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重生道:“纵使你没有,就这样离开我也不甘心。”
沈胜衣道:“你待怎样?”
“接我一刀!”语声一落,方重生人刀从车座上飞射向沈胜衣!
刀光如闪电,刀势亦闪电一样!激烈的刀风激起了沈胜衣的鬓发衣裳,刀未到,刀刃已迫人眉睫!沈胜衣终于拔剑,用他的左手!剑出鞘立即刺出,“叮”一声,正刺在劈来那一刀的刀尖上!一蓬火星四射。方重生身形未落,长刀连变七式,一式九刀,七七四十九刀连斩沈胜衣身上四十九处要害!沈胜衣手中剑也不慢!剑光迅速与刀光合成一片,珠走玉盘也似的一阵“叮叮”声响之中,刀剑一连交击了四十九次!方重生身形落地。腕一翻,又是四十九刀疾斩了出去!
沈胜衣再接四十九刀,剑一引,从刀光中刺进,刺向方重生的咽喉!方重生刀势急变!十三刀急劈,才将沈胜衣那一剑封开!沈胜衣轻叱一声,道:“好!”剑再引,惊虹般三剑刺出!方重生七刀接下了沈胜衣三剑,迅速还刀,急斩七刀,倒退三步,身形陡一弓,飞鸟般倒跃上旁边的一株柳树!沈胜衣长剑一引。剑光闪处,那株柳树离地六尺处两断,疾跌了下来。方重生身形适时在柳树之上掠起,掠向另一株柳树!他的身形才落下,那株柳树又两断!沈胜衣人剑如闪电,绝不比方重生的身形慢多少!方重生身形一落即起,半空中明珠宝刀突然脱手,“呜”一声急斩向那个紫檀木箱。沈胜衣一眼瞥见,身形急变,人剑“金鲤倒穿波”急掠而回!剑一引,“叮”的一声,在刀快斩在木箱之前将之击飞,人同时落在车厢之上。刀才飞开,沈胜衣的剑又已将刀截下,一挑,那把刀风车般一转,沈胜衣左手一探,立将刀接下。
这眨眼之间,方重生已经不知所踪。沈胜衣也没有追赶的意思,剑再挑,将那个紫檀木箱的盖子挑起来。箱盖一打开,他就看见了白冰。白冰猫一样蜷伏在箱内,一动也不一动。沈胜衣左手剑入鞘,右手刀旁边Сhā下,俯身将白冰抱出箱子,他立即发觉,白冰只是被封住了|茓道。他吁了一口气,一颗心这才定下来,伸手去拍开白冰被封住的|茓道。
白冰好几处|茓道都被封住了,可是又怎会难得倒沈胜衣。他右掌连拍,迅速将白冰被封住的|茓道完全拍开。白冰一声呻吟,终于醒转。沈胜衣伸手轻拍白冰的脸颊,道:
“小冰!”
白冰一惊睁眼,惊问道:“谁?”
沈胜衣道:“是我,怎么连我的声音你也分不出?”
白冰亦已看到是沈胜衣,听说喜极而呼道:“沈大哥。”
沈胜衣道:“到底怎么回事?”白冰道:“那个慕容孤芳,不知她打的是什么主意,拉我进内堂,忽然伸手封住了我的|茓道。”沈胜衣道:“慕容孤芳果然是她。”白冰道:“是她怎佯了?”
沈胜衣道:“她就是红梅盗。”
白冰道:“什么?怎会的?”沈胜衣道:“这是事实。”白冰道:“难怪她突然对我出手了。”四顾一眼,又惊呼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沈胜衣道:“快活林东柳堤。”
白冰“哦”一声,道:“幸亏沈大哥你守候在这里。”沈胜衣道:“这是快活林唯一的出路。”他缓缓放下白冰。白冰这时候才发觉一直被沈胜衣抱着,脸一红,嘤咛一声,又缩入沈胜衣的怀中。沈胜衣轻抚着白冰的秀发,道:“我们快回去。”
白冰失声道:“对了,爹不知怎样了?”
沈胜衣道:“应该没有问题,但还是赶快回去一看的好。”他轻轻推开白冰,一纵身,跃落车座上,取过缰绳,将马勒转,驱车转向快活林驶过去。白冰亦跃落车座紧挨着沈胜衣,神态虽然已安静下来,但眉宇间仍然一片忧虑之色。在未见到白玉楼之前,非独她,沈胜衣一样放心不下。车马飞快,粼粼车声划破黑夜的静寂。
才走不远,柳堤下一株柳树后面一个人就现身出来。高冠锦衣是风入松。
风入松一脸疑惑之色,目送马车远去,又一声:“奇怪?”
到底他奇怪什么?
车马声消失,柳堤上恢复了寂静。
风吹起风入松的衣袂,却吹不开他深锁的双眉,他背手呆立在柳树旁,仿佛也变成了一节树木没有生命的枯木。他是一个聪明人,在慕容孤芳、方重生、白冰的言谈举止之间隐约已听出其中有蹊跷,这在他,其实只是一种感觉,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会有这种感觉。他由开始就感觉方重生值得怀疑,所以慕容孤芳也值得怀疑,到离开水云轩的时候,他甚至连白冰也怀疑起来,越看他就越觉得白冰有些不安,可是他却看不出不妥在什么地方,然而这些都不是影响他的由要原因,最主要的是,他离开白玉楼居住的院落之后,一个大理武士通知他的一个消息。
方重生出了水云轩,在轩外走了几圈又回到水云轩。
他传令叫随来的那些大理武士在白玉楼居住的院落附近逡巡的同时,也吩咐抽出部分武士换过平民的衣衫,小心方重生的行动。
方重生并没有听从慕容孤芳的吩咐,为什么?
在接到手下武士那个报告之后,风入松对方重生更加怀疑。
方重生进水云轩之后,并没有再出来。
这是在水云轩外监视的大理武士的报告。风入松立即考虑到方重生可能离开的途径。
他想到了水云轩滨临的那个池塘,然后他就在池塘的彼岸发现了那辆马车。以他的轻功造诣,要避开慕容刚的耳目实在轻而易举。以他的轻功造诣,要追上马车,也并不困难,因为马车在离开快活林驶上了柳堤上才加快,于是他看到了方才那一战。
沈胜衣的出现实在在他意料之外,然而令他奇怪的并非沈胜衣的出现,只是沈胜衣这个人,他发觉这个沈胜衣与方才所认识的那个也有些不同。
怎会有这种感觉?
风入松实在想不透,只有苦笑。苦笑中他枯木一样的身子陡然又有了生气,双臂一振,蝙蝠般掠上了柳堤,落在慕容刚的身旁。沈胜衣并没有带走慕容刚,也许他认为这个人对他并没有任何作用。
风入松却认为有,他准备以最迅速的手法捏开幕容刚的嘴巴,取出他齿中所藏的毒药,然后向他迫供,可是等他落在慕容刚的身旁时,他的手却没有伸出,整个人又呆住了。
慕容刚已从地上爬起来,半跪,右手握刀,刀Сhā在地上,他以刀支持着身子,整张脸已变得紫黑,人已经死亡,他根本就没有等到风入松出现,已经咬碎牙齿中所藏的毒药。
第二十二回凤飞
夜已深,春寒仍料峭。风入松的心头也发寒,慕容世家规矩的严厉,实在大出意料之外,他现在总算知那是怎么一回事了。
慕容孤芳原来就是红梅盗。
弄清楚了这一点,其他很多的事情,亦不难清楚了。可是他是江湖的剑客,现在他应该怎样。
马车驶进了快活林中,继续在飞驰。没有车厢的马车,载着绝世无双的美人,这样的一辆马车,当然就非常惹人注目。
沈胜衣没有理会旁人的视线,鞭下如雨,驱车向他们包下的那个院落奔过去!车粼粼,马萧萧,终于来到了那个院落门前!沈胜衣喝叱一声,马鞭挥落在大门上!
“叭”一声,门板在鞭下碎裂,那辆马车夺门而入,疾冲了进去!惊呼声立起,白玉楼两个随从如飞奔来,一面大喝道:“什么人?”
沈胜衣应声:“是我!”马车直冲至大堂前面!他连随勒住缓绳,“希聿聿”马嘶声中,马车终于停了下来。两个随从这时候亦已看清楚马车上坐的是沈胜衣、白冰两人,都诧异之极。沈胜衣目光一落,立即问:“这里可有什么事发生?”两个随从亦看出事态严重,忙应道:“一切都正常!”
沈胜衣目光一转,道:“守住门户,不要让别人进入!”两个随从几曾见沈胜衣这样紧张,不敢多问,应声忙奔门那边。即时人影一闪,白玉楼飞鸟般从堂内掠出,看出沈胜衣不由就怔住,失声道:“兄弟……”他的目光转落在白冰脸上,更加诧异.哑声道:“冰儿?”
白冰道:“爹……”白玉楼诧异池盯着白冰,道:“怎么,你真的是冰儿?”白冰奇怪地道:“爹你怎么了?”
白玉楼好像在倾耳细听,白冰语声甫落,他就笑起来,笑得就像是一个傻瓜,连声道:“妙极妙极!”白冰更加奇怪,道:“什么妙极?”
白玉楼尚未回答,堂中人影闪处,又一人掠出。散发披肩,白衣如雪,不是沈胜衣又是谁?
沈胜衣分明好好的坐在车座上,可是大堂内现在竟然又有一个沈胜衣弃出来。
两个沈胜衣!
若说他分身有术,这简直就是神话,根本就没有可能发生的事情。到底是什么一回事?
两个沈胜衣无论相貌还是装束,完全都一样,分开来,实在不容易分辨得出,但走在一起,仍然可以看得出,其中还有些不同,最明显的就是两人的眼神。坐在车座上的那个沈胜衣,眼神非常明亮,顾盼之间,犹如闪电惊虹!
白玉楼一眼瞥见,伸手将从堂内掠出来的沈胜衣截下,道:“我们进内再说话!”
那个沈胜衣会意,身形一转,掠回去!车座上的沈胜衣与白冰携手跃下,白玉楼一步上前,伸手拉住了白冰,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又笑道:“原来如此,妙极妙极!”
白冰微嗔道:“爹你在胡说什么?”白玉楼道:“一会你就明白的了。”牵着白冰,走了进去。
一进大堂,白玉楼的脸就沉下来,语声亦沉,道:“我们先上去将那个假白冰抓起来!”
白冰一怔道:“假白冰?”白玉楼道:“不错!”身形如箭,疾向楼上奔去。
这片刻之间,他显然已明白了很多事情,也所以才会有这句话!
门在内紧闭,可是又怎挡得住白玉楼,只一拳,门便已被他击碎。事情来得这样突然,那个假白冰应该就来不及离开,房门在内闭上,白玉楼也以为那个假白冰仍然在内,可是他闯进去,却只看到那个假白冰的一身衣服。他虽然有些意外,并不觉得太意外,最令他奇怪的却是那个假白冰如何离开的,因为房间的窗全都是在内关闭的。
难道这个房间之内有什么持别设施?
白玉楼在房内小心的检视了一遍,并没有任何发现,他一点也不着恼,反而笑起来,道:“慕容孤芳,这个丫头实在有几下子。”白冰Сhā口道:“爹,她原来就是……”
白玉楼接道:“就是红梅盗!”他大笑接道:“若是到现在还想不通,爹岂非就是一个傻瓜。”
那个一直留在这里的“沈胜衣”苦笑道:“白大人不是一个傻瓜,我却是。”白玉楼哈哈一笑,手搭着那个“沈胜衣”,道:“在水云轩外出现的那个红梅盗并不是真正的红梅盗,也只是一个圈套。”
“圈套?”
“并非声东击西,乃是调虎离山三只猛虎。”
“白大人与我,还有那个风入松?”
“不错,我们一离开,慕容孤芳就制住了冰儿。”
白冰Сhā口道:“她突然出手制住了我的|茓道,我实在怎么也想不到她会那样做。”
白玉楼道:“又有谁想得到?”
那个“沈胜衣”道:“后来她惊呼说什么红梅盗闯进去,完全是做给我们看的了。”
白玉楼点头道:“她用银针将那些灯火射灭,目的其实是让那个假白冰的脸色看来自然一些,因为灯火太明亮,我们就不难瞧出其中有异。”
那个“沈胜衣”道:“白大人是说她早已准备好了一个假白冰姑娘,趁机会以假易真?”
“无可否认,她的安排实在非常巧妙,而且计划周祥,红梅盗不愧是红梅盗!”白玉楼一声微喟,转向白冰身旁的那个沈胜衣,道:“若非你及时将马车截下来,明天我拍门不应,破门而入,发现冰儿已失踪,也只是以为在这个房间被劫去的,尽在这个房间之内打圈子。”
沈胜衣奇怪道:“白兄,怎么连你也瞧不出昨夜那个冰儿并不是真正的冰儿?”
白玉楼沉默了一会儿,斩钉截铁地道:“慕容孤芳的左右,一定有一个绝世无双的易容高手!”
沈胜衣道:“与你相较如何?”
白玉楼苦笑道:“我已经跟你说过我那种,严格说来,根本就不能算是易容术。”
沈胜衣道:“但无论如何,你却能制造出同样的第二个我来,而且连慕容孤芳、风入松这样的高手都瞧不出。”白玉楼笑道:“这若是易容术,慕容孤芳纵然瞧不出,属下那个易容高手应该瞧得出,但若非易容术,却也不知道应该叫做什么。”
沈胜衣道:“还是叫易容术好了!”他转顾第二个“沈胜衣”道:“艾兄,这易容滋味如何?”那个“沈胜衣”苦笑道:“痛苦极了。”
白玉楼道:“由现在开始,小艾可以恢复本来面目了。”
沈胜衣道:“慕容孤芳是一个聪明人,只能够愚她一次,再一次必定全被她看破。”
白玉楼点头道:“不错。”
说话间那个“沈胜衣”已经将脸皮剥下来。那层脸皮也不知是用什么制造的,其薄如蝉冀,与人的皮肤完全一样。这张沈胜衣的脸庞之后,是另一个人的脸庞,这个人正是沈胜衣当夜暗中找来的朋友艾飞雨。
艾飞雨的身材与沈胜衣差不多,相貌当然是不一样,但轮廓却颇为相似,再经过白玉楼的易容,艾飞雨也就变成了沈胜衣。这个假的“沈胜衣”留在白玉楼父女身旁,真的沈胜衣,却窥视在快活林之外。
一切都是在秘密中进行。白玉楼早已经考虑到在红梅盗的巧妙安排之下,白冰一定会被劫去,寄望沈胜衣能够及时将之截下来。他并没有失望。当然他甚至希望能够藉此找到红梅盗的巢|茓,将红梅盗一伙一起打尽。这方面当然就算失望了,他却也并不在乎,白冰能够平安回来,他已经很满足,尤其是当他清楚红梅盗的整个计划后。
慕容孤芳就是红梅盗,实在大出他意料之外。慕容孤芳的安排他也不能不承认实在巧妙得很,特别是假白冰的出现,当时他竟然完全瞧不出来,对于对方高明的易容术,不由他不惊,可是他制造出了第二个沈胜衣,在别人来说,岂非也同样意外?
变化大法师集一生之心力,精研易容术,才有现在的成就。白玉楼当然不会下变化大法师那种苦功,可是他的易容术却竟然并不在变化大法师之下,是不是非常奇怪?
这唯一的解释就是他曾经名师指点。到底是不是?
艾飞雨剥下“沈胜衣”那张脸皮,交给白玉楼,将散发往头顶一盘,再柬上一条青巾,才吁一口气,道:“现在舒服得多了。”无论怎样看,现在他都只是艾飞雨,与沈胜衣完全是两个人。白玉楼一面将那脸皮放入袖中,一面道:“现在你看来也是顺眼得多,不知道是否先入为主,我总是觉得你就是艾飞雨,言谈举止一点也不像小沈。”
白冰噗哧地笑道:“慕容孤芳他们却当他真的是沈大哥,好几次我几乎忍不住要笑出来。”
艾飞雨道:“也亏白大人想出这一个妙计来。”
白玉楼大笑道:“相信你们现在不能不承认我乃是一个天才。”
沈胜衣道:“我早就说你是天才了。”白玉楼却叹了一口气,道:“这个天才在赌博方面却是一个笨蛋,竟连屋子都输掉了。”沈胜衣一怔,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白冰道:“爹跟那个慕容孤芳赌红梅盗是男人还是女人。”
沈胜衣道:“他莫非睹是一个男人?”白冰道:“可不是。”沈胜衣道:“就是以你们在京中那座庄院?”白冰颔首,道:“慕容孤芳却是以整座快活林!”
沈胜衣亦说道:“好一场豪赌,这个赌注实在不轻。”白玉楼笑道:“比起来我却是占尽了便宜,我那个庄院的价值怎能够与快活林相比。”
“说价值,快活林无疑是远在你那个庄院之上。”沈胜衣摇头一笑,道:“可惜这一赌你却是只有输,不会赢,一开始就输定了。”
白玉楼道:“不错。”他居然还笑得出来,接道:“尽管如此,暂时我还是用不着为搬家这件事伤脑筋。”艾飞雨Сhā口道:“因为慕容孤芳就是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来收这个赌注。”
白玉楼笑道:“可不是。”语声一顿笑容已敛,叹息道:“但这样住下去,却也不是味道。”
艾飞雨道:“白大人的心境不难明白,问题是,这与其说是赌毋宁说是骗。”
“十赌九骗,不足为怪。”白玉楼摸着胡子。“愿赌服输,理所当然。”
艾飞雨道:“这个也是。”白玉楼又自一笑,道:“慕容孤芳是很聪明,与小沈比较起来,却仍然大有距离,所以我们虽然输去了一场,跟着又赢回一场。”
沈胜衣道:“这一场又是赌什么?”
艾飞雨道:“赌你与红梅盗的胜负,是我这个沈胜衣与慕容孤芳赌的。”
沈胜衣道:“你替我赌什么?”
艾飞雨道:“沈兄放心,绝不是赌你的命。”
沈胜衣笑道:“这我就更放心不下了,你要我赌命反而简单。”
白冰“噗哧”地笑道:“慕容孤芳赌红梅盗必胜,她若是胜了,你就得娶她为妻。”
沈胜衣大吃一惊。白冰笑接道:“相反她若是输了,也就只好委屈嫁给你!”
沈胜衣苦笑道:“输赢我都要跟她成亲,这算是什么赌法?”
艾飞雨叹息道:“我当时大概有点听不清楚,不假思索就替你答应了下来。”
沈胜衣只有苦笑。白冰道:“慕容孤芳年纪虽大一点,模样儿可也不错……”她还要说下去,白玉楼已挥手阻止道:“你们再说,小沈要落荒而逃了。”
白冰“哦”一声,看看沈胜衣,不由笑弯了腰,沈胜衣看在眼内,知道怎么回事,摇头苦笑。白玉楼接道:“慕容孤芳要睹的其实是你与她的将来,你若是输了,从此退出江湖。”
沈胜衣恍然道:“输的若是她又如何?”
白玉楼道:“她当然亦从此洗手,而且还赔上十九样稀世宝物。”
沈胜衣道:“其中想必包括她盗自大内的那双碧玉瓜。”
白玉楼道:“现在我才明白她为什么赌得这么凶。”
沈胜衣道:“她既然就是红梅盗,不败则已,既然已败,还有什么能够保留得住?”
白玉楼道:“不错。”
白冰Сhā口问道:“这一次,算不算是她已失败。”
白玉楼道:“应该算的,可是,她既然倾尽所有来作赌注,所谓胜负,只怕已就是生死的意思。”他叹息道:“我们却没有选择的余地。”一顿又说道:“这在小沈来说也将是最艰苦的一战,因为斗的非独力,还有智。”
白冰望着沈胜衣,满怀信心地说道:“我肯定沈大哥一定会取得最后的胜利。”
沈胜衣笑笑,道:“你们却也莫小觑慕容孤芳。”白玉楼道:“当然不会。”接问道:“对了,你怎会知道那辆马车有问题?”
沈胜衣道:“说来简单,那辆马车我知道是慕容孤芳所有。”
白玉楼道:“这又有什么奇怪?”
沈胜衣道:“马车来的时候,前后不少随从,但方才却一个也没有,而且驶得实在太快了。我最初本以为乃是红梅盗偷来那辆马车,暗中将小冰送走。”
白玉楼道:“所以你放胆将马车截下。”
沈胜衣回问道:“那个用明珠宝刀的年轻人可知道是谁?”
白玉楼知道沈胜衣问的是谁,道:“慕容孤芳的手下,姓方名重生。”
沈胜衣道:“这个人的武功不错。”白玉楼道:“而且是一个杀人的老手。”沈胜衣点头道:“这个人的杀气的确非常重,平生杀人只怕不少。”白玉楼道:“毫无疑问。”
沈胜衣道:“凭他的武功,在江湖上应该有一席位,却是名不经传。”白玉楼道:“会不会因为身为慕容世家弟子,一向只替慕容孤芳做事之故?”
沈胜衣道:“也许。”白玉楼道:“你与他交过手?”沈胜衣道:“他看见我出现,非常震惊,只道我已瞧出慕容孤芳的身份,心悬慕容孤芳安危,不敢逗留,却又不甘心就此弃车,所以给了我几刀。”
白玉楼道:“刀法如何?”沈胜衣道:“狠辣迅速,前所罕见。”
白玉楼道:“留他不住。”沈胜衣道:“他脱手飞刀斩向小冰,不由我不赶快去封挡。”
白玉楼道:“这个人的心肠倒也够狠。”
沈胜衣道:“慕容孤芳在他的心目中,显然比什么都要紧。”白玉楼道:“不过以我看,他对于那把刀,似乎不大在行,很有可能,那把刀并非他惯用的兵器。换句话说,他别有秘密武器,还没有施展出来。”沈胜衣道:“不无可能。”白玉楼道:“他的身上不像另藏有兵器的样子。”沈胜衣道:“也许就藏在那个包袱内。”
“包袱?”白玉楼很奇怪。沈胜衣道:“他背着一个长形的包袱,内藏武器亦未得知。”白玉楼道:“方才你们可见他背有包袱,不知道那又是什么兵器?”
艾飞雨道:“总会拿出来的。”
白玉楼道:“这个人可真不简单。”
艾飞雨道:“否则风入松也不会那么注意他的。”
沈胜衣道:“何以又动疑?这方面他可有解释?”
艾飞雨道:“那是因为方重生飞刀杀人,大概这种杀人手法与独孤雁有点儿相似。”
沈胜衣道:“以我所知,独孤雁用的是一把链子刀,随时脱手,杀人丈外!”艾飞雨道:“不错。”沈胜衣道:“后来风入松又何以对方重生释疑?”
艾飞雨道:“慕容孤芳不想惹这种麻须,索性叫方重生任由风入松细看清楚。”
沈胜衣道:“像他这种高手,目光何等锐利,方重生若是经过易容,一定会被他瞧出来。”艾飞雨道:“他却是瞧不出我这个沈胜衣有问题。”
沈胜衣道:“一来,他的注意力集中在方重生身上;二来,我实在大出意料之外。”
他的目光转向白玉楼,道:“但最重要的一点,还是这奇妙的易容技术。”
白玉楼道:“我敢肯定这种易容方法,只此一家,别无分号。”艾飞雨道:“慕容孤芳那个下属虽然可能会易容,只怕还未到白大人这个境界。”白玉楼道:“这不是我夸口,天下间还没有第二种我那样巧妙的易容术。”艾飞雨再也忍不住问道:“敢问白大人到底从哪学来的?”
白玉楼微喟道:“这话说来话长,在这件事结束之后,我再跟你们说一说。”艾飞雨道:“一定。”白玉楼点头,面容不知何故已变得黯淡。
沈胜衣看在眼内,转过话题,道:“慕容孤芳尽管如何聪明,在目前相信仍然想不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艾飞雨忽然道:“现在她是否会仍然在水云轩?”
沈胜衣道:“如果我飞车直驱水云轩,说不定仍可以将她截下。”白冰接道:“沈大哥见我落在她手中,只怕你们有什么不测,所以直赶回来。”白玉楼大笑道:“小艾,你说,这种朋友到哪里找?”
艾飞雨亦自大笑,道:“所以我常说,有沈兄这一种朋友,已不枉此生。”白玉楼笑容一敛,瞪眼道:“我这个朋友,难道就差了?”
艾飞雨怔住。白玉楼接着又大笑,艾飞雨一怔之后,亦又再大笑起来。房间内充满了欢乐。
白玉楼笑了一会,道:“但无论如何,我们都不妨走一趟水云轩。”沈胜衣道:
“也好。”白玉楼道:“然后,又得准备应付慕容孤芳这个红梅盗的下一个诡计了。”
沈胜衣道:“我虽然对她没有多大的印象,但从她的行事作风看来,像那种女人,是绝对失败不得的。”
白玉楼道:“她接着进行的计划一定更巧妙,更出人意料。”沈胜衣道:“白兄也得费心了。”
白玉楼点头道:“在我的脑海里,早已经孕育好一个计划。”
艾飞雨道:“比现在这个计划又如何?”
白玉楼笑道:“有异曲同工之妙。”
白冰忽问道:“那个假白冰到底是怎样离开这个房间的?”
沈胜衣抬手指着头顶一方承尘,道:“那方承尘是不是有些不同?”
白玉楼循指望去,道:“与其他的高低似乎不一样。”沈胜衣道:“那个假白冰相信就是由那里离开,因为太勿忙,将承尘放回原位的时候与原来不一样。”
白冰亦道:“我记得那些承尘本来都是全部一样的。”沈胜衣道:“这就是了。”
白玉楼道:“像这种聪明人,当然不会再做同一样的事情,所以细心想来,冰儿留在这里,反而更加安全。”他一笑接道:“因为她一定不会想到我们竟然会让冰儿仍留在这里。”
沈胜衣笑道:“应该就是了。”白玉楼忽然叹息一声,道:“其实我们这样欺负一个女孩子,实在也有些过意不去。”
沈胜衣道:“可惜这个女孩子与众不同,我们若是不欺负她,她就要欺负我们了。”
白玉楼道:“现在我可以想像得到她那种苦恼的情形。”
沈胜衣道:“不难想像。”
白玉楼道:“可惜她若是不苦恼,我们就得苦恼,所以只好由得她苦恼了。”
这句话说完他又放声大笑起来。
慕容孤芳确实苦恼得很,现在她正在一辆马车之上,一辆不属于她的马车。在她的对面坐着方重生。方重生在水云轩之外被慕容孤芳叫住,当时慕容孤芳已经在马车之上。
第二十三回风雨前夕
马车在柳树间穿过,驶向柳堤那边。
慕容孤芳黛眉深锁,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摇头,一声叹息。方重生听在耳里,忍不住道:“姑娘你……”
慕容孤芳道:“你知道我在思索什么?”方重生道:“知道。”慕容孤芳道:“我知道你也是在思索这个问题。”
方重生摇头叹息。慕容孤芳亦自叹息,道:“不单止你想不通,我也想不通。”
方重生道:“我们这个计划实在无懈可击,在事前,任何的一种可能都已经考虑到。”
慕容孤芳道:“而且进行得非常顺利。”方重生道:“不错。”慕容孤芳道:“可是偏偏就在计划成功的阶段,突然被对方粉碎。”
方重生道:“事倩的发生实在太突然。”一顿,接道:“突然得令人完全不能够接受。”
慕容孤芳道:“若说沈胜衣、白玉楼早已看破我们的手段,没有理由冒这个危险,到我们将白冰送出,才采取行动。”方重生道:“不错。”
慕容孤芳苦笑道:“我实在想不出错漏是出在什么地方。”
方重生道:“但错漏一定有的,否则……”
慕容孤芳道:“这一次我们败得实在太惨。”
方重生不能不承认。慕容孤芳沉声接着又道:“我从来没有这样失败过,以前虽然也曾经失败,但总是立即找到失败的原因,立即予以补救,只有这一次这一次败得实在莫名其妙。”
方重生只有苦笑。慕容孤芳道:“也许我太累了,思想所以也变得迟钝起来。”
方重生方待说什么,慕容孤芳已又道:“让我好好休息一下,也许能够想出错漏所在。”语声未已,马车突然一缓。
方重生立即问道:“什么事?”
驾车的回答:“慕容刚倒在前面。”
慕容孤芳道:“少管他!”驾车的应了一声,马车恢复了原来的速度。慕容孤芳转向方重生:“沈胜衣杀了慕容刚?”
方重生道:“我离开的时候没有。”慕容孤芳道:“那么你离开之后应该一样没有,沈胜衣若是要杀一个人,绝不会用拳头将他击倒就算。”
方重生道:“应该就是。”慕容孤芳道:“那,慕容刚想必就是自杀的了。”
方重生无言。
说话间,马车已从慕容刚身旁驶过。柳堤静寂,风入松已不在,到底又哪里去了?
慕容孤芳当然不知道风入松曾经出现;不知道风入松一切都看在眼内,已获悉她就是红梅盗。方重生同样不知道。
柳堤仿佛似无尺,夜色正浓,一轮冷月斜挂在天空。车帘子开处,慕容孤芳探头外望,黛眉仍深锁。
月光斜照在她的脸上,她的脸色看来是如此苍白。拾手轻理云发,她又是一声叹息,忽然笑道:“白玉楼现在应该已清楚,红梅盗是一个女人。”
方重生“嗯”地应了一声。
“他当然没有忘记方才的豪赌,在京中那幢私邸已经输给了我。”
方重生苦笑。慕容孤芳笑问道:“你能否想象得到他是怎样一种表情?”方重生点头。慕容孤芳叹息道:“他一定会忍不住大笑。”
方重生道:“因为他虽然输了,姑娘你却不能够住进他那幢庄院内。”慕容孤芳道:
“除非我是不要命。”方重生道:“不过,像他这种人,再住在那里,一定心头像压着一块大石。”慕容孤芳嬉笑道:“据说他是一个名符其实的君子,大丈夫!”方重生勉强笑道:“大丈夫一言九鼎,姑娘只要给他一封信,担保他一定立即搬出。”慕容孤芳幽然道:“何必呢?”
方重生道:“姑娘与沈胜衣的胜负又如何?”慕容孤芳道:“这才是开始,说胜负未免言之过早。”方重生沉声道:“姑娘的意思我明白。”
慕容孤芳道:“在第二个计划未开始之前,我们必须找出这一次失败的主因。”
方重生道:“若是我找不出呢?”
慕容孤芳道:“在第二个计划拟好的时候,无论找得出与否,都要进行。”她冷然接道:“无论如何,我都要达到目的。”
方重生无言点头。慕容孤芳接道:“死而后已。”方重生道:“无论姑娘去哪里,方重生都会追随姑娘的左右。”
慕容孤芳点头,道:“很好。”她垂下帘子,半身偎入了方重生怀中,好像已变得衰弱不堪。这一次她败得实在大惨了。
前行半里,马车在一座刹的前面停下。古刹的门即时大开,一个和尚现身出来,遥遥的一声佛号。正是变化大法师。
慕容孤芳的语声即时从车厢内传出来,道:“变化!”变化大法师应道:“果然是姑娘。”随即叹了一口气。
慕容孤芳道:“我们失败了。”
变化大法师一点也不奇怪,道:“看见姑娘乘这辆马车昼夜赶路,贫僧已想象得到。”
慕容孤芳道:“你上车。”变化大法师道:“好的。”慕容孤芳接着吩咐:“小方,你将事情详细跟大法师说一遍。”
变化大法师听得很用心,偶然也发问一句,神情却越听越疑惑。慕容孤芳闭日静坐,不Сhā一言,一直到方重生将话说完,才张开眼睛,问道:“变化,你听清楚了?”
变化大法师合掌道:“阿弥陀佛。”幕容孤芳道:“你可知错漏出在何处?”
变化摇头道:“想不透。”他一声叹息,接道:“这件事实在匪夷所思。”
慕容孤芳叹了一口气。变化大法师接道:“我们的计划可谓无懈可击,而且由始至终,无疑都进行得很顺利。”
慕容孤芳道:“偏就到最后一步惨败。”
变化大法师叹息道:“沈胜衣果然名不虚传。”
慕容孤芳道:“以我所知,这个人前前后后,助人解决过不少奇奇怪怪的事情,判断非独迅速,而且准确。”变比大法师道:“据说是的。”
慕容孤芳道:“我却实在难以想象,他如何能够在最后关头看破我们的计划,及时赶到将白冰救下。”
变比大法师道:“贫僧一样。”慕容孤芳咬唇道:“不管怎样,我也要与他一较高下。”
变化大法师道:“贫僧也有这意思。”
慕容孤芳盯着他,道:“这一次,我们可能一再失败,面临末日。”
变化大法师道:“贫僧早已参悟生死,姑娘不必为我操心。”
慕容孤芳道:“你是出家人,像这些事情,我实在不该将你牵涉在内。”变化大法师合什道:“士为知己者死,姑娘又何必多言。”
慕容孤芳道:“以你看,我们什么时候再采取行动的好?”变化大法师道:“那若是别人,所谓迅雷不及掩耳,当然是越快就越好,但沈胜衣既然是如此足智多谋,定必会考虑到我们有此一着,以其如此,不若从长计议,一方面,我们有时间检讨一下,也好再订出一个周祥的计划。”慕容孤芳道:“正合我意。”变化大法师道:“那么,我们就留在这座古刹如何?”
慕密孤芳娇笑道:“知我者,变化大法师。”
变化大法师长喧佛号。也就在阿弥陀佛声中,马车驶进古刹之内。
古刹那道门方闭上,旁边一株大树上,一个人就飞鸟一样落下。高冠锦衣,白发长须。风入松!
他的目光落在那道方闭上的门上,闪烁不定,仿佛在考虑什么。沉吟了一会儿,他的身形又飞起来,飞回那株大树上,一闪不见!
第二十四回红衣老人
梨花细雨黄昏后。又一夜开始。快活林中仍然是那么热闹,与平日并无不同,只是灯光已因为细雨变得迷离。
细雨萧骚,庭院中灯火同样凄迷,入夜之后,沈胜衣就搬了一张椅子,独坐在堂前石阶之上。剑放在膝上,他左手不时轻抚剑柄,好像随时都准备拔剑出鞘,一剑刺出,却又似在等候什么人降临。他很少这样紧张。
方重生的武功与他显然还有距离,慕容孤芳若是他的对手,根本也不用找来方重生。
也许他还未知道这一点,但慕容孤芳亦没有任何表示今夜要到来。难道他今夜要等候的并非慕容孤芳他们?江湖上,又有谁能令他这样紧张?又怎会突找到这里?
灯火倏地摇一摇,白玉楼大踏步从堂内走出,走到沈胜衣身旁,忽然道:“你实在不用这样紧张。”沈胜衣忽然苦笑了一笑,道:“我其实并不是故意这样子紧张。”
白玉楼道:“是因为不停有人在院外窥视?”沈胜衣一怔,笑道:“那个人纵然是老手,也不是高手。”
白玉楼道:“我看见他也是太急功,以致暴露形迹。”
沈胜衣道:“我们该怎样?由得他在外窥视?”
白玉楼道:“我倒想吓唬他一下。”语声—落,身形骤起,横越庭院.三个起落,已掠过东墙,跃上东墙外的一株老柳上!那株老柳即时一阵颤动,“悉索”衣袂声响之处,一个黑衣人从中窜出,急掠向树下!白玉楼哈哈一笑,道:“哪里走?”声落人落,飞鸟般从那株老柳上跃下,落在那个黑衣人的面前!
黑衣人怪叫一声,双手一翻,飕飕声响中,寒光暴闪,从袖子里抽出一双短刀,疾Сhā向白玉楼的胸腹!白玉楼一声:“好大的胆子。”右手一伸,就抓住了那个人的握刀右手,一牵一拨,竟就以那个人的右手刀挡开了那个人的左手刀!“叮”一声金铁响声中,那个人的身子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旋子!白玉楼即时松手,右掌如刀,左右一切,正切在那个人的脉门之上!那个人手中双刀呛啷堕地,不由得惊呼失声。白玉楼右手旋即往那个人肩头一推!
那个人立时又打了一个旋子,疾转了回来,正好面向白玉楼!白玉楼再探手,劈胸将那个人一把抓住!那个人方待挣扎,已与白玉楼目光接触。白玉楼目光如焰,不怒而威,那个人全副精神不觉崩溃!
