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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我再也不感到遗憾,真的!我仿佛就是太阳!他那张两颊凹陷,目光狂热的面庞,一看见我就变得明亮起来! 我彻底得到了补偿!
我们像饿鬼一样地吃着,我没记错的话,我们俩一口气吞下了两磅面包。
然后,他摘下吉他。毫无疑问,我与吉他手有缘!
生活真美好,尽管他只会在两根弦上弹奏,尽管他很丑,我觉得自己完全沉浸在幸福中!
我的乐天性格很快占了上风,我唱啊……唱啊!
可是,然后呢,至于那个小玩意儿,终究没有办法!
八天过去了……还是什么办法都没有!我依旧是Chu女。
他不耐烦起来,认为是我的错。
于是,一天晚上,他带回来两个相识的女人,让她们俩和我一起上了床。
然后,他和她们一个接着一个地干,让我瞧着。看来似乎相当容易。
可是,见他背叛我,我真的很难受,我的心好痛。尽管如此,我掩饰我的嫉妒,我不生气。
您能明白,这是爱情,是初恋!让人以为永恒的初恋!
他是画水彩画的,可是,水彩画不好卖!
我在一个摄影师家里找到一个小时的家务活,摄影师和妻子住在一起,他为教养所工作。
他拍的是几组十三岁到十八岁的男孩和女孩,他们想要过自己的生活,没有心肝的父母却让人把他们关起来,这样就可以不用管他们,一直到他们成年。
我想,我还不到十六岁,我也要过自己的生活!
幸亏,我的母亲从来不太为我操心,她明白,与其把我送到这种所谓“教养”所的地方,最好还是让我过上几年吃不饱肚子的日子!
至少,如果我犯了什么错的话,也不是成团结伙犯的。
我是惟一有罪的人,我不会传染给别人,也不会被别人传染上。
生活大学才是最好的学校,这是惟一一所我渴望长期求学的学校。
当然,如果母亲不是那么年轻,也不是那么爱俏的话,她本该有更多的时间照顾我,我很可能就会和别的女孩一样!
不过,我不怨她!我明白,她也需要生活,我明白,我这个大姑娘会妨碍她。
此外,现在,我的生活中有了一个人,他好像爱我,关心我,有的时候,他也温柔和善!
可是,日子一天天过去,生活越来越艰难。罗贝尔感到绝望,他没能把我变成他的情妇。他把其他女人带回家,这渐渐成了习惯。
他动不动就大发脾气。我们有时整天没有东西可吃。他变得恶毒,责怪我不帮他。我呢,我紧紧抓住这第一份别人给我的感情。
我痛苦,但我没有流露出来。
一天,他把我带到大林荫道上,因为是在战争中,路上有很多来自各个国家的士兵。
他把他们指给我看,我感到惊讶,却不明白他想要什么。他说他们很有钱。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可就在这时,他把我撇下,让我找工作。我想哭!我不敢去想他话里的意思,他要我找的是什么样的工作。
我固执地仰着鼻子查看墙上粘着的小招贴。
可是,找不到任何合适的工作。
我再一次感到又冷又饿,我拖着身子在冰冷的雪和泥水中走。我再也支撑不住了!
我离圣德尼门不远,天已经黑了,身上没有一个苏,回不了蒙巴那斯。
冻僵的手生疼,我发觉自己手指上有一只银圈。
我来到一家兼修钟表的小首饰铺,没有身份证,老板不愿意买我的戒指。我只向他要五个苏,他却把我赶了出来。我该怎么办?我永远也走不回蒙巴那斯。
我的眼睛发花,身上一阵虚弱,就靠住了一个煤气嘴。
我绝望到了极点,大哭起来,也不去管周围发生的事。
人群在我身边穿梭而过,大家都急着回自己的家!有一个女人向我这边靠过来。她试着拦住过往的男人。我明白,这就是罗贝尔对我说的工作。
女人扔过来一句话:
“嗳,小姑娘,怎么了?日子不好过吧?”
