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主小说网

收藏备用网址www.dier22.com不迷路
繁体版 简体版
版主小说网 > 飞燕惊龙 > 第十回深山古墓

第十回深山古墓

两人攀上了峰顶,太阳已被那绵连山峰遮住了一半,金光照着那无数白云皑皑的山峰,幻出奇丽耀目的景­色­。

梦寰转脸望霞琳,她仍然探头留恋的望着谷底小鹿,依依神情,形露于外。

梦寰见她那等神态,虽然心中念挂陶玉,也是不忍着急催她,慢慢走到她身边,拉着她一只手笑道:“小鹿的妈妈会来照顾它的,我们走吧!”

霞琳回过脸来,嗯了一声,道:“这只小鹿,还是你朋友捉给我玩的,那天在饶州我等你到天亮,还不见你回到客栈,我就去告诉师父和贞姊姊说,要去找你,师父和贞姊姊都不让我去,但我心里很想你,就一个人出去找你了。”

梦寰自见到霞琳后,一直就没得及问她遇难经过,此刻听她一说,忍不住追问道:“那你又怎么会被人掳去呢?”

霞琳叹息一声,接道:“我找了半天,可是找不着你,就坐在湖边一棵柳树下休息。忽然来了两个大汉,他们装着在看湖边景­色­,趁我不防的时候,突然下手点了我的|­茓­道,等我醒来,已被他们捆起来,装在一辆马车中,车的四周都蒙着黑布,看不到外面景­色­,我用的宝剑也在车厢里挂着,可是我的手被他们用牛筋捆着啦。”

梦寰只听得热血沸腾,道:“他们还用什么法子虐待你?”

霞琳凄婉一笑,接道:“我的嘴里也被他们堵了东西,到了吃饭时,才替我取出来,我赌气不吃他们的东西,饿了一天一夜,后来我想到你一定会到处找我的,我要是饿死了,你就没有办法找得着我了。”

梦寰一阵感伤,轻轻拦住她,道:“以后又怎会落在大觉寺和尚的手中呢?”

霞琳把头儿靠人梦寰怀中,笑道:“我在车中,看不见外面东西,也不知道他们要把我送到哪里,我心里只想着,你找不到我时,一定会很焦急的。”

梦寰低头看着她答道:“那是当然。”

霞琳嫣然一笑,又道:“那马车正走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接着车外面就打起架来,我听到兵刃交击和呼叱声音很是激烈,心想一定打得很厉害,过了一阵,打斗停了,我认为是你追来救我的,那知车帘打开后,进来了一个和尚,把我从马车中提了出来。”

梦寰道:“可是两个和尚一起吗?一个身材高大,一个身材矮小,都穿灰­色­僧衣?”

霞琳瞪大眼睛,道:“你怎么知道呢?”

梦寰笑道:“那两个野和尚都已被陶玉杀死了。”

霞琳不识陶玉,听得莫名所以,茫然问道:“陶玉是你的朋友吗?”

梦寰点点头,道:“等一下你就可以见到他了,那两个野和尚,又把你交给另外的和尚,押送到祁连山来,对吗?”

霞琳突然脸上一红,把头埋在梦寰胸前,热泪泉涌,浸湿了梦寰胸前衣服。

杨梦寰心头一凉,低头问道:“怎么?那两个和尚难为你了?”

霞琳抬起脸儿答道:“两个和尚坏死了,他们把我提到一片荒凉的墓地中,我的手和身子仍被捆着,没有法子和他们打架,那个瘦小的和尚,取下我堵嘴的东西,被我咬了一口。

梦寰心中大感焦急,头上冷汗直往下滴,急道:“以后呢?”

霞琳缓举衣袖,擦着梦寰脑门汗水,接道:“以后又来了一个穿黄|­色­僧袍的和尚,骂了那个穿灰­色­衣服的和尚几句,就替我解开了绳索,可是他却又点了两处|­茓­道,替我披了一件僧袍,用黄绢包了我头发,扶我出了那片坟地,又扶我上马赶路,跑了半夜,又遇到了一个穿红衣的和尚。”

梦寰暗里说了一声,好险,不自觉抱紧了霞琳娇躯,无限怜惜他说道:“你当真吃了很多苦啦。”

霞琳凄婉一笑,又接道:“那个穿黄衣的和尚,把我交给了穿红衣的和尚后,他带我立刻赶路,日夜都不休息,那和尚虽然待我很和气,但我知道他们都是坏蛋,可是我|­茓­道未解,没得办法逃跑。”

梦寰默默计算时日,他和陶玉西行日期,虽和霞琳相差了两天,但赤云追风驹有日行千里的脚程,决非一般的长程健马能及万一,何以霞琳反而先到了祁连山中。

心中思解不透,只好间霞琳道:“那穿红衣的和尚,就用马带你到祁连山来的吗?”

