问李其和朱小白。

李其铁犁朱小白三个,坐在一旁闲话。

几个小孩儿玩玩闹闹学了一会儿,李其就让他们睡去了。油灯光太暗,对眼睛不好。

李其后来说到铁犁的婚事,朱小白听说若彩还带着娃娃,高兴的对铁犁说:

“哈,真好,恭喜你啊。不过养娃娃很麻烦的。”

说完停下来,红了红眼圈:

“我爹经常这么说。”

李其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拍拍朱小白的肩膀,另一只手指指门口,铁犁会意,悄悄起身回自己的屋子去了。李其正想怎么转个话题,朱小白却自己长出了一口气,说:

“不早了,睡觉吧。”就往门口走,又转过头来说:

“阿缘,你要是女娃儿,我爹一定喜欢你做儿媳。”

说完就跑了,李其还在五雷轰顶中呆愣。徐因却跑出来,穿着李其要小珍给他做的睡衣,头发散着,棉袄也没穿,拖着鞋就要往外跑。李其一把把他拖回来,抱回去塞在被子里:

“找病啊,外面冻死人。”

徐因呲着牙:

“哼,我好心供他吃喝,他居然抢我哥哥,此仇不报非……非金子!”

李其笑出声来:

“怎么都是我供他吃喝吧,什么时候落到你头上去了。”

徐因打个呵欠说:

“哥哥的不就是我的?”

李其给他按按被角:

“行了,快睡吧。”

去在炉子里加了木柴,封好炉口,又倒了炉上热的水来洗脸洗脚,才吹灯睡下。

日子悠悠到了年根,三十儿早上起来,天空飘落大雪,纷纷扬扬,塞的一天一地,热闹又寂寞。

吃过早饭,三个男孩又­精­神百倍的出去玩雪,笑闹声震天。李其喊他们回来,让他们把朱小白写的一副对联和福字贴到门口,几个小孩拿了糨糊,搬了椅子,出去把对联贴上。

对联上写的是:

木绽琼花春枝早,

苗眠白被绿梦潜。

横批:雪麦相连

……

李其偶尔也会抽一下的。

李其和小珍准备中午吃的火锅。

在火锅底铺上白菜帮。把蘑菇木耳,滚水过一下,土豆洗好切块。和切片煮至七八成熟的熏­肉­、丸子、花­鸡­间隔放满。又将荤素菜各装一碗备用。掐一把油菜,一把韭黄,洗好切段,最后再放进火锅里。

加了油盐酱醋花椒八角,在锅里打出汤来,把火锅里浇满。又在火锅里加炭点着,慢慢熬煮。过一会汤熬少了,就再添满。随着咕嘟的响声和缭绕的水汽,香气越来越浓。

又煮了稀稀的小米粥,热了馒头花糕在锅里。

忙完这一套,估摸的时间也到了中午,就喊了小因几个回来。把沾在头上身上的雪粒拍打­干­净,洗过手脸。七口人就守着火炉,围着热腾腾香喷喷的火锅,坐在一起一面吃饭,一面闲话。

外面风声呜呜,雪下的更凶。

吃过午饭,李其又开始包饺子。徐因几个也来帮忙。弄了韭黄­鸡­蛋,白菜­肉­丁,还有葱丝­肉­丸三样。

中午吃的荤,晚上便做了些清口的素菜,醋溜土豆丝,腌白菜心,素炒青菜,一碟熬制的­肉­冻。

伴着清口的菜肴,吃了热气腾腾的饺子,几人在桌上摆了糕点麻花,瓜子花生还有红薯­干­沙果脯,围着火炉,开始守岁。

经过了去年的大年夜的无聊,李其用两个木块制了一副­色­子出来,说明游戏规则:

每人掷一次,点数最小的可选择要真心话还是大冒险,点数最大者可问其一个问题,或向其提一个要求,对方必须完成,如若不然,大家可对他挠痒惩罚。

几个人把桌子腾出地方,掷了­色­子。第一轮,李其问铁犁:“你喜若彩嫂子哪一点?”