我的故事,她一定没有听懂多少,可她还是在包里掏了一会儿:
“拿着。你看,我连一个子儿都没有!把这些邮票拿去,把它们卖了。”
这时,八点半已过。我站在圣德尼地铁站前,手里握着那些邮票,可我是个害羞的人,邮票卖不出去。我大概不是很好看:眼睛通红,头发耷拉在脸上……冷得发抖!
就这样,我站了两个小时!
站在安全带上的警察注意到我,他不时地看我两眼,我心里战战兢兢,害怕他把我带走!这时,他向我走来,问我在这儿干吗。我回答说我没有钱乘地铁,又问他是不是愿意买我的邮票。他笑起来,不过,他给了我五个苏,告诉我不要和他的同事来这一套,这一套并不是总行得通!
想想,只有两个人对我表示怜悯,他们却是平日里遭人鄙视,或被人憎恶的人!
我垂头丧气地回到蒙巴那斯!罗贝尔不屑于看我一眼,就像他不屑于看一眼他袜子上的破洞……天知道,他的袜子上有的是破洞!
第二天,听说他要去多姆咖啡馆(la dme)和洛东达咖啡馆(la rotonde),我决定跟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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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分 换工作 我的亮相让众人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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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糟糕的是,我笨手笨脚,局促不安!我的口袋里有两个苏,一杯咖啡的钱,是那个摄影师给我的!
我结识了几个画家的女友,还认识了一个小舞女,她把我带到她的住处,给我剪头发,教我怎样穿着打扮。
几天以后,我的样子已经显得比较出趟了。
因为我的那双眼睛和长得见不到头的脖子,大家给我起了个外号:“羚羊。”
一天晚上,我被介绍给一个画家。他管理着一家机翼制造厂,正需要找一个身材苗条的人,能够一条腿向后跷起,把全身的重量压在另一条腿上,同时,把螺丝固定到一根沿着机翼曲线的细条子上。
我正好合适做这份工作。于是,我开始飞快地拧螺丝,又要避免碰到紧绷的蒙布。我真像巴士底柱顶上的那个精灵,靠单腿保持平衡!可是,有的时候,螺丝刀滑落,蒙布裂开!……真让我够受的!
在此期间,罗贝尔和我断绝了关系,他和一个朋友走了,这个朋友请他去布列塔尼的家。走之前,这个朋友把他的画室借给我,对我说:“你知道,吉吉,我带他走,那是为了你好。他配不上你!”
可我得承认,我还继续爱慕着他,这种爱慕就像是一件梦寐以求,又永远无法得到的东西。
我知道他喜欢抽烟斗,就把能够找到的烟头全都捡来,拆开后把烟丝给他寄去。
我想他一定会很高兴。
我在机翼制造厂才干了两天,就收到小舞女的信,是她给我剪了那个漂亮头发。她说,她要去作巡回演出,我可以住在她那儿。她把钥匙和一包衣服和鞋子留在一个女友那儿。
她另外有一个女朋友也愿意留宿我,不过,我拒绝了。因为,我听人说,她如果请一个女人睡到她的床上,是为了和她Zuo爱!
尽管我和男人的初步接触不太成功,可我还很年轻,我还没有堕落到去玩这种游戏的地步。
在机翼厂干了一个星期后,我领到了第一份薪水:三十法郎。
正巧,我看上一套黑色羊毛套装,上面有漂亮的黑白双色装饰。我不肯错过这个机会,就付了十个法郎的定金……我感觉自己很优雅。
我又买了点肉食当晚饭,然后才回家。当我准备再出门的时候,发现钱包找不到了。
靠着买来的那点熟肉,我过了个星期天。在画室里翻了一通后,我还找到一些剩下的炼|乳。
星期一早晨,我逃了电车票去工厂,这一天勉强过去了。不过,我觉得身上不舒服。我已经逐渐习惯饿肚子,但是干一整天的活儿又不吃东西,实在太难。第二天,工作了一个小时后,我开始头晕眼花!
如果不是有人及时扶住我,我就摔倒在机翼上了!
