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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名剑风流

虽然是正午,万花楼中仍然将所有的灯火燃点起来。在辉煌的灯光照耀之下,那面照壁犹如在日光之下,异常的明亮。照壁上沈胜衣的画像也因此很清晰。

慕容孤芳接问:“你认识沈胜衣?”

方重生道:“见过几次面,他知道我是独孤雁,我也知道他是沈胜衣,我们却绝不是朋友,也没有打过一次招呼,说过一句话。”

慕容孤芳道:“你们本来就是两种人,见面不大打出手,已经是奇怪的了。”

方重生道:“其实我并不喜欢杀人,尤其是没有钱,所杀的又是毫无把握杀死的人。”

慕容孤芳道:“居然没有人出钱买沈胜衣的命,倒是奇怪得很。”

方重生道:“很多人都想杀沈胜衣,可惜那些人都毫无信心去杀他,杀别人他们也一样毫无情心。”

慕容孤芳转问道:“沈胜衣的武功,以你看怎样?”

方重生道:“绝非时下一般所谓高手可比。”

慕容孤芳道:“你见过他的出手?”

方重生道:“没有。”

“凭什么如此说?”

“倒在他剑下的不少是高手,那些高手也绝非时下一般所谓高手可比。”

慕容孤芳笑笑,道:“一加一就是二,这个道理实在简单得很。”

方重生正待问什么,慕容孤芳已经接上,道:“若是有人请你杀沈胜衣,你是否答应?”

“我会答应的。”

“你所杀的高手中,以我所知,的确有几个,武功是在你之上,结果倒在你的刀下。”

方重生道:“杀人不同较技。”

慕容孤芳道:“在杀人方面你的确甚有研究。”

方重生道:“姑娘莫非是要我杀死沈胜衣?”

慕容孤芳道:“在目前,我并没有杀他的意思,以后也许有。”

方重生道:“那么姑娘将他的像……”

慕容孤芳接口道:“对于沈胜衣这个人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方重生道:“并不多,甚至可以说很少,我很少将时间花在一个没有相­干­的人的身上。”

慕容孤芳道:“那么你再将幔幕拉开一些,有关这个人的资料,所能够收集得到的,我都已着人搜集起来,加以整理,写在照壁之上。”

方重生满腔疑惑,可是他仍然将幔幕再拉开。在照壁之上,沈胜衣的图像之旁,以蝇头小楷写着很多字,果然都是与沈胜衣有关。

慕容孤芳接着说道:“即使你对这个人完全陌生也不要紧,看完照壁上的那些资料,相信你将会比他最亲切的朋友,对他认识得还要深。”

方重生道:“是么?”目光落在石壁之上。

慕容孤芳道:“你应该由第一行开始。”

方重生道:“好。”目光一偏。

姓名沈胜衣,又名孙羽,孙羽号称“银剑杀手”。

方重生只看了这一行,双眉就皱起来,道:“沈胜衣也就是孙羽。”

慕容孙芳道:“对于这份资料你不必怀疑。”

方重生道:“孙羽是一个像我这样的杀手。以杀人为生,沈胜衣却是一个侠客。”

慕容孤芳道:“看下去。”方重生目光再落在照壁上。

年纪二十六七。

方重生目光一转,道:“比我却年轻。”

慕容孤芳道:“身材则是差不多。”

籍贯江宁。

特长剑!左右双手,左手却最少比右手快一倍,用的剑只是普通剑,然而对于他并没任何影响。

方重生目光一停,道:“这人的剑术无疑已臻画境。”

慕容孤芳道:“据说有一次,他被十个黑道的高手包围,连杀四人,手中剑已断折,随手拗了一条树枝当做剑使用。仍然将其他六人刺杀。”

方重生道:“折枝代剑,的确不是一般所谓用剑高手所能够做到的。”

慕容孤芳道:“还有一次,他以指代剑,将一个高手刺杀指下。”

“以指代剑!”方重生的面­色­一变。慕容孤芳道:“这些都详细记载在照壁上。”

方重生亦看见,继续看下去。

剑之外,其他兵路此人亦似有涉猎,对暗器方面,亦颇有研究。

方重生看到这里,不由微喟道:“这个人的确有资格做一个杀手,无论什么东西,都可以用做兵器,换句话,随时都能够杀人。”

慕容孤芳道:“嗯,你呢?能不能?”

方重生道:“不知道,因为我那把弯刀从来都没有离开过身旁,也就是说,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遇到一个要我非弃刀不可的对手。”

慕容孤芳笑笑,接问道:“对于其他的兵器你可曾涉猎?”

方重生道:“有,只是没花太多的时间研究下去。”

慕容孤芳无言。方重生目光再转回照壁上。

嗜喜喝酒,喝得却不多。无时不在清醒的状态之中。琴棋诗画似也有研究,却不­精­。

­性­格豪爽,不拘小节,处事却极为小心。好侠,但并不好名。人虽风流,却绝不下流。

看到这里,方重生不觉脱口道:“这个人实在不简单。”

慕容孤芳只是道:“看下去!”

接着就是沈胜衣的出身。

出身不明。

十八岁开始行走江湖,战平手“一怒杀龙手”祖惊虹,先后击败金丝燕、柳眉儿、满天星、雪衣娘、推剑公子江南五高手,声名大噪,娶妻霍秋娥,突然封剑从商。

根据可靠的资料,此人其实既没有封剑,也没有从商,乃是为生活所迫,转投柳展禽门下,易名孙羽,杀人赚钱。

方重生道:“以我所知,柳展禽乃是当年轰动江湖的十三杀手之一。”

慕容孤芳点头,道:“不错。”

方重生道:“沈胜衣武功应该在柳展禽之上,何以……”

慕容孤芳道:“他当时无疑并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否则也不用改名换姓。”

未几,霍秋娥与柳展禽相恋,为此人所悉,火并柳展禽,一怒而横扫十二杀手!

方重生道:“柳展禽大概不知道沈胜衣也就是孙羽。”

慕容孤芳道:“相信是。”

同一时,为此人所杀的名侠香祖楼两个结拜兄弟“神手”于谦、“雷鞭”崔群亦因为得柳展禽暗通消息,知道此人也就是孙羽,会合双斧开山马老大、神枪十三郎七个高手夜闯江宁沈家,却没有一个出来,当夜沈家离奇失火,烧为平地,此人亦从此浪迹江湖,之后杀地狱刺客,追猎八百里,声名之盛,一时无两。

详细的情形,分录在十三条卷轴之内。

方重生目光一落,道:“那些卷轴呢?”

慕容孤芳道:“一会儿我叫人送到房中,你无妨详细一看。”

方重生道:“那些卷轴之内到底记录些什么?”

慕容孤芳道:“败在他剑下那些人的武功特­色­,以及他如何击败对方。资料虽然不齐全,也不可能齐全,然而亦有参考的价值,增加你对这个人的武功出手的认识。”

方重生怔怔的望着慕容孤芳,满目疑惑之­色­。慕容孤芳接道:“知已知彼,百战百胜。”

方重生道:“也要看双方武功的距离如何。”

慕容孤芳道:“凭你的武功,堪与他一战,对他知道得越多,胜算便越高。”

方重生忍不住问道:“姑娘准备杀死沈胜衣?”

慕容孤芳道:“准备而已。”

方重生又问道:“他是姑娘的仇人?”

慕容孤芳摇头,道:“他与我并没有任何关系,既非朋友,也非敌人,只是……”

她一顿才道:“在我将要进行的一件事情中,他将会成为我的一个大障碍,要事情进行顺利,也许非将他清除不可。”方重生道:“也许?”

慕容孤芳:“是也许而已,我喜欢结交武林中的英雄,况且,正如那一句老话多一个朋友,总好过多一个敌人。”方重生道:“这是事实。”

慕容孤芳接道:“根据我最近所得到的消息,这个人极有可能阻碍我那件事情的发展,要将他清除,却是实在不容易,因为敢与他一战的人已经不多,堪与他一战的人更少。”

方重生道:“姑娘应该考虑一下我独孤雁”慕容孤芳冷接道:“是方重生!”

方重生叹了一口气,道:“到底是不习惯,一急之下,就忘记我已是方重生了。”

慕容孤芳道:“别的事可以忘记,这件事是绝不能够忘记的,要知道段南山重金买你的人头,到处追查你的消息,秘密一泄漏出去,你就成为众矢之的,莫说要助我一臂之力……”方重生接道:“而且会连累姑娘。”

慕容孤芳道:“所以你今后言谈必须小心。”

方重生道:“一定。”转问道:“是了,姑娘何以不考虑我这方面?”

慕容孤芳道:“不是不考虑,问题在你并非万花谷的人。”方重生道:“有何关系?

只要姑娘吩咐下来,我便会立即赶来听候差遣。”

慕容孤芳道:“为什么?”

方重生摇头,道:“我也不知道,自从认识姑娘以来,我便已准备随时为姑娘效命。”

慕容孤芳谈然一笑,道:“你纵有此念,有柳如春在,我看你还是很难放开手脚。”

方重生苦笑,道:“现在可好了。”

慕容孤芳道:“事情有时就是这样巧!”

方重生微喟道:“有时就是的了。”

慕容孤芳道:“幸好段天宝与我一点儿关系也没有,否则这简直犹如一个圈套。”

方重生颔首,道:“我明白,姑娘莫要忘记,那些事情是独孤雁的事情,他们与我方重生同样并没有任何的关系。”

慕容孤芳盯着他,道:“好!很好!”

方重生道:“我现在只是姑娘的一个手下,随时都听候姑娘差遣。”

慕容孤芳道:“你放心,我是绝不会亏待你的。”语声一寒,接下去:“但你若负我,我也必会将赐与你的生命收回。”

方重生斩钉截铁的道:“姑娘尽管放心.方重生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

慕容孤芳道:“我看也不像。”目光一转,道:“照壁上的资料你无妨再细看一次。”

方重生道:“一次已足够了。”试探着又说道:“姑娘,现在我大概可以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吧。”

慕容孤芳道:“你应该先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我又是怎样的一个人。”

方重生道:“这里是万花谷,姑娘乃是万花谷之主,慕容世家这一代的传人。”

慕容孤芳道:“这是表面的。”她缓缓站起身子凭窗外望道:“这里万花锦绸,所以叫做万花谷。”

方重生转身举步,走到慕容孤芳的身旁,道;“名符其实。万花谷这个名字实在非常贴切。”

慕容孤芳摇摇头,道:“你错了。”

方重生一怔,道:“错在哪里?”

慕容孤芳道:“万花并非这里的特­色­。”

方重生道:“那是什么?”

慕容孤芳将身子转回,目光一扫,道:“你有没有发觉这座小楼有什么与别的不同之处?”

方重生道:“这座小楼非常­精­致,可是……”

慕容孤芳道:“可是你见过比这座更­精­致的小楼,是不是?”

方重生并不否认,道:“是。”

慕容孤芳道:“你再看清楚。”方重生目光再转,这一次他看得很仔细,可是仍然没有什么发现,不由苦笑,道:“我实在看不出来,姑娘说好了。”

慕容孤芳道:“只要你仔细一些,总会有所发现的。”

方重生苦笑道:“我已经很仔细的了,也许我的脑筋根本就不怎样灵活。”

慕容孤芳道:“也不能够这样说。那在你来说,到底是一件前所未见,没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方重生急忙道:“姑娘请说。”慕容孤芳道:“这座小楼中,一条枝子一条梁子也没有。”方重生被一言惊醒,失声道:“不错。怎能够这样?”

慕容孤芳道:“十三个高手匠人齐集一个地方,花了半生的心血,才想出这个前所未有的建筑法,这座小楼是他们第一次的心血结晶,也是最后的一次。”

方重生道:“他们难道……”慕容孤芳接口道:“在图样拟好之前,已经有三人心力交瘁,撒手尘寰,在建筑当中,又二人死于意外,到这座小楼落成,剩下的人当中,竟然有三人兴奋过度,二人心脏进裂,当场暴毙,一人变白痴。”

方重生动容道:“这就是说,十三个高手匠人,只剩下五个人了。”慕容孤芳道:

“他们现在正在埋首研究另一个图样,准备建筑一座更突出的建筑物。”

方重生苦笑道:“这就正如嗜武的人一样,为求达到更高的境界,不惜抛妻弃子,舍生忘死,至于废寝忘餐,更就平常事了。”

慕容孤芳道:“在他们未有所得之前,这座万花楼在目前可以说举世无双。”

方重生沉吟道:“应该是的。”

慕容孤芳环视一眼,道:“人总是有进步的,在他们之外,也许还有更多他们的同行在努力创造,在不久的将来,这座小楼的建筑也许根本不算怎么一回事,但是在目前,却只此而已。”

方重生道:“也许。”

慕容孤芳道:“所以这座万花楼暂时不妨就叫做无双楼。”

方重生连连点头。慕容孤芳接道:“这个万花谷其实应该就叫做无双谷。”

方重生道:“天下间实在难找另一处花卉这样多的地方。”

慕容孤芳摇头道:“你错了。”

方重生道:“哦?”

慕容孤芳道:“大内的花坛,奇花异卉之多可以肯定在这里之上,四海名花,大都已搜集在其中。”

方重生道:“这是传说而已。”

慕容孤芳道:“绝不是传说。”

方重生道:“姑娘何以如此肯定?莫非……”

慕容孤芳截口道:“我曾经进过大内花坛一次,万花谷中的部份花卉,正是由大内偷出来的。”

方重生瞠目结舌。慕容孤芳接道:“所以在花卉方面,这里虽然是不止万花之多,却并非无双。”

方重生道:“姑娘一介平民,自然难与一国之君相比。”

慕容孤芳道:“明白就好了。”

方重生道:“然则这万花谷除了这座无梁的万花楼之外,莫非还有什么东西也是天下无双?”

慕容孤芳道:“是。”

方重生道:“易容术是必也是了。”

慕容孤芳道:“只是其中的一种。”

方重生道:“还有什么?”

慕容孤芳道:“随我来。”举步向对门照壁走去。

照壁上那道暗门又打开,慕容孤芳脚步不停,走进暗门之内。方重生在暗门之前停一停,才举步。这道暗门,他实在犹有余悸,七天之前,他跟随变化大师进入了这道暗门之内,出来后却变了另外一个人。

慕容孤芳到底要带我到什么地方?是不是那个其寒无比,满放尸体的密室?

他心念一动,不觉道:“那个放尸体的密室相信也是天下无双。”

慕容孤芳娇笑道:“类似那样的密室很多,然而拿来放尸体,而且那么多,相信亦绝无仅有那可以说也是无双的。”一顿笑接道:“我现在并不是要带你到那里去。”

这句话说完,她便转身走向旁边的一条岔路。方重生早已留意到有那条岔路,看见慕容孤芳走过去,才吁一口气。那条岔道的两旁也是嵌着无数碧绿­色­的长明灯,很平坦,显然是经过人工修改。前行三丈,转了一个弯,在他们的前面,出现了一道石门。这个石门与封闭那个藏尸的密室的那道石门差不多宽阔,形状亦一样,只不过这道石门上刻不少花纹。

方重生也没有感到丝毫寒意,却嗅到一阵如兰似麝,芬芳醉人的香气,不由问道:

“这石门之后是什么地方?”

慕容孤芳没有回答,身前石门倏的上升。一蓬柔和的光从门内­射­出来.七­色­缤纷的光芒,也不知发自什么,照在衣衫肌肤上,衣衫肌肤也变得七­色­缤纷起来,看来是那么美丽,却又是那么诡异。

慕容孤芳回眸一笑,走了进去。方重生心头一荡。但接着又一寒,犹如被迎头浇了一桶冷水。慕容孤芳将头转回去的那刹那,笑容已一致,眼瞳已变回冰雪一样。

他苦笑着,紧跟在慕容孤芳身后。当门有一幅幔幕,雪白­色­,但已经被那蓬光芒映成了七­色­。

慕容孤芳掀开幔幕,脚步不停。方重生紧跟着,一走进幔幕,脱口就“啊”的一声惊呼。幔幕后是一个小室,陈设之华丽,实在是方重生平生仅见。

每一样陈设显然都花过一番心思,虽然华丽,却绝不俗气。

地上,铺着雪一佯,云也似的波斯毯子,踩在那之上,难言的舒服。慕容孤芳从容地走到对面的一张紫檀椅子之上坐下来。她身上穿的并非帝王的衣服,也并没有任何特别的整饰。可是那刹那,方重生却感觉到慕容孤芳身上散发着一种帝王的威严。

帝王的威严到底怎样?方重生其实并不清楚,因为他并没有进入过大内,看见过帝王。可是他却有这种感觉,不由自主的倒退一步。

室内就只有那一张椅子,方重生不得不站着。他也认为自己是应该站着。慕容孤芳此时道:“这个小室之内一共收藏着十九样目前独一无二,天下无双的东西。”

方重生道:“嗯!”目光四顾。那目光陡然一亮,他面上的神情同时间一变,显得奇怪到极点。他心中的惊讶已实在不是任何的字句所能够形容的了。

在室的两侧放着两行紫檀木架子,有高有低,形状不同,放在那之上的东西亦各异,却无不是他从未见过,即使见过,也是难以与之比拟的东西。

拳头大的明珠,高逾六尺的血玉风凰……

有一双碧玉瓜,才不过一尺长短,当中既刻着环楼玉字,还刻着三百六十五个美丽的仙人,简直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更难得的是,每一个仙人的神态活现,每一个又是那么完整。

这双碧玉瓜,方重生并没有见过,却听说过。他的目光最后也就是停在这双碧玉瓜之上,忍不住问道:“这双碧玉瓜,莫非就是……”

慕容孤芳道:“正是森官失窃的那一双。”

方重生瞠目结舌。慕容孤芳道:“当今天子也正在重金悬赏,知道这双碧玉瓜的下落的人。你若是将它送去,黄金万两不在话下,一个七品官位,相信也少不了。”

方重生谈笑道:“万两黄金,七品官位在一般人来说,无疑是一个诱惑。”

慕容孤芳道:“你呢?”

方重生道:“当然就不会放在眼内。”

慕容孤芳道:“因为你已经心如槁灰。”

方重生摇头道:“在我的心目中,姑娘已不亚于帝王,我得以跟随姑娘出入,又是怎样的一种荣耀,七品官位又算得什么。”

慕容孤芳娇笑。冰雪一样的眼瞳在娇笑中融化了,道:“你很会说话。”

方重生道:“那本就是心里话。”目光一转,道:“就是那一双碧玉瓜,也不是一个七品官位,万两黄金所能够取易。”

慕容孤芳道:“那可以说是无价之宝。”

方重生点头道:“以我所知,雕刻这双玉瓜的乃是天下第一巧手,而且有一双无人能及的利眼,却仍然花了十产时间,才将这双玉瓜刻出来。”

慕容孤芳道:“这双碧玉瓜完成之后,刻瓜人亦已心力交瘁,一双手再不能拿刀,一双眼亦半瞎。”

方重生道:“所以这双碧玉瓜也是天下无双的了。”

慕容孤芳道:“也许现在有不少高手匠人,正在尝试雕刻更­精­致,更完美的东西,不过到现在为止,以我所知,还没有比这双碧玉瓜更完美,更­精­致的产品出现。”

方重生道:“否则相信我已经可以在这里看到了。”

慕容孤芳笑笑,道:“一定可以,”她说得是那么肯定,看来对于任何事情,她都是充满了信心。

这样的女人实在不多。方重生的眼瞳中不觉露出了佩服之­色­,目光一转,忽然道:

“这里不是收藏着十九样目前独一无二,天下无双的东西?”

慕容孤芳道:“是事实。”

方重生道:“可是我数来数去却只得十八样。”

慕容孤芳道:“你没有数错。”

方重生道:“还有一样难道并不是在这里?”

慕容孤芳摇头,道;“也在这里。”

“我却是不见”语声一顿,方重生的目光落在慕容孤芳的脸上,试探着问道:

“还有那一样,莫非就……就是姑娘你?”

慕容孤芳笑叱道:“你胡说什么?”

方重生道:“姑娘天姿国­色­,谁说不是天下无双?”

慕容孤芳反问道:“我真的那么美丽?”

方重生立即点头。慕容孤芳却摇头,道:“我并不怀疑你说的话。你也不是第一个说我美丽的人,也许说我美丽的人正如你,在此前真的还没有见过一个比我更美丽的女人,然而我却是见过的,且不止一个,再说,我纵然美丽,却实在太老了。”

方重生道:“姑娘尚是年轻。”

慕容孤芳笑问道:“你知道我今年有多大?”

方重生道:“大概二十三四。”

慕容孤芳又一笑,却显得那么苦涩,她苦笑着道:“即使真的是二十三四,在一个女人来说,已经够老的了。”

方重生亦只有苦笑,一时间他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慕容孤芳接道:“年纪在女人来说,也是一个秘密,你说我二十三四,就当我二十三四好了。”

方重生无言。慕容孤芳倏的又一笑,道:“这世上,也真的有一个可以称得上是绝世无双的美人。”

方重生忍不住问道:“是谁?”

慕容孤芳道:“她姓白,单名冰。”

“白冰?”方重生皱起了眉头,他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白冰到底是什么人?

慕容孤芳仿佛看到了方重生的心底深处,道:“你当然没有听过这个名字,这个女孩子深闺得很,根本就没有在江湖上走动。”

方重生道:“姑娘却知道有她这个人。”

慕容孤芳道:“只要是绝世无双,无论是人抑或是什么东西,我都会知道,都会留心到。”

方重生道:“那么这个白冰……”

慕容孤芳道:“她是白玉楼的小女儿。”

“白玉楼?”方重生一怔。

“这个名字你应该有印象的。”

“却不知,是否那个白玉楼?”

慕容孤芳反问道:“你认识好几个白玉楼?”

方重生道:“只一个‘书剑双绝’粉侯白玉楼!”

慕容孤芳道:“我说的也就是这个白玉楼。”

方重生道:“据说这个人文武双全,出身官宦人家,殿前显身手,俱都是独占鳖头,连中文武状元,成为一时佳话。”

慕容孤芳道:“这并非传说。”

方重生道:“据说他也因此得蒙当今天子垂爱,将最疼的一个女儿许配与他。”

慕容孤芳道:“这也是事实粉侯也就是附马。”

方重生道:“对于这个人我很感兴趣,可惜一直都无缘得见,一直都引为憾事。”

慕容孤芳道:“这个机会快来了。”

方重生道:“很好。”

一顿道:“这个人据说是一个美男子,皇帝最疼的女儿,当然也不会太差,他们的女儿,是一个美人,亦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慕容孤芳道:“嗯。”

方重生接问道:“姑娘现在进行的那件事情莫非与白玉楼有关系?”

慕容孤芳道:“不错。”

方重生道:“与这个人作对无疑是与当今天子作对。”

慕容孤芳道:“你害伯?”

方重生道:“现在我还有什么害怕的。”他淡然一笑,道:“姑娘现在就是要计划刺杀当今天子,我方重生,也绝对不会退缩2”

慕容孤芳一笑道:“你这句话幸好在这里说,否则传人别人的耳中,可够麻烦的。”

方重生转回话题,道:“是了,还有那一样天下无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东西?”

慕容孤芳道:“你拉开那幅幔幕,就知道是什么东西了。”她抬手指着左面一幅幔幕。

方重生急不及待的走过去,将那幅幔幕拉开。一个人立时出现在他的面前。

方重生一怔,那只右手不觉往腰间按落。那把弯刀并不在他的腰间,他那个动作,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慕容孤芳即时道:“你不必紧张,他是绝不会伤害你的。”

方重生“嘎”的一声。慕容孤芳接道:“因为他已经丧失了生命,不过是一具尸体。”

方重生这时候亦已看清楚,那个人是一个青年人,一个非常英俊的男人。他的身材既不高,也不矮;既不胖,也不瘦,任何一部份都是那么均匀,没有一份多余的肌­肉­。

他的五官也是那么的适中,嘴­唇­既不薄,也不厚;眉毛既不浓,也不淡……

方重生看在眼内,由心叹了一口气。慕容孤芳问道:“看过这样完美的男人没有?”

方重生摇头道:“没有。”

一顿道:“我实在有些怀疑……”

慕容孤芳道:“这个人是否曾经加工易容?”

