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什么事了?”我深深地吸了口气,语速缓慢地问。
其实也不用详细的询问也知道,梁大少爷又惹事了。
“他在澡堂里嫌弃这脏那脏,弄得我生意都做不下去了。他说他家在你这,我就把他扯过来了。你是他姐姐?”中年男人耐心的简述了下过程,然后又怒瞪着梁烬程,顿时空气中火药味十足。
我嘴角抽搐的扫视着两人,一时语塞了。
真是到哪里都能惹出事情来……
最后是我点头哈腰的跟人家赔礼道歉,人家才不再找梁烬程的麻烦。
刚送走了澡堂老板,梁烬程就爆发了。
“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去代表我跟他道歉?”他站在门框边压抑着怒意,声音冰冷。我没注意到他的不悦,很自然的说:“这里的澡堂就是公共浴池,你想要独立单间是不可能的。这样无理取闹对谁有好处?你就不能理性点吗?真是个麻烦精。”
——真是个麻烦精。
这句话刚说出去我立马就后悔的要死,再转眼看向他时,他已经是面色铁青。
我们没有再说一个字,在仿佛凝滞的空间里久久的凝视。
然后他垂在身侧的拳头紧了紧,又松了。
我意识到自己的话伤到了他的自尊心,但说什么也晚了。
“你饿么?”
一片死寂中,我打破了僵局,关心的询问他。
梁烬程侧着脸,下午橙黄的阳光已柔和的似棉絮,他的眼底光彩熠熠,却面无表情。我们本就没认识多久,也不了解彼此,这样的僵局是难免的。我本想就这样算了,结果梁烬程突然转过头来,似嘲讽般的挑着眉,满脸笑意的说:“你能有什么吃的,你有什么?”
我愣住了,背脊僵直。
阳光柔和的不成样子,太煽情的将房间的所有渲染成暖金色。
这个家实在太穷、太清贫,于锦也已不在,它似乎丧失了存在的意义。
我没回他的话,也是无话可说。
如你所见,梁烬程,我什么都没有,连唯一的母亲都成了陌生人的妻子。在这喧闹的城市,我只占据安静的一角,不奢望不该拥有的,也不奢望能紧拥幸福。
我就是孤独的守着一座埋下春种的城池,却也没有想过要等到花开时。
(5)仅仅因为相似,而相依恋 幽恋逸夏
( “你不是很有种么,走啊你!”
我微笑着上前推搡着腿都有点软的梁烬程,老楼道里的声控灯是坏的,周围全是窒息的黑暗,除了半点零落入楼道的月光外,再无别的光亮。ww
老街区虽然没有小偷,但过了饭点就绝对不会在街上找到一个人。
“我错了。”梁烬程双手作揖着,可怜巴巴的朝我撒娇卖萌一条龙。
“知错就改真是好孩子。”面带微笑的收下了他卖的萌,继续带路往楼下走去。一路上梁烬程可谓是出尽了洋相,一会哦啊的叫个不停,一会又叽叽喳喳的问我这楼道是不是有什么灵异事件,他总觉得背后凉飕飕的。
我无语的白了他一眼,不耐烦的说:“你是不是巴不得这出什么事情?闭上你的乌鸦嘴好吗?”
本来就走在后面大喊有鬼的梁烬程立马闭了嘴,他老实的朝我这边走了几步,然后又走了几步。ww最后在我面无表情的注视中捏着我的衣角,说什么都不放手。最后我也是懒得跟他闹,任命的给他扯着,带着这位尊贵的少爷继续下楼梯。
“啪嗒——”
不知谁的鞋跟狠狠落地,有力的声响从一楼传来。
我们此时位于三楼的拐弯处,听到这动静我猛地一抖,莫名的打了个寒颤。
这个时候不应该有人来。
老街区的人一向不欢迎人深夜来访,无论是亲戚还是挚友,都不欢迎。既不被欢迎,又有何种理由非要在深夜来访?我心里摸不到底,更不知如何是好。
走和留,都会注定和那人碰面。
“喂,你怎么不走了?”梁烬程见我一动不动的伫立在那,不免有点着急。随后脚步声再次响起,并步步逼近,注意到这诡异的声响后他差点嘴一撇要哭了。我狠瞪了他一眼,捂着他的嘴,继续下楼。
说是鬼什么的我绝对不行。
没做亏心事,就绝不怕鬼敲门。
我扭着拼命挣扎着要往楼上蹿的梁烬程,一步一步的往楼下走去。
楼下那人也听见了我们的动静,似迟疑了下,又开始往上走。
走下三楼最后的楼梯时,我的心几乎都悬在了嗓子眼,抓着梁烬程的手也全是汗。梁烬程干脆是趴在我肩膀上装死,在装死前还神秘兮兮的跟我说,鬼不会注意活人身边的死人。这尼玛就是要出卖我的节奏!