我被搀到外面透气,还有人问我话。我却回答不上来,我只会哭!
可是,那个画家——工厂厂长立刻明白了。他对我说:
“哎,小家伙!你多久没吃东西了?”
我终于把自己碰上的倒霉事向他讲了一遍。于是,他骂我小笨蛋,然后把我带到最近的一家饭馆。
他让我慢慢地喝下一碗汤,吃了鸡蛋,喝了一大杯波尔多葡萄酒。接着,他又垫了点钱给我。
生活还在继续!一天,我看见小舞女的那个女朋友来到工厂。在这之前,她已经约了我好几次。她对我说,她是从警察局来的,我得立刻跟她走。
她说我是个游民,没有固定住所,最后,她又说小舞女被人偷了!
我正准备跟她去,厂长赶来,命令她“滚蛋”,否则,他就在她的ρi股上狠狠踢上一脚。他对我说:
“别担心,小姑娘,有什么事的话,跟我讲。我认识她,这个表子,她已经对其他人玩过这一招……”
他讲给我听一件事,蒙巴那斯有一个小模特,我也有点认识。这个女人把小模特留在她家住,还送给她一双鞋子。那个小姑娘不愿意让她摸,她就告她偷鞋子,那个可怜的小姑娘被抓了起来,关在圣拉萨尔监狱,就因为她没有住处,脚上又穿着那双鞋子。
我被警察局长叫去,他以为可以让我承认我没干过的事。他说,像我这个年纪的人,很软弱,又喜欢漂亮东西,爱俏,因为买不起自己喜欢的东西,于是就去拿别人的,想着有一天可以还给人家……等等。
我回答他道:
“警察局长,我不是小偷。我有工作;我也没有流落街头,有人借地方给我睡觉;而且我还是Chu女,我也不喜欢女人。这个女人在报复我,就因为我不愿意和她上床!”
厂长让我带一个字条给警察局长,字条上说,他很信赖我,还把他知道的那个女人的事说了一遍。
于是,警察局长对我说:“唔,行了小家伙,你可以走了,接下来的事,我会处理。”
在这之后,我再没有听到有人提起这件事。
我几乎感到幸福!我有饭吃,有地方睡觉。不幸的是,这一切没有持续很久。
对我来说,这个工作实在太辛苦了。一天早晨醒来时,我发现自己病了,四肢就像是断了一样。我去了医院,医生嘱咐我……多吃带血的肉,什么事也别干,休息!
他们真能开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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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分 大战中的几个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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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晚上,大家都会被警报声吵醒,这时,要立刻熄灭所有灯火,下楼钻进地窖。
第一次下到地窖时,我独自一人呆在一条潮湿的走廊里,其他房客都把他们的地窖布置得很舒适。
我看着他们,没有一个人例外,都舒舒服服地安顿在木栅栏门后面,边吃边打发时间。我的肚子饿得嗷嗷直叫,十六岁正是胃口特别好的年纪,可是没有一个人对我说:
“嘿,小姑娘,跟我们一块儿来吧。”
于是,从此以后,我情愿跑到街上去。
被公安警卫队的人呵斥了一顿后,我佝偻着身子跑去画家们的住处。他们都是朋友,六个人住在一间小画室里,在康帕尼?朴雷米业(rue campagne première)九号。
在一支蜡烛的光亮下,我给他们当祼体模特,大家喝不放糖的茶。有的时候,他们中间会有一个带回些沙丁鱼、肉酱,或者炖鸡。从来没人问东西是从哪儿来的,大家一起狼吞虎咽。
0—爱情是这个样子的——我是不是得在桥洞下过夜?……苏丁(soutine)—0我是不是得在桥洞下过夜?……苏丁(soutine) 我得离开我住的那间画室。因为我那个朋友从布列塔尼回来了。幸亏我在那段时间里结识了一大帮艺术家,他们都和我一样生活拮据。他们把我介绍给一个爱慕我的年轻人,他是蒙巴那斯一个牙医的儿子,对艺术家很敬仰。
当我告诉他我又流落街头时,他对我说,他有一个朋友在蒙巴那斯火车站的后面有一个小仓库,仓库的位置就在爱德加?季内桥(pont edgardquinet)的下面。我们去了。这是间破旧的小屋,里面堆着黄沙袋。我可以睡在沙袋上面。
我不得不适应一切,不过,我担心晚上会很冷。
每天晚上,我的情人把风衣留给我,早上去上班前再来把风衣拿走!
