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要请示公主,却见她阴沉着脸假装看窗外,根本就不理我。唉,她脸色这么难看,我不开口还好,一旦开口招惹了她,还不知道会说些什么。
“公主,我可不可以就在这里下车?”王献之还在车窗边等着我呢。我也只好硬着头皮“顶风作案”了。
我刚一问出口,她立即转过脸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斥:“这里下什么车?你们当来这里是游山玩水的。一来就呼朋引伴,大家聚在一起乐乐?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这里是军营!一切行动都要听指挥,不能擅自行动!亏你还是什么才女出身
宫里的七品女官,不要给才女和女官丢人好不好?还要卿卿我我也拜托看一看地方,我们是来打仗杀敌的,不是来跟男人鬼混地。我劝你收敛点吧,别在这里发春了。”
要是这话是侯尚仪说的,只怕我又眼圈红红的,鼻子酸酸的了,但由公主嘴里说出来,我反而没什么感觉。因为知道她不过是嫉妒,所以尽拣难听地话刺我,把我当她的情绪垃圾桶。要是我在乎,我伤心,不是正中了她的下怀?所以,对不起,以后不管她说什么,我都左耳进,右耳出了。
于是我只淡淡地回了一句:“多谢公主教诲,下官会注意的。”
回头再看窗外的王献之,早已双拳紧握,眼睛里喷出怒火,已经处在爆发的边缘。我忙安抚他道:“没事没事,你先去找谢玄吧。这个地方人太多,也的确不方便下车。反正我们都已经到这里了,以后看谢玄的机会多的是。”
看他还是面带怒容,又把头伸出去在他耳边嘀咕了一句:“别生气啦,跟不相干的人生气不值得。”
“嗯。”这句话算是说到他地心坎上去了。像是故意要气公主一样,他伸手进来摸了摸我的脸,然后微笑着朝我一挥手,便顺着队伍到前面找谢玄去了。
公主的脸色又如何了我没再去看,我不是看人家脸色活着地。我只是在心里轻叹,不管我和王献之如何,都改变不了我是公主眼中钉这个事实。我们当着她的面交往,她恨;背着她,她又猜测、怀疑、打探,就像以前夸张到让我写“跟踪日记”一样,只会更让人不胜其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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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的情路,本来就走得够不顺了,偏偏还要挤进来那么多不相干的人,弄得处处碍手碍脚。最可笑的是,明明是很正常的交往,却像偷情一样,到哪里都要避着人。
但愿,我们千难万难,几乎看不见出路的感情,能在这个非常时期,这个非常的所在,找到一个缺口。
只有奇迹才能成全我们。
一路默默无言,任由车子带着我一直往里走,直到走到一栋大房子前才停了下来。
这栋房子应该是这座军事化城市里最奢华的房子了,大门外的骑楼上挂着的牌匾是:北中郎将府。
太子也还知道为人嘛,只挂“北中郎将府”,不打出皇太子的旗号。
我们进去的时候,门人说太子不在,到谢大将军那边开会去了。这几天因为前方风声很紧,他们每天都要开碰头会商量对策。
我松了一口气。乍一来就见他,我还真有点难为情呢。
(156) 隐忧
天晚上在新安公主房里也没谈出什么名堂来。王献话,都是我和公主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
从公主房里出来后我抱怨道:“是你自己说要找人家当面谈清楚的,可是进去了你又什么都不说。”
他伸手揉了揉额头,无精打采地说:“我跟她有什么好说的啊,我不过是怕她继续在门口闹,就想把她哄进屋去算了。刚刚坐在那里的时候我都快睡着了,脑子里晕乎乎的,只想睡觉。我几天没好好睡了,每天最多只能睡23个时辰。”
我听了又是愧疚又是心疼,都是为了要追上我,才让他没日没夜赶路的。本来是养尊处优的大少爷,何曾吃过这样的苦。
于是我也不罗嗦别的了,只是催着他说:“那你快回去休息吧。”
即使一倒头就睡,也只能睡一个时辰,就该要天亮了。白天我还可以在车里打个盹,他却是要一直骑马的,这么疲惫,骑马会不会有危险?我不禁有点担心起来。
他却摇着头说:“算了,还睡什么,再等一会儿”,他回头朝公主的屋子看了看,悄声说:“等那屋的人睡沉了,我们就走。你现在回屋去收拾一下东西,收拾好了就一起到我那边去。等天一蒙蒙亮,看得见道了,我们就马上走。”
我诧异地问:“我们不跟大部队走吗?”听他的口气,像是要单独行动。
他把我拉向花丛深处,压低声音说:“你小声点,别又把那屋的主仆几个吵醒了。我们当然不跟大部队走,我们又不同路。他们去他们的前线,我们回我们的京城。”
原来他打的是这个主意。可是,“我,我不能……”
这话要怎么跟他说呢?说我不能跟他回京城?如果我这么直接地拒绝,不知道会不会把他那很久没发作了地臭脾气又勾出来?