不管三七二十一,我还是拉着梁烬程出现在了二楼。
踏在二楼的那瞬间,那人也离开了一楼最后的台阶。
二楼的住户已经搬迁,平日只有浮沉不定的尘埃,而此时却因那人的到来而多了一缕沁心的花香。阴暗潮湿缺光的楼道里,我只能凭借着被窗格分割的支离破碎的月光,看清他静美的仿佛荒凉几个世纪的冷峻面孔。
看见他时我又记起了数月前干脆利索的耳光,以及他所给的一切屈辱。
深灰色的短发,羊脂玉的肌肤,深海般深邃致命的眼瞳。
他身影笔直,尊傲如神明般杵在那,冷淡的如白茶花的眸光安静地停留在我身上。
他静静地微笑着,不留痕迹的用他那高洁独有的气质和尊贵,狠狠的扇了我一巴掌。
“几个月没见,你果然是更贱了。”
(1)我们不是知己却自以为是的认为熟知彼此。 幽恋逸夏
( 到底要有多少勇气,才能淡定自若的去面对无理由的伤害。ww
到底要多厚的脸皮,才能做到面对讥讽和辱骂也处之泰然。
“我们很熟?弄得跟你好像多了解我似的。”我松开拉着梁烬程的手,从容的笑面着不知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的仲袭。
仲袭眯着国画般富有神韵的墨眸,弧度优雅的仰了仰下颚。他并没有回答我的话,而是面色微冷的问我:“那人是谁,跟你什么关系。”
梁烬程完全在状态之外,他想问的话全被仲袭说完了。
语塞的左右看着这两个截然不同的男人,我顿时觉得头疼。
怎么会有这种微妙的场景的……
“于纸,我问你呢,他是谁?你男友?”
仲袭终于是忍不住气了,他阴沉着一张俊脸,压抑着胸腔中灼灼的怒意再次问。我有点不知所措,这些事情回答起来实在是太麻烦,而不去解释会被误会的更深。看着仲袭越来越黑的脸色,就明白他根本就不需要我的回答,一切的一切,早已经在他的心里有了个答案。
想到这里,我便冷笑着回答他的质问。
“你还需要我的回答吗?我说我跟他不是那种关系,你信吗?”
夜风从缝隙涌入楼道,风吹鼓着他的衣衫。
也不只是错觉还是事实,他竟神情认真而自然的说:
“我信啊。”
我信啊。
这三个字重重的掷在耳道里,让心久违的有些温暖。
“为什么相信?我有什么值得相信的,你不是觉得我要夺你的财产吗?”或许是积累在体内的委屈太多了,把这些东西说出来的时候泪腺也跟着发达了。鼻尖的酸楚紧紧凝聚在心头,回忆是开了闸的洪水,冲的我连一向的理智都没有了,眼泪啪嗒啪嗒的直掉。
人情冷暖,人情冷暖。
“没有父爱我不曾遗憾,世界有她于锦一人就足够。”
“仲袭你口口声声说我要夺走你们的财产,可到头来看,到底是谁夺走谁的?我唯一拥有的都给你了,你还要怎样?这么晚过来干什么?看我一个人睡连门都关不上的小单间的狼狈样吗,还是期待看到我更加落魄的模样,然后用这些来让你心情舒畅?!”
