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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个跑来的是魏妈魏爸。

“醒了?”魏妈带着一脸担忧盛意,盛意点点头却不知道怎么了鬼使神差的他喊了一声:“妈。”

魏妈顿时哭了起来,一连串的唠叨从嘴巴里跑了出来:“你说我,平时没少去吃斋,今年这是怎么了,一会子车祸,一会子火灾的,好在人没事,没事就好。”

魏爸笑了下,过来帮盛意倒了一杯水:“行了,行了,哭什么。你没看那边呢。有人都救不回来了。”

盛意呛了一下,连忙四下看看:“丁茗死了?”

魏妈帮他拍后背:“没啊,就是可怜见的,医生说丁先生后背深二度烧伤,以后就是植皮,也不知道能恢复,我昨儿去看了下,头发全没了,脸颊也烧了一块。现在还昏迷着呢,可怜哦。”

盛意看下四周:“魏醒呢?”

魏妈叹息下:“你们那个朋友不是没有亲人吗。也没有朋友。盛意去帮忙打个下手。魏醒也在那边呢。他说你醒了立马叫他。”

盛意脑袋轰隆的一声,顿时炸了。一些远离的镜头突然回到他的脑海,只是胃部穿孔如今换了烫伤。他慢慢的靠在枕头上,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理,隐约着他也期盼魏醒只是单纯的帮忙。是啊,只是去帮忙的。

魏醒接了母亲的电话,连忙从抢救室往病房跑,昨天他忙里忙外的打下手。盛意,唐远都没事,他要感谢上天所有的真神。小意虽说胳膊受伤,但是医生说了,治疗得当疤痕会很浅,他是开药厂的,他会叫下面整最好的去疤药物。就算是有疤了又如何?他才不在意呢。可是抢救室这边的丁茗真的就很凄惨,整个背部大面积烧伤,脸上也有大约半巴掌的深度烧伤,还有那位叫熊熊的小朋友,脸,胳膊,肚脐以下全部深度三。救不救得回来还是两说。现在警察对起火原因还在鉴定。但是初步估计是孩子睡醒看大人不在在家点火玩引起的。要不说水火无情呢。

推开门,魏醒看到坐在那里看他的盛意,他心里那股子因为他人的哀伤感染的难受,就这样缓缓的放下来。

太好了,他最最珍惜的人安安全全,睁着他水汪汪的眼睛瞅着自己。虽然眉毛没了,却也依旧耐看,他在就好。那个地方的风水实在不好,等盛意好了就带他搬家。看他一脸哀伤的看着自己,是啊,他也一定听说了那些邻居的事情,还有那个小孩。对啊,这么凄惨,是个人就该伤心吧。他家小意真善良。帮着救火,现在还对别人的哀伤感同身受。

他走过去,当着爸妈的面抱住盛意:“没事了,没事了,你尽力了,我知道你想救他们,可是。不说么,水火无情。你看,你跟远哥都尽力了。其他的就交给我,刚才我跟医院谈了的。医药费魏氏全包,一定会全力挽救他们的。”

盛意没说话,只能把自己的脑袋深深的扎进魏醒的怀里,他贪婪的吸着这个人的味道,这个人是他的。他的……只能是他的。

渐变的人们

盛意家小区的那场火灾成了这个都市最大的新闻,三死,十伤。这个城市的人民群众整个的为这个陌生的,他们以前未曾在意过的小区全城沸腾了。

电视、报纸、公车,甚至就连晨练的那些婆婆妈妈都要聚拢在一起说说这件事情,虽然嘴巴里都是满嘴的同情,个个义愤填膺,可刘艳芬老太太却成了全城公敌。

那位胖大婶,盛意第一次知道了她的全名,刘艳芬。因为电视机上一连串的轰炸着的就是这件事情,这位刘艳芬老太太为了打麻将,将小孙子锁在家中,孩子醒了之后玩打火机点燃了家中的沙发,她的小孙子现在还在医疗室,一天的医药费将近八千元,未来这个毁掉的孩子,还需要将近几十万元的后续治疗经费。那些电视上的社会名流们,聚集在那里为了这起火灾,说了许多有关社会、家庭、安全,还有未成年儿童保护法的论题,甚至场外还有有奖问答。

一场对于刘艳芬大婶的锥心刺骨的痛,就这样成了大家的某种菜碟,每个人都在指责着这位老太太。指责完,大家各过各的日子。

走廊里,大声争吵和哭泣声再次传来,魏醒从沙发上动了下,这几天他真的是累坏了。住在刘艳芬大婶家楼上的救人英雄丁茗一度昏迷,甚至差点见了死神。魏醒作为朋友忙里忙外的,这一次盛意无法指责,甚至无法阻止大家一起去同情这位因为营救小孩儿而献身的小区英雄,他保持了沉默。

住院第二夜,医生下了两份病危通知书,丁茗跟死神几次擦肩而过,他体质不好,一身的病痛。啊,每个人都同情这位先生。开始,盛意有些不真实的感觉,丁茗他要死了?真的吗?他甚至想起自己以前一直很反感的这个人,他一直针对他,对他并不友好,尽管丁茗对自己也似乎真的没做什么实质­性­伤害。虽然在梦里,他罪大恶极,但是在现实,他又似乎什么都没做。这一次盛意没有任何理由去阻止魏醒,而魏醒也并没有所谓的因为爱上什么的想法去帮丁茗,他对这个人只有深切的同情,这一点盛意还是放心的。

后来丁茗被抢救过来,醒过几次,但是不是很清醒。魏醒还帮他擦过一次身,也算不上擦身,就是拿着消毒的东西给走了一次。回来之后,魏醒表情沉痛的对盛意说,丁茗的后背需要最少五次大型植皮手术才能修补好,他甚至对盛意说:“丁先生那么好的人,不该遇到这样的事情的,我们一定要好好帮帮他。”

盛意没说话,却也没反对,他保持沉默。

慢慢坐起来,盛意扶着胳膊缓慢的走到门口,他拉开房门走了出去。他这间独立套间距离那边公众病房并没有多远,熊熊就在病房过去的重症监护室,一起住在那边的还有丁茗。魏醒从厂区调来一些人帮忙打下手,丁茗被照顾的很好。为了令他能够恢复的很好,魏醒给他安排了最好的监护室,用了最好的药。但是熊熊那孩子就没有这样的待遇了,魏醒是个孝子,他看到那对失去父母的夫妻在走廊嚎哭的样子,他莫名其妙的有些感同身受的愤怒,所以他没有去管那个孩子。

熊熊这孩子跟五个病人拥挤在一个集体重症监护室,他的父母刚刚在城市里交完房贷,又从乡下接来母亲看孩子,所有的幸福生活都刚刚开始的时候,这份对一个普通家庭无法承担的大祸事便从天而降。这几天,社会各界的捐款也有一些,但是没有一份是指定给罪魁祸首的刘艳芬老太太的孙子熊熊的。一天八千,这不是一个小数目,面对如此大的开销,熊熊爸爸只好到处借贷。将来他还要面临着未来对邻居们的赔偿起诉问题,三条人命啊,不知道要付出多少才能救得回来呢。

医院的走廊上,看热闹的人依旧不少,他们聚拢在不远处被保安拦截着。盛意擦着走廊边慢慢走到丁茗的病房外,他看着浑身Сhā着管子,裹着纱布的丁茗,有些不真实的感觉笼罩着他,那是丁茗吗?不像。

“还我熊熊!都怪你!都怪你!我说送孩子去幼儿园,你非说你妈看,叫你妈看啊!看啊!”熊熊妈妈又跟熊熊爸爸打到了一起,她拉扯着那位可怜的这几天背负了所有责难的男人的头发狂叫着。有人拽走了她,医生不客气的骂了几句后给了这家人一大叠子的医药费单据。

熊熊爸爸一声不吭的拿着那叠单子看了会,喃喃的开口:“不是,不是……说魏氏要替大家出医药费吗?”

站在走廊的另外的伤者家属顿时找到了出气口:“人家魏先生凭啥给你们出?凭啥给你们出?就你们家这场火,烧了人家朋友的房子,人家一家人,在这里躺着三个呢,人家丁先生现在还在抢救呢。人家的钱再多也不能给仇人花,还有脸提魏氏,呸了,我有脸往墙上拱,你们还敢说魏氏了?”

不是我家的好不好?盛意心里对这种说法很是抗拒,却无从解释。

男人想张嘴说下什么,他看下四周,大概从医生到这些个病人大家都是这样想的吧。人们冷漠的迁怒着这个男人,男人无助的靠着墙缓缓坐在了病房地板上。

“我去,我去给他们磕头,去赔命,只要……只要他们能救熊熊。”一直不吭声的刘老太太从角落站起来,她穿着的衣服依旧是那天在火场边上的那套。几天没洗脸,没梳头这些都是小事,她的代表福气的双下巴,就在几天之内奇迹般的没了。

盛意又想起了熊熊,他想起熊熊的儿歌、“小鳖(白)兔,鳖(白)又鳖(白)。耐(爱)吃梛(罗)卜,耐(爱)吃菜!!!!!!”

那孩子,再也不能那样蹦跳着玩耍了,昨天晚上他膝盖以下的部分已经切除了。

“妈,妈……我的妈,我给你跪下,我给你磕头。您就别去了,别添乱了!”熊熊爸爸也找到了爆发点,他猛地跪倒给自己的妈妈磕了起来,他想发泄下,却不知道该如何发泄。几下子,这个男人的脑门已经满是鲜血,顿时,走廊一片安静,他哭泣的妻子,喧闹的邻居,都不再说话了。

“这些单子给我吧。”盛意走过去伸出手,男人停止了磕头看着他。

“单子。”盛意跟他要。

“这不合适……我们……我们是实在对不起大家,要是死了能挽回,我就死了陪给大家。”男人显然也是有些骨气的,他喃喃的说着,单子并不给盛意。

盛意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他蹲下冲他笑下:“谁也不想的,你妈也不想,熊熊也不想,先救孩子吧。”

厚厚的一叠单子,盛意挨个的站在走廊全部签了自己的名字之后,他扭头看着躲避在一边看热闹的会计,问他:

“魏总说了不给熊熊交医药费吗?”

会计脸­色­有些发白的走过来,“盛助理,也不是魏总说的,是我们看到您和您朋友伤成这样气不过。”这位助理是盛意一手提拔起来的,算是盛意的亲信。

盛意无奈的摇头,他把单子递给他:“那孩子花多少都算公司的,魏氏还负担的起的。要是你们魏总不愿意,就算到我的帐上。”

会计立马摇头:“魏总没说不给。”

“那孩子才五岁。”盛意盯着他眼睛说。

会计先生还没说话,耳朵边,那位刘艳芬大婶却嚎叫了一声跪下了,她双手连连的扇着自己耳光,数落着自己:“我打这张老脸啊,做人做到这么大,做的没良心了,我不该说您坏话,这么老算是白活了,报应啊!盛先生,我来生做牛马还大家,熊熊没事,我立刻碰死,投胎转世,我做牛马……”

她儿子不忍心自己的妈受这样的委屈,他走过去搂住自己的妈:“妈,都怪我,怪我,您在乡下说不来的,我非要您来,您可不要想不开啊,妈……”

现场又像一场人间惨剧一般闹腾了起来,盛意没心情看这些,他对那对呣子说:“你们别闹了,我家魏醒刚睡下。”

顿时现场安静了。

盛意向病房的方向折返,病房两边,有着无数的赞慕的光线在他身上扫­射­,盛意不喜欢大家这样看他,别扭,尴尬。他心里说:我不是好心,我一点也不善良,我只是担心他们­干­扰到魏醒睡觉,一定是这样的。他不想承认自己的好心,但是脑袋里却翻滚着熊熊的歌声,一次又一次的。

“小鳖(白)兔,鳖(白)又鳖(白)。耐(爱)吃梛(罗)卜,耐(爱)吃菜!!!!!!”

有人死了,那个孩子再也不能走路了,人真的好脆弱,盛意想要回自己的预知,对,要是有预知就好了,那样熊熊还会唱着小鳖兔仔的歌儿在院子里蹦跳,那些熟悉的,陌生的邻居也许就能活下去,他们只要活着,他们的亲人就不会割心撕肺的在这里哭泣着,他原本可以帮这些人的,就像帮魏大哥那样。

他站在那里,脑袋蒙成一团浆糊,这几天来自走廊的哭声,就像指责着什么,盛意莫名其妙的有了很多以前从未有过的负疚感。要是他能早点闻到烧着了的味道就好了,要是他和远哥再努力一些,再早发现一些,也许就不会那样了。正胡思乱想着,丁磊提着一保温壶子招呼他:“小意,想什么呢?站在这里­干­嘛啊?过来喝汤。”

盛意抬起头,冲他别扭的笑下,跟着他进了对门唐远的病房,病房内唐远还在酣睡,这个人这几天娇贵无比,他在别人在的时候就坚强无比,自从丁磊请假陪床开始,他就成了爱哭宝宝,咬着下嘴­唇­,眼泪是一串一串的,那是无法抑制的委屈之泪啊!!!!

偏偏丁磊那个面冷的家伙还是就吃这一套,这人一声不吭的忙前忙后,盛意甚至看到他帮唐远洗脚丫,当时盛意跟魏醒就给吓到了。他以前以为丁磊这丫在家就是一位太上皇,现在看来,恩,世界未必就是像我们看到的表面上的那样,尤其是关起门来的夫­妇­,不对,夫夫也是一样的。

“小远,乖,起来喝汤。”丁磊轻轻摸着唐远的头发呼唤着。

盛意麻的想掐死那一个,他转身就走,半刻都不想呆了。看丁磊哄人,对正常人类的脑细胞是一场残酷的扼杀,盛意走出去,缓缓关闭了房门。

“丁先生醒了,丁先生醒了。”一个小护士,迈着小碎步跑过来,她的语气就像报喜一般。

盛意对她比了个嘘的手势,小护士点点头,冲他眨眼:“丁先生醒了,医生说他危险期过了。”小丫头说这话的时候,鼻尖都兴奋的冒汗滴。也是,像这样年纪的女孩子,对丁茗这样的人,总是带着奇妙的同情与崇拜。盛意这几天见过好几次这丫头,她混迹在唐远跟自己的病房里,没事就进来检查体温,她眼睛里的目光古怪极了,有一次他还听她唠叨。“别扭受,一准是个别扭受……”

啥是别扭受?盛意觉着这是一个奇怪的词汇。

“我过去就好了,尽量不要打搅魏先生,他累了。”盛意冲她笑下,慢慢地走向重症监护室。

丁茗趴卧着在病床上想事情,此刻他还没有刚从鬼门关归来的清醒思维,他在寻找着自己的记忆。医生对他说,他没有多重,丁茗却觉得自己还不如死了的好。他很疼,最初的时候,他哀求大夫能否给他来一些麻醉剂,大夫却叫他坚持。

“醒了?”盛意站在不远处看着他。

丁茗微微抬头看着他,眼神里闪过一些失望,但是很快的,他盯着盛意的包扎着的胳膊,一脸的问询?为什么盛意会包着纱布站在这里?

“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不是我和远哥,你现在和熊熊早就死在楼口了。我们刚把你们拖出来,煤气管道就爆炸了。”盛意打个哈哈,拖过病房的椅子坐了下来,这几天他早就熟悉了烧伤科的味道,所以对这屋子里的味道,完全可以忍受了。他俯看着丁茗,这一刻,盛意原谅了这个假想中的敌人。当那卷焦黑的被子打开,盛意被丁茗怀抱孩子的样子所震撼,他做不到丁茗那样,他确定他不能。所以,他想跟这个人好好谈下,也许可以做个朋友,人生是能改变的,就像现在,梦里就未曾预知到。

“熊熊……没事吧?”丁茗想了一会问他。

盛意想了下,取过放在案头的温水,沾一棉签水后帮丁茗润了下嘴­唇­:“截肢了,就在昨晚。”

丁茗的身体猛的抽动下想坐起来,盛意连忙按住他训道:“你不要命了?”

“怎么会呢?不会的,不会的,我进去的时候,他还好好的,还哭呢,不会的。”丁茗很激动的说着。

盛意更加惭愧,只是觉得自己确实在人格上不如这位丁茗先生,直到这刻,他还惦记个可爱的孩子。

自己之所以在梦中失败,那确实有原因,他不如丁茗,在大义上,他做不到这样。

他安慰着丁茗,劝阻到:“没事的,能活下来就很不容易了,熊熊还小,一切都可以来过,现在科学这么发达,装假肢一样能走。活着就好,活着一切都会有的,你好好养伤,你和熊熊都是幸运的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对门那对老夫­妇­,一场爆炸生生是死无全尸呢……”

丁茗挂着水的手突然挣脱针管,他猛地紧抓住了盛意的胳膊,这股子爆发力是强大的,完全不似一个昏迷五天的病人。他双眼盯着盛意,发着骇人的光芒,就像地狱翻上来的恶徒一般嘶声问:“谁、爆炸?死人了?谁死了?只是一场小火灾不是吗?怎么能死人呢?怎么会死人呢?”

