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喊破了嗓子也没用,我索性既来之,则安之,开始处的这间屋子来。说不定,能找到一扇没关严的窗户,或侧门后门什么的让我逃出去。
前面是书房,靠墙几个书架,然后是书桌。
走进去是卧室,里面摆了一张很大的床,床上锦绣叠翠,华彩熠熠,帐子是海棠色的纱帘,整张的床的铺设都是海棠色系的。不能说不好看,但总给人一种怪异的感觉。
再往里走,是一个浴池,足可以同时容纳十个人沐浴。这家伙还真会享受呢。也不知道他是先让那些女人沐浴了再打,还是打得桃红柳绿了再扔进水池听她们呻吟?
多半是后者,那个变态已经到了相当的级别,他肯定会怎么刺激怎么来的。
等等,都什么时候了,我还在琢磨这些。
可是事到如今,我除了在他屋里瞎逛逛,乱想想,以打发时间外,又能怎样呢?指望翻窗户是不可能的,每扇窗子我都推过了,都关得死紧。侧门和后门也没见到,好像只有前面的那扇门。这宫里房子的设计跟民间的不同,门很少,连窗户都设计得特别高一些,难道,主要是基于安全的考量而不是舒适方便?
到这个时候我才发现自己此次进宫实在是太莽撞了一点,还是应该跟王献之商量的,至少,应该告诉他一声。这样,他见我没按时回去,才会想办法来救我。
但一想到公主,我又打消了这个念头。我进宫是入虎口。他更是。我们俩。没必要都搭进来。我是躲不掉了,没办法。他的公主到底是女孩,还不好意思逼他那么紧,又何必让他做无谓的牺牲?
在几间屋子里转了转,最后来到前面的书房,顺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出乎我意料之外地是,竟然大部分都是讲治国平天下地圣贤书,还有一些智谋权术,书里面尽是褶痕、记号、点评、感悟。看来,六殿下虽然某些行为喜好偏差了点。但也不是草包,人家也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
只可惜我只是升斗小民,这些书我看了没用,我也实在提不起兴趣看。
走到书桌边,才发现,最上面摆放的一本书。正是我抄的那三本经书之一的《黄庭经》。再往下面翻,居然全部是经书!
摆在书桌上的。就是他最近在看的书。难道因为母妃的病,他准备改信佛教,准备从此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
要这样的话,哪天他真当了皇帝。就可就是万民之福了。一个仁心仁术的帝王。是古往今来老百姓地梦想啊。
不过也多的是嘴里念着佛经手里却做着伤天害理之事的人。向不向善,与念不念佛,原就不相干的。
看着桌上现存的经书笔墨。我索性坐下来抄经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也正好没抄完。
抄经还有一个好处,就是能让你的心变得安宁。再多地烦躁,抄着抄着就风停雨止了。
于是从笔架上抽出一只笔,再找来一叠纸,慢慢抄起经书来。
可惜,才抄了几页,咣当一声,门就开了。是梨儿端着一个托盘进来。
原来已经到中午吃饭的时间了。
卫夫人想必是在戴贵嫔那里吃了。她说陪我进宫,结果半道就一溜烟跑掉了,也不管我地死活。这样的人品,怎么为人师表啊。
小宫女见我竟然坐在她家主子的书桌前,立刻大惊小怪地喊:“你在干什么?不要动我们殿下的东西啦。那是我们殿下平时坐着看书写字的地方耶,你怎么能坐在那里!这屋里多地是椅子,你随便挑张坐就好了嘛。”
我正愁找不到人吵架呢,你倒送上来了。
小宫女见我对她地话置若罔闻,放下托盘就冲到我面前来,鼓着眼睛瞪着我。我一边继续抄经一边笑眯眯地说:“可我就是看中了这块风水宝地啊,呃,你们殿下的椅子真舒服。”
梨儿急了,“你这人怎么这样啊。亏我还怕你饿,自己都没吃,先给你送吃的来,你居然乱动我们殿下地东西。你家里没大人啊,一点家教都没有!”
我的笑容变冷了,“你们强行关押我,我不过在书桌前坐了坐,就是没家教了?那你们的行为又算什么。还有你说得很对,我家里的确没大人,我父母双亡。不过我就算没家教,也比你们好太多了,至少我不会大白天掳人。你要嫌我在里面乱动东西,把我赶出去啊,又不是我要呆在里面的,你别搞错了。”
越说越气,什么经书都控制不了我的怒火了。我顺手一扫,书桌上的东西叮铃当啷地摔了一地,一个玉麒麟掉到地上摔成了几截。
梨儿疯了一样地冲过来要抓打我,我退到书架旁,顺手操起
着的一尊看起来非常贵重的翡翠佛像说:“你敢碰我把这个摔得稀巴烂。你要想保住你们殿下屋子里的宝贝,就放我出去。”
梨儿不敢动了,骂骂咧咧地诅咒了几句,关上们出去了。
我轻轻放下佛像,放好后还很温柔地摸了摸,然后退后一步,合掌当胸道:“对不起佛祖,我只是吓唬她而已,绝不会真摔的。您大仁大德,就原谅我吧,还有,保佑我妹妹桃根健康长大。”
安抚好了佛祖,我转头看着满地狼藉,自嘲地想:想不到我也成有变泼妇的潜质。
又站了一会儿后,见门外再无动静,我重新坐下来抄经。刚刚虽然生气扫了一些东西下去,但佛经笔墨我肯定是不会动的。
梨儿这会儿多半去梁修仪宫里找彩珠去了。而那个梁修仪,现在也不知道是死是活。要是她这个时候翘辫子,我安全倒是安全了,不过也被遗忘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出得去呢。
余光所及处,突然看见了梨儿匆匆放在茶几上的托盘。我放下笔,走过去端起里面的饭碗吃了起来。她们的娘娘一旦殡天,那时候兵慌马乱的,谁还记得给我送饭啊。我现在有得吃就吃吧,至少,她们的殿下来了,我也好有力气对付。
一边想一边吃,也不知道吃进去的是些什么东西。直到打起了饱嗝,才惊讶地发现,我竟然把三大碗菜一大碗饭全部吃光光了。平时在家,这样一半也吃不到的。
我这叫什么:化悲愤为食量?