白玉楼问道:“你是慕容孤芳的人?”
那个人惶恐地点头。白玉楼沉声道:“回去告诉慕容孤芳,我们在这里恭候她随时驾临!”
那个人颤声应道:“是……”白玉楼欲放未放,忽然问:“慕容孤芳现在哪里?”
那个人脸色一变,颤声道:“不知道……”白玉楼手一紧,厉声道:“你真的不知道?”
那个人面色一变再变,倏地惨笑道:“你是怎么迫我,我也不会说的。”白玉楼“哦”一声。道:“这就是说。你是知道的了。”
那个人不作声。白玉楼冷笑道:“我倒要看你的嘴巴硬还是你的骨头硬。”
那个人仍不作声,身子突然向前一栽,白玉楼一怔,左手急伸,托住那个人的下颔。
一缕黑血即时从那个人的嘴角淌下。白玉楼这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又是一怔,皱眉道:“好厉害的慕容孤芳,好厉害的手段!”他说着双手一送,将那个人的尸体送到那株老柳之下,然后他嘟嘟喃接道:“看来我还是不要迫问这些人的好。”将双手松开,退后了两步,霍地转过半身,目注旁边的另一株老柳,道:“方才我的说话,相信你也听得很清楚!”
语声方落,另一个黑衣人从那株老柳上跃下,翻手拔出了腰间的一支软剑,迎风抖得笔直!白玉楼目光落在剑上,冷笑道:“你当然也是慕容孤芳的人!”
黑衣人闷哼作答。白玉楼接道:“否则你岂敢破坏慕容世家在快活林订下的规矩,在快活林中动兵刃。”
黑衣人道:“是又如何?”
白玉楼道:“慕容世家的这个规矩实在不公平,外人动兵刃不杀人也要死,但是慕容世家的子弟却可以随便动兵刃杀人,不管对方有没有破坏快活林的规矩。”
黑衣人道:“少废话,你要动手只管动手。”白玉楼笑道:“我若是动手,你就死定了!”转问道:“你难道不怕死?”
那个黑衣人怔在那里。白玉楼接着道:“我不想杀人,所以也不想迫问你慕容孤芳的下落。”
那个黑衣人暗吁了一口气。白玉楼又道:“慕容孤芳势必吩咐你们在口中藏毒,必要时就服毒自尽。”
黑衣人不觉点头。白玉楼摇头道:“这个女人实在不简单,居然能够令这么多人绞死。”一顿吩咐道:“回去告诉她方才我要你那个同伴告诉她的那些话。”语声方罢,他身形已掠起,掠过高墙,回到那个庄院。
黑衣人不敢阻止,目睹白玉楼离开,一顿足,转身疾奔了出去。才奔出三丈,一个人鬼魅一样从一株树后闪出来。黑衣人一惊,目光及处,脱口道:“方公子!”那个人正是方重生,应声道:“白玉楼的话我也听到了。”
黑衣人道:“那么,不用我……”这句话尚未说完,方重生的右手已抓住他的咽喉!
“啪”一声,黑衣人的咽喉已被他捏碎!方重生手一挥,那个黑衣人背贴着旁边的一株柳树树干,滑坐在地上。
“贪生畏死,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留你不得!”这句话出口,方重生身形一动,倒跃上另一株柳树之上。即时墙头人影一闪,白玉楼进而复出,飞燕般落下,再一掠,已落在那个黑衣人的身前,欠身一探手,托起那个人的下颔,冷笑道:“好辣的手段。”
方重生的语声从树上传下来,道:“你放他走,本是想随后追踪,找到我家姑娘的藏身所在。”
白玉楼放开手,道:“不错!”方重生道:“你若是没有这个打算,这个人绝不会现在就死的。”白玉楼冷笑道:“我若是要追踪,最佳的对象该是你了。”方重生道:
“也不是,我若摆脱不了你的追踪,就是死,也不会让你找到我家姑娘的!”
“是么?”白玉楼双臂陡震,身形疾往上飞起来!
一道刀光即时飞至!白玉楼目光锐利,半空拧腰急闪,一把三尺长刀从他的身旁飞过,他上拔的的身形不由往下落!“刷”一声,一条柳树横枝在刀光中两断,白玉楼冷笑一声,左手一探,搭在旁边另一条横枝之上,借力使力,下落的身形又往上疾拔了起来!半空中一旋,他的身形已然落在树梢,衣袂随风飘飞,身形却立即稳定。
四丈之外,方重生身形正展开,在树梢之上飞快地向前飞驰。白玉楼方待追上去,方重生的语声又划空传来:“姓白的,难道你不怕这又是调虎离山之计!”
白玉楼一怔,大笑道:“有沈胜衣一虎在,我这只老虎便离山又何妨!”话虽然这样说,他的身形却没有再开展。
不过眨眼之间,方重生已消失在这凄迷的灯光、凄迷的夜色中。白玉楼伸手一摸胡干,倏地嘟喃道:“好,我今夜由得你们。”身形接着一展,飘往另一株柳树,一落再一起,飘过高墙,跃入院子之内。
沈胜衣仍坐在堂前石阶上,手按着剑柄,却没有采取任何行动。白玉楼与他之间仿佛已有默契,无论外面发生了什么,都是由白玉楼一个人应讨,他只负责庄院内的安全,其他一概不管。他看见白玉楼再进来,也只是一欠身子。
白玉楼快步走过花径,走上堂前石阶,问道:“可有什么发现?”
沈胜衣道:“并无任何发现。”
白玉楼冷笑道:“姓方的小于我早知是在危言恐吓。”
沈胜衣道:“是那个方重生在外窥视?”
白玉楼道:“倒有两个慕容孤芳的手下,我迫问第一个慕容孤芳的下落,他却是咬碎口中预藏的毒药自杀,另一个我故意纵之回去,原欲随后追踪,哪知他却为方重生所杀!”他沉声接道:“方重生是用手捏碎了他的咽喉!”
沈胜衣道:“这个人好辣的手段。”
白玉楼道:“一般人绝不会这样杀人,我实在有些怀疑,他原就是一个职业杀手!”
沈胜衣颔首道:“只有职业杀手才会这样杀人,倘若他真的是一个职业杀手,这个人的来历便值得怀疑了。”白玉楼道:“你怀疑他就是那个刺杀大理皇储段天宝的那个独孤雁?”沈胜衣道:“有此怀疑。”
白玉楼道:“我也是。确实有些地方,都值得我们怀疑。”一顿接着说道:“第一,风入松绝不会毫无缘故的怀疑一个人,定必是他或见过独孤雁的大理武士,发觉方重生与独孤雁有些地方相似!”
沈胜衣道:“还有方重生的飞刀杀人。”白玉楼道:“独孤雁的兵器乃是一把链子弯刀,一刀飞出,链子一抖,立即就可以收回来,日久便成了习惯,也不无可能,独孤雁所练的刀法的精淬乃是在飞刀斩杀,所以不能不将刀飞出去!”
沈胜衣道:“他随便将刀飞出去,毫不在乎,现在他所用的只怕绝不会是他惯用的刀,否则没有理由如此的不加以珍惜。”白玉楼道:“就正如你我一样,惯用的一支剑,总会特别小心,唯恐失去,便是别人送来一支更名贵的,也不会随便更易,用来也总有不就手的感觉。”
沈胜衣连连点头。白玉楼道:“这未尝不可以说是感情作怪。”沈胜衣道:“日久生情,人固如是,物以如是。”
白玉楼手抚腰间长剑,颔首道:“人总是有感情的。”一顿接道:“作为一个杀手,对于惯用杀人的兵器。自然特别珍惜。”
沈胜衣道:“还有更值得怀疑的一点。”
白玉楼道:“慕容孤芳左右有一个易容高手。”
沈胜衣道:“不错。一个假白冰,我们都完全看不出来,那个人的易容技术,毫无疑问已经登峰造极。”
白玉楼道:“他要将一个人的容貌完全改变应该就绝对没有问题,拿小冰来说,并没有落在对方手上,可他就只是凭印象或者画像制造出第二个小冰来,若是对着小冰来易容,那个假的小冰,只怕更逼真,更难分辨得出。”
沈胜衣道:“理所当然。”白玉楼道:“换句话,这个易容高手是一个很可怕的易容天才,他易容的技术绝对可以肯定,并不止于制造假的小冰那个阶段,那么,将独孤雁的容貌完全改变,改变成相貌截然迥异的第二个人,当然也并没有不可能的事情。”
沈胜衣沉吟道:“问题是以风入松目光的锐利,却竟也瞧不出。”
白玉楼道:“瞧不出并不等于就不是。”他大笑接道:“风入松又何尝瞧得出我制造的假沈胜衣?”
沈胜衣道:“这就是说,那个易容高手也已研究出一种足以以假乱真,匪夷所思的易容术了。”白玉楼道:“不无可能。”
沈胜衣忽然道:“方重生这个名字也很有问题。”白玉楼颔首,道:“这个名字大有脱胎换骨的意味。”沈胜衣道:“看来我们得将这个怀疑跟风入松说说。”白玉楼道:
“风入松现在也许已经这样怀疑了。”沈胜衣道:“哦?”
白玉楼道:“姜是它的辣,这个老头儿确实不简单。”
沈胜衣道:“那么,他现在对方重生势必已采取了监视行动。”
白玉楼道:“我们这么多大男人一齐对付一个女孩子,那实在有些儿过意不去。”
沈胜衣道:“她若是只有一个人,我实在狠不起心肠,可惜她除了方重生那样的高手之外,还有一大群不惜为她殉死的属下。”
白玉楼道:“所以我们也不用对她太客气。”
沈胜衣抚剑点头。白玉楼道:“我的第二个计划亦已经开始,相信总可以来得及,在慕容孤芳再次采取行动之前,完成第一个步骤。”
沈胜衣道:“以目前形势来看总可以的。”白玉楼忽然叹一口气,道:“我却希望来不及。”
沈胜衣一怔。白玉楼接道:“你们都很够朋友,很够义气,我这个计划却实在太不够朋友,太自私。”
说罢又叹一口气。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计划?
夜已深,同一夜,离快活林东二十里水月庵。
水月庵规模甚小,也只有三个尼姑,老的一个已经年逾七十,最年轻的一个亦四十过外。这三个尼姑,据说都有一段伤心的往事,然而附近的人们现在俱已淡忘,连她们也几乎忘掉了。她们与世无争,自食其力,本身也并非江湖人,与江湖中人本就毫无来往,当然也就绝不会结怨。
可是,今夜水月庵之外,却来了七个江湖人。那七个江湖人飞马奔来,在水月庵之前纷纷勒住坐骑,滚鞍下马。七个人俱都一身黑衣,年纪不一样,所用的兵器却无不同,都是一双五尺长的短缨枪。在江湖上,他们也并非无名之人,是虎口追魂十四枪沙家七雄,杀人不眨眼,尤其是镖行中人,莫不闻名色变。因为这七个人专拣弱的欺负,对手太强,明知不敢,绝不会采取行动,是以一击必然得手,数目虽然不多,但他们行动迅速,一个月出动几次加起来。也甚可观。
可是水月庵这样一个尼姑庵,又有什么可劫?他们昼夜飞马赶到来,究竟为什么?
一下马,沙家七雄双枪就撤在手中!沙老大沙天霸立即振吭大呼:“姓步的,滚出来!”呼喝声雷霆一样,那座庵堂也似要为之震荡。在他身后六个兄弟立即左右分开。
庵内并没有任何反应。沙天霸等了一会.又道:“姓步的,我们知道你躲在底内,知趣的立即滚出来,否则我们兄弟可要放火烧庵了!”
语声甫落,水月底的大门就缓缓打开来,一个很美丽的女孩子幽灵般出现。那个女孩子一身淡青色的衣裳,一把秀发亦用一条淡青色的丝巾束住,整个人看来都是淡淡的,淡得就像是雾中花,烟中月;淡得简直就像烟雾一样,仿佛随时都会飞散,消失。与白冰相较,她无疑是没有白冰那么美丽,但没有白冰在一旁,只怕没有人敢说她不如白冰。
白冰美丽而活泼,娇憨而天真。她一样娇憨天真,眉宇间却笼着淡淡的幽怨之色。
看来她就是那种多愁善感的女孩子。
夜风吹起了那个女孩子淡青色的衣裙,她仿佛要随风飞去。仿佛快要消散在风中。
目光及处,她忽然一声轻笑,道:“我以为是什么人在门外大呼小叫,原来是沙家七雄!”
沙天霸一怔,道:“你认识我们!”青衣女孩子笑道:“就是不认识,看你们手中的双枪,也应该猜测得到。”她目光一转,接道:“何况我进沙家寨的时候,已经见过了七位?”
沙天霸道:“我们当时却是没有见到你!”
“是么?”
“否则你哪里还有命活到今天?”
“七位武功高强,双枪无敌,我当然不是七位的对手,所以我只有暗中偷进沙家寨。”
“却是明目张胆离开。”
“因为我知道七位当时已经去远。”
“你的消息倒也灵通。”
“若是不灵通,也不会在适当的时间才偷进去。”
“当真是适当得很,难得你居然能够弄开我们那个宝库。”
“那个宝库的门户实在不难弄开。”
“你居然有胆量将我们历年所得完全偷走。”
“那又不是你们的钱财,为什么要对你们客气?”
沙天霸怒极反笑,笑问道:“那么多钱银,你一个人如何用得去。”青衣女孩子反问道:“难道你们还不知道,那些钱银我是替你们全做了好事,全送给了穷人。”
沙天霸笑脸一敛,道:“若非你做了那么多的好事,我们还不知道是你做的手脚。”
青衣女孩子笑道:“我实在不想让他们知道的,可惜那么多钱银,我一个人实在发不过来,所以找来了几个朋友帮忙,哪知道,他们每派发一家穷苦人家,都说出我的名字。”
沙天霸冷笑道:“于是杀人不眨眼的十三杀手之一,一时间就变了万家生佛。”
青衣女孩子神情一黯。沙天霸盯着她,冷笑接道:“不过,就是你这十三杀手之一这个身份,也不是很多人知道的,侠女步烟飞,竟然就是十三杀手之一,又有谁相信?”
青衣少女神情更加黯淡。她姓步,双名烟飞,原来是名门之后,她的父亲原是一个名侠,“追风剑”步千里,剑、轻功双绝,传到她,轻功更高强。
女孩子本来就适合练轻功,可惜她的内功并不怎样好,所以轻功虽然高明,若是在原野之上,一望无际,毫无掩蔽,给别人紧迫不舍,到最后仍难免因为后力不继,终于给追上。除了那种环境之外,别人要追上她,实在不容易。
她本性善良,莫说要她杀人赚钱,就是要她买杀人她也做不到,她所以成为十三杀手之一,完全因为她的表哥柳展禽乃是十三杀手的头儿。十三杀手,南七北六十三行省各据其一,杀人为生,互不侵越,但彼此之间,却都有联系。是以被他们追杀的对象,无论逃到哪一省,都有一个杀手在等候,难免一死。
柳展禽在十三省之中,独据两省,其中一省就是假借步烟飞的名义。事实上步烟飞一个人也没有杀过。一切都是由柳展禽手下的杀手代行,她所以不在乎,就因为她实在报喜欢柳展禽这个表哥,柳展禽却从未喜欢过他,只喜欢一个叫做霍秋娥的女人。
一个有夫之妇。
霍秋娥的夫婿不是别人,正是沈胜衣,柳展禽一直不知道。到他知道的时候,沈胜衣亦已发现他们的私情,找到来。他们虽然发乎情,止乎礼,但柳展禽要杀沈胜衣,却是无可避免的事情。他却非沈胜衣的对手,所以他始终不敢面对沈胜衣,一直到霍秋娥知道秘密被发现,引咎自杀,柳展禽闻听噩耗,冲冠一怒,才战沈胜衣于竹林之中!
生死一战,风云变色。柳展禽断金手、流云袖威震天南,但结果仍然倒在沈胜衣剑下。沈胜衣一不做,二不休,约战其余杀手于西溪虚花荡中。十三杀手武功高强,柳展腐固然厉害,其余人亦无一是弱者。
步烟飞轻功无双;曹金虎剑称第一;高欢六尺剑杀人丈外;不了和尚出手快、狠、准,青锋之下从无活口;风林暗器毒辣;护剑公子一剑双飞,剑狠心尤绝;放天龙水里无敌;张风鬼脸快剑,一剑千锋;殷开山一斧开山;常三风剑狭如蛇,人毒如蛇;温八爷一柄摺扇十三种变化,亦不是寻常可比;还有蝙蝠先生的一双勾魂爪,更就是杀人无算!
这一战实在残烈,沈胜衣能够活下来,除了凭他的武功智慧,步烟飞也帮了他不少的忙。步烟飞也是十三杀手之中唯一生存下来的一个。她本来就不是一个杀手,沈胜衣也不是一个不分是非黑白,随便杀人的人,西溪一战,江湖中人虽然印象尤新,但事实上,已经是三年前的旧事,步烟飞也几乎已忘记自己是十三杀手之一。不意在今夜,又被沙天霸勾起这个不愉快的回忆。
沙天霸怎会知道这个秘密?步烟飞也觉得奇怪。
沙天霸仿佛看出步烟飞的心意,又道:“你一定非常奇怪我们会知道这许多事情。”
步烟飞不觉点头。沙天霸冷冷地道:“说来其实简单,我们原就是十三杀手之一的人。”
步烟飞诧异地道:“十三杀手之一谁?”
沙天霸道:“温八爷!”步烟飞“哦”的一声,道:“想不到。”
沙天霸道:“同道中人,步姑娘你这样做,实在太不够朋友!”步烟飞笑笑道:
“我却已经做了。”沙天霸厉声道:“那你就还我们一个公道!”步烟飞道:“我家里又不是富有,怎能够还你们那么多钱?”
沙天霸道:“那我们就要你的命!”旁边沙老二Сhā口道:“老大,这么娇俏的美人儿,杀了不是太可惜?”沙天霸回叱道:“你老二少打歪主意,她是什么人十三杀手之一,有一分怜香惜玉之心,也就等于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沙老二叹息道:“那实在太可惜的了。”
沙天霸转对步烟飞,道:“我们已找了你将近三月,三天前才发现你的行踪,你躲得倒好啊。”
步烟飞淡然一笑,道:“你们明知我是十三杀手之一,居然还敢找来,武功虽不知如何,胆子倒是大得很。”
沙天霸冷笑道:“因为我们曾听温八爷说过,你虽然身为十三杀手之一,其实只是一个虚名,真正杀人的其实不是你,是你的表哥柳展禽!你的武功也不怎样好,只是轻功无人能及。”
步烟飞道:“所以你们才放胆来找我!”沙天霸道:“不错!”步烟飞道:“看来我还是赶快施展轻功,离开这个小庵堂为妙!”
沙天霸突然大笑,道:“你还想逃走?”步烟飞道:“凭我的轻功,你们实在不容易将我追到,莫非你们另有安排!”沙天霸大笑接道:“你选择这个小庵堂寄宿,本来就是一种错误!”
步烟飞道:“哦?”沙天霸接着解释:“这个小庵堂周围毫无掩蔽,无论你由哪一面逃走,都绝对逃不过我们的眼睛。”
步烟飞问道:“你们的眼睛难道能够杀人?”
沙天霸道:“眼睛当然不能够,但只要我看得出你逃走的方向,要杀你就易如反掌!”
步烟飞四顾一眼,道:“若是我推测不错,你们一定在附近埋伏了很多人!”
沙天霸道:“不错,在我们七兄弟到来之前,这个庵堂已经被我们的手下包围!”
步烟飞道:“是么?”沙天霸双手即时一拍,庵堂周围的树木暗处应声涌出了近百个黑衣大汉,人手各一把弓,腰间各一壶箭。一支箭已取出,搭在弓弦上,只等沙天霸一声命令便射向步烟飞!从他们的动作看来,显然都是久经训练的箭手,乱箭齐发,一任步烟飞轻功如何高强,亦未必闯得过去。步烟飞目光扩处,皱眉道:“果然已花了不少心思。”
沙天霸道:“在决定找你算帐的时候,我们便已经开始严格地训练他们!”步烟飞道:“为了克制我的轻功!”沙天霸道:“现在你若是能够闯过他们的箭网,我们兄弟才真地服了你!”
步烟飞道:“那非要试试不可了。”沙天霸道:“像你这样的美人儿,若是被射成刺猥一样未免太可惜,以我看,你还是少动逃走的念头,与我们兄弟拼一个明日!”
步烟飞道:“七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女孩子,也亏你们还洋洋得意。”沙天霸道:
“少跟我们说这些,总之,今夜你不死在我们枪下,就得死在箭下!”语声一顿,飒地挥手,喝道:“亮起火把!”
火石敲声击起,火光将庭堂周围照得亮如白昼,那些大汉在灯火照耀之下,面目更显得狰狞,一个个恍如豺狼猛虎,要择人而噬。步烟飞的脸色在火光下却显得有些苍白,她居然丝毫惊慌之色也没有。沙家七雄也有些佩服了。
火光在夜风中闪耀,箭在弦,枪在手!一触即发。步烟飞视若无睹,一动也都不动,幽灵一样站立在那里。沙天霸盯着她好一会儿,忽然又开口道:“你还在等什么?等别人来救你,别梦想了!”
沙老二接道:“我们已布下天罗地网,这个地方这个时候也不会有任何人经过,即使有,也没有这个胆量!”沙天霸接道:“现在谁也救不了你,就是沈胜衣也不能够!”
他忽然提起沈胜衣这个名字来,步烟飞不觉一怔,道:“沈胜衣?”
沙天霸道:“这里东行二十里就是快活林,据说沈胜衣现在就在快活林内,可是他既不是神仙,又怎会突然在这里出现?”
步烟飞微喟道:“他只是一个人而已!”沙天霸接道:“而且他说不定也要杀你,因为你好歹也是十三杀手之一,他已经杀了十二个,当然也不会放过你!”
步烟飞淡然一笑,沙天霸大笑道:“纵使他是一个真正的侠客,看不惯我们联手欺负一个女孩子,又能够怎样?”沙老二接道:“正如你所说,他不过是一个人,双拳难敌四手,如何救得了你!”
步烟飞没有作声。沙天霸大笑接道:“少提沈胜衣那厮!”一顿又问步烟飞:“你意思怎样?死在我们枪下还是箭下!”
步烟飞恍如未听,幽然叹息道:“沈大哥若是在这里有多好!”她喃喃自语,沙天霸却听在耳里,一怔道:“沈大哥?难道就是沈胜衣?”
步烟飞应声冷冷地望了他一跟,道:“你们要杀我还不出手?”沙天霸没有动,上下打量着步烟飞,道:“沈大哥,叫得倒亲热,我现在才明白十三杀手为什么沈胜衣只杀掉十二个,单独留下你!”步烟飞冷接道:“与你何干?”沙天霸瞪着她,道:“敢情你是到快活林去找沈胜衣?”一顿大笑道:“若是如此,我们倒不如是走了什么运,在这里将你截下!”
步烟飞冷笑道:“你方才不是说就算沈胜衣到来,也一样奈何不了你们的?”
沙天霸道:“我是这样说的,这是事实。”沙老二又Сhā口道:“除了沈胜衣,还有谁能够救你!”
步烟飞没有回答,一个声音即时遥遥传来,道:“还有我!”沙家七雄齐皆一愕,步烟飞同样很奇怪,脱口道:“谁?”
众人不约而同,齐皆转首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西面的官道上,不知何时已站了一个红衣老人。那个老人那身红衣红得就像是鲜血,斜背着一支长剑。沙天霸目光及处,厉喝道;“你是什么人?”红衣老人道:“我老得连名字都已经忘掉!只记得喜穿红衣,你们无妨就叫我红衣老人!”
沙天霸冷笑道:“管你喜穿红衣绿衣,少跟我们废话,报上名来!”
红衣老人道:“说句老实话,你们还不配问我的名字。”沙天霸大怒,一旁沙老七突然道:“老大,这个红衣老人……”沙天霸截道:“你认识他?”
沙老七道:“不认识,只觉得他与一个人有些相似。”
沙天霸道:“与谁?”沙老七道:“风入松!”沙天霸道:“风入松又是什么人?”
语声倏地一顿,道:“你是说大理护国剑师风入松?”
沙老七道:“正是!”沙天霸道:“你见过风入松?”沙老七道:“见过一面,当时他高冠锦衣,左右还跟着一大群大理武士。”
沙天霸道:“他们真的相似?”沙老七道:“有些。”沙天霸道:“你其实不能够肯定。”沙老七点头道:“不能够。”
沙天霸道:“我虽然不认识风入松,但也绝不认为他与步烟飞会认识。”他冷笑接道:“以我所知,风入松远处大理,深居简出,步烟飞一向活跃在江南,两处相距数千百里,实在没有可能拉上什么关系。”
沙老七目光落在那个红衣老人面上,不由得苦笑一声。那个红衣老人满头白发,一脸皱纹,相貌果然与风入松有些相似,但若是与风入松相熟的人都不难将他们辨认出来。
他们固然有很多不同的地方。红衣老人居然听到他们的低声说话,道:“我是我,风入松是风入松!”
[奇]沙天霸冷笑着问道:“你到底是步烟飞的什么人?”红衣老人道:“也不妨老实告诉你们,是沈胜衣叫我来的。”
[书]步烟飞脱口问道:“沈大哥呢?他为什么不来?”红衣老人道:“他跟着就到。”
[网]步烟飞眼中掠过一丝喜色,转问道:“你到底是哪一位?”红衣老人道:“一会儿再跟你说。”
步烟飞还要问,沙天霸已道:“纵使你就是风入松,我们也不怕你。”红衣老人笑道:“是么?”沙天霸道:“风入松若有本领,也不会被一个独孤雁弄到这个地步。”
红衣老人道:“幸好风入松不在,否则就是这句话,已经够你们头痛的了。”
沙天霸冷笑道:“风入松算是什么东西?”
一个冰冷的语声应道:“不是什么东西,只是一个人!”
声音从相反的方向传来!就连那个红衣老人也为之一愕,而且那个声音迅速地移来,到最后一个“人”字说罢,说话的那个人已飞鸟一样落在沙家七雄的面前。高冠锦衣—
—风入松!
红衣老人目光及处,道:“一说风入松,风入松就来了!”
沙家七雄齐皆面色一变。风入松目光一转,落在沙天霸脸上,道:“我路经这里,看见热闹,所以走近来一看,想不到却听到有人在谈及自己。”
沙天霸道:“这里没有你的事。”
风入松冷笑道:“我现在却想证明一下自己到底有什么本领,被封为大理国护国剑师!”沙老七面色一变,方待说什么,风入松话已经接上,道:“况且你们这么多入欺负一个女孩子,我若是看见,也袖手不管,传了出去,别人不免说我怕了你们,我姓风的以后也不用在中原武林行走了!”语声一顿,道:“你们七兄弟谁先上!”
沙天霸目光一闪,道:“退!”七个人身形几乎同时倒退三丈!风入松盯着他们,没有动。沙天霸身形一止,立道:“射!”
这个射字才说一半,那个红衣老人身形已展开,背后长剑同时出鞘,人与剑闪电般在那些大汉面前射过!“崩崩”声连串响起,那些大汉手中的弓纷纷在剑光中而断!红衣老人身形一落即起,再次射出,水月庵右面那些大汉,六十三张强弓尽在剑光中断而弹飞!
六十三张强弓,只有十一张来得及射出一支箭!箭射向风入松,左面同时有六十多支箭射来,都是向风入松射至!风入松看见箭射来,身形才展开,他的身形亦犹如电闪,数十支箭大半落空,只有十来支追上他的身形。他的剑与身形展开的同时出鞘!
剑光一闪,箭尽被挑飞,风入松身形再一长,落在沙家七雄身前七尺之处。
众大汉投鼠忌器,第二批箭再也射不出去!他们也不用吩咐,呼喝着放下弓箭,拔出兵刃,冲上前来,风入松视若无睹,也不理会沙家七雄,目光忽转向那个红衣老人,道:“朋友好快的身手,好快的剑法。”红衣老人身形已停下,闻言道:“未及阁下。”
风入松一笑,道:“高姓大名?”红衣老人道:“不是姓风!”风入松道:“你相貌无疑与我有些相似,可惜并不姓风。”红衣老人道:“风姓之中有一个风入松已足骗人!”
风入松大笑,道:“风闻中原武林道上有很多前辈高手,都是不喜欢以真姓名示人,风某人亦不愿太勉强。”红衣老人道:“萍水相逢,说不定只此一面,何必留姓名?”
风入松道:“以我看,你的武功尤在沈胜衣之上,是沈胜衣叫你来,一齐应付慕容孤芳的?”红衣老人道:“是!”
风入松道:“一个沈胜衣,慕容孤芳已经束手无策,再加上一个红衣老人,势难安寝。”
红衣老人道:“现在却未免言之过早。”风入松道:“我看好你们,就是倾家荡产,也赌你们必胜。”红衣老人道:“可惜没有人接受这个赌注。”风入松道:“实在可惜得很。”
红衣老人道:“无论阁下是否只为侠义,我们都感激得很。”风入松道:“何足挂齿!”他目光转向沙家七雄脸上,忽问道:“这七个人在江湖上声誉如何?”
红衣老人道:“很坏他们是七个强盗。”风入松道:“他们说是温爷的人,那个温八……”红衣老人道:“更该死!”风入松道:“他死了没有?”
步烟飞Сhā口道:“已经给沈胜衣杀了。”风入松大笑,道:“沈胜衣杀的人真的应该该死,对于这人,我很有信心。”
红衣老人笑一笑。
风入松以指弹刨,剑“嗡”的一声龙吟,他微笑着接道:“这里并非快活林,就是拔剑杀人也无妨的了。”语声一顿,一沉,道:“看剑!”剑随声出,刺向沙老七,迅速之极。沙老七双枪已在手,左右双飞,左迎来剑,右刺风入松的咽喉。“叮”一声枪杆与剑相触,断为两截,风入松腕一抖,剑一挑,震开刺向咽喉的一枪,接着一引,再次刺向沙老七的咽喉。沙老七长身暴退,可惜仍快不过风入松的剑。剑尖“夺”地刺入他的咽喉,只三寸。三寸已足以致命!
沙老七闷哼一声,长身暴退,一缕鲜血从他的咽喉射出,飞虹一样散落在地上。沙家兄弟惊怒,呼喝声中,将风入松围在当中。风入松按剑微笑,道:“我已经喝令看剑,却仍然一剑也接不下,这样的本领,也敢在江湖上行走?”
这句话才说完,十二支缨枪已一齐刺来。风入松身形飞舞,一声喝叱,剑急露,刷刷两声,连断两枪,乘热欺入,剑一旋,“飕”一声,一个头颅疾飞了起来。沙老三无头的尸身旋即疾倒了下去。风入松剑热不停,接三枪封二枪,左手一捏剑把.一声:
“着!”剑闪电刺出,正刺入沙老四的眉心。
沙老四闷哼一声方倒下,风入松回到又一引,断两枪,倒刺入沙老五的胸腹。沙天霸看在眼内,嘶叫着挺枪急刺。左七右八,一刺十五枪。风入松见一枪挡一枪,一支剑施展开来,竟然比沙天霸的双枪还要快。十五枪一接下,他的剑立即抢入空隙,回攻七剑!沙天霸接五剑,左手枪就被风入松第六剑削断,风入松第七剑跟着划开了他的胸襟,虽然并没有伤到他的肌肤,已令他魄散魂飞,这时候,沙家兄弟手下那些大汉已然围上来,沙老六眼看形势不妙,立即大呼道:“儿郎们,上!”
一个上字才出口,风入松一旁突然欺近,一剑削在他的咽喉上。沙老六眼旁虽然瞥见剑光,竟也来不及闪避!
风入松剑出即收,欺向沙老五。沙老五怆惶急退,才退出三步,风入松人剑已迫近,剑迅速斩下来!沙老五左手举枪急挡,“刷”一声,枪杆断成了两截。
他右手枪忙刺出,风入松左手一举,枪从他肋下刺过,他右手剑同时划前,一剑自沙老五眉心划至胸腔,鲜血瀑布一样狂射,风入松半身一侧,“格”一声,刺下肋下那支枪而断,他左手旋即将断枪抄住,反手一撩,正好将沙老六从旁一枪挑开,他右手剑立即抢入,“夺”地刺入了沙老六的心胸。一剑夺命!
前后不过片刻,沙家七雄已倒下了六雄,只剩下一个沙天霸。那些大汉本来已经迟疑不前,看见这样,不由自主后退。沙天霸眼也红了,大吼一声:“姓风的,你有种将我也杀掉!”一枪飞舞,看似便要上前拼命,哪知道,身形一动,竟然倒退了出去,退得比那些大汉快得多。
风入松按剑不动,一直到沙天霸退出两丈,掉头疾奔了出去,他的左手才一拂!一道闪亮的寒芒立时闪电一样从他的衣袖飞出!是他藏在袖中的那支小剑!
“飕”一声,小剑飞射向沙天霸的后心!沙天霸耳听破空声响,心头大骇,只道是风入松卸剑飞来,回身挥枪,剑已射至。“飕”一声,枪杆两断,剑势竟仿佛毫无影响,从当中飞入,钉在沙天霸胸膛之上。沙天霸惨呼一声,剑入胸及柄,竟还将他撞出了三尺。
第二十五回 谜
惨呼声犹在半空摇曳,沙天霸已经倒下!剑长还不足一尺,凌空一飞两丈,竟然还有这种威力,实在惊人!那些大汉看见沙天霸也横尸在地上,如何还敢再逗留,惊作鸟兽散。红衣老人并没有阻截他们,风入松一样没有,他根本就没有将他们放在心上。飞剑一出袖,他瘦长的身形就飞了起来,一掠又正好两丈,落在沙天霸的尸旁,手一掠,拇食指一捏,拔出了那支小剑!他的动作异常迅速,剑拔出,血尚未来得及溅出,剑尖之上,只有血丝一缕。
风入松撮唇一吹,血丝从剑尖飘飞,整支剑又是那么晶莹。然后他举步向红衣老人走去。红衣老人也举步向他走过来。两人的脚步同样快慢,步与步之间。距离亦竟然完全相同,仿佛就早有默契一样。
步烟飞看在眼内,面色突然一变!她感觉到了杀气,浓重的杀气!
这杀气毫无疑问是从她面前这两人的身上散发出来的。她方待开口叫住,两人已同时停下脚步。相距只丈一!
风入松左手一翻,将小剑纳返袖中,再一翻,捏住了剑把!红衣老人长剑仍然在右手之中,一挑,斜压在眉心之上,左手接亦捏剑把,抵在右手拇指尖之上!
风入松目光一落,道:“朝天一烛香!”
红衣老人道:“正是!”
风入松道:“阁下若是武当子弟,这一式风某人担当不起。”
红衣老人道:“我虽非武当子弟。用的却是武当派剑法!”一顿接说道:“阁下贵为大理的护国剑师,剑术亦毫无疑问已臻化境,能够与阁下这种高手切磋剑术,未尝就不是一种荣幸,武当‘朝天一烛香’一式,敬的正是阁下这种高手。”
风入松道:“多谢!”举剑齐眉,剑诀捏在剑尖之上。红衣老人道:“阁下也涉猎中原武林剑法?”风入松道:“稍曾涉猎,懂的却并不多无以回敬,就此一式。”
红衣老人亦道:“多谢!”语声一落,两人长剑疾展,各挽了一个剑花!剑花甫散,风入松一剑十三招,一招三式,虚空连划出三十九剑!他的身形依旧定原地,并没有移前半分,三十九剑一气呵成,无懈可击。一股激厉的杀气,刹那蕴斥在空气之中!