“你不能?你不是要告诉我,你不能跟我回去吧?”极度的疲惫加上失望,他的语气不可能很温柔。
我小心翼翼地说:“我来之前的事一直没找到机会跟你讲。其实我这次来,不只是公主要我来那么简单,而是皇上亲自开了金口的。”
他不置信地问:“皇上会管这样的事?”
我把上次在桃园中跟皇上的对话简略地给他说了一遍。当他听到皇上发现我们骗指婚圣旨而大发雷霆的时候,先是不安地看着我。然后抱住我说:“委屈你了,这都是我考虑欠周全,心存侥幸才想出的馊主意,害你受了惊吓。”
我倚他怀里,满足地呼吸了几口他熟悉的气息:“惊吓倒不至于,再怎样也至于因为这点事就处死我吧。跟皇上在一起最让人不安地就是他的喜怒无常,尤其是他时常发出的那种皮笑肉不笑的哈哈声。做噩梦的时候都会听到。”
皇上的哈哈声本身并不吓人,起初听到的时候我还以为他是个没有心机没有城府地中年顽童。后来才发现,他的哈哈声很夸张,很做作,再配上他善变的脸和阴阴的说话声,真的能起到烘托噩梦的恐怖效果。
他抱紧我,在我耳边歉疚地感概道:“这就叫欲速则不达。我也是那天看到皇上后突然灵机一动,指望蒙混到一纸诏书,好和你早点把婚事定下来。免得夜长梦多。谁知道弄巧反拙,害你被皇上发配边疆。”
我笑了起来:“不是啦,你别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好不好?这根本就是不相干的。就算没有这回事,我还是跑不掉。必须陪新安公主走这一趟。我现在甚至怀疑这事根本就不是公主的主意,而是……”
他立即松开我,紧
:“你怀疑是那个变态太子想要你去前线劳军,但又他的名号你就不敢去了,所以叫他妹妹胡诌什么做噩梦梦见哥哥如何如何,吵着要上前线,顺便拉你作陪?”
我点头。这是我最近两天坐在车上镇日无聊胡思乱想时突然悟到地。原来我一直想不通新安公主明明看我不顺眼,为什么还一定要拉上我。如果是这个理由,就什么都好解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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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献之也恍然大悟地说:“这就是了。不然单是那疯女人发疯,皇上根本不会管的。多半是变态太子在往返的书信中指明要你。他才下‘口谕’要你陪同前往的。”
不管起因为何,既然让我陪公主去前线探望太子是皇帝地旨意,我中途潜逃就是抗旨了。
王献之长叹一声道:“那好吧。我陪你去前线。”
我急了:“那怎么行呢?你既不是军人,又不是随行的文职人员,怎么能进入军营?太子也不会容留你的。”
到时候他只要说一句:“军营可不是游览的地方,恕不留客”,就可以把他赶出来。
他摩挲着我的头发说:“这不是问题。我跟桓老大和谢离都很熟,明天我就跟他们说,让我跟在他们身边当个参军,这样就名正言顺了。”
我迟疑地问:“这种人他们肯定有吧。”军中的参军应该有固定名额,在出发前就已经配备好了的,怎么可以随意添置?