吃完饭,门外总算响起了脚步声。我正襟危坐,等待着来人。
门开了,彩珠走了进来,看见空空如也的托盘,讥笑道:“我还以为你发脾气要绝食呢,怎么,胃口很好嘛,这么多都一扫光。唉,也难怪呀,穷人家出来的,平时在家里不知道吃没吃过一顿饱饭,这会儿进宫来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当然是恨不得连碗都一起吞进去了。”
我舒舒服服地靠在太师椅上坐着:“我当然要吃饱了。我绝食?你想得美!不吃饱,怎么对付你们那个变态主子?”
彩珠怒道:“不准你说他变态!我告诉你,你给我小心点,你现在是在宫里。别说我事先没警告你,你的言行一定要慎之有慎,你在宫里不过跟一只小蚂蚁一样,这宫里随便哪个主子都可以处死你。”
我说:“你的意思,这宫里是虎|茓狼窝,哪个主子都草菅人命、无法无天?这就是你对我们皇上的后宫的评价吗?很好很好,假如我有机会见到他的话,一定把这话向他老人家禀告。”
彩珠语塞了。突然,她脸色一变,伸手捡起一块玉麒麟的碎片说:“天那,你把这个都砸了。这可是我们殿下最喜欢的玉器,一向都放在案上的,这回,你死定了!”
心疼不已地拿着那块碎片,她走过来,朝我猛地挥出一巴掌。我早就估计到她会有此一举,手里已经暗暗拿起了茶几上一个栩栩如生的翡翠水仙。她掌风扫过来的时候,立刻用水仙一挡。砰!可怜的水仙也掉在地上变成了碎片。
彩珠吓傻了。我咯咯笑道:“这回可别赖我,你打掉的哦,要赔也是你赔。”
等彩珠醒悟过来时,我已经快步走向书架,拿起了那尊玉佛,作势高高举起。
彩珠慌乱地喊:“不要!你要是摔了那个,我们殿下回来真的会杀了你的,也会杀了我们所有的人。这些天他一直在向尊佛祖祈祷,每晚就站在那尊佛像下念经,你要是摔了佛祖,他不会饶你的。”
我说:“要我不摔也可以,那你放我出去啊。”
彩珠摇头道:“不可能的,我刚刚已经跟殿下说过了,他要你在这儿等他。”
“那我就砸了他屋里所有的东西。”
“随你,摔其他的还算了,但你手里捧的那个,我劝你千万不要动。摔了那个,不单你,连你妹妹都会被殿下一怒之下杀掉的,你自己权衡,反正命是你的。”
彩珠说完就出去了。我要跟出去,几个膀大腰圆的中年女人拥进来,把我像老鹰抓小鸡样拎起来,噗通一声丢进浴池里,阴阴地对我说了一句:“好好把自己洗干净点,我们殿下就快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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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 承恩殿夜话
浴池里爬出来,衣服全都湿透了。大冬天的,我不可服把自己冻死,当然是找到什么穿什么了。形象问题、矜持问题,在求生意志面前都是次要的问题。
穿着宽大的男人衣服,我坐在浴池旁边的更衣室里,静静地等待着他的来临。
说是更衣室,其实就是用围屏围起来的一个换衣间,里面放了一张软塌。这个地方距离前面的书房还有点距离,又有围屏围着,给了我一点点安全感,也免得那人一进来就和我直接打照面。
随着时间的流逝,害怕他进来的不安变成了盼着他早点回来的焦躁。反正迟早都得见,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还不如痛快点,早点见了好回家,老在宫里耗着算什么?
眼看着中午过去,下午过去,暮色降临了。没有人来给我开门,没有人送水送饭,即使我死命地捶门,外面也没有任何声响。
那种感觉,就像我陷落在一座荒凉的宫殿里,被世人彻底遗忘了。这里实际上是“荒城”,而不是“皇城”。
说不慌是骗人的,时间拖得越久心里越没底。
王献之并不知道我进了宫,我在门口老张那里留的话,只说我有事提前回去了。王献之就算发现情况有异,最早也要等到明天早上——当他像今天这样接我下船而没等到的时候——才会有所怀疑。
卫夫人今晚真的会住在戴贵嫔宫里吗?她会不会来找我?她不会和彩珠串通一气,已经把我当礼物献给六殿下了吧?
我越想越烦躁,坐也坐不住了,开始在屋子里不停地转来转去。这里摸摸那里坐坐。
夜深了,深宫的更鼓已经敲过了三回,又渴又饿又冷又困的我,在塌上蜷成一团,渐渐朦胧睡去。
是外面突然传来地嘈杂声把我惊醒地。像是有许多人一起涌了进来,有男有女,在大声地讨论着什么。
我一下子惊得坐了起来。
六殿下回来了。
从他们的谈话中可以大致听出,梁修仪还没死,她在昏迷数个时辰后又缓过来了。所以,大家一致劝六殿下好好休息一下。好好吃点东西,因为下次可能就不是虚惊了。这话一说出口,先是一阵静默,然后,是一声巨吼:“滚!”
然后是“砰!”的关门声。
关门声把其他所有的人都隔绝在门外,现在。屋子里就只剩下我和他了。
我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儿上。
我坐在榻上裹紧衣服。可又觉得坐在榻上不妥,改为站在榻旁。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妥,最后改为像小老鼠一样蹲在榻后,以榻为掩体。胆战心惊地等着他走过来。
很久很久,久到我腿都蹲麻了,还没见到他的影子。
他不会因为太累而睡着了吧?
很有可能的。他母妃这样一会儿生一会儿死地折腾。他大概早就心力交瘁。根本想不起我这号人物来了吧。这事多半是彩珠自作主张搞出来的,根本就不是他的授意。
才高兴了一下,可低头再一看自己的衣服。立刻像泄了气地皮球一样蔫了下去。我穿着这样的一套衣服,怎么出去啊?