盛意那只受伤的胳膊剧痛,他大叫了起来。

口供

出院那一天,盛意被告知要做一份笔录,这些天忙忙乱乱的,八九天都过去了,他才知道自己也是要被问讯的对象。下午五点左右,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警察带着一位年轻的带着学员板的小警察进了屋子,双方寒暄了几句之后,他们开始对盛意进行了问询。

魏妈帮两位警察倒好水,就搬了一把椅子坐在了盛意身边,今儿盛意要出院了,总算是菩萨保佑,这孩子平安无事。这几天,这孩子开始喊自己妈妈了,魏妈越发的觉得这孩子比魏醒贴心,总归人的心是­肉­长的,人家都当自己是妈了,魏妈决定那要拿出个妈样儿来待这个孩子。

双方做了一些关于身份的简单确认后,问题慢慢转入正途。

“你当时有没有看到起火的屋子后窗是开着的还是闭着的?”小警察拿着笔很认真的一边记,一边问。

盛意坐在他们对面的床帮上想了一下:“火势太大,我们根本进不去,等我和远哥,就是唐远拿着灭火器回来的时候,那边一楼已经全部是火了。睁眼都困难,就别说看后面的窗户了。”

小警察写了一会继续问:“许多人说你和唐远是最后一次见到熊熊的人,当时还给了他点心对吗?”

魏妈立刻不愿意了:“警察先生,你这话什么意思?不是我们家小意,那孩子早烧死了,我还经常给别人家小孩吃东西呢!”

小警察连忙陪着笑脸:“大妈,您误会了,我的意思是,最后看到熊熊的时候,盛意先生是不是记得熊熊手里拿着的东西,比如打火机什么的?”

“打火机?”盛意低声说了一句,很认真的回忆了起来。他记得最后一次看到熊熊,熊熊手里捧着一个皮球,根本没有什么打火机,难道?

“没有,我最后一次看到熊熊,他两只手捧着一只这么大的皮球,根本拿不来其他东西。”盛意比划着很确定的回答。

两位警察对望了一眼,眼神很是耐人寻味。

“难道我们小区是别人故意放的火?”盛意表情真的惊讶了,啊,真的不敢相信!警察做出个为难的表情。

“请你们安心,我是不会说出去的,警察先生。毕竟我们也是受害人,我们也有权利知道真相吧。”盛意赶紧说。

魏妈在一边忙不迭的Сhā嘴:“对啊,这事你看给闹腾的,您们给说说线索,保不齐的我们还能想出点啥呢?”

盛意看下老太太,老太太也不好意思的笑了,盛意指指她的佛珠,老太太闭了嘴巴。但是耳朵依旧支楞着听,这天下啊,除了孩子的好奇心重,接下来就数魏妈这个年龄层的老太太心里蕴藏着最最丰富的好奇心了。

“盛意先生,那天听他们说,你曾和刘艳芬有过争执,抱歉,我的意思是她曾因为你的­性­向对你有过歧视。听说当时你脸­色­很不好的走了,不久之后你还买了一根竹竿子还有铁丝举着回到小区,我们能问下你买这些东西的意图吗?”

魏妈再次不愿意了:“你们问这些什么意思?我要去叫律师。”

盛意笑了下,连忙安抚魏妈,毕竟这是人家的工作,有线索就不能放过是不是。他低头想了下对两警察说:“警察先生,我不觉得我现在的生活有什么可值得他们鄙视的,对于他们的轻看以及诽谤,我们向来都采取的态度是不理睬。从小到大,我们经历过无数的这样的伤害,我们一不偷,二不抢,但是就是因为本身­性­向的问题总是在受着社会上各种各样的毫无善意的伤害,就是因为我们的同­性­恋。那么我们从人格上,从社会地位上,在工作中都被看轻并接受着无时无刻的来自那些人的无形的伤害,有时候我都奇怪,这还是泱泱五千年的中华古老民族,礼仪之邦吗?我们什么都没做,但是就是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对于刘艳芬阿姨,说实话,我所经历的伤害要远远大于她所谓的争执,别说没争执,即便是争执,刘艳芬阿姨的言论对我来说根本不会在心里留存下任何痕迹,不值得。所以,所谓的争执我想不存在,我瞪刘艳芬,这个笔录视乎有出入,希望你们详细调查下。”

小警察咳嗽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魏妈却觉得无比委屈了,她握着盛意的手拍拍,盛意冲她笑下:“妈,我没事。”

“对不起,我们说话的方式也许有一些错误,是这样,我们这几天问过许多口供,刘艳芬女士跟那所小区的很多人有过争执,她的脾气根本不容人,几乎是每天都要跟别人吵上一架的。所以盛意先生千万别误会,我们问询其他当事人的时候也是一样的,跟这同­性­恋问题是无关的,在我们眼里,您和他人一样享有公民的人格尊严不受侵犯的权利,相应的你也有为我们如实提供线索的公民责任。”老警察追加了一些话,还看了小警察一眼。

盛意点点头:“我了解的,是这样,那天我清理出许多不穿的袜子,纯棉的,我就想纯棉的袜子拖木地板一定很­干­净,我就去附近的土产花了大概五块钱吧,买了一根竹竿,还有一米长的洋铁丝。这把拖布现在在我家卫生间,真的拖地板很­干­净,有空您也实验下,不穿的纯棉袜子别丢掉,做拖布挺好的。”

两位警察对视了一下都乐了,魏妈也捂着嘴巴笑了起来,盛意有些不好意思。

笔录做完,两位警察站起来还挺正式的跟盛意握手,老警察笑着说:“真是想不到呢,像盛先生这样有着高等收入的人士也做拖把。”

盛意惊讶:“过日子,谁家不一样啊?”

魏家一家大小,全家出动,一家人拿着零碎跟医生,还有几位烧伤严重的邻居逐一道别。盛意经过丁茗病房的时候,他打开门对里面喊了句:“丁茗,你好好养伤,我走了。”

丁茗在屏风后面安静了很久之后才传来“嗯。”的一声。

盛意抿下嘴巴,转身向外走,他突然想起老警察那番话,那火的确起的奇怪,事发后,小区的监控录像神奇的遭到破坏,一个很奇怪的想法从盛意的脑海里冒了出来,会不会是丁茗呢?

啊,怎么会呢?丁茗虽然讨厌,但是面上还算是个坦诚的人,再说,放火啊,这样的事情只有变态才做的出来吧?盛意连连晃动脑袋把这个在他看来很奇怪的想法硬生生的按了回去,这样的想法在他看来是太可怕的事情了。

魏醒开了一辆三排座的车子拉着全家,先把魏妈他们送回去,再拉了盛意回家。一路上这两个人都很沉默,今天他们都做了同样的笔录,这几天在医院看见熊熊的惨样多少在他们心里留下了一些伤害,那种样子是人都会落泪吧。

“你说,谁这么坏呢,烧人屋子,害人生命?”魏醒把车子打个方向,慢慢拐进小区。

盛意不知道该怎么说的好,他下意识的打个冷战:“所以啊,做人还是要留三分余地给别人。”

魏醒点点头,慢慢停下车子。

原本这个小区是安静非常的,平时的绿地,花鸟,这里从来不缺,盛意和魏醒很喜欢这里。现在,他们看着这栋已经变的黑乎乎的小区,三楼的老夫­妇­的葬礼刚过,对面的草坪上灵棚子刚拆了一半,依旧有很多人在那里看着热闹。

“你来这里­干­嘛?”盛意趴在车上问魏醒。魏醒摇头,他也不知道到底要看一些什么,他盯着丁茗家的窗户突然问盛意:“盛意,我想帮丁茗,我不想瞒你,我也怕你误会我。我对他没什么,但是想起以前这个人,那么温和。总是不说话见人带了三分笑意,现在他家没了,医生说医药费算下来大约要二三十万。丁茗说不用了,可我想,他治疗完也就净身出户了,所以我想跟你商量一下,当然还是要按照你的意思来,家里都是你做主的。你说帮,咱就帮,你说不帮,咱就不帮。”

盛意没想到魏醒他对自己说这些,他低头想了会很认真的问他:“你喜欢他吗?”

魏醒过来,捏住他的鼻子,盛意摆头摆脱他,小区的邻居好奇的看着这对男人在这里相互调戏。

“废话,除了你谁还值得我喜欢啊,除非我,谁还敢要你啊。”魏醒调侃着。

“你帮吧,这样我们的心里都舒服一点。但是,不许喜欢他。”盛意确定的说。是,他们有能力帮助别人,就不要令这样的惨剧再维系下去,这两天看到的生离死别太多了。

魏醒点点头,仰脸看下已经成了残骸的熊熊家,能帮别人这是一件好事。丁茗要帮,熊熊那孩子也要帮,能住在一个小区这是缘分。

“你这家伙怎么越来越小心眼呢?早跟你说了,我跟他没什么,我就是觉着他可怜。”魏醒解释着再次发动车子。盛意靠着座位笑了下,明天的事情谁知道呢,这几天魏醒对自己那是没说的,不是爱,怎么会那样照顾自己,自己疼的时候他会握着自己的手掉眼泪。而为了不令他掉眼泪,自己只好咬紧牙关假装坚强。

魏醒看着越来越明显的家的屋顶叹息:“我决定了,回家之后,好好洗澡,随便吃点啥,好好睡个几天,什么都不­干­。”

盛意摸下走了型的头发也是连连点头,回家之后他们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他要先叫魏醒帮自己洗个澡,再好好吃顿家里的饭菜。家里到处是灰了吧,明儿找钟点工全部收拾一次,院子里的草坪也要修剪了,捎带帮远哥家也要修剪下,远哥也不知道跟丁磊去哪里了,连个招呼都不打。

“冰箱里的东西不能吃了吧,叫你助理去买些……”盛意看着被生生撬开的防护门,这小区的保安都是纸板人吗?他扭头小声说:“魏醒,咱家进贼了?”魏醒也是一惊,他一把拉过盛意到身后,眼睛四下看下,墙角那边去年码花园牙子还剩下一些花园砖,他们顺手拿起两块悄悄的推开门

家里的灯……是开着的,隐约着还有电视的声音传出来,盛意和魏醒对望一眼,太可怕了,这贼还住家里了?魏醒拿起电话准备110。

一阵趿拉鞋子的声音,有个人正在打电话。盛意一把按住魏醒正要拨电话的手,那声音他想他认识,不但认识,还非常熟悉。魏醒也停下手,顿时一脸怒气,没错这个是熟人,大熟人。

“你去死吧,死光头,别威胁老子,有本事你找到老子!”

冰箱猛的关上的声音……

“别威胁老子,老子不怕,大不了鱼死网破,老子买好炸药了,死我就带着你一起死!”

打开饮料盖子的声音……咕咚!咕咚的喝啤酒声音。

魏醒很生气,那是他的啤酒,他刚才还想进家就快快的喝上一罐的,小意一天只许他喝一罐,他不喜欢大肚腩,该死的。

“我相信你才怪呢,屁话,撒谎,你那样待我,你当我是牲口,老子是人,是人,不是牲口,不是谁的泄欲工具,有本事你去公安网通缉老子,你敢吗?你这个该死的死秃子,有本事你找到我?”

大口喝啤酒的声音……还伴随的一声故意的,惬意的“啊!”的声音,也不知道这位到底想气谁,这行为太幼稚了。

“没错,我不敢见你,那又如何?你别激我,徐磊,我们都不是好人。但是谁规定我不是好人就必须跟你在一起了,你别拿我家吓唬我,大不了我就是个死。这几天我想开了,我做完最后的事情我真的不想活了,想下你在我身上做的那些事,□、殴打、捆绑,徐磊,你没把我当人看,我感谢你终于提醒了我自己,我是人……这几天我确定了,也许以前我真的做的不是人事,也许以前我不是人,但是现在,老子确定了!即使是死!我也要像人一般去死。什么狗屁的钱,狗屁的权,都是过眼云烟。别废话了,你找不到我,帮我收尸吧!就这!”

曾旭慢慢关了电话,头发丝突然炸了一下,他猛地蹦起来回头,却看到盛意跟魏醒,两人一脸怒­色­,人手一块板砖的看着自己。

铮亮的大脑袋

盛意慢慢放下砖头,他看着穿着魏醒大裤衩,自己的大背心,嘴角泛青,一脸惊骇的曾旭。

“呦,这不是曾大老板吗?不卖花,改做飞贼了?”魏醒出言讥讽,对这个人绝对不能客气。

曾旭讪讪的笑下,放下啤酒桶:“这不是,紧急避难吗。”

盛意看着自己每天打扫的­干­­干­净净的家,这才几天啊,家里就给翻腾的像个狗窝。对于曾旭这人他倒是了解,这人就是个驴球蛋表面光,他连双袜子都洗不好。他上下打量着曾旭,这个人大概被谁虐待过,这种伤,他在一个人身上见过,丁茗。

曾旭的手悄悄放到背后,他的自尊心不允许自己把那双被捆的破了的手露到大家面前。

“吃饭了吗?”盛意记得冰箱里没什么值得吃的,不知道怎么了,他突然问出这话,身边的魏醒脸­色­却是一变。

“吃……吃了。”曾旭在困境中挣扎着,每说一句话,都对他是一种考验。他这些年,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一份轻飘飘的面子,为了让盛意能正视自己,为了让盛意能认同自己,为了让盛意再次的把自己当成个人看,当然,这里面他自己的虚荣心也在作祟。可是,这么努力,这么努力,还是不得不把自己最最狼狈的样子露到了盛意面前,徐磊这些天追的自己上天无门,入地没洞。他是真的觉得生无可恋了,他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临死前来忏悔了。

盛意看下魏醒:“能帮他找点药,买点吃的吗?”

魏醒搓了下鼻子一边的地方,晃晃钥匙:“那你要吃什么?”

盛意想了下:“你做的面条。”

魏醒说:“你知道,我只会下挂面。”

盛意笑了下:“我就爱吃你下的挂面。”

魏醒顿时满足了,他炫耀一般撇了曾旭一眼,转身出门开了车子,一溜烟的跑到附近超市买了十卷挂面,一大堆的东西提了回去。这一次魏醒把车停到了唐远家的车位,他悄俏的走到家门口,门已经撬坏了,他开了门把那些吃的放到玄关,悄悄的蹲在门边偷听。

屋子里,曾旭正在做“临终”忏悔。大概这位同志准备忏悔很久,魏醒觉着自己走了足够多的时间,里面才告诫到初相遇。客厅里,那一声声充满柔情的痛彻心扉的忏悔伴随着盛意那冷淡淡的说话声。

“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喜欢你。我故意跟你要烟的,我想着,你要不给我,我一定会想其他办法跟你搭讪。你站在报到处,一屋子臭男人,就属你皮肤白。”

“白骨­精­还白呢,你怎么不一见钟情啊。”

魏醒握拳,心说,好样的,小意,就这么着。

“你知道,我为什么把你弄到学生会吗?”

“居心不良呗。”

“对!不是,不是的,真的,我就是觉得,只有你在身边,世界就会美好起来。你那么­干­净,总是一声不吭的躲避在角落,你就像个失去温度的孩子,我想抱着你温暖你。”

魏醒咬牙,这个牲口。

“-盛意,你恨我吗?”

“不恨,我跟你不熟。”

魏醒的手比了个胜利的姿势,无声的张大嘴巴狂笑。

“我就要死了。”

“哦,别死我家里,我们刚出医院,不想转天就进公安局。”

“我就要死了。”

“你说点别的,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来忏悔。”

“哦,继续。”

“我说哪里了?”

“肤白,还很冷。”

“对,那个时候,你多好,早上,你会去为我买早点,家里的窗台上你养那么多可爱的小盆景。那个时候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也许他们真的说对了,曾经有一份真挚的感情……”

“闭嘴。”

“……”

“曾旭,你来我家避难的吧,看你这一身坑坑洼洼的二麻子地,你当我家国际救援组织呢?”

曾旭在那边许久没说话。

屋子里,传来盛意点烟的声音,魏醒觉着很生气。这个曾旭怎么说,那也是过去式,对于盛意他应该属于完全不存在式。盛意为什么要替他发愁?这还抽上烟了?为什么家里一盆小盆景都没?难道自己不值得他为自己养盆景?

盛意不急不缓,带着一股子天然凉意的声音又传来了:“我挺感激你的,真的。你别看我,其实我早不恨你了,没有你的不仗义,我也不会认识我家三傻子。魏醒那个人,人糙了点,对我可是一心一意的。以前我什么都不信,也无从信,跟魏醒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想,如果没有你那样做,我就和那么好的人活两差去了。其实,你也不用觉着对不住谁,说这话有些俗,你还真的对不起你父母了。你跟我这里要死要活的,回头,你妈那么大年纪了,白发人送黑发人。说吧,别的帮不上,钱我还是能帮一些的。”

曾旭在那边没说话,不久之后好似自我解嘲一般噗哧笑了一声:“盛意,你觉得我在吓唬你吗?”