红衣老人的长剑同时开展,虚空亦划出十三剑,一剑就只是一剑,没有风入松的十三剑变化之多。他的身形同样停留在原地。相距丈三,两人握剑的右手也没有伸尽,那两支剑根本不能够相触,但剑势一起,两人的衣衫都猎猎飞扬,也不知是被自己的剑风激动还是被对方的剑风激动。
剑风呼啸,两人间的野草乱窜,仿佛有无数条毒蛇在其中游走不已。剑却只是虚空一招一招地互拆,虽然不能够伤人,但其中凶险,亦足以令人魄动心惊。
步烟飞看得出其中凶险.双手不由自主捏了一把冷汗。
十三招一过,风入松与那个红衣老人同时停下动作。风入松面寒如冰,口光比剑光更辉煌,比剑锋更锐利,紧盯着那个红衣老人。红衣老人的目光亦是利剑一样,面无表情,嘴角却勾着一丝微笑。两人由动而静,忽然间,就像变成了两具没有生命的木偶。
也就在这刹那,一阵风映过,两人之间的那些野草,无声的碎成了千万片,飞舞在风中。步烟飞看在眼内,倒抽了一口冷气。风入松面容即时—宽,微笑道:“好剑法!”
红衣者人嘴角笑意更浓,道:“彼此。”
风入松道:“佩服!”
红衣老人右手一翻,长剑叮的入鞘。风入松亦自回剑入鞘,道:“中原武林,果然是卧虎藏龙,一个无名的红衣老人,剑术竟如此高明。”
红衣老人笑应道:“大理剑师,也是名不虚传。”
风入松忽然问道:“方才你我双剑若是互击,十三招之下,阁下可知道有何结果?”
红衣老人道:“风兄三尺龙泉,在第十三招,必穿我右肩!”风入松道:“阁下之剑亦必然同时将我的右臂斩下两败俱伤!”
红衣老人道:“此非我所愿。”
风入松接道:“亦非我所愿。”
红衣老人道,“因为我们之间并无仇怨。”风入松道:“不错。”红衣老人笑接道:
“而且像我这种无名之人,风兄就将我击杀,亦没有任何好处,何况我们现在都有很重要的事情等着做。”风入松抚掌笑道:“这才是最主要的。”盯稳了红衣老人,又道:
“不过以阁下这种身手,在中原武林若是无名,实在上难以令人置信,莫非阁下瞧不起我这个大理国来人?”
红衣老人道:“一点也没有这个意思。”
风入松道:“然则,是不想交我这个朋友?”这句话与方才那句话一样的意思,不想交他这外朋友何异瞧不起他?红衣老人微喟道:“风兄言重了。”
风入松道:“那么阁下就是另有苦衷的了?”他现在才考虑到这种可能。红衣老人苦笑道:“可以这样说。”
风入松道:“要交你这个朋友实在不容易。”红衣老人道:“只因为我现在的责任实在太大,这件事了结之后,我们再好好—聚。”
“这件事?”风入松追问:“哪件事?”
“当然就是红梅盗这件事。”
风入松道:“这件……”红衣老人接道:“风兄不是也有要事在身?”
风入松道:“不错。”一顿笑问道:“可是阁下既无名,也无姓,事后叫我到哪里去找你?”红衣老人道:“风兄莫非忘了我是沈胜衣的朋友?”风入松道:“找到沈胜衣,就可以找到你?”
红衣老人道:“一定可以。”风入松一笑道:“很好。”一顿又接道:“你们与慕容孤芳的事情了结之后,我那件事情相信也有着落了。”
红衣老人道:“嗯。”风入松接道:“沈胜衣、白玉楼已经不简单,再加上阁下,慕容孤芳这个红梅盗,这次只怕就只是末路穷途了。”红衣老人笑笑道:“风兄所知道的事情倒不少。”
风入松道:“因为我一直都窥视一旁,很多事情也都看在眼内。”红衣老人“哦”
一声,并没有怀疑表示,风入松却仍说道:“你那位好朋友与方重生在柳堤上的一战,也在我眼内。”红衣老人明显地一怔,道:“那么就难怪阁下知道红梅盗、慕容孤芳是一人。”
“沈胜衣离开之后,我仍然留在那里,因为有很多事情我都想不透。”风入松笑笑接道:“想不到,未几又看见一辆马车从快活林之内疾驶出来,马车虽然帘幕低垂,我却认出驾车的乃是慕容孤芳的子弟。”
红衣老人道:“风兄莫非就跟了下去?”风入松道:“所以我知道慕容孤芳现在何处。”
红衣老人道:“风兄对于那个方重生,似乎仍然有怀疑。”
风入松一怔,道:“阁下知道的倒也不少。”
红衣老人道:“并不多。”
风入松道:“看来你们对方重生都很怀疑。”
红衣老人道:“因为像他那种高手实在不多。”他稍歇又道:“但是他竟然名不经传。”
风入松道:“与你不同,也许你说出名字,很多人都会大吃一惊,而这个方重生,却虽然有名字,而对人却是陌生的感觉,除非他真的淡薄虚名,否则他这个名字,只怕就是假名字。”
红衣老人道:“以他那个年纪,竟然会自甘寂莫,不求闻达于江湖,的确是罕有。”
风入松道:“我们都年轻过,年轻时的心情、抱负大家心中有数,总之名利得失,年轻人实在很难看得破。我最初甚至怀疑,那个方重生的面目也是假的。”
红衣老人道:“因为他的武功路子与独孤雁太接近。”风入松道:“不错,但他的面目却是真的,并没有经过易容化装。”
顿一顿,他抚须接道:“所以我怀疑是另一种可能,方重生与独孤雁之间可能有什么关系,譬如说师兄弟。”
红衣老人道:“风兄是希望从他的身上打听出独孤雁的下落?”
风入松道:“这是我目前唯一的线索。”他的两条白眉不由自主地锁在一起,道:
“说来这实在奇怪,独孤雁一路逃亡,逐渐陷入我们的包围网内,只道他Сhā翅难飞的了,哪知突然间烟雾一样消散无踪。”
红衣老人道:“之后一直都没有他的消息。”风入松道:“没有,就好像这个人已经不存在人世间了。”
红衣老人沉吟不语。风入松道:“阁下又知道这一次我们出动了多少人追杀他?”
“听说数以千计。”
“所以实在难怪我怀疑方重生这个人、”风入松抚剑长吁了一口气,道:“你准备什么时候采取行动?”
红衣老人道:“风兄尚未说人在何处?”
风入松道:“过柳堤东面七里一座古刹之内。”
红衣老人道:“那座古刹好像已荒废了?”
风入松道:“也所以不惹人注目。”
红衣老人道:“我们回快活林,必须经过那条柳堤,除非备有船浆。”
风入松道:“恰好我正要回快活林去,因利乘便,一闯那座古刹如何?”
红衣老人道:“好得很,因利乘便。”他忽然一笑,道:“我们一直都处于被动的地位,现在竟采取主动,反客为主,慕容孤芳那边势必大乱。”
风入松道:“也好教她知道厉害。”
红衣老人道:“原则上来说,她突然发觉主客互易,惊乱中难免会有失错,不过像她这样的人,必然会考虑到任何的一种可能,在古刹之内,相信也早有防备。”
风入松道:“也许。”
红衣老人道:“但我们无妨走此一趟,小心一点儿就是。”
风入松忽然放声大笑,道:“我们这些老前辈,这样欺负一个女孩子,若是传出去,只伯要惹人笑话。”
红衣老人道:“风兄在乎别人的话。”
风入松道:“有时,这一次却例外。”他大笑接道:“因为这一次,我乃是奉命行事。”
红衣老人道:“风兄这个护国剑师的职位,实在不易为。”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风入松捋须一笑,回顾那边步烟飞,道:“那位小姑娘,却还是不要随我们去的好。”
红衣老人尚未接话,步烟飞人已飘来,眨眼即至。风入松一怔,脱口道:“好一身轻功。”步烟飞应声道:“凭我这一身轻功,大概可以去得了。”
风入松不觉点头,道:“去得了。”红衣老人道:“却是要小心,莫要离开我太远。”
步姻飞盯着红衣老人,道:“你到底……”红衣老人即时伸出他的左手,一面道:
“你应该记得我的……”
步烟飞黛眉一皱,道:“你我在哪里见过你?”红衣老人道:“在一幅冰绢之上.在相思小策之中。”步烟飞一怔,神情突然激动起来,道:“怎么你……”红衣老人道:“这要问白玉楼了。”步烟飞忽然笑起来,道:“这个人有这个本领?”红衣老人目光一闪,道:“他就是有这个本领,否则我怎会出现?”他的话听来并没有什么,但风入松听入耳里,却突然生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这个红衣老人到底是什么人?白玉楼到底有什么本领将他请出来?
心念一转.风入松更留意。步烟飞笑容忽然一敛,问道:“那……”
红衣老人道:“沈胜衣都知道了。”步烟飞幽声道:“他怎样说?”
红衣老人道:“叫你放心,不是那回事。”步烟飞问道:“那么他怎么……”红衣老人道:“只是因利乘便,他这次南下,目的并不是快活林。”
步烟飞道:“那是……”红衣老人道:“一点也不错。”步烟飞难掩一面惊喜之色,盯着那个红衣老人,一句话却也再说不出来。红衣老人一笑,不语。
风入松忍不住Сhā口道:“两位到底在打什么哑谜?”红衣老人道:“怎能够说是哑谜?”风入松道:“在我是,因为你们的说话我一句也听不懂。”红衣老人道:“每一个人的说话都有些是别人听不懂的。”
风入松点头道:“不错。”也不再问。红衣老人道:“我们现在可以起程了。”
风入松点头举步。红衣老人跟在风入松后面,步烟飞走在红衣老人身旁,忽然伸手牵住了他的衣袖,笑道:“老人家,你小心一点走路。”
红衣老人大笑。风入松回顾他们一眼,也笑,是苦笑。这两个人的话,他总是觉得奇怪,却又想不透。这几天以来发生的事倩.很多都是那么的奇怪,很多他都想不透,就是因为想不透,心里发问,他才走出来散心!他披着月色放开身形,不觉掠到这附近,却遇上了这件事。这件事的结果,又平添一个不可解的谜。
怎么中原武林中人,都是这样奇奇怪怪?风入松只有苦笑。
第二十六回迅雷
夜已深,风渐急。风入松犹如飞鸟御风飞行,红衣老人竟然始终与他保持一定距离。
步烟飞亦紧伴在红衣老人身旁,而且看来是那么轻松。风入松虽然没有回头张望,但是耳听风声,亦知道自己虽身形尽展,并未能够将两人抛离。他实在惊奇,那身形一缓,忽然退到步烟飞身旁,道:“小姑娘,你在哪儿练来这一身好轻功?”
步烟飞道:“在父亲那儿。”风入松沉吟道:“中原武林,以轻功见长,又姓步的,好像就只有一个步千里。”
步烟飞道:“正是家父。”风入松“哦”一声,道:“难怪。”步烟飞笑道:“老前辈,你的轻功也不错。”风入松道:“比起你却是差得远。”
步烟飞道:“不远。”风入松打了一个“哈哈”,道:“中原武林,果然不简单,我这次可谓不枉此行。”笑语声一落,转顾红衣老人,道:“在古刹那里,有一个人我们也很小心。”
红衣老人道:“谁?”风入松道:“是一个和尚。”
红衣老人道:“那间古刹的和尚也有问题?”风入松道:“以我看,那个和尚并不属于那间古刹,乃是慕容孤芳的人。”红衣老人道:“风兄看出他也是一个高手?”风入松道:“当夜我看得也不甚清楚,但听他说话的语声,绝无疑问。”
红衣老人道:“嗯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人?”风入松道:“古刹之内有没有,不得而知。”
红衣老人道:“我们且闯进去看一看,若是有问题.凭我们的武功,要离开应该也不太成问题。”风入松道:“这信心应该是有的。”
红衣老人道:“在进入古刹之前,我们不妨先歇息一下。”风入松笑道:“阁下原来是一个很审慎的人最低限度是比我审慎!”红衣老人道:“审慎一点总是好、是不是?”
风入松道:“不错!”身形一快。红衣老人、步烟飞两人的身形亦快起来。冷月下,非独步烟飞像步烟而飞,其他两人也一样。
夜雾这时候,已弥漫在山林之间。
冷月照凄清。那座古刹在冷月照耀下,就像是一双奇怪的野兽蹲伏在那里。风入松就在古刹前面的杂木林子旁停下。
“就在这里歇息一下如何?”这句话一出口,风入松就在旁边的一块大石上坐下来。
红衣老人在旁边另一块石上坐下,步烟飞亦在他身旁坐下来,忽然问道:“你可是很累?”
红衣老人笑道:“不累。”步烟飞目不转睛地笑望着红衣老人,也没有再说什么。
红衣老人轻咳了一声,道:“你还是好好的歇息一下,否则一会没有气力逃跑可就糟糕了。”步烟飞道:“我近来的内功已好了很多了。”红衣老人道:“那很好。”垂目不语,调息了起来。
风入松也自垂下眼帘。步烟飞看见他们这样,亦只有调息起来。三个人,仿佛变成了三具木偶。这一阵急奔,他们皆消耗不少气力,但是在他们来说,根本就算不了什么,甚至根本就无需歇息,但当然,歇息一下总是比不歇息就闯进去的好。方重生、慕容孤芳虽然不足惧,但古刹之内,是否会另有能人,却是不能不考虑,何况还有风入松所说的那个和尚。对于那个和尚,风入松只看出乃是一个高手,这已经足够了。
林子内虫鸣阵阵,偶尔传来几下古怪的乌叫声,天地间一片宁谧。约莫半盏荼时候,风入松的白眉倏一扬,张开了眼睛。红衣老人亦同时张眼,忽然一笑道:“风兄听到了?”
风入松道:“早已听到。”步烟飞眼睛一张,道:“你们听到了什么?”
红衣老人道:“你静心听听,也一样会听到的。”步烟飞皱眉道:“你怎知我泊心不静?”
红衣老人道:“从你的呼吸就可以听得到。”步烟飞“嗯”一声,迫问道:“你们到底是听到了什么?是不是虫鸣声?”
红衣老人道:“虫鸣声之外,还有人的呼吸声!”语声一落,他的身形陡然向上拔了起来,半空一折,疾扑向头上那株老树的树梢。
“拔刺”的一声,红衣老人直扑入枝叶杆中!那之中即时一声惊呼声方响,一个黑衣中年汉子已扎手扎脚从枝叶中飞出,往地面飞堕而下。红衣老人身形同时再现,抢在那个中年汉子之前落在地上,翻手将那个中年汉子下堕的身子按过正着,再一抡,摔在脚下。那个中年汉子一动也都不一动,赫然已经被封住|茓道。
红衣老人身形方动,风入松身形亦展开,却不是向上拔,而是向左侧飞射出去,扑向左侧两丈外一株大树!另一个黑衣中年汉子谅诧一声,从树后闪出,右手同时握在刀把上。他的手方握上刀把,风入松的手已握在他右手握刀的手腕上.道:“你拔刀干什么?”
中年汉子失声道:“你……”一个“你”字才出口,他的右脚已疾踢向风入松小腹,踢得既快又狠!风入松一声冷笑,左掌陡落,正好抓住踢来的右脚足踝,双手按住一抡,将那个汉子掷落地上,掷得却不重。那个汉子中腰一挺,立即弹起身,风入松的双手却已在等着他,迅速封住了他三处|茓道,随即一翻腕,抓住了他的胸襟,一纵身,就抓住那个汉子掠回原处。
步烟飞都看在眼内,惊问道:“这两个黑衣人……”风入松道:“绝无疑问,是慕容孤芳在古刹之外放哨的……步烟飞道:“他们一定是看见我们走过来了。”风入松道:
“当然。”一顿沉声道:“我们其实早就应该想到慕容孤芳有此一着了,可是我们都没有想到。”
红衣老人道:“因为我们都有一种错觉,以为慕容孤芳一定是认为这座古刹非常安全,别人绝不会怀疑到她就藏身在这种地方,也所以不会派人在外守望,以免引起别人的注意。”风入松失笑道:“不错。”接着又道:“看来我们并非不聪明,而是太聪明。”
红衣老人道:“一个人大聪明有时并不是一件好事。”风入松道:“的确是。”.步烟飞忽然摇头,道:“我却认为,最主要的原因,乃是你们以男人的心理揣测女人的心理。”
风入松、红衣老人齐怔住了。步烟飞轻笑接道:“女人的心理支岂是你们男人揣测得透的。”红衣老人颔首道:“这个倒也是。”风入松却问道:“那么你这位小姑娘怎么又想不到?”
这次步烟飞怔住了。风入松看着她,道:“看来你好像有些心神恍惚。”
步烟飞俏脸一红,并没有作声。红衣老人目光一转,道:“不要再胡思乱想。”
步烟飞红着脸,道:“不会的了。”红衣老人转过话题,道:“这两个汉子却没有立即将消息传出去。”
风入松道:“因为我们在这儿坐下来歇息,他们一时间看不清我们的来路,到他们发觉不妙的时候,我们已出手了。”红衣老人道:“相信他们还以为我们只是路过。”
步烟飞道:“解开他们的|茓道,问他们慕容孤芳在不在。”
风入松摇头道:“万万不可。”步烟飞问道:“为什么?”
风入松道:“他们的口里都藏有毒药,一解开他们的|茓道,他们非独不会告诉我们什么.而且会立即在我们面前服毒自尽。”
步烟飞道:“他们……”
步烟飞道:“那么我们应该怎样处置他们。”风入松道:“就让他们留在这里好了。”
步烟飞道:“不怕……”“不怕。”风入松道:“因为我们现在立即就采取行动,在慕容孤芳发觉之前,闯进去!”步烟飞沉吟道:“不知道慕容孤芳在不在?”
风入松道:“以你之见?”步烟飞忽然笑道:“应该在。”风入松道:“何以见得。”
步烟飞道:“我只是当自己就是她来判断。”她一笑道:“若不是在内,又何必着人守望?”
风入松道:“这是女孩子的心理?”步烟飞笑道:“若是男人,不在只怕也会着人守望,因为男人通常都比较阔气,用钱是这样,用人相信也是的。”
风入松哈哈大笑,道:“有道理。”步烟飞道:“守望的只怕不只这两个人,你这样笑不怕惊动他们?”
风入松道:“不怕,在他们进去通告的时候,我们也已进去了。”步烟飞目光一闪,道:“看!”手指着十丈之处。一条人影正从那边一株大树上掠下,急向古刹那边窜过去。风入松即时一声:“走!”身形如箭一样射出!
步烟飞、红衣老人身形应声齐展。这一次。他们都没有保留,全力将轻功施展开来。
红衣老人迅速将风入松追上。步烟飞后发先至,眨眼间已抢在两人的前头,一缕轻烟也似,其快无比。那条人影才掠上古刹门前石阶,步烟飞已然将他赶过,截住他的去路。
那亦是一个中年汉子,他只觉眼前一花,身前就像幽灵一样多了一个少女。
他一怔,道:“你?”手一翻,急拔腰间的刀。刀尚未出鞘,步烟飞已然封住了他四处|茓道。红衣老人、风入松同时掠至!
风入松拇指一挑,道:“高!”步烟飞红着脸,道:“现在怎样?”
风入松道:“迅雷不及掩耳,闯!”一声断喝,一掌印在古刹那道看来已摇摇欲坠的大门之上!”
“轰”一声,那道大门一片片碎裂,疾向门内激射了进去。风入松同时夺门而入。
门后一个院子,野草丛生,长几及膝。喝叱声立起,两把长刀闪电一样从院子两株树后斩出,斩向风入松双肩。风入松冷笑一声未响,剑已经在手。身形方顿,已经划出!
剑光暴闪,血光崩现!两把长刀飞舞在半天,两个黑衣汉子左手握右腕,惊呼着踉跄地从树后退出来。他们的右腕一道血口,鲜血直奔流。风入松目光一扫,道:“不知闯入的是什么人就动手?”
一声冷笑一旁响起,一个黑衣中年汉子在另一株树后闪出,一字一字地道:“妄入者死!”他的刀立即出鞘,一斩十三刀,从他的出手看来,武功显然在方才两人之上,风入松身形飞闪,连闪十三刀,剑一引,叮叮叮三声,那个汉子的刀被卷飞!风入松接着一欠身,从那个汉子身旁掠过,反手一肘打在那个黑衣汉子的胸膛之上!那个汉子被打得疾飞了出夫,口吐鲜血,摔倒地上。
风入松身形不停,飞越院子,落在大殿前的石阶上,步烟飞、红衣老人双双掠至!
红衣老人双掌翻飞,站在殿前的两个黑衣汉子刀虽在手,尚未看清楚他的来势,已被他挟颈抓住,掷出了院中。步烟飞纤手连扬,亦封住了另外两个黑衣汉子的|茓道。三人几乎同时夺门冲入殿堂内。
一声佛号即时响起:“阿弥陀佛!”
殿堂内到处颓垣断壁,几乎没有一样东西是完整的,两盏破烂的佛灯正在燃烧。灯光并不怎么明亮,正照在变化大法师的脸上。殿堂内也就只有变化大法师一个人,他一身月白袈裟,佛相庄严,喧一声佛号,震人心魄。
进来的三个人却全都不为所动。风入松目光一扫,落在变化大法师的脸上,道:
“和尚,方重生、慕容孤芳在哪里?”
变化大法师轻眉,合什道:“施主先改一改和尚这称呼如何?”
风入松道:“你难道不是一个和尚?那么你刮光脑袋,穿着一身和尚衣服到底又有何目的?”
变化大法师道:“和尚也有很多很好的称呼的。”
风入松大笑道:“那么就叫你大法师又如何?”
“阿弥陀佛!”变化大法师一笑:“贫僧正想施主如此称呼。”风入松目光一寒,道:“大法师?你到底有没有做大法师的资格?”变化大法师道:“贫僧虽然想证明,可惜三位并不是为听贫僧说法而来。”
风入松道:“回我的话。”变化大法师道:“贵客光临,先喝一杯清茶再说话也不迟。”风入松冷笑道:“大法师是故意拖延时间,好让慕容孤芳逃走?”变化大法师道:
“施主言重。”风入松道:“闲话少说,我问你,慕容孤芳在不在?”
变比大法师道:“在又如何,不在又如何?”风入松道:“若是在,请她出来。”
变化大法师道:“施主要见我们姑娘,到底有什么事情?”风入松道:“见面再说。”
变化大法师道:“阁下……”风入松道:“大理护国剑师风入松!”
变化大法师道:“素仰大名,如雷贯耳!”风入松道:“大法师的法号……”
“变化!”
“变化!”风入松一怔。“好怪的法号。”
“不怪。”变化大法师目光一转:“哪两位又是施主什么人?”
风入松道:“与你何干?”变化大法师道:“入门即是客,总得有个称呼。”
风入松反问道:“我们倒先问你,慕容孤芳又是你的什么人?”变化大法师道:
“主人。”
风入松沉声道:“请你们主人出来,否则……”变化大法师道:“如何?”
风入松道:“我们可要闯进去了。”变化大法师一摆手,道:“请!”偏个半身!
风入松冷笑,道:“好!”挽了一个剑花,身形如箭般射前!变化大法师双手即时“叭”的一拍。左右隐蔽之处应声闪出了二十多个黑衣汉子,人手一刀。风入松身形还未射到变化大法师面前,四把长刀已左右向他斩下来。他手中长剑“嗡”然一声,立即震出了数十道剑影,分袭那四个黑衣汉子。那四个黑衣汉子刀方斩下,眼前突然寒光乱闪,心里方一惊,手中刀已然叮叮叮叮一阵乱响。叮叮叮叮声方绝,四个黑衣汉子手中刀已落地,右腕一道血口,鲜血进流!
风入松手剑势如劈竹,长驱直进.直迫变化大法师!变比大法师口喧佛号,身形一闪,双手猛一摆,已抄住了身前一个大铜鼎。那个大铜鼎已崩缺一边,但重量仍然惊人,但是在变化大法师双手之中却轻若无物。他双手一摆,那个大铜鼎迎向风入松的来剑。
株走玉盘一阵叮当声响处,风入松一剑十三式,尽刺在铜鼎之上!变化大法师铜鼎飞舞,突然一停,道:“三十九,好快一支剑!”
风入松道;“大法师好大的气力!”
变化大法师笑道:“若没有这分力气,真还接不下施主的三十九快剑!”
也就在这个时候,“叮叮”之声此起彼落,红衣老人仗剑向这边走来。步烟飞紧随在他身后!那些黑衣汉子刀急上,乱刀急刺!红衣老人长剑疾展,一剑千锋,护了前左右三面!接一刀,还一剑,他剑出如风,竟好数十支剑同时刺出。“叮叮”声响中,那些黑衣汉子长刀脱手乱飞,散遍了一地。从后面冲上来的五个汉子,亦一一倒在步烟飞的细细玉指之下。她的身形其快如电闪,出手亦不慢,认|茓更就是准确。
“叮叮”声响处,殿堂中所有的黑衣汉子即使没有倒下,亦已失去再战的能力。红衣老人剑快而且准,击落那些黑衣汉子长刀的同时,剑尖亦封住了那些黑衣汉子的|茓道!
变化大法师看在眼内,耸然动容,风入松将变化大法师的表情看在眼内,忽然道:“我这位朋友的剑术又如何?”
变化大法师道:“了得!”一顿转问道:“尚未知高姓大名?”
风入松道:“说出他的名字,只怕吓你一大跳!”变化大法师道:“洗耳恭听!”
风入松道:“可惜我这位朋友淡薄虚名,我也不想吓你一大跳。”变化大法师一皱双眉,追问道:“贫憎看他并不是中原武林中人。”
风入松道:“何以见得?”变化大法师道:“中原武林各大门派的武功,贫僧都了然于胸,你这位朋友,用的剑术并不属于任何的一派。”风入松笑道:“哦?”
喝叱一声暴响。两条人影突然由殿外冲进,是两个黑衣汉子,挥刀急扑向那个红衣老人。红衣老人一声:“着!”平胸一剑疾刺。“叮”一声,剑正刺在一把刀锋之上,一圈一抖,刀立时被卷飞!红衣老人剑一沉,左右一闪,封住了那两个黑衣汉于双肩的|茓道。剑再引,正好迎上另一个黑衣汉子的刀,一翻一划,从刀下穿进,点了那个汉子右肋下的一处|茓道。那个汉于闷哼一声,跪倒。红衣老人创斜挑,指向变化大法师。
变化大法师即时一声呻吟,道:“武当的两仪剑法!”
风入松大笑,道:“你说他不是中原武林中人?”
变化大法师恍如未听,目注红衣老人道:“武当三子与阁下是何关系?”
红衣考人道:“你看呢?”变化大法师道:“这两仪剑法用得如此精巧,武当三子也不如,看阁下的年纪,莫非是三子的师门长辈。”红衣老人笑道:“你说是就是了。”
变化大法师一怔。风入松盯着他,忽然道:“大法师对武当三子武功如此清楚,与武当三子,当然是认识的了。”
变化大法师道:“你看呢!”风入松大笑,转顾红衣老人,道:“老朋友,你说妙不妙。”红衣老人道:“妙得很。”
风入松道:“你方才怎样回答,他现在就怎样问答,看来这位大法师的本来身份,说出来,只怕亦会吓我一大跳。”红衣老人道:“也许是。”
风入松道:“你能否看得出他的武功路子?”红衣老人道:“看不出。”
风入松道:“再看清楚。”语声一落,长剑刺出!剑光迅疾而辉煌!变化大法师喝叱一声,双手疾将那个破铜鼎捡起来,迎向风入松刺来的剑。“叮”一声,剑刺在铜鼎之上,风入松这一次只是刺出一剑。
一剑刺出,不再收回。剑连随抵在铜鼎之上,风入松左手同时搭上剑把,开吐声气,“喝”一声,双手全力将剑刺前!变化大法师一个铜鼎立时被封死,完全施展不开!他的脸陡然一红,双臂青筋蚯蚓一样突起,身形稳如铁塔。风入松一头白发刹那疾扬了起来。
变化大法师一身月白袈裟亦自无风自动“猎猎猎”作响。铜鼎缓缓地前移,剑锋相应缓缓地弓起.突然又一直,“拍拍拍”一阵乱响过处,铜鼎四分五裂,四面八方疾散了开去。
风入松剑势一凝又展开,继续刺前。那刹那,变化大法师的双手一翻,已各自抄了一块铜片在手,双掌一合,“叮”的一声,就将来剑三尺剑尖夹在双掌铜片之中硬硬将剑势夹死!风入松目光如电,道:“大法师好快的一双掌。”
变化大法师道:“施主好快的一支剑!”风入松道:“你这样夹住我的剑,不是办法。”变比大法师道:“可惜我一时之间,想不出还有第二个更好的办法。”
风入松道:“我身后还有两个高手,现在任何一个出手,都可以置你于死地。”变化大法师道:“可惜他们是不会出手的。”风入松冷笑道:“何以见得?”
变化大法师道:“无论怎样看来,他们都不像是那种乘人于危、出手暗算的人。”
风入松大笑道:“除恶斩尽,对付你这种人,似乎无须遵守武林规短。”
变比大法师道:“施主什么时候看见贫憎作恶?”风入松道:“你是红梅盗的手下,难道还会是好东西1”变化大法师道:“红梅盗只是盗而已,其盗亦有道,又何尝害过什么人?”
风入松道:“好一个大法师,好一张利嘴。”变化大法师道:“施主与我家主人似乎并没有什么过结。”风入松道:“正邪不两立,又何须有什么过结?”变化大法师道:
“施主能够找到这里,也实在不简单。”风入松道:“我们来得这样突然,所谓迅雷不及掩耳,慕容孤芳想必未及离开。”变化大法师道:“可惜。”风入松道:“可惜什么?”
变化大法师道:“施主由正门闯进来,现在又与我耽搁了这许多的时间。”
风入松道:“此言何意?”语声未了,马嘶声响,车轮转动声已划空传来。风入松一怔,道:“好一个和尚,原来在拖延时间,好让慕容孤芳离开。”互化大法师大笑,道:“施主现在才明白,未免太迟了。”
风入松起:“太迟!”话未说完,红衣老人步烟飞已转身向殿门外掠去!他们才掠出殿门,六七把长刀便迎头斩下来!红衣老人长剑一划,荡开斩来的所有长刀,“哧哧哧”再刺三剑,将三人|茓道封住,四个人却不畏,硬冲向前来,举刀乱砍!
红衣老人道:“慕容弧芳到底有什么好处给你们?”这句话说完,那四个人亦倒下。
车马声这时候已经去远。红衣老人回头道:“风兄,我们赶去,看能否将马车追上。”
风入松道:“好!这个驴秃我一个人已应付得了!”语声未已,红衣老人、步烟飞经已不知所踪。变比大法师看在眼内,道:“好一身轻功!”风入松笑道:“大法师,你看他们能否将马车追上?”
变化大法师双眉一皱,道:“若是在白天,贫僧敢肯定说一句一定不能够,但是夜间……”一顿,不语,双眉紧皱。风入松大笑道:“夜间马车不便奔驰,凭他们的轻功,追不上才奇怪。”
变化大法师面色微变,突然道:“贫僧失陪了!”双掌猛一松,身形同时如箭般倒射开去!那夹着剑尖的两块钢片立时左右激飞,风入松剑势如奔雷,疾刺了过去!他的剑虽快,但竟然追不上变化大法师的身形!变化大法师一退两丈,后背撞在一面墙壁上!
“哗啦”的一声,那面墙壁出现了一个人形大洞,尘土飞扬中,变化大法师穿墙而过!
第二十七回计中计
闪电一样的剑光一闪,风入松长剑三尺已然刺至,剑尖与墙壁之间的距离绝不会超过一寸。变比大法师若不是破墙而过,风入松的剑便会刺在他身上。剑一招十三刺,但变化大法师身形一消失,风入松的剑势便同时停顿。他在剑上的造诣,早已到了收发自然的地步。剑势一停顿,他的身形便倒退。蓬然一声,无数砖碎同时从那个人形的墙洞疾射了过来!风入松偏身一闪,让开大半的破碎,剑一划,其余的亦尽被剑击下。
他身形一展,便待再冲前,耳中突然又听到哗啦一声巨响。
“哦?”风入松白眉刹那飞扬,方待欺前的身形倏地往上拔起,直撞向大殿屋顶。
头未到,掌先到,霹雳一声,屋顶被他的左掌震碎了一个大洞,他人剑肇即穿洞而过,剑立展,一团耀目的剑光迅速裹住了他的身形。并没有任何袭击,风入松犹如冲天怒鹤,从瓦面破洞穿出,再往上拔起了差不多一丈,才弧形落下。剑光那刹那更盛,他整个身子就像是刺猬一样布满了无数尖刺!被他一掌震碎的瓦片这时候已落下,一接触到他身外的剑光,又飞开。一飞开便化成了碎块撤下!
剑光快散,风入松剑势已完全停顿,一脚独立在破洞的边缘,屋顶风急,他浑身衣衫飞舞,看似便要凌空飞去,但再看人似稳如泰山!在他的前面,另外有一个破洞,灰尘犹在飞扬,显然是方才裂开的。是不是变化大法师从这个破洞脱身出来?
风入松不能够肯定,他是因为听到瓦面砖碎的声响才拔身冲破瓦面而追出来的,可是他并没有看见变化大法师。人在半空,周围的情形已就在他眼中,并不见有人影飞驰。
难道变比大法师的轻功如此高强,片刻无踪?抑或他冲破瓦面而出来,立即躲藏一旁?
抑或他根本就没有出来?
风入松完全不能够肯定。这个大法师给他的感觉也正是莫测高深。他屈起的一双腿终于在瓦面上放下,无声放下,整个身形凝结不动,倾耳细听。
瓦面上有呻吟声,有急步走动之声。那是慕容孤芳未倒下的手下在走动,变比大法师若是混在其中,实在不容易察觉。风入松细听一会,白眉再扬,突喝道:“变化大法师!”喝声如青天陡裂,疾走雷霆,瓦面也为之震动。一顿接喝出:“我们还未分胜负,你给我出来。”
静夜中,这喝声足以传出很远,变化大法师无论在什么地方,也应该听到,却没有回答。风入松等了一会,身形陡动,在瓦面上,疾驰了一圈,飕一声,飞鹤一样倒射了开去,凌空一个翻滚,飞落在数丈外的寺墙之上!他身形方稳,那座寺院的瓦面突然倒塌下去,激起了漫天灰尘。
惊呼声四起!风入松目光锐利如剑,矫然一鹤,从寺墙上再掠起,掠上墙外一株高松之上。那道高墙几同时倒塌。他内功的造诣显然也登峰造极,瓦面上疾驰一圈,便已将瓦面完全震碎,高墙上一蹬,高墙亦被他内力摧毁!
高松上风更急,风入松衣衫猎猎飞舞,如剑目光盯着寺院的周围。一群黑衣汉子四方八面仓惶从寺院中奔出,他目光虽然锐利,黑夜中却也看得并不清楚。变化大法师是否会混在其中,风入松看不透。他倏地冷笑,道:“早该将武土带来,教他们一个也跑不了。”
语声一落,弹剑,“嗡”的剑作龙吟。龙吟声尽,剑锋入鞘。风入松鹤然立在树梢之上,并没有飞走,若有所待。
一里之外,步烟飞、红衣老人双双如箭矢飞射向前。
在他们前方不远,一辆马车正在飞快地奔驰,鞭击声响彻夜空。红衣老人突然道:
“不要等我,先去将马车劫下!”
步烟飞道:“好的!”红衣老人道:“要小心!”步烟飞道:“我会小心的!”一句话才五个字,这句话说完,她人已超越那个红衣老人差不多三丈!红衣老人看在眼内,一笑,自语道:“再过些时,就是在平原之上,能够追上她的人只怕也没有几个的了。”
他的身形并没有停下,一提气,更迅速,但距离步烟飞反而更远了。
只因为步烟飞身形亦放尽,并没有停下来,那片刻又已领前很多。月光下,步烟飞简直就像已化成了一缕轻烟。几个起落,她已经追上了那辆马车,凌空一纵,掠上车顶,着足无声。赶车的是一个中年黑衣汉子,一点也没有察觉,冗自鞭下如雨,催马急奔。
他无疑是一个驾车的好手,可惜黑夜之中,无论人抑或马都难免大受影响。他驾车的技术尽管是一流的,内功却不是一流。黑夜驾车,虽然也很有经验,但这样飞驰,却是破题儿第一道,跟随慕容孤芳这么多年,事实亦未尝这样子狼狈。
车厢帘子低垂,灯光外透,帘子上却不见人影,慕容孤芳是否在其中亦颇成疑问。
步烟飞掠上车顶之际,已准备随时遭遇袭击,但竟然完全没有,难道车厢中的人竟然毫无感觉。步烟飞身形停下,旋即呼唤道:“驾车的,你将车子停下来,可以不可以?”