方重生道:“不错。”

慕容孤芳道:“我可以肯定给你一个答复绝对没有!”

方重生微喟道:“可是他无论那一部份看来都是那么的适中,好像既不能增一分,也不能减一分。”

慕容孤芳道:“变化大法师也是这样说过。”

方重生一再微喟道:“难得难得。”

慕容孤芳道:“也许他某些部位,仍可以增减,只是我们还没有发现,好像这样的一个人,虽然或者未至于完美。可以说已接近完美。”

方重生道:“不错。”

慕容孤芳道:“就以他的相貌来说,没有一部份不是我们心目中所认为的最好的一种,一部份已经罕有,全部都这样,若不是目睹。只怕没有人相信。”

方重生道:“我纵横江湖,所认识的人也不少的了,却是从未见过一个像他这样完美的人。”

慕容孤芳道:“这个人,可以说是得天独厚。”

方重生道:“绝世无双。”

慕容孤芳道:“所以我将他放在这里。”

方重生怀疑的问道:“他真的已经死亡?”

慕容孤芳道:“你难道还有怀疑?”

方重生摇头。那个人虽然神态活现,眼瞳却毫无生气,皮肤简直就有如白垩一样,一丝血­色­也没有。他是被放在一副玻璃棺材之内。直立,常人一佯的直立,一动也都不动。那双眼睛也是一瞬也都不瞬。

慕容孤芳目光一转,道:“一个人这样完美,并不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

方重生道:“应该不是。”

慕容孤芳道:“他惹的麻烦,自然也要比任何人要多,多得很。”

方重生道:“不难想像。”

慕容孤芳道:“没有任何女孩子能够抗拒他的一笑,在一般的女孩子之中,他简直已犹如帝王,予取予携。”

方重生道:“他当然不会辜负这份天赐本钱。”

慕容孤芳道:“在他懂事以来,据他说,已有过三百六十七个女人。”

方重生道:“不多。”

慕容孤芳道:“其中最少一半女人已有丈夫。”

方重生道:“那些女人的丈夫只怕不会放过他。”

慕容孤芳道:“我看见他的时候,他正被七个女人的丈夫联手追杀,犹如丧家之犬。”

方重生道:“结果姑娘将他收留起来。”

慕容孤芳道:“收藏在这副棺材之内,在这个石室之中。”

她笑笑,接道:“在他来说没有第二个地方比这里更安全的了。”

方重生那刹那忽然发觉,慕容孤芳的笑容是那么苦涩。是那么无可奈何。他没有多问,道:“好像他这样完美的一个人,以我看,也实在不适宜存在于世间。”

慕容孤芳道:“嗯。”

方重生道:“物极必反,一样东西太完美,总是不会长久的。”

慕容孤芳道:“因为必然有很多人要据为已有,你争我夺的结果,必然会有所毁坏,只有这样的收藏,才能够保存下来。”

方重生点头,转问道:“他死了有多久?”

慕容孤芳道:“已三年。”

方重生吃惊地道:“可是他现在看来,却是新死不久。”

慕容孤芳道:“只因为他的尸体已经被多种药物处理过。”

方重生道:“是不是变化大法师研究出来的秘方?”

慕容孤芳道:“不错是变比这个人实在是一个罕有的天才。”

方重生的目光又落在玻璃棺上,道:“这个人到底是谁?”

慕容孤芳道:“他就叫潘安。”

方重生一怔:“潘安?”

慕容孤芳道:“当然并不是人们所熟知的那个潘安。”

方重生道:“那个潘安若是仍在生,到现在只怕有一千岁了。”

慕容孤芳道:“只怕那个潘安也没有他这样英俊。”

方重生道:“也许。”

慕容孤芳道:“叫潘安的人,并不止他一个。因为很多人都知道潘安是古代有名的美男子,姓潘的,不少都替自己的儿子以“安”为名,这个名字已实在太俗。”她淡然一笑,接道:“他的父亲也正是一个俗人。”

方重生亦自一笑。

第十一回人间绝­色­

石室中无风,灯光缤纷而柔和。慕容孤芳忽然叹了一口气,那刹那,方重生忽然又发觉,慕容孤芳比方才憔悴很多。他虽然不知道慕容孤芳与那个潘安之间又是什么关系,亦已想得到,绝不会简单。他很想一问。可是他的终没有开口。慕容弧芳也没有多说潘安什么,叹着气,拍手理了理云发,倏的笑一笑,问道:“天下间有这样完美的男人,以你看,有没有同样完美的女人?”

方重生心念一动,道:“莫非就是白玉楼的那个女儿白冰?”

慕容孤芳娇笑道:“我毕竟没有看错,你果然是一个聪明人。”

方重生追问道:“那个白冰,真的像潘安那样子完美?”

慕容孤芳道:“是事实。”她轻吁了一口气。道:“白冰实在是人间绝­色­。我没有见过第二个比她更美丽的女孩子。”

方重生道:“姑娘要与白玉楼作对,也就是因为要得列白冰?”

慕容孤芳道:“就是为了要得到白冰。”她的目光一寒,道:“潘安配白冰,天造地设。绝世无双!”

方重生道:“姑娘要将白冰也像潘安那样处理?”

慕容孤芳点头。方重生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噤。慕容孤芳盯着他,问道:“你是反对我这个计划?”

方重生一笑道:“绝不反对。”这个人的体内所流的毫无疑问是邪恶之血。

“很好。”慕容孤芳娇笑道:“我总算没有看错人!”

银铃一样的笑声,是那么悦耳,却又是那么诡异。

方重生亦自大笑,道:“我有生以来,还没有做过一件这样奇怪,这样刺激,这样有意思的事情,拼却一命,也替姑娘你完成它。”

慕容孤芳连声道:“好,太好了。”

方重生笑声一顿,道:“凭姑娘的武功再配合变化大法师的易容,要将白冰弄到手,应该不是一件难事。”

慕官孤芳道:“白府门禁森严,府邸中高手林立,而且还蓄有嗷犬,陌生人要进去,实在非常困难,况且,白玉楼视白冰如生命,爱护无微不至。也唯恐她有什么损伤,白冰的住处也就犹如铜墙铁壁。”

方重生道:“这简直已不是爱护,已犹如监禁了。”

慕容孤芳道:“也怪不得白玉楼,你若是有那样的女儿,也一样会那样紧张的。”

方重生苦笑道:“但我若是白冰.只怕受不了。”

慕容孤芳道:“所以她整天嚷着随白玉楼外出走走。”

方重生道:“据说白玉楼无意官场,不时在江湖走动。”

慕容孤芳道:“这是事实。”

方重生道:“他当然间也会将途中所见,诸般得意有趣的事情,告与白冰。”

“当然。”

“所以白冰嚷着外出不难想像,而白玉楼,当然不会答应的。”

“这一次例外。”

“这一次?”方重生一愕。

“他们现在正在南下,一路游山玩水。”

“是什么令白玉楼改变初衷?”

“一个人!”

方重生心念一动,道:“沈胜衣?”

“正是沈胜衣!”

石室中本来无风,那刹那忽然有风。方重生那刹那的思想不禁回到照壁上沈胜衣那幅画像上,及那些资料之上,喃喃自语道:“原来如此。”

慕容孤芳道:“你现在总算是明白了。”

方重生却问道:“沈胜衣与白玉楼是什么关系?”

慕容孤芳道:“他们是朋友。”

方重生“哦”的一声。

慕容孤芳道:“他们是在江湖上认识的,据知还联剑瓦解一裔强盗。”

又一顿道:“那是有名的狮林九恶,详细的资料,已经录在那十三卷轴中。”

方重生道:“我一会儿再翻阅。”

慕容孤芳道:“这一次,沈胜衣路经白家,拜访白玉楼,正遇白玉楼准备外出游玩,白冰就嚷着要跟他走一趟。”

方重生道:“有沈胜衣这样的高手在一旁,白玉楼当然放心让白冰外出走一趟的了。”

慕容孤芳道:“这也是我唯一劫夺白冰的机会。”

方重生道:“不错。”

慕容孤芳道:“沈胜衣武功虽然厉害,毕竟一个人而已。”

方重生道:“白玉楼当然不可能将府邸所有的高手都带出来。”

慕容孤芳道:“当然不可能。”

方重生道:“这个简单,我将沈胜衣缠住,姑娘看准机会,将白冰劫走就是了。”

慕容孤芳道:“你说得如此简单。”

方重生道:“以我的武功,也许敌不过沈胜衣,但一时半刻之内,相信他也难将我击杀剑下。”

慕容孤芳道:“你忘了还有一个白玉楼在旁边,还有他的好几个跟班。”

方重生道:“姑娘座下不乏能人。”

慕容孤芳道:“我却是不希望他们追查到万花谷这里来。”

方重生道:“这个……”

慕容孤芳道:“我们现在也就是在计划着一件罪案,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方重生点头。慕容孤芳道:“无论做什么事情,我都是希望有一个完美的开始,有一个完美的结局。”一顿道:“何况我们现在乃是在劫夺一个完美的女孩子?”

方重生道:“姑娘……”

慕容孤芳道:“你是否明白我的意思?”

方重生道:“我明白,一切唯命是从。”

慕容孤芳道:“应该是这样。”

方重生道:“姑娘势必已经有个完美的计划。”

慕容孤芳颔首,道:“已有了。”

方重生道:“愿闻其详。”

慕容孤芳道:“一个人太心急有时候也坏事。”

方重生道:“不错。”

慕容孤芳道:“到要说的时候,我自然会跟你说。”

方重生道:“只不知,什么时候进行?”

慕容孤芳道:“到进行的时候我自会通过你。”

方重生苦笑。慕容孤芳忽然挥手,道:“你现在可离开了。”

方重生道:“那么姑娘……”

慕容孤芳道:“我留在这里。”

方重生忽然又感觉到那种憔悴,却也没有再多说什么,缓步退出去。慕容孤芳目送他离开,又叹息一声。那道石门也就于她的叹息中落下。

第十二回红梅

拂晓。风吹冷,露仍浓。

风吹绽芭蕉两叉,露滴湿蔷薇一架。

方重生逐步芭蕉蔷薇之间,这已是三日之后,他面部已经没有那种疼痛的感觉,一切都已习惯。现在他只是在等待慕容孤芳动身出发的命令。这三日之内,慕容孤芳并没有再召见他,也没有­干­扰他的生活。

一切都是如此的平静,方重生反而觉得有些不耐,可是他却也没有去问慕容孤芳。

对于慕容孤芳,他虽然说不上怎样了解,然而几席的详谈,多少他亦已有些印象。慕容孤芳的武功胆­色­,以至心思的灵巧,处事的慎密,毫无疑问都在他之上。对于这个女人,他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所以他甘心留在万花谷,听候慕容孤芳差遣。

他知道,现在还不是动身出发的时候,以慕容孤芳的小心,每一个步骤势必已经安排妥当,到需要动身出发的时候,一定会通过他准备,否则他怎样追问也是无用。

也该是时候了。

方重生漫步蔷薇芭蕉之间,不觉又生出了这个念头。他的手不觉扶在蔷薇架上。露珠零落架上,滴湿了他的衣袖,一线阳光也就在这时随地从东墙之上­射­过来。

旭日高升,露珠就会消散。人的生命有时候岂非也是如此的多变、虚幻、短促?方重生不觉一声叹息。

叹息未已,方重生硕长的身子就拔了起来!一拔两丈,三道银光闪电也似从他的脚下­射­过,钉在蔷薇架上!“夺夺夺”三声,蔷薇架三支断折,三道银光飞过,钉在架后的墙壁上。是三枚银梭!

“谁?”方重生一声轻叱出口,两支剑就像剪子一样,分从左右两养花水中飞出,剪向方重生!

剑势迅急,剑光辉煌!方重生身形凌空急变,变臂一振,双袖“啪啪”的一响,蝙蝠般一旋,落在另一架蔷薇之上,双剑剪空。剑主人一声娇叱,人剑倒翻,紧迫着向方重生刺去!那是两个女孩子(奇*书*网^.^整*理*提*供),年纪不过十七八,相貌也都很漂亮,很可爱,出手却狠辣非常。

这不是慕容孤芳的两个侍女,怎么竟然向我袭击?

心念一动,方重生脱口道:“你们……”下面的话立时被剑刺断,狠辣的双剑一齐向他左右双肋刺到!

方重生不暇多说,身形再拔起,“霍霍霍”三个筋斗,落在花径上!那两个女孩子人的剑立时转过来,一双燕子般再飞刺方重生!方重生身形急退,一退丈八,叱道:

“住手!”

那两个女孩子听若岡闻,身形不停,剑势不绝!方重生一退再退,道:“再不住手,我可要替慕容姑娘教训一下你们了。”

两个女孩子仍然听若岡闻,飞身再卸剑刺去!方重生冷笑,这一次不再退,硕长的身子反而迎前,刺向刺来的两支剑!他的身形比那两支剑还要迅速!人剑刹那便相接,剑并没有刺在人之上,方重生从双剑之中闪进,左右手“蝴蝶双飞”,封住了剑势,拇食指一屈一弹,“叮叮”的两声,正弹在那两支剑之上!

两支剑被弹得疾扬了起来,两个女孩子惊呼未绝,右手握剑的脉门都已被方重生扣住!“叮叮”两声,双剑堕地!方重生冷冷问道:“是谁叫你们暗算我的?”

那两个女孩子手腕如遭火炙,花容失­色­,尚未开口,一个温柔的语声已传来,道:

“是我!”

方重生应声回头,就看见了慕容孤芳,站在那边花径上。他一怔,道:“姑娘你……”

慕容孤芳道:“我只是想看这一次的易容对于你的身手反应到底有没有影响。”

方重生道:“原来如此。”松开双手。

那两个女孩子“嘘嘘”呼痛,揉着手腕。左右退下,慕容孤芳冷瞟了她们一眼,道:

“还不快多谢方公子的手下留情。”

两个女孩子慌忙一齐拜倒。方重生急急摆手道:“两位请起来。”

两个女孩子闻言连声道谢,各自将剑拾起,欠身退下去。退到了院子之外。

方重生连随快步走到慕容孤芳面前,道:“姑娘,莫非已经是时候?”

慕容孤芳点点头,上下打量了方重生一遍,道:“看来你比三天前好得多了。”

方重生道:“我其实没有受过什么伤,不过易容时饿了七天七夜,但经过休息,体力­精­神已完全恢复过来。”

=奇=慕容孤芳的目光转落在方重生的脸上,道:“你的脸现在是否还觉得有些疼痛?”

=书=方重生道:“除非用力按下去,否则已完全没有疼痛的感觉。”

=网=慕容弧芳道:“变比的易容技术一日千里,越来越进步了。”

方重生道:“我从未见过这么­精­细,这么成功的易容术。”

慕容孤芳道:“听他说,这并非易容术的巅峰。”

方重生道:“不是说,这是第一流的易容术?”

慕容孤芳道:“任何一种学识技术是没有止境的,譬如说武功,正所谓山外有山,人上有人,易容术也是一样,在我们的眼中。变化的易容术是第一流,但也许在某些人眼中,却是第二流、第三流的亦未可知。”

方重生道:“连面皮都已经能够互易,怎么不算是第一流?”

慕容孤芳道:“变化若是这样想,就不会再忙了。”

方重生道:“大法师现在又在忙什么?”

慕容孤芳道:“现在他正在尝试,看看能否将一个人说话的语声完全改变。”

方重生道:“这也是入于易容这门子学问内?”

慕容孤芳道:“也是的。”

方重生道:“容貌、语声若是都能够完全改易,大概没有什么再可以改易的了。”

慕容孤芳道:“最低限度就还有一样。”

方重生追问:“哪一样?”

慕容孤芳一字一字道:“眼睛!”

“眼睛?”方重生吃惊地望着慕容孤芳。

“一个人即使容貌完全改变,眼睛若是不改变,一般朋友纵然认不出来,亲密的戚友对他的眼神亦会有熟悉的感觉,从而怀疑对方可能是一个自己所熟悉的人。”

“有道理。”方重生不能不点头。

他连随问道:“可是那一来,岂非要将眼睛挖出来?”

慕容孤芳道:“在所不免。”

“那岂非便会成一个瞎子?”

“变化现在正设法解决这个困难。”

“他……”

“你放心,他并非拿活人来试验。”

“那么……”

慕容孤芳道:“很多生物都是有眼睛的,是不是?”

方重生怔在那里。慕容孤芳淡然一笑,道:“以我看,变化这一生都难以罢休的了。”

方重生道:“哦?”慕容孤芳道:“眼睛是人体最脆弱的器官,任何轻微的损伤,都足以导致失明,要将眼睛互易,在目前来说,是绝对没有可能的。”方重生道:“姑娘何以如此肯定?”

慕容孤芳道:“因为我看见他最近几次的试验,都失败得非常惨,连一分成功的可能也没有,在变化来说,这是从来没有的事情。”方重生道:“大法师难道不知道?”

慕容孤芳道:“他是知道的,可惜他已经沉迷下去。”

方重生道:“沉迷于易容术?”

慕容孤芳道:“这正如嗜酒的人一样,明知道多喝无益,还是忍不住去喝。”

方重生道:“这就是说,大法师这一生,屠刀是休想放下,无希望成佛的了。”

慕容孤芳道:“对于这个问题,变比显然亦已考虑到,是以近年来,可以看得出他本人非常苦恼。”

方重生微声道:“连大法师也参悟不透,看不破成败,我这种俗人,更就不用说。”

说话间,两人已出了花径,他出了这个院子,来到一个花坪之前。

万花盛放,芬芳醉。

慕容孤芳四顾一眼,道:“万花谷一年中最美丽的也就是这个时候。”

方重生道:“姑娘对于花却情有独钟。”

慕容孤芳道:“不是每一种花我都喜欢的。”

方重生道:“我知道。”

慕容孤芳笑问:“你知道什么?”

方重生道:“万花之中,姑娘喜欢的,其实就只有一种。”

慕容孤芳“哦”一声,道:“哪一种?”

方重生道:“红梅!”

慕容孤芳娇笑道:“你凭什么肯定的?”

方重生道:“看见那双天下无双的碧玉瓜,我已经能够肯定了。那双碧玉瓜失窃之后,以我所知,当今天子就重金悬赏,缉捕偷盗碧玉瓜的红梅盗。”

慕容孤芳笑笑:“红梅盗?”

方重生道:“在那双碧玉瓜失窃之前,当今天子曾经收到一张红梅帖,在帖上清楚写着,红梅盗要窃取碧玉瓜。这件事当时轰动大内,一连三个月,禁宫中大内侍卫日夜逡巡,结果碧玉瓜仍然失窃。当时江湖中的朋友都无不震惊红梅盗到底何方神圣,竟然能够在守卫森严的禁宫之内,将那样一件宝物盗去。”

慕容孤芳道:“看来你也曾很留意那件事。”

方重生道:“因为我也是江湖人。”他目露钦佩之­色­,道:“对于那个红梅盗,当时我实在佩服得很,也奇怪得很。”

慕容孤芳道:“奇怪他如何将那双碧玉瓜盗出?”

方重生道:“我曾经试拟过几种可能,现在我才知道我那些推测,完全是错误的。”

慕容孤芳道:“你现在已想通了?”方重生点点头道:“以姑娘的身手,再加上变化大法师的易容术,要盗出那双碧玉瓜,自然也不大感困难了。”

慕容孤芳娇笑颔首,道:“你果然想通了。”

方重生道:“所以我实在觉得有些奇怪。”

“奇怪我为什么不重施故技,将白冰偷出白府来?”

“不错。”

“首先你要明白几件事情。我平生喜欢新鲜的事物,也喜欢追寻强烈的刺激。也许是我自幼所养成的,只要是人力所能够得到的东西,我都一定能够得到。”

“很少人有这种福气。”

“有句老话相信你一定听过。”

“身在福中不知福?”

慕容孤芳微喟道:“你是一个聪明人。”

方重生道:“未及姑娘万一。”一顿道:“所以在别人那是福气,在姑娘来说,却反而觉得索然无味。”

慕容孤芳道:“不错,是以我夺取那十九样绝世无双的东西所用的办法都无一相同。”

方重生道:“是以姑娘不打算用得到碧玉瓜的同样的办法来得到白冰。”

慕容孤芳道:“还有另一个原因。”

方重生在听着。慕容孤芳沉吟接道:“白玉楼这个人与众不同,白府防范的森严,较之大内禁宫也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方重生道:“主要是为了什么?”

慕容孤芳道:“既为了白冰,也为了一样东西。”

方重生追问道:“什么东西?”

“无双谱!”

方重生一怔,道:“无双谱又是什么东西?”

慕容孤芳道:“我也不怎样清楚。”她一顿接道:“只知道,白玉楼为了这样东西,不惜重金请来十七个波斯名匠,设计了一个非常­精­密的石室,另外在密室附近设置了十二重厉害的机关埋伏。”

方重生动容道:“如此说来,那‘无双谱’真不简单。”

慕容孤芳道:“这本来也是一个秘密。”

方重生道:“姑娘哪儿得来的消息呢?”

慕容孤芳道:“在其中一个波斯名匠口里,只可惜他知道的虽然不少,却只说出很少的片段,便已经撒手尘寰。”

方重生道:“其余还有十六个波斯名匠,姑娘何以不找他们一问?”

慕容孤芳道:“他们在离开白府之后便已连同家人隐居起来,没有人知道他们隐居在什么地方。”

方重生道:“透露秘密的那个波斯名匠又何以……”

慕容孤芳道:“他也是失踪了一段很长的时间,那一次他是出现在一间酒家中,当时他已烂醉如泥,根据酒家的伙计说,当时他已经在那里连喝了三天酒。”

“这件事的确是有些不可思议。”

“不错。”

“姑娘当时莫非也就在那间酒家之内。”

“世间的事情,有时就是这样巧。”

“看来姑娘对于‘无双谱’也很感兴趣。”

“当然。”

“那么姑娘这一次的行动,相信连‘无双谱’也已考虑在内的了。”

“嗯,”慕容孤芳笑笑。“但当然,以得到白冰为先。”

方重生一笑,道:“白冰到手了,‘无双谱’还愁不到手?”

话中另有话。慕容孤芳盯着方重生,突然笑起来,娇笑道:“我的确没有看错,你实在是一个聪明人很聪明的人。”

方重生道:“尽我所能,希望可以协助姑娘你解决这件事。”

慕容孤芳道:“白玉楼父女现在离府到处游玩,在我们来说,未尝不是一个好机会。”

方重生道:“可虑的只是沈胜衣在旁。”

慕容孤芳道:“一件事情若是太容易解决,有什么意思?”

“不错不错。”方重生一笑。“我也早就已有意领教沈胜衣的坐手快剑了。”

慕容孤芳道:“这对你是一种刺激,对我也是的。”

方重生道:“未知我们何时动身?”

“现在!”

方重生忽问:“我的刀……”

慕容孤芳道:“我已经准备了一把锋利的长刀。”

方重生道:“姑娘何以不早一些将刀给我,让我熟习一下那种刀。”

慕容孤芳摇头道:“那把刀什么时候给你也不要紧,因为我并非要你用那把刀去应付沈胜衣。”

方重生道:“然则……”

慕容孤芳道:“我若是那样做,无疑是叫你自杀,­干­脆在这里将你一刀杀死不是更好。”

方重生苦笑道:“我不明白。”

慕容孤芳道:“你那把链子弯刀我已经替你准备好了,藏在一个锦囊内,以便你藏在长衫之下。”

方重生喜形于­色­,道:“好极了。”

慕容孤芳道:“不用我说,你当然也知道这把刀你不能随便用。”

方重生道:“只有在对付沈胜衣的时候才用。”

慕容孤芳道:“不错,在平时,无论对付什么人,你都只能够用我给你准备好的那把刀。”

方重生道:“姑娘放心。”

慕容孤芳笑笑,脚步不停。这时候,阳光已满谷。

第十三回快活林

也是拂晓。月未堕,雾正浓。

柳堤。

晓风残月。

两骑骏马疾奔在柳堤上。当先一骑是一个白衣人,白衣如雪,散发与头巾衣袂飞扬在晓风之中。

沈胜衣!