“你以为呢?”

“知道吗,这段时间我经历了什么?”

“……知道别人苦难的事情,对­精­神是一种极大的负担,不要强加给我。”

“我从小就调皮捣蛋,我爷爷常说了,调皮的孩子有出息。那个时候爷爷大小还是个领导,所有的人都跟他夸奖我,调皮的孩子有出息。我爷爷特别疼我,他喜欢问我,小旭,以后有钱了,你要给谁啊?我就说,挣了钱,给爷爷盖大楼……我爷爷夸我是世界上最好的孩子。

后来上学后,我也真的是一帆风顺的,小学、中学、大学,一路就这么顺顺利利的走过来。我承认,我这人被家里人保护的太好,不懂得什么是感恩,一切都觉着是应当应份的。后来遇到你,我终于知道自己跟别人哪里不一样了。我追你,依旧是一帆风顺的,甚至我对你的出卖也是一帆风顺的。

这些天,我反抗、逃跑、被殴打、被哄着、一冷一热、一饥一饱的,我真的发现了,小意,多可笑,这么大了,我才发现,地球不是绕着我转的,多可笑……多可笑,快三十岁了,我才知道,屈辱、委屈、呐喊无助是什么感觉。牲口……我就是个牲口……我对不起你,一年……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过来的,我是牲口,不择不扣的牲口……哈哈哈哈哈!”

曾旭狂笑着,魏醒怕盛意对付不了他,刚准备出去,屋里盛意那声就像冰箱里刚倒出的冰块,撞击之后的那股子带着凉意,带着棱角的碰撞音又没有起伏的传了出来:

“你爷多不易,死了那么久了,你还把堕落的责任推给人家。我就闹不清了,你都混这份了,还能翻着花来告诉我,不是你的错,是社会的错,是父母的错。别说,不是牲口,还真说不出这话来。”

屋子里再次安静,安静许久,那位曾旭磕磕巴巴的来了一句:“我是真……真的想死的。”

“恩,一会出门,我给你二十块,十块打车到后山,院门口土产买绳子,三块多一米,三米充裕了,你随便找颗大树,我不拦你。”

又过了一会……

“我想找个地方躲起来,等风声过了再出来。”

魏醒忍无可忍,终于窜了出来,他蹦到客厅指着一脸晦气的曾旭开骂:“你个XXX,滚蛋!”

盛意扭头看他,他早知道那个人蹲门口挠墙呢,他笑了下:“得了,得了……”

话音未落,门口却传来大力拍车门的声音,曾旭顿时吓得浑身发抖,一ρi股软瘫到地上。

盛意指下一楼的衣帽间,曾旭爬起来,急急的跑过去。他跌跌撞撞的,路上还闪了个踉跄,他爬了几步,跑进衣帽间,回手关了门。

没片刻……盛意家的客厅,晃进一个铮亮的大秃头。

“哟,我也是刚听说,早上看新闻才想起来,老弟是住这个小区的。”徐磊一进门,先裂了一个大大的笑容,他往一边站了一下,有人端着花篮,水果进屋,不久之后那里堆了一地板的慰问品。

魏醒提着一个塑料袋,四下看下,不知道该给这位秃子什么反应。盛意站起来,冲徐磊笑下:“只是小事,劳您还惦记了。”

徐磊摸下秃头,笑了下:“见外了不是,应该的。不看谁的面,看曾旭的面也要来看一下。”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紧紧的盯着盛意,尤其是说曾旭名字的时候,嘴巴里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家里乱,您坐?”盛意指下自己的家,别说,这会子还真像个猪圈。

徐磊看下站在门口的那群人,童儒初对着家里四下打量着,眼神很没礼貌。

“你们出去等我。”徐磊吩咐。

小片刻,就在刚才曾旭坐的地方,徐磊坐了下去。他看着坐在他对面的这两人,上下打量了好一会笑了下:“魏老板是本地人,我呢,算是外地来的,也不想结这个梁子。”

魏醒递给他一支烟,帮他点着后说:“您这话我听着糊涂,咱是不是有什么梁子?魏氏小打小闹的,经不起那份折腾。你有话明说,不是说了吗,不是外人。”

徐磊抽了几口烟之后,将烟灰在烟灰缸里弹拨了两下说:“最近,魏老板的公司要上市了吧?”

魏醒点点头,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徐磊叹息了一下,一脸沉痛:“我家那个小猫……”

小猫?魏醒跟盛意对视了一眼,打了个大大的冷战。

徐磊笑笑:“没错,一只带着舞着小爪子只知道乱抓的小傻瓜。最近那小家伙喜欢­干­一件事,一件大家都不理解的事情,他找到一家药业公司的上市咨询团的主要人员,还搞到不少内部报表,每天想着法子的在那些报表上找漏洞。我就说了,都不是外人,你这是何苦呢,这孩子还找了许多做假证的,一旦那家可怜的公司上市,他们这边立刻暴露说药业得药品有问题,

这小猫整的那点花花道子可多了……”

魏醒气的浑身发抖,要不是盛意拉着他,他早就蹦起来了。

徐磊拧了烟头,拍拍自己的大腿笑了下:“那小猫你们见到了吗?如果没见到我告诉你们怎么找他,他喜欢在抽烟的时候,留下一段好长的白杆就掐,小家伙没受过罪,就知道浪费,就像这样。”

徐磊指着烟灰缸里那一堆剩下好长白杆没吸完就掐了的烟ρi股笑,盛意刚想张嘴,徐磊又指着地板上乱丢的毛巾说:“他每次洗完澡都会乱丢毛巾,没人管他,他就任由这些东西丢一天。他吃西瓜懒得吐仔,所以你只能看到他啃的西瓜皮,看不到籽儿。不知道这孩子哪里来的破毛病,总之他邋遢的要死,所以每次他脱下来的袜子,他喜欢塞沙发缝里。”

徐磊从沙发缝隙生生抠出一对卷成团儿的臭袜子,拎着对盛意他们笑。

盛意跟魏醒看着那个秃头,只是觉着浑身发凉,这家伙太可怕了,他们根本不是他的对手。现在想来,曾旭落到这个人的手里,还真的是可怜了。

魏醒小声问盛意:“怎么办?招不招?”

盛意轻轻摇头,从牙缝挤出几个字:“别说话,看情况。”

徐磊看他们不说话,他笑了下并不追问,他丢开那双袜子仿若安心了一般开始说另外一件事情:“以前啊,我常跟那个家伙喝酒,每次喝醉,那家伙就喜欢说一件事,你们想知道他说什么吗?”

沙发对面那两人一起摇头。

徐磊无所谓的继续说:“他说,他要赚好多钱,买下魏氏,他要把一个该死的头大无脑的蠢货送到工地搬砖头,他要那个不珍惜他的人,跪下来哀求他,他是无论如何不能原谅那个水­性­杨花的家伙的。他要把他关起来,一点自由也不给他,他要他知道谁是天谁是……”

“别说了!”对面沙发上的那对早就按耐不住愤怒的人一起喊了一句,他们站起来,齐齐指着衣帽间一起喊到:“在那呢!”

大秃头,开心的抹下自己的亮光光的头顶,嘿嘿笑了一声,他站起来,不紧不慢的走到那边推开门,衣帽间内的曾旭一脸惊恐的看着门口的这只狼。

徐磊扬扬眉毛:“你看,生活就是这么简单,走吧,小猫。你要买炸药,咱就去买炸药,我给你准备了一箱子,还给你买了个山头,随你炸个够!”

不安

曾旭几乎是被四个人抬着出去的,当他惨叫着上车那一刹,盛意突然拦住徐磊:“他不愿意跟您走。”

徐磊不说话,回头看着魏醒乐:“你家宝贝舍不得前情人。”

盛意轻轻甩开魏醒拉着的胳膊,他看着徐磊:“他不愿意跟你走。”

“小意,这是人家的家事,我们管不了的。”魏醒劝阻他。

“曾旭不愿意跟他合成一个家,怎么是他们的家事呢?”盛意怒视徐磊。曾旭停止了鬼哭狼嚎,挣脱开别人,赤脚站在地上喊:“我根本不喜欢他,他在非法拘禁我!”

徐磊看下小区那边,隐约的已有人听到了曾旭遮盖不住的嚎叫,小区的老头老太太也有过来看热闹之势。他看下童儒初,抬抬下巴,童儒初带着人很利索的将还在嚎叫的曾旭丢进汽车,不知道有人往曾旭嘴巴里塞了什么,那里面叫嚷了几声后再也没了生息。

“如果我强行带他走呢?”徐磊试探的问,脸上依旧带着笑容,眼神却冷了起来。

“我会立刻报警,然后做证人,这个小区因为火灾,监控设备前所未有的好,我相信,证据会很全。”盛意寸土不让。

“我不懂,你和他的事情,我不知道听了多少遍了。大学、青春、诬陷、出卖,可以说在感情上,曾旭几乎就是个畜生,现在你应该很高兴对吗?难不成你真的对他还有旧情?”徐磊说话依旧是一半真,一半却是你叫我不痛快,我也搅和搅和你。

盛意回头,魏醒一言不发的盯着他看,盛意冲他笑了下,他没回应。

坏了,这家伙在别的地方时横冲直撞,在感情上就是个白痴,他的在意会令他犯错误的。盛意刚想到这里,魏醒就过来两个手抓住他的肩膀很认真的说:“叫他带他走。”

轻轻的摇头,盛意看到了魏醒眼睛里的伤痛,他受伤了,怎么办?盛意扭头看着徐磊,看着黑乎乎的车窗,曾旭就在里面,他恨他。

就是里面这个人,给了自己温暖,转身又将自己丢到北冰洋。就是这个人将自己推进监狱,也是这个人害的自己对世界上所有的感情都给予否定。

“我恨他。”盛意对徐磊说。

徐磊摇头:“我不信,你现在的行为是旧情难忘。”

“我说不过你。”盛意硬生生把自己从魏醒的手里掉了个个。

魏醒的手,缓缓的,失望的放下了。

徐磊扭头看着曾旭在的那部车,有些想不通的看了很久:“我不觉得他值得你喜欢,你哪里都比他强,这家伙,怯懦、虚荣、卑鄙。他几乎设计走你们所有的生活,令你们一贫如洗,我要是你,这里面的人够死一万次的,盛意……”

他扭过头看着盛意开口讥讽:“你还真是个菩萨,普度众生。”

盛意满脑袋的话,但是就是无法像徐磊这般组织的清楚,徐磊就是在一层一层的挑拨,他和魏醒都明白。但是那些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又存在。

“徐磊,我说不过你。”盛意回了一句。

“盛意,我没和你吵架,我今天带走曾旭,也不会把他怎么样,你知道的。我喜欢他。虽然方式有些……在最初的时候有了点偏差,可是,我已经想好怎么挽回了,你能闭住三分钟的眼睛吗?今后我们在这个城市,互不­干­涉。人在江湖漂啊,这话是俗气了些,可是你总要有用着人的时候。我不是个小气的人,真的,其实即使你报了警那又如何,曾旭那个脾气,绝对不会在警察局说实话,你比我清楚。他还会为了他的面子否认一切事实,他还会尊从他的本­性­,出卖你第二次,第三次,这样也可以吗?”

盛意点点头。

魏醒脸­色­顿时­阴­暗了,他转身回家拿了车子钥匙到唐远家停车位开了车子离开了。

盛意看着魏醒的车子,心里难受到了极点,他期盼魏醒可以陪着自己,他希望有了问题可以一起面对。

徐磊遗憾的摊手:“你何苦?”

紧紧握着那个电话,盛意没有搭理徐磊的挑衅,他在很认真,很认真的把自己想说出来的话组织出来。

天,逐渐的,逐渐的,降下了它的温度,傍晚就要来临了。盛意孤立无援的一个人跟着徐磊他们整队的人对立着,徐磊也觉得奇怪,为什么他就是不敢走?对面这个人令自己惊讶,是第二次了吧?盛意,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呢?很耐人寻味。

终于盛意缓缓抬起头,他冲徐磊苦笑了下:“不瞒你说,我现在很想去追魏醒。”

徐磊笑了下,放松下来:“你手不方便,我可以叫他们送你。”

“可我不能去。”

“我不懂,无法理解你的思维。盛意,你的思维方式跟正常人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的,曾旭现在站在悬崖顶,你在推他,我可以转身当成什么都没看到,你把他推下去,也就是十几秒的事情。”

“我不会推他下去的,不过你说的是这个道理。”

“然后我一辈子,想起这十几秒,我就别扭。看上去,我的确是报了仇,心里刹那的痛快了,但是我想,我在今后的岁月里,一想起这事,就会想,如果我留下他呢?人都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吧?最起码,现在,我不知道,你也不知道。”

“你想的太多了。”

“不多,刚刚好。从私讲,我不能叫你带走曾旭,我了解他的­性­格。这个人很极端,他也许真的没胆子去死,然后,他会屈从你。当然,他不会恨你,因为他得罪不起你,但是他得罪的起我,他可以把仇恨转换成诅咒,或者更加极端的方式。他一辈子都要和我们这对假想敌作斗争,他会用所有的时间去幻想如何报复我们,如何害我们。最初的时候,你会反对,但是你能给我今后几十年的保证吗?你知道今后要发生的事情吗?所以,一旦有一丝机会,在你的庇护下,容忍下,这种小事就会转换成恶事纠缠我跟魏醒一辈子。于私,这笔买卖不合算。”

“你想的太多了。”

“不多,这是事实。我们不是动物,动物被咬一口,很快会忘却,只要对它好,它会立刻原谅你在它身上犯下的罪孽。人不同,人有正义心。这里不是你的地盘。这里是有法制的,人心里的,道义上的。从道义说。我现在看到一场绑架事件,你,从我的家,将一个自由人带走,禁锢他的自由。你在违背他的意愿,甚至你的手段都是非正常的,带着强迫意味的。这事可大可小,小,你如意,我们也当成看不到。但是你回去之后,我不知道你会如何对他,死亡,残疾,甚至这个心理素质低下的人疯了也说不定。有时候,事情就是这样的,一个马掌没订好,失去的就是一个国家。你说,法律会如何定我跟我家人的罪过呢?参与绑架?非法拘禁,做假证?受道德法庭的谴责?所以,于公于私,我都不能叫你从我面前带走这个人。从哪里说,我都不讨便宜,这笔买卖不合算。”

徐磊没说话,他想了一会:“所以,无论我怎么说,怎么保证,怎么做,你都不会叫我带这个人走是吗?”

盛意点点头非常认真的回答:“你不能带他走,我不会拿我好不容易得来的幸福跟你做赌注,我不知道今后会遇到什么,会有什么样子的事情等待着我。所以,我选择得罪你,表面上,你这个人是个恶徒,但是你是个有智慧的恶徒。你会很理­性­的衡量跟我,跟魏醒作对的利弊,你会遵从事实,而不是像曾旭那样永远对没有来到的事情抱有过多的幻想,这就是人和人的区别。我不怕得罪,甚至我在这里敢于威胁你,徐磊,如果你从我面前带走曾旭,我向你保证,我会立刻报警。你可以不说话,但是曾旭身上的那些伤都会成为呈堂证供。你可以不在意,但是我向你保证,魏醒他不会因为你对他的威胁而在法庭上做出违心的证言。魏醒有良心,这一点是他跟曾旭最大的区别,也是我最看重他的地方。你可以不在意,甚至你可以找最好的律师,但是我依旧向你保证,我们都不知道这场人­性­的官司会打到何处,很麻烦对吗?你不喜欢麻烦,我也不喜欢,退一步海阔天空,徐老板,你会放了他,对吗?我知道的,你怕麻烦。”

徐磊打开门,车子里,曾旭像个傻瓜一样看着外面。徐磊揪掉他嘴巴上的纺织物笑了下:“我一直觉得你是个聪明人,现在看来,曾旭,虽然不甘心,我替你遗憾。”

盛意看着徐磊带着人离开,他知道,他会在附近徘徊,只要有一丝机会,他依旧会带走曾旭。

“飞机是坐不成了,但是我可以送你去火车站。这个手机你拿着,吃的、钱我都能给你带一些,你穿魏醒的长袖吧。”

盛意没抬头的安排着,曾旭木呆呆的跟着他。

天­色­已然全黑,曾旭换了一身长袖衣服跟在盛意的身后。他们在路口打车站了很久,没打到车,这很奇怪。这两人站在街灯下,街灯将他们的影子拉的长长的,盛意不停的给魏醒打电话,但是对方不在服务区。

“我们走走吧。”曾旭突然说,盛意没理他,继续按电话。

“不会有出租车了,最起码在这条街不会有。”曾旭好像也很了解徐磊。

他们就这样慢慢的向着远处的街口走去。

魏醒还是不在服务区。

盛意给他发短信:“魏醒,我爱你。”

魏醒不在服务区。

盛意继续短信:“我不想解释什么,但是我想对你说,我没有能力再去爱别人。你给我的,别人永远无法给予。”

不在服务区……

“就这吧。”曾旭突然说。

盛意抬起头。

他们身边是这条街的派出所。

“有烟吗?”曾旭跟盛意要香烟,盛意去不远处的烟摊上给他买了一盒丢给他。

曾旭坐在派出所的台阶上,觉着这地方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了。他打开香烟,在出来进去的警察叔叔奇怪的眼光中,很是大牌的一副认真的、深切的、思考问题的样子。他没理盛意,盛意也没理他。

就这样……过了很久之后。

“把电话,借我用下盛意。”曾旭对盛意说。

盛意停止发短信的手,把电话递给曾旭。曾旭握着那个已经发烫的手机,慢慢的按出一个号码。

“徐磊,我在XXX派出所门口,你赢了,我跟你回去。”曾旭打完,笑了下把电话还给盛意。

“你想好了?”盛意问他。

曾旭点点头。

“他会虐待你。”

“那是因为我反抗。”

“你不愿意对吗?”