语声一落,身形已凌空,“唿哨”一声,一条马鞭从她脚下扫过。驾车的冷不提防有人在车顶呼唤,入耳惊心,浑身猛一震,蓦地一抬头,反手就一鞭扫出!他的反应不能算慢,只可惜步烟飞身形更快,鞭未至,身形已凌空。凌空一折,落在车座之旁,那一份迅速,简直就匪夷所思!马车犹在奔驰,这判断,这轻功的高强,简直已可以称得上出神入化!
驾车汉子心头抨然,抛鞭,拔刀,一刀方待斩去,步烟飞一肘已撞在他的右肩之上。
他一声惊呼,连人带刀被撞下车座,立脚不稳,在地下一连打了两个滚。“刷”一声,一把长刀几乎同时穿透车板,从车厢内刺出,刺向步烟飞!刀未到,步烟飞人已飞离车座,落在拖车的两匹马中左面那一匹之上,纤手轻拂,轻叱一声,两匹马竟给她喝停,希聿聿人立而起,前蹄一奋落下。马车亦停下。
步烟飞并没有摔下马,也竟然就立在马背上!车厢前面的车帘子即时一掀,三支驽箭品字形射出!步烟飞一闪避开。车厢的帘子落下,不再见掀起,也毫无声息。
红衣老人迅速赶至,他方从马车上跌下的那个黑衣汉于的身旁掠过,那看似伤重倒地不起的黑衣汉子突然一滚身跃起,长刀疾斩向红衣老人的双脚!红衣老人仿佛早知道有此一着,刀未到,腰已然已,身形凌空一闪,刀便从他的脚旁斩空!他的右脚旋即踢出一脚将那个黑衣汉子连人带刀踢出丈外,左脚接着落地,身形再起,一掠竟三丈,落在车厢的后面。
步烟飞那边身形同时从马背上报起来,飞燕般凌空一翻,亦落在车厢后面,又正落在红衣老人的身边。只见她脸不红,气不喘,接道:“车厢内有人。”
红衣老人道:“是男是女?”步烟飞道:“不知道,方才他掀起了一角帘子,向我射出了三支驽。”红衣老人一皱道:“之后呢?”步烟飞道:“再没有别的反应,连声音都没有。”红衣老人忽道:“车厢内的确有人,若非只一个,其他的必然都是高手!”
步烟飞“哦”的一声。红衣老人解释道:“我听到一个人的呼吸声,慕容孤芳若是在车厢之内,她的身旁,怎会有武功这么低的人。”步烟飞倾耳细听,应道:“我也听到了。”红衣老人忽然道:“车内是什么人,请出来一见!”
没有回答。红衣老人再等了一会,道:“不出来,我们可要进去了!”
一个低沉的语声旋即从车厢内传出来,道:“请!”语声虽然低沉,仍然可以分辨得出是男人的音。
红衣老人接问道:“只是阁下一个人?”
低沉的语声道:“是不是,你进来一看不就清楚明白?”
红衣老人道:“可惜我们现在忽然改变了主意,不想进来了。”
“你……”低沉的语声显得有些急躁,只说出一个“你”字。红衣老人长剑即时出鞘。无声的出鞘,他的身形同时展开,绕着车厢迅速地一转,剑光飞闪中,一阵阵令人牙龈发酸的声音从车厢四壁传出来!车厢内那个低沉的语声又响起,已变得尖锐,喝问道:“这是干什么?”语声甫落,红衣老人身形暴长,左掌疾击在车厢上,“叭”的一声,整个车厢上差不多两尺的一节连车顶疾飞了起来。方才他绕着车顶一转,竟然就已将车厢那一节削断,出剑的迅速,腕力的强劲,不可谓不惊人。那左掌一击!亦同样迅速强劲,一击即退,倒退回步烟飞身旁。
车门亦同时被震开,车厢内的情形毕露无遗!
车厢内只有一个人,一个中年人男人。他一身白衣,面色与衣色差不多一样白,也不知是天生如此.还是灯光影响,抑或吓成这样。在他的右手握着一个烛台,只Сhā着一支正在燃烧的蜡烛。那支白蜡烛儿臂粗细,烛蕊也祖细如手指,散发者强烈的光芒。
他的左手抱着一个黑箱子,丁方一尺,一条白绳子从一侧垂下,长不过尺余,末端距离烛火才不过两三寸。看见这样的一个人,红衣老人不由自主地一怔。那个白衣人的一双手都在发抖,连语声也直颤抖,突然道:“你们不敢走近来。”
步烟飞笑道:“谁害怕你了!”举步走过去,冷不防被红衣老人一把拉住。红衣老人沉声道:“不要上他的当,他左手抱着的是一盒火药。”,“火药?”步烟飞不由得一呆。白衣中年人听得说,脸色却一变,怪叫一声右手烛火猛一落,燃烧着了黑盒子的那条白绳子。那条绳子“嗤”的火蛇一样飞卷起来!
红衣老人急喝一声:“退!”拉着步烟飞,疾往后倒退。两人的轻功都非比寻常,这一退更迅速,车厢那边灼目的光芒一闪,“轰”然一声震撼寂静的荒郊,周围的空气也激荡起来,红衣老人、步烟飞虽然远退三丈,仍然有一阵窒息的感觉。
“轰”然爆炸声之中,那个黑盒子立即粉碎,白衣中年人亦支离破碎,血肉横飞,剩下来那大半截车厢像纸一样同时片片碎裂,激飞!
拖车的两匹马惊嘶,狂奔!车厢四壁已燃烧起来,那辆马车火龙般飞舞在黑暗中,迅速地远去!红衣老人看在眼内,倒抽了一口冷气,步烟飞一个身子亦颤抖起来,紧挨着红衣老人,面色已发白!她方才若是走近,势必就会像那个白衣人一样,被火药炸碎。
红衣老人目随那辆燃烧着的马车远去,脱口道:“好厉害的火药,好厉害的慕容孤芳!”
步烟飞道:“慕容孤芳不在车厢之内,我们是中计了。”红衣老人点头道:“那个变化大法师的出现,本来就是慕容孤芳的诡计,我们看见他拼命拦阻,再听到车马声响,只道是他在拖延时间,让慕容孤芳上车逃走,事实上慕容孤芳却不在车上。”
步烟飞鼻哼一声,道:“大法师也会说谎……”红衣老人道:“你莫非忘了大法师也是人,没有人不说谎的。”步烟飞道:“包括你在内。”红衣老人道:“我也不例外。”
步烟飞轻声向道:“方才你是不是说谎?”红衣老人摇头,道:“不是。”步烟飞抿唇一笑,道:“幸亏你及时看出那是火药。”
红衣老人道:“他那个样子,我实在想不出那个黑盒子之内除了火药之外还会是什么。”步烟飞道:“那个慕容孤芳想必已意料到袭击古刹的的可能会追上那一辆马车了。”红衣老人道:“她实在是一个聪明人。”步烟飞皱眉道:“奇怪,那么多人不惜为她抛却性命。”红衣老人道:“这才是她最可怕的地方,幸好方才那个白衣人面临死亡之际,仍不免大感踌躇,否则他实在有很多机会用那一盒火药将我们炸伤,甚至于炸死。”
步烟飞“嗯”的一声,接道:“人说千古艰难唯一死,倒不是全无道理。”红衣老人目光一闪,沉吟道:“慕容孤芳不在车内,若非从另一个方向逃走,势必仍然在古刹内,这个人诡计多端,那个变化大法师武功又那么高强,风入松一不小心,不难为他们所算,我们得赶回去看一看。”
步烟飞道:“若是慕容孤芳要暗算他,只怕早已下手了。”一顿转问道:“那个老头儿出手狠辣,只怕他不是什么好人。”
红衣老人笑笑道:“不错,他出手狠辣,性情也偏激得很,但严格说来,仍然算得上是一个大好人。”
步烟飞道:“他真的是大理国的剑师。”
红衣老人道:“这倒是不假,我们走!”语声落处,身形展开。步烟飞连忙亦展开身形,一面道:“希望我们赶回去,还不会太迟。”红衣老人道:“希望就是了。”
两人的身形又如箭离弦,飞射在黑夜的荒郊小路上。
步烟飞侠义中人,红衣老人显然也侠心仁胆,这从他对付沙家七雄那些手下,只是以剑削断他们手中的弓弦已可想而知。从他以剑封住慕容孤芳那些手下的|茓道,亦一样看得出来。两人一心赶回去抢救风入松,身形比追赶那辆马车的时候竟然还要迅速。到他们赶回古刹门前,古刹的瓦面却已倒塌,殿堂内灯火尽灭。步烟飞脚步一停,嚷起来:
“怎会这样的,那个老头儿不知怎样了。”
红衣老人皱眉道:“我们还是仔细地搜索一下。”他们方待动身,“不用!”一声就从天而降,风入松应声飞鹤一样从旁边一株松树的树梢掠下来。红衣老人应声抬首,目光及处,立即道:“我们不用进去了。”语声未落,风入松已落在他们面前,大笑道:
“两位这样关心老夫安危,老夫也不知道应该如何说话。”
红衣老人道:“风兄没有事?”风入松道:“托赖平安。”步烟飞接问道:“老前辈,那座古刹的倒塌,又是怎么一回事?”风入松笑道:“是我将瓦面踏碎,也只是瓦面而已,伤人也有限。”
步烟飞道:“是为什么?”风入松道:“气不过那个大法师。”步烟飞又问道:
“那个大法师又怎样了?”风入松道:“出家人不订狂语,那个大法师却只怕没有一句真实话。”
步烟飞噗哧笑道:“这倒是不错。”风入松道:“两位离开之后,他看见两位轻功如此之高强,大为震惊,一派无心恋战的表情,突然撞破后面墙壁逃去,待我追上前,无数砖石从墙洞射出,屋顶接着了声巨响,我只道他掩破瓦顶,从瓦面上开溜,也迫上瓦面,哪知道四顾无人。”
步烟飞笑道:“像他那种高手,竟然会用出这种伎俩,实在是出人意外。”风入松道:“可不是,奇怪周围却不见他的踪影,他若是存心赶去救援慕容孤芳,没有理由仍留在古刹之内。”
步烟飞道:“他那样做只是为了自己脱身而已。”
红衣老人沉吟道:“以风兄推测,慕容孤芳在不在古刹之内?”
风入松肯定地道:“一定在,否则那个秃驴也不用那样子与我们周旋。”红衣老人道:“他若是存心掩护慕容孤芳离开,这座古刹之内只怕就另有离开的秘密途径。”
风入松道:“毫无疑问。”一顿又说道:“若是我手下武士现在都在,事情可就简单了。”
红衣老人点头,道:“有些事情的确需要很多人才能够做出来。”风入松道:“有些时候的确是的。”他目光再转向古刹那边,道:“不过怎样也好,我们今夜总算已达到目的把慕容孤芳吓了一大跳!”
步烟飞道:“一个人惊慌之下,难免会出错的。”风入松道:“慕容孤芳也许会例外这个女人实在不简单。”
步烟飞忽然道:“我本来很喜欢她的。”风入松道:“是么?”
步烟飞道:“因为她实在很了不起,幕容世家传到她这一代,声誉反而日隆,谁知道她竟然竟然就是那个红梅盗。”风入松皱眉道:“我不知道她做红梅盗目的是什么,但可以肯定,其中不无贪心的意识存在。”
步烟飞叹息道:“贪心本来就是人的一种本性,就是我,也很贪心的。”
风入松“哦”的一声。步烟飞转望那个红衣老人,道:“老人家,你说是不是?”
红衣老人微笑道:“有时我也很贪心。”风入松笑笑道:“我也是的,正如现在,虽然能够吓慕容孤芳一大跳,我却并末满意。”红衣老人道:“她计中有计,到这个地步,我们总不能守候在这附近,等候她出现。”风入松道:“当然。”仰首望天,道:“长夜已将尽,我们一夜辛劳,现在应该回去休息了。”
红衣老人道:“实在应该回去了,风兄仍然住在快活林?”风入松摇头道:“不是。”一笑接道:“快活林中幕容孤芳耳目众多,而且住不下我们那么多人。”
红衣老人道:“风兄的消息,却仍然如此灵通。”风入松笑道:“因为我自己虽然不在,我的人有不少在,所以快活林中的情形,我无不了如指掌。”一顿接道:“只有一个地方例外。”
红衣老人道:“白玉楼居住的那一座庄院?”风入松道:“正是。”红衣老人笑笑道:“我们现在却正要到那里去。”风入松苦笑,道:“幸好我没有打听你的一切。”
红衣老人道:“风兄就是打听,也打听不到什么。”风入松道:“以你武功的高强,绝非无名之辈,希望能够有一天,知道你高姓大名。”
红衣老人道:“也许有此一天。”
风入松微喟,道:“中原武林中人难道一个个都是这么高深莫测?”
步烟飞笑应道:“只是部分。”风入松道:“这一次却让我遇上这么多白冰、白玉楼父女,沈胜衣,方重生,变化大法师,慕容孤芳,还有你这位红衣老人,没有一个不奇怪。”他苦笑了一笑,接道:“我实在看不透。”步烟飞道:“我总算是例外的吧。”
风入松道:“也不全是,你有些话,我根本听不横。”步烟飞笑道:“每一个人都有些话是别人听不懂的。”风入松大笑,道:“甚至连我也不会例外。”
步烟飞道:“所以老前辈别尽说别人奇怪。”风入松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
接着又大笑,一顿道:“我们也该走了。”
红衣老人道:“风兄走哪边?”风入松道:“不是快活林那边,就此别过!”语声一落,身形疾掠了出去,果然不是快活林那个方向。
红衣老人立时道:“烟飞,我们到快活林去!”步烟飞欲言又止,终于点点头。两人的身形旋即展开,向快活林那边疾掠了过去,迅速消失在黑暗之中。
这时候,天色更黑暗,犹如泼墨,冷月已远在天边。黎明前的一刻也就是最黑暗的时候。
步烟飞随着红衣老人奔出了差不多半里,忽然伸手拉住了红衣老人的右手,身形亦缓下,红衣老人的身形亦缓下来。这时候,他们正在一个小山坡之下。步烟飞方向一转,上了那个小山坡,红衣老人也随着掠了上去。
两人的身形同时停下。步烟飞立即道:“这里应该安全了。”
四面都是旷野,若是有人来,无论从哪一个方向,都难以逃过他们的眼睛。红衣老人笑问道:“你要干什么?”
步烟飞幽怨地望着他,反问道:“你说呢?”红衣老人双手一翻,抵住下领,一掀,整块脸皮竟然都给他剥了下来。苍它的面容下,另外有一张年轻的脸庞,在朦陇的月光斜照下,步烟飞看得很清楚,脱口道:“沈大哥,是你!真的是你!”
她的语声已因为喜悦起了颤抖。那个红衣老人应该是红衣青年,伸手轻拥着步烟飞,道:“你仍然一直在怀疑?”他不是别人,正是沈胜衣白玉楼那边现在也有一个沈胜衣,但毫无疑问,这个才是真的沈胜衣。
步烟飞应声道:“有点。天下怎会有这么精巧的易容术的?”
沈胜衣道:“我也奇怪。白玉楼就是有这种易容本领。”
步烟飞道:“他哪里学来的?”沈胜衣道:“没有说,我看他好像有难言之隐。”
步烟飞“哦”地应了一声,转问道:“他怎么将你变成这样?”沈胜衣道:“因为白冰。
慕容孤芳要掳劫她。”步烟飞道:“慕容孤芳为什么要找白冰的麻烦?”沈胜衣道:
“这个红梅盗有一样怪癖搜集天下无双的东西,人也是。”
步烟飞若有所悟,道:“听说白冰是一个天下无双的美人儿。”沈胜衣道:“相信是的。也因此慕容孤芳才会打她的主意。”
步烟飞望着沈胜衣,幽怨地道:“也因此你……”沈胜衣笑道:“你不相信我?”
步烟飞垂下头。道:“难免有些担心。”沈胜衣道:“白冰是另外一种人,这并非是我有门户之见,而且像她那洋的女孩子,实在不适宜于在江湖上行走,也不适宜嫁入普通人家,否则,只有害了她,而且不止她一人。”他笑笑接道:“指是一个江湖人,也是一个普通人。”
步烟飞道:“你可以退出江湖的。”沈胜衣笑道:“一个人入江湖容易,要退出却是困难,若是有名,就更不容易,纵然你真的淡薄,别人也不会放过你的。”
步烟飞无言地点头。沈胜衣转问道:“对了,你怎么来的?”
步烟飞道:“你记得香芸吗?”
“香芸……”沈胜衣稍作沉吟:“侍候你的那个女孩子?”
“就是她。”
“香芸怎样了?”
“她的家就在这附近,虽然父母双亡,还有一个哥哥,一月前我想起她很久已没有回去,所以就着她回去一趟。”
沈胜衣恍然道:“她听说我到来,却不见我回去,所以就赶回去给你消息。”
步烟飞点头。沈胜衣接道:“你也觉得奇怪,于是就赶来一看究竟。”步烟飞轻声道:“我看你跟白冰那么亲热,也不敢进快活林,只是叫人送给你一封信。”沈胜衣笑笑,道:“你们女孩子就是这样小心眼。”步烟飞咬着嘴唇,一笑道:“若是不小心眼又怎像一个女孩子?”
沈胜衣大笑,道:“有道理。”步烟飞无言地偎入他怀中。沈胜衣接道:“就是因为小心眼,给沙家七雄盯上了也不觉。”
步烟飞道:“你却及时赶来了。”她一顿接问:“看你这样紧张,那个慕容孤芳真的是那么厉害?”
沈胜衣道:“大内宝库她也能偷进去,你说她厉害不厉害。”步烟飞道:“你们跟她交过手了?”沈胜衣道:“差一点便败在她手下,幸赖白玉楼的易容奇术。”步烟飞道:“方才我真的给你吓了一大跳。”
沈胜衣道:“虽然白玉楼有这种本领,并不等于我们可以稳操胜券。”他笑笑接道:
“在慕容孤芳属下,有一个出神入化的易容高手。”
步烟飞一怔,道:“与白玉楼比起来怎样?”沈胜衣道:“他犹在白玉楼之上,严格说来,白玉楼那种并非真正的易容术。”步烟飞忽然道:“你看那个易容高手会不会就是那个大法师?”沈胜衣奇怪道:“你怎会这样以为?”步烟飞道:“因为那个大法师的法号。”
“变化?”沈胜衣沉吟道:“不错,这个法号大有易容的味道。”步烟飞想想,“噗哧”笑道:“这件事实在很有趣。”
沈胜衣道:“到现在这个地步,已不怎样有趣的了。”步烟飞道:“为什么?”沈胜衣道:“慕容孤芳心高气傲,失败了一次,现在又被我们这么一闹,势必会恼羞成怒,再来的一次攻势,只怕不会那么温和。”
步烟飞道:“那白冰岂非很危险?”
沈胜衣道:“她倒是不伯,因为慕容孤芳是绝不会伤害她的这正如保留一样,其中若是有一件珍贵的东西,那样东西你根本不用担心劫镖的会弄坏它,相反保镖人的生命就很危险的了。”
步烟飞关心地道:“你们怎么办?”
沈胜衣道:“快活林的情形慕容孤芳了如指掌,现在我们唯一占优势的只是慕容孤芳到现在为止,仍然不知道我们有那么一套精巧的易容术。”
步烟飞道:“你们就尽量利用这优势。”
沈胜衣道:“不错,”一顿接道:“第二个计划已开始进行,只可惜仍缺一个人,以致不能够达到完美。”
步烟飞问道:“谁?”沈胜衣道:“尚未决定。”步烟飞道:“那是谁也可以的了。”沈胜衣道:“必须是一个女孩子,聪明、机智,身手也要相当,必要时能够保护自己。”
步烟飞忽问:“你看我怎样?”沈胜衣一怔道:“你……”步烟飞红着脸,道:
“我轻功还算不错的,是不是?”沈胜衣道:“能够比得上你的人,到现在我还没有遇到。”
步烟飞道:“凭我这一身轻功,就是打不过对方,要逃走,应该也没有问题的,是不是?”沈胜衣不能不点头,笑笑接道:“而且你只要不胡思乱想,亦机智非常。”步烟飞笑道:“我现在不会胡思乱想的了。”
沈胜衣沉默了下去。步烟飞从他的眼神中,已看出那一份深切的关怀,轻声道:
“就将这件事交给我,不会出错的。”
沈胜衣沉吟道:“回快活林再说。”举起了那张老人的面皮。步烟飞目光一落,奇怪地问道:“为什么要戴着这东西?”沈胜衣笑笑,道:“我总不能让慕容孤芳知道,快活林中有两个沈胜衣。”步烟飞一怔,她总算想通,道:“还有那个沈胜衣是谁?”
“艾飞雨。”。
“快剑艾飞雨。”
“找沈胜衣的替身,总得找来一个用剑的高手。”
步姻飞“噗哧”一笑,道:“幸亏我没有闯进快活林去,否则可要麻烦了。”沈胜衣笑道:“那若是落在慕容孤芳手下眼中,以她的聪明,一定知道是怎么回事。”随即将那张老人的面皮戴上去。步烟飞替他整理了一下,道:“怎么弄成风入松那样子?”
沈胜衣笑道:“因为附近就只有风入松一个老人的相貌白玉楼他比较有印象。”
步烟飞道:“他是怕随便弄出来会不大似一个老人?”沈胜衣道:“不错。”
步烟飞道:“这个人倒细心。”沈胜衣道:“相信慕容孤芳也不能不承认,这一次遇上了对手。”步烟飞抬头望一眼,道:“我们该走了。”牵着沈胜衣的衣袖,又说道:
“老人家,你脚下小心。”沈胜衣大笑。步烟飞忽然又问道:“你不是说最不喜欢穿红色的衣裳?”沈胜衣苦笑道:“所以白玉楼才一定要我穿上这一套红衣裳。”步烟飞娇笑道:“这看来才不像是沈胜衣。”
沈胜衣道:“就是这个意思。”举步前行。步烟飞紧紧相随,面上充满了笑容。
东方这时候,已露出鱼肚白色。
第二十八回反击
昏黄的灯光,阴沉的石室。
慕容孤芳盘膝坐在一张石榻之上,面色也很阴沉。在她的对面是一道石级,石级之上就是古刹后殿所在。她并没有离开古刹,只是揭起暗门,躲到这个地下室来。变化大法师就坐在石级之上,他以一块砖头掷碎瓦,引开风入松的注意,旋即亦退下来。他坐在那里,双手托着下巴。一双眼似开还闭,仿佛在想着什么。一阵阵“轰轰发发”之声突然从上面传下,昏黄的灯光中,尘土在飞扬。变化大法师即时干咳了几声,开口道:
“风入松在拆屋子了。”
慕容孤芳嘴角露出了一丝冷酷的笑容,终于开口,道:“这个人未免太多管闲事。”
变化大法师皱眉道:“会不会他已经看破了方重生的身份呢?”慕容孤芳叹了一口气,道:“变比,怎么你对自己的易容术也没有信心了。”
变化大法师苦笑,道:“贫僧也不知道。”慕容孤芳道:“他没有可能看出方重生就是独孤雁,但对于方重生他仍有怀疑,则是肯定的。”她沉吟着接道:“也许他怀疑方重生与独孤雁是师兄弟,意欲从他那里得到独孤雁的下落。”
变化大法师道:“也许。”慕容孤芳道:“我现在发觉,一开始便走错了一步。”
变化大法师道:“暂时不该让方重生出手?”
慕容孤芳道:“一个人的武功路子就像是一个人的笔迹,一入名家法眼.不难被瞧出来。”变化大法师道:“这其实也没有多大影响,风入松尽管在怀疑,以常理推测,也不会去动方重生的,监视、追踪,却也在所不免。”慕容孤芳道:“可是他现在竟然这样捣乱。”
变化大法师皱眉道:“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与白玉楼连成一气。”慕容孤芳道:“有这种可能?”变化大法师道:“他们都是一国重臣,风入松日后借重白玉楼的地方,相信也不会少,自然会卖他的账,助他一臂之力。”
慕容孤芳道:“以我看不会这么简单。”变化大法师道:“然则姑娘……”慕容孤芳叹息道:“别问我,现在我已经伤透了脑筋。”变化大法师无言。慕容孤芳道:“前后的失败,到现在我们仍然找不出其中的原因,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变化,这一次我们是遇到对手了。”
变化大法师道:“白玉楼这个人真不简单,有沈胜衣一旁相助,更就如虎添翼。”
慕容孤芳道:“我们虽则已小心,仍然低估了他们两人。”变化大法师道:“盛名之下,果无虚士,沈胜衣这个人神出鬼没,简直教人防不胜防,若非他Сhā手,这件事根本早已解决。”慕容孤芳忽然一笑,道:“一件事情若是那么容易解决,就没有多大意思了。”
变化大法师苦笑。慕容孤芳笑接道:“我早已有意与沈胜衣一较高下。前夜虽然失败得那么惨,亦不会令我退缩的。”
变比大法师道:“现在再加上一个风入松,事情自然也就更加复杂。”慕容孤芳道:
“那个红衣老人,还有那个青衣女孩子,又是什么人?”变化大法师道:“他们与风入松走在一起,看来又好像并不是一伙。”
慕容孤芳道:“也许是白玉楼邀来的。你看他们的武功如何?”变化大法师道:
“轻功都不错,尤其是那一个女孩子,身形之灵活迅速,已登峰造极,至于那个红衣老人,一剑千锋,而且以剑点|茓。准确无比!”
慕容孤芳道:“比风入松又如何?”变化大法师一声叹息道:“似不相伯冲,但两人似乎都并未尽全力,所以贫僧还未能看得出来。”慕容孤芳道:“武功如此高强,应该不会是无名之辈。”变化大法师道:“他没有说出名字,风入松却说出他若是说出姓名,准教贫僧吓一大跳。”
慕容孤芳道:“哦?”变化大法师接着道:“奇怪他用的竟是武当剑术,但是在我的印象之中,武当派并没有这样一个人。”他沉吟着接道:“最奇怪的却是,他的相貌与风入松有点儿相似。”慕容孤芳道:“不会是风入松的兄弟吧?”
“难说。”变化大法师苦笑。慕容孤芳接道:“这一次,我们是惹上强敌了,风入松一千五百大理武士近在咫尺,他们一个个武功高强,若是力斗,相信还没有任何一个门派斗得过他们,幸好我们也一直只准备智取。”
慕容孤芳居然还笑得出来。变化大法师轻喧了一声佛号。慕容孤芳道:“他们这样来捣乱,我们若是一点也没有反应,不免被他们瞧低。”
变化大法师道:“姑娘准备如何反击?”慕容孤劳道:“我在想。”沉默了下去。
变化大法师也闭上嘴巴。慕容孤芳接而闭上了眼睛,整个人仿佛变成了一具没有生命的木偶。变比大法师亦自合什闭目。石室陷入一种难以言喻的寂静之中。
良久,慕容孤芳、变化大法师仍然没有动。
变化大法师眼帘忽然一动,张开了眼睛,望着东面的墙壁。一道暗门即时打开,方重生闪身进来,双眉紧皱。慕容孤芳这时候亦张开了眼睛,道:“小方,回来了。”
方重生双手掩上暗门,道:“姑娘,外面是怎么回事?”慕容孤芳道:“风入松带了两个人闯进来。”方重生扬眉道:“那个老匹夫,他进来干什么?找我?”慕容孤芳道:“也许也许他以为你与独孤雁仍是师兄弟。”方重生沉声道:“总有一天,我跟他拼一个明白!”
慕容孤芳笑笑,道:“快活林那边怎样了?”方重生道:“监视的人已被发觉,一个在白玉楼迫问之下服毒自尽,一个被我杀了。”慕容孤芳道:“白玉楼迫问他们什么?”方重生道:“姑娘藏身所在。”慕容孤芳“哦”一声,变比大法师应道:“看来风入松与白玉楼又不似已连成一气。”
“这件事有些奇怪。”慕容孤芳稍作沉吟,再问方重生:“监视之下,有何所得?”
方重生道:“在监视的人被发现之前,沈胜衣整整一个时辰按剑坐在大堂前,若有所待。”他一顿接道:“我避开白玉楼的追踪之后,又折了回去,沈胜衣仍然坐在那里,一直到天明。”
慕容孤芳道:“哦?”方重生道:“我见天色已亮,不能再藏下去,便待离开,哪知道就在那时候来了两个人,他们进入白玉楼的那个院落,沈胜衣便慌忙迎前,与他们走进去。”慕容孤芳问道:“那是怎样的两个人?”
方重生道:“距离太远,看不到容貌,只知一个是身穿红衣的老人……”慕容孤芳脱口道:“一个是青衣少女。”方重生一怔,道:“他们是……”慕容孤芳道:“与风入松闯进这里的就是这两人。”
方重生道:“就是他们?”慕容孤芳回对变化大法师,道:“大法师怎样看法?”
变化道:“莫非他们竟然是沈胜衣邀来,半途遇上风入松,选闯进这里,一挫我们的锐气?”慕容孤芳沉声道:“有一件事情现在却是可以绝对肯定!”变化道:“风入松与他们真的已联合起来了!”
“不错!”慕容孤芳忽然问道:“现在什么时候了?”
方重生道:“已是辰时。”慕容孤芳目注变化大法师道:“我竟已呆坐了这么久。”
变化大法师道:“姑娘莫非已想到了什么妙计反击?”慕容孤芳点头,道:“可惜现在距离黑夜,仍然有一段很长的时间。”一顿却又道:“这也好,我们大可以从长计议。”
方重生不由自主走了过去,变化大法师一长身,亦从石级上走下来。慕容孤芳叹息道:“这一次的确需要从长计议,因为我们若是再失败,只怕就再没有机会了。”方重生、变比大法师几乎同时走到慕容孤芳身旁,慕容孤芳挥手道:“坐!”
两人在榻前椅子上坐下。慕容孤芳笑接道:“这其实也很简单,问题只是在我的判断是否有错误。”方重生道:“姑娘……”慕容孤芳接道:“沈胜衣是一个聪明。
人,白玉楼也是的。”
方重生听不懂,变化大法师也一样。慕容孤芳道:“一个人太聪明,有时候也并不是好事。”方重生苦笑,道:“姑娘能否说明白一些?”
慕容孤芳道:“你们想,白冰现在会藏在什么地方?”
方重生道:“她没有离开那个院落,这一点是可以绝对肯定。”慕容孤芳笑笑道:
“有一件事情你必须记着,无论是什么事情,都不要太过肯定。”
方重生无言颔首。
慕容孤芳道:“不过白冰仍然在那个院落之内,相信的确就没有问题。”
方重生道:“沈胜衣、白玉楼可能整天不离她的左右。”慕容孤芳笑道:“这一点我同意。”变化大法师接道:“院落之内也没有一个是绝对安全的地方。”
慕容孤芳道:“有一处也许是的。”变化大法师目光一闪,道:“白冰原来住在的那个房间?”慕容孤芳颔首道:“不错,他们若是仍然将白冰留在那里,实在是出入意料之极。”
变化大法师道:“出人意料之极的地方应该也就是安全之极的地方。”慕容孤芳道:
“像他们那些聪明人,应该不会放过那个地方的。”变化大法师道:“不错!”他笑笑接道:“真的可措现在距离黑夜仍然有一段时候。”
慕容孤芳道:“你们大可以趁这个机会好好地休息一下。”变化大法师道:“应该如此。”慕容孤芳笑接道:“我的判断并不是一定正确的,说不定他们已考虑到我们会有这个念头,那个房间已变成一个陷井。”
变化大法师“嗯”的一声,道:“说不定。”慕容孤芳道:“但只要有充沛的精神体力,纵然是陷井,也大可闯出来。”方重生一字字道:“姑娘不必为属下担心。”慕容孤芳摇头道:“连你们我都不关心,我还担心什么人?”
方重生无言,变化大法师一声佛号,亦闭上嘴巴,慕容孤芳接着把手一探,道:
“你们都出去,让我一个人留下,静心再想想。”
方重生、变化大法师应声一齐退下。慕容孤芳目送他们从暗门走出,又闭上眼睛。
石室再隐入一片寂静之中。
第二十九回神机妙算
夜已深。快活林中灯光依旧辉煌,却已经没有往日那样子热闹。
每一个人都知道快活林发生了事情,也知道事情与沈胜衣、白玉楼有关,只是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情。除了与事情直接有关系的人,没有人知道究竟。
慕容孤芳方面固然不得不保守秘密,白玉楼、沈胜衣也不想事情传开,那只有今局势更混乱。局势太混乱,对于他们并没有好处。服毒自尽的慕容世家子弟的尸体已迅速被移开,白玉楼所居住的院落周围,也已被慕容世家的子弟围住。任何接近那座院落的人都被慕容世家的子弟劝请离开。他们甚至坦言说,那附近已被辟为战场。
一般江湖朋友都知道慕容世家的势力,他们与沈胜衣、白玉楼既然没有任何密切关系,当然不愿意趁这趟浑水,胆小一些的甚至已开溜,至于一般人,更就不在活下了。
所以那座院落的周围陷入了一片异常静寂中,一种接近死亡的静寂。
院落内也显得很寂静,就是白天,白玉楼、沈胜衣也很少出来,其他人也一样。白玉楼、沈胜衣当然道那座院落之外的情形,也知道慕容世家子弟遍布四周。他们却没有采取任何行动,只因为他们实在不想再有不必要的死亡。
慕容孤芳是不是因为看透了这一点,所以让慕容世家的弟子在四周逡巡?
夜更深。院落的大堂前面,仍然有一个人在坐着。沈胜衣!
他坐在椅子上,在他的身旁有一张小几,剑就放在几面上。他的左手距离别柄,不过半尺,随时可以拔剑出鞘,一剑刺出。黄昏之后,他就坐在大堂外,若有所待。今夜他又是等什么人?
这个沈胜衣到底是真的沈胜衣,还是艾飞雨易容改装?他闭上眼睛,相貌装束,无论怎样看来都和沈胜衣一样。
在慕容世家子弟眼中,这只是沈胜衣而已,连慕容孤芳都不知道沈胜衣有真假。连慕容孤芳都看不出,他们当然就更看不出来了。他们有两个甚至高居老柳树之上,但看见沈胜衣那样子坐在堂前,慌忙又退下。昨夜的死亡,已犹如洪铁一样烙在他们心头。
白玉楼可怕,沈胜衣更可怕。在江湖上白玉楼虽然有名,比起沈胜衣仍然有一段距离。他们亦已经知道慕容孤芳已败在沈胜衣的手下一次。对于这样的一个人他们焉能不恐惧?
在小楼上,白冰那个房间内,白冰已然入睡。慕容孤芳神机妙算,白玉楼果然将白冰留在原来那个房间。那个房间本来不安全,但经过一次事故,反而安全了。
以常理推测,慕容孤芳利用过这个房间一次,不可能再用,而有过一次经验,白玉楼,沈胜衣亦知所防范,以常理推测,当然也不会再让白冰留在这样的一个有问题的房间之内。但,现在他们却违反常理,竟然让白冰再留在那儿,主要的原因,当然就是以为慕容孤芳不可能再利用那个房间。他们当然想不到,慕容孤芳竟然也违反常理,竟然推测到他们有此一着。
灯未灭。白冰似乎已熟睡,她看来是那么的安详。有沈胜衣、白玉楼、艾飞雨、步烟飞这些高手坐镇,无论谁也会觉得安全的。
三更鼓响。单调的更鼓声由远而近。由近而远,多少带着些恐怖的味道。更鼓声方逝,房间上那块承尘又被打开,无声的打开。一个人飞鸟一样落下,着地也无声。灯光照射下,那个人一身袈裟闪烁,竟然是一个和尚!
变化大法师!