他笑着说:“你放心,不领粮饷的参军,他们多多益善。多一个人帮他们做事总是好的”
“好吧,既然你坚持的话。”
他人都到了这里,再要他一个人回去已经不可能了。只是,我心里越想越不安:我一个涉险就够了,干嘛还拖上一个?
像是看出了我地忧虑,他轻拍着我的肩说:“没事的,我只是留在军帐里帮他们处理一下文书,又不上前线,没危险地。”
“怎么没有?”我不知不觉抬高了声音:“战场是个残酷无情的地方,万一,万一,战事不利,军营失守,即使文职人员也难逃覆巢之厄。”
还有一层担忧我没说出来:他在桓渲和谢离身边自然没事,但到了目的地后,如果太子存心针对他,刻意陷他于死地,那岂不是送羊入虎口?
他努力安抚着我焦躁的情绪,郑重地向我保证:“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也会保护你。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生在一起,死也在一起。”
“谢谢你。”除了感动,我仍然无法自抑地担忧,这一刻,我只祈祷他能平安无事,至于我们能不能在一起,又在其次了。
“不会有事的,你别想太多了。你忘了,谢玄还在军营里,他大哥才是真正的统帅,连太子都得听他的。太子打着代父出征的旗号出来,不过是做做样子给将士们看,以表明朝廷抗敌的决心。谁真拿他当统帅啊,他一没作战经验二没好的武艺,身份又尊贵,在前方能干什么?他只是个摆设,就想神龛上的木偶一样。这军营,还是谢氏兄弟的天下,真正的军权是掌握在他们手里的。”
他安慰了我半天,不仅没有让我的担忧减少,反而愈发地加剧了。
因为,根据我对太子的了解,他那样性格激烈,权力欲极重的人,是不会甘心做“神龛上的木偶”的。谢氏兄弟就算领兵多年,在军中享有崇高的威望,也不可能让这位狂妄的太子真正服气。在他心里,他才是天下第一,他决不会允许别人把他架空。而他的太子威名和天生的狠气也会让他在军中聚集一部分人,慢慢瓦解谢氏兄弟的势力。
(160) 北中郎将府
领进北中郎将府后,新安公主就嚷着先要好好洗个澡一顿饭。
公主开了金口,府里的下人自然诺诺连声地赶紧下去准备。
平心而论,这一路上桓渲他们对公主还是很照顾的。虽然公主带了十几个人随行,他们还是派了专人为公主做饭,不敢使唤公主的婢仆。即使露宿野外,供给公主的饮食也没有马虎过,总是热菜配冷碟,有荤有素,大米饭加小米粥,不敢稍有怠慢。
唯独洗浴一事,露宿时的确是有些困难。但每到一个城镇,必然给公主安排当地最好的房子住宿,让她好好休整一下。
当然了,再怎样,到底比不上皇家的奢华,也不可能像在她自己的蕴秀宫一样的自在。
不一会儿,下人们来回报说,香汤准备好了。公主起身去了浴室,彩珠和三个随行的宫女也跟着进去了。
看这架势,公主是连洗澡都不自己动手的,只是躺在那里让人服侍。
想到那情景我就觉得别扭。大家都是女人耶,脱得一丝不挂的让别的女人看光光,还让她们的手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那是什么怪异的感觉啊?
当然当然,我不是说由男人服侍会感觉好些。我的意思是,洗澡是很私密的行为,还是不要让那么多人参观,自己勤快点,亲自动手,会来得自在些。
“小姐,请喝茶。”
我闻声转头,一个俏生生的小丫头站在我的座位旁,手里端着一个托盘,盘子里有一盅茶和几样小点心。
我往手边的茶几上看了一眼:“咦。刚刚这里明明有一杯茶的呢?”
刚进这个客厅地时候,就已经有人奉过茶了。
小丫头笑眯眯地说:“那茶我已经拿去倒掉了,她们搞不清楚,乱上茶。太子殿下亲口跟奴婢交代过的,小姐不喜欢喝花茶,只喝清茶。”
我愣了一下:他是怎么知道的?