十年江湖,沈胜衣比初出道之时,已然改变很多。尤其是心境,与十年之前简直就是两个人。每当残月晓风中,策马奔驰在柳堤之上,他的心境更加苍凉。

这一次却是例外。

也许是因为白冰的关系。白冰现在就策马追在他的后面,娇憨的神态比月­色­更迷人,银铃一样的娇笑声响彻长空。她穿着一袭淡紫­色­的衣裳,骑着一匹青鬃马,一面娇笑,一面策马追着,看来是那么活泼,那么年轻。

她确实年轻,年轻而美丽。慕容孤芳形容她绝世无双,人间绝­色­,倒也非过甚其词。

最低限度,沈胜衣就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像她这样美丽,这样可爱的女孩子。但对她,沈胜衣却是一点杂念也没有,在沈胜衣的眼中,她就像他的妹妹。白冰确实是那么清纯,任何人看见她,相信都不会生出邪念。何况沈胜衣?

沈胜衣并不是圣人,然而对于男女间的情感,他早已看得很淡薄。

曾经沧海难为水。

骏马嘶风,披风迎风猎猎的飞扬,白冰策马如飞,紧追在沈胜衣的后面,娇笑不绝,她确实从来都没有这样的开心过。这是她的第一次外出,晓风残月中,策马奔驰在柳堤之上,在她来说也是第一回。一切都是如此的新鲜,哪能不开心?她娇笑着遥呼道:

“沈大哥,等等我!”

沈胜衣一声:“好!”放慢了马匹。

白冰迅速策马奔前来,与沈胜衣并骑走在一起,道:“沈大哥,我们这就回去了?”

沈胜衣道:“出来已经将近一个时辰,应该回去的了,否则你爹爹久候不见,可是要担心的。”

白冰道:“爹他现在在赌场之内,准已赌得连自己姓什么也都忘掉了,哪还会担心我们。”

沈胜衣笑道:“他就是赌­性­大起,如何的兴高采烈,也不会忘掉你的,你可是他最疼的女儿。”

白冰道:“我才不要他疼,整天像看什么似的看着,半步也不许踏出家门,快要闷死了。”

沈胜衣道:“这也是为了你好,像你这样美丽的女孩子,一点心机也没有,到处都得吃亏。”

白冰道:“听你们说江湖上如何如何险恶,才不是,这差不多一个月以来,我见到的人不都很好?”

沈胜衣摇头道:“这是因为在此之前,你见到的都是你爹爹、跟我的朋友。”

白冰盯着沈胜衣,忽然问道:“沈大哥,我真的很美丽?”

沈胜衣一怔,道:“真的。”

白冰道:“没骗我?”

沈胜衣笑道:“人人都是这样说,难道全说谎?”

白冰目不转睛地盯着沈胜衣问道:“我知道他们都说我既美丽又可爱。”

沈胜衣道:“确实如此。”

白冰道:“那么你怎会不喜欢我?”

沈胜衣道:“我没说过。”

“可是我看得出,你只是将我当妹妹一样看待。”

沈胜衣道:“我可是比你年长。”

白冰微嗔道:“我才不要你那样,老气横秋的,跟我爹一般作风,怪讨厌。”

沈胜衣笑笑。白冰幽幽的接道:“沈大哥,你难道还不知道……”话说到一半忽然停下,她的脸却红了起来。

沈胜衣看在眼内,心头一凛,苦笑道:“我只知道自己实际上太老了。”

“胡说。”

沈胜衣只有苦笑。白冰瞟着他,道:“你有多大难道我还不清楚。”

沈胜衣道:“一个人的心境与年纪不一定一样。”

白冰轻声问道:“什么事令你这样的?”

沈胜衣没有回答,白冰也没有追问下去,只是看着他。

这时候,两骑已到了柳堤尽头。一旁一间小小的茶寮,这时候竟然已开始营业,茶寮的主人已等候在门外。

那是一个老头儿。在他的身旁斜挂着一盏灯笼,灯光昏黄,这时候看来是那么暗淡。

他不待沈胜衣、白冰走近,已自迎前。

沈胜衣皱眉道:“这并非喝茶的时候,他应该知道的。”

白冰也觉得奇怪,目光一落,忽然道:“你看他手里拿着什么?”

“是一支梅花,”沈胜衣沉吟道:“难道他不是前来招呼我们进去喝茶?”

说话间,那个老头儿已走到他们的身前,笑着打了一个招呼道:“两位好,我姓焦,人家都叫我焦老头,是这间茶寮的主人。”

白冰道:“老伯伯,现在我看没有人要喝茶的。”

焦老头点头道:“我也不是请两位进去喝茶。”

沈胜衣道:“那么老人家到底又有何贵­干­?”

焦老头摇手道:“公子言重。这位一定是沈公子的了。”

沈胜衣道:“老人家认识我?”

焦老头道:“不认识,只是那个客人说沈公子与白姑娘很快就会走经这里。”

白冰道:“我们就是姓沈姓白的,你说的那个客人……”

焦老头道:“他叫我守候在这里,将这支梅花送给白姑娘。”说着将手中的梅花双手捧过来。

沈胜衣道:“这种工作相信比卖茶还要易赚钱。”

焦老头道:“容易得多了,可惜这种工作,一年也难得有一次。”

沈胜衣道:“给你这件工作的又是什么人?”

焦老头道:“是一个像我这样年纪的老头儿,仆人打扮,据他说,是他的主人要送这支梅花给白姑娘,我倒是有些奇怪,为什么他不亲自送去,要花那么多的钱,找我来代劳。”

“多少钱?”

“嘿,一两银子,这支梅花可是一钱银子也不值。”

沈胜衣淡笑一下,道:“拿来。”伸手将那支梅花取过来。他接道:“没有你的事的了。”

焦老头道:“两位难道没有什么要送给别人?”

沈胜衣道:“今天这么容易就赚了一两银子,你还不满足?”

焦老头嘿嘿笑道:“像我这个年纪,就是贪钱一点也是值得原谅的……”

白冰不由一怔。焦老头带笑退了回去。白冰回顾沈胜衣,却见沈胜衣正在怔怔的望着那支梅花。

虬枝如戟,红梅如血,凄迷的月­色­,暗淡的灯光下,显得那么美丽,那么孤傲。

沈胜衣简直就像是在欣赏着一个美丽孤傲的女人。白冰忍不住问道:“沈大哥,这枝梅花有什么好看?”沈胜衣道:“好像这样的红梅花并不多见。”

白冰道:“你看是谁送给我的。”沈胜衣摇头,道;“看不出。”他那双剑眉已然皱了起来,一顿道:“我们快回去。”

白冰道:“为什么?”沈胜衣神­色­凝重,道:“暂时不要问。”喝叱一声,策马前行。白冰也看出事不寻常,忙策马追了上去。

在他们的前面不远,是一片奇大的柳林,灯火辉煌,形如白昼。那片柳林以前叫做绿杨村,但在七年前已经改了另一个名字,叫做快活林!

快活林名符其实,是一个令人很快活的地方。

数十里柳林之内,建筑着无数楼台,北国胭脂,南国佳丽,集中在这里。南北的名厨也集中在这里。在这里,可以吃到最好的东西,找到最美的女人,甚至选择最名贵华丽的衣饰,以至珠宝玉石。总之,金钱所能够购买得到的东西,在这里都能够购买得到。

这个所谓“最”,当然是一般人心目中的所谓“最”。

快活林不仅是男人的快活林,也是女人的快活林。在快活林之中,也根本没有昼夜。

就现在来说,与白昼何异?

不同的只是,在这个时候,快活林中很多人已入睡,而这个时候也是最少有人到来快活林的时候。

在快活林柳堤那边的出口,现在却站立着一个人,这个人已入中年,但­精­神比任何青年人也不稍逊,看来仍然是那么英俊,英俊而潇洒。

进入快活林的都不是穷人,然而这个人的衣饰比一般人却仍要华丽得多。无论从衣饰、从仪态,谁都应该看到出这个人不是普通人。

他确实不是普通人,他一向都是出入于帝王家。他不是别人,正是白玉楼!

第十四回红梅帖

染柳烟浓。凄迷的灯光中,快林仿佛就笼罩在云雾里。

白玉楼却是仿佛笼罩在一片忧愁的的气氛中。他双眉已紧皱在一起。是什么事令他这样子忧愁?

风吹柳飘,也吹起了白玉楼的衣袂及长发,却吹不掉白玉楼眉宇间的忧愁。

柳风中隐约夹杂着马蹄声。白玉楼听入耳中,眉宇一开,目光那刹那仿佛变得比灯光更明亮。目光及处,两骑快马迅速向这边移近来。

不等那两骑奔至,白玉楼已振吭大呼道:“来的可是沈兄与冰儿?”

一个清朗的声音回答道:“正是!”

白玉楼眉宇间的忧愁这时候才散开,脚步一展,迎了上去。

二十步还未到,沈胜衣、白冰两骑已奔至。白玉楼脚步一顿,放声大笑道:“很好很好。”

“爹,你在说什么很好?”白冰将坐骑勒住,刷地滚鞍跃下来。白玉楼一把拥进怀中,道:“你们都平安回来,还不好?”

白冰奇怪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白玉楼没有回答,目光落在沈胜衣手中那支红梅之上,沈胜衣亦已下马好像已发觉白玉楼在看着那支红梅,道:“白兄,这枝红梅是……”

白冰接道:“是别人托一个茶寮的老板送给我的。”

白玉楼目光一转,道:“你?”

白冰道:“那个老板可是这样说。”

白玉楼沉默了下来。沈胜衣接问道:“是的,白兄怎么在这里?”

白玉楼道:“我是在等你们。”白冰接问道:“爹,是不是出了……”白玉楼道:

“冰儿你以后小心一点儿,尽可能不要离开沈大哥身旁。”

白冰追问道:“为什么?”

白玉楼沉吟不语。沈胜衣忽然道:“看来事情果然如我所料。”

白玉楼道:“兄弟,你已料到了是怎么回事?”

沈胜衣点头。白冰却如堕五里雾中,追问道:“你们究竟在说什么啦?”

沈胜衣举起手中那枝红梅,尚未说什么,白玉楼已开口道:“冰儿你收到一枚红梅,爹亦收到张红梅帖。”

“红梅帖?”白冰诧异问道:“什么红梅帖?”

沈胜衣却有点儿紧张地望着白玉楼。白玉楼右手缓缓从左手衣袖中取出了一张白纸。

那张白纸七寸长,三寸宽,上面画着一枝梅花。

枝虬结,花鲜明。

红花梅花!

帖上还有两个鲜血一样的红字。

白冰!

沈胜衣目光一落,叹了一口气,道:“不错,红悔帖!”白冰也看得清楚,道:

“这就是红梅帖了,怎么上面有我的名字?”

沈胜衣道:“因为这次红梅盗的对象就是你!”

白冰道:“什么红梅盗?”

沈胜衣道:“你爹爹比我更清楚。”

白冰转望着白玉楼。白玉楼双眉又已皱在一起,道:“冰儿,你是否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碧玉瓜的失窃?”

白冰脱口道:“那个……那个红梅盗?我记起了。”白玉楼回忆着道:“当年那双碧玉瓜失窃之前,圣上就是收到了一张这样的红梅帖,那之上,只有三个字碧玉瓜。”

白冰道:“结果碧玉瓜也就被红梅盗盗去。”

白玉楼道:“不错,在警卫森严的禁宫之内盗去。”

沈胜衣道:“江湖上传言,也是如此。”

白冰道:“我……”

白玉楼道:“你岂非也绝世无双?”

白冰道:“爹你在胡说什么?”

白玉楼叹息道:“话虽说,每个人都认为自己的子女总是比别人胜一筹,也总是最英俊美丽,然而即使任何人,也不能不承认你是一个很美丽,很可爱的女孩子。”

沈胜衣道:“不错。”

白冰瞟着他,道:“沈大哥,你怎么也取笑我?”

沈衣胜摇头道:“这是事实。”

白冰的娇靥忽然一红,沈胜衣道:“可是,红梅盗一直以来,盗取的都是物件。”

白玉楼道:“难道他现在连人也感兴趣?”

沈胜衣道:“这张红梅帖会不会是有问题?”

白玉楼斩钉截铁地道:“没有。”

沈胜衣恍然道:“白兄见过当今圣上收到的那张红梅帖?”

白玉楼点头道:“当年负责那双碧玉瓜安全的不是别人……”

“就是白兄?”

“不错!”白玉楼摊一摊手。“这张红梅帖与那张完全一样。”

“白兄在哪儿收到的?”

“方才我在赌场之内正玩得高兴,一个小厮就将这张红梅帖送来了。”

“那小厮又说在什么人那里收到这张红梅帖?”

“据说是一个仆人装束的老苍头。”

白冰Сhā口道:“那茶寮的老板也是这样说的。”

白玉楼道:“所以我立即走出来,若是再不见你们,可就急死我了。”

沈胜衣道:“根据以往资料,红梅盗绝不会那么快就动手。”

白玉楼道:“却也没有什么所谓规矩。”他突然大笑起来,道:“但是有兄弟你在一旁,我还有什么放心不下?”

沈胜衣道:“白兄言重。”

白玉楼道:“兄弟你一剑动江湖,对你若是也没有信心,对谁有信心?”

沈胜衣淡然一笑。白玉楼接道:“可是兄弟你却也怪不得我,冰儿是我最疼的女儿,这一次若非有兄弟你在一旁,我可不敢将她带出府。”

沈胜衣轻拍白玉楼的肩膀,道:“白兄你放心,无论如何,我也不会让冰儿受到任何的伤害。”

白玉楼大笑道:“有兄弟你这句话,我自然放心了。”

沈胜衣道:“只是这个红梅盗可不简单,我们非要万分小心来应付不可。”

白玉楼连连点头道:“是极是极。”

白冰听他们说得那么严重,才真的着慌起来,道:“沈大哥,那一个红梅盗真的那么厉害?”

沈胜衣沉吟着道:“以我所知,此前红梅盗所盗的珍宝有的在重重的警卫之内,正如那双碧玉瓜;有放在固苦金汤的密室之中。甚至在高手监视之下。每一种,都是当时被认为绝对安全,绝对不可能被盗去的,但结果,都一一被红梅盗盗去。”

白冰伸了伸舌头,奇怪地接问道:“那个红梅盗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沈胜衣道:“不知道,从来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是男是女也不知。”

“也不知。”沈胜衣沉声接道:“那些被盗去的东西都是突然间不翼而飞,消失不见的。”

白冰道:“那么我,我”

白玉楼安慰她道:“有沈大哥在,你害怕什么?”

白冰目注沈胜衣,道:“沈大哥,这一次你可要留在我身旁。”

沈胜衣点头,道:“还用说。”

自玉楼接道:“冰儿你自己也得谨慎。”

白冰仍然道:“爹,真的是那么严重?”

白玉楼沉下脸来,道:“你怎么还以为这是开玩笑?”

白冰不由自主地摇头。

沈胜衣四顾一眼,道:“红梅帖既已出现,红梅盗相信也已来了。”

白玉楼道:“在你我周围十丈,若是藏着人你我也不知,这个人的武功纵然不在你我之上,也相差无几了。”

沈胜衣道:“小弟一直都在留意周围。”

白玉楼道:“有没有感觉到什么特别?”

沈胜衣道:“没有。”

白玉楼道:“方才我已经考虑过了,对付这个红梅盗,似无须力敌。”

沈胜衣道:“以他一向的行事作风,也不会与我们直接冲突。”

他若有所觉,道:“白兄莫非已想到什么对策?”

白玉楼倏地一笑,道:“方才我一直就在想如何应付那个红梅盗,终于给我想到了两个办法。”

沈胜衣道:“一个已经足够。”

白玉楼道:“我想出的那两个办法都荒唐得很。”

沈胜衣道:“也就是说,令人意外得很。”

白玉楼忽然笑道:“连我也想不到自己居然会想出那种办法。”

沈胜衣一怔,道:“很好。”

白玉楼道:“却要看我们的办法有效,还是红梅盗的办法成功。”

沈胜衣笑道:“白兄很少这样子夸口,那两个办法,想必都是很好的办法。”

白玉楼摸着胡子,道:“也许意外的不是红梅盗,是我们。”

两人相顾大笑,白冰却怔在那里,她摇摇头,道:“你们到底在打什么哑迷?”

沈胜衣摇头道:“我也不知道那是怎么样的办法。”

白冰盯着白玉楼,但白玉楼笑笑,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沈胜衣仰眼一望,道:“我们先回去。”

白冰道:“何不现在就离开这儿?”

白玉楼道:“没用的,这周围百里,以爹看,没有比这地方更安全的了。”

白冰道:“为什么?”

白玉楼道:“从来没有人敢公然在快活林­干­坏事的。”

白冰道:“为什么?”

白玉楼道:“一方面是这儿武林中人云集,另外一方面,快活林乃是慕容世家的产业。”

白冰道:“慕容世家又是怎样的一户人家?”

白玉楼道:“慕容世家百数十年内人材辈出,底屈武林盟主都是他们家中主人。”

白冰道:“这就是说,这家人的武功很厉害。”

白玉楼道:“而且侠义无双。所以这二十年以来,虽然已没有什么表现,在江湖上仍然有他们的一席之位。”

白冰道:“哦?”

白玉楼转顾沈胜衣,道:“听说现在慕容世家的主人是一个女人。”

沈胜衣道:“不错。”

白玉楼道:“又叫慕容什么?”

“慕容孤芳!”

白冰脱口道:“这个名字太好了。”

沈胜衣道:“好是好,只嫌苍凉一些。”

白玉楼道:“有多大年纪了?”

沈胜衣道:“不清楚,只知道她文武双全,却无意江湖,很少在江湖之上走动。”

白玉楼道:“你并不认识她?”

沈胜衣道:“不认识,听说她间或也会到快活林走走。”

白玉楼道:“有机会得认识认识。”

沈胜衣颔首。白玉楼连随从白冰的手里接过缰绳,道:“我们走。”

白冰一手忙牵着沈胜衣的袖子。沈胜衣笑笑,道:“现在你就害怕了?”

白冰道:“谁害怕。”她真的并不害伯,她从来就不知道害怕,何况现在沈胜衣就在她身旁?

明月这时已西沉。

第十五回魔术

快活林外十三里。五福客栈。

同一天黄昏,五福客栈的门前,驶来了几辆马车。客栈门大开,上至客栈的老板,下至所有的小二,全都恭候在门外。整个客栈在昨天已完全停止了营业,等候一个人驾临。

慕容孤芳!

五福客栈也是慕容世家的产业,所有的都是慕容世家的人。在七天之前他们已经接到慕容弧芳到来的通知,为了避免别人的怀疑,并没有一天之内将所有的客人的请走,但已经开始谢绝其他客人投宿。到昨天,原有的最后一个人客都已离开。

出入客栈的只是慕容世家的人。每一个地方都已洗刷得­干­­干­净净,只等慕容孤芳驾临。

慕容孤芳果然依时到来了。

与过去一样,并没有稍迟片刻,不同的只是,这一次来的人比以往多了一些。慕容孤芳的身旁,也多了一个英俊潇洒的年青人。

方重生。

在这间五福客栈,幕容孤芳只逗留一夜。第二天拂晓,他们便离开,直奔快活林。

在当天黄昏,慕容孤芳一行才到达快活林,直奔快活林的水云轩。

水云轩也是一间客栈,建筑在快活林的南面,一半在陆地,一半却在一个荷塘之上。

十里荷塘。景­色­犹如图画。

这一次接待并没有五福客栈那样隆重。慕容孤芳并不想惊动住在水云轩内的任何客人,因为住在水云轩内的都不是普通的客人。他们之中有达宫贵人,有武林侠客,甚至有江湖大豪。水云轩正就是快活林中最好的一间客栈。

但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却是沈胜衣、白冰、白玉楼也就是住在水云轩之内。

水云轩之内早已空出了临水的一个院落。这个院落其实一直就空着,只等慕容孤芳的驾临。

这个院落是慕容孤芳专有的院落,任何客人都不能够住进。整个快活林原就是慕容世家所有,慕容世家甚至有权不容许任何人踏进快活林之内,然而慕容世家所要的只是这个院落,所住的只是临水的一座小楼。

灯已上,更亦起。

一切都已迅速的安置妥当,慕容孤芳打发了众人离开,只留下方重生一个人。然后她说了一句话:“你先去沐浴更衣,半个时辰之后再进来见我。”灯光是那么温柔,慕容孤芳的眼瞳却冰雪般森冷。

方重生一点杂念也没有,也没有多说什么,非常服从的退出小楼之外。

半个时辰过去,方重生又来到小楼门前。既不早,也不迟,正是时候。慕容孤芳的脾气,他多少已有印象,也已经习惯。

他才在门外停下脚步,慕容孤芳的声音已从门内传出,道:“你已经来了?”

方重生道:“方来。”

慕容孤芳道:“很好,门没有关上,你进来。”

方重生如言推门进去。慕容孤芳正坐在楼中那张八仙桌的旁边,已换过一身鲜红­色­的衣衫。她的脸也因此显得红起来,更显得美丽。

在她的面前,放着一个紫檀木箱子,高两尺,宽也是两尺,长却有三尺,雕刻着­精­致的花纹。这个木箱子原放在一辆马车中,方重生早巳知道,却不知道其中载放着什么。

他也没有问。慕容孤芳的话,他没有忘记。到他需要知道的时候,总会让他知道的,否则就算问也没有用。

这个箱子之内到底载放着什么东西?

这座小楼布置得与万花楼一样华丽,所以方重生踏进来,立即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为什么搬进她这座小楼之内?

方重生目光落在那个箱子之上。慕容孤芳拂袖道:“先将门关上。”方重生唯命是从。

慕容孤芳待他将门关好了,转过了身来,才道:“这个箱子你路上已经留意到了。”

方重生点头,道:“是。”慕容孤芳道:“你很想知道那之内有什么东西?”

方重生道:“很想。”慕容孤芳忽然道:“捧起来。”

方重生俯身将那个木箱捧起来,他实在不明白,幕容孤芳叫他这样做目的何在。慕容弧芳接着又吩咐道:“放下来。”

方重生如言放下。慕容孤芳笑问道:“你有何感觉?”方重生摇头。

慕容孤芳道:“我是说重量方面。”方重生心念一动,道:“与人差不多。”

慕容孤芳道:“什么人?”方重生道:“女人。”

慕容孤芳笑笑,道:“很好。”方重生忍不住问道:“箱中莫非就是放着一个女人?”

慕容孤芳道:“打开来不就清楚了。”方重生急不及待的将箱盖打开来。箱盖原有锁,但门已被打开,方重生目光落处,当场怔住在那里。箱中并没有一个女人,只放着无数­鸡­蛋般大小的鹅卵石。那些鹅卵石在万花谷中触目皆是,应该并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甚至可以说这个紫檀木箱子的价值,远在那些鹅卵石之上。

以这么­精­致名贵的木箱子载放石头,难怪方重生大感诧异。慕容孤芳看在眼内,笑问道:“你觉得很奇怪是不是?”

方重生只有点头。慕容孤芳道:“完全不明白?”方重生叹了一口气,道:“我原以为自己也是一个聪明人,但现在看来,就不是一个大笨蛋,也该是一个小笨蛋。”

慕容孤芳道:“你仔细想想,总会明白的。”

方重生苦笑,道:“可惜我现在的脑筋,简直就像乱草一样。”

慕容孤芳娇笑道:“那么我提供你一个办法,也许可以今你的思想平静下来。”

方重生道:“最好不过。”

姑娘若是说出来更好。

这句话已到了咽喉.方重生险些没有说出口。慕容孤芳连随说出了她的办法,道:

“你将这些鹅卵石抛进窗外的池塘里,一颗一颗,不要急,知道吗?”方重生道:“嗯。”

也没有再追问,从箱中将那些鹅卵石取出来,一颗一颗抛出窗外。

一下下水声从窗外传来,是那么的单调。

木箱中为什么载放着这么多的鹅卵石?

为什么到了这里又要将它们取出来,完全抛进池塘内?

方重生双手不停,脑筋也不停的在转动。一连串疑问,从他的脑海中浮出来。没有解答的疑问。

难道我真的如此愚蠢?