变化大法师轻功果然高强,但,身形虽无声,袈裟却有声!他那袭袈裟实在太宽大了。白冰熟睡中突然似有所觉,一翻身坐起。变化大法师身形这时候已着地。他身形犹在半空,屈指一弹,一缕白烟就向床上的白冰射过去。
白冰方坐起,那缕白烟就射在她的面门之上,她的眼睛这时候已然张开。一张眼,她就看见了一个和尚。那一个和尚刹那竟变成七八个之多。
白冰脱口道:“你……”这一个“你”字出口,她已经昏迷过去。变化大法师低喧一声:“阿弥陀佛。”一闪身掠到床前,一探手,正好扶住白冰下跌的身子。他连声:
“罪过,罪过!”再探手,从袖中抖出个大布袋,将白冰套人布袋中,在袋口打了一个结,再将布袋背上。那种迷烟他原是用作医病之用,以防病人受不住痛苦挣扎,现在却用来掳劫女孩子,当然就是罪过。他本来是一个高僧,是一个大法师,现在却深夜偷入女孩子的闺房,掳劫女孩子,更就是罪过的了。
他将布袋背上,身形又展开,倒掠回那条柱子之上,然后以左手双脚,壁虎般沿着柱子上游。他的动作迅速而灵活,瞬息之间已又溜回承尘内,并没有发出多大声响。这前后不过片刻,白冰便已给变化大法师掳去,变化大法师的身手固然是惊人,慕容孤苦的神机妙算,却是成功的主要因素。
这一次,白冰又落在慕容孤芳手上。这一次沈胜衣是否又能够及时赶到,中途将白冰劫回?
房中灯火仍高烧,那块承尘盖回,一切又恢复了静寂,就像是根本没有发生过任何事。
第三十回目的
清晨。旭日已东升,快活林中的灯火大都熄灭,没有熄灭的在阳光之下,已变得黯淡。甚至已不觉得灯光的存在。
白玉楼那个院落的周围,这时候更加静寂,慕容世家的子弟经已连夜散去。他们是突然接到撤迟的命令的。比较聪明的已经想到,慕容孤芳已成功劫得白冰。这时候,在院落之内,白玉楼有椅不坐,标枪般立在椅子之前,双拳紧握着,一张脸已因为愤怒变得铁青。沈胜衣站在他身旁,右手握剑,指节发白,青筋毕露。据说,一人个在愤怒的时候,最容易看见一个人的特征。
沈胜衣在愤怒的时候,他的左手便会握在剑柄之上。他以左手见长,左手用剑,是他的特征,在危险的时候,在愤怒的时候,他的左手就会准备拔剑,以最快的速度拔剑,防卫、出击。现在这个沈胜衣毫无疑问极其愤怒,在他的眼瞳中,怒火正燃烧,可是他却以右手握剑。难道他并非真正的沈胜衣,仍然是艾飞雨的易容化装?
在白玉楼的另一边站着那个红衣老人,显得很沉着,站在那里,犹如山岳。他虽然须发惧白,满面皱纹,一双眼睛却毫无老态,神采飞扬。他原是沈胜衣的化身,现在又到底是不是?
步烟飞站在他身旁,黛眉深锁,眼瞳中充满了忧虑之色。第一个发现白冰失踪的又是白玉楼,当时他实在想笑。可是他又怎能够笑得出来?然后他就怒狮一样乱闯,告诉其他的人。
他们搜遍了整个院落,白冰那个房间的承尘甚至尽被拆掉。当然并没有任何发现。
再回到大堂的时候,白玉楼已急如热锅上的蚂蚁。只有那个红衣老人,始终保持镇定。
白玉楼没有发觉,这时候忽然发觉,目光一落,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一点也不着急?”
红衣老人笑道:“我们岂非原就打算给他们成功地将人掳去的?”
白玉楼道:“在我们的计划中,却是在人给掳去的同时,我们就跟上去,迅速将他们一网打尽,现在事情发生得这么突然,却是将我们闹一个措手不及。”
红衣老人笑道:“若不突然,慕容孤劳就不是红梅盗了。”白玉楼看着他,摇头道:
“你现在居然还能够笑得出来,就连我也有些佩服……”
红衣老人道:“我这样心情才容易保持平静,才可以想得更多、更远。”白玉楼道:
“你现在想到哪里去了?”红衣老人道:“小冰虽然是一个绝世无双的美人,但慕容孤芳却也是一个女人,以常理推测,女人对于女人应该不会大感兴趣,她实在没有理由,|奇-_-书^_^网|为了掳劫-个女人这样子劳师动众,这样子冒险拼命。”白玉楼苦笑道:“以常理推测应该就是的,但常理却不一定是道理,我们现在遇上的这个女人,根本就不能够以常理推测。”红衣老人点头道:“女人本来就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不可理喻。”
白玉楼“哦”的一声。
红衣老人接道:“谁若是自以为很了解女人,迟早不免倒足大霉。”白玉楼叹了一口气,道:“你现在才说出这番话,未免迟了一些。”一顿接道:“若是你早些这样说,我们就不会以常理推测,肯定慕容孤芳不会再打那个房间的主意了。”
那个沈胜衣Сhā口道:“慕容孤芳无疑是一个聪明人。”红衣老人道:“她是的,像她那样的一个聪明人,无论做什么事情,相信都不会坦言将动机说出来。”
白玉楼道:“你是说她掳劫冰儿,另有目的?”红衣老人道:“说不定。”
白玉楼沉吟了,会,道:“我还有什么比冰儿更重要的。”红衣老人笑笑道:“小冰只是对你才那么重要,在别人眼中,你最低限度仍然有一种东西较白冰更重要。”
“是什么东西?”
“无双谱!”
白玉楼一怔,道:“无双谱?”红衣老人道:“知道你有一册无双谱的人,并不少。”白玉楼无言点头。红衣老人接着又道:“美入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慕容孤芳除非有办法令小冰的无双绝色永远保留下来,否则她纵然得到这个无双美人又有何用?”
白玉楼道:“不错。”红衣老人道:“再说,将一个外人留在身旁,是很危险的,像慕容孤芳这种聪明人,应该不会做这种危险的事情的。”白玉楼道:“很有道理。”
红衣老人道:“还有一点,也是很重要。”
“又是哪一点?”
“小冰虽然人称绝世无双,在慕容孤芳眼中,却未必一定是绝世无双。”在他身旁的那个步烟飞Сhā口说道:“本来就是的。”白玉楼点头,道:“冰儿不错,是非常美丽,但美与丑本来就没有一个准则,在我们眼中绝世无双,在慕容孤芳看来,未必就一样,而且正所谓人外有人,比冰儿更美丽的女孩子谁也不能肯定说一句绝对没有。”目注红衣老人,叹息道:“你却是现在才说出这番话。”红衣老人苦笑道:“因为我是现在才想通。”
白玉楼忽然道:“可是她又怎知,无双谱真的存在?”红衣老人道:“众口铄金,女人就是通常比较容易听信人言的,而且,你自己一向也都没有否认。”
白玉楼道:“因为我也是一个老实人。”步烟飞噗哧笑道:“有时是的。”白玉楼瞪了她一眼,摇头,接道:“我有时醉后失言,亦曾经说过拥有一册天下无双的无双谱,家中人杂,不难传将出去。”红衣老人道:“慕容孤芳这个红梅盗一向动别人那些无双宝物的主意,又怎会错过你那一册称为无双的无双谱?”
白玉楼不由点头。
红衣老人接道:“无双谱确实也不愧是无双谱,最低限度,在目前,仍然绝世无双!”白玉楼叹息道:“怎我们一直都没有想到有这种可能?”红衣老人道:“因为在我们的心目中,小冰实在比无双谱更重要。”
白玉楼恍然道:“不错,我们一直都是站在自己的立场来看这件事。”红衣老人点头;道:“一直是的。”白玉楼嘟喃道:“当局者迷,这句老话实在有些道理。”
红衣老人道:“老话通常都是很有道理的。”
白玉楼道:“她目的既然在无双谱,应该就乘我外出的机会,入我家中搜索,何必费此心机?”
红衣老人道:“你家中禁卫森严,而且无双谱既名为谱,体积自然不会怎样大,她又从未见过,不知道是怎样子的东西,即使能够偷进去,叫她又如何搜索?”白玉楼道:
“不错。”红衣老人道:“她现在这种做法看来虽然是麻烦一些,却也是最有效的。”
白玉楼道:“嗯。”一声叹息,接道:“匹夫无罪,何疑其罪,我也知道那册无双谱是一个祸根,既然慕容孤芳如此欢喜,也就索性送给她好了。”
他忽然大笑起来。红衣老人奇怪地望着他,不知道他在笑什么。那个沈胜衣与步烟飞同样奇怪。白玉楼独笑无味,笑了一会,收住了笑声,道:“你们可知道我是在笑什么?”
红衣老人道:“正要听你说原因。”白玉楼又自大笑,道:“她千辛万苦,得到了无双谱,忽然发觉得物无所用,所谓无双谱原本是那样的谱子,你们以为她那时候会怎样?现在我只要一想到她那种惊讶的的表倩,就忍不住要笑了。”
红衣老人摇头道:“她手下虽然有一个易容高手,那一册无双谱对她仍然有用的。”
他沉声接道:“到时候,她如虎添翼,江湖怕便要大乱的了。”
白玉楼怔住了。红衣老人又道:“这个女人野心勃勃,绝不会只是做一个红梅盗就会满足的。”白玉楼听到这里,如何还笑得出来。红衣老人语声更低沉,道:“所以无双谱无论如何也不能落在她手上。”白玉楼一声叹息,道:“兄弟你悲天悯人,侠客终究是侠客,但你有没有想到……”
红衣老人道:“慕容孤芳得不到无双谱就会将人质杀掉?”白玉楼点头,道:“我绝不能因为一册无双谱,牺牲一条宝贵的生命。”红衣老人道:“在这一段时间之内,我们仍然有希望将人救出。”白玉楼道:“若是不能够,兄弟你也莫要阻止我拿出无双谱。”红衣老人忽然一笑,道:“慕容孤芳是绝不会杀人的,而且也未必杀得了。”
白玉楼道:“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红衣老人道:“白兄莫忘了,我们已知道她的本来身份,她若是杀人,以后就得随时准备我们找去,她纵然不怕我,对于白兄亦不无顾忌,白兄的势力,无论她走到哪里,也不能够安寝的。”白玉楼苦笑道:“她若是有点顾虑,又怎会动我的主意?”红衣老人道:“这正如财迷心窍的道理一样,东西一到手,很多事情都会考虑到了。”
白玉楼点头道:“也许你是对的。”一顿转问道:“以你看,我们目前又该怎样?”
红衣老人道:“等慕容孤芳的使者到来,如果我没有料错,她的使者很快就会将她的口信或者书信送来给我们的了。”
白玉楼道:“我们还是采取行动的好。”
红衣老人道:“敌暗我明,还是以不变应万变。”
白玉楼沉吟一下,终于道:“好,听你的。”对于这个红衣老人他竟是如此信任。
这个红衣老人不是沈胜衣,又还会是谁?有谁比沈胜衣更值得白玉楼这样信任?
风吹堂户,吹起了众人的衣袂。红衣老人双眉倏地一扬,道:“来了!”
白玉楼一怔,道:“谁?”红衣老人道:“不知道,只是轻功绝不在你我之下!”
白玉楼这时候,亦似已有所感觉,“嗯”一声,道:“也许是慕容孤芳的人!”
“不是!”一个人应声飞鸟般落在堂前阶下,锦衣高冠,竟然是大理国剑师风入松!
白玉楼又是一怔,道:“是你!”
“是我!”风入松拾级而上,走向大堂。白玉楼看着他走来,道:“你是替慕容孤芳送信来的?”
那个沈胜衣握剑的手不觉又是一紧。风入松目光即时一闪,转落在那个沈胜衣脸上,一面道:“不是!”目光陡即转回,笑笑道:“慕容孤芳是什么人,又怎请得动老夫这个使者?”
白玉楼大笑道:“不错。”
风入松转对沈胜衣,道:“沈兄却未免太紧张了。”沈胜衣道:“风兄这等高手突然从天而降,又焉能不紧张?”风入松打了一个哈哈,道:“沈兄言重了。”再转向那个红衣老人,道:“兄台又如何?”
红衣老人道:“没有什么。”反问道:“风兄清早驾临,未知有何贵干?”风入松又反问道,“这里是不是又发生了事情?”
白玉楼立即迫问:“风兄又从何得知?”风入松笑道:“慕容孤芳的手下监视着这座院落,我手下的大理武士却监视着他们,昨夜有消息传来,他们忽然连夜撤退,这里若非发生了什么事情,又怎会有此现象?”
白玉楼急问道:“可知道他们撤退到什么地方?”风入松道:“仍是快活林中,他们的撤退,只是不再监视你们!”
红衣老人脱口道:“好一个慕容孤芳,果然是设想周到。”
风入松目光一扫,道:“白姑娘莫非又给她掳去了?”
白玉楼道:“不错。”
风入松一顿转问道:“那么你们又准备如何应付?”
白玉楼道:“等待。”
风入松道:“等待慕容孤芳派人来与你们接触?”
白玉楼道:“也就只有这个办法了。”
风入松沉吟道:“等待并不是一个好办法。”
白玉楼道:“我们这几个人,不能够搜遍每一个角落。”
风入松道:“这一点就包在小弟身上,我这次一共带来过千的大理武士,他们都已经换过—般装束,慕容孤芳的人也不会认得他们。”白玉楼大喜道:“正要借助风兄……”风入松道:“小弟认识白兄虽然还是近日事情,但心仪已久,而且小弟虽然人在宫中多年,还有几分侠义气概,白兄纵然不开口,小弟也不会袖手旁观。”
白玉楼大笑道:“很好.很好。”
风入松道:“即使在这里找不到,我们还可以到一个地方。”白玉楼道:“那里?”
风入松道:“万花谷慕容孤芳的根据地!”
白玉楼道:“风兄知道万花谷在哪里?”
风入松点头道:“万花谷很接近大理,在大理附近一带的地方,小弟都很清楚,也不能不清楚。”白玉楼道:“然则一切拜托。”
风入松道:“在快活林附近,小弟方面也许真的毫无结果,但慕容孤芳若是与白兄连络,白兄无妨与之周旋,小弟全力四面监视,相信总会将她找到。”
白玉楼道:“我们如何联络?”
风入松道:“小弟一会儿着二十个武士到来,白兄要找小弟可以吩咐他们,小弟若是有什么消息也一定着人尽快送至。”
白玉楼道:“有劳之处……”风入松道:“人在江湖,就是江湖人,白兄又何需客套?”白玉楼笑道:“你说了这许多话,只有这一句,我最对胃。”风入松亦自在笑,道:“若是没有什么,小弟告辞了。”
白玉楼道:“这件事了结之后,我们再喝一个痛快。”风入松道:“一定。”转向红衣老人、沈胜衣、步烟飞一抱拳,身形一展,掠出堂外,双袖一震,“大鹏展翅”,飒地凌空高飞,刹那消失在滴水飞帘上。
白玉楼目送他消失,道:“这个老小子看来还不坏。”红衣老人道:“有他在一旁帮忙,事情就好办得多的了。”白玉楼道:“那些大理武士武功虽然有限,但集合一千五百人之力,也不容轻视,在搜索方面,自然就更见功效。却不知慕容孤芳什么时候才与我们接触?”
红衣老人道:“也许我们的推测完全是错误的。”他忽然叹了一口气。
白玉楼听得真切,道:“其实你也是担心得很。”
红衣老人忽然又一笑,道:“幸好必要时,我们还有一个地方可以去。”
“万花谷!”
红衣老人点头,方等说什么,一阵奇怪的铃声已传来。白玉楼也听到,脱口道:
“铃声?”红衣老人道:“还有羽翼拍击声。”白玉楼目光陡亮,道:“莫非是飞鸽传书?”
语声未了,一只白鸽已从天外飞下。那只白鸽红嘴雪胸,浑身没有一根杂毛,神采飞扬。在它的右足之上系着一个小小的金铃,众人听到的铃声也就是从这个金铃传出来的。铃声清亮,犹如一首乐章,听来却不知怎的,总有诡异的意味。铃声落处,那个白鸽飞落在堂前石阶之上。
白玉楼、红衣老人不约而同,一齐举步走出去。那只白鸽盯着他们走过来,一丝惊色也没有,一双眼睛闪闪生光,充满了蔑视,也充满了邪恶。白玉楼、红衣老人接触到这只白鸽的目光,不知何故竟然打了一个寒噤。
那只白鸽旋即举起左足。在它的左足之上,缚着一只金属小圆筒。白玉楼嘟喃道:
“好一个扁毛畜牲!”在那只白鸽之前停下来,俯身将那只白鸽抓起,红衣老人连随探手在那只圆管的一端抽出了一个小纸卷,道:“果然是飞鸽传书。”
“谁?”白玉楼问道:“是慕容孤芳?”红衣老人一面将纸条摊开,一面道:“只怕就是了。”
淡青色的花笺,写着秀丽的小字,是女孩子的字迹,没有上款。
今日落时,古刹北山丘上,以无双谱交换白冰。
慕容孤芳
第三十一回风雨黄昏
堂前风急.那张信笺在风中“簌簌”地震动。
白玉楼目光仍留在信笺之上,身形一动也不动,但须发却飞扬起来。风只怕还没有那么大劲,他怒容满面,简直就像怒狮一样。红衣老人却沉默了下去。无论在什么时候,他都是显得那么镇定。白玉楼却连声音也变得很冲动,怒声突然道:“果然是慕容孤芳那个丫头。”
红衣老人应声一笑,道:“想不到我的推测一点也没有错。”
白玉楼看在限内,一怔道:“你现在居然还笑得出来。”
红衣老人道:“我实在不想笑的,只是这个时候我若是不使心情安静下来.后果恐怕就不堪设想。”
白玉楼又是一怔,道:“那么你大笑好了。”
红衣老人又笑,却是苦笑。
白玉楼道:“兄弟你不必担心,她要的既然只是无双谱,给她算了。”
红衣老人摇头,道:“事情不会这样简单的,她与我们的胜负。也并非决定于无双谱。”
白玉楼道:“那么,以你看该怎样?”红衣老人道:“无双谱不能够交给她?”白玉楼道:“这个……”红衣老人道:“反正无双谱究竟是怎样的东西,慕容孤芳她一点也不清楚。”白玉楼想一想,道:“这倒是。”
红衣老人道:“那就简单了,只要将那些东西,一块也好,多少也好,放在一个锦盒之内,尽管拿去给慕容孤芳那确实是根据无双谱弄出来的,严格说来,也可以算做是无双谱。”白玉楼沉吟道:“不错。”红衣老人道:“慕容孤芳相信也看不出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不免要再向我们请教那些东西的用途。”
白玉楼点头道:“那她苦是食言,不免要乖乖的将人交出,即使没有.我们亦可以藉此机会再与她一较高下。”红衣老人叹了一口气,道:“对于这个女人,不知何故,我就是不大放心。”
白玉楼摸着胡子,道:“我也是的。这个女人与一般的总觉得有些不同,我的意思是……”红衣老人替他接下去:“是不是有些反常?”
白玉楼道:“可不是,我实在怀疑她的脑袋已出了什么毛病。”红衣老人一笑道:
“她的脑袋若不是有些毛病,也不会成为轰动天下的红梅盗。”白玉楼道:“这个人的行动已实在太过份,连当今天子也一样没有放在眼内。”
红衣老人道:“这样说来,她的胆子也大有问题的了。”白玉楼大笑,道:“一般人又哪有这么大的胆子?”目光一转,落在那只白鸽之上,笑声一顿,忽然道:“我们是否可以试一试这个办法……”红衣老人目光一闪,道:“追踪这只信鸽。”
白玉楼道:“有风入松那许多武士相助,我们要知道这只信鸽飞落在什么地方,相信并不困难。”
红衣老人摇头,道:“没有用的,慕容孤芳必须已考虑到这种可能,信鸽飞落的地方,可能就只有她的一个手下,或者甚至一个人也都没有。”
“你是说.这只信鸽已经没有用的了。”
“因为她知道我们一定会去赴约!”
“不错。”白玉楼摸着胡子,道:“然则这只信鸽什么用也没有的了。”
“最低限度,还有一样用处。”
白玉楼一怔,道:“哦?”
“红烧鸽子.味道岂非也颇不错!”
白玉楼大笑。红衣老人接道:“可惜就只有一只。”白玉楼笑道:“既然是你想出来的好办法,那就送给你红烧着吃好了。”他笑着将手中那只白鸽送去。
那只鸽子即时“咕”一声,一双邪恶的眼睛斜盯着红衣老人。红衣老人心头不禁一寒,道:“它好像听得懂我们的说话。”
白玉楼笑道:“那你就小心它在你的肚子里作乱了。”
“既然如此,干脆就将它放回算了。”
白玉楼旋即一挥手,将那只鸽子掷上半天。“啪啪啪”羽翼声响.那只鸽子双翼拍击,疾向飞来的那个方向飞回去。众人的目光不觉都落在那只鸽子上,目随它远飞。也就在那会儿,他们隐约听到了一阵弓弦声响,旋即看见无数箭矢从那边林木中射出。向那只鸽子射去!那只鸽子刹那中了一箭,在它下堕,离开他们视线的时候,最少又中三箭,众人不觉倒抽了一口冰气。红衣老人苦笑道:“这相信并非真的恐怕我们会追踪那只鸽子,示威的成份居多。”
红衣老人仰首又望天,接着说道:“现在距离黄昏还有一段很长的时候,我建议大家好好的睡一觉。”
白玉楼点头,道:“以后的几天。说不定我们都很难有一觉好睡的了。”
红衣老人道:“除非在今日黄昏一切都已解决。”
白玉楼道:“这个可能性我看并不大。”一顿接道:“一会风入松的人到来,我着他们先给风入松说一声,小心那座山丘周围。”
红衣老人道:“最好在山丘周围数里之外散布监视,慕容孤芳纵然小心,相信也不会想到在远离数里之后,才落入我们的监视之中。”白玉楼道:“不错!”红衣老人仰天吁了一口气,手一抖,那张字条在他的手中飞出,半空中突然碎成了千百片!
碎纸在风中飞舞,就像是一群蝴蝶。一群从幽冥里飞出来的蝴蝶。
黄昏,冷风萧索,烟雨迷朦。春寒仍料峭。
四匹马奔走于郊道上。白玉楼一马当先,红衣老人、步烟飞双双跟在后面,沈胜衣走在最后。荒僻的郊道上就只有他们四个人。他们都显得非常镇定,一路上,一句话也没有,每一个人都紧闭着嘴巴。该说的在上路之前他们都已经说罢。
古刹已在望。白玉楼催急了坐骑,他右手控缰,左掌平托着一个扁平的锦盒。在锦盒之内,载的就是慕容孤芳需要的东西。
不是无双谱,却是无双谱所制造出来的东西,那种东西已足以告诉慕容孤芳,无双谱何以无双。没有无双谱,就没有那种东西,在目前的确是如此。白玉楼绝不相信慕容孤芳能够瞧出那种东西到底是什么东西,又到底有什么用。
他绝对肯定,只要他一口咬定那样东西就是无双谱,慕容孤芳也不敢说那不是。他们原都是君子,在朋友面前,最低限度就如此。他们从来不欺骗他们的朋友,即使迫于无奈,也是出于善意,他们也从来不欺骗他们的敌人那是指正直的敌人,他们钦佩的敌人。对于那种敌人,他们宁可战死,也不能使诈。因为他们知道,他们的敌人也一样。
有生以来,他们还是第一次变得这样狡猾,那完全是因为对方比他们更狡猾。他们一点也不相信慕容孤芳。一点也不以为慕容孤芳会不施诡计,就由得他们以无双楼换回白冰。对于慕容孤芳,他们绝不以为是一个那么容易满足的女人。
慕容孤芳的手下已不止一个在他们面前眼毒自尽,以死守口,他们虽然不知道慕容孤芳何以有这种影响力,使别人为她殉死,然而,他们却明白一件事,若没有慕容孤芳的命令,那些人绝不会服毒自尽。他们所以不惜一死,完全是因为慕容孤芳要他们殉死。
一个漠视别人生命的人,又还有什么干不出来?
古刹已倒塌,本来就已经到处断壁颓垣,现在更觉得荒凉。周围没有人,一个也没有。
白玉楼四人一路走来,既没有遭遇任何袭击,也没有遭遇任何招待。一直到他们来到了那座古刹的门前。才看到两个人,却并非站在古刹门前,距离古刹而且最少有四五十丈之远。古寺北四五十丈之外,有一座小山丘,那两个人就站在山丘之上。
烟雨迷朦,相距又那么远,从古刹朝那儿望去,只能够看见两个模糊的影子,男女也辨不出来。白玉楼他们原就要催马往古刹北面奔去,未勒转马头,已看见那两个人。
红衣老人第一个开口,道:“那只怕就是的了。”
白玉楼道:“应该就是,即然先我们到来,势必早已作好了准备。”
红衣老人道:“就是后我们才来,也一样可以先作好准备的。”
白玉楼点头道:“来这原是他们所定的地点。”一顿又说道:“只来了两个人,很奇怪。”
红衣老人道:“也许这并非地点,那两个人只是来引路。”白玉楼道:“不无可能。”
红衣老人接道:“不管怎样,大家现在开始,必须小心了。”
后面沈胜衣应道:“小弟一路上已经小心。”红衣老人道:“那现在尚请更加小心。”
沈胜衣笑道:“还可以再小心的。”
他似想令大家的心情轻松一下,可惜连他都显然轻松不来,连这句轻松的俏皮话说来也觉得很紧张。红衣老人听得出,笑了笑道:“你别这样紧张.一个人心情太紧张,很容易就会出漏子的。”
说话间四人马不停蹄,不消多时,已奔至那个山丘之下。那个小丘并不怎样高,周围光秃秃一片,连一株小树也都没有。红衣老人目光如炬,道:“慕容孤芳选择这个地方,白兄以为如何。”
白玉楼道:“即聪明,也愚蠢。”一顿接道:“聪明的是,无论敌人从何处到来,都逃不过她的眼睛,愚蠢的却是,在交易之后,无论他选择哪一个方向逃走,都很难摆脱敌人的追踪、追杀!”
红衣老人道:“但无论如何,对她本人都没有任何的影响。”白玉楼道:“所以她始终是很聪明的女人。”
他们所以这样说,是因为他们已经看清楚山丘上的两个人。
方重生?白冰!
山丘上有一条圆形的木柱,白冰就被缚在那条木柱上。她的双眼低垂.仿佛仍然未醒转,她的头半侧着,但从山丘下望上去,仍然可以看得到她的脸庞那的确是白冰的脸庞。
方重生右手按刀,冷然站立在白冰身旁,从他右手的姿势可以看得出他的刀随时准备出鞘,准备杀人,他的眼中也闪着杀机。他原来是一个杀手,随时都准备杀人,所以他的右手。无论在什么时候。也会放在适当的位置。
手一动,刀立即可以出击!单就是这个姿势,他每天最少都练习一百次,到现在,已不是“纯热”这两个字所能够将他的动作完全表达出来的了。
刀现在虽未出鞘,却呼之欲出。白玉楼看得出来,红衣老人也一样,忽然道:“小心他的刀!”
白玉楼道:“已经小心。”目光落在白冰脸上,道:“人有没有问题?”
红衣老人道:“难说,从方重生的神态看来,应该是没有。”
白玉楼道:“他显然随时准备将人立斩在刀下!”
“显然是的。”红衣老人道:“他只是一个人。”
白玉楼道:“山坡附近,接应的人只怕已经作好准备。”红衣老人道:“嗯。”白玉楼道:“我却是奇怪,一会他如何将我们摆脱?”
红衣老人道:“别忘了他脱手飞刀,远可击三丈!”白玉楼道:“我们两人保护,两人迫击!”红衣老人道:“一切看情形决定。”
白玉楼道:“依你!”
第三十二回意外
说话间,马步已放缓,却没有停下,继续向山坡那边迫近。距离已不到四丈,山坡上,方重生左手突然一挥,喝一声:“停下!”
白玉楼四人应声将马勒住,一字见排开,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方重生脸上。方重生面无惧色,目光从众人脸上掠过,道:“很好,你们都来了。”白玉楼道:“对你我看不见得怎样好。”
方重生冷笑,道:“在我的身后山坡的下面,一共有三十六张强弓随时准备发射.箭头都是向着你那个宝贝女儿,你们若是有什么异动,白冰有什么损伤,方某人可不负责。”
白玉楼盯着方重生,冷笑。
红衣老人亦笑,却笑得很奇怪,好像并不相信方重生的说话。沈胜衣看似更加紧张,步烟飞目露惊惧之色。方重生都看在眼内,冷笑接道:“你们虽然个个都武功高强,但白冰被缚柱上,不能够闪避,山坡下三十六张强弓齐发,眨眼即至,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方某人绝不相信你们能够来得及将箭都击下。”
白玉楼冷冷地道:“她若是有什么不测,哪怕有变化大法师替你如何的变化,我也必会将你找出来,碎尸万段!”
方重生一怔,神态又恢复自然,道:“到时候你就是真的能够将我碎尸高段,也不会得回你的女儿。”
白玉楼道:“少说废话!”方重生道:“我们之间的发话的确多了些。无双谱带来了?”白玉楼举起手中锦盒,道:“在盒里!”方重生道:“拿来!”
白玉楼一声冷笑,道:“慕容孤芳呢?为什么不来?”方重生道:“我家姑娘干金之体,何等尊贵,她就是要冒这个险,我们也会竭力阻止。”
白玉楼脸庞一沉,道:“无双谱就在我手捧的这个锦盒内,你的意思是如何交换?”
方重生道:“简单,无双谱交给我带走,白冰还与你们。”
白玉楼道:“我是问交换的方式。”
方重生道:“更加简单,你将锦盒抛上来,我接下,看清楚里面所装的就是无双谱,立即离开,将人留给你们。”白玉楼道:“就是这样?”方重生道:“很简单是不是。”
“的确简单。”
白玉楼倏一声冷笑。方重生道:“表面上看来是我占尽便宜,事实上我锦盒在手,要离开都已唯恐不及,何来时间加害你宝贝女儿。”
白玉楼道:“只怕你要拿住人质要挟我们,将人质又带走。”方重生道:“原来你们完全不相信?”白玉楼道:“你以为自己值得我们相信。”方重生道:“可惜,你们却是非相信不可。”
白玉楼道:“实在可惜得很。”方重生左手接一翻,道:“盒子!”
白玉楼盯着方重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终于道:“接好!”将手中锦盒向方重生抛过去。相距虽然有四丈之迢,可是白玉楼看似毫不费力地一抛,便将那个锦盒抛出了四丈,正好落在方重生的左手上。
方重生左手五指一收,立即将那个锦盒抓稳,道:“并不重。”白玉楼冷笑道:
“我早该放一块铁板在内。”方重生道:“若是太重,反就不像无双谱了。”
白玉楼突然又一声冷笑,道:“你知道无双谱到底是怎样子的东西。”方重生道:
“既名为谱,顾名思义,应该就是册名于一类的东西。”白玉楼只是冷笑。方重生听得奇怪,道:“难道并不是?”白玉楼道:“你何不打开盒子来一看?”
方重生道:“我当然要将盒子打开来。”说着右手迅速的落在盒盖之上,一跳一揭,将盒盖打开,那只是眨眼之间,他的右手又回到刀柄之上。白玉楼四人全都没有动,只是冷冷地,静静地望着方重生,一直到他的手重按在刀柄之上,白玉楼才道:“你不觉得自己太紧张?”
方重生道:“在几位高手的面前,焉能不紧张?”而他虽然已经将盒盖揭开,目光仍然在白玉楼等人的脸上。这个人天生便那么紧张,但无论如何都是一个聪明人。无双谱虽然终于到手,他仍然只是注视着众人的举动,因为他知道,无双谱不会突然暗算他,白玉楼他们却会,不过,那刹那之间,他已经往盒子里打量了一眼。在盒子之内,的确是放着一样东西,可是那刹那之间,他却看不出是什么东西来。他并没有细看,尽管他的好奇心很大,仍然压抑了下去。
他的确没有忘记,在他的面前,有四个高手正在虎视眈眈,随时都会飞来袭击。东西既然已到手,他就更不想事情再生变化,坏在自己的好奇心上。白玉楼紧盯着方重生,这个时候又道:“你最好现在就看清楚。”
方重生冷冷道:“这个还用说!”突然“呛啷”拔刀出鞘。刀光一闪,刀锋已到了白冰的脖子之上。白玉楼大吃一惊,喝问道:“姓方,你待要怎样?”
语声方出口,方重生刀势已经停顿,刀身压在白冰右肩之上,刀锋向着白冰的脖子,应道:“不怎样,就是要看清楚盒内载的无双谱。”白玉楼道:“没有人阻止你这样做。”
方重生道:“我却担心你们乘我细看之际,突然出手偷袭。”
白玉楼闷哼道:“小人毕竟小人。”方重生道:“就算我是小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好了!”顿了一下,才接道:“我的刀现在已出鞘,就搁在令干金的肩膀之上,随时可以令千金的头颅斩下来,即使不能够,在我死亡之前的刹那,我绝对有信心将令千金的咽喉一刀割断。”
白玉楼道:“是么?”方重生道:“欢迎一试!”白玉楼当然不会去试,怒叱道:
“少废话要看就快看!”
方重生笑笑,右手一回,目光落在左手捧着的那个锦盒之上。这一次,他总算看清楚了。那刹那,他不由自主地一呆,脱口道:“这到底什么东西?”在那个盒子之内放着一块|乳白色,接近透明的东西,与那个盒子差不多同样大小、厚薄,有光泽,但并不强烈,似水晶,细看却又绝不是水晶。方重生有生以来从来都没有见过一样这样子的东西。
没有人回答他,红衣老人仰眼望天,白玉楼只是在冷笑。方重生望了他们一眼,目光又落在那块东西之上,左手不由自主将那个盒子移近眼前,只是想更看清楚一些。他随即嗅到了一种很奇怪的气味。那种气味毫无疑问亦是从那块东西里透出来的,就像那样东西一样,是那么的奇怪。方重生有生以来,亦是从来没有嗅过这样的气味。他的鼻翼抽动了一下,那个盒子几乎与鼻端相触。那种气味也就更加强烈了,在他的眼前除了那种|乳白色之外,也没有看到其他什么东西。
到底是什么东西?
方重生的心中第二次浮起这个疑问,那刹那,他几乎什么都已忘记。忘记了自己到底在干什么,忘记了自己仍然在四个强敌的虎视之下。却只是刹那,他突然惊觉,浑身猛一震,左手将盒子移开,右手长刀几乎就砍在白冰的脖子上。对方四个人一点也没动。
只是那个红衣人目光已经垂下,冷然盯在他的脸上。方重生吁了一口气。
红衣老人道:“你实在太紧张了。”
白玉楼接道:“这么多年来,我只看过一种人像你这样紧张。”方重生道:“哪一种人?”白玉楼道:“杀手!”
方重生心头怦然一震。白玉楼跟着说道:“杀手随时都准备杀人,也随时都准备被人杀,长时间下来,怎能不紧张。”一顿转问道:“难道你原来就是一个杀手?”
方重生道:“慕容世家要杀什么人,向来都是由我负责。”白玉楼道:“慕容世家表面上仍然是名门,而且江湖中人对于慕容世家多少仍然有些敬畏,所以敢胆冒犯你家姑娘的人,相信也不多。”方重生道:“的确不多。”
白玉楼道:“也因此纵然任何冒犯她的人,她也都不肯放过,非杀之不可,而都由你动手,你杀的人也不会太多。”
方重生道:“你在胡说什么?”白玉楼自顾说道:“但是无论怎样看,你显然都是一个杀人老手,所以才会那么紧张,也所以杀气才会那么重,杀人的手法才会那么老练。”一顿又道:“慕容世家据说从来不收容外派弟子,若说你是带艺投身,那是骗人的,而且你既然有一身那么好的武功,亦无须再入慕容世家,唯一的解释就是你走投无路,迫不得已要投靠慕容世家,慕容孤芳既尝识你的武功,也实在有用着的需要,于是就将你留在身旁使用。”
方重生冷冷的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白玉楼道:“像你这种高手,除非万不得已,否则是绝不会投靠他人的,到你有这种需要,便是慕容世家相信也难以维护得住,不过不要紧,在慕容弧芳左右,既然有变化大法师那佯的易容高手,要将你改头换面还不简单?”他只是将自己的推测说出来.却说是非常肯定,就好像他已经完全知道其中的秘密一样。方重生听得仔细,心头那一份惊讶,实在难以形容。他实在不知道白玉楼怎会知道那么多事情。
这难道全都只是推测?