“我贱不贱你没资格说,你是我的谁?我们有血缘关系吗?不要觉得你是有钱人就这样肆意践踏别人的尊严可以吗?你尝试过我的生活吗,你了解过我半点吗,你凭什么……”
悲伤是人最脆弱的神经,崩断了,就会难过的难以抑制。
我艰难的喘息着,在陌生的怀抱里疼痛的蜷缩成一团。
不知道是谁的衣衫又吸了我的眼泪,被抹得一团糟。
“……你记得赔我衣服。”
依然是好闻的茶香,清新的香味无意间抚平了扩张的经脉,我呆呆的点点头,不知说什么才好。泪眼朦胧的抬起头来时看到的是梁烬程那挂彩的脸,即便被揍,他还是要把耍帅进行到底。泛着黑红白三色的英俊面庞此时溢满痴呆式的傻笑,说不出的可笑,说不出的柔情。
我是完全忘了旁边还有个仲袭。
当我擦干眼泪看向他的时候,诧异的发现他垂在身侧的手攥着一条白丝绢。
手帕白的像张纸。
“对不起,我刚才情绪激动了。”轻轻从梁烬程的怀里退出,我撩起垂在额前的发,抱歉的对他说。仲袭依然是一张万年不变的扑克脸,他僵硬的摇着头,看着我和梁烬程,他的表情变得很怪。想哭哭不出来,想笑笑的又很别扭。
此所谓哭笑不得,啼笑皆非。
我心里认为仲袭不可理喻,他认为我贱的低微至极。
彼此不是熟知的人,为何这样妄下定论呢。
仲袭没有说他来着的目的,哭着说我弄脏他一身的梁烬程被我直接丢出筒子楼,来不及说再见。我总觉得自己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斗转星移的变化而成长,会变得坚定不移、坚强自立,任凭风吹雨打也不退让分毫。
可当被误解和无助时,还是会溃不成军。
我依然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2)我们不是知己却自以为是的认为熟知彼此。
( 就算还没有长大、还没有成熟到自己想要变成的样子,也不能任性的去哭去闹。ww不是为了让自己表面过的看起来好些,而是不想让那个人不要在过好日子的时候,还在担心自己。
人活着不能太自私。
“你妈妈让我来看看你过的好不好。”
第二天推开房门时,一张皱巴巴的纸飘落在面前。
写的娟秀的字就这样舒展在眼底,融入了心底。
仲袭,他或许并没有我想的那样坏吧。转念间,我忽而想到他捏在手里来不及递出的手绢,心里没理由的一抖。仲袭并不擅长表达自己内心的感情,而我也不会猜谜,不会猜,猜不出,也不想猜。
我还是决定了去探望于锦。
或许她也有点想我了,否则也不会拜托仲袭来看我。
而我却是真真切切的想她了。
“于纸!”
前脚刚踏出房门,楼道里就传来二黑粗狂的生意。我下意识的扭过头,看了眼住在隔壁,脸上此时神采奕奕的二黑,问:“怎么了,喊我有事?”
二黑的手里捏着米色的信封,信封看起来很厚,沉甸甸的感觉。
“昨天有人来给我送了好多钱,让我和我妈好好照顾你。以后你就来我家吃饭吧,盒饭钱也不用还了!”二黑咧着嘴笑呵呵的说,二黑的妈妈也不知从哪里走出来,献媚的拉过我的手,嘘寒问暖,问长问短。
“谁给的钱?”
我不自在的抽回了手,继续追问。
二黑眯了眯眼,似乎在努力的回忆着,半响才吐出那个熟悉的名字。
“啊……那个人,叫仲袭,是你妈妈嫁的那人的儿子吧?”
仲袭。
这两个字的狠狠的砸入耳朵里,我出神的望着二黑,大脑一片空白。
他有什么理由来送钱拜托二黑来找照顾我。
他又是出于何种目的。
明明……
回想起结婚那天落在脸上的耳光,扶着墙的手都在发抖。
明明他就是那样的厌恶我。
“于纸你在想什么啊?”二黑见我半天不说话,赶忙询问道。我整理下思绪,轻轻摇头,绕开变得缠人起来的二黑呣子,独自一人走出了筒子楼。
梁烬程给我请了一个月多的病假,今天恰好是病假的最后一天。多亏了梁烬程,我这才得以能去仲家看看于锦。刚走出筒子楼就看见了穿着一身白的梁烬程。
一头耀目的米色碎发,澄澈如水的浅褐色眼眸。白的超凡脱俗的小西服修饰着他颀长的身躯,他有属于少年的青涩,亦有少年的魅力。日光里,久久驻足的他,似虔诚的接受阳光洗礼的信徒,目光柔情又坚定。
“伤好了?”