霞琳摇摇头,笑道:“他带我走了两天两夜,第三天中午时到了一深山的寺院里,那里面也有很多和尚,在那里等到了天黑,他们不知道在那里捉了两只很大的怪鸟,那鸟难看死了,穿红衣的和尚对我说,要这两只大鸟把我送到风景最优美的地方去住,我心里知道他们骗我的,我骂他,他也不生气,就把我捆在一只大鸟背上,他也骑着一只大鸟,飞了一夜。

梦寰暗想:怪不得他们比我和陶玉还要快,原来他们骑着鸟儿飞的,只是能驮着一个人在空中飞行的,只有大鹏、彩鸾一类鸟儿,大觉寺养了这些飞禽,数千里来去在一日之间,无怪他们恶行隐密,使人猜测不出。

只听霞琳继续说道:“到了第二天天亮时,那鸟儿飞不动了。就落在一片大树林中休息,红衣和尚把我从乌背解下来,让那怪鸟在树林中抓了很多小鸟野兔吃了,又把我捆上鸟背,向前飞行。以后每飞行几个时辰,就得落下来休息,那怪鸟看上去很大很凶,可是没有你朋友的大自鹤厉害。”

梦寰笑道:“那当然,大白鹤玄玉,是千年以上的神物,大觉寺养的怪鸟,如何能打得过它。”

霞琳嫣然一笑,又接着说道:“两只怪鸟越飞越不行啦,一夜中就休息了六七次,到了第二天上午,才飞进了山区。那红衣和尚对我说,在太阳下山前就可以到那风景最美的地方了,他还告诉我说,他名字叫法雷,要我以后不要忘掉他。”

杨梦寰听到这里,忍不住接口骂道:“该死的野和尚。”

霞琳笑道:“他被你朋友从乌背上打下去,那是一定要摔死的。”

梦寰笑道:“朱白衣救了你以后,就带你在下面幽谷里石洞中住着吗?”

霞琳点点头接道:“那和尚正在对我说话时,你朋友骑着大白鹤从后面追来了,他的本领大极啦,一扬手就把那红衣和尚从鸟背上打了下去,又跳到我骑的大鸟背上,那怪鸟驮不动我们两个人,落了下来,被你朋友一掌打死,另一怪鸟被那大白鹤啄死了。他带我骑着大白鹤飞到了这山谷里,又替我捉了一只小鹿来玩,我问他,你在什么地方,他说过几天你就会来找我,果然你就真的来了。”

梦寰又听得一阵难过,这短短的月余时间中,朱白衣加给他和霞琳的恩情,已使杨梦寰感到了一辈子报答不尽。

霞琳讲完了被掳经过,头靠在梦寰肩上,欣赏着黄昏山­色­。突然,她发现了正南方丛山中,那一股浓烈的火焰,黄昏中更显得威势惊人,但见火星爆飞,浓烟弥空,火势不断增长扩大。

沈姑娘芳心一惊,急声叫道:“呵!寰哥哥,你看那边山里着火了,不知道要烧死多少小乌了?”说罢,一声长长叹息。

梦寰被她一提,又想起了金环二郎,他本和陶玉约定好放火后隐藏附近,以便待大觉寺和尚勘查火势时,顺便追踪,现在要找陶玉,自应先到火场看看,只是那问起火森林,距这里路程不近,中间不知相隔着多少山岭,而且天­色­已快入暮,夜晚间,要越渡那峭壁深涧,当是更加难走,如果不去,又深觉愧对陶玉,想了想,决心冒险夜行,转脸对霞琳道:“走!我们到那起火的地方找人去!”

霞琳毫无思索地点头一笑,似乎梦寰讲的话永远是不会错的!

两个人展开轻功,下了山峰,向着那起火所在奔去。

天­色­逐渐暗鸟下来,这人踪绝迹的深山里,根本就无路可走。一道道拦路深涧,一重重横阻山岭,嗟峨怪石,杂出矮松,夜暗里愈觉着寸步难行,饶是杨梦寰和霞琳一身轻功,翻越过几座山峰后,也出了一身汗水。好在那火势越来越大,腾空烈焰,照红了半边天­色­,有那火光引路,还不致走错方向。

看看离那问火光并不很远,但走起路来,却感到那样遥长,两人走走歇歇,不知不觉问已到二更左右。

霞琳已累得香汗透衣,停住步回头对梦寰道:“寰哥哥,我累呢!”