方重生不由生出这个念头。这时候,那些鹅卵石已快将丢尽了。

“咚”的一下水声,最后一颗鹅卵石亦已抛进水里。方重生仍然毫无所得,不由叹了一口气。箱子里嵌着鲜红­色­的绒毡,那种鲜红,比鲜血甚至还鲜红。慕容孤芳身上现在所穿的衣服岂非也是这种颜­色­?

慕容孤芳一直静静地盯着方重生,到他将最后的一颗鹅卵石抛出了窗外,才问道:

“你是否已有所得?”

方重生道:“没有。”他伸手摸摸那些鲜红­色­的绒毡。每一颗鹅卵石都洗刷得很­干­净,所以那些鲜红­色­的绒毡也没有沾污,仍然是鲜血也似鲜明。

慕容孤芳道:“你其实可以想得到的。”

方重生“哦”一声,目光转移到慕容孤芳的身上。一样的鲜红­色­,慕容孤芳身上的衣衫亦鲜血一样。慕容孤芳道:“若有所得了是不?”

方重生道:“嗯。”接着叹息道:“但仍然很模糊。”

慕容孤芳笑笑,道:“你知道有所谓魔术吗?”

方重生道:“知道。”

慕容孤芳道:“我现在也是在准备玩一种魔术。”

方重生叹息道:“姑娘的话我总是难以明白。”

慕容孤芳道:“现在呢?”她缓缓站在身子,就在这一刹那,她身上的衣衫突然间尽落。一个赤­祼­的,美丽的胴体立时出现在方重生眼前。

第十六回雌雄会

纤细的腰肢,丰满结实的胸膛,修长浑圆的小腿。慕容孤芳赤­祼­的胴体是那么的动人。她的肌肤白皙而光滑,灯光下散发着夺目的光华,仿佛那根本并不是肌肤,而是无暇疵的羊脂白玉。

方重生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动人的胴体。他一向都认为柳如春他的妻子的胴体是天下无双的,可是现在与慕容孤芳一比,立即就比了下夫。他并不是一个重­色­欲的男人,他爱的柳如春,感情事实在­色­欲之上,也正因为如此,一发现柳如春与段天宝的­奸­情,他立即雷霆震怒,刀杀了这两人。爱得深,恨也切。

可是他现在看见慕容孤芳赤­祼­的服体,竟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强烈冲动。他差点没有冲前。事情的奇怪,已足以将他这种冲动压抑下来。

她这样脱下衣服,到底有什么作用?

动念间,方重生陡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也就在这个时候,慕容孤芳从容地挪动身子,走到那个紫檀木箱子之前。

她纤细的腰肢开始蛇一般扭动。然后她抬起左足,跳进箱子里,她动人的身子逐渐的蜷曲起来,整个身子转瞬间完全藏进了箱子内。她柔软乌黑的秀发已散发开,披散在赤­祼­的娇躯之上。

血红­色­的绒垫,雪白­色­的­肉­体,在灯光下相比,更显得鲜明。那看来,已完全不像是—个女人的身躯,倒像是一团蚌­肉­方开的蚌­肉­,尚留在蚌壳中的蚌­肉­。那种美丽已不像人间所有。

美丽而妖冶。

方重生倏地一声呻吟,道:“我明白了。”

慕容弧芳即时从箱中伸出一双手来,将箱盖拉上。“啪”声之中,慕容孤芳就消失不见了。当然,她其实只是被关在箱子之内而已,但那刹那给方重生的,却是一种已经从人间消失,已经不存在人间的感觉。那个紫檀木箱子无论怎样看来,都只是像一个木箱子。若不是预先知悉,有谁想到这个箱子之内竟藏着一个人?方重生这时候总算已完全明白。

也就在这时候,楼风的灯光逐渐暗下来。方重生忽然,不由自主的抬头望向那盏灯,那盏灯几乎同时熄灭。

小楼内立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窗外彼岸的柳林虽然灯火辉煌,却也照不到这里。

怎会这样?

方重生正奇怪,黑暗中已响起慕容孤芳的声音:“你知道灯光怎么会变成这样子?”

语声却并不怎样响亮,也许是因隔着箱子之故。

方重生应道:“是不是因为油尽灯枯?”

慕容孤芳道:“很好,你总算没有认为是鬼作怪。”

方重生道:“这实在很像,可惜我这个人不相信鬼神的存在。”

慕容孤芳一再道:“很好。”

方重生道:“奇怪,这里的人既然知道姑娘你到来,怎么不预先打点妥当,连灯油没有了也都没发觉?”

慕容孤芳道:“在我进来之前,灯盏之中原储满了灯油。”

方重生恍然道:“这样说,是姑娘将灯油倾去的了?”

慕容孤芳道:“虽然不是我亲自动手,却也是出于我的命令。”方重生追问道:

“为了什么?”‘

“今夜我不想这座小楼之内,有任何灯光,我要它完全在黑暗中。”

方重生不明白。慕容孤芳接着解释道:“只有在黑暗中我看来才没有那么老。”方重生道:“姑娘哪算得老?”慕容孤芳道:“我尽管看来仍然年轻,事实上已不是年轻人了。”

方重生忍不住问道:“姑娘你到底有多老?”

慕容孤芳道:“像你这样的一个聪明人怎么会提出一个这样愚蠢的问题。”

方重生一怔,道:“不错,女人的年龄本来就是一个大秘密。”

慕容孤芳娇笑。方重生接道:“无论姑娘你有多老我都不会放在心上的。”

慕容孤芳道:“我就算今年已经一百岁你也不住乎?”

方重生道:“也不在乎。”

慕容孤芳叹了一口气,道:“你们男人说的话就是这样骗死人不赔命。”

方重生道:“我说的都是心里话。”慕容孤芳道:“也许你是的。”她忽然问道:

“你觉得我这个人怎样?”方重生由衷道:“女中丈夫。”

慕容孤芳道:“像我这种人你喜不喜欢?”

方重生不假思索道:“喜欢得很。”

“将来你是否会背叛我?”

“绝对不会。”

“这句话现在说来仍不免早一些。”

“方重生现在的这条命乃姑娘所赐,又焉会背叛姑娘?”

“我看你也不是那种人。”慕容孤芳的语声逐渐响亮起来。黑暗中同时逐渐出现了一团绿­色­的光芒。那团碧绿的光芒赫然就是从那个紫檀木箱子的位置散发出来的。不怎样光亮,就像是一团磷火。

那团碧绿­色­的光芒固定在那里,既不知是什么,也什么都不像,只是从一侧突出来,人臂一样粗细的一束,看起来像是一条人臂。那束光芒缓缓地突起来,忽然一转,在那束光芒的上端立时出现了一只手掌。五指纤细,看来是那么的轻巧,那么的动人。

那束光芒毫无疑问是一只手,一双女人的手右手。

固定的那一团连随亦移动了起来,黑暗中出现了一个发光的赤身­祼­体的女人。

“你见过一个这样的女人身体没有?”慕容孤芳充满诱惑的声音也正是从这个发光的女人嘴里吐出来的。这个发光的女人当然就是慕容孤芳,她现在无疑已经打开箱子站起来了。可是她的身体又怎会发出磷火般的绿芒?方重生实在奇怪。

他应道:“没有。”语声竟然在颤抖。

“这是一种油脂,涂在身体上可以保持肌肤的弹­性­,使肌肤看来更加光滑,但每一个月只能涂一次,否则就会弄巧反拙。”

慕容孤芳一面解释,一面移步向前行。她整个身体都在闪光,这一移动,更显得触目。她赤­祼­的身躯本来就诱人,现在更加充满了强烈的诱惑。方重生的气息不由得祖重起来,他甚至已听到自己的心房在“砰砰”地不停跳动。

慕容孤芳也听到了,道:“你实在用不着这样紧张。”

方重生讷讷地道:“我……我……”

慕容孤芳道:“你真的已经明白那个紫檀木箱子的作用了?”

方重生道:“姑娘是否准备将白冰放在箱子内,公然带走?”

慕容孤芳道:“无论怎样看来,那只是一个箱子而已。”

方重生道:“不错不错。”他问:“这就是魔术了。”

慕容孤芳道:“你难道认为不是?”

方重生道:“我将白冰从沈胜衣、白玉楼的保护之下,变进箱子之内撤走,只凭这个木箱,只怕还不够。”

慕容孤芳道:“木箱子只是一件道具而已,一套完整的魔术,道具虽然是重要,但手法若是不灵活,道具就是如何­精­巧,也是没有用的。”

方重生道:“当然当然。”连随道:“愿闻其详。”

慕容孤芳道:“现在并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这句话说完,她绿芒四­射­的身子突然投向方重生的怀抱。方重生虽然已想到这种事必然会发生,但仍然一声惊呼,他却并没有拒绝。慕容孤芳的诱惑又岂是他所能够抵抗的。

也就在当天黄昏,在慕容孤芳一行到达快活林的时候,沈胜衣一人却暗中离开了快活林。他换过一身蓝布衣裳,头上也戴了一顶竹笠,在白玉楼的巧妙安排之下悄悄走出了他们居住的庄院。

他们的计划已经拟定。以沈胜衣思想的灵活,亦不能不承认那实在是一个很周详的计划。

那个计划非独巧妙,而且意外,沈胜衣也不例外,而且是意外之极,他实在做梦也想不到,白玉楼竟然会想出一个那样的计划来。

沈胜衣离开快活林,就是这个计划的开始。

整座快活林无疑都非常的热闹,尤其在接近黄昏的时候,来自附近的客人更就潮水一样涌至,但是快活林之中,也有比较僻静的地方。沈胜衣就从这个地方离开了快活林,脚步既不快,也不慢,若无其事的也似。出了快活林,他的脚步才快起来,这时候黑夜已经降临。

沈胜衣索­性­施展开轻功。出林十三里,有一个驿站,沈胜衣以双倍的价钱挑选了最好的一匹马,立即上马开鞭,疾奔出去。

夜二更,沈胜衣飞骑奔进了落马镇,在一个庄院的后面停下来。他翻身下马,身形接展,掠上了后门右侧的围墙。

在墙内,就是后院,遍植花木。沈胜衣日光一扫,身形立即往下掠去,落在一丛花木中。他身形一闪,转向左边那道月洞门走去。

对于这个庄院的环境他似乎很熟悉,这是事实,因为这座庄院的主人乃是他的一个朋友,他作客这个庄院已经有很多次了。

可是他为什么不从正门走进来?

今夜也是月夜。

冰轮一样的一轮斜月斜悬天际,月光是那么的凄冷,照在窗纸上,本来雪白的窗纸更加苍白,给人一种森寒的感觉。

艾飞雨并没有这种感觉。他已经入睡,却突然惊醒,是被那边窗户的一下敲击声惊醒的。那一下敲击声方响,他便已惊觉,一只手立时抓住了他那支配剑。

剑就放在枕旁。他平生嫉恶如仇,最好管不平,所以仇人也很多。他那些仇人大都是凶恶狡猾之徒,已经暗算袭击他多次。第一次,也是在他这个庄院之内,当时他的剑并非放在枕旁。那一次能够活下去,他自己也认为是奇迹,也就从那一次之后,他的剑不离左右。

他的警觉非常敏锐,反应亦相当敏捷。“快剑”艾飞雨这五个字在江湖上也响亮得很。当然就没有沈胜衣那三个字来得响亮。然而谁都不能否认。艾飞雨也是一个高手。

艾飞雨一向就只佩服一个人。

沈胜衣!

一张开眼睛,艾飞雨就看见那边雪白的窗纸之上,出现了一个人形。

“谁!”他一声轻叱,身子立即离床跃下来,那扇窗户立时被推开,却没有人声回答。那个人影同时消失,窗外也没有人站着。

艾飞雨双脚一分,踏进靴内,“呛”一声,剑立即出鞘!“飒”一声风响,一条人影也就在此时越窗掠入。艾飞雨一声:“大胆!”身形如箭般窜前,剑同时刺出!“哧哧哧”一刺三剑,一剑十二式,每一剑刺出的时候只一剑,刺到一半已变成十二剑。迅速而凌厉!

“快剑”不愧是快剑!

那条人影方落下,剑已经刺到,像这样迅速的剑势实在不容易闪避,可是那条人影却竟然都闪避过去了。

艾飞雨三十六剑尽皆落空,心头一凛,一翻腕,剑势没有变化中突然再有变比。也就在这刹那,进来那个人已拔剑出鞘。他以左手拔剑,一拔剑就刺出,正压在艾飞雨的长剑上,也正好将艾飞雨欲变未变的剑势封住。艾飞雨方自“咦”一声,那个人已开口,道:“是我!”

“你……”艾飞雨一怔,突尖呼道:“是沈兄你么?”

那个人的右手即时一翻,“嚓”一声,一个火摺子在他手中亮起来。

火光照亮了他们的脸庞。进来的那个人正是沈胜衣。艾飞雨仍然道:“怎么真的是沈兄你?”

沈胜衣一笑收剑。艾飞雨一面回剑入鞘,一面道:“我道是什么人有这么好的剑术,一出手就能够将我的剑势封住,倒真吓了一大跳。”

沈胜衣道:“你用的若不是那一招,我也不能够将你的剑封住。”

艾飞雨大笑道:“看来我以后还是少向你请教剑上的缺点的好。”

沈胜衣道:“因为你要我找出其中的缺点,不免要在我面前多施展几遍。”

艾飞雨道:“若不清楚,也不能够找出其中缺点所在,如此一来,那一剑虽然无懈可击,对你来说却仍是毫无作用。”

沈胜衣道:“就是因为我太清楚其中的变化了。”

艾飞雨大笑道:“虽然如此,我还是非请你指教不可。”

沈胜衣亦自一笑,道:“幸好我们是绝不会大打出手的。”

艾飞雨道:“我们到底是好朋友。”

他笑拥着沈胜衣的肩膀,道:“可是今夜你这位老朋友却来得实在太突然。”他接着又说道:“你实在吓了我一大跳。”

沈胜衣笑问道:“什么时候你的胆子变得这样小的?”

艾飞雨道:“方才。”

沈胜衣右手一摆,火摺子燃亮了旁边桌子上放着的那盏灯,也不客气,在一张椅子上坐下。艾飞雨亦自坐下,忙问道:“是了,沈兄这次的到来为什么这样子神秘?”

沈胜衣道:“因为我不想惊动任何人。”

艾飞雨恍然道:“这就是说,沈兄并不是由正门进来的了。”

沈胜衣道:“我是从后院翻墙偷进来。”

艾飞雨奇怪的望着沈胜衣,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沈胜衣道:“有件事情,我希望艾兄能助我一臂之力。”艾飞雨立即反手一拍胸膛,道:“你沈兄的事情就是小弟我的事情,只要沈兄你吩咐一声,小弟我万死不辞。”

沈胜衣道:“艾兄言重。”

艾飞雨急问道:“到底什么事情?”

沈胜衣道:“你现在立即收拾行装,随便找一个离家理由,跟家里的人交代一声,立即飞马出门,我在镇东的路口等侯你。”

艾飞雨道:“这么勿忙?”

沈胜衣接口道:“你知否有一个红梅盗?”

“红梅盗?”艾飞雨目光陡亮,道:“沈兄这一次莫非就是与红梅盗作对。”

沈胜衣道:“正是!”

艾飞雨立即道:“那千万不要少了我这份。”

沈胜衣笑道“我现在不是找你来了。”

艾飞雨大笑,霍地长身走过去,力拍沈胜衣肩头,道:“沈兄实在够朋友。”

沈胜衣正­色­道:“红梅盗的厉害,相信你也清楚。”

艾飞雨道:“如雷贯耳。”

沈胜衣道:“这一次也许会非常危险!”

艾飞雨道:“不管它。”

沈胜衣道:“千万小心。”

艾飞雨道:“我会小心的了,事情到底是怎样的?”

沈胜衣道:“路上我再跟你说明白。”飒地站起身子。艾飞雨也是一个爽快之人,不再追问,道:“那么沈兄你先走一步,我随后出发。”沈胜衣道:“很好。”手一挥,灯熄灭,身形一长,穿窗而出,一闪不见。艾飞雨急步走至窗前,目送沈胜衣离开,双手不由自主的互搓,不由的兴奋。

红梅盗名震天下,与这样的一个人作对,在他来说无疑是一种刺激。前所未有的刺激!

次日拂晓,沈胜衣才回到快活林,没有骑马。

也只是一个人,也仍是头戴着那顶竹笠,身穿着那袭蓝布衣裳。艾飞雨并没有与他一齐来,哪里去了?

进入白玉楼住的那个院落之后,沈胜衣就没有再出来。白玉楼、白冰父女也没有。

整整的一天,他们都没有踏出那个院落半步,这是他们进入快活林以来,第一次整天都留在那之内。

这件事很多人都发觉了。那些人大都是慕名赶到来的人。他们之中有江湖豪侠,也有王孙公子,部分是为了一看沈胜衣的庐山真面目,一睹这位奇侠的风采,但大部分却是起来看白冰,看这位绝世无双的美人的。

他们都失望得很,频频向快活林的下人打听。可惜那些人都不能够回答他们什么。

白玉楼一反常态,严禁任何人涉足居住的庄院内,甚至叫来的酒莱,也是在门外被白玉楼的随从接下转送进去。所有的人都奇怪,都很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倩,到处打听究竟,但是都全无收获。

知道其中究竟的除了白玉楼、沈胜衣、白冰,就只有慕容孤芳、方重生他们,他们当然都不会将消息传开,所以快活林之内,始终是那么平静。

暴风雨来临的前夕,也总是平静得很。一场龙争虎斗正酝酿中,已随时都会爆发。

又是一夜的降临。

无论黑夜白天,在快活林来说,其实也没有多大的分别。黄昏犹未逝,快活林所有的灯火已燃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白玉楼他们居住的那个庄院门户大门开了,三个人鱼贯走了出来。

沈胜衣走在前面,白冰走在中间,白玉楼随后。三个人都是神­色­凝重。

他们居住的是月华轩。月华轩不远就是水云轩,两轩之间有一座太白轩。太白轩并不住人,乃是卖酒荣的地方,却并非一般人所能够进入光顾者。

价钱是最重要的原因。太白轩所雇的乃是南北的名厨,所用的都是上等材料,酒更是陈年佳酿。却物有所值。

沈胜衣他们现在正是向太白轩走去。

消息立时传开。他们在太白轩方坐下不久,不少人已闻风赶来。可惜他们虽然赶到来,也一样见不到白冰、沈胜衣。

太白轩之内分成了一个个轩堂,重帘问阻,纵然在外面走过,也看不到厅堂中的情形。他们当然都不敢硬闯。

白玉楼位居高官,沈胜衣一剑横扫江湖,这两个人一个乃是国戚皇亲,财雄势大;一个却是武功高强,未逢敌手。有谁惹得起他们?

酒菜已摆开。三个人却谁都没有动筷。第一个还是白玉楼开口,突然大笑道:“是福非祸,是祸躲不过,我们仅是担忧又有何用,美酒佳肴当前,还是痛快吃喝一顿。”

沈胜衣淡然一笑,道:“白兄说的是,小冰,你也别放在心上!”

白冰“噗哧”的一笑,道:“我本来就没有放在心上,看你们紧张成那样子,才紧张起来。”

她连随举筷。白玉楼却立即笑叱道:“丫头好没有规矩。”

白冰道:“爹什么时候又有规矩来了,沈叔叔不是外人。”

白玉楼笑笑摇头。正当此际,一个声音突然在垂帘外响起;“沈胜衣是不是在内!”

洪亮的声音,震荡厅堂,沈胜衣入耳一怔,道:“什么人?”

白玉楼道:“不管他。”白冰道:“怕又是慕名而来的江湖豪侠?”

那个声音即时又喝道:“沈胜衣!你若是在内,何以不回答!”

白冰一怔,道:“这次看来我只怕是猜错了。”

沈胜衣“嗯”的一声。白玉楼却厉声回喝道:“什么人在外面大呼大叫。”

一个人应声奔马一样奔进来。垂帘波浪一样激荡、分开,到平静下来的时候,那个人亦已然停下脚步。白玉楼、白冰并不认识那个人,沈胜衣半眯起眼睛,亦没有任何的表示。

那个人紫铜脸膛,颧骨高耸,看来年已入四旬,手中倒提着一支丈八缨枪。缨枪“霍”一指沈胜衣,厉声道:“姓沈的,可还认得我朱立!”

沈胜衣冷冷地道:“川东双煞的朱立?”

朱立喝道:“你就算忘记我,我也不会忘记你的。”

白玉楼即时道:“川东双煞又是什么东西?”

沈胜衣道:“两个强盗!”。

朱立道:“我们是强盗,与你却河水不犯井水。”

沈胜衣道:“长胜镖局与你们也是的。”

朱立道:“长胜镖局与你也没有任何关系。”

沈胜衣道:“不错。”

白玉楼Сhā口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胜衣道:“长胜镖局走镖途中,川东双煞的老二方桥拦途截劫,杀人夺镖,被我遇上。”

白玉楼道:“你当然不会袖手旁观的。”

“当然。”

“是不是你杀了方桥?”

沈胜衣淡淡一笑。朱立厉声道:“他虽然没有杀我二弟,却废去他的一身武功,这与杀死他何异?”

白玉楼道:“你现在闯进来准备怎样?”

朱立道:“向你讨一个公道。”

白玉楼道:“凭你?”

朱立道:“北绿林我的十三个好朋友都在外面,姓沈的,你给我出来。”

沈胜衣又是淡然一笑,目注白玉楼,缓缓站起了身子。白玉楼伸手将他按住,道:

“在这里我是主人,听我的。”

沈胜衣没有任何表示。白玉楼目光一转,盯着朱立道:“你有十三个朋友等在外面?”

朱立道:“是又怎么佯。”

白玉楼道:“你是给他们迫进来的?”

朱立道:“没有这种事。”

白玉楼道:“你若是不硬着头皮闯进来,给他们传将出去,以后你就不能在江湖上立足,是不是?”

朱立闷哼。白玉楼道:“他们迫你进来,目的只有一个。”

朱立道:“有什么目的。”

白玉楼道:“要你死!”朱立道:“胡说!”白玉楼道:“方桥不是沈胜衣的对手,你当然也不是。”朱立只有闷哼。白玉楼道:“你若是以为我们出去,他们就会助你一臂之力,可就大错特错了。”

朱立道:“我们是朋友。”白玉楼冷笑道:“像你们这种人,也有生死与共的朋友?”

朱立道:“少废话。”

白玉楼接道:“他们之中若是有敢与沈胜衣一战的,根本就不用唆使你闯进来。”

朱立不作声。白玉楼又道:“所以我们就算出去,你也是只得孤身应战。”

朱立瞪着白玉楼,仍然不作声。事实上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白玉楼即时把手一挥,道:“所以你最好就当我们不在,赶快滚出去!”

朱立一张脸由白转青,由青转红,霍地回瞪着沈胜衣,道:“姓沈的,你给我滚出来,还我兄弟一个公道。”

沈胜衣冷冷地道:“好,我出去!”他一步方自跨出,飕一声破空声响,白玉楼突然离座,如箭脱弦的­射­向朱立。朱立一眼瞥见厉声道:“姓白的,你少管闲事!”说着连退七步。

白玉楼身形一落又起,再­射­前!朱立喝叱一声,缨枪急刺,“哧哧哧”,连刺十七枪。白玉楼剑未出鞘,身形飞闪,连闪十七枪,霍地一撩手,竟然将枪杆抄个正着。朱立大惊,暴喝道:“老匹夫!”急抽枪!一抽不动,方待再抽,白玉楼的右掌,已切在枪杆上。“嚓”一声,那支缨枪的枪杆竟然硬硬被他掌锋切断。白玉楼双脚紧接连环踢出“跌步鸳鸯连环脚”!

朱立闪左脚,却闪不了开右脚,惊呼未绝,整个人已被白玉楼踢出垂帘外,“哗啦啦”珠帘一阵乱响,白玉楼左手旋即一挥,那半截缨枪亦脱手夺帘掷出去。

一声惨叫即时在垂帘外响起来。朱立的惨叫声。

白玉楼入耳一怔,他绝对可以肯定那半截缨枪没有可能掷在朱立身上,那一脚亦最多不过将朱立踢一个元宝大翻身,可是朱立却那么惨叫。沈胜衣也自一怔,脱口道:

“那一枪不可能掷在朱立身上。”他也看得出。

白玉楼点头道:“到底怎么回事?”