其实就算我穿戴整齐正常,要混出这承恩殿也是很难的。
侧耳细听,发现前面也不是完全没有声音,而是有一种很压抑的呻吟声,很细微的嗤嗤声,鼻子里也慢慢闻到了烧烤什么东西的气味。
我一震,猛地想到之前彩珠说地,六殿下自我折磨的事。不会真地在用烧红的烙铁烙自己吧?
烧烤味越来越浓烈了,浓得我想作呕。我捂紧口鼻,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因为害怕,也因为,不忍。
这个人,真的快被他母妃的病给逼疯了。
终于,我鼓足勇气走了出来。才一掀开中间的门帘,就看见六殿下坐在地上,背靠着大床,手里拿着一支点燃地蜡烛,正在用蜡烛烘烤着自己地手臂。
用蜡烛的那一点火苗烘烤手臂能发出烤肉的气味来,可见他已经让火苗定在一个位置上烤了很久了。
实在是不忍猝睹,我猛地冲到他面前大喝一声道:“你在干什么?你疯了,快把蜡烛扔掉啦。”
他抬起头,迟钝地看了我老半天,竟像不认识我一样。过了好一会才说:“你怎么还没走啊?我还以为你早就走了呢。“
我冷冷地说:“我是想走啊,可你地手下不让我走。她们把关在这里,不给我吃不给我喝,也不让我走。”
他这才放下手里的蜡烛,一口吹灭,同时朝门口喊了一声:“传膳!”
门口立刻涌进来许多人,一个个都惊喜万状地说:“殿下,您终于肯进食了?太好了,您知不知道,您让奴才们担心死了。”有的甚至抹起了眼泪。大家又笑又哭,很多声音同时朝门外喊:“传膳!”
二门也有人喊;“传膳”
传膳之声此起彼伏,一下子就传到外面去了。
我算是长了见识了,这会儿已经四更了呀,正是香梦沉酣的时候。
样大呼小叫,就不怕吵了别人?
再一想,这皇子们的住处,真正有势力的主子,也就是六殿下和三殿下了。皇上安排住处的时候,肯定也考虑到了这点,早就把“二虎”隔开了。所以,这一片估计都是他的地盘,他想什么时候传膳就什么时候传。
只可怜了那些御膳房的师傅,深更半夜爬起来给他做饭。
很快,一张小桌子抬了进来,几双纤纤玉手手在上面摆上各种点心水果。她们一边摆一边陪着笑说:“殿下,传膳还得一会儿,因为现在不是正当开饭时间。你要是饿的话,先吃点心填填肚子吧。”
他“嗯”了一声。然后交代说:“你们都下去吧。”
“是。殿下您慢用,要什么就叫一声,我们就守在门外的。”
那些女人面朝里躬身退了出去。
我再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这些女人地涵养也太好了吧,居然连一点点异样地目光都没有丢给我。我穿着她们殿下的衣服耶。
见我看着衣服发呆,六殿下笑道:“你穿我的衣服还挺好看的呢,所谓的男装丽人,就是这样子吧。我多送几套衣服给你,你以后换着穿给我看。”
我笑着含糊地答应,心里却泛起了一股寒意。他这样说笑着。竟像没事人一样。我刚刚看到的那个坐在地上用蜡烛烧自己的人难道是幻觉?
“你吃啊,怎么发起呆来了?快吃,吃完了,我叫人送你回去。”他亲手拈起一块点心,本来想送到我的嘴边,看我尴尬地让开。改为送到我手上了。
魔王突然变善人,我反而不知道怎么办了。我一只手拿着那块糕。另一只手却端起一杯茶猛地灌了下去,肚子里顿时咕哝咕哝响成一片。天那,丢死人了。我的脸刷地变得通红,他呵呵笑着说:“快吃东西吧,你的肚子都向我提抗议了。”
我胡乱地往口里塞着东西。他则不断地给我地杯子里添水。口里说:“慢点,别噎着了,我刚刚是催你快点开动。可不是催你囫囵吞枣哦。”
他的声音和笑容同样的温柔,眼光更是柔得快要滴出水来。
我食不知味地吃着,过了好久才想起来问他:“殿下您不吃吗?”
“不吃,你快吃吧,吃完了赶紧睡一觉。明天早上我派人送你回去,你妹妹还在家里等着你呢。”
我睁着一双因睡眠不足而带点迷蒙的眼睛看着他:“您,真的是六殿下吗?”
“真的。”
“如假包换?”
“如假包换!”
“听彩珠说,您这些天一直不吃不喝,是吗?”
“别听她瞎说,没有地事。”
我不好再追问,只得又低头吃了起来。我和他,此刻不管怎样的亲近,中间地那道鸿沟还是宽若银河,我如果硬要对他表示关心只会显得很不自然,甚至很可笑。
可惜到最后还是没能忍住。也许是因为我自己也在不久前失去了娘亲,那种痛还记忆犹新,所以越发地不忍。我劝他道:“你不要这么折磨自己,像刚刚用蜡烛烧自己,多痛!我刚刚只随便便看了一眼,就发现你手臂上尽是伤,有些地方已经化脓溃乱了。你这样折磨自己,你母妃看到了,该有多难过。”
“她要是会难过就好了,现在无论我怎样,她都看不到了。”
“你母妃,不是还没……”死吗?
“呵呵,谁告诉你我母妃没死的?她已经死啦。”
“我刚刚明明听到那些人在说,你母妃又缓过一口气来了?”
“她们说得没错,我母妃是又缓过来了,但是,”他停顿了一下,才无比清晰地告诉我:“我杀死了她。我借着给她盖被子的机会,把她捂死了。她甚至都没怎么挣扎,因为,她本来就气若游丝。”
我惊呆了,半晌才轻轻地问:“你不忍心再让她受折磨了,是不是?”
他点头。
“这样对她其实是好事,不然,老是死了活、活了死,病又根本没有任何治愈的希望了,白受这个罪干什么?”