想了想,只有一种可能:卫夫人告诉他的。因为我在书塾的时候,的确只给自己泡清茶的。
小丫头把托盘放在茶几上,把茶杯小心地送我手里,揭开杯盖说:“小姐您看。这是殿下专门交代为您准备的绿珍眉。”
我的目光却被手里的杯子吸引住了。这是一只呈半透明状地白色玉杯,杯腹外满饰着卷草云纹的浮雕,杯底还有椭圆形圈足。我再没见过什么好东西,也知道手里的杯子价值不菲了。我试探着问:“这件宝贝,是不是还有名字的?”
小丫头笑出了两个小酒窝:“是啊,叫玉玲珑。”
“好名字”,我转动着手里的杯子。看碧绿的茶叶在水里如银针般悬空倒立,又赞了一声,“好茶叶”。抬头再看看她可爱的酒窝,补了一句,“好丫头”。
这小女孩笑起来可真甜,声音糯糯软软地,典型的吴侬软语,但又努力模仿北人口音,所以听起来就有一种特别的韵味。
听见我夸她。她敛一福道:“小姐,我叫玲玲,以后就由我专门服侍小姐了。”
我再次愣住了,带点错愕地问:“你专门服侍我?不会是。你们太子殿下亲自指定的吧?”
她很快回答说:“就是啊。得知小姐已经随公主一起动身来这里后,殿下就在府里的下人中物色专门服侍小姐的人,最后选定了我。殿下说,我机灵,可以服侍小姐。”说到这里的时候,小丫头又忍不住笑了。看得出,能被太子殿下亲自选定,她觉得是一种荣耀。
我低头喝了一口茶水。有名的“绿珍眉”,一直是作为贡品存在的,据说在市面上很难买到。只有在皇宫和那些豪门世家才喝得上。想不到,我今日也“贵族”了一回。
只是,茶水喝进口地时候并没有特别的“惊艳”。大概是在
家书塾的时候。整天跟着那几位大少喝好茶喝习惯了觉也养刁了。
我喝茶地时候,那个叫玲玲的小丫头就一直眼巴巴地盯着我的嘴和我脸上的表情,弄得我不好意思起来。如果这是好吃的东西,我还可以解释成她嘴馋。可这是茶水啊,难道叫我分给她喝?我只得端起茶几上的一碟点心说:“这个你吃过吗?”
—
她摇头。
我笑着说:“我也没吃过。不如,你帮我尝尝看好不好吃,你说好吃了我再吃。”
她果然尝了一口,然后直说“好吃”。我索性把碟子塞到她手里说:“好吃你就都吃了吧,我不饿,再说过一会儿就该吃饭了。”
她脸红了,急急地解释道:“我也不饿。我只是遵照殿下的吩咐,看小姐到底喜欢吃什么喝什么,所以,刚刚才会盯着小姐看。”
这丫头,年纪虽小,想不到还挺敏感的,一下子就悟过来了。
她又絮絮叨叨地告诉我:“这几天,太子殿下每晚临睡前,都会把我叫到他的床边。一点点地回忆跟小姐在一起时发生的那些事,说到小姐地某个习惯,就会让我记住。”
我赶紧朝客厅门口看了看,还好,新安公主还没有回来,不然这些话让她听见了又不知道作何感想了。她本来就恨我抢走了她喜欢的王献之,要是现在让她知道她哥哥对我如此用心,会不会又以为我正在抢走她的哥哥?
还有一点让我尴尬地是,我和太子之间发生的那些事,除了恐吓伤害就是捉弄,这些怎么还好意思拿出来讲给别人听啊?尤其是讲给下人听,他就不怕损了他太子的威名?
我忍不住好奇地问玲玲:“那他讲了些什么呢?”
玲玲说:“好多哦,最让我印象深刻的,就是他说小姐曾用一个‘笑’字骗了他六万贯钱,是不是啊小姐?”