沈胜衣道:“出去一看如何。”

白玉楼一声“好”,转顾白冰道:“走在我们之中,小心!”

白冰叹息道:“我已经很小心,很小心的了。”叹息着她站起了身子。

三人相继奔出垂帘外,白玉楼在最先,一只右手已握住剑柄。剑已随时准备出鞘,准备出击。

枪Сhā在朱立后背要害之处,正是白玉楼掷出去的那半截缨枪。

鲜血湿透红缨,也染红了朱立后背的衣衫。朱立却是被一个人倒提在手中。那个人长身正立,锦衣美服,勒一条二龙捧珠抹额,腰接着明珠宝刀。

方重生!

毫无疑问,朱立是被方重生在帘外一把抓住,迎向穿帘飞出那节缨枪。方重生为什么要这样?在帘外站着十三个衣饰各异的江湖人,他们显然就是朱立说的十三个朋友。

他们的兵器全都没有撤出来,显然一点也没有出手助朱立讨一个公道的意思,现在无一不面露惊讶之­色­,惊讶的望着方重生。

沈胜衣三人也不例外。

这到底是谁?

白玉楼转望沈胜衣。沈胜衣摇头,对于这个人他无疑也并不认识。认识方重生的人确实绝无仅有。在他离开万花谷之前,世间根本就没有他这个人,因为他是变化大法师所变化出来的。

白玉楼连随问道:“朋友你是谁?”

方重生道:“我姓方,名重生。”

白玉楼一皱眉头,他从来都没有听过这个名字,沈胜衣一佯皱眉。白玉楼转问道:

“为什么你要杀朱立?”

方重生道:“任何人动兵器在这里杀人都得死!”

白玉楼一怔,道:“谁说的。”

“我!”一个女人应声从一叶花树之后转出,风姿卓约,美丽动人。

慕容孤芳。

白玉楼一怔,道:“你又是……”

慕容孤芳道:“我复姓慕容。”

白玉楼脱口道:“慕容世家的人?”

方重生道:“主人!”

沈胜衣失声道:“慕容孤芳?”

慕容孤芳望了他一眼,道:“正是。”

沈胜衣道:“失敬!”

慕容孤芳道:“沈公子言重。”沈胜衣一怔,慕容孤芳道:“沈公子这一次到来快活林,慕容孤芳有失远迎,尚请恕罪。”’沈胜衣忙道:“姑娘言重了。”

白玉楼道:“大家江湖中人,客气什么?”慕容孤芳目光转落于白玉楼的脸上,道:

“白大人豪气于云,果然名不虚传。”白玉楼道:“你也认识我?”慕容孤芳道:“除了白大人又谁有这种气势。”

白玉楼道:“好懂得说话。”慕容孤芳笑顾白冰,道:“这位姑娘,想必就是白冰姑娘了。”

白冰道:“我就是白冰。”慕容孤芳道:“江湖上传言,白姑娘人间绝­色­,今日一见,方知并非虚语。”

白冰的俏脸不由一红。慕容孤芳说道:“我方才回来,得悉几位在这里,原就想登门拜访。”

白玉楼连声道:“不敢当,不敢当。”

慕容孤芳道:“后来一问,几位到了太白轩这里所以亦走来,却不料迟来一步,反教这朱立,坏了快活林的规矩,惊及贵客。”

白玉楼道:“朱立罪不该死。”

慕容孤芳道:“这是快活林开设以来,慕容世家订下的规矩,任何人在这里生事,动兵器者杀,不动兵器者废其武功。”

白玉楼道:“好厉害的规矩。”

慕容孤芳道:“所以多年来快活林都安静得很,也大概安静得太久了,很多人已忘记有这种规矩。”她冷冷地望了那十三个江湖人一眼。

那十三个江湖人立时都变了面­色­。慕容孤芳目光一转而回,叹息道:“别说快活林的规矩,就是慕容世家也快要被人淡忘的了。”

沈胜衣道:“哪里话。”目光转落向方重生。慕容孤芳目光顺着他一转,道:“方重生是万花谷的弟子,也即是慕容世家的弟子。”

沈胜衣道:“他似乎没有在江湖上走动过。”

慕容孤芳颔首,道:“没有。”一顿道:“这也是他的首次杀人。”转问道:“小方,杀人的滋味如何?”方重生道:“不好!”

慕容孤芳叹了一口气,道:“可惜有时候是不能不杀的。”

方重生无语。事实上他并不喜欢杀人。可是。现在非独杀人,就是要他死,只要慕容孤芳一句话,他也会接受。慕容孤芳在他的心目中现在不止是主人,简直是他的灵魂。

第十七回剑师

春月迷蒙,春风轻柔。院子里春花盛放,芬芳醉人.辉煌的灯光之下,更显得鲜明。

春­色­浓如酒。

虽然是夜间,这里与日间并无多大分别,现在,春天的气息仍然是那么的强烈。也不知是否因为这满院春­色­的影响,慕容孤芳的言谈举止亦是非常温柔,有甚于春风春花春月。可是到她的目光转向那十三个江湖人,便犹如冰雪一样,寒起来。那十三个江湖人接触到慕容孤芳的目光,都不禁由心—寒,相顾一眼,不约而同举起了脚步,悄然往后移。

慕容孤芳即时摇摇头。那十三个江湖人竟又不约而同。停下了脚步。慕容孤芳那随便将头一Сhā,竟然有如此威力。方重生的目光亦落在那十三个江湖人的脸上,忽然道:

“朱立动兵器杀人,是出于你们的唆使?”

那十三个江湖人方待分辩,慕容孤芳已然道:“若是没有这么多朋友鼓励,凭朱立的武功,真还不敢闯进去。”

白玉楼大笑道:“这个当然,我这位沈老弟的武功声名,江湖第一,朱立虽然不是什么聪明人,但相信也不至于愚蠢到做出这种事情,可以说,他其实是被迫如此。”

一个江湖人慌忙分辩道:“我们没有迫他。”

白玉楼道:“到底有没有,大家心里有数,你们要解释.也该向慕容姑娘解释。”

那个江湖人转向慕容孤芳,尚未开口,慕容孤芳已将袖一拂!方重生一眼瞥见,右手立时一沉,将抓在手中的朱立的尸体一掷,身形同时暴长,疾向前,箭一样­射­出!朱立的尸体“噗”的被掷在地上,方重生的身形已­射­至说话的那个江湖人的面前!人在半空,明珠宝刀却已出鞘,身形甫落,刀已削入那个人的右腕!身形如箭矢,刀却犹如电闪风飘,迅速而轻!

那个江湖人惊呼,缩手,退步!惊呼未绝,缩手未已,刀已经削入,一入即出!

一股鲜血飞虹般­射­出,落下,惊呼变成了修呼,那个人倒退三步,一张脸已变成了青­色­!

血从他的右腕泉水般涌出,他的右腕并未断,但主筋已然全被挑断!方重生盯着他流血的右腕,道:“你胜彭?”

那个人已痛得冷汗直冒,听得问,仍然不由得脱口道:“你怎么知道?”

方重生道:“从你腰上挂的刀。”二顿道:“彭家五虎断门刀必须右手施展,你这只右手却是这一生也不能够再用刀的了。”

那个人怨毒地盯着他,道:“姓方的……”方重生一翻腕,刀尖又指向那个人。那个人一个字也不敢再多说,怆惶后退。方重生没有理会他,回顾那十二个江湖人,几乎同时,“呛啷啷”一阵乱响。十二个江湖人的兵器尽皆在手!

暴喝声随起.一支红缨枪毒蛇一样刺向方重生的咽喉!方重生冷冷地道:“好,岳家锁喉枪!”

这句话才只六个字,说得非常急,他的刀更加急!最后那个“枪”字出口,刺向他咽喉的那支红缨枪已断成了七节!握着那支枪的右手亦齐腕断了下来。惨呼声中,方重生身形疾转,明珠宝刀削向另外两人!

即时霹雳一声:“并肩子上!”一双吴钩、三把长刀、两支利剑、一根狼牙­棒­“霍霍霍”一齐向方重生杀到!方重生刀削到一半,刀势已变,叮当金铁的交击声中,身形飞舞,避吴钩,闪刀剑,狼牙­棒­下掠过,刀一翻,削到那个用狼牙­棒­的大汉的左肋要害!

血怒激,狼牙­棒­砸落地面上,人亦像推金山,倒玉柱一样倒下。方重生人刀却飞­射­上半空!一柄大铜铮即时从他脚下扫过,他身形一折,刀自上而下Сhā落,正Сhā在那个用大铜锤的大汉的腰脊之上!他的左掌亦击了下去!“叭”一声,那一掌正击在那个大汉的背脊之上,他借刀又飞上了半空!

刀曳着一道血红,从那个大汉的腰脊拔出来,半空中“鸣”地突然脱手,飞斩向另外两个大汉!

这实在出人意料之极!破空声响中,刀从一个大汉的左颈切入,斩飞了那个大汉的头颅,去势未绝,斩入第二个大汉的面门!惨叫声此起彼落!方重生身形凌空疾翻,落下,扑向另一个手持缨枪的大汉!那个大汉也算得眼快手急,喝叱声中,缨枪游龙般急刺!一刺三枪!方重生左闪一枪.右闪一枪,右掌一托,震开了第三枪,身形如箭般抢入,右拳痛击在那个大汉的咽喉上!

“呛”一声令人毛骨耸然的声响处,那个大汉烂泥般倒下,方重生劈手将那支缨枪夺过,一引一弹,弹飞了从身后袭来的一支长剑!枪旋即刺入空间,刺入了那个人的胸腹!他立即松手,避开左右两支长刀的疾斩。一偏身,一探手,已将自己那把明珠宝刀从尸身上拔了出来!

刀光一闪,又是一个大汉命毙刀下!方重生明珠宝刀再挥,“嚓”一声,又立斩一人!他的刀法并不好看,却绝对实用,一刀斩出,必斩向无救之处,致命之处!

这毫无疑问,是杀人的好刀法!

沈胜衣看在眼内,目不转睛,白玉楼也是。白冰已看得变了面­色­。她从未涉足江湖,又何尝见过这种场面。慕容孤芳却苦无其事。

沈胜衣目光突然一闪,道:“好刀法!”白玉楼听得真切,道:“以你看,这是哪门子的刀法?”

沈胜衣道:“看不出。”

白玉楼道:“这简直就是专为杀人而创的刀法。”

沈胜衣道:“他这若真的是首次杀人,他毫无疑问,是一个杀人的天才。”

语声方落,第十三个人亦已倒在方重生的刀下。十三个人只有最初断腕的那两个人活着。那两个人面­色­发青,一步步后退,满头冷汗涔涔而下。

方重生刀未入鞘,目注着那两个人。慕容弧芳此时道:“姓彭的没有动兵器。让他走!”

那个姓彭的脱口一声:“多谢慕容姑娘不杀之恩!”转身忙奔了出去。那个用缨枪的人听得他们这样说话,慌忙转身开溜,也就在他举步的刹那,慕容孤芳叹了一口气,这口气尚未叹尽,方重生明珠宝刀已经脱手!

寒光暴闪,刀飞两丈,急逾电闪!那个人耳听破空声音,不由得回头张望。也就在他回头的刹那,刀已然闪电飞至,“夺”的斩入了他的眉心!

好快的一刀!好准的一刀!好毒的一刀!

那个人如遭电击,浑身猛一缩疾倒了下去!

“好刀!”一声吆喝同时突然从旁边的树叶后传出!

方重生浑身一震,侧首轻叱道:“谁!”

“风入松!”一个人应声从树后转出来,正是大理国护国剑师风入松!

灯光辉煌.风入松一身锦衣,在灯光下灿烂之极。他虽然年纪已一大把,鬓发亦俱白,但相貌威武,神采飞扬,一身锦衣再加上一顶明珠高冠,更显得非凡。两个锦衣大理武士紧跟在他的身后。他缓步走向方重生,一双眼炯炯生光,迫视着方重生。方重生没有动,也没有避开风入松的目光,那刹那他心头亦不禁砰然震动。

看样子,他非常留意我,莫非已看出我原就是独孤雁?

绝对不可能!

变比大法师易容术天下无双,慕容姑娘亦绝不会夸口骗我!

心念一转再转,方重生目光逐渐寒起来,回瞪着风入松!四道目光剑一样交击在半空。

那不过片刻,在方重生来说却犹若几个时辰。他—点也没有退缩。慕容孤芳非独令他重生,而且还给予他前所未有的勇气、信心。

风入松的眼瞳之中,不觉露出了诧异之­色­。方重生的目光也就在这时候一转,回头向慕容孤芳道:“这个风入松是什么人?”

风入松闻言眉宇轻皱。慕容孤芳淡然道:“听说是大理王国护国别师。”

风入松冷笑一声,道:“姑娘好像已不大记得风某人了。”

慕容孤芳道:“我们好像只见过一面。”

风入松道:“在万花谷之外。”

慕容孤芳道:“很多年之前的事情了。”

风入松道:“七年前,残秋。”

慕容孤芳道:“风老先生记忆力过人,佩服。”

风入松道:“姑娘贵人事忙,就是不记得风某人,也不足为怪。”

慕容孤芳道:“风老先生言重了。”

风入松笑接道:“况且万花谷与大理之间一向并无任何来往,姑娘对风某人仍然有多少印象,风某人已经深怀大慰。”

“言重。”

“对了,慕容姑娘这位下属未悉高姓大名?”

“他姓方方重生。”

“好名字!”风入松苦有所思,捋须微微一笑。

慕容孤芳转顾方重生,道:“小方,上前见风老先生。”

方重生上前一步,揖手道:“风老先生!”

风入松目光一落,道:“好英雄出少年!”

方重生道:“过奖。”

风入松道:“阁下反应敏锐,身手灵活,武功惊人,未知出身何人门下?”

方重生尚未回答,慕容孤芳已说道:“他是我属下,当然亦是万花谷、慕容世家的弟子,风老先生岂非是多此一问?”

风入松道:“方才我看他用的,却不是慕容世家的武功。”

慕容孤芳笑问道:“这就是说.风老先生对慕容世家的武功是了如指掌的了。”

风入松一怔道:“慕容世家武功渊博,威震江湖,又岂是老夫所能够了解。”

慕容孤芳道:“老先生却似乎肯定他用的并非慕容世家的武功。”

风入松立时为之语塞。慕容孤芳毫不放松,接问道“未知老先生,凭什么肯定?”

风入松摇摇头道:“老夫并非肯定,不过见他的武功与以前我所见列的慕容世家弟子施展的并不一样。”

慕容孤芳道:“老先生见过多少个慕容世家的弟子?

风入松道:“相信也有二三十个。”一顿又说道:“至于姑娘这位拉属下,却素末谋面。”

慕容孤芳道:“慕容世家弟子近此二三十年来.很少在外面走动,没有必要也不会出手,老先生虽然独具慧眼。只怕也没有多大收获。”

风入讼道:“亦未可知。”一笑接问道:“这位方兄弟武功非兄,此前姑娘何以不着他追随左右?”

慕容孤芳道:“很简单,一直都没这个需要。”

风入松道:“然则姑娘此次出谷,乃是大有作为的了。”

慕容孤芳道:“说不定。”

风入松道:“未知有用得着老夫的地方?”

慕容孤芳娇笑道:“老先生这样说话,我可受不起。”

风入松打了一个哈哈,说话间方重生已举步走过去,将刀从那具尸体上拔出来。风入松目光转落在刀上,道:“好刀!”

方重生道:“本来就是好刀!”

风入松忽然道:“阁下动迭飞刀杀人,若是刀把上连上一条链子,收发岂非就方便得多?”方重生心头一凛。却不动形­色­,冷笑道:“老先生这个提议实在不错,可惜没有考虑到,刀把上若是拖着一条链子,出手就没有那么准确,力道亦不免大受影响。”

风入松道:“未必。”

方重生道:“尚祈指点一二。”

风入松笑道:“两句话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方重生道:“高见。晚辈今夜,总算茅塞顿开!”

风入松道:“什么时候你炼成了链子刀法,施展一遍给我见识一下。”

方重生道:“老前辈对于链子刀好似大有研究。”

风入松道:“说不上,倒是我身旁两个属下见识过一个用链子刀的高手,从他们的口中,我总算略知一二。”

方重生道:“是么?”

风入松道:“老夫很少说谎,也极不喜欢说谎,因为无论任何巧妙圆滑的谎话,总会有被揭穿的一日,就正如天下间,并没有绝对的秘密一样。”

方重生道:“甚是道理。”

风入松转向慕容孤芳,笑接道:“据说慕容世家长于剑掌,想不到在刀上,也别成一家,与众不同。”

慕容孤芳谈然一笑.道:“老先生对于刀似乎很感兴趣。”

风入松道:“确实如此。”

慕容孤芳道:“难道老先生竟然有意弃剑学刀?”

风入松摇头道:“非也!”

慕容孤芳道:“然则老先生……”

风入松道:“我们对刀感兴趣,只是因为我正在找寻一个用刀的人。”

慕容孤芳道:“哦?”

风入松道:“那个人用的就是一把链子刀,链刀齐飞,收发自如,一刀飞出,两丈之内,立斩人头,鲜有敌手!”

慕容孤芳道:“谁?”

风入松一字字道:“独孤雁!”

方重生乍听风入松说出自己的名字,心不禁一跳。慕容孤芳道:“这个名字我近日也听说过。”日光转向沈胜衣。

白玉楼即时对沈胜衣,道:“兄弟,独孤雁你可知是什么人?”

沈胜衣道:“以我所知,乃是一个杀手,替人杀人为生。”

白玉楼道:“信誉如何?”

沈胜衣道:“很好。”

慕容孤芳道:“而且胆大包天,居然连大理王储也敢刺杀!”

白玉楼动容道:“好大的胆子,却不知是谁买得动他?”

慕容孤芳道:“那个独孤雁尽管武功如何高强,终究是一个平民,一个江湖人而已,就是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接受他人钱财,­干­这种买卖,刺杀一国的王储。”

白玉楼道:“那是什么原因?”

慕容孤芳道:“据说是因为段天宝与他的妻子柳如春有染,被他发觉,一怒之下,刀杀二人!”

白玉楼大笑道:“原来如此!”

风入松沉声道:“这是不知道内情的人胡言乱语,好事之徒以讹传讹。”

慕容孤芳淡然一笑,道:“那是说,我也是好事之徒了。”

风入松无言,一张脸沉了下去。白玉楼、沈胜衣看在眼内,相顾一眼。白玉楼随地大笑,道:“段南山有这样的儿子,只怕要气得吐血。”风入松目光一转,冷然盯着他。

白玉楼接道:“以我所知,他也就只有那个儿子,难怪雷雷霆震怒,连护国剑师也出动,到处追捕凶手!”

风入松寒声道:“阁下高姓大名。”他显然在方重生杀人的时候才到来,并没有听到他们方才的说话。对于白玉楼这个人,他显然也并无印象。这也难怪,他终年在大理禁宫之内训练剑士,难得外出一趟,而白玉楼也很少在江湖上走动。

白玉楼方待答话,慕容孤芳已说道:“两位不认识?”

风入松道:“我们应该认识!”

慕容孤芳道:“两位都是朝廷命官,身居高泣,我原以为总该见过面。”

风入松一怔,盯着白玉楼,道:“大理王朝中并无此人。”

慕容孤芳道:“他不是。”她笑顾白玉楼,道:“天无二日,白大人回朝,在圣上面前,不妨说说这件事。”

白玉楼一笑不笑,心中却暗揣道:“好厉害的女人。”

风入松亦一皱眉,目注白玉楼,道:“白大人不知是哪一泣白大人?”

白玉楼道:“你以为是哪一位就是哪一位。”

风入松又上下打量了白玉楼一眼,道:“失敬。”

白玉楼道:“言重。”

风入松道:“闻名已久,今日有幸得见,快慰平生。”

白玉楼道:“彼此彼此。”

风入松接道:“风闻白大人文武双全,名动朝野。”

白玉楼道:“风老先生大理剑称第一,贵为剑师,训练全国剑士.白某人亦素有耳闻。”

风入松口哈哈大笑,道:“你我今日人在江湖,何妨学江湖人一样,少说客套话。”

白玉楼道:“白某人也正有此意。”

两人相顾大笑。

慕容孤芳自一笑,道:“那么风老先生更就应该认识一位朋友了。”风入松目光落在沈胜衣脸上,道:“姑娘所说的,只怕就是这一位。”

慕容孤芳道:“这位公子乃姓沈。”

风入松道:“沈胜衣沈公子?”

慕容孤芳道:“风老先生竟能够一猜就中。”

风入松道:“我进入快活林之前,已听得白大人父女与沈公子正在快活林的消息。”

他转向沈胜衣一揖,道:“幸会。”

沈胜衣回揖道:“彼此。”风入松道:“沈公于一剑荡江湖,声名之盛,一时无两,风某人心意已久。”沈胜衣道:“言重言重。”

风入松道:“当真闻名不如见面,见面更胜闻名。”

沈胜衣道:“过奖。”风入松仰天打了一个哈哈,道:“今日得见如许英雄豪杰,也不枉此行。”

众人相顾一笑。慕容孤芳紧接道:“今夜难得有如许贵客,看来我这个做主人的,也应该有所表示才是。”

“理所当然。”白玉楼手一摆,道:“堂内酒莱未冷,大家何妨进入一聚。”他大笑接道:“至于那个帐,当然是算在主人头上了。”

慕容孤芳娇笑道:“白大人不用说我也会交代下去。”她日光一转,接道:“问题是这个厅堂地方有限,三位所叫的酒莱相信亦不会太多,若是大家都进去|奇-_-书^_^网|,那就真的变成了酒微菜薄,好教我这个主人给人笑话。”白玉楼道:“这个,你这位主人得费些心机。”

慕容孤芳道:“吩咐厨房再添本来也简单,还有一点我们必须考虑一下。”

白玉楼道:“姑娘是说这些尸体?”

慕容孤芳道:“门外有这许多尸体,几位只怕一想就吃不下去。”

白玉楼大笑道:“白某人在尸体旁边吃酒。这并非第一次。”

慕容孤芳笑问:“令­干­金又如何?”白玉楼一怔,白冰一旁低声道:“爹,我们还是换一个地方。”白玉楼一听立刻道:“好,换一个地方。”

对于这个女儿,他一向都­干­依百顺。沈胜衣即时道:“姑娘这样说,想必已有分寸。”

慕容孤芳道:“我是想请各位到我水云轩一聚。”

沈胜衣目注白玉楼,道:“白兄意下如何?”

白玉楼道:“听这儿的人说,这儿最好的一处就是水云轩,难得有这个机会,又岂容错过。”

沈胜衣道:“小弟也有此意。”

白玉楼转问道:“风兄意何?”

风入松道:“恭敬不如从命。”

白玉楼大笑,目注慕容孤芳道:“请。”

慕容孤芳一福,道:“请。”一摆手,方重生立即抢在前面引路。

风入松目光又落在方重生身上,慕容孤芳看在眼内,试探道:“风老先生,这次光临快活林,莫非就为了那个独孤雁?”

风入松道:“也许。”

慕容孤芳道:“独孤雁来了这里?”

风入松捋须道:“只是碰碰运气而已。”

慕容孤芳娇笑。风入松也自笑道:“我这个人的运气一向都不错。”

“是么?”

“姑娘不妨拭目以待。”

慕容孤芳笑道:“听说这一次大理王朝出动了不少武士搜索。”

风入松道:“的确不少。”

“老先生准备追查到什么时候。”

“找到他为止。”

“也许他已经死亡。”

“即使如此,我也要将他的尸体找出来,而且要证明那是他的尸体。”

慕容孤芳道:“风先生辛苦了。”

风入松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一顿笑问道:“姑娘对于这件事好像也很感兴趣。”

慕容孤芳摇头。道:“我从来不认识独弧雁这个人,与他自然也绝无任何的关系。”

风入松道:“他若是这么巧来到了快活林……”

慕容孤芳道:“如果能够我一定请他出去!”

风入松道:“自然也得请我出去。”

慕容孤芳道:“当然了,快活林的规矩固然不能坏,风老先生在林外拔剑,总比在林内拔的好。”

风入松道:“不错。”

慕容孤芳道:“风老先生若是在林内拔剑,我也想不出,慕容世家中有谁能够替我执行规矩。”

风入松道:“那位方兄弟不是最理想的人选?”