“人做十件事,有九件不愿意,我总要作对一件吧。”

徐磊很快的出现,他打开车门,曾旭坐了上去,摇下车窗对盛意说:“我的祝福你会接受吗?”

盛意点点头。

“那人,看上去不聪明,应该很好哄。”曾旭说完,摇上车窗,他们离开了。

很快……街上又有了出租车,盛意打了一辆去了魏氏的办公室。

魏醒不在办公室。

魏醒不在家。

魏醒不在唐朝饭店。

所有人都开始找魏醒……魏醒不在所有人知道的地方。

盛意找他到深夜一点半之后,他突然想起一个地方,医院。

曾经,盛意做过一个梦,梦里,魏醒为丁茗哭泣,他们在梦里相爱,不得爱。然后在丁茗离开的时候,魏醒不顾一切的冲出去找他。

现在,盛意真的觉得自己得到了报应,他就站在这里,医院住院部的外面。在那里有一张梦里没出现的医院排椅,丁茗坐在上面,侧靠在魏醒的肩膀上哭泣,魏醒搂着他。

魏醒在哭……

啊,这便是,命运吗?这一刻,盛意万念俱灰,他从­阴­暗的角落悄悄离开的那个地方,他在医院门口打了一辆车,直接奔着机场去了。

人生实在蒙太奇

魏醒看着盛意双手敞开拦在车子前的那一刹那,他感觉自己的心就犹如被刀狠狠的扎下去一样,他无法形容这种委屈、憋屈、难过、愤怒的情绪。他唯一能用语言叙述出来的就是那个人是伤害过盛意,害过自己的人,他值得吗?

徐磊的眼睛故意的一直的看着魏醒,眼神里充满了看不起、蔑视、小瞧、讥讽、等……

“你家宝贝舍不得他前情人走。”他这样说,竟然还笑着说。

曾旭就像个乡下人一般,赤脚站在那里打滚,撒泼。魏醒看着他,觉着把这样一个人跟自己家的盛意摆放在一起,是那么的不可思议,这人就像一个完全没有受过任何教育的乡下莽汉。

魏醒无所谓盛意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态度,他在后怕,为其他的事情后怕……这种后怕已经令他的心脏完全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他现在试图向着徐磊说的那个最恶果的地方想象。

太可怕了……

魏氏不算大公司,27层,二手跟别人一起合租的大厦一栋,制药厂七家。为了谋求更大的发展,公司上市是早做的决定,规划两年多,着手准备了两年多。魏醒对自己说,人生再拼一次,就这最后一次。兄弟辛华明甚至把全部身家财产都压在自己这里,那钱是他为家族搏命十多年的最后安慰金,除了那些,辛华明什么都没有了。

没错,辛华明是自己人,亏的一毛不剩那也没什么,大不了重新开始。但是那些员工呢?魏氏中下层靠薪水吃饭养家的,人数在五六千。这些人的身后都有个家,有老人要照顾,有孩子要抚养,有许多有关于未来的梦要实现。

魏醒记得自己去收购常弥市那四家药厂的时候,大雨天,老工人们拦着在厂子门口,都一言不发的,满脸雨点子,那是他们工作了一辈子的地方,怎么说黄就黄了呢?东家卖了场子,他们该怎么办?

魏醒记得他站在高高的车顶上,丢开秘书给他的演讲稿,他不会说好听的。那个时候他说什么好听的都没用,他面对的是几代人都把全家的热情奉献给药厂的老职工。现在人家说卖就卖,他们怎么办?他们的父母妻儿怎么办?所以魏醒在那­干­了一件前所未有的事情,他叫会计直接拿着公司资产评估书,魏氏流动资金,魏氏储备资金,还有他魏醒的私人存款账户对那些工人说:

“我保证,有魏醒的,就有你们的。”

那些工人们是善良的,当他们得知,他们的生活会得到保障,他们的家依旧完整的情况下,他们立刻转身离去,第二天很早就赶到厂子上班。几千人的大厂,竟然没一个胆敢迟到,胆敢不屑这份工作的。有事做,有份薪水拿,对于这些员工来说,那就是尊严,全家的尊严,全家的命。

魏醒知道,盛意一定觉着自己是个小心眼。

没错,自己就是个小心眼,但是在这个问题上,他无法大心眼的去做圣人。这个曾旭,他现在正在预谋一场毁灭自己的事业,毁灭他魏氏大小6745名员工的家庭生活,这个人怎么可以原谅?怎么能被原谅?要不是杀人偿命,魏醒准备对曾旭进行一场危机­性­命的殴打,他觉着,打死他都是轻的。

所有人都说魏醒有魄力、有尿­性­、有担当。现在,面前的这个人竟然因为私人原因就轻易毁了他魏氏几千员工的生计?不能原谅,绝对不能原谅……

他伸出手,拉了盛意两下,盛意甩开他的胳膊,他又扳过他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睛说话,盛意不看他硬生生的把自己转过去跟徐磊对抗着。

魏醒那股子邪火,哗……的就冒了起来,他站在盛意身后,看着他一言不发,看着他死倔的跟那帮人对持。

徐磊依旧看着魏醒笑,人的眼神里可以包含很多东西,就这一刻,魏醒觉着自己败的毫无道理。他转身回到屋子,拿了车钥匙,开了车子没头脑的出了小区,出去后他又不知道该去哪里。

于是,他很没出息的,在小区的外围墙找了个小旮旯,他盘好腿坐下,把电话摆放在地当中,看着电话开始吸烟,心里想着,只要他电话我,我就立马回去。

后来,天逐渐,逐渐的罩上笼布了,魏醒很失望的坐在那里,身边到处丢着的是烟头。

终于,那电话的短信隐约响了一下,魏醒一把抓起来电话。

那信息,却是丁茗发来的。

“我眼睁睁的看着那场火焰点燃,是我害了那些人,是我害了熊熊。”

魏醒傻了,他拿起电话打过去。

“丁茗?”

“……嗯。”

“你发这个短信,什么意思啊?”

“你能来吗?我在医院楼顶。”

“呃……你那个伤?不是起不来吗?”

“我在这里呢。”

“我能晚点去吗?”

“我看着那火点燃的,是我害了那些人……”

魏醒站起来,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斟酌半天之后,还是开了车子去了医院。无论如何,他想,那句话太可怕,三死十多伤,熊熊一辈子残疾了。现在丁茗说他看着那火点燃的,难道……真的就如警察说的那样?魏醒打电话给唐远,唐远没接。

辛华明占线。

王嫣占线……

后来,魏醒来到医院,远远的,他看到丁茗那个孤独的身影站在楼顶,医院里的人并没有发觉楼顶有人站在那里。

魏醒几乎是冲着上了楼,他气喘吁吁的到达楼顶的时候,却听到丁茗在嘀嘀咕咕的说着什么。

仔细听听,那人却在吟诗。

“你来了。”丁茗的后背很可怕,黄黄的印出水来,他站在楼顶边缘的地方。魏醒立马想,他应该找人来帮忙,他这会子才想起来……

“你上来的时候是不是在想,你要是叫了别人,万一是个误会,我这辈子就毁了是不是?”丁茗笑眯眯的,一点不像个病人。

魏醒连连点头,看着丁茗的背,那要多疼啊?

“你总是这么善良,好心的几乎可恶了,电话给我用下好吗?”丁茗伸出手,魏醒想接近他,丁茗却指指一边的石台上:“放那里。”

魏醒只好把电话放到那边,看着丁茗走过去,一脚将他踢到楼下,不久楼下有人大叫……

“那能寂寞芳菲节, 欲话生平。 夜已三更。 一阕悲歌泪暗零。 须知秋叶春花促, 点鬓星星。 遇酒须倾。 莫问千秋万岁名……这是纳兰­性­德的词。”丁茗看着魏醒说。

“我不懂。”魏醒直说。真的不懂,他现在已经,已经非常后悔把丁茗当成正常人,一个还不错的朋友,一个因为火灾受到伤害的病人来对待了。

丁茗扭过头,看着远处:“春花秋叶,年复一年,岁月无情徒添白发。魏醒,你害了我。”

魏醒不懂得,他瞪大眼睛看着丁茗。

“我知道,这是强词夺理,但是,仔细想起来,魏醒,你是最可恶的那个人。”

有人悄悄接近着那边的角落,举起一个纸牌上面写着:“叫他冷静,请他对未来充满希望。”

魏醒挖挖脑袋,他实在很想要个手机。

那边的人举起牌子拼命的挥舞着,魏醒只好机警的重复了句:“丁茗,你要冷静,要对未来充满希望,烫伤一定能治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角落那堆人,举起大拇指。

“我喜欢你,我爱你,已经喜欢了很久了,魏醒。”丁茗盯着魏醒很认真的说。

角落有人有举起牌子:“说你爱他,叫他先下来。”

魏醒没说话,他看着丁茗,许多……许多……他无法理解盛意的地方,现在他一下贯通了,他想抽打自己无数耳光,是,他是猪,是头蠢猪。

“盛意很敏感,他的敏感是可怕的。就在我自己都没意识到我自己是喜欢你的时候,他提醒了我。那个时候我开始打量你,审视你,我发现,你正是我喜欢的那种,我爱的那种。对爱单纯,懂得珍惜,对爱忠贞。”

丁茗苦笑着说着。

魏醒傻眼一般的看着对面这个男人,他有些可怕,眼神疯狂,就在他身后一尺多的地方,那里掉下去,会变成­肉­饼。魏醒的心揪揪着,有些难受,他觉着,站在那里的不是丁茗,却像自己。他就要掉下去了,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这样不好。

角落里,又有人举了牌子:“已经报警,同志一定要坚持。”

魏醒张张嘴巴:“对不起。”

丁茗失笑:“啊,不用道歉,我爱上你,不是你的错。现在这个社会,到处都是漂浮着的,人­性­是漂浮的,品质是漂浮的,爱情是漂浮着的。为什么我,或者是盛意,都会这么喜欢你,其实这个问题我想了很久。”

他看着逐渐,逐渐黑暗下来的天­色­,有人点亮了医院所有的灯光,警察站在角落里举牌子:“找到他自杀的原因,满足他的条件。”

魏醒很苦恼,他回头看下丁茗,丁茗根本不需要他,这个人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到底是什么原因呢,我也是那么骄傲的人。我不笨,还很聪明,没人比我能想得开了。从小,我就不怕摔跤,一次……一次……跌倒,我都能爬起来。为什么见到你之后,我就偏偏想不开了呢?为什么?魏醒?”

魏醒摊手:“你下来,我们慢慢说。”

丁茗根本不搭理他那个茬:“站在这里,看着这个城市,看着这个医院……你看,那边是停尸间,我们站在的这个楼层三楼是这个医院唯一快乐的地方。你来的前些时候,我在那里看了很久呢……我想我出生的时候,我父母也是这样高兴的吧?对我充满期待……”

魏醒点点头:“你下来,你这样他们也会伤心。”

丁茗猛的一拍手:“我想,我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了!”他上下看着魏醒:“我知道了,原来是这样的,是这样的的……”

魏醒扭头,那位警察正和另外一位警察写纸板。

“你靠得住,就是这样的。现在……靠得住的人还真的不多了,所以我一直喜欢你,我下意识的靠近你,也许,你在我最需要有人照顾的时候,伸了一把手,我就把你当成我的了。我每天钻在牛角尖里想不开,看不开,我拼命的跟盛意比,拼命的做一些根本不该是我做的事情,现在,我还酿成了这样的惨祸。一切都过去了……现在站在这里再看你,比起我对你的感情,比起熊熊和那些死去的人,魏醒,你也没什么,真的,你只是个普通人。天……我疯了吗?”

魏醒傻了,正在写纸板的警察跟躲在角落的人一动不动的,大家都认真的听着。

“你……你……放的火?”魏醒不敢相信。像神明发誓,此刻魏醒脑海只有震撼,没有任何其他的念头,包括刚才他一直担心的盛意,这个消息太震撼了。

“那天之前的事情你知道了吗?”丁茗问魏醒。

魏醒点点头,警察问了许多次了。

“我去跟盛意道歉,他却把我拍到门外,他对我总是有着一股子从骨头里泛起来的厌恶感。”丁茗觉得无法理解。

魏醒道歉:“对不起,你知道的,盛意不合群。”

“我拼命讨好他,巴结他,我最初只是想做个朋友,你知道的,我是一个人。”

“对不起!不是,我的意思是说,盛意受过伤害。”

丁茗笑了下,他好像想通了很多事情,眼睛再次的就如魏醒初见他一般那么清澈。

“那边的警察先生,你们也出来吧!”丁茗大声说了一句。

那个楼口的角落走出来许多人……

警察,医生,病人,闲人……这里慢慢聚拢了很多人,他们看着丁茗。

丁茗头上冒着冷汗,伸手抓住一个杆子,开始说起那天的事情。不过,他是从他小时候说起的……他的声音很清楚,没人说话,大家都安静的听着。

“我是一个同­性­恋,一个靠着自己双手赚钱,坦坦荡荡生活的同­性­恋。我的银行账单上每一分钱都是正当所得,和你们的一样,每天睁开眼,我看到的世界和你们相同。我对每个人微笑,我从不奢望去讨任何人一丝一毫的便宜。但是即使如此,我依旧被人歧视,被人看轻,他们当着我说着人话,背后就指三道四,完全不把我当人。我就住在那位刘艳芬阿姨家的楼上,每当那位阿姨不痛快了,我就会听到她在楼下指桑骂槐的说……变态,疯子,畸形……神经病……

我不知道我哪里得罪了那位阿姨,但是我对这位阿姨的羞辱,就是无法反驳,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是一个同­性­恋。

着火那天,我在盛意那里生了很大的气,路过花园亭子的时候,我又听到刘阿姨在那里说,我们这样的人,生下来就应该被掐死,我的父母祖先一定是缺了大德才有了我这样的后代。我没办法反驳他们,因为我就是个同­性­恋。

我很生气的回家,路过楼口的时候,我看到熊熊蹲在防盗门后面玩打火机,当时我想,要是烧死他们全家才好呢。我明明知道,那孩子只有五岁,我明明知道那家里没大人……

我当时想,我是变态,我是疯子,畸形,我­干­嘛还要管他们的事情,既然你们都是清醒的,清白的,正常的人……”

丁茗缓缓蹲到地上号啕大哭:“我不想的……我没想到会死人,没想到熊熊会被截肢……对不起……我不想的……”

楼顶上的人……

魏醒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们似乎很失望。

不知道为什么魏醒会有这样的想法,但是他看到一部分人眼睛里的失望,也许他们期盼听到这个同­性­恋因为歧视而一怒放火杀人……

那几位警察互相看了很久,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医院派来保安开始疏散人群。

“你们带我走吧……”丁茗伸出手,眼睛红肿的等待着这几天他梦中出现的手铐子。

那位老警察苦笑:“怕是我们带不走你,不是因为你是同­性­恋就善待你。明天我们来为你做个口供,具体的以后再说吧。带你走,没有法律允许我带你走,我们也不会因为你是同­性­恋给你这样的优待。”

那之后,场面很乱,消息越传越广,死者家属闻讯赶来,非要打死丁茗,熊熊的妈妈要跟丁茗拼命。没办法魏醒只好带着丁茗来到医院外面走道边的走廊上,他能听到身后有人不断的谩骂,用各种恶毒的语言攻击着他们,这场火灾似乎终于找到了宣泄口……

魏醒坐在椅子上,等着丁茗的转院车。就在昨天之前,他还帮这些人垫付医药费用,还有个挽救他们的计划,现在他们的谩骂里,一切都成了理所当然,一切都是他们欠了这些人的。魏醒不知道丁茗在那天下午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他为什么会无视那场预见到的火灾而走开。