铁犁支唔着说:

“她哄娃娃的时候,很好,像……像我娘。”

……

第二轮,徐因让林星吃了一片生姜,林星泪流满面的回来,林月忙给他递过去一块点心,几个果脯。

第三轮,李其点数最小,他自然不敢真心话,只好选大冒险。朱小白说:

“我要你让我亲你一下。”

李其反应了两秒钟。徐因把手一指:

“好你个流氓,看我今天不挠死你。”就呵了手指要过挠朱小白的痒,朱小白大叫一声,绕着桌子在众人间穿来穿去。

……

熬到第二天,大雪厚厚的,李其几个先把自己院子和道路上的雪清了一下,徐因又堆了个雪人出来。铁犁小珍喂了各样家畜。一家人围坐一起,吃了热气腾腾的饺子。李其给孩子们派发红包,除了铁犁,连朱小白都有,他也乐滋滋的收了。女孩不拜年,只小珍留在家里,李其带着其他几个人去拜年了。去过本家,李其又去了家里有长者的几家和村长家,作揖问好,互道吉祥。

回去拜祭过祖坟,几个人齐齐补眠。

欢蹦乱跳新成员

朱小白的假期短,只待到初五就回了于大夫的医馆,自己的烧掉的房子和众多田地一水儿交给李其管着,心安理得。

马上就要立春了,天气依然很冷,母羊的预产期越来越近了。李其把沙土炒热给它们铺在地上,沙土中不易滋生细菌。又铺了­干­麦秸保暖。除了存下的­干­草和树叶,另加了麦麸和一些粗粮粉花生饼(榨油后的花生压成饼状),饮水里加少量的盐,给它们增加营养。

又过几天,正是立春,李其几个正吃着香甜的北瓜饭,就听着羊圈里母羊的叫声大起来,凄惨惨的。李其和铁犁都放下碗筷,跑过去看,小珍徐因几个也跟过来。

可怜的山羊躺下站起,哀哀鸣叫,后腿间已经有液体流下来,李其让小珍拿了备好的旧衣过来,让母羊躺在上面,又搬了炭炉过来点上,用手从上向下缓缓推揉母羊的肚子。因为是第一胎,母羊哀叫了两三个小时才陆续产下三只羊羔。李其给小羊羔掐了脐带,抹净口鼻。

小珍煮好的米汤不凉不热,倒在母羊的水盆里端给它喝。

羊舍里挂着草帘,燃着炭炉,足够温暖。被放在旧棉布上的小羊羔湿漉漉的毛一会就蓬松起来。小羊羔只一捧大,眼睛也睁开来,灰蓝­色­,纯净无邪,细细的叫。徐因几个也悄声敛气,怕吓着小羊羔。母羊不时嗅嗅扭来扭去的羊羔们,挨个来回几下。

过不多久,小羊羔们开始撑起四肢,歪歪扭扭的站起来,打的开开的长腿撑着小身子,不住打颤,又扑通摔倒。折腾了好久才又一步一歪的走到母羊身边去喝­奶­。母羊只有两个□,所以最弱的小羊被挤在一旁,吃不到­奶­。两只小羊伸长脖子,身子一纵一纵喝­奶­喝的欢。

李其只好先在手心里捧点米汤给它喝,等另两只吃累了,就拿碗挤一些羊­奶­,一点点喂给吃不到­奶­的这只。

又过四五天,李其家里又多了两只小绵羊。

人们早有羊羔跪|­乳­知恩义之说,但实际情况是,小羊刚出生时是吃­奶­是不跪的,要使劲站着才够得着­奶­喝。不过它们长得快,一两个月后根本看都看不到母羊的|­乳­/头,只好跪下来。

一家人都围着母羊小羊打转,炭炉烧的旺,米汤草料都加足份量。小羊们长得很快,不几天就欢蹦乱跳,在羊舍里呆不住了,不时从栅栏里探出小脑袋。

立春过了十来天,马上要到雨水。天也不那么冷的入骨,于是晴天午时,李其就让母羊领着小羊到了院子里。小羊羔们刚扑甩着树叶似的尾巴撒个欢,猎狗叫了两声,五只小羊慌作一团逃到羊舍里去了。母羊们自顾晒太阳,它们和猎狗很熟了。等一会儿看母羊没回去,探头探脑一会儿,又跑出来,跟在母羊身边,一步步紧跟着,一会儿就又欢实起来,追着双腿跳的麻雀跑,看着它们飞走就看一会儿天,冲着母羊跑过去叫两声。

小羊们渐渐不怕生了,徐因他们又有了事做,追着小羊跑,或让小羊追着跑。

李其想家里的猪到一个多月底就该生猪仔了。养大些卖出去几头,再留两头自己养。小羊就先不卖了。家里人多,能养过来。事情顺利的话,春天向若彩掉了亲,秋后就能娶过门了。酒席好说,杀口猪,再加上田里种的菜,不用花钱再再买。可是王婶子那一关还不知道怎么过呢。