一见我走出阴暗的筒子楼,这个发光体就直面扑过来。
我干笑的避让了下:“不算很疼了,话说你怎么在这里?学校不用上课?”
扑空的梁烬程蹦蹦跳跳的扑了回来,嬉皮笑脸的回答道:“今天礼拜天啊,再不放假就没天理了好吗?”我傻愣愣的算了半天,才反应过来。
我问梁烬程为什么又来找我,他说他只是对病人负责到底,看我伤好了没。
“好多了,没事你就回去吧。”
灼热的太阳光晒得人有些烦躁,我没耐性的打发着梁烬程。
他略显沮丧的哦了声,转身就要走。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赶忙叫住他:“梁烬程你等下!”
“嗯?”梁烬程双眼锃亮的回头微笑,这瓦数差点没亮瞎我双眼。见他这么激动的模样,后面的话真的不忍心再说了。可我还是很狠心的说道:“可以载我一程吗?我想我妈,她不住在这里。”
果不其然,梁烬程像打了败仗的兵一样,垂头丧气且有气无力的看了我一眼。
我厚脸皮的笑着,一脸拜托。
“别对我这么期待,车丢家里了,我骑自行车来的。”梁烬程指了指不远处黑白相间的自行车,相当无能为力的摊了摊手。我则更加无力。跑车跟自行车的区别太大,怎么都没法把自行车和跑车和自行车画上等号!
“其实自行车也可以载人的。”
梁烬程推来他宝贝的自行车,特别认真的说。
“是吗……”我无语的扫了眼连后车座都没有的自行车,连话都不想说。
他朝我招招手。
我斜睨着看了眼梁烬程,认命的走了过去。
“我坐在哪里?车轮上?”我嘴角抽搐的看着梁烬程,他狡黠的笑着拍了拍自行车前面的铁杠,一字一句道:“你-坐-这-里。”
“你逗我?”我有点不淡定了。
要是坐在那位置,岂不是离他近的离谱了?
梁烬程特别无辜的撇了撇嘴:“冤枉啊,我哪里逗你了?很多没有后座的自行车,都是这样带人的。来嘛,我带你保证完全。”
一个把我送进医院的人说的话能可信吗?
虽然是这样想的,但我还是老实的坐在那个靠他最近的地方。
看过很多小说写的桥段,最熟记于心的莫过于:宁愿坐在宝马车里哭,也不愿意在自行车后座笑。而我这就是宁愿在跑车里尖叫,也不愿意在自行车上尴尬连连。
我双手紧握着面前的车把,由于用力过度,导致梁烬程完全没法控制自行车。
“白痴你能不能放松点啊?”
努力的控制车头的梁烬程满头大汗,不满的对我嚷嚷着。
坐在单杠上的我极其缺乏安全感,像溺水的人,不管三七二十一,说什么都不放。正当我咬牙坚持不松手的时候,一个结实的手臂紧紧的拦住我的腰,用力的往后一拉。后背紧贴着他的前胸,莫名的暖流悄悄传来。异样的感觉弄得我直接傻眼,傻呆呆的被拦着腰,连话都说不出来。
“乖了?”
梁烬程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他的气息还是依旧的清新。
我好久才回了神,轻点头,不在用力拉扯车把了。
我忘记跟梁烬程说我要去哪里,他就骑车带我走了好远。
“你知道我要去哪里吗?”望着前方陌生的风景,我似自言自语的说着。
“知道。”他的声音深沉又愉悦。
车子骑得很快,耳边的风刮得很响,很多声音在耳道里被模糊。
唯有一句话无比清晰。
“我知道你要来我心里了。”
(3)我们不是知己却自以为是的认为熟知彼此。 幽恋逸夏
( 青春期的少年,饱含着最青涩的一切。
最青涩的触碰,最青涩的吐露,最青涩的暧昧。
我目光诧异的扭头看了眼神态自然,眸光依旧明亮的梁烬程。他跟平日没有什么不同,还是那样纯净的挑不出杂质,面容精致的宛若瓷工艺品。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的脑袋很大?”