慕容孤芳道:“他武功虽然不错,与风老先生相较,却是有一段距离。”

风入松笑问道:“姑娘凭什么肯定的?”

慕容孤芳道:“就凭风老先生方才的一番说话。像老先生这种前辈高手,没有十分把握,相信是不会随便出手的。”

风入松道:“一个人到我把年纪.无疑是比较惜身的。”

慕容孤芳道:“也是,所以老先生若没有十分把握将我这个属下击败,根本就不会现身出来,也没有方才那番话。”

风入松道:“姑娘莫忘了一件事,我现在所做的并非自己的事情,在王命之下,也无所谓名与命。”

慕容孤芳只笑不答。

风入松笑接道:“可惜快活林中有那许多的规矩,否则我倒想向你那一位属下好好的请教一下。”

慕容孤芳道:“老先生对他的疑心何以竟然如此重?”

风入松道:“对于任何一个用刀,在江湖上又无声名的好手我都不能不大起疑心。”

慕容孤芳道:“难道我这个属下的相貌与那个独孤雁很相似?”

风入松道:“相貌是可以改变的。”

慕容孤芳道:“老先生是说易容?”

风入松道:“不错易容!”

慕容孤芳道:“那么老先生现在最好上前细看一下我那个手下的面庞,看他可否有易容。”

风入松道:“可以么?”

慕容孤芳道:“我说得出这句话,老先生就已无须避忌。”转呼道:“小方,你站住。”

方重生应声停下脚步。风入松缓步走至方重生的面前,道:“得罪!”细细打量起方重生来。他的剑始终没有出鞘,那只手也没有握住剑柄上,可是方重生仍然感觉到一股杀气从他的身子散发出来。

只有高手之中的高手,在戒备的时候才会散发出那种杀气。方重生不觉紧张起来,他并没有忘记自己本是独孤雁,也没有忘记风入松一直在追杀自己。风入松的出手他已经见识过,深知道绝对不是风入松的对手。他现在若是突然出手。毫无疑问是非常意外,但风入松既然已经在戒备状态中,能否得手实在是一个疑问,甚至连一分把握他都没有。

风入松能否看得出他那张脸并不是与生俱来?他也是不敢肯定。除了慕容孤芳,他易容以来,还没有与别人这样接近,何况那还是追杀他的人。

所以他不能不紧张。

风入松目光犹如火炬,闪亮而辉煌,盯稳了方重生,一瞬也不瞬。那刹那,方重生不由得生出一种感觉。

感觉自己的脸庞正在燃烧,已将溶化。

那张脸庞溶化的结果,会变成怎样?露出自己的原来面目?独孤雁那张脸庞?方重生几乎立即否决了,因为他知道自己那张脸庞之后并没有第二张脸庞,只是血与­肉­,此念一起。他立时安下了心来,可是他仍然紧张。有生以来,每当面临强敌,面临重大的考验,他都是不由紧张起来。这是他与世俱来的­性­格。

风入松已经发觉,忽然道:“你非常紧张。”

方重生道:“我已经感觉到老先生的杀气。”

风入松道:“杀气?”

方重生道:“很重的杀气,老先生平日与人相对都如此?”

风入松道:“感觉到有危险的时候就是。”他一笑问道:“你的刀准备出鞘?”

方重生冷冷地道:“只等老先生的剑出鞘?”

风入松道:“你很想我的剑出鞘?”

方重生道:“能够向前辈高手请教,定必获益良多。”

风入松道:“可惜我的剑若出鞘,你我之间就必有一人倒下。”

方重生道:“是我!”

风入松道:“也许是你,也许是我!”

方重生道:“老先生太看得起我了。”

风入松道:“方才若真的是你第一次出手杀人,毫无疑问,你是一个杀人的天才,任何的兵器,随便什么时候,你都能够充分的加以利用。”

方重生道:“未必。”

风入松道:“我很少看错人。你是一个可怕的对手,没有必要,我实不想与你动手。”

方重生道:“为什么?”

风入松道:“我平日做事很小心,既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也从来不做无谓的事情。”

方重生道:“一个人如果不多事,的确可以活得久些。”

风入松道:“况且这是慕容世家的地方,我即使击倒你,到慕容姑粮出手,还是非送命不可。”他笑笑接道:“我身负重任,暂时还不想死去。”

方重生道:“者先生看清楚我并非独孤雁易容化装的了?”

风入松笑道:“天下间还没有这么完美,这么巧妙的易容术。”

方重生道:“老先生若是仍有怀疑,不妨拔剑在我的面庞上划一剑。”

风入松大笑道:“方兄弟这是要我触犯快活林的规矩。”

方重生只是笑笑,再次举起了脚步。风入松的目光没有再落在他身上,转向沈胜衣道:“倒要你们几位等候了。”

沈胜衣道:“无妨。”

风入松道:“沈公子左手剑中原称雄,有机会也要请沈公子指教一下。”

沈胜衣道:“岂敢。”

风入松道:“老夫嗜剑如命,中原武林各大门派的剑术,也都曾加以研究。据说中原武林,以剑术扬名的很多。前辈高手,据说以祖惊虹、亦燕霞二人最负盛名。公于与祖先生战成平手,与亦先生据闻亦是朋友,不请教公子又请教何人?”

沈胜衣一怔,道:“看来老先生对我,也知道不少。”

风入松道:“公子人称中原第一高手,对于公子的事情。我焉能不留意一些。”

沈胜衣道:“老先生莫非有意一会中原武林的朋友?”

风入松道:“年轻时,是有这个雄心,现在却已没有了。”他微喟一声,接道:

“人到中年万事休,何况我这个年纪?”

白玉楼一旁Сhā口笑道:“我也已入中年,但对于一切仍然兴致勃勃,现在听风兄这句话,也不禁为之意冷心灰。”

风入松大笑道:“罪过罪过。”目光转落在白冰脸上,道:“这位想必是白兄的千金了。”

白玉楼点头道:“冰儿,叫风老前辈。”

白冰尚未开口,风入松已摆手道:“不必多礼。”

他又再打量了白冰一眼,道:“风闻白兄这位千金天姿国­色­,绝世无双,今日一见方知传言一点不错。”

白冰的俏脸不由一红。白玉楼皱眉道:“女孩子太漂亮并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风入松一怔,道:“白兄话中好像另有话。”

白玉楼忽然大笑,道:“就是替她找一个匹配的男孩子,就已经够我头痛的了。”

白冰的俏脸更红,道:“爹又胡说了。”白玉楼笑道:“这难道不是事实?”

白冰不作声。风入松笑道:“有道是郎才女貌,男孩子用不着太漂亮,只要有本领就成。”

白玉楼抚掌道:“这个也是。”

慕容孤芳在那边道:“我却认为不是。”

白玉楼道:“姑娘有何高见?”

慕容孤芳道:“容貌是一回事,本领又是一回事,怎能够浑为一谈。”

白玉楼一呆道:“也有道理。”

慕容孤芳道:“却真如白大人所说,要找一个与冰姑娘相配的男孩子也实在困难。”

白玉楼道:“姑娘也没有见过那种男孩子?”

慕容孤芳道:“有幸总算见过一个。”

白玉楼道:“姓甚名谁?”

慕容孤芳道:“潘安。”

白玉楼大笑道:“姑娘说的是哪一个潘安?”

慕容孤芳娇笑道:“当然不是与宋玉齐名的那一个!”

白玉楼道:“然则是哪儿的人氏?”

慕容孤芳道:“白大人问又何用?”

白玉楼道:“此言何意?”

慕容孤芳道:“他已经死了。”眼瞳里隐约透出了一丝哀伤之­色­。

白玉楼看在眼内,道:“这实在可惜。”

慕容孤芳一笑,道:“人总是会死的。”她笑得是那么的苦涩。

白玉楼点头道:“不错,不错。”转又道:“富贵由命,生死由天,到死亡降临,谁也都不能拒绝。”

慕容孤芳道:“这也是。”

白玉楼道:“话虽这么说,世间却没有几个人能看得透。”

慕容孤芳道:“白大人如何?”

白玉楼一怔,道:“看不透。”

慕容孤芳转问道:“沈公子?”

沈胜衣淡然一笑。慕容孤芳盯着他,道:“有关沈公于的传说我听过不少,据沈公于的行事作风看来,我以为,已经看透了。”

沈胜衣淡笑道:“看得透又何妨,看不远又何妨?”

慕容孤芳颔首道:“说得好。”

说话间,众人已来到水云轩之前。这附近的灯火并没有其他地方那么辉煌,却也绝不暗。那座水云轩从旁边看来,就像是漂浮在池水上一样。白玉楼目光及处,道:“好美的地方。”·白冰道:“这就是水云轩了。”

慕容孤芳点头道:“小妹妹,喜欢不喜欢。”

白冰一怔道:“你叫我什么?”

慕容孤芳道:“小妹妹。”

白冰轻笑道:“我已经不小的了。”

慕容孤芳娇笑道:“你就像我年轻时一样。”

白冰道:“哦?”

慕容孤芳道:“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是不喜欢别人将自己看得太小。”一顿道:

“可是现在,我却是巴不得别人叫我小妹妹的了。”

白冰“噗哧”一笑:“好么,我叫你小妹妹好不好?”慕容孤芳道:“当然是不好,因为我无论怎样看来,都不像小妹妹了,尤其是出自你的口,别人听来,岂非笑话?”

白冰道:“我可是不觉得你很大。”白玉楼道:“我也不觉。”

慕容孤芳娇笑道:“你们这样说,我实在很开心。”

白玉楼道:“确实不觉。”

慕容孤芳道:“可惜我不是一个善忘的人,你们尽管怎样说,我还是记得自己有多老。”

白冰道:“你到底有多它了?”

慕容孤芳道:“在这么多男人面前问我,叫我怎样回答你?”

白冰道:“怕什么?”慕容孤芳道:“你难道不知道女人的年纪,乃是一个秘密。”

白冰一怔。慕容孤芳道:“到底是孩子。”她叹了一口气,道:“当年我岂非也是这样的。”

语声甫落,已到门前。四个侍女左右站立在门旁,手中备掌着一盏宫灯,这时候,慌忙都敛衽为礼。方重生当中走过,在石阶上停下脚步,转身道:“请!”

灯光映­射­中,只见他神采飞扬。他心中确实非常高兴,变化大法师的易容术终于得到了证实,是那么成功,以风入松目光的锐利,也一样看不出他是独孤雁的化身了。现在他已完全放心帮助慕容孤芳进行那个计划。那个计划现在已展开,而且很顺利。

这是第一步,第二步又如何?

第十八回豪赌

酒菜很快就送入轩内,简直就像早已准备好的一样。白玉楼目光及处,忽然问道:

“这是哪儿弄来的酒菜?”这句话问得实在奇怪,沈胜衣、白冰风入松俱都一怔,就连方重生也不例外。

莫非姑娘在酒菜里做了什么手脚,给他发觉了?

那刹那之间,方重生不由生出了这种念头来。

这在他还是独孤雁的时候,他的刀只怕已准备出手。现在他的手甚至没有移向刀柄,他已经学会了忍耐。也在这之前,慕容孤芳已经将整个计划详细告诉了他,每一个细节都详细的阐释清楚,必须注意的地方更就不厌其烦,一再的重复,直至方重生完全明白。

方重生不能不承认那实在是一个非常出人意料,非常完美的计划。他的心目中,那无异就是一方完美无暇的玉壁,绝不希望因为自己的疏忽而今它有任何的损坏。

在整个计划中,并没有酒莱中做手脚这一个步骤,但白玉楼那样问实在突然,慕容孤芳却若无其事,笑应道:“太白轩。”

白玉楼道:“这应该就是太白轩最­精­致、最美的酒菜了。”

慕容孤芳道:“还有更好的。”

白玉楼一怔,道:“那么我们这半月以来,在太白轩吃到的相信都是最糟糕的了。”

慕容孤芳道:“在我无疑是,但若与周围百里的酒家比较,却是最好的。”

白玉楼道:“可是那个太白轩掌柜……”

慕容孤芳道:“他也没有欺骗白大人一般客人在太白轩所能吃到的,白大人也一定吃得到,这些菜式本来是我设计的,他们乃是遵照我的指示做出来的。”

白玉楼道:“所以只有姑娘才吃得到。”慕容孤芳道:“我的朋友也可以吃得到的。”

白玉楼道:“那么我们……”慕容孤芳道:“水云轩之内,已经有七年没有设宴招呼客人了。”

白玉楼又是一怔,大笑道:“那么我们亦可谓三生有幸的了。”慕容孤芳道:“孤芳又何尝不是?”白玉楼道:“姑娘天姿国­色­……””慕容孤芳摇头笑接道:“这句话……”

一顿,目注白冰道:“只有令千金才配。”

白冰含羞道:“姊姊就是爱说笑。”慕容孤芳道:“小妹子,我肯定绝对没有谁不同意我的话。”白冰道:“我就不同意。”慕容孤芳娇笑道:“你的话却是不算的。”

白冰方待说什么,白玉楼已经道:“慕容姑娘那句话,就连我也不反对。”

白冰微嗔道:“爹你怎么这样说?”白玉楼道:“爹说的可都是老实话。”转问沈胜衣道:“小沈,你说是不是?”

沈胜衣一笑颔首。白冰瞪着他们不再作声,那种神态、娇态可爱之极,就连风入松,也竟似瞧得呆了。慕容孤芳接道:“小妹妹天姿国­色­,白大人书剑双绝,名动朝庭,沈公子一剑横扫江湖,今夜都给我请到这里来,慕容孤芳才是三生有幸。”

风入松Сhā口道:“我这个老头儿今夜也不是知起了什么运,幸遇三位贵客,借光得进入水云轩。”

慕容孤芳淡然一笑.道:“风老先生贵为一国剑师,大驾光临,慕容孤芳怎敢怠慢。”

风入松嘿嘿笑道:“姑娘那一番话若是早说一点儿,老夫就是脸皮再厚,也不贪这一顿。”

慕容孤芳道:“老先生这番话我却也担当不起。”

风入松嘿嘿冷笑,道:“不过既来之,则安之。”

慕容孤芳淡然一笑。白玉楼看在眼内,亦不禁有些好笑,大理护国剑师风入松生­性­狭隘,他早有所闻,却也想不到真的狭隘到这个地步。他当然也看得出,听得出慕容孤芳对风入松不大欢迎。对于风入松这个人也同样也没有多大的好感,有关这个人的传说固然是一个因素,而现在第一次的会面,这个人给他的印象也是有点儿讨厌。他总是觉得这个人官气实在太重,尽管他贵为粉侯,却无意官场,对于官场的习气,更讨厌得很,可是他并没有露之于形­色­。在他所认识的官场之人当中,风入松还不算得太讨厌。

他也不希望气氛弄得更僵,岔开话题道:“那么这个酒,又如何?”

慕容孤芳笑道:“这种酒的确也只有在水云轩才能够尝得到。”她接着解释道:

“这种酒乃是名师酿造,本来不多,现在更所余无几。”

白玉楼大笑道:“看来我这个人的口福真还不差。”慕容孤芳陪笑道:“酒菜尚未沾­唇­,白大人焉知是否好东西?”白玉楼道:“­色­香俱全,味还会差到哪里?”连随问道:“此件事了后,什么时候你再请我们到这里开怀一醉?”

慕容孤芳道:“难得白大人这样赏面,一会儿我一定交代太白轩各人知道,那么即使我不在,白大人什么时候到来,在太白轩也一样可以享受到同样的美酒佳肴。太白轩雇的乃是南北名厨.像这样的酒莱,虽不是绝世难寻,也不是随便能够吃得到的,所以我话尽管说得夸口一些,倒也算不得言过其实。”接着一笑,摆手道:“请!”

白玉楼立即举起筷子,一面道:“人在江湖,不拘俗礼。”风入松亦不客气。

痛尽一杯,白玉楼倏地吸了一口气,道:“可惜。”慕容孤芳忙问:“是否­色­香虽全,味道却不佳?”

“非也。”白玉楼摇头道:“这样­精­美的酒莱我还是首次吃到。可惜我们来得实在不是时候,所以酒莱虽然­精­美,却不能够开怀畅饮,难免就大打折扣。”

慕容孤芳盯着他,道:“风闻白大人一向豪气千云,现在却这样放心不开,那件事情,毫无疑问,势必很严重的了。”

白玉楼不由颔首。风入松同样大感奇怪,脱口问道:“对了白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白玉楼只是一声叹息。慕容孤芳柔声说道:“白大人且将事情说出来,若是有用得着慕容世家的地方,亦只管吩咐。”

白玉楼道:“事情与姑娘一点关系也没有,美味佳肴当前,莫教冷了。”他杯筷又再举起,慕容孤芳却摇头道:“白大人有事在心,不能够畅饮,我这个做主人的又如何能够开怀?”

白冰Сhā口道:“爹是担心我被红梅盗劫去。”

慕容孤芳一怔道:“红梅盗?”风入松亦接问道:“是哪一个红梅盗?”

沈胜衣反问道:“难道江湖上有很多个红梅盗?”

风入松一怔,目光落在白冰的面上,忽然道:“老夫明白了。”慕容孤芳竟问道:

“老先生明白了什么?”她其实就是红梅盗,然而她现在却装成毫不知情。

风入松冷然一笑,反问道:“姑娘难道不知道红梅盗的行事作风?”

慕容孤芳呻吟道:“据这个红梅盗出道以来,劫夺的都是绝世无双之物。”这句话出口,她恍如有所醒悟,目注白冰道:“白姑娘国­色­天姿,亦绝世无双。”

白冰苦笑道:“就算是真的,我可是一个人。”白玉楼亦自道:“人总是会老的,冰儿纵然怎样美丽,随着年华老去,美丽亦会消逝。”

风入松颔首道:“不错。”

白玉楼叹息接道:“美人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风入松听得说,不禁亦叹息一声,若有同感。慕容孤芳忽然道:“也许红梅盗已经找到什么妙法,能够将一个人美丽的容颜保留下来。”笑容一敛,又道:“要使一个人永远停留在一个年纪实在很简单。”

白冰奇怪地问道:“姊姊你难道有什么妙法?”

慕容孤芳道:“一个人生命结束了,年纪自然也同时停顿了。”

白冰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噤。慕容孤芳接着又道:“也只有将一个人的生命结束,才能够随意以药物处理,将他的容颜保留下来。”

风入松接口道:“有关这种记载,老夫也读过不少,红梅盗若是真的要将白姑娘的绝世容貌永远保留下来,相信也只有用这个方法。”

白玉楼厉声道:“谅他也没有这个胆量。”风入松冷然一笑,道:“未知白兄有没有收到红梅盗的帖子?”白玉楼道:“已经收到了。”风入松道:“上面写着什么?”

白玉楼道:“只有我女儿的名字。”

风入松沉声道:“那么白兄得当心了。”一顿又说道:“这个红梅盗据说从来都未曾失过手。”

白玉楼冷冷地道:“这一次却要例外。”

“白兄武功高强,据知未逢敌手。”风入松淡淡地一笑。

白玉楼道:“山外有山,人上有人,便是我这沈兄弟,也不敢夸言无敌。”

风入松道:“然而白兄却也不能不承认,沈兄到现在为止仍然是所向无敌,而且机智过人,屡破奇案。”白玉楼大笑道:“想不到风兄远处大理,也知道我这位沈兄弟的威风。”风入松笑道:“现在沈兄既然就与白兄在一起,红梅盗又何足惧哉,换转我是白兄,又何妨开怀畅饮。”白玉楼一怔,又复大笑,道:“风兄说得是,我现在若是仍然将红梅盗放在心上,岂非就等如瞧不起这位沈兄弟?”风入松道:“可不是该罚一杯!”

“该罚该罚!”白玉楼斟下满满一杯,一饮而尽。

风入松举杯转向沈胜衣,道:“老夫也敬沈兄一杯,只祝沈兄再显威风,将那个红梅盗手到拿来。”

沈胜衣举杯道:“但愿不会辜负老前辈的厚望。”

两人对饮一杯,意犹未尽,相顾大笑。慕容孤芳心中冷笑,却不动形­色­,也没有说什么。

白玉楼道:“况且我们现在正在快活林中,那个红梅盗谅他也不敢轻视慕容世家的规矩,在快活林中生事。”

风入松点头道:“否则他便得随时准备挨那位方朋友的快刀!”方重生淡然一笑,道:“我的刀已准备好的了。”慕容孤芳接着说道:“红梅盗若是在快活林生事,慕容世家当然绝不会袖手旁观。”

白玉楼笑顾慕容孤芳,道:“我们这边有许多高于,他红梅盗再说也不过是一个人,又焉敢轻举妄动?”

慕容孤芳道:“红梅盗若只是一个人,又焉能够做出这许多事情?”白玉楼道:

“他若非不是一个人所为,更就不足以惧。那么一来,目标增大,单打独斗,更非我们的放手。”

慕容孤芳道:“只怕他斗智不斗力。”白玉楼道:“我这位沈兄弟智勇双全。”

慕容孤芳道:“红梅盗曾经私闯禁宫,在禁卫重重之下,窃走一双碧玉瓜。”

白玉楼道:“我这位沈兄弟,亦曾经一夜之间,抓住了巨盗白蜘蛛。”

慕容孤芳道:“胜败在目前未免言之过早。”白玉楼奇怪地盯着慕容孤芳,道:

“姑娘对于红梅盗似乎特别有好感。”慕容孤芳道:“这大概因为‘红梅’二字女人味道颇重。”

白玉楼沉吟道:“红梅盗到底是男人抑或女人,目前倒也仍然是一个谜。”慕容孤芳道:“以我看,应该是一个女人。”

白玉楼道:“女人哪来这种胆量?”慕容孤芳笑笑道:

“白大人原来也瞧不起女人。”白玉楼道:“岂敢只是我到此为止所见到的女人大都是胆小畏事。”慕容孤芳微喟道:“总有例外的。”白玉楼道:“正如姑娘就是。”

慕容孤芳道:“我平日也是畏事得很。”

白玉楼道:“不见得,看姑娘方才我便已知道姑娘乃是女中丈夫,不是寻常一般可比。”

慕容孤芳道:“比孤芳胆识更胜的女人相信也不少。”

白玉楼哈哈大笑,道:“姑娘始终认为那个红梅盗是一个女人。”

慕容孤芳一笑颔首。白玉楼笑接道:“我实在有些怀疑姑娘认识那个红梅盗。”

慕容孤芳道:“幸好不认识,否则就知情不报一罪,孤芳已承担不起。”一顿笑接道:“我倒想与白大人一赌。”

白玉楼道:“赌什么?赌那个红梅盗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

慕容孤芳道:“不错。”

白玉楼又问道:“赌什么?”同样三个字,意思却有异,这一次,他问的当然是赌注了。慕容孤芳道:“就赌这个快活林如何?”此言一出,非独白玉楼为之一呆,就是沈胜衣、风入松、白冰,无不觉得意外。这个赌注也未免太重。方重生却无动于衷,这因为他知道慕容孤芳只会赢不会输。红梅盗本就是慕容孤芳,本就是一个女人。

在白玉楼他们来说,这当然仍是一个秘密。白玉楼一呆,苦笑道:“这个赌注可真不轻。我实在怀疑姑娘已知道答案,必胜无败。”

慕容孤芳噗嗤笑应道:“若是如此,这就不是赌,是骗了。”

白玉楼道:“快活林的价值,姑娘应该比我清楚。”

慕容孤芳接道:“要赌就赌一个痛快,若是百两千两银子的赌,岂非又要让白大人笑我们女人小家子气?”

白玉楼苦笑道:“姑娘豪气­干­云,佩服之极,这样一赌,却是教我伤透脑筋。我却是想不出,自己有什么东西能够与这座快活林相提并论。”

慕容孤芳道:“就白大人在京城那座府邸如何?”