李其叹口气,到时候再说吧,兵来将挡,见招拆招吧。

哎,前几年辛辛苦苦,花钱买了牛羊猪,只好好养了一年,卖得了些钱。接着就遇上灾年,自己杀了,又起了新房,添置衣物器具,好几口人的吃喝,他仔细再仔细,也没存下太多。

去年卖了两只羊和便宜卖给村民的猪都是刚能收回本钱。只有卖出去的八千斤麦子,让他得了一笔钱。还有齐王赏的那一百两,手里也有近一百四十两了。家里又养起各样家蓄,以后不出意外总不会差。

脑子里一打算,一年时间就这么过去了,李其赶紧打住。又盘算起开了春要种些什么庄稼菜蔬。

二月中下,田里的土已经有了松软的迹象,地头的柳枝也开始由桔黑变成­嫩­黄。路边的枯草堆,用脚划拉一下,就能看到一片或两片圆圆小小绿叶的野草。

李其回到家里,让铁犁给小牛好好加餐。自己把农具都打磨收拾好。又在木架上换土加肥,撒下黄瓜茄子辣椒豆角种子,秧上苗。

刘婆婆留下的四亩地本来租给王小种的,王小新娶了若彩,还有个老母亲,还想着种那地,便求李其还让他种着。李其家里地也不少,那时候还没有铁犁,多了他也种不过来,便改了租契,仍给他种了。去年开春,王小病死,若彩失魂落魄,又让粮种生计占了全部心思,忘了把地还给李其。后来又租给别人种。今年那四亩地才回到李其手里。

今年家蓄多,李其打算在那四亩地里种些黑豆黄豆高梁等,再种些春玉米,好给加蓄们改善伙食。

春风渐暖,李其把缠在沙果树上的草绳解下来,看看透青的小树,看来移栽成功了,另两株小苗也挺了过来。李其怕羊把小苗啃了,都围起一圈篱笆。

把削去上半边的白菜贴着墙种了两棵下去,再过些时候,它就能窜出茎来,开花结籽。

李其和铁犁清了清水沟,修田埂,上肥,翻地,拉水浇田,打畦定垅。把家里养好的菜秧分畦种下。

野草早长的密匝匝,绿成一片,徐因和林星把大小七只羊赶出去。两只母羊埋头啃草,小羊们却扯个草尖儿闹一闹,雪团似的在草地上跳两跳,就跑去母羊那里吃­奶­了,个子长大了,把两个前腿跪在地上,一拱一拱,母羊不时动两下腿,猎狗撒欢跑一圈,汪汪叫两声,小羊们早不怕它了。

落了场春雨,大地彻底活过来,柳叶小小,麦苗青青,院里的沙果树也悄悄鼓起几个芽苞。

四季轮转,生而死,死而生,真是件奇妙事。

做什么来了?

时至三月中,勤快的燕子早飞回来修巢安家,柳絮在空中或蒙蒙乱舞,或懒洋洋的停驻不动。家里母猪生的九只小猪仔,被它自己不小心压死一只,其余都挺好。

趁着空闲,李其拣根竹条细剖成几股,先用细麻绳将两根竹条捆成个十字,又用竹条圈出四个竹圈,两大两小,都在十字上固定好。又用糨糊把白纸糊在竹架上,将写春联时剩下的红纸拿了一小块,揉在水碗里,就成了红­色­颜料,又拿了墨汁来,画了头眼身体,翅膀上的斑点纹彩,一只蝴蝶风筝就差不多出来了,那红­色­涂出深浅,粉紫深艳,又有黑白间隔,颜­色­也并不难看。

徐因早做了个木拐子(缠风筝线的东西,工字形)出来,缠好了细麻绳等在一旁。李其又给风筝坠了两条尾巴,也涂了颜­色­,一是好看,一是平衡风筝上下重量。又在竹架上捆好细麻绳,调整长度和角度,接到徐因拿的细麻绳上:

“去吧,看看飞不飞得起来。”

几个小孩欢呼着跑到路边宽敞的地方,找好风向,徐因拿好风筝,林星拿线,松手,起跑,放线,蝴蝶就晃悠悠上到半空。引的村里的孩子们都过来看,徐因大方的让他们也拿着线拐过瘾。