“是,但是,只是,可是……”
我算是服了那个人了。一般的男人,遇到这样的事,都会讳莫如深吧,因为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曾被女人那样捉弄。可他居然当成美好回忆,在下人面前大讲特讲,似乎无限怀念,无比兴奋。
看来,对某些人而言,永远没有最变态,只有更变态。
没想到,玲玲的眼睛里却一下子放射出崇拜的光芒:“啊,小姐你好了不起哦!你知道吗?太子殿下讲这些的时候,一边说一边捶床,甚至拍自己的大腿,口里直说,‘绝了,真是绝了,太好玩,太有意思了。’”
果然没有最变态,只有更变态。
可是慢着,刚刚我似乎听漏了什么。我放下茶杯,严肃地问玲玲:“你刚刚说,太子殿下拍着自己的大腿是怎么回事?难道你看见了他的……”大腿?
玲玲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如果他连这么个小女孩都不放过的话,那就真的是太过分了。
好在玲玲立刻脸红红地摇着头说:“没有啦,他穿着睡袍的。因为下面还有两个人在给他捶腿,所以暂时没有盖上被子。他先慢悠悠地说,说得兴奋了,才会拍自己大腿。”
我吁了一口气。那还好,别的女人和他愿打愿挨我管不着,可这个玲玲既然是他指派给我的,年纪又这么小,我就不能不闻不问了。
这时,门外又进来一个仆人说:“小姐,吃饭了。”
我回身看了看:“可是公主还没洗完那?”
来人回道:“公主已经去餐厅了,太子殿下也已经就座,就等小姐了。”
我只得跟她走了出去。
绕了几个弯后,来人把我领到餐厅门前,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我站在门口,看着里面餐桌正上方的那个人,心里扑通扑通跳了起来。
(157)试探公主
天亮时,我和王献之各自回到自己的地方稍事休息。只是刚刚躺下,才眯了一会儿眼睛就被叫起来了。
然后匆匆梳洗,打着呵欠爬上马车。
在熹微的晨光中,我扒在车窗边看着窗外行进的队伍,想看看他在哪个位置。
新安公主坐在另一边冷冷地说:“你在找他是吧。我还以为你昨晚要跟他私奔呢,早上彩珠去敲你房门的时候说你还在,我一开始还不敢相信。你怎么不跟他跑呢?多好的机会呀。放心,我不会派人去捉你们的,反正这一路上到处都是土匪。他就那么几个人,带着你这么个美人同行,那不等于是给土匪送押寨夫人啊,我乐得看笑话呢。”
真酸啊。我不想跟她说,王献之来的时候有办法避开那些土匪,去的时候自然也能。
再说了,明知路那么难走,难道我还会像现在这样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坐在车里招摇过市?自然是男装打扮了,我和母亲从北方逃难过来的时候也是这样走的。
总算看见了王献之骑在一匹白马上向我挥手致意,我也朝他点了点头,然后放下小窗帘,回身恭顺地答道:“下官是奉皇上口谕陪同公主随军前往的,怎么可以擅离职守,违背圣意。”
公主一声嗤笑:“哈,原来是怕我父皇降罪呀。要我说,你们的感情也不怎么样嘛,若真的相爱,就应该排除万难,不顾一切地在一起。”又猛扯着自己的手绢,像跟谁发誓一样地说:“要是我。就算违抗旨意,也要跟心爱的人在一起,哪怕冒着杀头的危险,也决不跟他分开。”
我心说:么着也没有杀头的危险。就算私奔了,绕一圈回来,还是公主。
口里仍然恭顺地回话:“是,公主笃于情义。至真至纯,下官只是凡俗之人,怎么能跟公主比。”
她不屑地抢白道:“少乱拍马屁,我不吃这套。不过呢,你也怪可怜的,他口口声声喜欢你,追你都追到这里来了。可追回去了又怎样呢?还不是得大红花轿明媒正娶,先把道茂抬进门,然后再赏你一个小妾当当。你就等着以后侍候道茂吧,哈哈。”
我低下头不再说什么。虽然公主的哈哈声让我想起了她父皇那令人恶心的“爽朗笑声”,但公主的这番话确实戳到了我的痛处。
是的,他追我回京了又如何,要面对的还是要面对。有些已然是既成事实,我们无法否认也无法逾越。
以后,道茂。还有她地秋儿,若是再损起我来,我甚至都没有立场跟她们争辩。因为,名份上。道茂才是王献之名正言顺的未婚妻。
想到这些,我心里乱成了一团麻。偏偏公主还不肯放过我,又在对面阴阳怪气地说:“不过呢,他肯这么辛苦追过来,对你也算不错了。你当他的小妾也不亏啊,你本来出身就低,能当上王献之的小妾,就算是抬举你了。”
“如果是您嫁给了他,肯让他纳妾吗?”我突然抬起头来问她。
听她今天这口气,似乎对王献之已经死心了。所以对他和道茂定亲的事也不再打算Сhā手干涉。是昨晚王献之的态度让她彻底失望了吗?