方重生仍然有些怀疑,也就在这个时候,白玉楼又说道:“以我所知,最近只有一个杀手必须彻底改头换面,方能够保得住性命那就是刺杀大理王储,被大理剑师风入松千里迫杀的杀手独孤雁!”一顿突然迫问道:“难道你就是独孤雁的化身?”
方重生的瞳孔暴缩,冷冷地说道:“你的话说完没有?”
白玉楼道:“说完了。”以手捋须,神态悠闲。方重生道:“那么回我的话盒子之内装的到底是什么东西?”白玉楼一字字道:“无双谱!”方重生一脸的不相信之色,道:“这就是无双谱了?”
白玉楼反问道:“你凭什么说这并非无双谱?”方重生脱口道:“直觉。”白玉楼大笑,道:“就凭直觉去判断一件事情,—定是对的了,是不是?”
方重生道:“有时。”白玉楼笑声一顿,道:“你可知道这盒子内的东西怎样珍贵?”
方重生摇摇头,道:“不知道。”
白玉楼道:“可知道有什么用途?”方重生又道:“不知道。”白玉楼道:“其实你什么都不知道,可是你居然说得那么肯定,就连我,也有些佩服你了。”
方重生呆在那里。白玉楼紧盯着方重生,道:“其实无双谱到底是什么东西,你们一点也都不清楚,只知道我有那样的一样东西,就千方百计据为已有。”
方重生也不知道应该怎样说话。白玉楼接道:“好了,东西现在已到手,却又在怀疑,这算是什么?”
方重生沉吟着道:“这个无……”白玉楼冷笑接道:“就是要怀疑,你最少也得先弄清楚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有什么用途?”
白玉楼道:“你们拿回去花些心思,花些时间,总会明白的。”方重生道:“现在岂非是得物无所用?”白玉楼冷笑道:“这是你们的事情了。”
方重生又是一呆。白玉楼接道:“你们要的是无双谱,我现在交给你了。还不走,等什么?”
方重生沉吟着道:“无双谱既然如此珍贵,你怎么随身带着,不伯遗失了。”白玉楼道:“这么珍贵的东西我怎会遗失。至于我为什么随身带着,在明白这无双谱的用途之后,你们自然也会清楚。”
方重生怔在那里,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这是否真更的无双谱?
若不是,又是什么东西?有什么用途?
无双谱其实是怎样的一样东西,之所以无双,到底是因为什么?
那刹那,一连串疑问陡然从方重生的心头冒上来,思想上突然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浑乱。白玉楼即时催促道:“姓方的,你待要怎样,东西既已到手,还不离开,待要反悔不成。”
方重生目光一闪,道:“你着急什么。”白玉楼道:“这句话,你不觉得可笑。”
方重生道:“好,我走,有一句话你记着,这若非无双谱,我们总会研究出来的,到时候,可莫怪我们心狠手辣。”
白玉楼冷笑。方重生缓缓将刀从白冰的脖子上移开。也就在这个时候,白冰悠悠地从昏迷中省转,目光落在那个盒子之上。斜阳光影中,她的眼瞳就像是抹上了一层光彩,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神秘的、异样的光芒。
白玉楼目光一转,脱口问道:“冰儿,你怎样了?有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白冰下意识地望了白玉楼一眼。四目交投,白玉楼陡然一呆,失声呼道:“你不是冰儿!”
白冰、方重生闻言一齐怔住。方重生连随一声冷声,道:“姓白的,你又在胡说什么?”
白玉楼盯着两人,沉声道:“冰儿的眼神绝对没有那么凌厉,你们要重施故技,也该像此回一次,找一个武功差不多的女孩子才是!”
方重生一言不发,白冰若有所思,亦没有说任何话。白玉楼盯着那个白冰,接道:
“是谁有那么凌厉的眼神?慕容孤芳,难道是你?”
语声甫落,那个白冰倏地发出一阵银铃也似、悦耳已极的笑声、这笑声在白玉楼来说,并不陌生的面色一沉,道:“慕容孤芳,果然是你!”
那个白冰笑声一敛,道:“白玉楼果然不傀是白玉楼!”语声未已,她脸上的肌肉蜘蛛网一样裂开,簌簌散落。她美丽的容颜那刹那变得丑陋无比,残阳光影中,你说有多恐怖就有多恐怖。
白玉楼面色铁青,盯着那个假白冰,双拳紧握,仿佛随时都准备击出去。红衣老人神色木然,一双眼睛那刹那却逐渐亮了起来,犹如火炬一样。沈胜衣一脸怒容,眼瞳亦仿佛有火焰在燃烧。
烈火!怒火!
步烟飞却是一脸的惊讶之色。只不过片刻,那个假白冰恐怖丑恶的容貌又恢复了美丽,是另一种美丽,美丽得冷傲,这当然也已是另一张脸庞。果然是慕容孤芳。白玉楼这时候才应道:“慕容孤芳也不愧慕容孤芳!”语声一顿,断喝道:“你好大的胆子!”
慕容孤芳道:“本来就大得很。”红衣老人那边Сhā口道:“我本来就有些怀疑,你目的不单止在无双谱,人也未必放过,果然不出我所料。”
慕容孤芳一怔,娇笑道:“很好,你们既然是明白人,我也无须转弯抹角,大家开门见山,说一个明白好了。”
红衣老人道:“本就该如此。”
慕容孤芳道:“我也不否认,一心要两者兼得,但现在看来,必须放弃其中一样了。”
红衣老人道:“与人还是无双谱。”
慕容孤芳道:“当然就是无双谱,要知道,像这样的一样东西,就是放在我面前,若非已经有人说及,无论怎样我也绝对想不到它就是无双谱。”她的目光又落在那个盒子之上。一顿又问道:“这真的是无双谱?”
红衣老人道:“这样问是不是太可笑?”慕容孤芳道:“的确是有些可笑。”红衣老人道:“这种东西方重生没有见过,你当然也不例外。”
慕容孤芳道:“见过的人只怕并不多。”红衣老人道:“单就是这一点,已值得你将之收藏起来了。”
慕容孤芳道:“只不知是否就此一块,并没有其他的。”红衣老人道:“就算我们说是没有,你也不会相信的。”
慕容孤芳道:“因为我并不能够证明。”红衣老人道:“可是你却又非要相信不可。”慕容孤芳道:“嗯。”
红衣老人方待说什么,慕容孤芳话已接上,道:“你们能否告诉我,这东西到底有什么用途呢?”红衣老人道:“白兄方才已说过,只要花些时间,你们总会知道的。”
慕容孤芳叹了一口气,道:“这不是太过麻烦?”红衣老人道:“总之,这样东西对你们是很有用的,问题只是在你们能否清楚它的用途而已。”
慕容孤芳又叹了一口气,道:“你活到这把年纪,总该知道女人是比较贪心的。”
红衣老人道:“这样又如何?”慕容孤芳道:“你们若是要我将白冰放回来,就得连这无双谱的功用也得告诉我。”
红衣老人道:“哦?”白玉楼在一旁突然大笑起来。慕容孤芳目光转向白玉楼,道:
“白大人何事见笑?”
白玉楼大笑道:“你竟然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处境,还要跟我谈条件,怎不可笑?”
慕容孤芳道:“我的处境怎样了?”白玉楼道:“凭我们四人的武功,足可以将你们两人击倒。”慕容孤芳道:“可以的。”
白玉楼道:“我们四人都有马代步,你们轻功虽然好高明,也绝对逃不了我们的追踪。”慕容孤芳道:“嗯。”白玉楼道:“三丈距离,瞬息可至,山坡的后面虽然有强弓千张,在我们扑到之前,你们也未必能够脱出箭射范围之内,到我们将你们截下,除非你已有命令下去,不必理会你们的死活,否则你那些手下,绝对不会将箭射出!”
慕容孤芳道:“投鼠忌器,这不难想像。”
白玉楼指道:“只要我们将你们两人拿下,还怕你的手下不将人放出?”慕容孤芳道:“如果你们真的能够将我们拿下,应该就是的!”白玉楼道:“慕容世家武功惊人,我早就想领教一下的了。”
慕容孤芳笑笑,道:“白大人真的要动手?”白玉楼道:“你们若是束手就搞,我们当然就不会动手了。”语声一顿,突然又大笑起来,接道:“你现在岂非给缚在柱子上。”
笑语声未已,缚在慕容孤芳身上那些绳子突然间松开,灵蛇一样飞起,飞舞在半空中。白玉楼一怔,道:“原来你早就已准备不随我们回去了。”。
慕容孤芳道:“因为我知道,我既不能够长时间装做昏迷不醒,而且一开口,一定会被你们认出来。”白玉楼道:“也就是说,你早已安排好退路,预备好无双谱—到手就离开的了。”慕容孤芳道:“确实如此。”
白玉楼道:“倒要看你如何离开这山坡!”语声一落,右掌一抹,“呛”的一声,三尺长剑出鞘,迎风一抖。慕容孤芳即时一声轻叱:“且慢!”
白玉楼道:“还有什么话说?”慕容孤芳道:“事情到这个地步,我们似乎用不着再斗下去了。”白玉楼道:“我不明白。”
慕容孤芳道:“离开了这里,我再跟你们谈判,你们一定不会相信。”白玉楼道:
“你以为自己值得我们相信?”
慕容孤芳道:“不以为。”她娇笑接道:“省得以后麻烦,我们干脆这里,再来一次交易。”
白玉楼叱道:“说!”慕容孤芳道:“将这样东西的用途告诉我,白冰我送回给你。”白玉楼道:“你先将人送来再说。”
慕容孤芳道:“人现在不在这里。”白玉楼冷笑道:“那有什么好说的。”慕容孤芳道:“你们既然不相信,那么我们再约个地方见面。”
“可以,先留下无双谱。”慕容孤芳稍作沉吟。白玉楼冷笑道:“东西给你们拿回去,说不定很快就会发现其中秘密,到时候,还会再见我?”
慕容孤芳娇笑道:“想不到白大人如此的多疑。”白玉楼道:“对付你这么狡猾的人,不多疑又怎成?”
慕容孤芳只笑不语。白玉楼以指弹剑,“嗡”一声剑作龙吟,道:“其实我跟你多说也是无用,干脆将你留下来就是!”语声甫落,身形陡起,疾从马背上掠起来,飞扑向慕容孤芳,他一动,旁边红衣老人亦身形展开,如箭离弦,疾马从马鞍上射了出去!
人动剑动,红衣老人凌空拔剑,后发先至,竟抢在白玉楼之前!人未到,剑先到,剑未到,剑气已迫人眉睫!森寒的剑气,激厉的杀气,剑光犹如一道闪电划过长空,夕阳也仿佛为之失色!
方重生目光及处,耸然动容,脱口猛一声:“好剑!”右手猛一挥,“鸣”一声.三尺长刀脱手飞出,凌空斩向红衣老人,他的身形同时疾往后倒翻了出去!
慕容孤芳在白玉楼身形开展那刹那,更就已倒翻,双袖旋即一扬,十数支银钉射向白玉楼!她的身形捷如燕,一眨眼已消失在山坡的那边!沈胜衣、步烟飞不约而同,一齐催骑向山坡冲上去!
怒马飞砂,亦急如箭矢离弦,沈胜衣剑出鞘,步烟飞拔出一支软剑!
寒芒飞闪,十数枚银针眨眼已射至。白玉楼喝叱一声,剑一抖,一团剑花在半空中爆开来!一阵轻微的金属声响过处,银针被击落,白玉楼身形不觉一缓,凌空落下,一落即起,怒鹤一样一掠丈八,掠上了那条木柱的顶端!
那刹那,“轰”然一声巨响,一蓬火星在柱下爆开!方重生飞刀一斩,其急亦犹如骇电!
刀光一闪,已迎上红衣老人的身形!红衣老人身形虽然迅速,一样闪避不开,手中剑一变,迎上那把刀!呛然巨响中,刀剑相击,火星飞射中,刀激飞上半天,红衣老人剑与人凌空落下!
这一刀虽然伤他不到,却已将他的身形截下。他身形一落即起,在白玉楼掠上那条木柱的同时。亦已掠到木柱的旁边。山坡的后面没有林子,只是一片青草地,一望无遗。
没有强弓三十六,甚至一个人也没有,周围数十丈,就只见风吹草动!草很短。绝对藏不到人,慕容孤芳、方重生哪里去了?凭他们的轻功,在这么短促的时间之内,绝对掠不到数十丈之外。
草丛中隐约有雾气飘浮,难道两人竟就化作轻烟一缕,消散在空气中?白玉楼绝不相信,他居高临下,纵目细望了一会,突然间一呆。这时候沈胜衣、步烟飞骑马已冲上来,目光及处,沈胜衣与步烟飞齐道:“人呢?”
白玉楼如梦初觉,应声道:“那边有一个大洞!”他的身形立即飞鸟般掠下木柱,落在丈八之外的草叶里。红衣老人身形一闪,紧随在白玉楼身后。
他们两人同时落在那边草叶中。草丛中果然有一个大洞,丁方五尺过外,深逾两丈。
那个大洞一看就知道是人工开辟出来的,他们两人方落在洞旁,就听到一阵轧轧声响。
白玉楼又是一怔,道:“是什么声响?”
红衣老人皱眉道、“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一条铁轨之滑行。”白玉楼道:“这下面莫非有一条池道。”
说话间,“轧轧”声已经去远。红衣老人一面听,一面道:“不错,而且还装上铁轨,慕容孤芳他们现在势必在一辆装有轮子的铁车子之上,沿着铁轨滑出去!”
白玉楼道:“我们追!”一纵身便欲跃下。红衣老人猛一把将白玉楼拉住,道:
“追不得!”白玉楼追问:“为什么!”
红衣老人不答,只喝道:“快退!”猛一拉白玉楼向后退!白玉楼道:“何以要退?”
红衣老人道:“火药!”一个身子霍地疾向后倒翻!白玉楼脸色一变,失声道:
“什么?”那个身子还是疾向后倒退!红衣老人身形一翻,已落在步烟飞马旁。步烟飞也正向这边奔来。红衣老人旋即将步烟飞的坐骑拉住。步烟飞摔不提防,一个身子一仰,从鞍上栽落,红衣老人只是一把拉住,抱着她连忙在草丛中伏倒!
白玉楼同时亦和沈胜衣一齐勒住马!也就在这个时候那个大洞中火光一闪,隆然一声,一逢泥土疾扬了起来!烟硝四起,丁方五尺的一个洞已变成盈丈!
四面泥土崩落,那个洞的下半裁迅速被淹没。
马惊嘶,白玉楼四人亦惊的都变了脸色。他们四人若聚在那个洞周围,不死只怕也得重伤了。白玉楼倒抽了一口气,道:“好毒的女人!”
红衣老人身形一动,掠到那个大洞旁边。烟硝已差不多散尽,他绕着那个洞转了一圈,回到原处,旋即伏下身子,贴着地面细听了一会。白玉楼只等他抬起头来,才问道:
“听到了什么?”
红衣老人道:“什么也没有听到。”白玉楼道:“不知道那条地道通到什么地方去?”
红衣老人叹了一口气,道:“无论如何,要建这样一条地道,实在不容易。只是很奇怪.她动员这么多的人,风入松的人既然监视在周围,何以一点也没有发现?”白玉楼道:“也许他已经有所发现,只是来不及给我们通知。”红衣老人道:“方才那一声爆炸,足以将他的手下惊动的了,何以到现在仍然不见人到来?”
白玉楼道:“这说来的确是有些奇怪。”红衣老人忽然道:“也许他已经另有安排。”白玉楼道:“哦?”
红衣老人接又道:“他现在不是来了?”伸手往东面指去。白玉楼循指望去,果然看见一条人影正向这边迅速地掠来。那条人影迅急之极,夕阳光影之下,仍可以看得出头戴高冠,一身锦衣。白玉楼点头道:“除了他,谁还有这么好的轻功?”
红衣老人道:“他赶得这么急,不只是为了听得火药爆炸声才好。”白玉楼道:
“也许他有什么好消息要告诉我们。”
红衣老人道:“反正我们已经够意外的了,又何妨再来一次意外?”
白玉楼只有苦笑。说话间,那条人影已接近很多,锦衣高冠,果然就是大理护国剑师风入松!
第三十三回追击
风吹草动,急风。一阵“沙沙”之声迎风响起,中间夹衣抉舞风之声,风入松仿佛御风飞行,双脚并没有触及草尖。“沙沙”声方静,风入松亦已来到众人面前,吹起的衣袂悠然落下。白玉楼一步上前,道:“风兄怎么走来了?”
风入松道:“听到火药爆炸声,所以走来一看。”目光一转,仿佛已知道是怎么一回事道:“你们让方重生那厮逃走了。”
白玉楼道:“非让不可!”风入松道:“这之中有一条地道。”白玉楼道:“风兄知道?”
风入松道:“今天中午已经多少推测得到。”白玉楼道:“却不见风兄有消息传来。”风入松甘笑道:“因为我肯定的时候,已经接近酉时,暗忖这附近必有慕容孤芳的耳目,为免打草惊蛇,所以并没有将你们劫下。”
白玉楼道:“地道的出口在哪里?”风入松道:“不清楚,今天中午的时候,我派在附近监视的手下有消息传来,他们之中有发觉这儿的地下仿佛有人在挖地道。”
白玉楼道:“难道连方向也都不能够肯定?”风入松道:“不能够,我那些手下也不能够太接近。”
白玉楼道:“地道的出口也许就在古刹之中的了。”风入松道:“我们岂非本来就怀疑那座古刹的地下设有地道?”
白玉楼道:“由古刹到这里并不怎样远,慕容孤芳许多的手下,有一天时间,应该可以挖出一条地道来的了。”一顿转问道:“风兄方才在哪儿?”
风入松道:“那边的一株高树上,居高临下,可惜就是距离远了一些,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这附近一带,一片空旷,也就只有那儿可以藏身。”
白玉楼道:“慕容孤芳也因此才会选择这个地方来跟我们交换无双谱。”风入松道:
“这个女人可真聪明。”白玉楼道:“就是太聪明了,否则她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风入松转问道:“令千金也给带走了?”白玉楼冷笑,道:“那是慕容孤芳假扮的。”
风入松一怔。“重施故技么?”白玉楼道:“我们虽然终于看出,却怎也想不到山坡这边有一条地道,结果还是给他们溜掉了。”风入松道:“而且还在地道进口引发火药,幸好白兄你们及时发觉,否则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白玉楼笑拍红衣老人肩膀,道:“都是我这个老朋友的鼻子灵通。”
风入松目光一转,道:“佩服。”红衣老人道:“白兄原也应该察觉的。”风入松道:“也难怪他,所谓关心则乱,阁下的镇定也实非常人能及。”
一顿接道:“以小弟愚见,白兄现在该采取一些反击的行动了。”
白玉楼道:“固所愿也。”风入松道:“地道的出口无疑在古刹之内,古刹之内的地道,必然又另有出口,而且极有可能不单止一个。”白玉楼道:“狡免三窟,理所当然。”
风入松道:“不过有一点我们却可以肯定。”白玉楼道:“是哪一点?”风入松道:
“古刹之下那条地道的出口无论有多少个,离那座古刹都绝不会太远。”
白玉楼道:“不错。”风入松道:“这周围十里都已在我的手下武士监视之中,除非那条地道长逾十里,否则他们除非不走出来,一出来定必会被我的手下发现的。”白玉楼道:“她尽管如何小心,相信也不会想得到十里之外有人在监视着她的行踪。”
风入松道:“不过,地道的秘密泄露,她一定会想到,你们势必会穷搜这一带,找寻地道的出口,所以绝不会继续留在地道之内,而最安全的地方当然莫过于她那座万花谷的了。”
白玉楼道:“万花谷到底在什么地方?”
风入松道:“距离这里也不太远,在那儿附近,我也派有人监视。”
白玉楼道:“看来我们得闯一闯的了。”
风入松道:“万花谷以我所知乃是一个天然的迷阵,外人要闯进去实在不大容易。”
白玉楼道:“那么风兄的意思是……”
风入松笑道:“那只是传说而已,即使是事实,也未必难得倒我们,我虽然没有进去过,但却有信心闯进去。”
白玉楼道:“风兄也不必冒险,只要将我们带到去谷口就成。”
风入松目光一闪,倏地纵声大笑了起来.道:“白兄这样说,未免看得我太胆小了。”
白玉楼忙道:“风兄言重。白某人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只是……”一顿才接道:
“这件事情与风兄并无关系。”
风入松接道:“白兄莫忘了那个方重生,这个人无论如何,我都是要找他好好谈一谈的。”白玉楼道:“万花谷事了,这个人若落在我们手上,定必将之交给风兄处置,倒霉的若是我们,风兄再……”
风入松又接道:“这我若是答应,传了出去,必定惹人笑话。白兄固然够朋友,风某人却也是很够朋友的。”白玉楼方待再说什么,风入松的话已然接上:“白兄要我不进去万花谷其实也容易。只要白兄说一声,不交我这个朋友就是了。”白玉楼大笑,道:
“风兄当然知道这句话无论如何我是不会出口的。”
沈胜衣在一旁,这时候突然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动身?”风入松目光一转,道:
“迟恐生变,当然是现在。”他瞪着沈胜衣,目不转睛,忽一笑,接道:“有一句话,我说了出来,只怕会得罪阁下,但若是不说,却如骨刺在喉,不舒服之极。”
沈胜衣“哦”一声,道:“风老前辈有话无妨直说。”
风入松重重地咳了一声,道:“对于阁下,风某人实在有闻名不如见面的感觉。”
沈胜衣一笑,道:“闻名不如见面本来是一句好话,但现在出自风老前辈,似乎就不大好了。”
风入松叹了一口气,道:“江湖上传说阁下武功声望无人能及,但经过这几次接触,风某人胆敢说一句,比起一般人,阁下虽然是远胜很多,但是在高手之中,却是不觉得如何。”沈胜衣笑笑,道:“风老前辈的意思是说.我这个沈胜衣是名过其实的了。”
风入松叹了一口气,道:“恕老夫直言。”
沈胜衣看着风入松,忽然道:“在下武功高低,果然难逃前辈会眼。”风入松连声道:“得罪,得罪。”旁边白玉楼却应道:“抱歉,抱歉。”
风入松一怔,道:“白兄何以这样说?”白玉楼道:“风兄既然如此够朋友,我们若是再隐瞒下去就实在太不够朋友了。”风入松更加不明白。白玉楼笑着接道:“老实说,风兄所见到的沈胜衣并不是真正的沈胜衣。”笑顾那个沈胜衣,道:“小艾.现在你可以将面具除下来了。”那个沈胜衣叹了一口气,道:“老白,你可知道我等你这句话已等了多久。”
他双手一翻,抵住下颔,从容地将那层面皮掀起剥下。艾飞雨的面庞于是又重见天日。风入松只得目瞪口呆,半晌才近乎呻吟地说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艾飞雨露齿一笑,道:“我并不是沈胜衣。”风入松道:“那么你到底是……”艾飞雨道:“艾飞雨人称快剑,这个名字,风老前辈势必非常陌生。”
风入松道:“恕老夫孤陋寡闻,阁下……”艾飞雨道:“我的剑其实并不快,比起沈兄,更可以说难以相提并论。”
风入松目光再转,凝结在那个红衣老人面上,脱口道:“那位沈胜衣是艾飞雨,那么真正的……”
红衣老人突然抱拳长揖.道:“实非得已,无心欺骗,尚祈恕罪。”风入松哑然失笑,道:“我只道中原武林什么时候出了一个那么厉害的高手,原来这么一回事。”
那个红衣老人旋即将面皮剥下,正是沈胜衣。风入松看得真切,大笑接道:“现在那位艾兄弟就算将面具再戴上,两位之中,哪一位是沈胜衣,我也立即分辨得出来的了。”
沈胜衣、艾飞雨相顾一笑。风入松看一眼沈胜衣,又看一眼艾飞雨,道:“好巧妙的面具,以我经验的老到,竟然也看不出。”一顿接道:“到底是哪个高手造出来的面具?”
白玉楼道:“不是什么高手匠人,只是那个人侥幸得到了一册易容宝书。”
风入松不由追问:“那个人……”白玉楼笑笑道:“不瞒风兄,就是小弟。”风入松盯着白玉楼,倏地一笑,道:“我明白了,那册宝书就是你珍藏的那一册无双谱。”
白玉楼颔首道:“正是无双谱。”风入松目光落在艾飞雨手中那块沈胜衣的面具之上,叹息道:“无双谱不愧是无双谱,天下间,怎会有这么巧妙的易容术?”白玉楼道:
“风兄这句话若是早几天说,小弟一定附和,但现在……”
风入松会意道:“难道那个变化大法师的易容……”
白玉楼道:“他的易容术只怕才是天下无双的。”风入松道:“白兄这句话……”
白玉楼道:“那个方重生若真是独孤雁本人,连你我都瞧不出他曾经易容,这佯的易容术可谓登峰造极了。”
风入松想想.道:“白兄的意思我明白,不过,那其实并不能混为一谈,而且,无双谱以我看始终还是胜那个大法师一筹。”
沈胜衣接口道:“因为,以变化大法师的精研易容术,也一样瞧不出我们曾经易容来。”风入松目注白玉楼,道:“小弟正是这个意思。”白玉楼笑道:“这个也不错。”
风入松双眉倏地一皱,道:“现在无双谱落在慕容孤芳手中,可就麻烦了,变化大法师有无双谱参考,如虎添翼,易容技术更进一步,那还不天下大乱。”
白玉楼道:“幸好他们只得到无双谱一半的秘密,其余一半……”风入松道:“变化大法师也许亦能够参悟出来。”白玉楼道:“也许。”
风入松叹息道:“那我们非要在他成功之前将他找到不可了。”白玉楼道:“不怕说,小弟亦是心急如焚。”风入松道:“白兄也不用太担心,在他们找到秘密关键之前:
是绝不会对令干金不利的。”
白玉楼苦笑道:“那若是真的是我的女儿,我反而不怎样担心。”
“哦?”风入松怔在那里。站在沈胜衣身旁的那个步烟飞叹了一口气,接道:“我才是真正的白冰。”风入松又是一怔,道:“那,那个被劫的白冰……”
白冰道:“她叫做步烟飞,是沈大哥的朋友。”风入松盯着白冰,道:“难怪我总觉得你与我前夜所见的步烟飞总有些不同。”他以手抚额,苦笑道:“现在我总算把很多以前想不通的事情想通了,有生以来,我还是第一次遇上这么奇怪的决斗易容术对易容术!”
白玉楼道:“现在我们唯一占尽优势的就是对方仍然未知道我们这方面也是以易容术应战。”
风入松沉吟道:“那位步姑娘轻功非凡,相信必要时,就算打不过他们,逃走应该也不成问题。”白玉楼道:“我也希望如此。”风入松道:“救人如救火,为防万一,我们还是立即动身。”白玉楼道:“不错。”
沈胜衣道:“我这个红衣老人面具……”白玉楼道:“现在可以不用再戴上了。”
沈胜衣吁了一口气,道:“那么这一身红衣也可以不用再穿的了。”
白玉楼笑道:“我早就知道你最讨厌穿红衣,岂非就因此,替你弄成红衣老人那样子。”沈胜衣一笑,双手一分,撕开了胸襟,再一甩。那袭红衣“呼”地飞起来,落在那条柱子上。白玉楼道:“你与小艾现在可以恢复原来面目……”白冰一旁急问道:
“那么我呢?”白玉楼道:“在步烟飞脱困之前。你还是就这个面目出现的好。”
他沉声说道:“否则给慕容孤芳的人看到,知道在手的并不是真白冰,步烟飞的性命便成问题了。”
白冰点头道:“女儿明白,女儿也不想烟飞姊有什么损伤。”
白玉楼道:“这才是我的好女儿。”转向风入松:“风兄,以你看我们现在应该如何?”风入松道:“飞马直奔万花谷,若是我的手下武士得到消息,一定会通知我他们的行踪下落,赶得及,我们便拦途将他们截下,否则只有直闯万花谷。”白玉楼道:
“很好,沈兄意思?”
沈胜衣道:“也是这个意思。”三两步横移,“刷”地翻身掠上了座骑。
白玉楼道:“风兄与我合乘一骑如何?”风入松道:“不用,前面两里,有我的手下武土,马匹亦都准备好了。”
风入松道:“我这付老骨头相信还可以应付得来的。”白玉楼话尚未接上,风入松已自道:“恕我不客气先走一步!”语声一落,身形箭射。白玉楼纵身上马,立即开鞭,紧迫在风入松的身后!沈胜衣、艾飞雨、白冰三骑亦自先后奔出。沈胜衣将那个红衣老人的面具塞进怀中,但举止仍然非常镇定,也许就因为,他知道焦急慌张对于事情并无任何帮助。艾飞雨也将面具收好,没有了那张面具,他浑身上下更见活泼。
白冰反而就更显得沉静了,默默地催骑服在沈胜衣的后面。这几天的变故,使她对江湖上的事情多少也已经认识一些。在她的心目中,走江湖原是一件很惬意、很好玩的事情。现在她总算知道这并不是怎么轻松的一回事。
那种刺激,她已经感觉到有些受不了。
地道的出口果然在古刹的下面,铺着两条粗大的铁轨。方重生、慕容孤芳就坐在一辆铁箱子也似、装着四个铁轮的铁车子沿着铁轨滑回来。地道斜斜地伸展,再加上方重生双手不时往两面沿壁划撑,是以铁箱子的速度简直比弃马还要快。那边火药爆炸,地道口方被泥土掩没,这边铁车子便已冲了出来。
方重生右手立即一把扳住旁边墙壁,硬将那辆铁车子的去势停下。慕容孤芳身形一动,连随从铁车子上跃下,方重生亦自跃下来。他们立即奔到对面墙壁下。
慕容孤芳伸手一按,轧轧声响中,一道暗门旋开,闪身进去。方重生紧接着进入,反手将暗门拉上。暗门的后面,又是一条地道,两边墙壁每隔丈许就嵌着盏长明灯,灯光虽然不怎强烈,亦足以将那条地道照亮。慕容孤芳一声不发,迅速走前,方重生亦步亦趋,左手拿着那个铁盒子,右手按在刀柄上。他虽则知道,这条地道非常安全,可是,仍然在备战状态中。
这种紧张的性格,固然与生俱来,而与他的杀手生涯,当然亦不无关系。他这样紧张,有时不错很累,但亦教过他多次性命,所以,他一直都没有下决心去改。
慕容孤芳对于他这种紧张性格亦没有说任何话。也许,她亦认为方重生这样紧张,并不是一件怎么坏的事情。
地道不怎样宽阔,却相当长,走出了差不多有半里,前面出现了一道石级。慕容孤芳拾级而上,到了尽头,抓起了旁边一条石棒,往头上一块石板上敲了三下。
那块石板应声向上掀开来,露出一个和尚头,道:“姑娘终于到来了。”
那个和尚,也就是变化大法师。他的神色看来是那么镇定,就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似的。慕容孤芳的面容这时才松开,一纵身,跃出了地道。地道的外面,赫然是个大堂。那个大堂的陈设,一些也不像和尚的寺庙,与普通人家的并无多大分别。那个地道的出口也就在大堂照壁的一面屏风的后面。屏风的前面,放着一张八仙桌,摆开香茶三盏。
变化大法师转出屏风,什么也不说,却道:“姑娘先坐下,请茶。”
慕容孤芳又吁了一口气,道:“大师你又何须多礼?”她坐下,举怀轻呷了一口,神态已恢复正常。
好容易等到她将茶喝完,变化大法师立即问道:“姑娘,那个无双谱可曾到手?”
慕容孤芳笑笑颔首,转顾方重生,吩附道:“小方,你将那无双谱交给大法师,也许他能够看得出是什么东西。”
变化大法师听得奇怪,问道:“姑娘看不懂那册无双谱?”慕容孤芳道:“实在看不懂。”变化大法师道:“那大概是用梵文之类,或其他民族的文字写的。”
慕容孤芳道:“大法师也不必乱猜,一看便知道怎么回事了。”
方重生这时候已经将那个锦盒送到了变化大法师面前。变化大法师双手接过,上下左右,反复细看了几遍,道:“这个盒子并没有什么奇怪。”
方重生道:“大师请将盒子打开。”变化大法师笑笑,将盒子打开,目光落处.当场一呆,脱口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方重生、慕容孤芳相顾苦笑。变化大法师接问道:“难道这东西就是无双谱呢?”
慕容孤芳道:“白玉楼说就是了。”变化大法师呆然盯着那块东西,一面细看一面道:“这上面一个字也没有。”慕容孤芳道:“也许本来是有的,不过给白玉楼抹去了。”
变化大法师道:“这个人,只怕并不是我们想像的那么容易对付。”
方重生道:“白玉楼势必考虑到我们这方面可能有什么诡计,所以预先将说明文字那部分收藏了起来,好在必要时再跟我们谈条件。”
大法师道:“也许。”他目光不离那个盒子,接道:“只怕却不是一时半刻之间可以解决的。”
方重生道:“大法师你花些心思。”大法师笑道:“已经在大花特花的了。”方重生道:“在下实在心急一些,请勿见怪。”大法师道:“见怪不怪。”方重生苦笑。大法师笑接道;“若是瞧不破也不要紧,必要时,我们还可以拿白冰再交换。”慕容孤芳道:“不过这一次,白玉楼是绝不会轻易相信我们的了。”方重生道:“他却是非要答应我们的条件,非要交换不可。”
慕容孤芳道:“白冰是他的命根子,无双谱显然重要,比起来,还是轻一些。”
变化大法师喧一声佛号。慕容孤芳应声歉然道:“这一次的事情,害苦大法师了。”
变化大法师道:“姑娘言重了。”他叹息着接道:“就是姑娘现在有意罢手,贫僧也不能自己的了。”
慕容孤芳苦笑。变化大法师接道:“我佛慈悲,相信亦会体谅贫僧的所为。”方重生道:“若是不体谅,大法师这一次只怕要下地狱了。”变化大法师合什道:“阿弥陀佛,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方重生想笑,却又笑不了出来。慕容孤芳轻叹道:“变化,你仔细看看那无双谱,到底是什么东西?”
变化大法师双手捧起那个锦盒,移向面前,一双眼铜铃般睁大,眼瞳中充满了疑惑。
他的鼻翅忽然抽动了几下,脱口道:“好奇怪的气味!”
慕容孤芳道:“这气味,小方与我也从来没嗅过。”变化大法师道:“贫僧却好像在哪里嗅过。”慕容孤芳目光一亮,追问道:“是在哪里?”变化大法师沉吟着道:
“好像昨夜在白冰那个房间之内,当时我可没有特别留意。”
慕容孤芳皱眉道:“难道这种东西并不只是一块?”变化大法师道:“贫僧当时嗅到的气味,说不定亦是出这块东西之内透出来的。”他笑笑接道:“不过,是不是无关紧要,我们现在最主要就是弄清楚这样东西的用途。”
他说着又细看了一遍,然后将那块东西从锦盒内倒出来。害怕弄坏,他倒很小心,那块东西既没有崩裂,也没有发出多大声响。他仔细看了一会儿,才伸手摸上去,那种表情奇怪之极。方重生不由自主问道:“大法师,这东西……”
变化道:“对于皮肤,相信并没有任何影响。”说着倏地伸出中指,往那块东西之上捺下去,用力很轻。那块东西,他指头掠的地方,立时缓缓下陷,变化稍为再用力,又下陷了一些。慕容孤芳、方重生目不转睛,只看得怔在那里。变化的心中也非常奇怪,一种难以形容的、奇妙的感觉,正从他的指尖透上来。他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一种感觉,中指不由自主地继续用力。
然后,他突然有一种要裂开的感觉。那刹那,他也不知道,要裂开的到底是他的手指,还是那样东西。一种本能的反射,他那只中指倏地松开,弹起来。那样东西本来下陷的地方,竟然缓缓地隆起,缓缓地恢复原状。三个人看在眼内,无不都感觉奇怪。前所未有的奇怪。
变化大法师下意识地捏着那只手指,盯着那只手指。那双手指并无任何异样。他看看,忽然放声大笑了起来。
慕容孤芳、方重生一怔,目光转落在变化大法师的脸上。他们实在想不透,变化在笑什么?变化独自大笑了一会儿,连声道:“妙极妙极!”