春忙时节,村子里一派繁忙景象,春寒犹在,不少忙于田里的村民却穿起了单衣。村民们没有畜力,只好或是用人拉犁或是用镢头翻地。

李其这会儿得忙自己家地里,也是有心无力。这时候,齐王穿了朴素常服,素玉簪挽发,骑着马各村里转,看村民们春播进度。

灾疫才过一年,各村仍是萧条,好在去年村民得了麦种,安心把地种下去。今年再缓一年,明年就好多了。

说起麦种的事,齐王微皱了眉,这次过来就好好看看那个叫徐缘的少年,看那件事是不是真与他有关。

齐王飞马到了村子里,看了田间的繁忙景象,很是满意,这个村子算是受灾最轻的了。找了村长过来,村长带着齐王到田间去转。

齐王一眼看到和铁犁徐因在田里播种的李其,走了这许多村子,没见到几户家里有牛的。齐王板着一张脸,看着那边,问村长道:

“这是谁家?”

村长小心答:

“是徐缘家。”

齐王收回目光:

“我累了,带我到他家去歇一下。”

村长说:

“要不要去叫他一声?”

齐王说:

“不必了,免得误了种田。”

村长就带了齐王并他的两名随从到了李其家里。

齐王到的时候,天快到中午,林月林星赶了羊回来,门外猪舍里小猪人也正叫的欢。四岁的小棉团跑了来,缠着小珍和他去放风筝。小珍叫林星拿了风筝哄他,自己收拾了做饭。

一派热闹景象。

村长进来告诉他们几个,齐王要到家里来。几个小孩手足无措,不知该怎么办。

齐王就迈步进来。

快到晌午,小母­鸡­们咯咯叫的欢,小羊从羊舍里钻出脑袋,猎狗冲着齐王吼叫两声,小珍忙把它喝住。

绕院的枸杞枝垂叶碧,乖乖巧巧,花却还没开。沙果树也散开小叶,护住几簇花苞,红红小小,浅底深尖儿,待绽放后才成晕染开的粉白­色­。有勤快的蜜蜂发出嗡嗡声响,绕着花苞团团转,着急它们怎么还不开。

墙根种下的两棵削去半截的白菜,竟然抽了长茎,就要花出花来。齐王好奇又惊讶。

齐王进屋去,小珍搬了椅子让座,又拿碗倒了水,就不知道­干­什么了。

齐王说:

“你忙你的就是。”

小珍就退出去做饭去了,林星抱着棉团儿送他回家。

李其三个把种子都播到地里,坐在牛车上回家。李其坐在车辕上赶牛,徐因坐在车厢上:

“哥哥,今儿中午吃什么菜啊?”

李其扭头看他一眼,笑他:

“馋猫儿,又想着吃腌蛋黄了吧?蛋清自己吃啊这次。”

徐因吐吐舌头,狗腿的给李其揉肩膀,顺便趴在他肩上打盹儿。

李其就和铁犁说:

“等忙完这一阵,咱们就托村里的夏婆婆向若彩提亲。”

铁犁就憨憨的应了声。

李其又说:

“我还没有问,但十有八九要经过王婶子的。咱们得再好好商量一下,把若彩也叫上。”

眼看着就要到家,李其却看到路边吃草的三匹马,其中之一通体雪白,修颈龙脊,又较寻常马高大许多,更不用提那­精­美考究的马鞍,一看就知不是寻常。

李其把牛车停下,让徐因铁犁先下车:

“你们先在这儿等一会儿,若是没事,一会儿叫林月来叫你们。”

徐因说:

“哥哥,我回去吧,你在这儿等着。”

李其笑笑说:

“安静的在这儿等一会儿,不会有事的。”

李其赶着牛车回了家。

瞥见屋里坐了那位白衣宽袖,端正坐在椅子上的人,后面两名待从也站的笔直。猜也猜出到了是齐王,李其一面把小牛从车上卸下来,一面想疑惑齐王为什么会来自己家里。

村长过来说:

“齐王过来看村民们春耕进展,过来你家里歇脚,你过去回话吧,我先回了。”

李其舒了口气,放了半颗心下来,过去见过齐王。齐王说:

“今天中午在你这里吃饭,平常吃喝就好。”

李其应声出去,想着这齐王莫不是体察民情来了?

让躲在厨房里的林月去把徐因铁犁偷偷叫回来。

小珍饭已备好,清炒了个蘑菇出来,还有一盘在开水里捞过的土豆丝,爆了葱油浇在上面,倒也喷香。

李其想也没有别的材料,也备不出什么好菜­色­,就捞出几个腌­鸡­蛋切成两半摆在碟中,又捞了一碟腌萝卜条和糖醋蒜,再炒一个葱花­鸡­蛋,就都端上桌去。又盛了小米粥,端上热馒头。

齐王说:

“大家都坐下吃饭,像平常一样就好。”

李其想:大哥,你是个王爷啊,哪个敢把你当不存在啊?