还是点头。
“所以你母妃不会怪你的。她泉下有知,只会觉得很欣慰,因为她有个很孝顺地儿子。”
“我杀了自己地母亲,还是孝顺儿子?这是我今生听到的最大的笑话了。”他突然纵声而笑。
我猛地上前捂住他地嘴:“别嚷嚷,你没有杀死她,你母妃,徘徊在生死边沿已经很多天了,现在她去世,是再顺理成章不过的事。”
“所以我没有杀她,她是自己死的?”
“是的。”
“我没有杀她,她是自己死的。”
等膳食终于摆上桌时,承恩殿的人才发现,这满桌子半夜赶出来的美味佳肴算是白做了,因为,他们的主子已经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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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 宫里轶闻多
恩殿一夜,最后居然是以我和六殿下的彻底和解而告
那天晚上,他并没有睡多久就被叫醒了,因为,远处已经传来了沉闷的丧钟。
梁修仪的死讯正式发布了。
承恩殿里自然是一片兵荒马乱。
人声杂沓中,倒是六殿下最冷静。没有哭,更没有披上衣服就往外跑。也许是因为他早就知道母妃死了,所以这个消息不会给他带来什么意外的打击吧。
对这件事,我有两点疑问:
其一,据他自己说,他母妃早在他深夜回宫之前就已经死了。宫里那么多人,他是怎么瞒过别人几个时辰,一直到快天亮时才被发现的?是不是,他送母妃上路后,回头就告诉宫人梁修仪睡了,勒令其他人都不许打扰?
其二,回到自己的寝殿后,号称几天几夜不吃不睡的他,竟然很快就睡着了,而且睡得很沉。那时候,他已经确知梁修仪死了,而且还是他亲手结束了自己母妃的生命,在这样的情形下,他还能睡着,真的有点不可思议。
是不是,一件长期悬而未决的事情终于有了结果,人反而安定了?
可是那个人是他的母妃啊,母妃刚死,就倒头大睡?
不能说他不孝,可是他连表达孝顺的方式都那么的与众不同,一般的人可能都不能接受。
这个人的性情,总的来说,是诡橘多变、难以捉摸的,在我的评价里。属于能躲远点还是尽管躲远点地那种。因为。我不知道他下一瞬又会变成什么样子。他再表现得像大善人,我也无法忘了他曾经地恶魔形象。
所以,他对我再好,我的心到底还是忐忑的,跟他在一起,尽管表面看起来很和洽,却会无形中让人有一种如坐针毡的感觉。
那一晚的最后一个时辰,我困得眼皮都抬不起来了,可也没敢再睡。不像跟王献之在一起,他就在我的床前搭一张小床。我们同房而卧,我却可以毫无芥蒂地安然入梦。
平心而论,六殿下对我还是不错的。在他动身去母妃那边吊丧之前,还特地让人给我送来一套女装,亲自安排人手和车马送我出宫。临走时还特别交代彩珠,一定要亲自把我送回去。
彩珠站在他面前听令的时候。头低垂着,看不清任何情绪。但我从她僵硬的姿势也可以看得出,她是嫉恨我的。
因为,她费了这么大功夫把我弄进宫,指望讨好六殿下。结果六殿下不只没碰我,把我完好无损地送回了。还给了我一块腰牌。也就是皇宫地通行证。有了这个腰牌,我以后就可以在皇宫畅通无阻了。
带着我从承恩殿出来,彩珠一路板着脸。根本就不搭理我。倒是我,不愿意跟这位在宫里还算有点势力的女官结怨。以后跟她打交道的时候只怕还多,我既然想参加才女选拔赛的决赛,在宫里结交一个朋友总比树立一个敌人要好。
于是我一路没话找话跟她说,等到她的脸色慢慢和缓了,也开始跟我有问有答了,我才开口道:“我有一个问题一直想请教姐姐,不知姐姐可肯赐教?”
其实,跟这些人打交道越久,越觉得,六殿下也好,九公主也好,甚至包括彩珠在内,都不算很奸诈的人物。尤其是九公主,性子其实是偏于爽直地。当然也很霸道,一惯以强凌弱,也从不顾及别人的感受。他们属于恶人类,但不属于奸人类,性子其实并不适宜于皇宫生存。
这也是他们兄妹俩名声都不好地主要原因。真正的大奸大诈之人,就算内里烂得不能再烂,表面上,也可以维持很光鲜的形象。
据说另一位太子呼声很高的人,三殿下,就是以大好人的形象出现在公众面前地。但他也有一个致命地弱点,就是身体差。不是一般的差,而是一年里头有半年要卧床休养的那种。若不是他身体实在太差地话,太子之位也轮不到六殿下来觊觎了。
“什么事?”静默了良久后,彩珠还是回应了我的问话。
“昨天戴娘娘让我去她宫里找卫夫人时,我见姐姐在一边直皱眉,可以请姐姐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
“无可奉告。”语气硬硬的,脸也是臭臭的。
好吧,不正面回答,我可以旁敲侧击,“那,我们现在是直接出宫,还是去戴娘娘那里找卫夫人一起出去呢?”
她眼珠转了转,然后喊住一个路
太监说:“小马公公,麻烦你领这位姑娘去戴娘娘的有事要赶紧去办,不能陪她去了。”
转头再对我说:“我办完了事,把车停在宫门口等你。”
她不敢违背六殿下的命令,但又明显不愿去戴贵嫔那儿。所以,中途托人领我去见戴贵嫔,她自己情愿去宫门口坐等。
小马公公为难地说:“彩珠姐姐,实在对不起,我要给主子上街买东西去,主子等着急用呢,彩珠姐姐叫别的人去吧。”
“小兔崽子,一百年不叫你,这会子叫你做点事,你就推三推四。”彩珠见小太监当着外人的面都不给她面子,脸上有点挂不住了。
小马公公赶着说了不少讨好的话,但态度依然坚决,就是不领我去。
我也看出端倪来了,这宫里的人,好像都视去戴贵嫔那儿为畏途。彩珠是,小马公公也是。这小马公公口口声声要出宫给主子买东西,主子等着急用。可他跟彩珠涎皮涎脸磨了大半天嘴皮,一点也没见他急呀。
最后还是我开腔说:“彩珠姐姐,算了,我也不去找卫夫人了。时候不早了,我还要赶回书塾去,麻烦你送我直接出宫吧。”
彩珠没再说什么,也没坚持一定要送我去栖霞宫。
我们俩在二门外上了一辆宫车,车子骨碌碌地在长长的宫道上行驶着,车内一片尴尬的沉默。
直到车子离开皇宫,走上了热闹的街市。市井之声和驾车声足以盖过车内人的说话声之后,我才再次开口问道:“戴贵嫔和皇后娘娘是不是关系很僵?”