这总比流落街头或向人借宿要好。有人虽然让你借个铺,心里却存着念头,要你在枕头上还这个人情债。
我过的不错,我甚至还在晚上留宿我的一些女友。可是,天太冷的时候,我就撑不住了。
有天夜里,我正好和那个前面讲起过的小模特在一起,就是她被那个表子样的女人关进了圣拉萨尔监狱。天冷极了,比较起来,西伯利亚都不算回事!
尽管有朋友的风衣,我们俩还是直打颤!
她想起一个波兰人,是个好人,他画明信片时,她为他当过祼体模特,她把我拉去他家,并且对我说:
“你知道,他是个好客的人,又不会对你纠缠不休地让你报答他,而且,每次他都请吃东西!哦,他不会问你喜不喜欢吃,反正,大家的肚子都饿瘪了,我还没有看见有人拒绝过。他会准备茶和好吃的咸油涂面包片。”
仅仅想到这点,我就像是Сhā上了翅膀。咸油,我最喜欢了,它让我想起小时候外婆给我们做的点心。
于是,我们加快脚步,期望着吃到点热乎乎的东西。我们是一路小跑着去他住的法力基业尔街,一方面是为了暖和身子,一方面是害怕。
因为是战争期间,灯火全熄灭了,我们连脚下的路都看不清。
终于到了。我们蹑手蹑脚地爬上通向画室的小楼梯。
倒霉,透过不严实的门,我们听到有人在说笑。
她对我说:
她对我说:
“等等,说不定他们就会走”。
我们蹲在楼梯台阶上。这里没外面那么冷,可是我的脚是湿的,不一会儿,它们就冻住了,冻疮很疼。我们在这扇门前待了足足两个小时,却不敢敲门。给我们的痛苦火上浇油的是,我们听得见他们的笑声,还有一个男人的粗嗓音在说:
“来吧,亲爱的朋友,再来一片面包,别客气!可能明天就再也没有了!”
还有茶水咕咚咕咚倒进杯中的声音!这简直是种折磨。从听到的声音,我能够想像,两片嘴唇挑逗地撅起,吹着热茶!
房门是木头的,上面有许多虫眼儿。好一会儿,我出神地盯着门上的几块光斑看,它们就像是一条条粘在上面的滑腻腻的虫子!
忽然,我们听到急匆匆的脚步声。是一个邻居回家来。
我急忙走下台阶,迎面撞上的是一个从外貌到个性都很奇怪的人,他叫苏丁,在画家当中已经有点名气。因为我在洛东达碰见过他几面,就叫住他说:
“苏丁,我和一个朋友没地方去,你能让我们借个铺吗?”
他没有停下脚步,一边走一边回答道:
“如果你们愿意,就到我这儿来吧!”
我的女友已经紧追上来,我们俩一前一后地跟着。苏丁一言不发。他看上去也不像是吃得很饱的样子。
我们走进他的画室,他一挥手,指给我们看他的床。我们冷得发抖,依旧一句话也没有。他开始发疯似地砸烂仅有的几件家具!看着他那样子,我们心中七上八下。
他生了一堆旺火。不过我们没有说谢字!我们感觉得到,这反而会让他厌烦。
我们只是用感激的目光看着他,因为我们领会到了他这一举动中的美。
他在惟一幸存的旧藤椅上坐下。大家就都睡了!