白玉楼又是一呆,倏地大笑道:“这个却是不怕赌,我那个府邸规模虽然不小,与这个快活林相比,可真算不了什么。”

慕容孤芳道:“然则白大人是同意了。”白玉楼不由亦豪气大发,放声大笑道:

“当然同意你却也莫怨我占你便宜。”

慕容孤芳娇笑道:“这赌注本来是我定的。”白玉楼笑道:“这可谓豪赌了。”慕容孤芳道:“白大人可以不赌。”白玉楼大笑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迫,但姑娘若要退出,我却也不反对。”

慕容孤芳道:“孤芳虽然是一个女人,从来却也是言出必行。”白玉楼抚掌笑道:

“难得难得。”他环顾各人,笑接道:“我生平并不好赌,但来得这样刺激,却非赌不可。”

白冰脱口道:“爹。”白玉楼笑顾白冰,道:“爹若是输了,我们一家索­性­就搬到江南来。”白冰本来有些担心,听到白玉楼这句话,立时娇笑道:“那么爹一定让我随着沈大哥遍游江南名胜古迹的了。”白玉楼道:“小沈多在江南,他来探我们本来就容易。”白冰道:“这倒好。”

白玉楼转对慕容弧芳,道:“连我这个宝贝女儿也不反对,这一次想不跟你一赌也不成了。”

慕容孤芳面露笑容,心中也在暗笑,她实在不怕赌。像这种只有赢,不会输的睹,谁也不怕赌的,但她如何赢得了?她若是自揭身份,白玉楼便是将府邸输给她,相信她也不敢搬进去,而她红梅盗的身份若是被别人发现,她就得亡命天涯,休说搬进白府去的了。方重生自然也想到这一点,心中实在是奇怪之极,他实在不明白慕容孤芳为什么要跟白玉楼这样赌。

慕容孤芳自己同样不明白。也许她的生活现在过得实在太枯躁,太平淡,太乏味,需要一种强烈的刺激。现在她只要一想到倘若自揭身份,白玉楼那种意外的表情,就已经够刺激的了。她实在想放声开怀大笑,可是她始终还是忍耐下来,此时她还不想让白玉楼沈胜衣对她起疑心。

白玉楼当然不知道这许多,他笑顾各人,目光最后又落在慕容孤芳脸上,道:“我若是赢到了这座快活林,也不会将姑娘赶出水云轩,但私邸却必定建在水云轩对岸,整个快活林,最好的却是这附近一带了。”

慕容孤芳道:“白大人言下之意……”白玉楼笑道:“像姑娘这么有意思的人实在不多,有姑娘这种邻居,未尝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倩。”

慕容孤芳娇笑道:“可惜我未必一定会输给白大人,但无论如何,白大人如此瞧得起我,我实在感激得很。”

白冰这时候忽然道:“爹,什么时候才知道那结果?”

白玉楼道:“难说,也许十年八年……”

慕容孤芳接道:“也许一时半刻之后便有结果。”

白玉楼道:“那必是红梅盗知道这件事情,索­性­成全我们。”慕容孤芳道:“亦不无可能。”

沈胜衣Сhā口道:“无论迟早,总会有一个结果的。”

风入松接道:“天下间本来就没有绝对的秘密,何况红梅盗这一次有个沈兄这样强的对手。”

沈胜衣道:“风兄言重。”风入松道:“盛名之下.必无虚士。”语声陡顿,他目注慕容孤芳,笑道:“所以若是有人接受,我倒想与他赌一赌。”

慕容孤芳道:“赌什么?”风入松道:“赌这一次,红梅盗必败在沈兄手下。”慕容孤芳“哦”的一声,笑问道:“未知风老先生准备拿什么做睹注?”

风入松道:“风某人家非富有,腰间剑亦非旷世难求的名剑,看来。就只有一颗头颅还值钱。”

慕容孤芳道:“很多人想要风老先生的头颅。”风入松道:“相信不少。”

慕容孤芳轻叹道:“可惜老先生就这样已令人心惊胆战,若是只对着老先生一颗头颅,便是我,只怕吓都已给吓一个半死了。”风入松道:“姑娘不像如此胆小之人。”

慕容孤芳道:“老先生却非寻常可比万一,大理段王爷怪罪下来,却是没有人承担得起。”

风入松摇头道:“那是老夫个人的事……”慕容孤芳道:“老先生不是大理王朝的臣子。”风入松不禁哑然。慕容孤芳笑接道:“再说,孤芳虽然年纪已不小,与老先生却还有老大一段距离,像我这个年纪,真还不舍得脑袋搬家。”风入松冷然一笑。慕容孤芳接着又道:“所以我就是赌脑袋,也只会跟沈公子赌,何况这不是更直接?”

风入松怔住。沈胜衣却笑道:“可惜我也是仍然活不够,舍不得脑袋现在就搬家。”

慕容孤芳道:“风老先生一言惊醒,我倒想与公子赌一赌。”

沈胜衣道:“就是赌红梅盗与我的胜负?”

慕容孤芳道:“正是。”

沈胜衣道:“赌人头。”

慕容孤芳笑道:“我要公子的人头来­干­什么?”

沈胜衣笑笑道:“不过正如风老先生所说,除了这条命之外,沈某人亦是一无所有。”

慕容孤芳道:“除了命之外,沈公子还有名。公子名震江湖,正如日中天。”

沈胜衣道:“姑娘的意思,莫非就是要我输了,就退出江湖?”

慕容孤芳道:“这个赌注比我方才与白大人所赌的毫无疑问还要重。”

“重得多!”白玉楼Сhā口道:“却不知姑娘拿什么来与我这位沈老弟相赌?”

慕容孤芳道:“慕容世家珍藏的十九样价值连城的珍宝。那十九样珍宝任何一样都足以与大内失窃的那双碧玉瓜相比。”

白玉楼道:“是么?”慕容孤芳道:“慕容世家人称江湖第一家,总有些江湖第一的名贵东西。”白玉楼点头道:“不错。以我所知,几届武林盟主都是慕容世家的主,单就是慕容世家的武功秘笈,应该都是江湖中人梦寐难求的宝物了。”

慕容孤芳笑笑道:“那些东西虽然并不在这里,几位也无须怀疑我的话。”她说得实在很认真,她也实在也有十九样价值连城、绝世无双的珍宝。风入松却Сhā口道:“若不是慕容世家有这样的背境,现在我倒有些怀疑姑娘就是红梅盗了。”。

白玉楼笑道:“我也有同感。”慕容孤芳道:“若是如此,白大人的私邸现在岂非就得输给我?”白玉楼道:“你要赢我那间屋子真还没有这么容易,有待时日。”说完放声大笑。慕容孤芳娇笑道:“红梅盗若真的是一个女人,现在便应该现身了。”

白玉楼大笑道:“他若是男人也应该现在现身。”慕容孤芳道:“女人一直以来都是弱者,他若是男人,相信也不忍心立即就要我输掉这个快活林。”白玉楼道:“惜玉怜香之心,男人大都有之,就算是女人,也应该立即替你们女人出一口气。”

慕容孤芳笑问白冰道:“小妹子,你若是红梅盗会不会这样?”白冰笑道:“不会。”

慕容孤芳道:“为什么?”

白冰道:“爹人这样好,谁也不忍心要他难过。”

慕容孤芳道:“而且一表人材,红梅盗若是女人,说不定还会喜欢上他。”白冰道:

“不会的。”

慕容孤芳奇怪道:“哦?”白冰道:“因为我爹爹只喜欢我妈妈,别的女人他根本就不会看在眼内,红梅盗若真的是一个女人,也不会喜欢一个不会喜欢自己的人。”

慕容孤芳不禁莞尔一笑。白冰这种孩子的话她当然觉得可笑。

风入松叹息道:“慕容姑娘不愧女中丈夫,可惜这一场惊人豪赌,容不下我这个老头儿。”

慕容孤芳道:“老先生大可以给我们做一个见证人。”

风入松抚掌道:“却之不恭,与有荣焉。”他连随举杯,道:“大家­干­一杯!”

一场豪赌也就在这一杯酒这下展开。白玉楼是输定的了,因为慕容孤芳百分之一百是一个女人,绝对没有可能变成男人。沈胜衣与慕容孤芳之间的输赢又如何?

一个是名侠,一个是巨盗。胜负现在未免言之过早。

第十九回波谲云诡

酒将阑,人未散。席中一个人却也没有醉倒,白冰尚未懂喝酒,白玉楼浅尝即止。

沈胜衣对于喝酒本来就极有分寸。方重生当然不能多喝。慕容孤芳一个女人,在这种情形之下,自然也不能够喝得太凶。看见他们这样,风入松难免亦大受影响,他虽然甚好杯中物,也知道眼前的实在是难得尝到的美酒,但一则气氛,二则心情,亦不能开怀畅饮。

慕容芳看见众人这样,心中实在好笑,但表面却装得若无其事。她城府的深沉,无疑在各人之上,然而她心中对于这一次的豪睹亦不无忧虑。白玉楼诚然必输给她,沈胜衣方面,她却无必胜把握。她的计划不错,是出人意外,但有关沈胜衣的传说,她听到的亦实在不少,有些传说已近乎神话,但正如风入松所说的,盛名之下必无虚士,沈胜衣有今日的声名,必然有他过人的地方。观乎他协助官府侦破奇案,智勇双全对他应该就不是过甚其词,所以她虽然亦从未失过手,也不敢轻视沈胜衣这个人。

当然她也绝不会因为沈胜衣的存在退缩。她本来就是一个心高气傲的女人,何况她这一次本来就有意与沈胜衣一较高低?

她现在正因为这件事感到一种强烈的刺激,一种前所末有的刺激。

酒杯已放下,慕容孤芳环顾各人一眼,忽然道:“看来真的如白大人所说.这一顿不算,改天待事情了结,再请几位来这儿一聚。”

白玉楼微露歉意,道:“辜负了主人盛意,我们也实在过意不去。”

慕容孤芳道:“白姑娘既然人在快活林中,几位尽管放心。”一顿笑接道:“谅他红梅盗如何本领,也不敢在快活林生事。”

笑语声未落,轩外突然响起了一阵惊呼:“什么人?”

一个­阴­恻恻的声音接应道:“红梅盗!”

接着又是一声惊呼!众人齐皆­色­变,风入松第一个长身而起,面­色­尤其变得厉害。

那两声惊呼,他听得出乃是发自自己留在外面的两个武士。

沈胜衣、白玉楼相顾一眼,尚未有所决定,慕容孤芳已沉声说道:“有我在这里保护白姑娘,白大人与沈公子尽管放心!”

白玉楼道:“有劳姑娘!”目光一瞟沈胜衣,道:“我们且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沈胜衣一点头,身形展开。白玉楼身形亦箭矢一样­射­出。风入松几乎同时展开身形。

慕容孤芳连随吩咐道:“小方,你也去!”方重生一声:“好!”紧迫在三人之后。

那刹那,他的眼瞳中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神采。第二步计划,现在又已顺利成功了。

慕容孤芳目送四人身形消失,站起身子,轻握住白冰的右手,道:“小妹子,跟我来!”

白冰道:“去哪里?”慕容孤芳道:“后堂,那里较安全。”白冰道:“姊姊;我倒想出去一看究竟。”慕容孤芳道:“那只有令你爹爹分心。”也不管白冰是否愿意,牵着她的手,往后堂去。

白冰自然也没有挣扎。慕容孤芳的嘴角也露出了笑意。红梅盗在轩外出现,正是她的第二步计划之中的关键,在这一步计划开始并不能够说是顺利。风入松的出现,乃是在他们的意料之外,对于她的计划无疑亦是一个障碍,然而她到底也是一个聪明人,非独不受风入松影响,反而利用风入松带来的两个大理武士,使这一步的计划更趋完善。

沈胜衣、白玉楼的完全信任,她哪能不笑,哪能不开心?否则两人之中有一个留下,她这个计划便是为山九仞,功亏一篑了。因为她总不能够将白玉楼或沈胜衣击倒,她也没有丝毫的把握击倒两人中任何的一个,同时在这个计划之中,她也不想用任何暴力。

水云轩外灯火辉煌,但是在慕容孤芳宴客的那个大堂外的院子里,却没有太多的灯火。灯光是那么的迷朦,堂外院子在这种灯光下另有一种风味。那两个锦衣武士本来守候在堂外,现在却都倒在走廊上。

白玉楼第一个穿帘奔出,四顾无人,身形一闪,掠到一个锦衣武士身旁。此时珠帘声响处,风入松如箭­射­出,然后才是沈胜衣,跟着方重生。

白玉楼双手落处,道:“没有死,好像被封住了|­茓­道。”沈胜衣走了过去,目光一落,道:“让我试试。”双手连拍。那个锦衣武士果然只是被封住了|­茓­道,被沈胜衣拍开,吁了一口气,悠然醒转。风入松亦同时将身前那个武土的|­茓­道拍开.喝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个武士摇头道:“不知道。”

风入松闻哼道:“给人封住了|­茓­道也不知道?”

那个武士脸一红。在沈胜衣身前那个武士即时道:“那是一个黑衣蒙面人。”

风入松道:“你怎么被他封住了|­茓­道?”那个武士道:“在下听得苏志一声阁哼,回头望过去。就见他倒下,一个黑衣蒙面人如箭­射­来,在下方待出手,就被他凌空一指封住了|­茓­道。”

风入松动容道:“隔空点|­茓­?”那个武士道:“在下在倒下之时,却见他跃上那边的一株柳树上。”

风入松喝问道:“哪边?”

那个武士手指左边。院左边滨临河塘,种着好几株杨柳。众人循指望去,齐皆面容一紧,其中一株杨柳梢头,赫然立着一个人。凄迷的灯光下,众人看得并不怎样清楚,那个人面向着他们,脸上却是黑黝黝的一团,似乎真的是用黑巾围上脸庞。他幽灵一样立在杨柳梢头,风吹得衣袂飞扬,身子却一动也不一动,轻功之高强,实在是罕见。

风入松脱口一声:“好!”身形一动,飕的越过了栏杆,落在院子的花径上。沈胜衣、白玉楼双双掠至他身旁。

方重生也不慢,身形凌空—掠半丈,落在沈胜衣的旁边。他连随厉叱道:“树上是什么人?”

没有回答。方重生再喝道:“我数一二三,再不回答,莫怪我刀下不留情!”

仍没有回答。

“二!”呛啷的一声,方重生刀已出鞘,那个人仍然没有反应。

方重生一声:“三!”跟着出口,旋即一步跨前去。风入松突然一伸手,道:“且慢!”

方重生冷然回首,道:“什么事?”风入松道:“此人伤我随从在先,我现在就是兵器出手,应该也不能算做破坏快活林的规矩。”

方重生沉吟道:“当然。”反问风入松:“老先生莫非有意亲自出手?”

风入讼道:“他伤我随从,我若是坐视不管,传将出去,岂非教人笑话?”

方重生道:“也好。”语声一顿才接道:“晚辈也正想见识一下老前辈的惊人武功。”

风入松道:“人都老了,武功不免亦衰退,有什么惊人之处。”方重生谈然一笑,道:“老前辈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谦虚?”风入松不答,跨前一步,眼瞳中露出疑惑之­色­。

沈胜衣即时道:“事情有些奇怪。”风入松道:“的确奇怪,那个红梅盗在树上既不言,也不动,简直就不像是一个活人。”沈胜衣道:“的确不像。”

风入松道:“要知道也很容易!”霍的拂袖!

“嗤”的一下尖锐已极的破空之声立响,一道夺目的白芒闪电般从风入松的袖里飞出,­射­向杨柳上的那个人1方重生不禁由心一寒,沈胜衣、白玉楼亦为之震惊,白玉楼脱口一声:“好!”沈胜衣亦道:“相信这就是传说中的驭剑之术了。”话说才出口,风入松瘦长的身子已然飞鸟般掠起来!一掠三丈!

那支小剑眨眼间­射­至,杨柳上那个人竟然神若无睹,完全不闪避。

不成他身怀十三太保横练功夫,已练至浑身刀枪不入?众人此念方动,“笃”的一声,那支小剑已然­射­入了那个人的眉心!那个人的身子立时一阵晃动,却一声不发,双手也没有任何动作。风入松迅速掠至树下,身形一落又起,飞鸟般掠上那株杨柳的梢头。

沈胜衣相继掠至,那句话说完,他的身形亦展开。白玉楼、方重生也不慢,左右紧接着掠前。三人方待纵身掠上去,风入松的声音已从树上传下来:“这不是一个人!”

白玉楼道:“那是什么?”

“一节树­干­,披着一件黑衫,被缚在树上!”风入松应声从树上跃下,左手抓着一团黑影。那果然不是个人,只是一节披上了黑衫的树­干­。剑仍Сhā在树­干­上,很­精­巧的一支剑。剑锋没入树­干­,几乎及柄。

风入松身形着地,探手缓缓将那支小别拔出。那支小剑长只七寸,晶莹夺目,一看便知道并非凡品,但尽管如何锋利,飞掷出那么远仍然能够深入那节树­干­之内,风入松内力的高强,亦不可谓不惊人的了。

白玉楼的目光就落在那支小剑之上,道:“风兄这一剑可真厉害。”风入松一翻腕,将那支小剑纳回衣袖内,道:“雕虫小技,何足挂齿?”

白玉楼连随问道:“除了这节树­干­之外,那之上还有什么东西?”

风入松道:“什么也没有。”

沈胜衣一皱眉,道:“莫非是声东击西。调虎离山之计?”

语声甫落,一声惊呼突然划空传来!好像是慕容孤芳的声音……

沈胜衣、白玉楼入耳惊心,方重生面­色­亦自一变,齐皆回头。惊呼毫无疑问乃是来自水云轩大堂之内。风入松即时问道:“是谁的声音?”

方重生失声道:“我家姑娘!”话出口,身形陡转,如箭离弦,疾向大堂那边­射­去。

沈胜衣、白玉楼心悬白冰安危,更不敢怠慢,双双展开身形,飞掠向大堂那边。两人的身形同时展开,但来到大堂门外,白玉楼便已枪在沈胜衣的前面,他在轻功方面的造诣,竟然尤在沈胜衣之上。风入松看在眼内,暗忖道:“姓沈的虽然有中原第一高手之称,轻功并不见高明,总不成徒负虚名,难道他只是长于剑术?”

他心念一转再转,身形亦展开,大鹏一样疾向那边掠去,那份迅速比白玉楼只有过之,并无不及。也就是说远胜沈胜衣的了。

方重生人在门外,腰间明珠宝刀呛啷出鞘,横护在胸前,毫不犹豫的闯了进去。他看来是护主心切,急往救援,然而他的面上却丝毫紧张之­色­也没有,因为他早就知道,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沈胜衣、白玉楼当然不知道这些,也看不到方重生脸上的表情。

风入松也不例外,他们都是跟在方重生身后。

第二十回最后一步

方重生一进门,就看到了慕容孤芳。她一脸的惊怒之­色­,站在白冰的身侧,右手反握着一支闪亮夺目、­精­致华丽的软剑,左手斜靠在胸前,指缝间银光闪耀,赫然扣着十多支尖长的银针。

白冰紧依着慕容孤芳,面­色­已变得苍白,身子不停地颤抖,似受了很大的惊吓。一样的衣饰,一样的容貌,无论怎佯看来,她都与方才那个白冰并无不同,方重生却一眼就看出她是第二个人。最低限度,她的眼神没有方才那个白冰那么晶莹,身材而且矮了一寸,胸膛却比方才那个白冰丰满些。这一眼之下,方重生便已看出有这许多不同之处,因为他早就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事情,知道白冰那片刻之间已早被慕容孤芳制服,放进那个箱子之内了;知道变化大法师装备好的那个假白冰,已经在同时从躲藏的地方出来。

一切其实早已经准备妥当,只等红梅盗在堂外出现。现在这个白冰只是慕容孤芳的一个侍女。她脸部的轮廓与白冰本来就有些相似,再经过变化大法师的变化易容术,已足以乱真。当然只是第二流的易容术变化大法师的那种第一流的易容术当然就无所施其技,因为他并非要制造出第二个人,只是要制造出第二个白冰。

在白冰进入快活林之后,慕容孤芳手下的十一个画匠便已将白冰的相貌模摹下来,而且变化大法师先后还暗中窥视了白冰三次。以他惊人的记忆力,再加上那些画像的帮助,他要将一个人易容成白冰那样,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慕容孤芳手下的几个一流的裁缝亦在暗中窥视过白冰之后。以相同的布料,以一流的手工在极短的时间,缝出了一件相同的衣服。所以只要白冰一离开白玉楼、沈胜衣的视线,在极短的时间内,慕容孤芳已可以将白冰与那个假白冰换转,她只需将白冰制服,取下她身上的饰物,给那个假白冰戴上。

风入松却没有给他们带来什么麻烦。

他留在堂外的那两个大理武士对于红梅盗的出现,亦没有产生任何作用。

在堂外出现的红梅盗并非别人,就是变化大法师。变化大法师的易容术天下无双,武功方面亦不是寻常可比、突然下手,那两个大理武士轻易便给他制住了|­茓­道。

整个计划到现在已经接近完成,然而这还不是最后的一步。最后的一步,现在才开始。

堂内的灯光比方才显暗了很多,过半数的宫灯已熄灭。是慕容孤芳将它们熄灭的,目的只有一个让那个假白冰的脸­色­看来与真白冰更相近一些。

方重生纵身掠至慕容孤芳面前,连随振吭道:“姑娘,发生了什么事情?”

慕容孤芳淡应道:“没什么,那个红梅盗只是进来一看白姑娘的月貌花容。”

语声未已,白玉楼、沈胜衣先后掠进,白玉楼急奔至白冰身旁,又问道:“冰儿,那个红梅盗可有伤害到你?”

白冰低声道:“没有。”她非独语声低沉,而且颤抖得厉害,她是装做这样子的。

她只有这样,才能掩饰她的声音,她虽然尽量模仿白冰,但到底难以完全一样。事实上,她心中亦是有些恐惧,因为她一个弄得不好,破坏了慕容孤芳的计划,便是白玉楼、沈胜衣不会难为她,慕容孤芳也不会放过她。也大概因为她心中有这种恐惧、听来更觉得真实。白玉楼完全听不出来。他听不出,沈胜衣更就听不出了,迳自问道:“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白冰颤抖着应道:“红梅盗……”

慕容孤芳立即替她接下去,道:“你们才出去不久,红梅盗就从那边窗户掠进来,落在我们的面前。”一顿又说道:“他的身手非常迅速,就像是箭矢一样,以我耳目的灵敏,在他的身形穿窗之前,竟然一点感觉也没有。”

白玉楼皱眉道:“我们在外面也是完全没有感觉,这个人毫无疑问是一个高手。”

慕容孤芳微喟道:“是的。”白玉楼道:“然后他就向你们袭击。”慕容孤芳道:“没有,反倒是找向他刺出了三剑,­射­出了好几把银针,但对他一点作用也都没有。”她苦笑着接道:“却将好些灯火­射­灭了。”

白玉楼目光一扫,只见那些熄灭的宫灯纱罩之上,果然留下不少针洞,惊叹道:

“姑娘使得好一手银针!”慕容孤芳摇头道:“若是好,就不会不能够将那个红梅盗留下来。”白玉楼双眉紧锁,道:“那个红梅盗好大的胆子,完全就不将我们放在眼内。”

慕容孤芳道:“这个人的武功不知如何,轻功却实在高强,我那些银针虽然算不了什么,但他的轻功却确实是我有生以来所见到的最矫捷灵活的。”沈胜衣、白玉楼听说都心头怦然震动,跟着进来的风入松亦不禁一皱眉头,道:“慕容世家江湖上人称第一,姑娘的武功、见识、判断自然不比寻常,这个红梅盗,果然不简单。”

沈胜衣道:“可不知他打的是什么主意?”

慕容孤芳道:“以我看,目的不外两个,一是炫耀他过人的轻功,一是告诉我们他这一次志在必得。他落在我们身前,目不转睛地盯着白姑娘,就说道果然人间绝­色­,世上无双,三天为限,尚祈小心。”

风入松道:“这是说三天之内,他一定要得手,否则就不能罢休。”白玉楼道:

“意思应该就是这样。”风入松道:“白兄相信他真的会言出必行?”白玉楼道:“否则又何须这样说?”风入松道:“也许他是看见我们人多势众,大家都有几下子,所以故意这样说,待三天之后,我们戒备松懈,突然采取行动。”

白玉楼道:“他好歹也是一个有名的人,我看他是绝不会食言的。”风入松看着白玉楼,摇头道:“君子可以欺其方,这句话果然是有些道理。”白玉楼一怔,道:“哦?”