这样的对话,要速战速决。不然等会车子驶出闹市就不好问了。
所以我索性开门见山,不再绕什么弯子。
彩珠只回了我一句:“你说呢?”
我笑道:“我说就是。一般的后宫,最得宠的宫妃往往就是皇后的死对头。因为她的横空出世,侵犯了皇后的利益,威胁到了她的地位。”
滥俗的剧情,滥俗的理由,滥得我都不好意思分析了。
彩珠摇头道:“威胁地位倒不至于,皇后之位稳如泰山。”
我说:“也是,戴贵嫔这把年纪,生皇子的可能性是不大了。没有皇子,再得宠,也很难撬掉皇后。呃,戴娘娘到底多大年纪了?”
明知道打探这个没什么意义,但女人的八卦天性作樂,我还是不由自主地问了出来。
彩珠没有回话,只是朝我伸出了一个巴掌。
我张大了嘴,“五十了,不是吧?”
彩珠又伸出了三根手指。
“五十三岁?”
彩珠点了点头。
这个,不是我爱说,咱们皇上的胃口也太重了吧。
彩珠接着说:“皇后也有四十多岁了,她也比皇上大的。”
“你们修仪娘娘呢?”
“四十九。”
原来死去的梁修仪也有四十九岁了。那,“皇上呢?”
彩珠瞪了我一眼:“你连当今圣上的春秋都不知道?作为大晋的子民,你到底关不关心我们大晋的江山社稷啊。”
看来,她也想趁机对我进行爱国主义教育了。我反驳道:“关心江山社稷与关心皇上的年龄不能划等号吧。
她不吭声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没头没脑地说:“三十九岁。”
是了,皇上的年龄好像是早就听人说过了,只是我一下子没想起来。记忆中,皇上的年纪是不大,也就四十左右的中年人,想不到,他连四十岁都不到。
皇上自己还只有三十九岁,可听听他这些亲爱的后妃们的芳龄,不是接近五十就是超过五十了。
我好奇地问:“宫妃中就没有年轻点的吗?”
“有”,彩珠点头,“但那些都是做摆设的,皇上从不去她们的寝宫。宫里的人都知道,咱们皇上临幸妃子,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必须年纪大他十岁以上。”
这可有意思了,只是,“这样的事,宫外居然没有听人议论过。”
“所以那些年轻妃子的存在是必要的。”彩珠一本正经地总结道。
难怪六殿下嗜好奇特的,他的皇帝老爹跟他比起来也不遑多让。
(85) 风雪归途
衣公子回过头来,我错愕地僵在当场,嘴里嗫嚅道:少爷,你为什么也穿紫色风衣?”
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可是已经收不回了。
他脸色一冷:“我就不能穿紫色了?紫色是他的专利吗?”
“当然……不是。”
但明明一向就是王献之穿紫色穿得最多啊,而且又特意等在我必经的路旁,还背对着我,这样我很容易喊错的。
看桓济那么咄咄逼人,我也有点不耐烦了,他有什么资格这样对我?我就算喊错了人,也不算什么了不得的罪过。
因此,我闭住嘴不再吭声,看他等在这里到底要对我说什么。
“你昨晚住在宫里的?”他沉着脸,开门见山地问。
果然是这句话!
“是啊,”又如何?
“住在承恩殿里的?”
“嗯”,既然他要这么一点点地套我的话,我也就配合他。
他的脸色越发难看了,风衣底下的手都握成了拳,若不是风太大,我大概都可以听到咔喀作响的声音。
雪静无声,我忍耐着等他问完最后一句,然后,我可不能奉陪了。天这么冷,我只想快点回家去,升起一盘炭火,吃一碗热汤面。
家虽小,却是世界上最温暖的所在。
他却只是看着我,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就像看到一块稀世珍宝被污染、被毁坏了一样。
我心里好笑地想:拜托,您那是什么眼神啊。别说我还没怎么,就算我怎么了,又与您有何相干?让您这样不待见。这样嫌弃?
等了老半天。我终于忍不住了。这河堤上可是整座城市最冷的地方,才站了一会儿,就觉得手脚快要冻僵了。
于是我对他说:“如果桓少爷没什么要问的话,桃叶要下去搭船了。天太冷,雪也越下越大了,我想快点回家去。”
他嘴张了张,却没有发出声音。
问我最后那个问题真的有这么艰难吗?
我躬身致礼,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才走了两步,他却疾步追上,嘴里喘息着。脸上地表情竟然是恼怒加痛惜。
我叹了一口气,站住了。
他走过来一把拉住我地手,我赶紧甩开,然后退后一步站立,向四周左右看了看说:“少爷,您有话就说。不要拉拉扯扯的。这里是大路,下面就是码头。幸好今天下雪人少,不然,这样被别人看见了算什么?”
他更是怒形于色,低吼道:“我拉拉你的手你就怕别人看到了,人前装得贞洁烈女一样。人后呢。你以为你在宫里干的事就没人知道吗?”
我努力按耐住愤怒问:“你给我把话讲清楚。我在宫里干什么了?”
“你自己心里有数!”他的吼声更大了。
我冷笑道:“难怪今天一下午王献之都不理我的,就是你在他耳边造谣败坏我的名声吧。你们这些花花太岁,自己屋里小妾成群。把女人当玩物。我不过进了一趟宫,在宫里坐了一夜,就被你们看得一钱不值了,这是什么世道啊!”