如今,苏丁是我们这个时代的大画家。我最近还遇见过他。我知道他的画很贵,他本可以为自己的成功陶醉。
可他仍然是昔日那个善良而简单的老朋友。
谢谢,苏丁。在一个凄凉的冬夜,你给两个不幸的小姑娘的心中带来了一点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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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分 洛东达咖啡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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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常去洛东达,但是,我没权进大厅。咖啡馆的主人,里皮恩(libion)老爹只准我这样的客人坐在酒吧台边,因为我没有帽子。可我已经有很多画家朋友,不许我和他们在一起让我感到很不自在。
一天,里皮恩老爹对我说道:“哎,吉吉啊,你为什么不去找一顶帽子,这样你就可以坐到厅里去了。”
不能进大厅让我难受死了!第一条理由,洗手间在大厅尽头;其次,我想混到第一个大厅里和画家和其他各类艺术家呆在一起。
那里面有全球的政治家,他们看上去好像老是在策划一场革命!
第二间大厅里有象棋棋手,陌生顾客和蒙巴那斯的高贵夫人们。
我想凑近去细细地看她们,因为她们每个人都有让我嫉妒的传奇故事!她们已经拥有了不起的人生经历:阿依莎,光彩照人的克里奥尔人,很受欢迎的模特;米海尔,非常美丽的舞女;西尔维亚,漂亮丰满的女人,一天她出发去度假……从此再没有人在蒙巴那斯见过她;日耳曼娜,有着火热眼睛的漂亮舞女;芭克莱特;玛多,等等。从外貌到个性,她们每个人都各不相同!
我终于找到一顶帽子,那是怎样的一顶帽子啊!缎子面料,布列塔尼款式,或者说磨坊主款式……高雅到极点的是:帽檐上镶着银色的毛虫,那种用来点缀圣诞树的毛虫状装饰带。
我给它整出一个侯爵式三角帽的形状,扣在头上。幸亏我的耳朵在那儿,帽子才没落到眼睛上。我看上去一定像是个遗失了假发套的侯爵!至于衬衫,如果我以为自己可以蒙混过关,那我就太天真了。
我在垃圾桶里找到一大本花边样本目录!于是,我每天在上衣开口的地方别上一条或几条花边纸样。大家说:
“噢,吉吉,你的衬衫真漂亮!”
我谦虚地垂下眼睛,为自己有这样漂亮的东西感到抱歉!可是,我不敢神气十足,一想到如果有人凑近看,或者哪个爱开玩笑的在上面拉一下,我就发抖。
现在我才明白,根本没有人上过我的当。那个时代的人可能天天都在积德行善,从来没有人取笑过我的衬衫和帽子。
我知道这顶帽子很滑稽,可我根本没有感到不好意思。为了能够去洛东达,即使让我把ρi股顶在头上我也会干!
因为那里面挤满了一群有声有色的人,让我百看不厌。我睁大眼睛看他们:市侩女人、模特、好奇的中产阶级女人、政治家、充满信仰和活力的艺术家、爱揩油的画家,等等。
全地球的人都在那儿了,真可以说五色俱全。
里皮恩老爹——大家都这么称呼老板,每次看见我,他总是忍不住地笑!现在,我有权笔直走进里面大厅,靠的就是这顶让人永远忘不了的帽子!呵!大家老远就认出我来了!
我呢,我如鱼得水。画家们接纳了我。结束了,烦恼!我还是经常挨饿,但是,说说笑笑让人忘了饥饿。我又重新找回勃艮第人的乐天性格!