两名侍从并不坐下吃饭,只是拿根银针把菜粥试了一遍,就退到一边。

李其就示意家里几个都坐下吃饭。几个人都摒声敛气,不敢说话,静静吃饭。

齐王应该是很习惯这种吃饭氛围,心安理得的吃饭。乍吃家常饭,李其家里吃的又不是难以下咽的粗粮,手艺又不错,齐王吃的很满意。

不过他并不太知道这切成两半的­鸡­蛋该怎么吃,还有那整头的糖蒜。偷看李其他们几个的用手剥了吃,又觉得不够雅致,又很想尝尝味道,只挟到自己的小碟子里用两根筷子戳来戳去。腌蛋倒是让他戳走蛋黄吃掉了,糖蒜却戳不成,最后整头递到嘴边咬。那糖蒜味道很是不错,并不辣不甜,带着米醋的酸味,清脆可口。他倒也就这么吃完了一头,剩了蒜皮。

七个人在诡异气氛里吃完了饭,小珍把碗筷撤下去。齐王又要水来漱口,侍从又拿银针试了。齐王又让侍从赏了李其二十两银子。

李其想:就算有赏银,您也别来了,这么吃饭,人生还有什么乐趣。

徐小因的计谋

齐王吃完饭就上马走了,总共也没说几句话。李其悬在半空的心终于彻底放下来。

午饭后略歇了一下,又去田里把最后一亩多地种下。

天­色­还不是很晚,碧天红霞,白絮盈目。李其坐上车辕,在半空甩个鞭花儿,转回家去。

此时,村民们却大多连地都没有翻完。

李其也想不出什么办法。小牛得休息,这几天拉水翻地播种,又多了四亩地,已经有点超出它的负荷了。而且也不知道该帮哪家。叹口气,要有辆拖拉机就好了。

回到家里,看看小羊羔、小猪仔被家里几个孩子照顾的很好,就洗了手脸,坐在凳上歇着,想一些别的事。

徐因却从屋里出来,奇怪的问:

“哥哥,这是什么?”

李其看着徐因手里拿的铁钩和一小片有焦边的棉布,心跳一下子停了摆,拿过来仔细看了:

“这是在哪儿找着的?”

徐因看李其脸上血­色­褪尽,也郑重起来:

“贴着桌腿勾在桌子横杠上的。”

李其慢慢冷静下来,仍是想不通哪里出了问题。就算是齐王找到这铁钩,又怎么会想到和自己有关?拿起布块看看,也只是普通的蓝布,没什么特别。

齐王赏的五匹布,做那火灯用了两匹,余下三匹,这一年多给家里好几口人做衣服铺盖,以及日常家用,已经用完了。突然又想起朱小白剩的那一匹,从箱子里翻出来。为求看的真切,在院子里摆了竹床,一点点展开来看。家里几个人都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围过来问他。李其说:

“你们帮我找找看,这布有什么记号没有。”

最后还是小珍指着布匹一角:

“这儿有。”

李其拿过来看,并不明显,举起来仔细看,才发现同­色­细线绣上的敕制两个字。

李其不禁头疼裂,搞毛啊,一匹破布还弄个防伪标志?

李其慌乱一阵,坐在凳上,让小珍再看看别的地方还有没有。

小珍仔细查看一番说:

“两头各有一个。”

李其按着太阳|­茓­:这下就有四个标志。看到齐王手里最少有一个。其余的也不知道烧没了几个,又或者落在什么人手里。

齐王这么做又是什么意思?看来至少现在还不想把自己灭掉。那么是想看自己做何反应?以齐王做事雷厉风行的风格,既然没有立刻收拾自己,就说明自己还有机会。

不能慌,不能慌,李其收拾情绪,呼出一口气,笑笑说:

“没事了,是我想多了。”

几个人松下一口气,各做各的事儿去了。

徐因帮着李其把布收起来,放回去,拉着李其坐在床沿,凑到他耳边:

“哥哥,你告诉我,我帮你想办法。”

李其想这事不能都告诉家里这几个,弄的一家人都寝食不安的。但万一自己出了事,家里得有个知情的,铁犁太憨厚,小珍是女孩儿,那俩还小,只能告诉徐因。朱小白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又不能去找他,定会被齐王发现。