他更火了:“我造谣败坏你的名声?原来在你眼里,我是人品这么低劣的败类?很好很好,这才是我一心呵护的女子呢。”
我是他呵护地女子?不就是我病了他派人照顾了我几天吗?而且还是在我实在推拒不开的情况下强加在我身上了,这样就把我看成他的禁脔了。他现在的这幅表情,活像戴了绿帽的丈夫一样。
这些男人都太自以为是了,我实在没法一一照顾到他们的情绪。他也好,王献之也好,爱怎么想就由他们想去吧,我真地累了,只想早点回家好好睡一觉。
我懒得再搭理他,转身朝大堤下面走去。他突然在风里说一句:“我没有跟子敬说这个,一个字也没有提,信不信由你。”
我回头:“那他为什么一下午都不理我?”
“那是因为……你过来,我们找家小店子坐坐,我再慢慢告诉你。”
我疲倦地一笑:“不了,我昨晚真的坐了一夜,什么事都没做,信不信也由你。我现在困得要命,我要回去休息了,我妹妹还在家里等着我呢。”
说完,我紧走几步,远远地把他甩在身后。我要说地话已经说完了,他要不信我也没办法。王献之以后要怎么对我也随他。如果他听别人随便说几句就不再理我,连辩解的机会都不给我就直接宣判我的死刑,从此把我归入来往黑名单,那他也不值得我倾心交往。
罢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不是我能控制的事,除了由它去,还能如何?
抬头看了看纷纷扬扬的雪,我在心里更正自己地话:天要下雪娘要死掉,都是无可奈何之事。
走下船,却看见多日不见地神仙姑姑站在
着我笑。
我喊了一声“姑姑”,突然悲从中来,扑到她怀里嘤嘤哭了起来。
她不是我的亲人,姑姑也只是一个很随意的称呼。可是此刻,有一个可以投入地怀抱,我就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和悲伤。
神仙姑姑轻轻拍抚着我的背说:“可怜的孩子,这么小,就承受这么多,难为你了。”
我越发哭得像个婴儿。
待睁开眼睛,却见身旁不断地有人在驻足观望,忙擦干泪,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我失态了。”
都是他闹的,每次跟他之间出现变故,我都会变得很脆弱,只想用眼泪来宣泄。
这时船老大也跑下船来,很关切地问:“桃叶,你了?你告诉我,我叫人去揍死他。”
他这样一说,船上船下有不少人附和道:“是啊,桃叶姑娘,你别哭,有谁敢欺负你,你尽管说,我们都会帮你的。”
神仙姑姑笑着说:“你看,你多有人缘啊,快别伤心了,有什么事,就说出来,大家都会帮你的。”
我忙笑着对他们说:“多谢,我没事了,刚刚也只是一下子想不开而已。现在好了,我们上船吧。”
我率先踏上木板,那边几只手伸过来,这边也同时有几个人做出了搀扶的动作。我走进船舱,船舱里的人把最背风的位置让给我,他们刚才大概都看到我哭了,纷纷安慰我。倒弄得我不好意思了。
待众人的注意力终于转到别的上面去了,我抬头看着外面的雪花,对神仙姑姑说:“不知道我是否有这个荣幸,能请到姑姑去寒舍一坐?”
神仙姑姑噗哧一笑:“得了,你要我去你家就去你家吧,干嘛还这么客套,‘寒舍’都出来了。”
我也笑道:“非也非也,这不是客套,因为我家现在的确是‘寒’舍啊。”
嘴里这么说,可是转念一想:雪这么大,她送我过江,若是还在我家坐一会儿,回头再来可就不见得有船了。
神仙姑姑自然也顾虑到了,婉言谢绝道:“算了,等天气好点再去吧。今天也不早了,你昨晚没休息好,回去赶紧好好睡一觉。”
我的眼睛瞬间收缩。神仙姑姑神通到连我昨晚的动向都知道,那她的主人是谁,搜索范围就大大地减少了。
如果桓济说的是真话,他并未把此事告诉王献之的话,王献之就可以排除在外。那么,她的主人实际上就只在两个人之间选择了:一个是桓济;一个是六殿下。最多再加上一个卫夫人。
再仔细一想,卫夫人也可以排除;桓济,可能性也不如另一个大。
也就是说,神仙姑姑,十有八九是六殿下的人!
虽然曾经这样揣测过,但突然证实了这种揣测又是另一回事。
我不再吭声,不再坚持邀请她去我家做客。
对六殿下,我的心情是复杂的。这个人对我,要说也不算很坏,从某种意义上说,甚至是很好的。可是,他的为人行事实在太极端。就像他对自己母妃这件事,就不是一般人做得出来的。总之,想到他的时候,本能地就会有一种畏惧感。
如果是作为君主,他比他的父皇可能会称职得多。他父皇其实早已大权旁落,朝廷由几个权臣世家共同把持。
也许正因为如此,他父皇才会喜欢年长的女人吧。朝廷南迁之初,也曾信誓旦旦地宣称会很快收复失地。可如今,十年过去了,不仅失地没收复,连南方这块最后的避难之所都要费尽心力去守护。作为一国之君,他忧愁郁闷,六神无主,偏偏朝廷上很多事又轮不到他做主。在这样的情形下,他无心去宠爱呵护年轻的美女,而是在年长的女人那儿寻求安慰。
六殿下却是强势的,果敢的,而且性情多变,诡异难测,手段也狠辣。要说起来,现在的大晋,还真的需要一个像他这样的国君。
但站在一个女人的角度,他这样的男人,就最好是不要招惹。他的性情,宠的时候固然无限忍耐,要星星不摘月亮,但失宠了,也可以毫不犹豫地毁掉你,正所谓“爱之加诸膝,恨之推坠渊”。
神仙姑姑大概也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故而也有点尴尬,一路没话找话说。我们就这样各怀心事、不知所云地坐到了河对岸,然后挥一挥手,各自踏上自己的归途。
刚刚在她怀里哭泣的情景恍如梦境,我看着漫天雪花感伤地想:我果然是孤零之人,就连一个假姑姑都保不住。
(82) 书塾之晨冏冏冏
恩殿一夜,最后居然是以我和六殿下的彻底和解而告
那天晚上,他并没有睡多久就被叫醒了,因为,远处已经传来了沉闷的丧钟。
梁修仪的死讯正式发布了。
承恩殿里自然是一片兵荒马乱。
人声杂沓中,倒是六殿下最冷静。没有哭,更没有披上衣服就往外跑。也许是因为他早就知道母妃死了,所以这个消息不会给他带来什么意外的打击吧。
对这件事,我有两点疑问:
其一,据他自己说,他母妃早在他深夜回宫之前就已经死了。宫里那么多人,他是怎么瞒过别人几个时辰,一直到快天亮时才被发现的?是不是,他送母妃上路后,回头就告诉宫人梁修仪睡了,勒令其他人都不许打扰?