梁烬程皱着眉,下巴用力磕了下我的脑门。
我顿时眼冒金花,然后怏怏的撤走视线,小声嘟囔着:“知道啦,我不会挡你视线的。”再次调整好身体后,我还特别乖巧的微俯身子,让梁烬程的视线更广阔点。
我感觉我和梁烬程之间是说不完的暧昧。
刚才他那清晰钻入耳朵里的话,彻底扰乱我的思绪。
而他。
如往日一样骄傲的美丽着,美而澄澈。
好像他从未说过那番暧昧不明的话,或者那对他来说并无什么奇怪。
许多朋友之间,像这般或多或少的这样暧昧之言,彼此都是打着马虎眼,混过去了。我也是这样,明明一字不落的进了耳里,还是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淡定。梁烬程低声吹着口哨,在悠扬的曲调中,载着我缓缓前行。
梁烬程。
闭着眼,享受微风拂面的清凉,我攥着自行车把的手不由的收紧。
这种暧昧,到底算什么。
平凡如我,上那所学校本就是超乎常理的。寻常人家的孩子怎么会上的起那样的学校。二黑他妈妈也是花大价钱买进去的。当初我报考那所学校,或许只是为了证明自己比别人强,尽管家里没钱,但依旧不比任何人差,甚至比他们还要强。
我做到了。
在拿到猩红色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我知道自己做到了。
可做到这点后的事情,我未曾设想过。
高昂的学费,家境相差悬殊且价值观截然不同的同学。
没有钱,在这里几乎就等于没有生路。
阴差阳错和梁烬程接触的如此之近是挺好的,算是半个朋友。可我又怎么能知道这个富家公子待我这么好的目的是什么,是觉得我有骨气有韧性?还是因为我一副穷酸样还考进他们富二代里的名牌学校,而感觉到好奇?
他对我,也许仅仅是充满兴趣。
兴趣没了,新鲜感过了。
又要何去何从?
所以我厌烦那种来源于兴趣与新鲜感的暧昧,要当朋友就好好当,暧昧不明的态度总让我觉得被无形的势力在鼓掌之中戏耍。毕竟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们都不了解彼此,彼此之间有着别样的神秘感。他透过一面毛玻璃镜模模糊糊的看见我的剪影,感到好奇,逗我玩玩。
这也不是不可能的设想。
前面,梁烬程说是放心不过我的身体,才来看看我。
但这样的话,又有几分真、几分假。
坐在自行车上,我想的很复杂。
这不是15岁的孩子该想的问题,我却逼着自己去想。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于锦不在身边,意味着我失去作为孩子最后的保护屏障。从今往后的路没有人再点灯,只有自己理智的去分析、去思索,才能保证以后的路走的长、走的远。
唰的下,自行车突然来了个急刹车。
发呆思索着的我,猝然扑向前方。
后方的梁烬程似乎也没想到我会飞出去,他拼命的挥舞着手臂,只能触摸到衣角。随着惯性扑出去的我,没有像想象中那样狼狈的亲吻大地。而是扑向了一个灰色的身影。
现在已经不是清晨,日光高照,阳光刺眼的很。
不知道抓到了什么,好像是品质不错的布料,手感很好。
没有感觉到想象中的疼痛,上半身扑在什么柔软的物体上,双膝是结结实实的跪在了地上。似乎是磨破了皮,膝关节处传来针扎般的刺痛。我没有太多时间去感受这份疼痛,目光就撞见了那双熟悉且陌生着的深海般深邃的眸子。
白净无瑕的肌肤,若有所思的优柔面孔。
坚毅的眉峰忽然间变的柔软,他眼底复杂的神色千变万化,令人捉摸不透。
这个人是仲袭。
(4)我们不是知己却自以为是的认为熟知彼此。 幽恋逸夏
( “不好意思,你没事吧?”从大脑一片空白反应过来后,我连忙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惯性的朝同样半跌在地上的仲袭伸出了手。他浅皱着眉,脸色阴沉的盯着我好半天,直接无视了我伸手出拉他的手。
“啊,这不是那家伙吗。”
后面赶上来的梁烬程看到仲袭后就没了好脸色,他扯着嘴角露出不屑的笑容:“大少爷以这样的姿势倒在这里真的合适吗?不经撞倒地就算了,还半天不起来,怎么的,想碰瓷赖账啊?”