她很坚决地回答:“当然不肯,死都不准!我的驸马,只能有我一个女人。”
“那您也肯定不会当妾了。是吧?”
虽然这话我问得小心翼翼,她还是被激怒了,满脸通红地说:“那是当然!本公主是
份,给人当妾?笑话!”
“那么”,我笑道:“您跟王献之今生注定无缘了。他一定会娶我地,妻也好,妾也好。您不能容忍妾的存在,自己又决不会当妾,那您跟他还有什么指望呢?”
我知道这样说会进一步激怒她,但也只有这样才能逼她说出真正的心意和打算。
在这场情感争夺战中,她对我而言是比道茂更厉害、也更具威胁性的存在。道茂的问题还有解决的可能,实在不行了,我还可以退而求其次,嫁给王献之为妾。但如果新安公主坚持非要嫁给王献之,并且请动了圣旨的话,我就完全没指望了。
她突然笑了,笑得很笃定、很邪恶:“你就这么肯定他一定会娶你吗?”
“邪恶”这个词本不该用在她身上,因为,她的性格大体上还是属于直率莽撞型的。但昨晚之后,也许是被王献之当着我地面拒绝的难堪,让她变得又嫉恨又暴躁,情绪就有点极端了。
但事已至此,我已经无法后退,只能一直跟她顶下去,让她在激愤中说出更多的心里话。于是我点头道:“是的,我肯定。”
她面色阴沉地说:“只要有我在,你就别指望。趁这次一起出行地机会好好跟他聚聚吧,等回了京城,你就只能远远地看着他的背影流口水了。”
看来我早先的猜测完全错误,公主不仅没死心,还对王献之势在必得。我索性直接问她:“怎么,您要招他为驸马?”
—
她眼睛一瞪:“是又怎么样?我是大晋的公主,太子的亲妹妹。我要招谁为驸马,谁又拒绝得了?”
“是吗?据下官所知,公主多年前就有这想法了吧,为什么直到现在还没得逞?”
她气得捏紧了手绢:“诸葛桃叶,请注意你的用词!别以为不在宫里,我就治不了你。”
我耸肩一笑道:“公主是可以随意惩处下官,甚至就地处死。小官小民的命在公主眼里原本就有如蝼蚁。但请问公主,如果处死了下官,公主拿什么去献给令兄皇太子呢?”
她呆住了,竟然半天想不出合适的话来反驳。
事情的真相已经很明朗了,我来前线果然是太子的授意。
那个变态来了前线还不肯放过我!
不肯放过我,也就不会容许王献之接近我。而以他地心狠手辣,会不会采取一了百了的办法永绝后患?
我抬头看了看公主,如果真到万不得已,说不定还得抓住这根救命稻草以保王献之的周全呢。
于是我换回恭顺地语气说:“下官刚刚只是试探公主对王献之的心意是否真挚坚定,如果公主真的认定了他,就请保护他,别让他受到伤害。尤其,别让他受到太子的伤害。”
她不以为然地说:“我哥怎么会伤害他?”
“您多注意点就是了,下官也不是说一定会,但小心驶得万年船,是不是?”
她带点恍然的口吻说:“你的意思是,我哥会为了你而针对他?”
“下官没那样说,只是有点担心而已。”
她突然朝点了点头,很认真地说:“这你可以放心,我的人,我自然会全力保护的。”
好吧,她的人就她的人。谁的人都好,只要我们最后都能平安地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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