其二,回到自己的寝殿后,号称几天几夜不吃不睡的他,竟然很快就睡着了,而且睡得很沉。那时候,他已经确知梁修仪死了,而且还是他亲手结束了自己母妃的生命,在这样的情形下,他还能睡着,真的有点不可思议。
是不是,一件长期悬而未决的事情终于有了结果,人反而安定了?
可是那个人是他的母妃啊,母妃刚死,就倒头大睡?
不能说他不孝,可是他连表达孝顺的方式都那么的与众不同,一般的人可能都不能接受。
这个人的性情,总的来说,是诡橘多变、难以捉摸的,在我的评价里。属于能躲远点还是尽管躲远点地那种。因为。我不知道他下一瞬又会变成什么样子。他再表现得像大善人,我也无法忘了他曾经地恶魔形象。
所以,他对我再好,我的心到底还是忐忑的,跟他在一起,尽管表面看起来很和洽,却会无形中让人有一种如坐针毡的感觉。
那一晚的最后一个时辰,我困得眼皮都抬不起来了,可也没敢再睡。不像跟王献之在一起,他就在我的床前搭一张小床。我们同房而卧,我却可以毫无芥蒂地安然入梦。
平心而论,六殿下对我还是不错的。在他动身去母妃那边吊丧之前,还特地让人给我送来一套女装,亲自安排人手和车马送我出宫。临走时还特别交代彩珠,一定要亲自把我送回去。
彩珠站在他面前听令的时候。头低垂着,看不清任何情绪。但我从她僵硬的姿势也可以看得出,她是嫉恨我的。
因为,她费了这么大功夫把我弄进宫,指望讨好六殿下。结果六殿下不只没碰我,把我完好无损地送回了。还给了我一块腰牌。也就是皇宫地通行证。有了这个腰牌,我以后就可以在皇宫畅通无阻了。
带着我从承恩殿出来,彩珠一路板着脸。根本就不搭理我。倒是我,不愿意跟这位在宫里还算有点势力的女官结怨。以后跟她打交道的时候只怕还多,我既然想参加才女选拔赛的决赛,在宫里结交一个朋友总比树立一个敌人要好。
于是我一路没话找话跟她说,等到她的脸色慢慢和缓了,也开始跟我有问有答了,我才开口道:“我有一个问题一直想请教姐姐,不知姐姐可肯赐教?”
其实,跟这些人打交道越久,越觉得,六殿下也好,九公主也好,甚至包括彩珠在内,都不算很奸诈的人物。尤其是九公主,性子其实是偏于爽直地。当然也很霸道,一惯以强凌弱,也从不顾及别人的感受。他们属于恶人类,但不属于奸人类,性子其实并不适宜于皇宫生存。
这也是他们兄妹俩名声都不好地主要原因。真正的大奸大诈之人,就算内里烂得不能再烂,表面上,也可以维持很光鲜的形象。
据说另一位太子呼声很高的人,三殿下,就是以大好人的形象出现在公众面前地。但他也有一个致命地弱点,就是身体差。不是一般的差,而是一年里头有半年要卧床休养的那种。若不是他身体实在太差地话,太子之位也轮不到六殿下来觊觎了。
“什么事?”静默了良久后,彩珠还是回应了我的问话。
“昨天戴娘娘让我去她宫里找卫夫人时,我见姐姐在一边直皱眉,可以请姐姐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
“无可奉告。”语气硬硬的,脸也是臭臭的。
好吧,不正面回答,我可以旁敲侧击,“那,我们现在是直接出宫,还是去戴娘娘那里找卫夫人一起出去呢?”
她眼珠转了转,然后喊住一个路
太监说:“小马公公,麻烦你领这位姑娘去戴娘娘的有事要赶紧去办,不能陪她去了。”
转头再对我说:“我办完了事,把车停在宫门口等你。”
她不敢违背六殿下的命令,但又明显不愿去戴贵嫔那儿。所以,中途托人领我去见戴贵嫔,她自己情愿去宫门口坐等。
小马公公为难地说:“彩珠姐姐,实在对不起,我要给主子上街买东西去,主子等着急用呢,彩珠姐姐叫别的人去吧。”
“小兔崽子,一百年不叫你,这会子叫你做点事,你就推三推四。”彩珠见小太监当着外人的面都不给她面子,脸上有点挂不住了。
小马公公赶着说了不少讨好的话,但态度依然坚决,就是不领我去。
我也看出端倪来了,这宫里的人,好像都视去戴贵嫔那儿为畏途。彩珠是,小马公公也是。这小马公公口口声声要出宫给主子买东西,主子等着急用。可他跟彩珠涎皮涎脸磨了大半天嘴皮,一点也没见他急呀。
最后还是我开腔说:“彩珠姐姐,算了,我也不去找卫夫人了。时候不早了,我还要赶回书塾去,麻烦你送我直接出宫吧。”
彩珠没再说什么,也没坚持一定要送我去栖霞宫。
我们俩在二门外上了一辆宫车,车子骨碌碌地在长长的宫道上行驶着,车内一片尴尬的沉默。
直到车子离开皇宫,走上了热闹的街市。市井之声和驾车声足以盖过车内人的说话声之后,我才再次开口问道:“戴贵嫔和皇后娘娘是不是关系很僵?”