魏醒想,他现在很痛苦,很难受……这种人格上的羞辱是他所没有经历过的。

这个五尺高的汉子终于哭了。

丁茗靠在他的肩膀也哭了……不知道在为什么哭。

机场是富贵人去的地方

盛暖站在吸烟区看飞机,吸香烟,现在是凌晨五点多,天气有些冷,但是比起温暖的机场大厅来说,盛暖更加喜欢透风的吸烟区,即使只是凌晨,烟区的老烟民依旧很多,女烟民只有盛暖一个。

盛暖来这里接自己的弟弟盛意,他们是龙凤胎,十八年来直通电话就是无法见面的龙凤胎。

小时候,盛暖很讨厌盛意,不单单是因为他从来不喊她这个比他早出生十多分钟的人为姐姐,盛暖讨厌他的原因是,因为他天生体质不好,所有的东西她必须让出大份的给他,孩子的讨厌很单纯,盛暖一度认为自己是捡来的孩子,意才是那家亲生的。

丢去烟头,看着远处逐渐发亮发红的天边,几个候机的小孩大兴奋的到处乱窜,大的把小的丢弃在一边,小的很伤心的喊:“哥哥,等等我……”

盛暖看着那些奔跑来去的孩子,心脏有些酸涩,甚至在发疼。小时候她也跑的很快,飞快,就像风……盛意总是想跟着,盛暖总是想甩开他。

“盛暖……等我,盛暖……等我……”瘦小的盛意一直在喊着,多少年后盛暖一直在做这样的梦,盛意掉着眼泪冲着他伸着手,她想回头拉住他,但是……那个人却远去了。

梦里,他含着眼泪说:“姐,我走了……”

身影越来越远……

拿出香烟盒,盛暖又点了一支,身边的外地人唠叨了一句:“婆娘烟瘾还很大!”盛暖扭头瞪了对方一眼,对方缩了下脖子,拉着那个怪响的拖箱,去另外一个地方吸烟。

盛意离开的那天早上,也是这么早,当时的盛暖迷迷糊糊的觉得有人在亲自己,有记忆的亲吻来自母亲,是唯一的一次。那一天可以离开的盛意,一定很得意,因为妈妈没带盛暖,他还穿了新买的小海军衣衫,盛暖甚至可以想象的出那个瘦小的家伙那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

睡梦中,隐约的传来拖箱的声音……越来越远。清晨,盛暖为了逃避梳头于是开始奔跑,她跑出家门,跑过水塘,油菜花田,依旧象风一般,她越跑越快,跑了很久之后她突然停下来,身后……空了。

盛意不见了,外公说,他不会再跟在自己身后奔跑了,自己可以自由的跑了。外公说他们去了机场,会去北方的城市,要住很久。盛暖很生气,早饭,午饭,晚饭都没吃,她发誓要饿死自己,她甚至幻想着自己饿死之后的那场葬礼,她在她的思想世界为自己完美的­操­办了丧事,甚至每个人悲痛欲绝的表情,她都设计到了。这场了不得的葬礼都是为了一件事,当时的确是一件事的,不是为盛意的离开……而是盛暖没有去机场,没有坐到飞机。

在盛暖小时候,她这样看待世界,电影里,电视里所表述的那个世界最正确,而在那个所谓正确的世界里,美丽的女人,有涵养的女人,有气质的女人,有背景的女人,有钱的女人,有人爱的女人,被伤害的女人,有故事的女人,这些了不得的女人都必定要托着带轮子的拖箱去机场鬼哭狼嚎,生离死别一场生命才算得圆满。盛暖很羡慕那些女人提着轮子拖箱扭头走的毅然决然,她觉得那些追悔莫及趴在玻璃上咆哮的男人被抛弃是世界上顶顶快乐的事情,如果再加上一段:“不要离开我……我爱你……我等你……”这样的桥段台词,那就更加的够味了。

不要小看一个六七岁少女的­精­神世界,它同样也是丰富无比的。

了不得的女人必须带着拖箱去机场甩掉个男人,必须买个木头筒子坐在里面洗花瓣,举小腿,这种奇怪的见解直到现在盛暖都在使用……二十五岁女人的­精­神世界……比七岁还畸形。

失去轮子拖箱的盛暖开始思念盛意,想的人都不正常了。从世界上有了他(她)们开始,他们就在一起,一起住在同样的卵巢里,一起在一个床铺上,盛暖就像个病人一样,开始主动的把一切区分成两份,大的都给盛意,只要他能回来。

她等了很多天,每天就站在巷子口的电线杆那里,一边抠广告纸一边等,最初她想着妈妈走到她面前说:“对不起啊,盛暖,我带错了,我应该带你走。”

然后她想着他们都回来了,带着礼物,许多的礼物,他们对她述说着思念她的情绪,懊悔着没带她的每个日子,而且那些礼物全部都是她的。

后来,那个小女孩什么都不想的就站在那里,只是等。她的外公告诉他,盛意不再会回来了,从外婆去世那一天开始,他就注定要走。他们注定不能呆在同样的城市,呼吸同样的空气。

外公说:“如果思念,你可以选择梦到他,我知道你能做到。”

盛暖大哭大叫,只是要外公把盛意还给他,可以没有妈妈,却不能没有弟弟,记忆里对妈妈的感情好淡薄,但是每时每秒都有盛意的。

“盛暖,你要认命,这是你们的命,你们和别人不同,你们是特殊的孩子,你们注定不能在一起,盛暖你要懂事。”

外公是这样说的,怎么可能呢?盛暖开始撒泼,假如可以,她要放弃那个东西,那个七岁的她根本不知道是什么的预知能力,那个所谓的这个家奇怪的遗传基因,为什么喜欢什么东西,就可以预知到他,她,它?

盛暖终于梦到了盛意,他在哭泣着,在陌生的地方,陌生的学校,陌生的床铺上哭泣着,盛意在盛暖每个梦里哭,他知道盛暖在看着他。没人比他更加清楚他拥有的东西,盛暖也有,那就是,他爱盛暖,盛暖也爱他,所以他们可以互相梦到,互相看得到,虽然只是在梦里,虽然什么都做不到。

“姐……带我走,盛暖,来接我……”

他在叫自己姐姐吗?盛暖伸出手却什么都触摸不到,她就像个旁观者,就像那一天在梦中,看到外婆被绊倒,脑袋碰到石头上,血­肉­模糊的,他们只能看着却什么都做不到。

那个时候他们不懂自己做了什么梦,他们不懂那意味着什么,三天后,外婆去世,死在一样的地方,因为一样的事情而死。外婆的死就如钥匙一般……打开了他们的梦,他们的人生和世界。

盛暖看着盛意,盛意……他在哭啊,她看了很多天,然后突然长大,突然成熟,突然……再也不会哭。她又开始奔跑,一个人在小城奔跑,一个人洗衣服上学,一个人去帮外公看店铺,外公去了,她就自己呆着,她不能哭,因为盛意在看。他要忘记盛意,他们都在长大,那个爱的梦没有隐私,没有阻隔,那正是他们必须要分开的原因。

后来……他们假装真的忘记了对方,除了通信,再后来是偶尔的一通电话,他们都过起自己的人生和日子。

只是那个回过头,伸出手,身后却是空空的梦,盛暖一直在做,每个月都要做一次。她向后伸手,等待有人拉住她的手说:“姐,我回来了。”

掏出手机看看时间,盛暖站了起来,空气带着寒意,她耸耸鼻翼,路过售卖区的时候,那里有面镜子,大格子男式衬衣,大大的黑­色­盗版乔丹大裤衩,带黑边的球鞋,眼睛还是那么不在乎的样儿,一直长不长的头发只比板寸长一点,嘴巴还是紧紧的抿着,她依旧像个男人。

站在等候区,手机短信里的母­鸡­嘎嘎的叫着,盛暖拿起手机看了下。

“姐,我有些事情要处理,你去机场咖啡屋等我,我忙完去找你。”

盛暖笑了下,这家伙大概熟悉了没有预知的日子,他忘记了,自己是爱他的,他忘记了,自己完全清楚他会在哪里下飞机,在哪里见到自己,她甚至知道他说的每一句话,就像现在这里。

这短信带来的气氛很奇妙,不……很微妙,盛暖深深的呼吸了一下,她看下左右,在这里,有个长的一模一样的他,在和她呼吸着同样的空气。

盛暖慢慢从屁兜拽出一本破烂的书开始阅读,那书还是盗版的。

那书里的故事是这样的,一位郁郁不得志的男人,获得了一种异能,那就是预知。从此,这个男人便了不得了,他先是控制了股市,接着控制了世界金融。这男人很了不起,还和索罗斯玩俄罗斯方块,最后那个男人控制了全世界,娶了一加强排的女人……

盛暖看的很热闹,不停的小声笑出来,她甚至想,恩……她也可以这样活一次。说起来,真的很奇怪,盛家几代人,虽然基因不稳定,但是每一代预知者都活得非常平常,就像外公的哥哥,他就在国外开杂货铺卖中国酱油。说起来要说混的最不错的,那个人就是他们的老妈,那个嫁了八次还在爱的世界坚强的耸立着丰碑一般的女人。

“姐……”

有人在身后叫她,她知道是他,即使快二十年没见到也知道是他。带着一丝丝撒娇的味道,­干­­干­净净的声音,全世界他只会这样跟她说话,因为现在只有这个姐姐还能宠他,疼他,在意他……所以他会毫无知觉的在此卖嗲!

许多人看着他们,他们长的一模一样,但是又那么的不同,好比古董,都来自上古,盛暖像不考究的粗瓷,盛意却是出自名窑名家的细瓷。

盛意笑眯眯的看着自己的姐姐,她还是这么个­性­,眼神依旧像个无赖,一个天生的女无赖,怎么看,却怎么亲切。盛意看了自己的弟弟一会,伸出手……犹豫了一下,摸他的头,盛意站着不动,笑眯眯的给她摸个够。

盛暖摸了一会叹息:“盛意,你又逃跑了?”盛意苦笑。

“要回家吗?”盛暖问他。

“可以回去吗?”盛意回答。

“当然,那是你的家?而且,现在那里只有我,所以我说了算,你可以随时回来。”

“姐……”

“­干­嘛?”

“我想你了,回来了。”盛意很慎重的在此重复,就像在执行仪式,当然他期盼得到相应的感情回应。

“哦,知道了。”盛暖的语调淡淡的。

盛暖的反应令盛意有一股子浓浓的挫败感,他想起家里的那个家伙,以前他总是跟自己重复自己的情感,毫不遮掩的叙述他爱自己的事实,自己就是这个态度,无所谓,没什么,早知道,就这么地吧!

后来自己真的需要了,魏醒却不再说了。

盛意的行李不多,就一个小拖箱,当然,有轮子那种。他们很沉默的走着,一直到盛意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家姐姐的座驾。

变形金刚中国版货柜车?

“这是什么?”盛意指着那个大货柜车问自己姐姐。

盛暖笑眯眯的看着弟弟:“热腾腾刚接的货柜车,上路不到一千公里,里外卡卡新。”

盛意呆了很久终于做出了细瓷不该有的动作,他叹息了下,蹲在停车场的空地上无奈的呻吟了一声:“姐,请问……”

“啥?”

“你的学历?”

“二流末尾,三流拔尖的大本,还有A2驾驶证一张。”

“你好歹也是大学生。”

“现在一千个大学生抢一个保姆位置,我这个还算不错呢。”

“没有女人跑货柜!”

“怎么没有,我就是。”

“这个职业很危险,无论是开车,还是体力上,女人都不成。”

“我只跑短途,码头还有物流公司,车坏了有副驾驶。老弟,你怎么这样老土呢?”盛暖哭笑不得的看着弟弟。

盛意无奈的靠着那辆蓝­色­的大货柜,巨大的车厢上,用彩漆艺术画了很有趣的立体画,还有一些字。

盛开的油菜花田边写着一行温暖的蓝­色­字:“我等着你一起奔跑。”

他不再说话了,盛意呆呆的站在那里,他站了很久,终于上了车。

巨大的货柜车在这个城市边缘快速的行进着,机场到那个都市大约有十公里的路程,姐弟俩一路上都很沉默,谁也不肯先开口。

“如果我告诉你,这一切只是个误会,你相信吗?”盛暖终于还是先开了口。

盛意呆了一下,点点头:“信。”

盛暖没有说话,她一只手握着方向盘,一只手伸出去拍弟弟的头顶,这一刻,盛意觉得非常温暖,但是接下来,盛暖这个坏家伙故意放了一首歌,这歌令他泪流满面……

“有时候就在深更半夜

醒在床上我久久凝注熟睡的她

她在平静的梦中浑然不知

于是我关上灯让自己在黑暗中沉思

一个念头悠然爬上了我的心头

假如我明天不再醒来会发生什么?

她会不会怀疑我一直珍藏在心底

那对她一往情深的真爱?

假如明天真的不再来临

她怎么会知道我曾是多么地爱她?

我是否曾在每天每日,一点一滴,

让她知道她是我的唯一?

假如我的生命已经到头

而她还必须孤独地面对这个世界

我是否曾给过她足够的爱

在我身后陪伴她地久天长

假如明天真的不再来临

生命中曾经失去过我的最爱

他们临走也没有听过我真诚的表白

我现在生活在不尽的忏悔之中

因为我从来没有向他们表达真情

于是我对自己发下一个誓愿

每一天都告诉她她在我心中的分量

以免那种事情再次发生——

想说爱时已经此恨绵绵

所以记得告诉你所爱的人

就把心里话说出来

假如明天真的不再来临。”

老宅下的变天账

盛意家老宅在南方小城的郊区。

在久远爷爷的爷爷的年代,这里是乡下的老宅邸,附近良田千顷都是盛家的。盛家人在那个年代,除了做地主,偶尔还给富贵人算一卦。

盛家祖先富贵过许多代,文化大革命到来之前,这家当代的家主带人跑到东南亚避难。这一迁移,人便零零落落的散开了。盛意他们小时候,常听外公说起那位家主,因为擅改命运,在迁移过程中,疟疾死了。

当然,也许那只是巧合。

后来盛意家这一支归国,当年的连片山庄有推倒的,有分出去的。现在这地方是后来政府归还了一部分的,虽然比不得先祖那会子的气势,但经过整修之后,这里却也是一派江南庭院的玲珑倩秀,悠然别致中变化随宜,寓情以景的厚重积淀。单看盛家的屋檐,那算得上是飞檐翘角,雕梁画栋,如若不是大门口那块政府发的铁牌子门牌,一般人会以为这里是民俗博物馆!

归家第一夜,盛意结结实实的在床铺上翻滚了一整晚,睡习惯了家中的大软床,在老宅中这个明代描金架子床上那顿翻来覆去就不用说了。

他想家,想自己的枕头,自己的床……还有别的。

凌晨的时候,盛意刚迷迷糊糊的眯着,就被盛暖直接掀了被子,硬是拖到院子里“赏花”。

一大盆的深井水,把盛意灵魂中的那个魄活脱脱的拉了出来,他打个寒战,接过盛暖递给的毛巾,算是彻底清醒了。盛暖看着比自己个头高的弟弟,此刻,她依旧不敢相信自己可以触摸到他,他的弟弟就站在家的庭院里。

要说盛暖这个姐姐真的有趣,家里什么名贵花卉都不种,就种了满院子的油菜花,这时节……一朵都没开。姐弟俩好半天的不言语,只是看着那些没开的花儿发呆,许是在缅怀什么。

当一阵清风吹着一整院子的青绿,荡漾起伏翻滚开来的时候,姐姐端来一托盘家常便饭,于是……俩人端了一盘子咸菜就着夹了煎­鸡­蛋的大饼子在院里吃了起来。

“你不会熬点稀饭啊?”盛意郁闷的抱怨,虽然是老家饭,可是饼子太­干­了。

盛暖撇了他一眼:“有的吃就不错了,我都多少年没开灶了。”

盛意不再说话,他缓缓放下饭碗,仰天在青石台阶上躺了下去,倒着去看家中正堂上的对联发呆。

这幅对联,他小时候看过多次,当时没感觉。但是漂泊在外的日子,每当想起家,这幅对联竟然成了标志物。

对联是这样写的,横批“天设人成”,上联“梦则冬水凝冰”下联“醒则春风泮水”(自己瞎想的对联,好不好的,就这么地吧。横批的意思是,天地设定好它的规律,成事却在人为。下联的泮,是融化的意思,汗哒哒的。)。

“魏醒满世界找你呢,像个疯子。”盛暖凉叭叭的来了一句。

盛意眼神立刻正常了,他猛的坐起来盯着自己姐姐问:“你能看到他?你喜欢他?”