慕容孤芳忍不住问道:“什么妙极?”变化大法师道:“我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一样奇妙的东西。”慕容孤芳道:“说明白一些。”
变化大法师道:“它看来像玛瑙、像水晶,但细看又不像,而且充满弹性,这种征质却是水晶玛瑙所没有的。”慕容孤芳叹息道:“原来是如此。”变化大法师道:“我不知道这种东西有什么用途,但绝对可以肯定,用途一定是非常出人意外,绝对不是我们现在所能够想像得到的。”他本来一直以贫僧自称,现在却已经不觉中改口,从他的神情看来,固然是非常兴奋。慕容孤芳点头道:“可以肯定。”变化大法师双眉忽然一皱,道:“白玉楼真的说我们可以想得透?”慕容孤芳道:“是真的。”
变化大法师像抱孩子一样,将那样东西抱在怀中,道:“我相信他是不会信口开河,欺骗我们的。”
慕容孤芳道:“无论怎样看来,他都不像那种人。”变化大法师一面抚摸着那样东西,一面道:“却可以肯定,我们的确要花些心思。”慕容孤芳道:“嗯。”变化大法师道:“这个地方。我们却是不能久留。”慕容孤芳道:“也未必。”变化道:“问题在,白玉楼现在必然雷霆震怒,会同沈胜衣、那个红衣老人甚至风入松及一群大理武士,闯向万花谷。”慕容孤芳道:“万花谷乃是天险,且谷口又有一个天然谜阵!”变化道:
“但是以那么多大理武士,只怕不难将那些天然屏障移平。”
慕客孤芳黛眉轻皱,道:“以大师看,他们与风入松真的会联成一条阵线,并肩对付我们。”变化道:“若是我所料不差,他们现在势必已经肯定我们这边有一个易容高手,怀疑小方是独孤雁的化身了。”
方重生突然道:“那么,我直接前往挑战风入松,将他们分开来。”变比道:“你不是风入松的对手。”方重生道:“一死而已。”变化大法师道:“死有重于泰山。”
慕容孤芳道:“有轻于鸿毛。”方重生道:“没有了风入松与众大理武士的帮助,万花谷就安全得多。”
慕容孤芳笑笑道:“你以为你死了,风入松就会退出?”方重生道:“他目的岂非就是要取我人头?”
慕容孤芳道:“本来是的,但你也莫要忘记,这个老小子有时也喜欢讲一下江湖义气。”变化大法师接道:“最重要的却是,他必须买白玉楼的账。”慕容孤芳道:“白玉楼乃是朝廷命官,大理小王朝,巴结他犹恐不及。”
方重生道:“风入松这厮一向都心高气傲。”慕容孤芳道:“那是对一般人而已,在大理段南山面前,他一样卑躬屈膝,俯首称臣,倘若真是个心高气做,又焉会做大理王朝的护国剑师?”方重生道:“这个职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慕容孤芳娇笑道:“你知道其上还有一个就成了。”方重生叹息道:“那么,我应该怎样做?”慕容孤芳道:“就像这些日子一样,在身旁保护着我不是很好。”
方重生垂下头夫,道:“总之,是我害了姑娘。”慕容孤芳笑道:“哪来这些废话。”
变化笑接道:“你若是再说这些话,未免就太见外了。”
方重生无言苦笑。慕容孤芳接道:“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得起程回去了。”
变比大法师道:“在对方一接进万花谷内。我们必定察觉,谷中弟子尽管缺乏应战经验,有我们居中接应,相信就可以化险为夷。”慕容孤芳道:“没有我们在一旁,只怕他们未战已先乱。”变化大法师道:“不无可能。”他手捧那块东西,目光一落,笑接道:“我也实在需要有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地研究一下这样东西。”
慕容孤芳道:“也许在回到万花谷之前,大师已瞧出这东西的秘密所在。”
变化大法道:“希望如此。”慕容弧芳接道:“万花谷的路上,势必已被大理武士监视,我们若是由正路进去,只怕在到达谷口的时候,就会被他们截下来。”
变化笑道:“幸好万花谷并不是只有一个进口。”慕容孤芳道:“我意思也是由小路回去,那总比较安全。”变化将那东西放回锦盒内,长身站起来,道:“车已经准备妥当。”
慕容孤芳道:“我们这就走。”起身举步,一旁方重生忙跟了上去。
马车就停在大堂之外,一共有二辆。
其中一辆就是载着变化大法师由快活林出来的那一辆。变化大法师也就走向那一辆马车。慕容孤芳看在眼内,道:“大师不与我们一起?”变化大法师道:“姑娘那辆马车之内设有美酒佳肴,贫僧可真受不了。”
慕容孤芳笑道:“酒肉穿肠过,佛在心头坐。”
变化大法师口喧号,道:“贫僧已三十年酒肉不沾唇,这个戒,万万破不得。”慕容孤芳也不勉强,只是道:“大师若是瞧出其中的秘密,莫忘立即告诉我们一声。”变化大法师笑道:“若是有所发现,姑娘立即会知道的,因为贫僧到其时,只伯忍不住大声怪叫起来。”
慕容孤芳娇笑道:“大师仍然看不透?”变化大法师摸着光头,道:“看来我这个大法师的称呼得改改了。”他说着掀帘走进车厢。
慕容孤芳一手搭着方重生的肩膀,一齐走向另一辆大马车。那辆马车表面看来并无任何特别,车厢之内却陈设华丽,而且在一张几子之上,已摆开一壶美酒,几样精巧的菜肴。慕容孤芳酒菜不沾唇。在锦被之上卧下,头却枕在方重生的大腿上。她幽然吹了一口气,道:“我实在太累了。”
一种难言的疲倦,已蕴斥着她整个身子。由心的疲倦,前所未有的疲倦。她闭上了眼睛,放松了身子,连精神也都已放松。
辚辚车马声,也就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
大理武士果然已分布在周围十里,大都换去武士装东。他们虽然缺乏江湖经验,但人多势众,尽管一个走眼,十个也不会都走眼,总有很多人会看在眼内。慕容孤芳他们那二辆马车,表面看来,尽管也没有一点特别,终于还是被大理武士留上了心。在第二天中午,风入松就收到了大理武士这样的报告。
一直驶往万花谷的马车只有二辆。
车中人始终不见现身。
前往万花谷的行人络绎不断,可以肯定,大部分是慕容世家子弟。
风入松收到了这报告,立即就下了这样的命令。
不要管行人,注意那二辆马车去向。
他的命令速被执行。但是到了同一天黄昏,却有消息传来。
马车改变方向,车辙比改变方向之前却浅了一些。
风入松立即再下命令!
劫下马车,格杀勿论!
在他的命令发出不到两个时辰,那二辆马车已经在一条狭谷之中被乱石击碎,两旁乱箭同时飞射。驾车的两个把式尽管如何挥动兵器,据险抵挡,终于还是被乱箭射杀。
车厢之内,却一个人也都没有。
消息在半个时辰之后传到。是两个大理武士飞马送来的,这时候,风入松、沈胜衣、白玉楼五人,距离万花谷已经很接近了。他们接到马车被截击的消息的时候,正在一个山坡上休息。那两个大理武士的报告,他们都听得很用心,然后他们都沉默下去。
第一个打破沉默的是风入松
“马车中埋伏的时候,果真一个人都没有逃出来?”
“我们相信并没有走眼,事后亦彻底搜索过那附近一带。”
“车厢内并没有尸体?”
“一具也没有。”
“那车厢之内怎样?”
“小的那一辆有一个蒲团,还有一个小小的檀香烟。”
“蒲团,檀香烟……”风入松摸着胡子,沉吟道:“这倒有些出家人的味道。”那个回答询问的武士接道:“至于那辆大马车,车厢之内陈设华丽,与外表绝对不相亲。”
“是么?”风入松接问道:“马车在哪里改变方向的?”那个武士道:“很奇怪,就是我们上次追捕独孤雁突然神秘失踪的那附近!”
“哦?”风入松从袖子里取出一张羊皮地团,在旁边一块大石上抖开,手指道:
“是不是这里?”
那个武士细看了一眼,肯定地道:“就是这里了。”风入松目注羊皮地图,沉吟道:
“这附近并没有什么大森林,能够出入的地方,我也已派人小心监视,他们却显然并无任何发现。”一顿,指着地图上的一条红线,道:“难道问题就出在这条河流之上!”
沈胜衣道:“这条河流通往何处?”风入松道:“地图上画得并不详细,我当时也会派人追着河流走了一段路,却为一片荆棘林木所阻。”他沉吟着接道:“根据他们的描述,那一片林木应该是绝对难以通过的,除非将之斩开一条路,或者用火烧开来。”
沈胜衣道:“可有放舟河中,追上前去一看?”风入松道:“没有。”沈胜衣道:
“那条河流莫非又有什么障碍?”
风入松道:“水流急激,前行不远,即为烟雾封锁。”沈胜衣道:“烟雾?”风入松道:“那个地方地势较低,所以山谷之类,很多地方,整天烟雾迷蒙。”
沈胜衣沉吟道:“我们倒不如就沿流上去一探,可有什么发现?”风入松道:“也好。”
白玉楼Сhā口道:“若是前路果然不通,我们尽可以折回来,再转向万花谷正面进袭。”风入松道:“这样决定好了。”转向来报讯的那两个武士,吩咐道:“你们先走一步,召集附近的兄弟,到那条河岸,以木为舟,等侯我们到来。”
两个武士应声转身,上马奔出。白玉楼目送两骑远去,一笑道:“人多好办事,这句话果然大有道理。”
风入松道:“他们的武功虽然不大好,但集合起来所发生的威力,却是远在任何的一流高手之上。”白玉楼点头,笑道:“我们也该上路了。”
语声一落,他当先跃上坐骑,看来他比任何人都要着急。五骑迅速又启程。
河水急激,放目望去,并没有任何桥梁,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
沈胜衣五骑溯流而上,前行约莫五里,便听到了伐木叮叮之声。到他们赶往声响之处,远远已看见一群大理武士正在建造一只木船,已接近完成阶段。那条水船虽然简单,但亦见心思,手工简单中见精细。
五人在船旁停下马。白玉楼目光落处,笑道:“风兄手下武士可真不简单。”
风入松道:“平日我见他们闲着没有事,就吩咐他们学一些造车造船之类的技术,以备不时之需,想不到现在终于派上用场了。”白玉楼道:“看来我朝对于大理王国,得重新估计了。”风入松心弦一震,道:“白兄,大理小王国,对天朝可不敢有什么不敬。”
白玉楼接道:“小弟只是信口说说,风兄不必太认真。”风入松道:“白兄多多包涵。”白玉楼一笑,道:“风兄也应该知道,我朝一向都主张和平。”
风入松道:“大理小王朝小臣,胸襟自没有白兄广阔,难免会胡思乱想。”
白玉楼大笑。
风入松岔开话题,道:“看情形,一个时辰之后木船便可以启用,我们就趁这个时候,好好休息一下。”
对于他这个提议,沈胜衣他们当然不会反对。
船终于下水。沈胜衣他们相继跃下。除了他们五个人之外,就是四个年青力壮的人理武士,是负责划船的,风入松将他们分成了两批。在两人划动之下,那只木船如箭般向前疾驶出去。到这两个人感觉疲倦,第二批两个人立即接上。船行速度始终保持。
风入松、沈胜衣、白玉楼都是站着,白冰到底不惯。在正中坐下。艾飞雨也坐下来。
风入松的身子犹如标枪,纹风不动,白玉楼反而没有他那么稳定,忍不住道:“风兄策马如飞,在船上想不定也如此的稳定。”
风入松道:“白兄莫忘了大理附近河流纵横,乘船的机会实在比骑马要多。”
白玉楼道:“这个倒也不错。”
风入松道:“以小弟所知,白兄是长于北地,北人善马,不似南人的惯船。”
白玉楼笑道:“这大概是因为我虽然长于北地,却常下江南游玩之故。”
风入松道:“我们现在大概已经到达荆棘林子了。”沈胜衣道:“却不见有荆棘。”
风入松道:“据说在荆棘的边缘却是值着柳树。”
沈胜衣道:“现在我们已经走在柳树之间了。”风入松道:“柳树比较矮小,枝叶却是浓密,尤其这个季节。”
毫无疑问,他也是一个很小心的人。胆大心小!
越进,柳树越多越高大,染柳烟浓。船就像是飘浮于烟雾之中,仰不见天,再进,就非独不见天。
沈胜衣道:“那样就比较容易聚烟雾。”风入松笑道:“我读过不少诗词,烟雾与柳树就好像分不开似的。”
说话间,船已进入了差不多半里,两旁的柳树更加浓密,不少柳条垂在流水中。前面水而已有些迷朦,再进,柳条蔽空,就仿佛是一道无尽的绿帘子。
船如箭射进柳条中,也驶进迷朦的烟雾之中。风入松双袖一拂,烟雾飞散,但迅速又聚起来。他眉宇一皱,道:“船放缓,小心莫要撞在什么东西上。”
天,连水都几乎见不到了。众人也不知何故,竟然全都沉默了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白玉楼忽然笑了起来,道:“这条河流真个奇怪,看来好像没有尽头的。”
沈胜衣道:“方向显然都并没有多大改变,根据老前辈那张羊皮地图来推测,我猜已经很接近万花谷了。”
风入松道:“不错。”
沈胜衣道:“莫非这就是进出万花谷的秘道?”
风入松道:“亦末可知。”袖子一拂,“呼”的一声,一股烟雾被荡开,前面看见了水光。他双掌左右一分,又击出了两掌,烟雾又被震开了一些。
众人总算勉强看见两岸的情形。河面并不怎样宽阔,两岸仍然长满了老柳。风入松目光一闪,道:“河面越来越狭窄了,儿郎们千万小心。”
划船的那两个武士齐声应诺。风入松连随取过一条木浆,上前两步,踏足于船头,木浆平伸了出去。前面若是有什么障碍,一触及木浆,他就会知道,从而将船停下来。
连白玉楼也不能不承认,风入松实在是一个非常小心的人。
又过了好一会儿,白玉楼又打破沉默.开口说道:“你们看这条河流到底有多长?”
语声未已,前面烟雾陡开,一股冷气迎面扑来!
风寒如刀,砭人肌骨,众人齐皆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噤,也就在这刹那之间,烟雾尽散,众人又看见了流水。
晶莹碧绿的水,天反而不见了。船赫然进入了一个大山洞。众人目光及处,无不目定口呆,转而一声惊叹。
眼前的景色,实在是他们此前所未见的。
无数的石钟|乳从洞顶垂下,在洞壁之上,每隔一丈许,就嵌着一盎长明石灯。灯光也很明亮,那些石钟|乳映着灯光,晶莹苍翠,再与水光辉映,七彩缤纷,美丽之极。众人一时间只觉得眼花缭乱。
白玉楼脱口叹道:“好奇妙的地方,我生平仅见。”沈胜衣道:“这简直已不像是人间的地方。”风入松道:“看来我们误打误撞,是找对地方了。”白玉楼立即道:
“大家禁声。”
风入松道:“舟放缓,大家都必须小心。”
两个没有划舱的武士,立即拔出腰间长刀,保护在划船的那两个武士身旁。风入松放下木浆,右手斜按在剑柄之上。白玉楼的右手也按上剑柄。白冰剑已经出鞘,艾飞雨也不例外。沈胜衣的左手并没有按着剑柄,只是斜叉在左腰之上。他很少这样,这样的时候,他的剑已随时准备刺出去的了。
“歇乃”声响中,船缓缓驶进石钟|乳中。船仍然直线前行,但在石钟|乳的阻碍之下,不能不转弯,一转再转,几转之后,众人忽然发觉连方向都已掌握不住。白玉楼第一个察觉,道:“这些石钟|乳有问题!”语声一落,“铮”地拔剑,突然在一条石钟|乳之上划了一道裂痕。然后他接道:“继续向前划。”
船于是继续前行,不停地转弯,半盏茶之后……
白玉楼突然喝道:“停!”两个武士忙将船停下处,白玉楼目光灼灼,盯在一条石钟|乳之上。那条石钟|乳之上,赫然有一道剑痕!
风入松脱口道:“这是白兄留下来的。”
白玉楼道:“不错!”沈胜衣接道:“这些石钟|乳是一个天然的迷阵。”白玉楼道:
“方才我已经有些怀疑.想不到果然不出我所料。”
沈胜衣道:“白兄不是对奇闻八卦方面非常有研究?”白玉楼道:“不是非常。”
沈胜衣道:“以白兄看,这些石钟|乳是按什么来排列?”白玉楼道:“九宫八卦!”
风入松抚掌笑接道:“如此我们可以不用担心被困迷在阵之中的了。”
白玉楼笑道:“这个要看我们的运气。”
风入松道:“白兄没有信心?”白玉楼道:“因为我一向只是学,很少用到。”风入松道:“那真的要看运气了。”
沈胜衣笑接道:“我们的运气岂非一向都不错。”
白玉楼笑道:“希望这一次没有例外。”将剑收入鞘,取过一个武士的木浆,一面划动起来,一面吩咐另一个武士道:“与我配合!”
那个武士应声盯稳白玉楼右手,缓缓将木浆划动,船又开始向前进,然后转弯,绕着那些石钟|乳,不停地转弯。众人帮不上忙,只有屏息静气,全神戒备。
船转了二十多个弯,一阵铮铮琮琮的琴声突然传过来。
第三十四回危机一发
琴声悦耳,犹如天簌。
白玉楼奇怪道:“琴声?”沈胜衣倾耳细听,道:“只怕不是。”
旁边白冰突然突道:“我从来都没有听过这样的曲子。”
白玉楼反问:“不是琴声又是什么?”
沈胜衣道:“要知道还不容易,白兄加两浆就是了。”白玉楼打了一个“哈哈”,左手一落,“戛”然声响中,船继续前进!再一浆,船便已从石钟|乳穿出,进入了一个小池。
小池之上,一样挂满石钟|乳,一滴滴的水珠从那些石钟|乳上滴下,滴进池中,铮琮有声。在洞中听来,这铮琮之声特别响亮,便犹如琴声。
水滴不停,琴声不绝。那不停滴下的水珠仿佛就在水池之上垂下了一道珠帘。众人看在眼内,不觉齐都一声惊叹。白玉楼惊叹接道:“果然不是有人在弹琴,好一处人间仙境。”说着又一浆划下,船如箭穿帘而过。众人都披上了一身水珠,但谁都没有理会,凝神静气,准备应敌。
水珠帘后,并没有敌人,当前一道石级,之上也没有任何人在。
像这样秘密的一个地方,慕容孤芳并不以为有人能够找到,所以一向都没有派有驻守。她并没有想到沈胜衣也们竟然会由这条秘道攻进来。
白玉楼也就将船泊在石级之下,沈胜衣第一个从船上拔起身子,掠上了石级。风入松是第二个。他们两人的身形在石级上稍停,立即展开,分左右移动,在极短时间之内,已经探过了那附近可以藏人的地方。然后又聚在一起。
这时候,白玉楼父女与艾飞雨,还有那四个大理武士亦已弃舟上岸。白玉楼连随问道:“没有人躲在附近?”
沈胜衣、风入松一齐摇头。白玉楼皱眉道:“慕容弧芳应该派几个手下在附近守卫的。”
风入松道:“这无疑是一条很秘密的通道。”
白玉楼道:“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以她的聪明,应该任何一个地方都加以小心。”
风入松道:“白兄难道看不出这个人非常固执?她若是认为这条通道会被人发现,未出事之前,要改变她这个念头只怕不容易。”白玉楼拈须微笑,道:“若是如此,这一次只怕她就难逃一败的了。”风入松道:“我们却也不能大过大意。”
沈胜衣即时道:“这儿有一道石门,却没有任何的开关。”
石门也就在石级的尽头。白玉楼上前两步,道:“让我来看看。”沈胜衣偏身让开。
白玉楼走到石门前面,在周围细意打量了一会,一只手开始在石门上摸索起来。对于土木机关方面他素有研究,这道石门是否能够难倒他?
在钟|乳洞之外,这时候正是黄昏,万花谷中,慕容世家的子弟来去匆匆,都无不显得紧张之极。只有几个人例外。变化大法师是其中的一个。这时候,他正在谷中自己的房间之内,双手捧着盛无双谱的那个锦盒。
那所谓的无双潜,仍然放在锦盒之内却巳短去了一寸,那一寸是给变化大法师用刀切下来,现在正放在一个石盘之内,石盘却是放在一个火盘之上。到现在为止,变化大法师仍然茫无头绪,他费尽心思,始终看不透,想不透那所谓的无双谱到底是什么东西,有什么作用。
他大着胆子,将之切下了一寸,放在水中,但是毫无反应,水中没有,火中如何?
变化大法师于是拿来那个石盘,将那块切下来的无双谱放入石盘中,再将石盘放在火炉上烧煮。
那点无双谱已接近透明,在灯光下,在阳光下,变化大法师一再仔细地打量,他绝不以为那之内还能够藏着什么,也绝不以为那之上有文字刻下,所以才大着胆子切下了一块来。(奇*书*网^.^整*理*提*供)用火烧煮已经是他没有办法之中的办法,在目前来说,也是他能够想得出的最后的一个办法,若是也不管用,就连他也不知道应该怎样才好了。
火炉就放在云床之前,变化大法师盘膝在云床之上,瞪大一双眼睛,望着石盘中那一块无双谱,一眨也不眨。
那块无双谱这时候已开始溶化,就像是冰块溶化一样。那种奇怪的气味也就更浓香了。
变化大法师的鼻翅不停地抽动,思想却一片混乱,他虽然省起这种气味在劫夺白冰的时候,在白冰的房间之内隐约嗅到,却省不起那是什么东西之上发出来的。眼看着那块无双谱由大变小,镕成了薄薄的一层平铺在石盘上,与冰溶比为水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是显然又并不是冰,却也再没有任何变化。变化大法师又等了一会,仍然是不见再有变化,也瞧不出有何奥妙。他叹了一口气,伸出蒲扇大的右掌一拂,“霍”然声响中,炉火被掌声熄灭。
变化大法师浓眉深皱一抬双脚跳下了云床。他呆然站在那个石盘之前,凝望了好一会,终于伸出了右手中指,Сhā入那无双谱溶化的液体之内。指尖一沾上那种液体,一阵灼热的感觉,立即由指尖透上来。这种灼热的感觉还未致变化大法师不能够忍受的程度,可是他仍然将手指挑起来。那种液体却竟紧粘在他的手指之上,随着他那只手指的移高,由粗而变细,仍然将那只手指与石盘联络在一起,就像是一条纤细的冰柱。
变化大法师不知何故,竟然有一种心寒的感觉不由自主地举起左手,将粘在右手中指的那种液体剥下,这片刻之间那种液体仿佛已凝结。这原并没有粘紧变化大法师的左手,而粘得他右手中指虽紧,但仍可剥下。那刹那,他却生出了一种感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来。
那种感觉就像是他正在剥着自己的皮肤。他的眼睛自然紧盯在指头上,看得很清楚,皮肤并没有剥下,只是将那种液体剥了下来。
那种液体果然已处于半凝结的状态,就像是一层皮肤。在这一层“皮肤”之上赫然留有清晰的指纹。变化大法师目光凝结,思潮却波动不已,在那一刹那之间,最少闪过二三十个念头。
然后他倏地举步,急奔至房内,一手将房门拉开,一面大呼道:“慕容苍!”一个老苍头应声从那边院子奔了过来,奔到变化大法师的面前,恭恭敬敬地问道:“大法师可是有什么要我去做?”
变化大法师招手,道:“你进来。”那个老苍头虽然奇怪,还是举步走进去。他叫慕容苍,是慕容孤芳派给变化大法师使用的,侍候变化大法师已经有多年。这么多年来,却是第一次看见变化大法师的眼神变得很奇怪,目光炯炯,就像要择人而噬。他不禁由心恐惧起来。
变化大法师看见他眼中的恐惧,道:“你不要害怕,我只是要借你的脸试一试一种东西!”慕容苍听说反而更加害伯,变化大法师精研易容术这件事,他当然是知道的。
借自己的脸一用,莫非要将自己的脸皮剥下来?
慕容苍想到这里,几乎要昏了过去。变化大法师又看在眼内,笑笑安慰道:“不用害怕.我是一点也没有恶意的。”
在慕容苍的眼中,变化大法师的笑容亦变得诡异起来。变化大法师往日的笑容本来很慈祥,现在却好像充满了邪恶。慕容苍由心颤抖起来。变化大法师已深深感觉到慕容苍的那份恐惧,叹了一口气,道:“老人家,你实在太紧张了。”语声一落,他突然又出手,封住了慕容苍两处|茓道。慕容苍当场昏迷过去。
变化大法师轻叹一声。喧了声佛号,一拂袖,“呼”一声,劲风将门关上。然后他移步炉前,捧起那个石盘,将盘中盛着的那种液体缓缓倾在慕容苍的面上。他的动作非常小心,一双眼注视着慕容苍面部的变化。一切看来都非常正常。
石盘这时候已不烫手,那种液体亦没有起烟,触之微温,倾在慕容苍的脸庞上,亦只是微红。盘中所盛的那种液体并不多,很快倾尽。那种液体在慕容苍的脸上缓缓散开,变化大法师忙将石盘放下,取过一把鹅毛扇子,用力住慕容苍面上扇起来。
扇动风生,那种液体在冷风中缓缓凝结,铺满了慕容苍的面庞,也有小部分泄落在地上,变化大法师扇动鹅毛扇子,好一会才停下。然后他伸手去揭那层液体。由沾在地面的那部分开始。那种液体差不多已变成团体,触手不沾,轻易就给揭起来,而形状竟然不变。
变化大法师目光乱闪,一颗心忽然犹如一堆乱草,他叹了一口气,双手齐落,左右贴着慕容苍的下颔,将铺在慕容苍脸上的那层东西缓缓地、轻轻地揭起来,那一层液体就像是一层皮肤也似紧贴着慕容苍的脸庞,变化大师就像是在将慕容苍的一层面皮剥下。
在变化大法师来说,现在这种剥皮的感觉比方才他将种东西从手指上剥下的时候更加尖锐,更加强烈,就像是那并非是从慕容苍的险上剥下,而是从自己的面上,那一双本来非常稳定的手不觉已起了颤抖。
那一层东西终于给变化大法师完全剥下了,薄薄的一层,色泽虽然与人的皮肤不同,但贴在皮肤之上,便与人的皮肤差不多。慕容苍整张脸庞的轮廓以至眼睛鼻子嘴唇完全都印在那一层东西之上。变化大法师很自然地将它往自己的脸庞上一抹,移步到窗前一面铜镜之前。斜阳从窗外射进,正落在他脸庞上,铜镜上的影子也就更清楚了,出现在铜镜之上的却不是变化大法师的面貌,而竟是慕容苍的!
变化大法师那刹那非独一双手,整个身子都颤抖起来。到现在,他虽然仍末明白那所谓的无双谱到底是什么东西,但所谓无双谱的用途已经完全明白!那一层东西铺在脸庞之上,散发出来的那种气味也就更加强烈。也就在那刹那,变化大法师终于省起在哪里嗅到的那种气味。
那就像一道闪电,突然划过变化大法师脑海!
那种气味并不是从白冰的房间之内什么东西之上嗅到的,是从白冰的面庞之上!
那么白冰的脸上就是戴着这样一层皮肤的了。
这证明什么?
那不是白冰本人,是别人假冒!
变化大法师额上冷汗纷落,气息也逐渐急速起来。快活林那一次他们败得那么惨,败得那么莫名其妙,到底是什么原因,现在他总算有了头绪!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变化大法师近乎呻吟地由心底叫出来。
那个假白冰现在就在慕容孤芳的身旁,到底是什么人?武功又怎样?
变化大法师汗落更多,是冷汗!他陡地怪叫了一声,一手拉下那层慕容苍的脸皮,一手反拍在铜镜上!“哗啦”的一声,铜镜碎裂,变化大法师借这一拍之力,身形如箭般射了出去!正射在房门之上!又是“哗啦”的一声,那道门户片片碎裂,变化大法师穿门而过,疾射了出去。他一向常叫别人不要紧张,这一次,他自己却未免太紧张了。
从这里却可以看到,对慕容孤芳他实在是忠心一片。
没有慕容孤芳的支持,在易容术方面,他绝对没有今日的成就。士为知已者用,亦为知己者死。变化大法师虽是一个出家人,也一样讲这一套。因为他虽已出家,尘心仍未已,否则易容术也不会到这个出神入化的地步。
假白冰现在的确与慕容孤芳在一起。她们现在正对坐在万花楼之内。假白冰背阳光坐着,始终一声不发,她的体力已完全恢复,却不敢有任何的异动。站在慕容孤芳身旁的方重生,正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慕容孤芳也没有例外。他们却都瞧不出这个白冰是假的。
虽然如此,假白冰步烟飞仍然将头垂下,她实在是有些心虚,实在太不习惯。以别人的面目出现在她这还是第一趟。
她并非害怕慕容孤芳,只是不想节外再生枝,破坏沈胜衣、白玉楼他们的整个计划。
现在情况怎样她虽然并不清楚,却绝对相信沈胜衣一定能够及时赶到,将她救出去。
慕容孤芳现在的确仍然没有任何的怀疑,也绝对没有想到眼前这个白冰可能是别人假冒。看见这个白冰这样老是垂着头,只道她平日娇生惯养,受不得这种惊吓,现在仍然在害怕。她突然请白冰到来,只是闲着无聊,想一见这个绝世佳人,并没有任何动机意图。她现在就像是在欣赏一件无双的玩物。
在她旁边的方重生却是看她的时候多过看白冰。在他的心目中,白冰对他也许是没有慕容孤芳那么可爱。
几子上有三盘小点,一杯香茶。步烟飞这个白冰,却始终没有动它。慕容孤芳的素手之中也有香茶一杯,且已快将喝尽了。她笑顾白冰,终于呷了最后一口香茶,扶杯道:
“这个茶杯你不喜欢?那些小点你也不合意?”
步烟飞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慕容孤芳笑笑道:“你放心。那之上是没有毒药的,我费尽心思,好容易才请得你到来,又怎舍得这样毒杀你?”一顿又接道:“小妹子,我对你是没恶意的。”
步烟飞的头垂得更低。方重生一旁Сhā口说道:“也许是因为我按刀一旁盯着她。”
慕容孤芳想想,道:“那你就退出去,让我们两人好好地聚聚。”
方重生道:“好的。”方待举步,剑眉倏地一皱,道:“谁?”慕容孤芳方待问一声什么,目光忽然亦一寒!急激的衣袂破空声即时在堂外响起。步烟飞听着,心头不禁一动。
方重生即时嘟喃道:“来人轻功极高,门外守卫何以不将他截下来?”
语声未已,一人已如箭射进来!慕容孤芳目光及处。一怔,道:“变化,怎么是你!”
如箭射进来的正是变化大法师。方重生转而失笑道:“原来大法师……”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下,他已经发觉变化大法师一脸紧张之色。慕容孤芳也已经发觉,笑问道:
“变化,又发生了什么事?”
变化大法师目光落在步烟飞的脸上。步烟飞这时候不由自主抬起了头来,看见来人是这个和尚,不由得心头一阵失望。变化大法师目光犹如火炬,盯稳了步烟飞,没有回答慕密孤芳。步烟飞与变化大法师目光相触,心里不知何故一寒,头不觉垂下。变化大沈师目光一敛,举袖抹下了一头冷汗。慕容孤芳看在眼内,虽然知道一定有事发生,但仍然镇定得很,也仍然一脸笑容,笑问变化大法师:“变化,你平日不是常叫人不要太紧张,怎么今天自己反而这样紧张了?”
变化大法师答非所问,连声道:“很好,很好。”慕容孤芳娇笑道:“这样紧张也很好?”
变化大法师一声佛号,道:“贫憎所以说很好,是因为看见小姐安然无恙。”
慕容孤芳道:“我人在万花谷,怎会有毛病?”
变化大法师手指步烟飞,道:“这位姑娘若是突然出手,小姐可就不好的了。”慕容孤芳娇笑道:“你是说我这位白妹子会伤害我?”她这样说话,并不是不相信白冰会出手,而只是不相信白冰能够伤害她。变化大法师当然听得出来,道:“这位姑娘若真的是白冰当然伤不了小姐。”
步烟飞不由浑身一震。慕容孤芳听说一怔,反问道:“你说什么?”
变化大法师道:“小姐听不懂贫僧的话?”
方重生脱口道:“我不明白。”慕容孤芳道:“我也是。”
变化大法师却道:“应该明白的。”
“易容?”慕容孤芳突然失声叫了起来。方重生亦自叫起来:“怎会有这种事?”
变化大法师苦笑,反问道:“又怎会没有?”
方重生怔住。变化大法师道:“我们这边在变来变去.对方也一样是在变来变去。”
他叹了一口气,接道:“可是对方知道我们在玩易容术,我们却完全想不到对方也来这一套,吃亏的当然也就是我们了。”
慕容孤芳沉默了下去。方重生忽然问道:“大法师怎么你……”变化知道他要问什么,叹息道:“贫惜所以瞧不出,有三个原因,一是想不到,二是自恃对易容术非常有研究,三却是对方的易容术出神入化,贫僧又一直没有在场,对他们认识不深,自然很容易被他们瞒过了。”
方重生苦笑道:“大法师也瞧不出,我们当然更瞧不出了。”慕容孤芳奇怪地接问道:“却不知大法师如何瞧出来?”方重生亦奇怪地望着变化大法师。变化大法师道:
“那所谓无双谱……”
慕容孤芳接问道:“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变化大法师道:“以贫僧推测,白玉楼给我们的那东西,并非真正的无双谱,只是以无双谱制造出来的东西。”
慕容孤芳追问道:“那种东西到底有什么用途?”变化大法师道:“其他的用途不得而知,有一样用途却是可以肯定的。”
“易容?”
“正是!”变化大法师道:“你们看!”他连随将手中那张“脸皮”覆在自己的面庞之上。那张“脸皮”遮去了他的本来面目,他立时就变了第二个人。慕容孤芳、方重生不约而同惊呼一声:“慕容苍!”
变化大法师一面将慕容苍那张“脸皮”剥下,一面道:“贫僧将其中的一部分切下放在石盘里煮溶,倾在慕容苍的脸上,结果就得到了这张脸皮。”
慕容孤芳忽然一声呻吟,道:“怎么会有这仲东西?”变化大法师道:“这就要问白玉楼了。”他鼻翅一皱,接道:“还有这种东西的奇怪气味,你们可知道贫僧是在哪里嗅到的?”
方重生脱口问道:“在哪里?”
变化大法师目注步烟飞,道:“就是那天夜里劫得这位小姑娘的时候,在白冰的房间嗅到的。贫僧原以为是什么东西之上透出来的,现在仔细想想,就是从这位小姑娘的脸上。”
慕容孤芳道:“所以大法师你立即赶到这里来?”变化大法师道:“贫僧只怕小姐有什么不测。”
步烟飞已经将头抬起来,这时目注变化大法师,忽然Сhā口问道:“大法师,你看我真的那么心狠手辣?”变化大法师一怔,道:“从姑娘的眼神看来,姑娘并不是那种随时会杀人的人,贫僧倒是太过紧张了。”
步烟飞道:“却也怪不得你。”慕容孤芳亦自道:“变化,我虽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仍然感激你!”
变化大法师道:“小姐言重。”转向步烟飞,道:“小姑娘,你到底是哪一个?”
步烟飞道:“不是白冰。”慕容孤芳笑笑道:“现在我也看出不是了。”
步烟飞笑笑,道:“大法师,你见过我了。”
变化大法师心念一动,道:“你就是那天夜里随同风入松闯进古刹的那个小姑娘。”
步烟飞又是一笑,将白冰那层脸皮剥下。变化大法师眼瞳一亮,格格大笑道:“果然是你啊!”