这样的对话,要速战速决。不然等会车子驶出闹市就不好问了。
所以我索性开门见山,不再绕什么弯子。
彩珠只回了我一句:“你说呢?”
我笑道:“我说就是。一般的后宫,最得宠的宫妃往往就是皇后的死对头。因为她的横空出世,侵犯了皇后的利益,威胁到了她的地位。”
滥俗的剧情,滥俗的理由,滥得我都不好意思分析了。
彩珠摇头道:“威胁地位倒不至于,皇后之位稳如泰山。”
我说:“也是,戴贵嫔这把年纪,生皇子的可能性是不大了。没有皇子,再得宠,也很难撬掉皇后。呃,戴娘娘到底多大年纪了?”
明知道打探这个没什么意义,但女人的八卦天性作樂,我还是不由自主地问了出来。
彩珠没有回话,只是朝我伸出了一个巴掌。
我张大了嘴,“五十了,不是吧?”
彩珠又伸出了三根手指。
“五十三岁?”
彩珠点了点头。
这个,不是我爱说,咱们皇上的胃口也太重了吧。
彩珠接着说:“皇后也有四十多岁了,她也比皇上大的。”
“你们修仪娘娘呢?”
“四十九。”
原来死去的梁修仪也有四十九岁了。那,“皇上呢?”
彩珠瞪了我一眼:“你连当今圣上的春秋都不知道?作为大晋的子民,你到底关不关心我们大晋的江山社稷啊。”
看来,她也想趁机对我进行爱国主义教育了。我反驳道:“关心江山社稷与关心皇上的年龄不能划等号吧。
她不吭声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没头没脑地说:“三十九岁。”
是了,皇上的年龄好像是早就听人说过了,只是我一下子没想起来。记忆中,皇上的年纪是不大,也就四十左右的中年人,想不到,他连四十岁都不到。
皇上自己还只有三十九岁,可听听他这些亲爱的后妃们的芳龄,不是接近五十就是超过五十了。
我好奇地问:“宫妃中就没有年轻点的吗?”
“有”,彩珠点头,“但那些都是做摆设的,皇上从不去她们的寝宫。宫里的人都知道,咱们皇上临幸妃子,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必须年纪大他十岁以上。”
这可有意思了,只是,“这样的事,宫外居然没有听人议论过。”
“所以那些年轻妃子的存在是必要的。”彩珠一本正经地总结道。
难怪六殿下嗜好奇特的,他的皇帝老爹跟他比起来也不遑多让。
(86) 不能拒绝的温暖
到家,我赶紧去胡大娘那儿接妹妹。说了几句话后,正要走,胡大娘喊住我说:“桃叶,我一向当你是我自己的女儿一样。所以,有些话,虽然很难开口,我还是想跟你讲讲。”
我已经猜到她要说什么了,笑着站住道:“大娘,有什么话您尽管说,我们之间,还有什么难开口的呢。”
“好,既然你这样说,那我就问了。你老实告诉大娘,你昨晚去哪儿了?”
她的眼睛里,没有猎奇,只有担忧。
我知道她是真关心我的,就像女儿已长大的娘,见女儿通宵未归,越想越后怕,唯恐女儿在外面吃亏上当。
可是,我却踌躇了。“大娘,我不是不告诉你,只是这事说来话长,不是三言两语说得清的。”
胡大娘拍了拍身边的椅子说:“话长就慢慢说。你别站着,坐到火盆边来,等会就在我这儿吃饭。你一个回去生火做饭也麻烦。”
我还要说什么,胡大娘已经起身关上了门,然后伸手接过桃根,率先在火盆边坐了下来。
我没办法,只好过去挨着她坐下。
这件事,因为事关六殿下,我本来不打算详细告诉她的。我讲给她听,她又帮不忙,何苦让她白白着急?可是现在看她那架势,一副打定主意要刨根问底的样子,看来今天是蒙混不过去了。
于是我把认识六殿下以来发生的事,以及这次进宫的始末,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
胡大娘听了。却并没有表示惊讶。
我反而诧异地问:“六殿下来我这儿的事。大娘都知道吗?”
“知道他来过。我年纪大了,晚上睡得浅,你那边有一点动静就会听到。还有延熙,他喜欢你,这你也肯定知道,你那边有什么事他当然最关心了。”
这是胡大娘第一次这么明确地跟我提起胡二哥对我地心意,知子莫若母,一点一滴她都看在眼里。作为一个母亲,她心里,肯定也为儿子难过吧。
而我。无意中伤了别人地心而不自知,还自以为是个知恩投报、善良体贴的好女孩呢。
我低下头,愧疚无比地说:“大娘,我……”
我什么呢?对不起你?对不起胡二哥?这样的道歉未免太虚伪。因为如果真的知道对不起,那好办啊,对得起就是了。这是只要一句承诺就能解决问题的事。
胡大娘却做了一个让我打住的手势:“桃叶,不要说任何抱歉的话。你已经为我们胡家做得太多了。延熙要不是你步了,他现在还能保有那家店子,全都是你的功劳。我家的生意,其实是你的。我家根本没有拿出一个铜子儿地本钱来。”
我忙表示这事本来就是因为我才惹出来的。理应由我收拾烂摊子。两个人说来说去,又变成了互相道歉感恩了。
最后,话题才转回到我和胡二哥的感情问题上。胡大娘告诉我。那次她要认我做干女儿,其实是胡二哥提议的,胡二哥大概也想借此让自己彻底死心吧。因为,这样一来,我和他就变成了兄妹,完全没可能了。
我又是感佩又是难过,胡二哥实在是个难得的好男人,这样替别人着想。我呐呐地说:“只是这样,真的太难为他了。”
胡大娘说:“也太难为你了,你也是个善良地好孩子。那时候你不应允,就是怕延熙多心,以为你急于摆脱他对不对?“
既然话都说得这么明白了,我也不用再隐瞒,故而轻轻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