盛暖点点头说:“看了好几年了,都当成自己家人了。他对你好,我就喜欢他。对你不好……那我就讨厌他。”

活在盛家的最大悲哀,莫过于此,盛意无法想象他跟魏醒拉屎放屁被自己家人看西洋镜的样子。

顿时,他尴尬中夹杂着一些愤怒。

“我跟你说,我没看到那些你想的事情,其实……我已经打通任督二脉,从此功夫入了化境,真的……”盛暖开玩笑似地看着弟弟调侃。

盛意依旧在那里尴尬,拍拍老弟的腿盛暖笑着说:“得了,得了,我自己都一堆事,那有闲工夫去看你们那些幺蛾子。我想你了就会在梦里看看你,不想我就不去看,你知道,我一向比你强。”

盛意完全不信。

“我都这么大了,还没跟人谈过恋爱呢。你就当同情我,算是济贫了不成吗?”

盛意拒绝回答,­干­脆把脑袋扭到一边。

盛暖伸出手,轻轻捻住盛意大腿浮面上的疼­肉­,两指用力那么一拧,随着一声惨叫,盛意苦笑着扭过头,猛的坐了起来雪雪呼疼。

看着自己的手,盛暖微笑着叹息:“这种手感,就是不赖,我都想了好多年了。”

盛意觉着自己要疯了。

“别别扭了,我就纳闷了,咱妈那么­精­明的人,怎么就不告诉你,你想给别人看到自己的隐私,就用那个老法子呢?开始我还以为她马虎,现在我觉着咱妈就是故意的。”盛暖笑眯眯的继续逗自己家弟弟,看到他完全毫无招架反抗的被自己欺负,太过瘾了,多少年都没欺负他了。

“法子?什么法子?”盛意惊讶。还有办法吗?怎么没人告诉他呢?既然有法子,为什么要分开啊?

盛暖嘿嘿笑着,完全没有将那法子告诉盛意的意思:“那家伙,现在召集所有亲朋好友找你呢。昨儿累到现在还没睡,你真不心疼?”

“他活该,我这辈子都不原谅他!叫他去死好了!”盛意咬牙切齿的说。

“那他要是无辜的呢?”盛意收拾起碗筷,站起来。

盛意跟在姐姐后面,完全没半分平日的优雅形态,他开始倒苦水:“无辜?这世界上哪个,不是喊着,我是无辜的,我是无辜的……我警告了他不是一次两次了,有时候我就搞不懂那个人,一而再,再而三的犯错误。他真的当自己是菩萨,来这个世界将普度众生当成己任吗?我也是人好不好,我也会在意好不好?现在好了,我成全他。姐,你不知道,不是,你知道,我对他算是一心一意了。这几年,你看到我做的那些事了,我哪点对不起他?他把我一个人丢在那里对付那个死秃子,好吧,就算我没事,就算我……不在乎……姐,我真的希望我不是独自面对,而是他始终能像个男人那样站在我身后。误会?哪有误会了,你心好……你去红十字会,你去帮助乞丐,那个丁茗……”

满肚子委屈将盛意变成了一个男版的祥林嫂,也是跟自己家姐姐说这点子事情。跟素质,跟气质完全没什么关系,每个人都需要身边有这样一个人能够听自己最俗不可耐的家庭唠叨。

盛暖始终笑眯眯的听着,她不紧不慢的刷了碗,收拾了厨房,上了小阁楼,打开柜子……盛意就跟在她身后唠叨了一路,

“找到了。”盛暖在柜子里摸了一会后,找到一个厚厚的古式本子。

“这是什么?”盛意惊讶的指着那个本子。

“恩,日记啊,一个人在家没事情的事情,我喜欢些日记。你知道,一个人守着这个鬼宅有时候怕怕的。”盛暖翻动着那个本子展示给弟弟看。

一整本上百页的老式宣纸上,秀秀美美的写满手书毛笔字。没人能想到,盛暖这样一个粗线条的女人,竟然写了一笔相当漂亮的皇帝写诏书才用的小篆体。

盛意觉着,老姐这个女人真的很闲。别的女人没事上街买青春维护品,她没事就假装自己是皇帝在家写诏书板式的日记。

“你看看。”盛暖把本子给他:“这样的我有好多本呢。”

盛意翻动了一下,有些生气的将本子丢还给盛暖:“繁体字不认识。”

他真的希望姐姐能理解自己,给自己几句安慰的话儿,最起码的,跟他一起骂骂那对­奸­夫­淫­夫也是好的,这样他可以舒服些。

盛暖笑了一下,眉梢毫不遮掩她的得意劲儿:“成,我给你念。”

姐弟俩一起下了阁楼,慢慢走到院子里,他们摆起藤椅藤桌,还扑了一壶香茗,表面上,还真的很合这栋楼的搭调。

足足的牛饮了三盏茶,一盏盛暖觉着不解渴,她缓缓翻动了几页开始念:“四月七号,晴……”

“不用念天气了。”

“哦,魏醒这傻瓜,为了讨小意高兴,开着车子到郊区花圃,亲手剪了一百多朵最大的玫瑰花。有人这样在意,有人这样讨好,这令我羡慕。”

“……什么时候的事情?”

“你忘记了,是因为他送你太多次了。他每次送的花都是开车八十多里地去乡下花圃自己挑最大,最新鲜的玫瑰送你,有时候他也送其它的,看季节。怕你给刺扎了,每次他还要一个一个的把玫瑰刺掰了。”

“玫瑰……不是都要摘刺才卖吗?”

“你听哪个傻瓜说的这话?”

“我以为是那样。”

“我没收过玫瑰,你问这话不是欺负我吗?你还听不听我念了?”

“听,你继续。”

“再Сhā嘴,我弄死你。”

“……”

“魏醒捧着那花回到家,给意做了许多好吃的。他将家里摆放的漂漂亮亮的,甚至他还买了新的音乐碟子,喷了香水。心替弟甚喜,这辈子,不知是否有君对我若此。当晚,意归家,醒从屋子里唱着歌捧花走出,这一刻真的就喜欢上了这个傻瓜,他对意那真的算是一心一意的。夫喜怒者,是为人­性­,他期盼他一天的劳动可以换的小意半分感动,可惜,傻瓜意看着魏醒只是笑了下接过花,应付一般上去亲吻了一下,然后他们一如平常的吃饭,洗澡睡觉。今后若有君爱我,我定然不会如此……

意看电视,醒端其足为之剃甲……意漠然之,半分感激都无……”

盛意无奈的看着自己的姐姐,他不敢相信这个就是昨天还那般潇洒的开着大货柜车的人。

“姐,咱……说中文成吗?”

盛暖抬眼看他,咳嗽了几下清理了下嗓子继续朗读,随着她的声音,盛意翻开了他那些快乐的、平淡的、悲伤的、欣喜的记忆,记忆里属于他的点滴岁月缓缓的倒流回来。

“小意出差到外地谈合同,魏醒很想他,小意怕是担心魏醒影响自己的工作,关机一整天……

小意从来都不擦车子,不看油表,魏醒每天都要帮他洗车,检查车况。

魏醒经常买一些东西送盛意,盛意从未对他表示过自己是如何的喜欢那些东西,虽然不虚伪是好的品质……盛意太傻了。

魏醒收购新公司,小意第一个月走入新的工作岗位,上班第一天,意对魏醒说,一切都交给我,我做什么,你不要问,我都会帮你做好,我有我的工作和处理事务的特殊办法。所以,今后,请尊重我的行事办法,我喜欢自己工作。所以你也无须找人帮我,我们今后只看结果,不谈过程!OK?

OK你个大头鬼,还OK!

小意帮魏醒连续准备三天开会应酬的衣物,从­内­裤到袜子,到打火机到签字笔到香味。

小意为魏醒准备最合适的公关礼物,价格,对方的­性­格他都私下做了详细的统计表。

小意替魏醒陪妈妈去庙里吃斋,替魏醒陪他父亲去体检。

小意态度强硬的拒绝魏醒的公司行政改革计划,魏醒不理解,盛意从不作解释。

魏醒应酬衣着得体大方,受到报纸电视好评。

魏醒公司用最快速度打通关节,新计划顺利实施。

魏醒的母亲慢慢开始依赖盛意,什么都和小意商量。

魏氏在全国公司形势紧张之际,未裁员,减薪,得到市政府的三项奖励,一越成为奉桦市的龙头……”

整整三个小时,盛意这些年做的事情,盛暖只要看到都会为他记录下来。盛意觉着自己的姐姐适合去KGB或者当个现代大内密探零零蛋什么的,难为她替自己担心。当然,这种矛盾的心情是复杂的,是难以形容的。

终于盛暖慢慢放下本子,看着盛意:“小意,你不但蠢,还很傻,极其笨,还觉着自己多么了不起,你今日得到的一切都是报应。你­干­嘛要那么好强,­干­嘛什么都要为他安排好。他已经习惯了你的好,你所做的一切都会引起今日的结果。

他离开你走开,他不跟你汇报他在哪,他不跟你交流他想什么,那是因为,这一切都是你暗示他,什么都不用说,不用做,你必然会把那些事情处理好。好意成了习惯后,他不会再给你送东西。你因为预知过,所以你对他第一次做的事情态度冷淡,这种伤害太久之后,他不会再来撞南墙。

因为预知,你强迫他必须接受你的观点,他反抗过,但是每次反抗之后,他都错了,你都对了,于是他屈服了,服从了,拜服了。

你就给他那么强劲的感觉,他下意识的把你当领导,当成支柱,当成依赖物。你们在无形的消磨本有的感情和爱意,不是你所谓的爱不在了,昨儿我跟妈妈电话……你别看我,能瞒得住吗?她老人家跟我说,现在你才开始生气,已经晚了,你把你的爱人训练成木偶。现在你又要求这个木偶强烈回应你需要的那种爱,他只是下意识的按照你设定好的思路去做事。他现在的人,个­性­,习­性­,秉­性­,习惯,想法,都是你训练出来的。你现在喊冤枉,我觉着真的要说冤枉的是魏醒吧?小意,妈说你活该,她不提醒你是因为你这个人向来撞了南墙即使头破血流你都不回头,这是给你当年代人坐牢的惩罚,代人出车祸的惩罚。你当我们不存在,你去坐牢,去出车祸,以为我们看到了就不会疼了?以为我们知道了就不难过了吗?你就得瑟吧!我也没提醒,你和魏醒生气,我很高兴,该!就是这样。”

寻人

盛意丢了,他站起来甩手就走,一声招呼没打。也许他认为这是他最好的离开方式,就像他当初出现在这个都市一样,悄悄地来,悄悄地离开。一切都会恢复最初的样子的……

唐远继续开他的馆子,

辛华明继续做他的浪荡子。

王嫣继续做自己的明星梦。

魏妈妈还会找到新的晚辈跟随她去庙里吃斋饭。

至于魏醒,随他去死……去活。

盛意也许自己都想不到,从他丢了的第一天晚上开始。魏醒就像疯子一般的去寻找他。他可以去的地方,甚至他不能去的地方都差点被他掀了盖子。能出动的人都出动了。

这个城市有无数盛意不认识的人在寻找他,因为魏醒,因为魏大,因为魏二,因为唐远,因为辛华明……

最初的时候,大家搞不明白盛意为什么要生气。按照他那个­性­子,什么都闷在肚子里。猜他的心思那是个高难课题。最初的时候,唐远一再强调盛意绝对是生气离开的,而且是因为丁茗生气的。

魏醒不懂,他觉着他跟丁茗压根什么都没有,盛意的气来的奇怪。开始那一天,他真的很委屈。

接下来的日子,他就不好过了。

打开家门,鞋柜里的那对拖鞋在无声控诉。

打开衣柜,摆放的整齐的衣物在控诉。

打开冰箱,那些食物在控诉。

就连花园里那些杂草也在无声的控诉着。魏醒的心都要给撕裂了,那个人给予了自己这么多,这么多,这么多……

他原本以为自己给的最多的……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 ,他们都误以为自己是付出最多的那个,到底那里付出了,他们却从来不说,从来不告诉对方。于是越来越委屈。

魏醒开着车子到处在都市里找寻,每个背影看似像盛意的人,他都要追过去,每次都是失望……他就像没头苍蝇一般,越找越心凉。

转眼,三天过去……还是渺无音讯。

家人已经开始了胡思乱想。魏妈是老人家,她连着三天没休息好,昨儿又没做好梦。她梦到盛意被绑架了。老太太硬是是眼角掉着泪醒来的,三个儿子带回三个人,形成一家人。只有盛意这孩子,一直陪着自己,从不觉得自己罗嗦,他是唯一听自己唠叨的人。这么好的孩子,魏醒这小兔崽子这么招惹人家了。害的人家一声不吭的就这么走了?

也许,盛意奇妙的内心世界,没人能理解,毕竟……预知……正常人怎么可能有呢?

大家对他的离开多少有些不理解。要不说旁观者清呢。

大清早的,魏醒好不容易在二哥的劝说下吃点东西,老太太头没梳脸没洗的跑到楼下竭力保持一副平静的摸样拉着魏爸来到屋子的角落说:“别不是给绑架了吧?”

魏醒手里的勺子失手落地,晃晃悠悠的站起来就往外走。

“你怎么那壶不开提哪壶呢?”魏爸觉着脑袋有些发晕,他一边训着老太太,一边急急走过去拉住魏醒:“要是绑架,三天了,早就有人要赎金了。”

魏醒坐在那里,脑袋乱成一锅子浆糊,三天了。从他从医院回来找不到盛意开始,能用的社会关系,朋友关系都找遍了。盛意一句话都没留,就这样消失了。

绑架,对,也许真的是绑架。他开始胡思乱想,越想越像那么回事。

妮子走过来,悄悄的收拾桌子。一声突然出现的门铃声吓得她把手里一摞子碗盘丢到了地上,随着一阵连续的瓷器破碎的声音,全家都蹦了起来。

“我……我去开门?”妮子不知道是该收拾盘子,还是该去开门。

魏醒摆手:“我去……你收拾。”

辛华明跟唐远站在门外,两人都胡子拉碴的,一副狼狈像。三天了,打盛意不见了,这两人也没好日子过。唐远一把拉住魏醒:“找……找到了……别找了……”

“在那?”魏醒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喜­色­,拉着唐远就向外面冲。

“不在烽桦市,丁磊帮你查过航班了,你现在就是着急都没用,有吃的吗?”

唐远推开呆住的魏醒,硬挤了进去。

辛华明站在那里看着一脸呆像的魏醒:“那晚,他到处找你,你在哪?”

“医院,丁茗要跳楼。这你不是知道吗?”魏醒喃喃的说。

“那就叫他跳啊!你傻啊,自己家里的事情都处理不利落,还去管别人。”辛华明气得口不择言。

“从我内心世界来说,你这话没道理。人命关天……”王嫣从一边蹦出来说。

三个人一路争论着进了屋子。

“魏醒,他到底跳没?”

“你知道他没跳,我去的早。”

“他要没去就一准跳了,从我内心世界来说。”

“那就叫他跳好了。”

“一条人命呢!”

“他害死三条呢!”

“不是他害死的好不好?”

“那跟他害死的没两样!”

“他为什么那么做,总要有诱因吧?”

“那个道理说不过去,要是我听到那些闲话,我就上去给那个婆娘两耳光。”

“你打下试试,人家立刻就地一躺,好了,医药费,官司,没完没了的麻烦。”

辛华明停止跟王嫣争吵,他奇怪的看她一眼:“你怎么这样清楚?”

王嫣瘪嘴:“换了我,我也这样,嘴巴长在我身上,我想说什么说什么。关你个屁事!你打我?你打我你就不是同­性­恋了?好吧,反正没事,你碰我一下,我叫你五世不得安宁。这就是……大家都用的基本生存方式,每个人都觉着自己无比高尚,其实大家都不高尚。遇到事情,说不定手段比这还极端呢。所以说啊,人还是豁达点好,就像远哥这样。”

唐远抬起头,凉凉的来了一句:“我才不豁达,我也会生气。我生气起来很可怕。”

没人理他。

“我还是觉得,他还是跳了的好。”辛华明凉凉的最后来了一句,说完他跟魏家父母打了招呼,开始吃早饭,开玩笑呢,这两天大家就像疯子一样陪着疯子漫无目的的去找盛意,还是第一次正式坐在位置上吃东西。

辛华明拿起勺子喝了一口粥,小声的来了一句:“真是奇怪。”

他的心里不舒服。

没错,也许盛意自己都想不到,因为他的消失,所有的人都急得几夜无法安然入睡。他原本以为自己只对魏醒重要。

他忽视了,人在社会群体当中,并不是单纯的存在,不知不觉当中,他已经成了这个家的某个主体,丢了这个主体,所有人都觉着不对劲。大大的不对劲。

家人聚拢在餐桌边,现在知道详情的唐远是家中的大红人。大家急切的巴望在他周围等候,等着这位爷饭饱之后揭露最后的真相。

“那天晚上,盛意是乘当晚凌晨两点的飞机离开的……他去了南方的一个城市,那里怕是盛意的老家。”饭饱之后的唐远开始向大家汇报盛意离开这个城市的最后消息。

“我去找他。”魏醒站起来,没错,知道小意在那就好说了。他去找他,随他怎么处理自己。他叫自己死,自己就去死。他叫自己活,自己就一辈子赎罪。

赎罪?魏醒停下脚步……他回头看下家人问:“那天,我丢下盛意走了,是我不对,没打招呼去医院,我也不对。这些都可以解释的清楚的。盛意为什么不要我?不听我解释?”