再没有什么事会让我大惊小怪。记得有一次,郁特里罗(utrillo)从家里逃出来,直接跑到他的老地方洛东达咖啡馆。
他在我面前坐下,一边聊天,一边给我画像。
我僵硬地保持着姿势,简直像是一具标本!十分钟过后,他放下铅笔和纸。我放眼看过去,噢!顿时目瞪口呆!那是一座漂亮的乡下房子,还有小花园!我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现在,当我回忆起这件事,我想我明白了许多。我是,而且永远都是,一个纯种乡下人,正如我的母亲曾经用绝望的语气说过的那样:“你的鞋跟后面永远沾着团泥巴。”
“土巴子!你现在是土巴子……而且永远是土巴子。”她说道,以为这样就能刺伤我。
我的泥巴,我不嫌弃。我想,如果有一天这泥巴没了,我的健康也就随着去了。
后来,我干了很多傻事,我感到自己的健康一天天离我而去,但是,只要想到家乡,我就获救了。到最后关头,只需要回家乡呼吸几天新鲜空气,我就能重新找回自己。
洛东达,这块宝地,去那儿就像是回家,大家都亲如一家人。里皮恩老爹真的是个出类拔萃的人物,他喜欢这些顽童艺术家。
在这家咖啡馆里出现过不少奇怪的场面。
比如,送面包的时间一到,这一帮饿鬼就全都到齐了。
送面包的人把二十多只装在藤筐里的大面包放在酒吧台边,但是面包太长,有整整三分之一露在外面:哦!它们露不了多久。只是一转身的工夫——里皮恩老爹在这种时候总得走开片刻——只是一个转身的工夫,一眨眼间,所有面包都短了一截。
然后,大家若无其事地走出门,各自口袋里揣着一块面包。回回都是这样!
里皮恩老爹大发雷霆,说他要报复,要报警……第二天,又是老样子。这还不算什么!那个时候,你可以到随便哪一个艺术家的画室里去,总能找到不少从洛东达那儿拿去的纪念品:碟子、叉子、餐刀、盘子……好多个家就这样置办起来了!嫁妆由里皮恩老爹提供!
一天,两个机灵鬼得知食品储藏就堆在电话机边上。只要一个人爬上门板,把包裹递给另一个人就行了。终于有一天,里皮恩老爹觉得他们做得太过分了。
正当第一个爬在门板上背过身去把一大堆好东西递给他的同伙时,里皮恩老爹悄悄上前,抓住第二个人的手臂,把 他拉开,第一个也没转过脸,继续递过白糖、咖啡,等等。
最后,他说:“好了,老伙计!就这样吧,呵,够了!”里皮恩老爹回答:“当然喽,你可以下来了。”
听到他的声音,上面的那个扶正眼镜(他是近视眼!)正想仔细看,慌张之中,从上面跌了下来。他的脸色铁青,那个同伙的脸色不比他好看。
里皮恩老爹揪住他们一人一只耳朵,一言不发地把他们带到酒吧台边。那场面真是悲壮,大家都焦急地等待着下一时刻。
终于,老爹发火了:“他妈的,你们这帮坏种!我要给你们点颜色瞧瞧。”出过气后,他转过身,声音洪亮地对酒吧男招待说:
“给他们两个双份三明治,两杯奶油咖啡。吃!坏种!”
两个三十好几的坏种,眼里含着泪。真是的,对这样的好人干出这一手!
哎!正像里皮恩老爹说的那样,这些“小家伙”,他了解他们,喜欢他们!
不管他们干出什么事来,他从来都不会大惊小怪。不过,最后有理的总是他。
一天,一帮年轻画家来请他去参加一个庆祝晚宴,因为有个朋友拿到了第一桩大生意。
莫迪里亚尼(modigliani)终于找到了个资助人,那人为他的一幅画出了个好价钱:好几百法郎。大家决定把钱花了,痛快地大吃一顿。
晚饭那天,里皮恩老爹和那快活的一大帮全都来了。莫迪里亚尼看上去却不大自在。事实上,从椅子、餐刀、酒杯、盘子一直到茶几,里皮恩老爹认出来,那全是他的东西!
他站起身,一声不吭,走了!莫迪里亚尼大骂他的伙伴:
“笨蛋,你们非得把他带到这儿来?我和你们一样,也挺喜欢他,我却没有请他,就是因为这些东西——这些餐具全都是从他那儿拿来的!”
大家互相看来看去,心里很紧张。几分钟过去了,大家都没有胃口吃了!终于,门开了。所有的眼睛都转向这边,他们看到了什么:里皮恩老爹又回来了,他看上去很吃力,怀里抱着好几瓶酒!
“这里只有酒不是我那儿的,所以我回去拿了。来吧,大家吃,我已经饿得和狼一样了!”