仲袭从来没受过这样的屈辱,自然恼羞成怒。
我郁闷的差点哭出来,梁烬程这货就不能少找点事吗……不吐槽不毒舌是不是就会死…
“话说回来,你怎么在这里,仲家离这里应该挺远的吧,来这里是有什么事?”
我机智的转移了话题,仲袭沉稳的站了起来,身后的随从轻轻帮他拍去灰尘,气势堪比黑社会老大。他还没开口说话我就想到了今天出来的目的,就是去仲袭家探望我就没见面的母亲。
“先不说这个,我可以看看我妈吗,好久没见了,我也挺想她的。”
仲袭端详着我没说话,一时间尴尬了半天。
身后的梁烬程憋红了脸,一副要炸毛的样子,看见我丢过去的眼神后他也不得不压抑住怒火。
“可以吗?”我又耐心的问了他一遍,这次仲袭没有再良久没说话,像是默认般的‘嗯’了声,然后转身就走。ww
我松了口气,小心翼翼的跟在他身后,安心了许多。还以为他会绷着张脸不同意,再说一大堆关于我家的事,没想到他居然同意了。
梁烬程有点落寞的推着自行车目送我走。
其实他也想跟上来,可惜那几个随从块头太大,他只能目送了。
‘放心吧,我没事的。’
我转头给他眼神示意,梁烬程鼓着腮帮好久,才缓缓推着车离开了视线。
再次回过头时,已经走到了仲袭专用的豪车前,他从容的倚靠着,目光深沉,慵懒的像夏日午后悠闲喝着清茶的少年。车玻璃贴的遮光纸的颜色选的很深,跟仲袭很适合,昏暗的环境里,他的光彩更是耀眼。
坐上了车,车子稳稳的启动,那些随从却没跟上来。
“刚才那些人呢?”
实在是找不到话题,我只得说些可有可无的废话。
仲袭落在窗外的视线朝我这边挪动了点:“已经去忙他们该忙的事情了,你有什么问题?”
“没。”我立马闭嘴,再也不说一句话。
后来再说话的人是仲袭,他不知道从哪里弄出来一杯咖啡,很优雅的品着。我偷偷瞄了眼安闲的仲袭,却和他的视线撞在了一起,那瞬间就像是当小偷被发现了,紧张的头皮发麻。正当我不知道怎么解除这尴尬的时候,仲袭破天荒的主动说话了。
“耳朵还疼吗。”
他的声音一向低沉柔和,拥有着极致的细腻温柔。
我怔了怔,发傻的扭头看了眼仲袭,他有些不悦的冷凝着我,问:“于纸,我问你话呢,你是没听懂还是耳屎太多没听见?还是说你已经蠢到需要我找个老师教你汉语了?”
“你——没,我耳朵不疼了,呵呵……”
哭也不是笑也不是,生气也不是,我只得微笑着隐忍下来。
不过仲袭关心来的莫名其妙,有点让人心里发毛。
虽然罪魁祸首是他。
“我前些天没事做,无聊没事干,就找人查了查你们家的事,你小时候被你妈妈打了一巴掌,左耳听不见任何声音,因为家里穷,只能挂个号,连医药费都付不起。上次情绪太激动扇了你耳光,正巧也在左耳,好像是流血了吧,你也没,真的扛得住吗?”