魏老爷子抓起杯子想丢过去,又怕打坏儿子。他弯腰抓起沙发垫子丢了过去:“解释,感情的事情要能解释,祝英台还跳个屁的坟啊!没道理,感情的事没道理!快去找,人找不到,你也别回来了。”

魏醒转身跑了出去,唐远,辛华明,王嫣跟着也迅速消失了。

老太太摸摸自己凌乱的鬓角斜眼瞅了一眼自己家丈夫,突然凉凉的来了一句:“呦,还知道祝英台呢。你指望谁给你这一脸褶子的老家伙跳个坟啥的?”

“难说,前几天在公司,有个秘书还说为我死都可以呢。”老爷脱口反驳,说完顿时发现失言,老太太瞪他的表情,能把他身上戳出两大窟窿来。

魏醒坐在车上,此刻他才发现浑身上下的温度是冰凉的,三天来,开始的不相信到现在的那种彻底的真实感,盛意就这样离开了?他不敢相信,三年多了。他很少能听到盛意的嘴巴里去要求过什么,控诉过什么,他们自然的在一起生活,很自然的互相扶持着走到现在,现在坐在这里,他要去找盛意,他一脑子要表达出来的话,却找不到线头,到底怎么扯这根线?

“下车。”唐远扭头对有些晕晕乎乎的魏醒说。

魏醒点点头,打开车门下了车子,他却发现自己站在自己家的院子里。

“我不回家。”他说完,扭头又要上车。

“猪啊,好歹你洗个澡,刮个胡须,收拾两件­干­净衣服,你好歹像点人样在出门,还有穿好鞋子。”唐远无奈的拍上车门。

那车猛的一震,车上依偎在一起犯迷糊的王嫣跟辛华明迷迷瞪瞪的抬起头,互相看了一眼,接着继续睡。

魏醒回身拿起刚才为了解乏在车上脱下来的鞋子丢到地上穿好,慢慢向家那边走。

没想到……家这边却聚拢了十多口子的人。

这些人,魏醒原本是认识的,老邻居,着火之后,他们家都有伤者送到了医院。但是这些人来自己家到底是为什么?

“魏老板,我们还以为你躲起来不敢见人了呢?”熊熊爸爸一脸怒气的瞪着魏醒。

魏醒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他?自己为什么要躲?

身后又有了一声关闭车门的声音,辛华明下了车子。

“前天开始医院就把账单送到我们病房,这个时候了,你躲起来,就能躲避责任吗?”有人高声说着。

哦,魏醒回过味来了,他那天盛怒之下电话给会计,魏氏不再为这些人出医疗费用了。

“那您老说说,我们在躲避什么责任?”辛华明凉凉的来了一句。

顿时,现场炸了马蜂窝,那群人义愤填膺的七嘴八舌的开始数落起来。归根结底是以下几个意思。

一.魏氏之所以要出医药费,是为了名声,现在名声赚到了,医药费却不出了。

二.丁茗跟魏醒有那层关系,因为他着的火,找不到丁茗这责任需要魏氏来负责。

三.今天不把医药费,损失费出了,他们不介意给魏氏暴暴光,跟魏醒打官司。

四.同­性­恋就是变态,做事不像正常人。

……

魏醒回头看下自己的伙伴,觉得这事有些不可思议,原本的好心,现在到成了理亏的了。

魏醒心下更加烦躁,他拨开人群向里走,半句话都不想说。双方就这样拉拔起来,乱成一团,一直乱到派出所来人,双方才冷静下来。

派出所的民警听完这中间的意思,也是觉得这群人颇有意思,这道理人人都懂,你就是说出花来,钱是人家魏氏的,人家想给是好心,不给现在反倒有了罪过了?这事,没办法调解。

魏醒自己着急着走,他看民警在那边一直安抚人,也说不出个道理,他自己搬了一把椅子,当着整个小区的人倒是来了一通道理。

“各位,大家冷静点!”

他站在椅子上喊了一句,乱糟糟的人们平静下来。

魏醒低头想了下,抬起头看下那些人,在看看自己家他说:“事情到现在快一个月了,有些话,我想还是说开了的好。我跟各位不认识,虽说远亲不如近邻,但是这几年跟大家打交道也不多。大家的意思我倒是清楚,出了事了,我正巧跟丁茗认识,不管丁茗本人愿不愿意负责,这跟我们都没关,合着大家的意思?魏氏有钱,魏氏就应该为你们出?

那里来的道理?那条法律规定的?那条法律规定,我是同­性­恋就要给你们出医药费了?

这条法律如果有,我愿意跟各位打这个官司。如果没有请各位离开我的家,现在你们已经侵犯到了我的权益。你们现在站在我的院子里跟我无理取闹,抱歉,我这个人一向就是吃软不吃硬,但是就你们这样,我想……我是软硬都不会吃了。你们想打官司,想上电视台,随便你们,现在……都给老子滚!”

随着魏醒一声怒吼,现场又乱了起来,魏醒跑到屋子里,拿了自己的身份证,还有必要的文件转身离开,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家大概是真的不能回来了,不过他想没关系的。有盛意的地方,那里都是家。

心里做好了打算,魏醒在离开这块地方上了车子之后。眼泪却犹如管不住一般唰唰的向下掉了起来。

他记得全家一起收拾屋子,吊顶灯的样子,刷油漆的和气劲儿。

他想起豆腐脑满地乱窜,自己跟盛意追着那家伙哈哈大笑的样子。

他想起每天回到家,那个自信的家伙站在门口指着自己喊:“臭鞋,臭袜子脱了,别给我穿进家。”

他想起盛意发高烧,自己陪他一整晚后,盛意感动的贴着自己的脖子撒娇一般说:“我们一辈子别分开好不好。”

离开这个家,魏醒舍不得。

直到这一刻,魏醒终于明白了,自己错在那里,他真的错了。大错特错。

明明自己的­内­裤穿在里面,他还当自己是超人,他下意识的想拯救全世界,却没那个能力,他一直就清楚丁茗的意思,只是假装不知道,觉着自己可以处理好。一切都是面子,面子,这个该死的面子。

都要去……好好过日子(上)

机场,满地轮子箱被拖着走来走去……

魏家老少三代(魏二抱着新出生的儿子)坐在机场等航班,辛华明、唐远他们都来了。

目前的情形,看上去有些像家族旅行,不像是去劝架的、

“我说你就不能快点?”唐远一脸负气的看着刚下航班制服都没换的丁磊发脾气,不过他这声埋怨里颇有一些炫耀的味道。

“抱歉,我刚调换了班,还请了年假。”当着人,丁磊还是很给唐远面子的。

唐远故意嗔怪了一下,又拉着丁磊来到魏家父母面前,他挽着他的胳膊向老人家介绍:“叔叔,婶婶,这个是我的那个,嘎!”

魏家父母站起来,跟丁磊问好,丁磊连忙一连串的说着客套话后,抱歉的告辞说自己要去换下制服。

悄悄看了一眼跟着丁磊远去的唐远,魏妈悄悄扯下魏爸的衣服:“多好的孩子们啊?怎么都……啊,对吧?”

魏爸不吭气,也是无奈的叹息了下,认同,接受,不表示不遗憾呀。老人家即使到死也是要遗憾的,他倒不是为盛意、魏醒遗憾其他的,他是担心他们老了没人管。

魏醒坐在角落,看着手里的那张机票,盛意老家那边没有直航,他们需要转飞机才能到,到底要等多久啊?他要急死了。他郁闷的抬起头看着身边的这些一副要出去旅行的家人,很是郁卒的问:“妈,你们­干­嘛来啊?”

魏妈哼了一声,扭头对儿子一副要不是你妈我怎么,怎么的样儿:“不是我在家留守,我能接到人家盛意姐姐的电话?你们能找到盛意在哪?白忙活去吧!”

魏醒更加郁卒,他无奈的用丝毫没份量的话叨咕了一句:“那就来个电话说一下得了,你们这样不是叫人家盛意家笑话吗?”

魏妈脸上更加不屑:“呸,你妈我什么没见过,你妈我什么档次?这事不是你们想的那么简单,两口俩吵架,为什么吵?就是为了面子里子大点事情吵,但是媳­妇­回娘家了……”

“妈,盛意不是媳­妇­。”

“对,小意不是媳­妇­,那也是我儿子,现在人家一生气回娘家了。”

“盛意妈在国外呢。”

“魏醒,你给我闭了嘴,听你妈说。”魏爸看不惯了。

魏醒闭了嘴巴,无奈的看着自己家老妈这顿道理那个说哦。

“但凡回娘家的,那就是实在气不过了。甭管谁对,谁错,那就是回去找靠山去了,所以你不能自己去,人家亲家吧……”

亲家?魏醒脑门冒出三条冷汗线,不间断的水珠子唰唰向下冒。

“人家亲家家人真的不错,先是很抱歉说叫我们担心了,还悄悄告诉了地址,这叫什么?这叫大度,这叫气度,这叫希望你们好好过。人家让了一步,咱最少也要让十步不是?全家去,有全家去的道理,你妈我什么档次,什么人没见过,全家去,有三条好处:一了,就是叫人家盛家看看,咱家很重视人家儿子。二来呢,你们三四年了,这门亲戚也要去走走,人家儿子在咱家过活,虽然不分男女了,我们觉着盛意还是媳­妇­。所以当初你们一起我们失了礼数,这次去,也要给盛意个面子才能显示我们的重视。这聘礼啊,你孝敬老人的拜钱都是要补的。三条呢……三儿啊,虽然你是妈生的,妈不偏袒你,妈确定你是个糊涂嘟噜猪,竟­干­傻瓜儿事情。打小,你做的都是肥了人家的地,荒了自己家田的糊涂蛋事情。你去,你去保不准人家盛意大锅盖抡你出来呢……哼,我和你爸爸也就是卖了这张老脸,去给你撑个门户,我们俩合起来快两百岁的人了,妈不相信人家能把我们丢出来。”

魏醒不说话了,感动的稀里哗啦的。

魏爸扭脸,带着一脸讨好的对魏醒说:“你看看你妈这档次,外面的女人能比吗?给你妈妈提鞋都不配!哼!”老爷子刚犯了错误,把外面的事情在家里说了,他俩人这会子还没安生呢。

魏妈立刻一脸不屑的扭脸看别处,但是眉目之间还是泛起了一些得意之­色­。当然,她认为她对那个老王八犊子的巴结,那是不屑一顾的,她什么档次啊!

“三儿,熟人。”魏大见过徐磊和曾旭,这个城市不大,这几天就着寻找盛意的机会,他倒是对这两个人了解了许多了。

魏醒扭过头,机场门口那边,曾旭慢慢向这边走着,徐磊跟在他身后。这俩人还是老样子,出门的时候身前身后都簇拥着人,那些人还是黑衣黑裤,带黑­色­墨镜,就像个出殡大队,就差抬一口朱红­色­大寿棺材了。

曾旭慢慢走到魏醒面前,这两人互相对视了一下。魏醒发现曾旭变了,他的眼睛里,这会子已经完全没有了过去的浮躁,那眼神是清亮透彻的。他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说不出,道不明的­精­气神儿,整体看上去,人很­精­神。

魏醒看着他一身简朴的牛仔裤,格子衬衣,这会子的曾旭就像个朴实坦然的大学生。

“本来我想一个人来的。”曾旭抱歉的笑了下,他身后的徐磊一脸尴尬的看着其他地方。

“哦。”魏醒突然很想跟这个人吸一根烟,聊下盛意,他以前从来没有试图这样去探寻一下他的枕边人的那个过去。

“还有多久?”曾旭问他。

魏醒看下表:“四个多小时。”

曾旭:“在家呆着,更加心烦意乱吧?”

“恩。”魏醒点头。

“机场门口的吸烟区,我们去聊下吧。”曾旭回身,魏醒跟了上去。徐磊欲跟,被曾旭狠狠的瞪了一眼,这人立刻蔫吧了,他老实的坐到魏爸身边问了句:“伯父好。”

魏爸一扭脸哼了一声:“哼,什么档次。”

曾旭跟魏醒来到外面那片蓝天白云下,他们用一个打火机点燃两支香烟,开始吞烟吐雾。过了一会,曾旭笑了下,他很随意的弹下烟灰:“我没想到我会祝福你,要换成几天前,我还期盼,你最好别找到他。现在……我希望你能照顾好他,给他一辈子的幸福。”

魏醒耸下鼻子,尴尬的笑了下,他扭头看下不远处窥视的那个叫童儒初的年轻人问:“没关系吗?”

曾旭无所谓的笑下:“没事,只是一个软体的驱虫,看破了,没什么。”

“他……没对你怎么样吧?”魏醒指徐磊。

曾旭抿了烟头靠着墙壁想了下:“没事,人没了欲望,也就天下无敌了。真的,这话是俗气了些,我现在就想,找一份安生的工作,月入几千,够吃够花就成。你知道,有些人就怕这个,他怕你没了的那份贪念,他怕你对他没了那份索求,就这样。”

魏醒点点头,想了下:“魏氏有些位置,你什么时候想来,什么时候有。”

“还是算了,你又当自己是神仙了。安心,世界上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离开你,他们都会活得很好。”

曾旭笑了下说。魏醒尴尬的咳嗽起来。

“不过,在那之前,你能借我点钱吗?我需要跑路,你知道,最近我很喜欢到处跑,那个该死的家伙停了我所有的经济来源。”曾旭突然说。

魏醒想去拿钱包,他赶紧阻止:“别,悄悄的给。”

魏醒笑了下,又拿出那盒烟跟他一起吸了起来。

“盛意那人,其实挺好哄,你给他一分好,他能报答你十分,这是我不想放弃他的原因。”

“恩,希望去了能顺利。”

“大概……不容易。”

“喂!”

“真的,盛意恨一个人,能切齿痛恨一辈子。”

“没事,我跟他是家事,我去好好承认错误,由他一辈子欺负报复。”

“嗯?你确定?”

“是,我们是过日子,关起门,没谁听谁的。他为我好,我要对他一辈子好。”

“嗯……挺好,祝福你。”曾旭笑笑,伸出手跟魏醒握在一起。

魏醒趁机把钱包里的一张卡塞进他手里:“钱不多,原本是想给医院的那个孩子,里面有二十万,密码是123456,你先用,不够就给我办公室电话。跑的……越远越好!”

魏醒微笑着说,他们拥抱,然后分开。

曾旭一脸如常的等待在那里,不久徐磊走出来,对他微笑,曾旭一脸寒冰。他亲自为曾旭开车门,曾旭扭头冲魏醒摆摆手,突然……他假装被车门绊了一跤,接着捂着膝盖一言不发的,强忍“疼痛”。

魏醒看着曾旭被徐磊抱着进了车子,那车队一溜烟的向附近医院驶去。他诚挚的祝愿曾旭能逃跑成功,看着那个张扬的死秃子吃瘪,那可真是全世界人民喜闻乐见的。

“妈,现在谁坐飞机还带茶叶蛋啊?”魏二无奈的看着自己家娘亲。

魏妈挺生气的:“屁话,当初带着你们哥三坐火车,你们最爱吃这个。三儿吃个垫垫底,一会不晕车。”

“妈,咱这是坐飞机。”魏醒接过­鸡­蛋坐好,一边想问题,一边剥­鸡­蛋壳。

“飞机更晕……三儿,那个人一直看你。”魏妈指指一个角落。

魏醒抬起头,却看到,丁茗穿着一件不合时宜的大衣,站在那里可怜兮兮的看着这边。看他的裤子,大概是从医院来的,他甚至穿着拖鞋。

魏醒看着这个依旧楚楚可怜的男人,没错,他心底一直是这样评判这个人的,楚楚可怜,内心刚强,需要人疼爱,需要人爱护,需要人怜悯。但是现在他确定,这个人,不是他,世界上有成千上万的男人需要这样的,唯独不是他魏醒。

“哥,你能跟我一起去吗?”魏醒扭头问唐远。

唐远点点头,扭头看下已经换好便装正跟机场同事闲聊的丁磊,他们不停的看向这边的方向,唐远只能在他们每次看向这边的时候,报以他认为最完美的笑容。丁磊哈哈大笑着,看上去挺高兴的。

魏醒跟唐远走了过去,丁茗苦笑了一下:“这个时候,实在不该来打搅,这几天,我一直做噩梦。”

魏醒看着他,这个人难道从医院跑出来,就是为了说这些?