慕容孤芳却说道:“果然是假的两个白冰,自然也有两个沈胜衣了。重生,我们那一次失败,你现在明白是什么原因了吧?”方重生苦笑,道:“明白了。”
慕容孤芳旋即大笑了起来。步烟飞奇怪地看着她,忍不住问道:“你在笑什么?”
慕容孤芳笑应道:“那一次失败得那么惨,我一直想不到原因所在,闷都快要闷死了,现在总算能够解开这个疑团,又如何不开心?”步烟飞方待说什么,慕容孤芳话已经接上,道:“一直以来,我的每一步行动都无不令对方意外,这一次,意外的却不是对方,反而是自己,又岂非很有趣。”
到她说有趣的时候,脸上已丝毫笑意也没有。步烟飞脸上的笑意反而更浓,道:
“一个人不时都令人意外,自己偶然也意外一次,岂非也很应该。”
“嗯……”慕容孤芳连眼中也没有了笑意。步烟飞看得出来,却一些惧意也都没有,仍然笑望着慕容孤芳。变化大法师即时Сhā口问道:“那个红衣老人到底是谁?”步烟飞笑道:“你说呢?”变化大法师一怔,忽然道:“沈胜衣?”
步烟飞点头。变化大法师苦笑.道:“难怪风入松那个老小子说,知道他是什么人保管吓我一大跳。”
慕容孤芳突然又Сhā口问道:“你呢?又是谁?”步烟飞道:“我是谁也无关要紧。”
方重生一旁候地一声冷笑,道:“将她拿下来,那怕她不说。”慕容孤芳竟然点头,道:“好的!”方重生立即捡前,一把向步烟飞抓过去。变化大法师没有拦路,他也想一看这个女孩子的武功路数!步烟飞目注方重生一把抓来,搅如未见,但就在方重生那双手抓到她的肩膀之前半尺,她就不见了,方重生只觉眼前人影一闪,那一抓已然落空!
变化大法师、慕容孤芳却清楚看到那刹那,步烟飞就像是一缕轻烟也似飘飞了出去。
方重生面色一变,身形展开,唱叱声中又抓出了十七抓!他的身形变化矫活,出手极其迅速,可是,每一次,都是快要抓住的时候,步烟飞便已脱出他手抓的范围之内。
十七抓俱都落空,他不禁由心寒了出来。也就在他这动作一慢刹那,步烟飞身形凌空一翻,疾往楼外飞掠了出去!她的身形这么快,简直就犹如箭甫离弦,迅速之极!慕容孤芳脱口道:“好快的轻功!”
“好”字甫出口,她的右手就往旁边的小几一板,到“的”字出口,小楼三面刷刷刷三声,三道钢丝突然从上疾降了下来。步烟飞正好撞在当中那道钢棚之上。眼看她便要撞上去,那刹那她纤巧的身子凌空竟又自一翻,卸开了力道正好贴着钢棚落下。
多了那三道钢棚,小楼就像是变成了一个大笼子。步烟飞四顾一眼,发出了一声苦笑。慕容孤芳即时道:“你的轻功虽然这么好,可惜你也是一个常人。”
步烟飞道:“所以我的气力也有用尽的时候,那便得束手就擒。”慕容孤芳道:
“不错。”步烟飞道:“到我的气力用尽的时候,沈大哥也应该赶到了。”
慕容孤芳黛眉轻皱,道:“听你沈大哥前,沈大哥后,跟沈胜衣倒是熟悉得很。”
步烟飞道:“与你何干?”慕容孤芳道:“以我所知,沈胜衣的女朋友之中,轻功这么好的只有一个人”
方重生脱口呼道:“步烟飞!”
步烟飞娇笑道:“就是我了。”
变化大法师接口问道:“步千里是你的什人人?”步烟飞道:“家父。”
变化大法师颔首道:“中原武林,轻功以步千里最好,你既是他的女儿,那就难怪了。”
步烟飞道:“可惜我现在被囚在一个笼子之内。”变化大法师道:“实在可惜得很。”步烟飞道:“可是你们要抓住我,却也没有那么容易。”
慕容孤芳冷冷地接道:“就算不杀你,也得砍掉你的一条腿!”一顿吩咐道:“重生,用的你链子飞刀,将她的右脚斩下来!”
方重生应声笑道:“姑娘你放心,你要我斩下她的右脚,我绝不会错斩下她的左脚。”他说着缓缓卸下负着的那个包袱,解开,取出了那把链子刀。步烟飞目光落在刀上,道:“你本来叫做什么名字?”
方重生道:“到这个地方,在这个环境,也无妨告诉你。”他尽管这样说,目光还是转向慕容孤芳,显然要听听慕容孤芳的意思。慕容孤芳冷然点头。方重生方待说出来,步烟飞已自己说道:“不用你说我也知道,你就是独孤雁!”
方重生道:“你也知道有独孤雁?”
步烟飞转问变化大法师:“大法师,这个方重生相信是你变出来的了。”变化大法师道:“不错。”步烟飞道:“你既然能够变出一个人,当然也能够变出一只脚!”
变化大法师一怔。步烟飞笑接道:“我的脚若是给他斩下来,你得给我换上另一只,成不成?”变化大法师苦笑,道:“你这个女娃子,难道不知这些话会令人很生气?”
步烟飞道:“我原就要他生气的。”
变化大法师道:“你难道不知道他生气起来,就是本来不很想斩下你的脚,也会狠下心肠?”步烟飞笑道:“无论他生气不生气,他若是能够斩下我的脚,一定就不会刀下留情因为他根本就没有自己的意识。”一顿,转顾方重生,道:“他本就是慕容孤芳的奴才,又怎敢违背慕容孤芳的命令?”
方重生目露凶光,冷笑道:“你若是以为激怒了我,在心情激动之下,我的刀就会没有分寸,你就容易闪避,可就大错特错了。”
步烟飞笑笑,道:“你是一个聪明人。”方重生冷冷接道:“有一件事情我不妨告诉你,每一次杀人,我的心情都是这样子激动,可是,每一次我都成功地斩下对方的头颅。”步烟飞仍然在笑,却已有些勉强,道:“是么!”慕容孤芳一旁道:“他说的都是事实!”
步烟飞听到慕容孤芳也这样说,哪里还笑得出来。方重生连随双手一抖,“呛啷啷”
链子一阵乱响,目注步烟飞,道:“你现在可以施展你那所谓独步天下的轻功了。”步烟飞道:“你的刀还未出手呢?”方重生冷笑,脚踏子午步,眉宇间杀气飞扬!变化大法师即时诵一声佛号:“南无阿弥陀佛!”步烟飞目光一转,道:“大法师,你这个出家人慈悲为怀,难道就忍心看见这个人将我的脚斩下来?”
变化大法师又一声佛号,道:“姑娘放心,他将你的脚斩下之后,我保证替你将断下的脚接回。”步烟飞苦笑。方重生那刹那突然连进三步,右手一挥,“鸣”一声,链子刀飞出,斩向步烟飞右脚!刀光如匹链,眨眼已斩至!步烟飞看准刀势,身形飞展,间不容发的闪开了这一刀!刀落空,立即飞回,再次斩出,眨眼之间,连斩三刀,刀刀都是斩向步烟飞的右脚!步烟飞身形飞闪,已连换了七个姿势,总算闪开了斩来的三刀。
方重生暴喝一声:“好!”身形游走,刀发如狂风暴士,斩了十七刀!
两张椅子在刀下碎裂,一幅幔幕在刀光中断成两节!步烟飞一时闪在椅后,一时手拉着幔幕。飘荡在半空,居然又闪过了方重生的十七刀飞斩。一道道的刀光,就像是一道道的闪电,在楼中交错着闪动。步烟飞也就在闪动了刀光中闪跃胜掷,刀虽快,她的身形更加快。
不过片刻,她又闪开了方重生三十九刀!慕容孤芳已有些不耐,突然道:“变化,你助他一臂之力!”
变化大法师一声佛号,伸出葵扇也似的右手,看似便要一掌劈出去了。步烟飞听得真切,目眺及处,面色不由得一变!这一下分神,险些就挨上三刀。“鸣”一声,刀从她脚旁贴衣飞过,她甚至已感到了刀上的寒气。刀一击落空,飞卷回来,刀尖削向步烟飞右脚!步烟飞身形迅速飘开。
变化大法师这时候终于举起了他的左掌,也就在这时候,霹雳一声巨震,突然在楼中响起来!对门那面照壁在霹雳声响中四分五裂,轰隆隆倒塌,激起了满楼尘土。慕容孤芳惶然回头,变化大法师亦吓了一跳,方重生一刀已准备劈,霹雳声响中,刀势亦不由停顿。
就连步烟飞,亦为之一呆!方重生若是在这个时候一刀斩出,相信一定中的,可是他却已被这突然的变故惊呆了!
第三十五回结局
尘土飞扬中,那面照壁塌下了一个大洞。那个大洞中却出现了三双手!不同的三双手,不同的三个人!
沈胜衣!白玉楼!风入松!
照壁。并不怎么厚,这三人虽然都是以剑称雄,但都是高手之中的高手,内功修为自亦是非同小可,合三人之力,已足以将这道墙壁摧毁!步烟飞一呆之下,立即发出了一声欢呼:“沈大哥!”
沈胜衣应声跨出墙洞,身形一展,如箭般飞射向步烟飞!方重生目光一闪,手中蓄势待发的链子刀立却脱手斩向沈胜衣。这一刀声势更凌厉!沈胜衣左手剑已出鞘,人动剑动,“挣”一声,封开了方重生斩来的一剑,身形落处,正好站在步烟飞身旁。大法师目光如闪电,落在沈胜衣面上,道:“这位沈施主,应该是假包换的了。”
沈胜衣笑应道:“大法师已发现无双谱的秘密?”
变化大法师道:“已经发现。”
沈胜衣道:“幸好我们及时赶到。”步烟飞一旁嚷道:“他们要斩下我的右脚!”
沈胜衣笑道:“现在不用害怕了。”步烟飞娇笑,道:“沈大哥,我早就知道你一定能够及时赶来救我。”沈胜衣道:“来的总算还是时候!”
变化大法师道:“你们是由水路来的?”沈胜衣道:“不错!”
变化大法师道:“好聪明的人,我们倒是太自信了。”他一面说一面移步走到慕容孤芳的右侧,方重生亦同时移动脚步,却是走向慕容孤芳的左例。
白玉楼笑接道:“要找到那条秘道着实不容易!”慕容孤芳仍坐在原处,这时候面色已恢复正常,笑笑道:“人说白大人对于九宫八卦、五行六合方面亦甚有研究,钟|乳洞中的九宫八卦阵,当然难不倒白大人的了。”白玉楼笑道:“侥幸看得透,没有被困在阵中。”他说着跨出墙洞,后面紧跟着白冰,这时候,白冰已经将步烟飞那张“脸皮”
剥下,恢复了本来面目。慕容孤芳目光转落在白冰脸上,道:“这个才是真正的白妹子,也是假包换的了。”
白冰笑应道:“慕容姊姊,骗了你这么久可真抱歉叼!”慕容孤芳摇头道:“不要紧,姊姊骗别人这么多次,上一次当也是应该的。”
艾飞雨紧随着白冰走出。慕容孤芳目光又转,道:“这位又是谁?”
艾飞雨道:“就是几位一直以为的沈胜衣。”慕容孤芳“哦”一声,道:“高姓?
大名?”
“艾飞雨!”
“快剑艾飞雨?”
艾飞雨微微一怔,道:“想不到姑娘也知道艾某人。”慕容孤芳道:“阁下并不是无名之辈。”艾飞雨由衷地道:“姑娘有今天的成就实在不简单。”
慕容孤芳笑笑。艾飞雨之后,就是风入松。慕容孤芳笑顾道:“风老先生也来了。”
风入松没有回答,目光落在方重生脸上,忽然问:“应该怎样称呼你?”
方重生一字字道:“独孤雁!”
风入松再问:“杀段天宝的是你?”独孤雁道:“是我!”风入松盯着他,道:
“很好!”独孤雁反问:“如何好?”风入松道:“容你一个全尸!”
独孤雁冷笑。四个大理武士跟着走了出来,慕容孤芳看在眼内,道:“风老先生,你带来多少人?”风入松沉声道:“足以夷平此地!”
慕容孤芳脸色微变,道:“罪魁祸首,应是慕容孤芳一人,风老先生,手下留情!”
白玉楼即时竖起大拇指,道:“好,不愧女中丈夫!”慕容孤芳道:“白大人,用我的性命,能否换全慕容世家子弟的性命?”步烟飞Сhā口道:“这里的人也都不是很坏的。”
白玉楼点点头,道:“这个老夫也知道。”转顾风入松,道:“风兄的意思如何?”
风入松道:“小弟只想杀一个人!”
独孤雁冷笑,道:“只怕你杀不了!”
风入松按剑道:“杀得了固要杀,杀不了也要杀!”独孤雁道:“我明白你的话,杀我并不是你的主意,你只是一个奴才!”风入松寒着脸,道:“现在就是有命令下来不可杀,我也非杀你不可了。”独孤雁纵声大笑,横挡在慕容孤芳面前,道:“你们既然只是要杀我一人,那还不容易?”
风入松冷冷地道:“是我!并不是我们!”独孤雁目光转向沈胜衣,道:“姓沈的是名侠!”
“白玉楼有君子之称!”独孤雁目光最后落在艾飞雨的面上,“姓艾的也是一个侠客,他们难道联手杀害一个女孩子?”
沈胜衣、白玉楼他们尚未有说话,慕容孤芳已应道:“你错了!”独孤雁一怔。慕容孤芳道:“他们不会杀害我,只会将我抓起来。”
独孤雁脱口问道:“为什么?”慕容孤芳道:“两个原因我是红梅盗,白玉楼也是一个奴才!”
白玉楼淡然应道:“随你怎样说,白玉楼无愧于心!”
慕容孤芳忽然道:“好一个君子,却懂得改头换面那种技俩!”
白玉楼道:“白某人但求无愧于心就是了。”慕容孤芳道:“君子可以欺其方,看来你也并不是一个真正的君子。”白玉楼道:“做君子本来就不是一件有趣的事情,我本来就不是一个君子。”
慕容孤芳冷笑不语。变化大法师一直默不作声,这时忽然道:“小姐你……”慕容孤芳道:“大法师,你不说我也明白,你是要我逃?”变化大法师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慕容孤芳道:“大法师难道看不出大势已去,要逃出万花谷比登天还难?”变化大法师摇头,道:“贫僧一直在倾耳细听,秘道中并无他人,风老头的话不足信,而且,事实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他们哪来那么多的船只?”
慕容孤芳道:“就是这些人,已经够我们应付。”
说话间,白玉楼等已走至沈胜衣那边,一字儿排开。他们一共十个人,武功却分成三级,那四个大理武士是一级,步烟飞、白冰艾飞雨又是一级,沈胜衣、白玉楼风入松是最高的一级!就是这一级三个人的确已经够慕容孤芳三人应付的了。
变化大法师道:“贫僧虽然打不过他们,将他们截下,却绝对不成问题。”这些话,只有慕容孤芳一个人听到。慕容孤芳叹息道:“大法师……”变化大法师道:“士为知己者死!”
白玉楼看得真切,道:“大法师连传音入密的本领也练成了。”
变化大法师道:“雕虫小技,何足挂齿。”
沈胜衣Сhā口道:“大法师纵然不说出声,我们也想得到。”
变化大法师合什道:“施主本来就是一个很聪明很聪明的人。”
沈胜衣叹息道:“大法师这个时候也该醒悟了。”变化大法师道:“可惜大法师也是一个人。”
风入松道:“人又如何?”变化大法师道:“不能忘恩负义。”
风入松道:“很好!”转对独孤雁,道:“他们都有种,你这个小子虽然与他们走在一起,却是没种得很。”独孤雁轩眉,道:“姓风的,你可敢与我单独决一死战?”
风入松傲然道:“有何不敢?”方重生一挥刀,道:“我们到外面去!”
风入松道:“这里不是很好!”他剑击钢棚,道:“这些钢棚将慕容世家的子弟挡在小楼外,我们大可以不为他们来分心。”
独孤雁冷笑道:“你那些朋友却都在棚内。”风入松道:“你放心,他们是绝不会出手助我。”
独孤雁道:“是么?”风入松回顾沈胜衣白玉楼,道:“几位若当我风某人是朋友,在风某人倒下之前,请勿出手!”
白玉楼道:“风兄……”风入松道:“生死有命,白兄不必为我担心!”白玉楼无言叹息。
风入松剑一引:“那边请!”横移一步,这一步竟远及一丈!独孤雁一抖链子刀,跃了过去。
变化大法师即时猛一声暴喝,道:“小姐,快走!”他右手同时往慕容孤芳的肩膀一推,慕容孤芳一声:“大法师珍重!”借力使力,如箭般向那边墙洞射去!风入松即时转首,一声冷笑,手一挥,袖中小剑“嗤”的从袖中射出,飞射向慕容孤芳!变化大法师目睹剑势,面色一变“霍”—声衣袖急拂,向那支小剑卷去!裂帛声响,那支小剑非独没有被卷飞,而且穿过变化大法师的衣袖,继续射向慕容孤芳,只不过,本来是射向慕容孤芳的后心,给变化大法师的衣袖这一卷,已变了射向慕容孤芳的腿。
慕容孤芳一心逃命,也一心以为变化大法师一定可以替她将敌人的任何攻击截下,所以完全没有防备,到她听得破空声响接近的时候,已经来不及闪避的了。那支小剑“夺”地射进了她的右脚小腿,一阵剧痛直刺入她的心房!她惊呼着倒在墙洞内,也幸亏那支小剑劲力已弱,否则就是这一剑,已足将她的脚斩断!她一倒即起,挣扎着继续向洞内走进去,鲜血已染红了她的裙脚,在地下留下了一条血路。
靠近那边的四个大理武士看见,立即举刀奔过去。他们才奔到墙洞之前,眼前一花,变化大法师已挡在他们的面前。他一声佛号,接道:“我佛慈悲,请恕弟子今天大开杀戒了!”
语声未已,两把长刀斩下,变化大法师霹雳一声狮子吼,左衣袖一拂,卷飞了一把长刀,再抢在另外一刀之前,上掌拍在那个持刀武士的胸腔之上!“叭”一声巨响,那个大理武士被击得口吐鲜血,倒飞了出去!那眨眼之间,又是两刀斩下,变化大法师大喝:“滚!”双掌又抢在刀前,一掌把一把刀的刀锋拍开,另一掌印在另一个武士的持刀右臂之上!那个武士的右臂“击”地齐肘两断,人亦被震得飞开!变化大法师双掌一错,方待追击,“不得伤人!”暴喝声入耳,一支剑已闪电股刺过来!
是白玉楼的剑!变化大法师双袖立起,刀一样迎前,“啪啪”声响中,以双袖接下了白玉楼的十三剑急刺!白玉楼大喝道:“好和尚!”长剑再急刺十三剑!变化大法师道:“叫法师!”三个字一出口,又已双袖再接白玉楼十三剑!白玉楼冷笑,剑一引,只一剑刺出!这一剑才动,他浑身衣衫已自无风飞舞,变化大法师看在眼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双掌疾迎了上去。“叭”一声,白玉楼的剑竟被他拍在双掌之内,他双掌一拍即开,“格”一声,白玉楼那支剑断成节!
白玉楼脸色一变,断剑“星河倒挂”,横截变化大法师跟着拍前的双掌!变化大法师双掌一错,“叭”一声,竟然又将白玉楼那支断剑夹住!这判断何等准确,这胆量何等惊人!白玉楼一着失错,心神大乱,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那刹那之间,变化大法师双脚突然离地,鸳鸯连环疾踢了出去!好一个白玉楼,当机立断,弃剑、翻身,往后倒飞!变化大法师双脚一踢即收,双掌一开,断剑在双掌中飞出,追射白玉楼!
白玉楼没有闪避,因为他已经看见沈胜衣一剑从旁飞来。他相信沈胜衣的判断!沈胜衣果然没有今他失望,一剑将断剑挑飞!白玉楼身形落下,道:“兄弟,你小心这个和尚!”
沈胜衣道:“兄弟的武功与这位大法师相差其实并不远!白玉楼苦笑。沈胜衣接道:
“只是白兄少与人交手,输得只是在经验方面。”
白玉楼道:“也许是的。”变化大法师接道:“确实是!”他大笑接道:“粉侯到底是粉侯,虽然有一身好武功,经验实在少得可怜。”
沈胜衣道:“大法师身为出家人,经验却是如此丰富。”变化大法师道:“非丰富不可。”沈胜衣道:“为什么?”变化大法师道:“贫僧精研易容术,不容师门,师兄弟要清理门户,不动手也不成。”
沈胜衣道:“你所以投靠幕容孤芳,大概是因为她支持你研究易容术了。”
变化大法道:“难怪。”变化大法师“霍霍”突然虚声两掌,道:“沈施主快剑名震江湖,今日有幸相逢,贫僧非要见识一下不可了。”
白玉楼冷笑道:“不见识也不成!”变化大法师“哈哈”一声,猛一长身,一拳迎面向沈胜衣击过去!拳动风生,拳未到,轻风已经扑面!沈胜衣左手剑一划,裂帛一声,将拳风划断!变化大法师立即收拳,道:“好厉害的剑气!”
沈胜衣道:“大法师的拳风一样惊人1”一顿忽问道:“若是沈某人没有走眼,这该是少林无影神拳!”变化大法师面色微变,道:“好眼力!”
沈胜衣道:“少林名门大派……”变化大法师接道:“少废话!”脚步一动,身形陡前,“双龙出海”,双拳疾声向沈胜衣胸膛!击出的时候,只是两拳,击到了一半,两拳已变成十六拳,左八右八,分击沈胜衣胸膛十八处要|茓!掌快轻猛,变式的迅速,实在是沈胜衣生平仅见!他没有退让,剑一引,十六剑刺出,分截十六拳,剑风“嘶嘶”
地作响,将拳势一一划断!
变化大法师轻喝一声:“左手快剑果然名不虚传!”整个身子陡然拔起来,翻滚左半空!他的拳脚同时展开,左七右八十五拳,左八右七十五脚!那刹那之间,他简直就像是一只浑身布满了尖刺的刺猬,凌空滚动着,猛攻向沈胜衣!沈胜衣衣剑更快,那刹那人剑合成一体,亦仿佛变成了一只刺猬!
破空声乱响,突然拳脚一敛,剑影亦一散,变化大法师凌空落地,沈胜衣倒退三尺,剑隐在肘后!变化大法师前胸左右双肩衣衫之上,裂开十数道缝子,沈胜衣双袖胸襟俱裂。旁观众人虽然并不是全部都看得出其中的变化,但现在看见两人这种情形,亦已想像得到那刹那接触的凶险!
沈胜衣第一个开口,道:“大法师好快的拳脚!”
变化大法师沉声道:“沈施主好快的左手剑术?”语声再一沉,突喝道:“再接这一脚!”一屈左脚,突然间一弹跃起,右脚飞踢沈胜衣!沈胜衣临敌经验的丰富,竟然看不出这一脚的变化!这一脚的奇诡迅速,更就难以言喻。沈胜衣当机立断,抽身急退,倒踩七星步,一刹那七闪!变化大法师这一脚终于落空,但是在沈胜衣闪避范围之内的所有东西,都已被他这一脚完全踢碎!,白玉楼耸然得容,脱口道:“观音足!”变化大法师应道:“正是!”仍然单一脚立地,猛可一旋,一股旋风也似欺向沈胜衣服,屈指同时五弹!沈胜衣道:“达摩指!”
长剑急划,嘶嘶声中,指势被他划断。变化大法师道:“好!”拳收回袖,双袖交剪,“呼呼”卷出,其急如风,其势如剪,其利如刀!“流云袖!”沈胜衣剑击掷来双袖,一面道:“少林寺七十二种绝技,大法师学会的可真不少哇!”
变化大法师冷笑,右手从袖中伸出,并指疾声了出去!他的左袖如刀,右指如剑,刀剑齐施,此消波长,迅速攻前。
沈胜衣左手仿如没有腕骨也似,剑在他的左手中,飞轮般转动,拒左袖,封右指,双脚同时急踩七星步,闪下盘踢来的鸳鸯连环腿。百招未过,在他们周围两丈的所有东西经已化成粉碎。旁观众人不由自主的倒退,衣衫仍然被激得猎猎作响。
变化大法师额上汗珠开始滚落,沈胜衣的衣衫亦已被汗水湿透!变化大法师拳变掌,掌代指,指又变回拳,功势一次比一次凌厉。沈胜衣一剑千锋。剑势亦一次比一次的迅速。众人面皆变色,却一声也都不敢发,唯恐影响沈胜衣的心情,分散沈胜衣的注意。
“现在这一战,你我胜负以你看如何?”激战中,变化大法师突然这样问沈胜衣。
沈胜衣道:“武功你胜我,经验却是我在你之上,这一战,无论是谁败,胜的一方也必须付出相当代阶。”
变化点头,道:“贫僧死不足惜!”沈胜衣道:“能够死在大法师这种高手的面前,沈某人亦死而无憾。”
变化大法师道:“你尚年青,年青有为。”沈胜衣道:“生死由命,又岂是人力所能够挽回?”
变化大法师大笑:“好!视死如归,好汉子!”笑语声一落,拳脚袖齐施,功势更猛烈。沈胜衣人剑飞闪,掠上楼中那张八仙桌,那只是刹那,轰一声,八仙桌在变化大法师拳下碎裂,沈胜衣桌碎之前,人已经跃下,凌空一剑,刺向变化大法师的胸膛。变化大法师反应之快,出手之快,实在出沈胜衣的意料之外。
间不容发之间,他双掌猛如闪电也以一翻一拍,将沈胜衣那支剑拍在双掌之间。沈胜衣不由脱口一声:“好!”这一个“好”字出口,两声惨叫突然划空传来,闪电也似的一道剑光,同时从楼外飞进!
剑光迅急而辉煌。
风入松小剑方从袖中飞出,刀光便已在眼前闪现!独孤雁把握机会,一刀斩向风入松咽喉。风入松右手长剑一抹,叮的将飞刺过来一刀震飞,冷笑道:“只是这一刀,还要不了我的命!”
独孤雁刀收倒发,电光火石间,又连刺三刀!风入松立原地,从容以剑挑飞,又说道:“这样子的武功也敢与老夫较量?”
独孤雁闷哼一声,道:“这样的武功,却已经足够将段天宝斩杀刀下。”一顿接道:
“徒弟不过如是,师父未必怎样高明!”
风入道:“你口才不错,可惜老大向来不喜欢与别人斗口。”语声一落,人剑骤起,九九八十一剑连绵划出,织成了一道剑网,撒向独孤雁。独孤雁链子刀飞舞,接连三十六刀急斩,但都斩在剑网上,被震了回来。风入松剑势不停,脚步不停,缓步向独孤雁斩过去!独孤雁斩一刀,不由退一步,到他突然醒悟风入松的用意,人已经被迫入死角,后背已接近钢栅。
“不好!”他暗呼一声,回身挥刀,铮铮铮三声,挡住他退路那道钢栅的钢枝已被他刺断了三条来。他身形一矮,立即从钢栅铁口窜出!风入松十七剑几乎同时刺在那道钢栅上。
独孤雁衣衫下摆亦被剑削去。风入松十七剑,回剑一引,亦将旁边三条钢栅削断,欺身迫出。独孤雁—窜半丈,头也未回,反手已一刀飞斩回去,正斩向从钢栅缺口追出的风入松。可惜他的刀虽快,风入松的剑更快,剑往面前一抹,便已将来刀震开去!独孤雁收刀,身形再展动,突破出小楼,落在一座假山上。风入松人剑如闪电划破长空,紧迫不舍。
独孤雁假山上刀势再展开,凌空十八斩!风入松人剑半空中连成了一道直线,剑尖嗡嗡的不停震动,震出了漫天剑芒,独孤雁十八刀竟然不能够将他的来势截下来。独孤雁看在眼内,心头骇然,他早就已知道风入松武功高强,但高到这个地步,实在他意料之外。他的第十九刀尚未斩出,风入松已踏足假山,一剑当胸刺到。那刹那之间,独孤雁最少已想到三种方法,四种招式避挡这一剑,可是他一种方法一种招式也没有用,竟然就以胸膛迎向刺来的利剑。
“夺”的利剑穿心,独孤雁一声惨呼,风入松几乎同时也发出了一声惨呼来!独孤雁的弯刀已同时反削入他左肋下的要害。
独孤雁可以闪避封挡,而竟然不作任何闪避封挡,这实在在风入松意料之外,他方自一怔,刀已经削入。风入松有生以来,从来没有尝试过这种痛苦!鲜血怒激,染红了他一身锦衣,他怒瞪着独孤雁道:“你疯了!”
独孤雁大笑,道:“我既然打不过你,总得想个办法来与你同归于尽。”他本就是一个杀手之中的杀手,要与一个人同归于尽,当然无论时间分寸各方面都会拿捏得恰到好处!风入松武功虽然高强,深处禁宫,江湖经验到底比不上独孤雁,最要命的却是他心高气傲,根本就瞧不起独孤雁。他当然也想不到,武功是一回事,杀人又是一回事,独孤雁武功虽则不如他,在杀人方面,却远比他高明。现在他总算知道,可惜却已经太迟。
鲜血在奔流,他的生命也开始消逝。独孤雁当然没有风入松支持得那么久.笑语声一落。他人亦倒。风入松却就在这个时候往上拔起来,随着他身形的拔起,手中剑从独孤雁的心胸拔出。剑出,血亦出,如箭般射出独孤雁的胸膛,他身形再一矮,从假山上滚落。刀亦从风入松左肋下脱出,风入松凌空一拔丈八,右手猛一挥。剑脱手飞回,剑光闪电般划过长空,飞入小楼中,飞向变化大法师。
这一剑的威力同样惊人!
变化大法师双掌才将沈胜衣那支剑夹住,风入松那支剑已飞至。他眼旁瞥风剑到,却已经无从闪避。若是松手,沈胜衣那支剑必穿胸而过,虽然沈胜衣无意杀他,在这种情形之下,亦无法控制那支剑去势的。那只是电光火石的刹那,变化大法师心念甫转,已感觉到那一剑的寒气。他的嘴角露出了一丝惨笑,也就在这刹那,他感觉一阵钻心的痛苦!一阵前所未有的痛苦!风入松那支剑从他的左肋穿入,穿透了他的心脏。他的双掌不由自主一松,沈胜衣那支剑势如破竹,直入胸膛:
沈胜衣立即收剑,三寸剑尖仍然刺入变化大法师胸膛之内。三寸未足致命,致命的是风入松那一剑!沈胜衣脱口呼道:“大法师!”
变化大法师无言倒下,倒在血泊中。沈胜衣叹了一口气,身形倒掠,穿过钢栅的缺口,飞掠向小楼之外,一面大呼:“风老前辈。”
“在这里!”风入松居然还能够应声,他半跪在那座假山的后面,一手扶着假山,面如金纸。沈胜衣落在风入松的身旁,一把扶住风入松的右臂,道:“老前辈……”
风入松接口问道:“我那飞剑一击怎样了?”沈胜衣道:“飞入了变化大法师的心脏!”风入松一笑,道:“很好。”……笑意未逝,语声已断,眼帘垂下,头也侧过一旁。
沈胜衣又叹了一口气。白玉楼这时候又凌空掠下,一面急问道:“怎样了。”沈胜衣摇头,双手将风入松的尸体抱了起来。白玉楼叹息一声,道:“真可惜!”
除了这三个字,亦已无话可说。沈胜衣抱着风入松的尸体,向小楼掠回。白玉楼即时道:“我们去找慕容孤芳。”
沈胜衣道:“她也许已走远。”白玉楼道:“伤了脚,谅她也走不了多远。”一顿握拳道:“我生平最恨就是这种临危不顾屑下,独自去逃命的人。”沈胜衣道:“也许她是另有目的。”
白玉楼道:“何以见得?”沈胜衣道:“看来她不像是那样的人。”
白玉楼冷笑。沈胜衣接道:“若是我没有推测错误,相信我们快就会找到她,而且说不定,会令我们很意外。”
沈胜衣的推测并没有错误。慕容孤芳虽然并没有留在墙洞之后,却有一条血路留在那边的地上。他们跟着那条血路,很快又看见了慕容孤芳。还看见十多样天下无双的奇珍异宝。
血路将他们引到慕容孤芳那个藏宝密室。密室的石门并没有关上,血路伸入室内。
沈胜衣他们跟进室内,就看见慕容孤芳盘膝坐在一副玻璃棺材前面。
白玉楼目光一落,苦笑道:“沈老弟,果然不出你所料。”沈胜衣脚步停下,道:
“像她这种人是无论如何接受不了这种失败的,大势已去,她又怎会忍辱偷生?”
慕容孤芳目光正落在沈胜衣的脸上,道:“明白我的人,相信就只有你一个了。”
沈胜衣剑入鞘,叹息道:“成败不足以论英雄,对于姑娘的成就,沈某人衷心佩服。”
慕容孤芳道:“能够有你这种对手,我虽死何憾?”
沈胜衣只有叹息。慕容孤芳目光一转,忽然笑道:“白大人,你可知已输了给我?”
白玉楼苦笑道:“我赌红梅盗是一个男人,红梅盗却是姑娘,当然输了。”慕容孤芳道:“可惜我虽然赢了你在京中那幢庄院,却连一天也没有机会住下。”白玉楼道:
“实在可惜得很。”慕容孤芳回顾沈胜衣,道:“我以十九样天下无双的珍宝,赌你与红梅盗的输赢,当然就是我输了。”
沈胜衣无言。慕容孤芳笑接道:“可惜你虽赢了我,那十九样珍宝你却也无福消受。”她目光转落在那些珍宝之上,道:“就正如那双碧玉瓜,你当然得送回皇宫。”
两侧的紫檀木架上,放着十八样无双的珍宝。拳大的明珠,高逾六尺的血玉凤凰,刻着三百三十五个美丽仙人,环楼玉宇,精巧之极的碧玉瓜……”
白玉楼目光从那些珍宝之上扫过,道:“这里只有十八样珍宝。”慕容孤芳道:
“还有一样就放在我身后这副玻璃棺材内。”
玻璃棺材内只有一个人,一个非常英俊的青年人。白玉楼目光一落,一怔道:“一个人?”
“而且是死人!”慕容孤芳道:“已死了多年。”
白玉楼追问道:“是谁?”
“潘安。”慕容孤芳道:“可不是那个潘安,他可以说是一个天下无双的男人,我原是准备找一个天下无双的女人与他配对成双。”白玉楼脱口道:“冰儿?”慕容孤芳笑顾白冰,道:“现在当然不能够了。”
白冰听说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慕容孤芳笑接道:“看来还是由我伴着他算了。”
沈胜衣忍不住问道:“他是你的什么人?”
“丈夫!”
沈胜衣怔住。慕容孤芳道:“这一样珍宝,沈公子当然不忍心不留下来伴着我?”
沈胜衣不假思索道:“当然。”
慕容孤芳笑道:“多谢。”沈胜衣摇头未语,慕容孤芳话已接上,道:“我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说多谢,却也是最后的一次了。”
沈胜衣终于道:“却之不恭。”
慕容孤芳转向白玉楼,道:“我最后还想知道一件事情。”白玉楼替她说出来,“无双谱到底是什么东西?”慕容孤芳重复道:“到底是什么东西?”白玉楼道:“就是记载如何制造我给你那个盒子之内所盛的那种东西的方法。”
“那种东西又叫做什么名字?”
“没有名字到现在我还没有想到一个贴切的名字。”
慕容孤芳叹息道:“我本来还有很多事情要问你,譬如:你哪儿得来的无双谱等等,但现在,我再多说什么,你们只怕就会怀疑我贪生畏死的了。”她又再一声叹息,头一仰,枕在那副玻璃棺材上,一缕黑血即时从她的嘴角淌下!
白玉楼脱口道:“毒药!”
慕容孤芳眼帘垂下,眼角流下了两行泪。艾飞雨欲言又止,终于还是不作声。步烟飞、白冰这两个女孩子的眼睛看来竟然已湿了。
沈胜衣仰首不语,心头忽然感觉到一种难言的疲倦。
一种前所未有的疲倦。
全文完
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