我安静的听着,过往的故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时光荏苒,多少曾经成了蹉跎。
“我为什么扛不住,又不是耳聋了就要死了。”我无奈的笑说着,仲袭诧异了下,想了想后说:“也是,大不了就是重要的话耳朵听不到罢了。”
“重要的话吗,老师上课说的我都听得见,笔记也做的挺好的,一个耳朵失聪并没有给我带来太大影响……”我低着头回忆着以前的事情,声音无力的说着。
耳聋带来的影响很大,我自己比谁都清楚。
英语听力听的不怎么好,听力部分分很低,有些字音我也读的不好。
不过那些事情和漫长且痛苦的人生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于纸,你过来点。”
仲袭放下了手里的咖啡杯,他向我勾了勾手指。
我很听话的向他的方向移动了点,他宽大的手掌盖住了我失聪的耳朵。
司机为了透气,开了车子的天窗。
泛黄的光落在他俊秀的脸上,我模糊中看到他的嘴角似乎有一点笑意。
然后,他的嘴一张一合了五六次,而我却一个字都听不到。
“我们玩个游戏。”
看见我两眼乌黑的傻样,仲袭难得露出了得逞的笑容,我揉了揉有点红的耳朵问他:“你说吧,什么游戏。”该死的好战基因让我在最后又添了句“我奉陪到底。”
(5)我们不是知己却自以为是的认为熟知彼此。 幽恋逸夏
( “很好。ww”
仲袭狡黠一笑,伸手整理着我皱了的衣领,眸含笑意的问:“那你告诉我,我刚才捂着你耳朵时,说了什么?”
他极其棘手的问题彻底难倒了我,听力本不强,再加上车窗大开着,压根没办法听得见仲袭的话。
“我不知道。”憋着不屈服的意念,我泄气答道。
仲袭重新靠回车座上,没有回音。
窗外淅淅沥沥的飘起了场雨。
明媚的阳光早不知收去了哪,阴沉厚重的云层令天色陡然变暗。
雨水透过天窗均匀的泼洒着。半长的碎发就这样被清冷的雨水,明目张胆的吞噬的濡湿,刻骨的寒意爬满全身。这种寒冷无时无刻不再提示着我,我活在眼前,活在当下,过去受再多的苦难,那都是过去的了。
“你不冷吗。ww”
仲袭皱眉侧目看着我湿漉漉的头与肩,不解的问道。
一场秋雨一场寒,假期过完,接踵而来的便是秋天,被淋的彻头彻尾的,又怎么不冷。
“冷啊,但也只有冷才能让自己头脑清醒,不被过去的事情束缚。”我苦笑着揪了揪湿发,自顾自的用手去打刚落在肩上的水。突然头顶本不亮的天暗了下,风声、雨声,瞬息间消失的一干二净。
好心的司机开了暖气,股股暖流从四面八方潺潺而来。
我怔怔的看着眼前一切的发生,一脸的茫然。
仲袭关上了天窗后又像个没事人似的靠在一边,斜眼瞥见我呆滞的脸,从贴身的衣袋里又掏出了条白绢,递给了我。这回我盯着那条手绢硬是冒冷汗——按他厌恶这点来想,居然主动关上天窗,实在是不可思议。现在还给我手绢用……
这究竟是在闹哪样?
“弄得跟落汤鸡似的到仲家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虐待你呢,快点擦干净。”
某人挑着眉,神情不悦的嘟囔着。
我霎时间明白了,原来是怕回家让人看到我这狼狈相不好交代啊……
“谢谢了。”礼貌性的,我道谢后接过手绢,一点点搓揉着头发,努力的让衣服干点。头发和衣服差不多都干了,我抓着手绢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还给你。”
我郑重其事的想将手帕交回仲袭的手上,仲袭却嫌弃的对我挥挥手:“算了算了,别还给我了,那手绢纯棉的,用起来还不错。你留着自用吧,也算是我这个当哥哥的给你这妹妹的薄礼。”
“哥哥?”
我愣了愣,半天回不来神。
我是独生子女,也是单亲家庭的孩子,父亲这个词是陌生的,哥哥这个词自然也是。尽管于锦再婚,我也算有了父亲和哥哥,然而终究是没有血缘的人,见面除了敷衍式的寒暄,就只剩下了贫瘠的客道话。
只有跟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人才会感到亲切。
我是这样想的。
“谢谢你。”攥着手帕我喃喃自语的道谢。
仲袭翻了个白眼:“声音太小没听见,说大声点。”
“啊喂……”
我难为情的瞪了眼笑意浓烈的仲袭,在看见他眼角飞扬的笑意时,心头微暖。
仲袭,他或许是这么多年伤我最深的人,但他给我的光与热,和第二次的亲情,是无人可比的。
所以呢,谢谢你,哥。
冥王星没有眼泪
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