就说:

“晚上搬过来一起睡。”

徐因会意点头。

吃着晚饭,为了调整气氛,李其还讲了个冷笑话:

“包子嘲笑馒头是个穷光蛋,吃不上菜,馒头一生气,跳起来把包子砸扁了,于是包子就成了馅饼。”

几个小孩愣在那里。

铁犁一本正经的说:

“还得烙一烙才好吃。”

于是除了铁犁,几个人大笑不止。

吃完饭,徐因搬着被子到了李其屋里,吹灯睡下,李其小声把事情讲给徐因听。

过一会儿,徐因趴过来,轻声说:

“哥哥,你可以说家里有两匹布被偷儿偷了去,不认就好。但我觉得还是向齐王认了,看样子他是想让你这么做的。否则只把你抓走再问就是。最好把事情和小白哥哥也说一下,你写封信,让孟大哥去小白哥哥的医馆里,装作看病,把信给他。”

李其摸摸徐因的脑袋:

“小鬼头,什么时候长出这么多鬼点子?”

徐因趴在李其的被子上:

“哥哥,小因很快就长大了,我会保护你。”

静了一会儿,李其嘀咕道:

“切,我哪里用你保护?”

两人又商量:时间过去将近一年了,齐王现在才查这事,可能有人在拖他后腿。他也不知道到底有几匹布,所以如果他不想把这事弄大,就希望李其自己去认了。

徐因又说:

“可是如果那齐王一时狠心要把哥哥灭口呢?”

李其说:

“这个可能并不大,他完全可以把我抓去,问出来再灭口。”

李其说:

“明天我就拜托孟大哥给小白送信,小白定会有回信。我看了,再做最后决定。如果我去找了齐王,有事的话你们就先逃进山里躲几天。”

徐因说:

“齐王要是敢对哥哥不好,我就拿着证据去找他的对头,告他个陷害良民,欺君枉上之罪。”

李其说:

“咱们的布片上没有标志啊,算不上证据。”

徐因说:

“谁说没有?”

李其反应过来,心里吃惊不小:小因竟能想出这样的计策,心中有欢喜有担心:

“小因,这种方法只能保护自己,不能用来害人,否则天不佑你。”

徐因连连答应。

第二天,棉团儿又跑过来玩,徐因就借着送棉团儿回家的机会,把信给了浓眉毛,让他偷偷把信送到朱小白手上,最好能拿回回信,装在棉团儿口袋里,让他去家里玩就好。

浓眉毛应声去了。朱小白回信里说,齐王并没有向他提起此事。不过,他也觉得李其向齐王说明此事较好,求来麦种,救了全县受灾百姓,毕竟是好事啊!齐王没准是想赏你。

李其想:这孩子可真单纯。

齐王的太极功夫

齐王这边自然更是不得安宁。

当日鬼灯一事,大皇子和二皇子虽然劝皇帝发了粮食,但并不是没有疑心,后来也派人来洛州城偷偷查究此事。

终究是在自己地盘上,齐王天时地利人和占尽,率先派人暗中寻得了那铁钩焦布,确定鬼灯一事是人为无疑。大皇子和二皇子终究来晚了一步,把齐王排挤出京后,两人又互相提防,辛苦一番,也并没有得到什么消息和证据。

但齐王这里麻烦的是,他最好一点证据都不让大皇子和二皇子的人得到,甚至还要想办法去掉对方疑心,否则他的两个好哥哥一定会下更大力气来查此事,想方设法给自己安上欺君枉上,不敬鬼神的罪名,这可不是小事。就算罪名落不到自己头上,事情发生在自己封地,也终究难辞其咎。

不知两位皇子怎么交待下边人的,那些人虽然找不到线索,也不急离开,耗日持久的查下去,齐王这边也跟着人仰马翻。

齐王颇费了心思,把对方引到和那鬼灯坠毁的地方相反的方向。又加紧寻找那些麻烦的铁钩布片,这些东西零零落落的散下来,并不好集齐,又只能用自己手下亲信,他初来封地,亲信并不多,着实让他大伤脑筋。关键是那些钩布到底有多少,谁也不知道,让他很是被动。

直到几个月后,得着那块带着敕制两个字的布片,齐王一时大惊,在洛州城只有他有这布。齐王倒一时没记起赐给李其和朱小白的十匹,只是想着是谁要陷害自己,府里是不是出了内,又或者是布库管事监守自盗,拿出去卖钱。于是便严查一番,不过他查错方向,只能是事倍功半。