风入松道:“那个红梅盗尽管如何有名,终究是一个贼,像他那种人为了达到目的,还有什么手段用不出来?”

白玉楼道:“可是……”风入松接道:“再说他便是食言,也没有多少人会说他不是,他甚至可以说一句口说无凭。”白玉楼道:“也是道理”。

慕容孤芳却心中暗骂,可是脸上一点也没有表露出来,接道:“但无论如何,这三天之内,我们都必须特别小心。”

白玉楼道:“当然。”环顾众人,接道:“为了小女的事情,倒教几位费心了。”

“哪里话?”风入松立即道:“小弟虽然僻处大理,与白兄素未谋面,但心意已久,现在更就是一见倾心,只要白兄吩咐到,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他说得非常认真,一脸的识态之­色­。

白玉楼虽然不大喜欢这个人,但听他这样说,亦实在感动,连声道:“风兄言重了。”

慕容孤芳接道:“这里是慕容世家的地方,快活林的规矩也不是始于今日,红梅盗在这里生事。我本就由不得他,何况正如风老先生所说,一见倾心,便不在快活林,我也不会坐视不管。”方重生亦道:“慕容世家本就是侠义传家。”白玉楼连声道:“很好很好,大恩不言谢,什么时候事情了结,拿住了那个红梅盗,我再在快活林设盛筵,传鼓乐,与几位喝一个痛快。”

慕容孤芳娇笑道:“这却是教我如何是好?”

白玉楼奇怪的“哦”一声。沈胜衣却听得出,道:“白兄莫非忘记了慕容姑娘乃是快活林的主人?”白玉楼道:“没有忘记。”沈胜衣道:“我们现在却都是慕容姑娘的客人,白兄在这里大排筵席,慕容姑娘倘若要白兄结帐,传将出去必定惹人笑话,说她这个主人不够朋友,不然,就变了宴客的是慕容姑娘,不是白兄了。”

白玉楼大笑,道:“兄弟你有所不知,这个快活林到时候就是我的了。”慕容孤芳道:“白大人的意思是说,已肯定那个红梅盗是一个男人。”白玉楼左右一顾,道:

“方才你们难道没有听清楚,那分明是男人的声音。”

沈胜衣接问慕容孤芳,道:“姑娘方才与他交过手,是男是女,相信多少看得出来。”

慕容孤芳道:“从身形语声判断,那应该是一个男人。”白玉楼道:“我早就说红梅盗是一个男人的了。”慕容孤芳接道:“可惜那个人是否红梅盗本人,现在仍然是一个谜。”

白玉楼笑道:“若是这样要姑娘将快活林拱手给我,莫说姑娘不服气,就是姑娘愿意,我也不会接受,无论如何,也得将那个红梅盗抓起来。”

沈胜衣道:“本该如此。”白玉楼笑顾慕容孤芳,道:“不过有一点姑娘不妨一知。”

慕容孤芳道:“请说。”白玉楼道:“我的预测很少错误。”慕容孤芳心里暗笑,口中却应道:“只是很少,并不是绝对没有。”

白玉楼接道:“这一次却不知何故,我正是信心十足。”

慕容孤芳道:“也许因为白大人真的瞧定了这座快活林。”

白玉楼道:“也许。”回顾白冰:“冰儿,还在害怕?”

白冰身子仍然不住地在颤抖,闻言樱­唇­半启,欲言又止。看她这个样子,的确像是惊魂未定。白玉楼失笑道:“平日你不是说什么也不害伯,怎么现在给红梅盗一吓,便害怕成这个样子?”

白冰跺跺脚,握着小拳头,一副不依的神态,看样子便要冲过去捶白玉楼几下了。

这都是白冰平日惯用的小动作。白玉楼忙装出要闪避的样子,他根本就没有怀疑到眼前的白冰是第二个人。变化大法师的易容术本来就登峰造极,连白玉楼也瞧不出,其他人更就瞧不出的了。白冰并没有冲过去,只是颤声轻呼道:“爹,我不要留在这里。”

白玉楼笑道:“难道你以为红梅盗会再出现?”慕容孤芳Сhā口道:“她受了这么大的惊吓,还是回去休息一下的好,反正也已经夜深了。”转对白冰道:“小妹子,我送你回去如何?”

白冰道:“是真的?”慕容孤芳点头。白玉楼却道:“要姑娘这样怎是。”慕容孤芳道:“不要紧,我也难得有个谈话的伴儿。”一笑又接道:“小妹子显然也有一身本领,只是临敌的经验太少。”白玉楼道:“因为她有生以来,根本就没有所谓的敌人。”

慕容孤芳道:“这种可爱的女孩子,谁也不忍心伤害她的。”

白玉楼道:“如此最好。”慕容孤芳牵着白冰的手,道:“我们走。”举步又停下,吩咐方重生道:“小方,你传我命今,召集快活林中所有的慕容世家的弟子,叫他们小心白大人居住的地方,若是发现有可疑之人,只管将之截下来。”

方重生应一声知道,急步疾弃了出去。白玉楼哈哈笑道:“如此一样,我们大可以安枕无忧。”

方重生听在耳里,笑在心中,这最后一步计划,显然也相当顺利,他实在没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了。白玉楼显然也放心不少,因为风入松又道:“老夫也带来近百大理武士,亦教他们在白兄附近逡巡如何?”

白玉楼道:“只伯误了风兄大事。”风入松道:“也不在这三两天。”

段天宝已经死亡,他奉命追杀独孤雁,并没有时限。白玉楼也不推辞,他表面看来虽然并不将红梅盗放在眼内,但其实担心得很。红梅盗到底不是一般可比。现在有风入松、沈胜衣、慕容孤芳这些高手帮忙,还有大理武土与慕容世家弟子一旁协助,才真的放心下来。他四顾一眼,大笑道:“有这许多高手保护,冰儿你还用害伯?”

白冰的身子这时候已不再颤抖.白玉楼笑接道:“红梅盗若是仍能够得手,我才真的服了他。”

他大笑举步,左面沈胜衣,右面风入松,一齐跟上去。沈胜衣一剑横扫江湖,风入松的驭剑术方才他亦已见识过,慕容孤芳虽不知武功如何,但那一手银针暗器也不是寻常可比,在这些高手护卫之下,白玉楼大有固若金汤之感。慕容孤芳始终都不露形­色­,牵着那个白冰的素手,跟在三人的后面,不忘说一句:“你不必害怕。”

这句话除了那个白冰之外,真正的意思,当然不是白玉楼三人能够明白。出了水云轩,一路上众人有说有笑,白冰除了间中笑一笑之外,很少开口说话,与平日无疑是有些不同。白玉楼、沈胜衣却都并没有在意,事情的变化,实在在他们意料之外。

这时候夜已深,快活林中却仍然光如白昼。

慕容孤芳一直将白冰送回白冰的房间之内,又坐了一会,才离开。白冰立即将房门关闭。慕容孤芳回到大堂的时候,风入松、白玉楼沈胜衣仍然在东拉西扯地闲聊。看见慕容孤芳,白玉楼道:“有劳姑娘。”

慕容孤芳应道:“小妹子的心情现在已安静下来了,我看她已有些疲倦,索­性­让她睡觉了。”

白玉楼笑道:“到底小孩子,一点规矩也没有。”

慕容孤芳道:“年轻人本就应该不受拘束。”她随即坐下,与众人闲聊一会,才告辞离开,风入松也自告辞,顺便送慕容孤芳一程,慕容孤芳并没有拒绝,因为一切她都已安排妥当。风入松也只是送到太白轩附近。他目送慕容孤芳远去,神­色­忽然变得非常奇怪,背负双手,缓步踱向柳林的深处。两个锦衣武士追随在他身后,不敢作声。风入松也没有说什么,在柳林深处,忽然停下了脚步。一个锦衣武士终于忍不住问道:“国师,可是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风入松自言自语道:“奇怪?”

“什么奇怪?”

风入松没有回答,沉吟了一会儿,吩咐道:“你们召集其他的兄弟,在白玉楼居住的院落周围逡巡,若是发觉有什么可疑之人,不妨将他裁下来。”

“那么国师……”

风入松霍地瞪着那个武士,目光犹如闪电一样,那个武士不由得噤若寒蝉。风入松也不说什么,双臂陡震,身形飕地拔起来,蝙蝠一样掠上了旁边一株柳树。一落即起,眨眼不知去踪。

在白玉楼方面,送走了慕容孤芳、风入松,便与沈胜衣回到大堂,忽然笑顾沈胜衣,道:“你实在不错。”沈胜衣叹了一口气,道:“这实在不是滋味。”

白玉楼道:“我明白。”沈胜衣道:“以我观察,风入松对我似乎已怀疑。”

白玉楼笑道:“就算他怀疑,也只是怀疑你浪得虚名而已。”

沈胜衣道:“在轻功方面我实在并不大好。”白玉楼伸手一拍他的肩膀,道:“兄弟,你莫怪我说话没遮拦。”

沈胜衣道:“前辈放心,我也是直­性­子。”

白玉楼接道:“无论如何,现在有慕容世家的弟子及大理近百名武士协助,红梅盗要闯进来,也不会容易。”

沈胜衣道:“看来他们都是诚意相助。”

白玉楼道:“慕容孤芳女中丈夫,风入松也乐得做这一个顺水人情。”

沈胜衣道:“只要白姑娘她小心一些,应该万元一失的了。”

白玉楼道:“不错。”接道:“兄弟你先休息一下,这上半夜就由老夫看守。”

沈胜衣道:“红梅盗难道这么快就会采取行动?”

“迅雷不及掩耳,我们还是小心的好。”

沈胜衣点头,白玉楼道:“我现在先上去看看小冰。”

沈胜衣道:“请便。”白玉楼也不多说,向楼梯走去。两人间的言谈举止,是不是很奇怪?

白冰的房门紧闭,白玉楼在门前停下了脚步,隐约就听到衣服“悉索”的声响。白玉楼屈指叩门,道:“冰儿。”“悉索”声响停下,白冰颤声问道:“是爹?”

白玉楼笑道:“回到这里了,你还害怕什么?”

白冰道:“爹……”白玉楼道:“你换过衣饰,好好睡觉,不要胡思乱想。”

白冰只是应一声:“是。”“悉索”声又起。白玉楼接道:“发觉有什么不妙,你尽管呼唤,爹就在下面大堂。”

白冰道:“我知道。”她回答的都是很简短的话,再加上有些颤抖,白玉楼完全听不出来。他稍作沉吟,在房外走廊一转,便下楼去了。

在房中,那个白冰却捏了一把冷汗,这时候她已经将那身衣服脱下来,抛在那边的绣扇之上。在白冰那身衣服之下,是一袭紧身黑布衣裳,她吹灭了灯火,蹑足走到房门旁边,俯下身子(奇*书*网^.^整*理*提*供),耳贴着地面细听了一会儿,身形一弓,就往上拔起来。她有手抓着一条横梁,左手一翻,将一块承尘推开,身形一缩,便狸猫一样窜了进去。轻功方面她显然也下过一番苦功,那块承尘确实也与众不同,轻易就可以推开。她窜进承尘之内,连随将那块承尘放回原位。承尘与屋顶之间,一片黑暗,她却驾轻就熟的俯身迅速向前移动,一直到碰上墙壁,她才停下来,然后推开了一片活动的瓦面,探头一看并没有不妥,立即窜身出去。

那正是屋脊暗处,她将那幅瓦面小心地放好,探头往下一看无人,便自纵身掠出。

丈许之外就是围墙的所在,一袜柳树从墙外伸进,她正好就落在那株柳树上。柳树下早已等候着慕容孤芳的两个手下。周围都有慕容世家的弟子不住逡巡。他们明说是防范红梅盗的出现,实际在把风。冒充白冰的那个女孩于在他们的掩护之下,要回到水云轩那边又不为别人发现,当然是很简单的一件事情。

慕容孤芳整个计划的最后一步,到现在,总算走完了。

一切都非常顺利,这时候,载着白冰的那只箱子已经被方重生搬上了一艘小舟。小舟早已在柳荫深处准备好,在方重生双掌两拍之后,才荡向水云轩,泊在小楼之下。方重生在众人离开之后便折回水云轩,检视过那个紫檀木箱,立即发出暗号。小舟方停下,方重生便托着那个木箱从小楼穿窗跃下。虽然托着那个木箱,他的身形丝毫也不受影响,落在小舟之上,那叶小舟亦只是轻轻的一晃。

­操­舟的是一个中年大汉,忙问道:“可以了?”

方重生无言颔首。那个大汉手中竹竿一撑,小舟荡了开去;夜凉如水,淡雾迷离,那艘小舟就像是不存在一样,迷离在淡雾中。­操­舟大汉手法纯熟,小舟在他的控制之下,无声地滑过水面,向水云轩对岸荡去。方重生一声不发,一只手按在刀柄之上,他虽然明知道很安全,但为防万一,仍然小心戒备。

夜风轻淡,笑语声从灯火辉煌处一阵阵传来。这附近一带,毫无疑问是快活林中唯一比较宁静的地方,也是快活林中唯一的禁地。慕容孤芳是这里的主人,她当然可以这样做。

这最主要的原因,是她很爱静。

小舟终于泊岸。在岸边已经有一辆华丽的马车等候在那里。

驾车的也是一个中年大汉,姓慕容,单名刚,是真正慕容世家的人,也是慕容孤芳的心腹。方重生不等舟泊好,就托着那个木箱从舟中掠起,正好落在马车后面。慕容刚立即迎前,道:“怎样了?”方重生道:“一切顺利。”

慕容刚忙将车厢门户拉开,方重生急步上前,小心翼翼地将把箱子在车厢内放好,一弓身,亦掠进厢内,慕容刚也不多说,将车厢门户关上,走到车厢前面,纵身掠上车座,轻叱一声,驱车向前驭出。在快活林中,无论什么时候都有大富人家的马车进出,这辆马车应该也不会惹起任何人的注意。慕容孤芳这个计划可以天衣无缝。

红梅盗不愧是红梅盗。

那个汉子目送马车远去,竹竿一划,小舟离岸荡开。

他现在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将小舟荡向湖左岸泊好,然后他就可以去休息。

这件事情虽然简单,但他仍然非常紧张。他绝不能让事情在他手上出错。因为慕容孤芳对于处置坏事的手下,向来说只有一种。

非生则死,别无选择。

所以她的手下无论做什么事情,都非常小心谨慎,这也是她成功的一个因素。小舟离岸,那个大汉才吁一口气,这一口气还未吁尽,一条人影就从一株柳树之上落下,锦衣高冠,白发及胸。风入松!

风入松身形一落即起,疾向湖上那艘小舟疾掠了过去。他双袖鼓风,蝙蝠一样,一掠就三丈,距离那叶小舟仍然有一丈。那刹那之间,一节柳枝倏地从他的衣袖飞出,落在湖面上,他的右脚也就在那节柳枝上落下,只一点,身形又掠起!

这个人的轻功造诣简直就已臻画境,登萍渡水,如履平地。那个大汉并不知道风入松的出现,听见风声回头望去的时候,正好见风入松蝙蝠般飞来!他不由一怔!那一怔之间,风入松已落在舟上。

“谁!”那个大汉如梦初醒,一声轻叱方出口,手中竹竿就向风入松Сhā去,那文竹竿才Сhā出一半,风入松的中指已弹在竹竿之上,“啪”一声,那支竹竿立时断成了两节!

大汉大吃一惊,正要呼叫,风入松的左掌已捏住了他的嘴巴。大汉举脚急踢,但脚才踢出,就感觉浑身一阵难言的酸麻,所有动作立时停顿。

风入松随即问道:“木箱内放着什么东西?”接着将手松开。那个大汉既没有呼叫,也没有回答,牙缝中“格”的突然一响。风入松面­色­一变,松开的右手又捏住了大汉的嘴巴。大汉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惨笑,眼一翻,一丝黑血从嘴里淌下。风入松脸­色­一变,一松手,那个大汉烂泥一样倒在小舟上,一张脸竟已发紫。

“好厉害的毒药。”风入松心头一凛,他实在想不到那个大汉在牙齿之内藏有毒药。

为什么他要以死守口?

风入松并不知道慕容世家的规矩是那么严厉,却已经知道,那必然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否则那个大汉用不着殉死。

木箱内到底藏着什么东西?

风入松心念一转,再一转。

追踪那辆马车!

他的身形飕地离舟。“蜻蜓点水”,一落一起,又回到了岸上,然后他蝙蝠一样掠上树梢。他虽然发现了这件事,却仍然想不透其中的秘密。本来他大可以将方重生截下来,可是在什么也不清楚之前,他实在不想得罪慕容世家。

所以他只得暗中跟踪。

第二十一回峰回路转

夜已深,马车驶出了快活林,转了一个弯,驶上了那条柳堤,慕容刚这时候才甩开鞭。“唿哨”的一声,鞭落马嘶,拖车的两匹健马撒开四蹄,马车如飞地奔驰。

柳堤寂静,月­色­凄清。那条柳堤在迷离夜雾中仿佛是无尽的—样。

月­色­苍白,夜雾凄迷,那个人的一身白衣映着月­色­,散发着一种妖冶的光芒。他坐在柳堤旁边的一块石头上,整个人凄迷在夜雾中,在他头上戴着一顶竹笠,低压眉际,竹笠的­阴­影掩去了他的面目。他若有所待,又好像不过走累了,在路旁暂歇。马车声入耳,他举起一只手指,推起了那顶竹笑少许,并没有其他动作。

马车在望,他仍然没有任何的表示,一直到那辆马车距离他只有三丈,他才站起身子,坐着的那石块同时呼地飞起来,落在柳堤正中!

慕容刚已经看见那个人,已经在小心,那石块才落下,他就将马勒住!“希聿聿”

马嘶声中,拖车的两匹马人立而起,前蹄一奋又落下—。马车立即停下来,距离那块石只有半丈。

那个人那刹那身形一闪,落下,正好又坐在石上。慕容刚目光一落,厉声道:“什么人?”

那个人没有回答,慕容刚又问道:“你这样拦住去路,意欲何为!”

那个人淡应道:“搜车!”他的语声并不响亮,却是非常清楚。慕容刚目光一问,立即唤起来:“强盗!”

那个人道:“什么也好,这辆车我是搜定了!”

“大胆!”慕容刚厉声道:“你知道这是什么人的马车?”

那个人道:“什么人的都是一样!”他缓缓站起身子举步走向前去,慕容刚面­色­一沉,腕一振,那马鞭“唿哨”的一声,迎头向那个人抽下!那个人一声冷笑,手一抬一抓,竟然将那条马鞭的鞭梢抄住了!慕容刚面­色­一变,反手后夺,可是那个人身形稳如铁塔,纹风不动。

慕容刚冷笑,劲透右腕,也就在这个时候,那个人倏地右臂一挥,慕容刚只觉得一股强劲无比的力道从鞭上透过来,他没有与那个人斗力,也没有松手,呼的一声,连人带鞭立时被那个人拉得从车座上飞起!他半空松手,翻腕拔出腰佩的长刀,喝叱一声,连人带刀,迎头斩下!

那个人一声冷笑,右手一挥,夺来那条毒蛇一样缠向慕容刚长刀的马鞭!慕容刚长刀凌空立交,但仍然被那条马鞭缠住,他既惊且怒,左手一翻,三支袖箭飞­射­而出!这一着出其不意,应该是万无一失,可是那个人的左手却灵巧之极,一翻腕,掀下头上的竹笠,横护在面前!“笃笃笃”三声,那三支袖箭齐­射­在行笠上。

慕容刚即时脱口一声惊呼:“沈胜衣!”

竹笠一掀下,那个人的面庞便毕露无遗,不是别人,赫然是沈胜衣!那刹那慕容刚心中的恐惧实在难以形容。

沈胜衣冷应道:“不错是我!”右手一拂,抛开马鞭!慕容刚惊惧之下,冷不提防,连人带刀半空中摔下。沈胜衣冷冷地盯着他,道:“你们大概怎也想不到,我会等候在这里!”

慕容刚一个字也答不出来,他实在做梦也想不到,车厢中的方重生同样想不到。那刹那之间,他的心头混乱到了极点,整个人都呆在车厢之内。他实在想不出计划中什么地方出现了错漏,竟然被沈胜衣看破,拦途将马车截下。

他双眉深锁,一颗心直往下沉。

姑娘在快活林中不知又怎样了?

他不由担心起慕容孤芳来。沈胜衣既然瞧破他们的计划,守候在这里,白玉楼爱女心切,绝对没有理由不赶来,除非他要在快活林中对付另一个人,那个人当然就是慕容孤芳。方重生的心更乱了。

一声暴喝即时从车外传来!

慕容刚一声暴喝,纵身拔起,飞扑沈胜衣,长刀一斩十三刀!沈胜衣左手竹笠一翻,疾迎了上去!刀光飞闪,“刷刷”声响中,那顶竹笠被斩成十几片。沈胜衣身形不动,神情不变,冷然站立在原地盯着慕容刚!在他的左手中仍握着巴掌大小的一片竹笠,左手一点损伤也没有,像他这种高手,这根本就不算一回事。他神经的坚强却犹如钢丝一样。慕容刚整个人却濒临崩溃,刀势再也继续不下去了,木头一样呆立在沈胜衣面前。

沈胜衣左手倏地一抖,将手中那片竹笠抛出!慕容刚即时怪叫一声,疾冲向前来,挥刀乱斩沈胜衣!他简,直就在拼命!沈胜衣视若无视,神­色­不变,路形陡动,刀光中抢进,一拳闪电般击在慕容刚的小腹上!慕容刚哪里闪避得开,闷哼一声,腰身虾米般弓起,如飞倒退半丈,倒下!他的刀并未脱手,那一拳也不致命,却已将他浑身的气力,他的斗志完全击散了。

沈胜衣没有再理会他,转向马车,目光火焰一样盯着那个车厢。他感觉到了杀气—

—激厉的杀气!只有高手中的高手,杀人如麻的高手才能发出这种杀气!也只是瞬间,车厢的四壁四分五裂,仿佛被炸药炸碎一样四散击飞!方重生也就出现在沈胜衣眼前。

他的刀已在手明珠宝刀。

刀光闪亮,刀锋锐利,他的目光更闪亮,更锐利!

马惊嘶,但立即停下,看样子,竟似是慑于那股杀气。方重生木立不动,人刀却已经呼之欲出。

沈胜衣盯着他,冷冷地道:“不错!”方重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浑身的衣衫缓缓鼓了起来。又缓缓平复,终于开口道:“沈胜衣,你果然是一个聪明人!”

沈胜衣不为所动,只是冷冷地望着方重生,目光忽然落在车厢中那个紫檀木箱之上,道:“白冰就是被放在那个木箱之内?”

方重生道:“不错。”

沈胜农道:“红梅盗果然是名不虚传。”

方重生道:“为山九仭,功亏一篑。沈胜衣,有你的!”他既没有承认是红梅盗,也没有否认。

沈胜衣道:“你们也不错。”方重生忍不住打听道:“我家姑娘怎样了?”沈胜衣沉吟道:“很好。”方重生道:“你们若是伤害她,慕容世家的子弟与你们誓不两立。”

沈胜衣不知何故,突然间一怔,喃喃自语道:“隆冬凋百卉,红梅厉孤芳慕容孤芳原来才是红梅盗!”

方重生冷笑,心头却一连转了几个念头。

听姓沈的说话,方才显然尚未知道红梅盗是我家姑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实在想不通。他想不通的事情实在太多,有生以来,他的心头从未有过这样的混乱,甚至在刀杀段天宝、柳如春的时候也没有。沈胜衣盯着他.忽然道:“留下木箱,走你的路!”

方重生沉声道:“我走,但我家姑娘若是有什么损伤,姓沈的,白冰这条命,我是要定了1”

沈胜衣道:“你放心请!”他实在巴不得方重生立即离开,因为木箱就在方重生身旁,只要方重生动刀,白冰便非死不可,即使他武功如何,也绝难在方重生的刀Сhā进木箱之前将之击下,因为他看得出,方重生是一个高手。方重生盯着沈胜衣,一会儿道:“我若是就这样离开,你也许以为我是怕你了!”

沈胜衣道:“我没有这样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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