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孔安国同志只是在读《史记·秦始皇本纪》扶苏劝谏一节,看到“天下未定,远方黔首未集,诸生皆诵法孔子,今上皆众法绳之”,而武断性以为这些人就是儒生了。
但,秦始皇对文化的灭绝施暴,谁也不会为此而讳避。
文字出,天雨粟,鬼神泣。文化被践踏与屠戮呢?
老中国泪流满面,只将它的苦难与愤慨隐在一派雷鸣闪电之中。
公元前233年,秦国已吹响扫平六国的集结号。此时,据韩国被大秦灭国,只剩下短短三个年头。秦兵再次犯韩,情势紧迫之下,韩王安这才想起还有个久已闲置不用的人,韩非。楚顷襄王不就在秦欲大举侵楚时,靠黄歇一张嘴转危为安了吗?韩王安也将罢秦兵的最后期望,都巴巴地寄托在了这位饱读史书,又有着广泛影响力的同姓兄弟身上。阿非,你到秦国出趟差吧,劝劝人家别打咱了,要不先打别人,晚两天再打俺。
杜门默坐,喧寂一致的韩非噘着嘴上路了,带着多年来对韩王无能与昏庸的强烈不满。因为自他从齐国学成归来后,就看到韩国日渐式微,日见低迷,他曾多次上书规谏韩王安,但不被见用。强烈的报效祖国的拳拳之情,顿时化为憎恶当朝的极端恶心。他痛恨韩王治国却不讲求修明法制,不能运用王权来有效驾驭臣下,还不能使国家富裕强大,屹立在战国之林,更不能罗贤任能,反而举荐浮夸淫侈之辈凌驾于求实务功之人的头上。形势和缓时,就宠爱有名望的人,情况紧急下,才使用披甲戴盔的武士。所供养的不是所要用的,所使用的又不是所供养的,廉洁政治的人不被见容,而奸佞邪恶之徒充塞朝廷。这样一个国家,面对的又是这样一个世界格局,怎么能不完蛋呢。
遥远的咸阳里,听说韩非要来的秦始皇,竟然一反常态地有点迫不及待。
因为早在此前,著名思想家、法家主要代表人物韩非先生的大作就摆在了他的案头。嬴政读到他写的《孤愤》、《五蠹》、《说难》等雄文后,顿时有种万古江河水,在我手中流的感觉。说地太深刻,太入理了,君与我有戚戚焉!“唉呀,我要是能见到这个人,跟他交往,死而无憾!”一个以开疆扩土、争战屠伐为能事的人,竟然如此喜爱文字,并因文字心仪起它的作者,那文字中必然有深深契合他内心精神世界的某种力量。
不错。韩非的学术思想核心是法,但他的法是在总结商鞅、申不害和慎到的思想之后,把商鞅的“法”、申不害的“术”与慎到的“势”三合一融为一本。他推崇商鞅和申不害,但同时指出,申商学说的最大缺点,是没有把法与术结合起来,其次,申商学说缺点还在于“未尽”,没有搞透彻。“申子未尽于术,商君未尽于法”?(《韩非子·定法》)。他重新梳理并理顺了术、法的内容及二者关系。他认为,国家图治,要求君主善用权术,同时臣下必须遵法。同申不害相比,韩非的“术”主要在“术以知奸”的御人方面有了突飞猛进。他认为,国君对臣下,不能太信任,还要“审合刑名”。在“法”的方面,韩非特别强调“以刑止刑”的思想,强调严刑、重罚。
以阴威酷冷、残暴无情构成全部人格的嬴政,为什么重用在刑名之学有独到专攻的李斯,为什么热衷于焚书坑诸生?原因全在这里,所以,读到韩非的论述,自然是于心大欢,相见恨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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