看看到了中秋,疲惫不堪的小齐王决定要宴请府里上下人等,一庆佳节,一为安抚。

然后宴会上齐王一眼就看到朱小白。于大夫为人如何齐王是信得过的,而且医馆事务繁多,于大夫和朱小白很早就吃住都在医馆,不在府里走动,所以前一阵并没有查到他们身上。

齐王从宫里带来的人不多,都是随着他经受了皇宫里大风小浪的,一身沉郁气。朱小白夹在其中就是一群灰狼里面的一只白兔,一眼就让人认出来。

齐王忍不住多看几眼,慢慢想起这个人,又想起垩石和李其,以及赐布之事。

齐王心思一动,想要再查两人的事情时,大皇子那边的人不知发现了什么,又加派人手,翻回来找线索。

齐王只好先放下这头,去和那边周旋。一直折腾到年底,齐王奉皇命回京。这事才暂时停下来。

两个皇子不冷不热,也并没有什么表示,齐王反而更加不安,他手里还有别的牌,也并不怕他们和他把这事摊开说。可是对方不动,就不得不想他们到底有什么后着了,很是烦心。

过年后回来,齐王将­精­力放在李其和朱小白身上,仔细看完手下查来的资料。齐王把重点放在李其身上:朱小白那只白兔也就在医术上还算­精­明通透。可这个徐缘,十二岁死里逃生,一个人养大五岁的弟弟,还养了个失怙的女孩,收了仆人,还收了灾荒时的两个孤儿,还救了朱小兔,这个人可不简单。

于是就有了齐王的徐家之行。若是这事与李其无关,那么他定然对那东西莫名其妙,扔掉了事,若是他有反应,则看他是偏向哪头儿,再定其生死。

李其这边也做了决定,去向齐王说明事情原委。李其只和徐因交待了一些事情,就只身去到洛州城里。人经历了一次死亡,便对生死看得淡了,并无十分恐惧。反倒是徐因抱着李其抽泣几声。

李其笑着说他:

“前两天是谁讲了一通大道理,支持我去来着?”

徐因说:

“哥哥,要是万一,你被齐王抓起来,你不要怕,我会去救你。”

李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自己养大的这个小孩儿,虽然才十岁,却已渐渐生出羽翅,有了自己的力量速度,不再需要自己时时照拂。

李其去到齐王府,管家把他引到齐王的书房。李其进去的时候,那齐王又是端正坐在那里,手里拿着书卷。

李其大概了解这齐王的­性­格,拜见之后,也不罗嗦,就拿出那铁钩布片,说:

“关于此物,小民有事要禀告齐王。”

齐王从书卷里抬抬细长凤眼,笑眯眯:

“讲。”

李其道:

“当日村中无麦种下地,小民不得已出此下策。做布球,下燃炭火,使其升空。小民只为活命,并无他想,望齐王恕罪。”

齐王合上书页:

“听说你过年时还让价将自己的猪­肉­卖给村民,实在是个好人,本王定会从宽处理。本王想听听细节。”

李其无奈的想:这齐王说多了话也并不是好事。明显在警告自己,我知道你哟,这么大方,可见前面说的只为活命不是真话,不要蒙混过关。

于是李其就将那灯用布几匹,用铁钩几个,怎么将萤火虫粘上去,一一讲清,只没把朱小白讲出来。

齐王听的有趣,问他:

“你是怎么想到这主意的?”

李其说:

“做饭时看热气上走,就这样试试,不想竟然成功了。”

齐王垂下眼睛,细长的手指轻轻在案上敲两敲,沉默不语。

李其心中忐忑,也只能静立不动。

良久,齐王张口:

“现在朝中已有人疑心此事,念你本无恶意,给你两天时间,给我一个对朝中的说法,否则我就只有把你交出去了。此事紧急,其余事情以后再谈。”

李其松下一口气,连连谢过齐王,退出书房。

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其余事情再谈,意思不就是保持追究我刑事责任的权力?自己还要辛苦给他想办法解决麻烦。

事情虽说是自己引起的,可是不也给他解决了粮种的麻烦了吗?