你们一定以为这是编造出来的故事!但是,我向你们保证,这里面没有一点夸张。你只要去问一下那时去洛东达的常客,他们讲的不会和这有什么两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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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分 我认识吉斯林(Kisl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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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到洛东达的时候,我看见有一大桌子的人正在喝香槟酒。他们中有画家、模特。贵宾位置上坐着的是一个英俊的男人,看上去很凶,穿着军服,前额上一缕漂亮的黑发,他就是吉斯林。一看见我,他大声地喊道: “嘿,里皮恩老爹,这个新来的表子是谁?嗳!小东西,来和我们一起喝一杯!”
我不知所措,可是,有人对我说:
“你知道吗,他这人就这样儿!喜欢嚷嚷。不过,他请你过去,是因为他觉得你不错!”
我就走上前。这个时候,我开始有了点自信。不过我得承认,我毕竟还是有点怯场。
在他旁边坐着的有莫迪里亚尼,他正嘀嘀咕咕地在埋怨,还不时地对他的情妇骂上几句……她并不在场。我们聊了好一会儿,我很快就不觉得害怕了。在爱发脾气,甚至粗鲁的外表下,吉斯林的确是梦里都找不到的好朋友!
现在,我在洛东达就像是在家里一样。我尽量在口袋里带上两个苏。有人教我用两个苏在一台筹码机上作弊,我差不多总能换到一枚值二十或三十生丁的筹码。一杯咖啡的价格是三个苏,如果运气好的话,我还能请一个比我更潦倒的伙伴喝上一杯咖啡。
此外,我还找到了一个求生的窍门。因为当时有很多英国和美国士兵,我就给他们画肖像。
我不是一个大艺术家,可是,我永远都忘不了,从他们口袋里掏出来的缎带和香烟源源不断!我画的不是很像,不过他们不太挑剔,每画一幅肖像,就有十个苏进我的口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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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分 罗萨丽家餐馆(chez Rosal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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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意好的时候,我就上餐馆犒劳自己。我去康帕尼?朴雷米业路上的罗萨丽家餐馆。
一份汤的价格是六个苏,不太富裕的时候,我就点这一道汤。
如果罗萨丽心情不错的话,她就给我两碗。不过,大多时候,她都是在发脾气!有多少次,我听她当着众人的面大声嚷嚷,心里很难过:
“汤,穷光蛋!你以为花六个苏就让我浪费一个座。快走!”
如果我哭起来的话,她就对我说:
“唉,小家伙,你该知道我的脾气,我喜欢骂人,我自己也管不住,可是,你晓得,大家都逃不过被我骂。”
她经常拿一块牛排给我,却不要我付钱。
的确,其他人也被她逮住过。他们都是些常客,她越是骂得凶,他们就笑得越开心。结果,她也就更加生气。这种时候,她就回厨房,拿锅子出气。
有的时候,她会做出很滑稽的事!
我记得,有一天,两个朋友一起来吃饭。两人中一个很胖,另一个比较瘦。他们俩都点了牛排。
她端上盘子的时候,我还以为是个玩笑:那胖子的盘子中央只有一小块肉,而那个瘦子却有一大块牛排。
胖子表示不满,罗萨丽却把他教训了一顿:
“嗳,你以为我会吃光老本来喂饱你?你看得很清楚,这瘦子比你更需要吃东西,瞧你这样子,够胖的了!”
所有的甜点心都摆在餐厅里,还有奶酪和冷盆。
有一天晚上,几个画家捣蛋,偷了她一大块格鲁业奶酪和一整条冷羊腿!她发现后,就大喊大叫,整幢房子简直跟着了火似的。她仿佛要把他们全都赶尽杀绝了!
第二天,他们又若无其事地到餐馆吃午饭。她心里怀疑是谁干的,可又不是很肯定。而且,这些画家都开始有点名声了。
郁特里罗、莫迪里亚尼还有其他几个,他们常常没钱付账,于是就给她留下一张画,或者在墙壁上画上一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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