“我们能谈一下吗?单独的。”丁茗看着唐远说。

“怕是不能,魏醒现在很忙,他一ρi股烂债,怕是帮不了你。丁先生,以你现在的情形应该去找心理医生,也许他能帮你解决下为什么要做恶梦的事情,就像现在那些人拥到魏醒家叫他出钱一样。那个时候,我们都在帮你顶着缸,没错,这事换到那里,你都是无罪的。但是丁茗,你的噩梦就是你的惩罚,上天是公平的。你拉着魏醒跟你一起承担这些噩梦,这就有些卑鄙了,你走吧,你害的别人还不够吗。”

魏醒惊讶的看着自己家哥哥,他叫他来不过是不想单独面对丁茗,自己哥哥说话怎么如此的有条理?

“我……我只是。”丁茗只是了半天,是啊,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来这里做什么。他给魏醒电话,那边一直在拒绝接他的电话,后来他打到他的办公室,新来的秘书先生漏了一句,魏醒在机场。

然后他就像个疯子一般,到处……到处……到处的在机场找魏醒,他不知道为什么要找这个人,好像就像濒临溺水的人,魏醒似乎是他最后的缆绳。

魏醒无奈的笑笑,他看着丁茗,看着他从上到下的狼狈,很久之后也不知道那里来的感触,他对他这样说:“我记得,有一次在花园边上看到你,你对我说,人生,就像舞台剧,无关谢幕,无关场次,人生只是因为爱而演的一辈子的舞台剧。丁茗,我觉得你说的没错的,当时是这样想的,觉得你高贵,懂情趣,有涵养。现在想起来你的话,我觉得,还是没错,你的人生就好像一幕悲情的舞台剧,你总是在表演悲剧的最高层次。抱歉,我是个小市民,我就想回家跟我的小意演臭鞋,烂袜子的生活剧。所以……您找其他演员来跟您搭配好吗?您的悲剧,还是自己演吧。”

丁茗的眼睛睁的很大,最近他的体重一直在降着,现在这对大眼睛就真的像极了悲情电视剧里最后分离那一幕的女演员的眼神,绝望,无助,后面就是深渊。

这一次,没人再来搭救他!

魏醒转身离开,如释重负,唐远跟着他,觉着弟弟在这个时候似乎才真正成熟了起来。

有时候,人在感情上,都需要自私一些。

唐远问魏醒:“真的不管他吗?”

“恩。”

“他要再去跳楼呢?”

“有警察。”

都要去……好好过日子(下)

盛暖拿着一桶水,缓缓的在家门口的青石上泼洒着街面。盛家多少代了,每日清晨他们都要拿着井水冲洗着自己家门口的青石板子路面。

那些水顺着地面的石头缝,慢慢渗入地下,再回归到深井里,周而复始,一代又一代。

大约七八点钟的时刻,盛暖停止了这种清洗,她慢慢站起来,轻轻捶打下后腰,七八点的太阳就这样映­射­在盛暖的身上,又缓缓的在青石路面升腾着。一些水汽缭绕当中,一派江南秀美女子的样儿就这样印在了魏家人的脸前。

盛暖回头冲他们微笑,唐远却盯着盛暖胸口那两团­肉­,他看了片刻后,一把抓住身边的丁磊:“我有些晕。”

魏妈他们也有些晕,毕竟看到一个身穿着淡青­色­的仿古衣衫的女子,微笑着着他们……这女子长的竟然跟盛意一模一样。

“我是盛暖,是大盛意三分钟的龙凤胎姐姐。”盛暖露出一口白牙。提前一小时起床,为了迎接这些人,她还化了一个淡妆。

青石板路上,几位起的很早的老人,手里提着太极剑冲盛暖打招呼:“盛家小姑­奶­­奶­,扫街噶?”

盛暖笑笑:“对啊,锻炼噶?”

接着她们远远的走开,没错,盛家在这里辈分就是这么超然的大。

“请进来。”盛暖微笑着邀请,魏家人抬眼看下那块古老的大门楼子,觉着有一种刹那间回归古代的感觉。

魏妈妈看了一会,最先恢复神智:“那个……亲家。”

盛暖脆生生的应了一声,打开门请大家进去。就在要让二道门的时候盛暖抬手笑眯眯的拦住魏醒,语气丝毫不客气的说:“你有罪,不能进去。”

魏醒顿时闹了个大红脸,他只好呆呆的穿着不合时宜的衣衫,站在院子里的树下。他四下打量着,期盼可以见到盛意,但是盛意始终没出现。

“盛意!盛意!”他在院子里大叫着。

此刻,依旧蒙在鼓里的盛意已经习惯了家里的床铺,他第一次睡得喷香,甚至他还做了一个好梦。他梦到,外公正在给自己炸茄盒子,自己端着小碗流着哈喇子在等候着。这个时候,魏醒在门外大喊着,盛意!盛意!盛意!

外公微微笑着对他说:“你要仔细想清楚,噶,想吃茄盒子,就不能出去。噶!想出去就不能吃茄盒子。噶!”

盛意很想吃茄盒子,也很想见魏醒。三天了,开始的气愤已经慢慢被老屋的沉闷所磨灭,他开始想起魏醒的点点滴滴,虽然依旧生气,但是他能来,盛意很高兴。

就这样,盛意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他迷迷糊糊的从床铺上爬起来,打开窗户对着楼下站在那里看着他一脸惊喜的魏醒说:

“你等一会,我吃完茄盒子,就出来找你。”

说完,他扭头回去继续趴着。

时间缓缓的过了几分钟,他猛地坐了起来,眨巴下眼睛,扭头看下打开的木窗户,他光着脚丫子下地,一步一步的走过去,再次打开窗户。魏醒就在楼下呆呆的看着他,满脸地……是真的哭了,他在掉泪。

盛意砰然一声关起了窗户,呼吸急促的在屋子里乱转,盛暖慢慢的走进屋子。

“一定是你这个坏女人,一定是你­干­的!”盛意指着盛暖说。

盛暖噗哧一声乐了,关于坏女人这一说,要来自盛意小时候看过一个电视剧之后对人生观、社会观的一次大幅度的改革。

他把所有不好的,坏的都归纳为——坏女人。尤其在他生气的时候,他就爱说……坏女人!为此盛暖经常耻笑他语言贫乏。

“嫁出去的男人,泼出去的水,你躲在娘家也不是一回事情。没错,他就是我叫来的,你耐我何?”

看着盛暖一副小人得志,盛意负气的走到古董画桌边,拿出一叠信封,还有一沓信纸,他决定写一下什么。

或者是他想做点什么事情,书写只是一种方式。

盛暖笑眯眯的放下手里的早饭:“吃了以后就出来,他们家长辈都来了。”

盛意差一点一脑袋厥到桌子上,他只能无力的指着盛暖:“你……你这个坏女人。”

盛暖满意的退去,她走到家中大堂,看着正在参观活生生的古董,已经震撼了的魏家人笑了一下,然后走到大厅的大门槛那边坐下,双手托着下巴看着站在院里,眼巴巴看着楼上的魏醒。

这孩子,比梦里看着耐看,个子,样儿都是不错的。

唐远溜达了一圈后,觉着自己应该­干­点什么,他慢慢挪动到坐在那边的盛暖身边。他咳嗽了一下表示下自己的社会地位,又觉得应该说一些符合身份的话。

“那个,我弟弟因为你弟弟,茶不思,饭不想。”

盛暖:“……”。

丁磊从他身后走过来,搂住他的肩膀向里走,盛暖同情的看着他:“不容易。”

丁磊面无表情的回答:“还可以。”

盛意写了好一会,就是没抓住重点,开始他想,写一封深情并茂的信笺,在信里要全部写满自己的不容易和他为魏醒的种种付出,写好后交给姐姐丢给魏醒,最好丢他脸上叫他惭愧到底,从此不好意思做人。可是写着写着,他发现自己一直在做家长里短的事情,那些事情实在不好总结,一堆,一堆的,他开始犯迷糊,他一紧张就犯困。似乎盛家人都喜欢这样解决问题,现实里无法面对,就跑去睡觉,接着又梦到了外公的茄盒子。

“盛意,盛意!”魏醒又在大喊。盛意迷迷糊糊的抬起头,走到窗户前,他悄悄把窗户打开一条缝,魏醒立刻蹦起来:

“盛意,你打开门!你听我说,只有一句话的!盛意,你开门……不开门你就开开窗,我好看着你的脸说!”魏醒在院门外撕心裂肺地喊着,每一声都像揪着盛意心一般,一下,一下,抓住,放开……盛意抚摸着心脏的部位,觉得那里疼得厉害,他半蹲在地上无法动弹。

盛暖再次进来,靠着窗户看下面:“我去放他上来吧,你好歹听下他要说什么?”

“不要……!”盛意大叫了一声,他扭过头看着那张古式写字台上的几个凌乱的信封。他该怎么办?十分钟前他还在写信,写给院子里的这个人。但是,只是小小睡了一觉之后,他终于看清事实,这个人总归是找上了门,他就在那里。现在,自己该怎么办?就由着他在这里大喊大叫,搞得四邻不安吗?

魏醒叫着,整整叫了四十多分钟,他终于累倒在地,盘腿坐在了那里。

实在是喊不动了。

随着日头越来越高,魏家人终于将这栋老宅参观完毕,一致认为,盛意出身高贵,自己家魏醒真是高攀了人家。他们缓缓的坐在大厅的椅子上端着古代名瓷器喝着上等茶叶,互相看了会也不知道该从哪里劝说。这时,盛家的大门被缓缓推开,随着大门打开,一阵哈哈笑的女人说闲话的声音传进来。

“小姑­奶­啊,这些放在哪里?”前头几位婆婆端着竹篮子进门,篮子里是活­鸡­活鸭,盛暖磕着瓜子儿在院子里一阵指挥。

“案板放那边,别冲了我外公的湘妃竹,绊倒家伙仔细你的皮……那谁家的,谁谁谁……账房案子放主厅,记得拜祭下祖先,告诉一声。废话,我女人不许进去,你小叔叔在楼上犯懒呢!”

就这样,没一会,大锅灶支了起来,活­鸡­活鸭被喀嚓掉,放在一边准备热水拔毛。

盛暖盘着腿坐在正堂上,有人慢慢进来,先是一个大鞠躬,接着跟周围魏家人一顿罗圈揖口称:“恭喜,恭喜!”接着一个大大的红包双手奉上。

盛暖接过红包掂掂之后丢给账房:“念!”

“XXX,贺礼两千块!”

盛暖一撇嘴,指着一边:“你坐西席。”

那人羞愧而去。

魏妈妈小心的走过来:“亲……亲家姐姐,您这是要办喜事?”

盛暖点点头:“对啊,盛意跟你家魏醒过日子,我们这边还不知道呢,早八辈子就给这些小混蛋晚辈上礼了,还不知道能不能收回本钱呢?趁着你们都在,我就给他办了,不然我还不亏死?你说是这个道理吧,亲家?”

魏妈尴尬的笑了一下:“那……那他们俩都是男人啊?”

盛暖端起茶叶,优雅的打开盖子喝了一口后放下茶碗:“他们不是第一个,再说了,盛家做的古怪事多了去了,也不差这一件……你滚家去,才五百,盛家给你加上了八代钱,老账本我可存着呢,也不嫌丢人!”

来人顿时捂着脸,落荒而逃……他跑过魏醒坐在的那颗古树下的时候,魏醒正被几个小脚老太太……掂着下巴……评价着。

“这模样还算周正。”一位有着金牙的老­奶­­奶­唠叨了句。

“可是,怎么看也配不上咱小叔叔。“

“你什么毕业啊?”

“一月赚多钱啊?”

“家里几口人啊?”

“结婚后跟爸妈一起住吗?”

“你站起来,我们看看你多高?”

魏醒一脸冷汗,盛意也是一脸冷汗的站在阁楼上看着,他不懂得盛暖她到底要做什么?他好害怕,要是这些人再过分,那……那要是魏醒吓跑了……怎么办啊?

盛意在屋子里转了几个圈圈之后,终于在楼下女人们的笑声中,他忍无可忍的推开阁楼窗子:“够了!给我差不多点!”

魏醒差点没哭出来,他以为这只是个乡下地方,但是此处民风怎么如此彪悍,这顿品头论足下,他有种要死过去的感觉。

盛暖倒是玩的很开心,她坐在正堂上看着外面灶具被鼓风机吹的呼噜噜作响的声音……终于能感觉到这个大院子里的人味了,多少年了,这里也安静的够可以的了。

魏大悄悄溜达到院子里,看着依旧坐在那里的魏醒,他看下左右悄悄的对弟弟说:“咱妈说了,叫你忍耐着,这会子你越委屈,盛意那里越好说。”

魏醒一想,可不就是这个道理,顿时他坐的端正了起来。他四下看着那些婆婆­奶­­奶­,巴望着她们可以再来­骚­扰一下,可惜了的,大家只是冲着他友好的笑下,接着就各­干­各的。

似乎,盛意也是个不好招惹的,当然,这一点他本人是深有体会不必细表的事情。

切白菜的声音,“当!当!当当!当当当!”的从一边的案子台上传来,魏醒扭脸看着一群女人围着大围裙聚拢在一起切白菜。她们的眼睛根本不看那把在手里的大菜刀,也不看白菜,那么快的剁着,速度飞快,但,愣是一个切手的都没有。

“XXX家,有钱,找了个女婿实在不错,排场。”

“他家姑娘挺一般的,嫁的还不错。”

“可不是,我家那个,快三十了,就是不想嫁。”

“……去世了。”

“多好一人……”

“是啊……”

满脑的闲言碎语,但是听上去,一点也不讨厌。大家都说着善意的好话,甚少从别人的骨头里挖苦难的事儿。

小意就是在这里出生的吗?魏醒抬起头,看着头顶上的方正天空,这个院落很古老,很不寻常……他想过无数次盛意的家,却没想到是这样的,如此的厚重,也是如此的世俗……可爱。

随着一声不大的吆喝:“八宝饭出锅!!!”

院子里又忙活开了,十几张的大方桌被放到了院子里,所有人的人都笑嘻嘻的在有条不紊的忙碌,魏醒被挤着站了起来,盛暖走到他身边笑笑,指指楼上眨巴下眼睛。

盛意盘腿靠在窗台边,合着眼,很用心的听外面,他在计算着谁过去了,谁说了什么?正听的入神,门被“几呀”一声推开了。

“姐,你闹够了吧,饶了我成不成啊?”盛意无奈的闭眼哀求。

身边有人缓缓的坐下,他睁开眼睛扭脸看,顿时呆了。

魏醒看着盛意,盛意先是看了一眼,接着马上想坐起来,离他远一点,魏醒猛的抱住他,再也不想松开。

“就听我一句,只一句。”

盛意不动了。

“首先我要说对不起。我对不起你,因为我从未去了解过你,我把你的好都当成了应该的……盛意,我现在想告诉你,这辈子,我只能跟你一起过,跟别人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我想对你说,如果我知错了,知道自己哪里错了,我会改,一定改。我知道自己到底在什么问题上错了,我向你保证,这辈子,同样的错误,我是真的,真的不能再犯了。你能跟我回家吗?回家过日子,一辈子不分开?”

盛意没说话,扭脸呆着。魏醒觉着,他都能听一句了,自己不妨得寸进尺点,于是他又说了第二句。

“回到家,打开鞋柜,你的拖鞋在骂我。回到我家,我妈在骂我,我二哥在骂我,唐远哥在骂我,超市里的那个小妹妹比划着骂我,宠物店的那些狗狗在对我汪汪,我只是跟你生气,结果却成了全民公敌。盛意,因为你,全世界都在提醒我是个傻瓜,是个弱智,你就当行行好,我这样的,也就是你要,别人也就不要了。你家是大户人家,几代积善,能行行好,饶了我这个脑袋不够用的家伙吗?”

盛意依旧没动,魏醒没打算放开他。他紧紧的搂着他,很久之后,他听到盛意问他:“那个……我不是吃醋。”

“我知道。你最大方了。”

“……那个丁茗,你们……”

魏醒硬是扳着盛意的肩膀扭过来,他看着他的眼睛说:“我叫他去死了,真的!”

盛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那天,他们一直呆在阁楼上至第二日清晨才出来,这家长里短的事情太耗费­精­神,说开了之后,两个人都疲倦无比的倒了下去,一觉睡到大天亮。

有句题外话,第二天盛意一脸郁卒的起床,那个预知,不知道咋了又回来了。

再说句题外话,那天的家宴不是什么结婚宴,那天……是盛意和盛暖的生日,这两人已经很多很多年没一起过生日了……

再后来……那两人回家过日子了。

再后来……这生活吗,架不住总是要吵架的,谁家不一样呢,只要两个人始终能一条心就成。

每个人,每对夫­妇­或者夫夫……过日子是一样的。

吵完了……还是要好好的过日子的。

也有人吵离了的……

再后来……(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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