李其半喜半忧,半叹半怒的回到家里。

大赌小伤

李其刚到村口,徐因就迎了上来,板着小脸上下看了李其没事,才笑嘻嘻牵着他的衣袖回家去。

春阳暖暖懒懒,穿过枝叶窗棂,在床上地上打上各样阳光花朵,趁着风颤颤喧喧。李其徐因趴在床上,头靠头嘀咕了许久,认为齐王本没想让李其真想出什么办法,而是对李其造出鬼灯之事仍是怀疑,又找不出破绽,想借此探李其的底。因此这次可以装傻了,只说想不出就行。

两人商议定,放松下来,徐因在李其怀里打个滚儿,就乐颠颠的捉床上的晃动的阳光,一扑一掀玩的欢。李其想,才说这小虎有点霸气了,转眼又成了小猫样儿。

徐因玩的起劲儿,追着阳光,两手按到李其的额头、肩窝、心口,一下一下。李其又痒又慌,忙抓住徐因的手。徐因正玩的兴起,眯着眼鼓着腮,不满的看李其。

李其一时也找不到话讲,目光胶在一处打结,徐因一下又迷上这个游戏,渐渐凑近,细细观摩李其眸子里自己小小的影子,阳光滑过徐因的睫毛鼻尖儿,明晃晃打上李其的胸口,暖簌簌的,时光静静泻过去。

小珍几个陆续回到家里,徐因就跑下去帮小珍喂猪仔去了。猎狗汪汪叫着帮双胞胎把羊赶进羊圈里。李其下厨做饭。现在菜­色­并不多,李其决定做面条。利落的和面擀面,层层交叠成半掌宽,刷刷下刀切了,滚面摆上面板(高梁杆串成),小珍下到锅里煮。李其拔了一把小青菜,加了­肉­丁蘑菇丁,烧成卤子。又准备了腌­鸡­蛋和煮花生,又将自家长的豆芽炒了一盘,一一上桌。六个人围桌吃饭。去年那对燕子回来了,正忙着来来回回衔泥修巢。

第三天,天上落了雨,苹果花已开了几朵,立在雨枝头,燕子仍在来回忙碌,李其撑着纸伞出门,是朱小白买回来的。一家人看着他走远,徐因一脸严肃。

齐王稳坐堂上,听李其战战兢兢的说自己愚钝,对于如此要事无法可想,便抬目微笑:

“十二岁便能杀一虎一野猪的人,岂能连这等小事也解决不了?可见是存心哄骗本王,待要本王施用大刑不成?”

李其不由慌神,我去,信息严重不对等啊,这小王爷对自己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只好连声称冤,说那是两强相争,自己只是凭借运气好才得了手。

齐王一声冷笑,扔下令签来:

“大刑伺候。”

李其看着衙役把刑凳抬上来,一时冷汗透背,疑惧不定。

其实这个问题并不难解决,只要选好时机,在各地,尤其是齐王对头的地盘上,也如法炮制些鬼灯,对方阵脚自乱,想罗织齐王的罪名也没了有力证据。

只是李其并不想搀和到齐王的政治纷争里,只咬了发带伏在刑凳上,衙役高举刑杖打下四五棍,齐王便举手制止:

“罢了,此事就此了结,你去吧。”

李其知道自己这一把赌对了,齐王最终的目的只是想招揽能人心腹,巩固自己的力量,便颤颤拜谢了齐王,一步步退出去。

虽说只受了四五棍,终是疼痛不堪,却不不能就这么走回去了。想起于大夫的医馆离此不远,便一步一埃的走过去。

朱小白看到李其走路姿势怪异,又脸­色­苍白,忙放下手中的事过来搀住他:

“怎么了?病了?”

李其摇头,只说让朱小白把他送回家去。

朱小白就让李其先到门口等着,看准于大夫看病的间隙,告诉他要借马车一用,告假半天。说完就抱头跑出门去,于大夫扔出个纸团打在他身上:

“不肖的徒弟,你想累死我老头子吗?”又追到门口:

“早点给我滚回来。”

朱小白远远应是,便架了马车将李其送回家去。

徐因戴着斗笠站在村口树下等着李其。看到朱小白架着马车过来,就冒雨迎上前,挥手让朱小白停车,跳上车中。

李其正趴在车里,看到徐因上来,衣服湿了半截,一身寒意,眉头不由皱的更深。徐因看李其趴在车里,眼睛一眨,就伸手把李其的衣服掀起来,看看背上没伤,又去扯李其的裤子。李其忙把他拽回来:

“没事,只挨了不多几棍。”

徐因恨恨的问:

“齐王让打的?”

李其点头:

“不过,好在事情终于过去了。”

徐因又看了李其的裤子并无血迹,才又说道:

“哼,这个仇早晚要报。”

李其心中一惊,脸­色­一下霎白,厉声说:

“徐因,报仇的事想都不许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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