其实杨梦寰也感到困倦,再加上腹中饥肠辘辘,更感难支,他和陶玉带的­干­粮,全放在赤云追风驹上,刚才离山洞时,又正当情怀惆偶,忘了带上几瓶羊|­乳­,霞琳童心娇稚,更是不会想到这些,这当儿只觉得又饥又累,但他想陶玉恐怕正在到处找他时,立时­精­神一振,拉着霞琳右手,笑道:“你看就要到了,我们再勉强走一阵好吗?”

沈霞娇婉一笑,挣脱了梦寰的手,振奋余力,向前跑去。又翻过两座山岭,她已跑得连连娇喘,梦寰功力较深,又一心想着陶玉安危,还能够支持,但见霞琳疲倦神态,心中又大感不忍,拉着她在一块大山石上坐下,道:“你实在很累了,我们好好休息一下再走吧!”

霞琳回眸笑道:“我太没有用啦!说完,把上身偎入梦寰前胸,不大功夫,沉沉睡去。

夜风如剪,寒气侵入,杨梦寰除了一身衣着之外,再无物能代霞琳御寒,只有紧紧地把她抱人怀中。

摹然间,山风中夹杂着一阵急促的得得蹄声,由远而近,杨梦寰心中一动,暗想:这分明是马蹄踏着山石的声音,除了陶玉的赤云追风驹外,天下恐怕再没有第二匹马能走得这种无路可循的峻岭绝峰,立时气纳丹田,高叫了两声陶兄。

这静夜中,两声高喊,直若龙吟狮吼一般,震的山谷回音,长鸣不绝。

果然,杨梦寰余音刚住,正南方传来了陶玉尖锐的应声。在梦寰怀中沉睡的霞林,也被这两声大喊惊醒,沈姑娘不过刚刚挺身坐起,得得蹄声已到两人十丈以内。

梦寰一跃而起,陶玉人和马已行到身边,只见他一收辔绳,赤云追风驹骤然停住。人未下马,两道眼神已落在霞琳身上,他从头到脚的把霞琳看了一遍。才翻身下马望着梦寰,笑道:“这白衣姑娘,可就是杨兄的师妹吗?”

梦寰点头答道:“不错,陶兄见笑了!”说完,替两人引见认识。

霞琳望着陶玉一身奇异装束,和手腕上套的金环,心中很感奇怪,不觉望着陶玉微微一笑。

金环二郎本是内外兼修的高手,夜间辨物形同白昼,看霞琳露齿微笑,娇美如出水白莲,不禁心神一荡,呆了一呆,才回顾梦寰,笑道:“果然不错,无怪你差一点急疯了心。”

梦寰道:“陶兄不要取笑,你怎会到了这里,我们正要去那起火地方找你,走到此地,感到困倦难支,故而停住休息一下。”

陶玉笑道:“我们说好分头放火,我点了几处火苗后,回头”找你,你却不知哪里去了,害得我一阵好找。没有找到你,却碰上了大觉寺和尚,一言不合,动上了手,野和尚越打越多,我看情势不对,又想你有可能遭了人家暗算,这样打下去,纵然伤得几个和尚,也是于事无补。因此冲出了他们围攻,心想不如先找他们的和尚庙去,看看你是否在那里,待救了你后,再放一把火烧他个乌烟瘴气,那晓得你却找你师妹去了!”

杨梦寰听得心中很感不安、歉然一笑,简略他说出寻得霞琳经过。

陶玉冷笑一声,道:“那大白鹤还能骑人,倒是少见。”

梦寰听他话风,心中仍对朱白衣存着敌意,知他­性­格,极难捉摸,多作解释,有害无益,好在朱白衣已经走了,既无遇上机会,也就不再深说,腹中正感饥饿,借机扳转话题,笑道:“陶兄来得正好,小弟正觉饥肠辘辘,我们带的­干­粮吃完没有?”

金环二郎从马鞍上取下­干­粮,霞琳抢先接过,分出三份,一份给梦寰,一份自用,另一份送给陶玉,金环二郎一笑接过,又随手放在一边,却不食用。

霞琳一面吃着­干­粮,一面望着陶玉问道:“你为什么不吃呢?难道你不饿吗?”

陶玉点点头,笑了一笑,索­性­把那一份­干­粮放入­干­粮袋中。

杨梦寰吃饱后,­精­神随之一振,沉思一阵,对陶玉道:“大觉寺中僧侣,虽是无恶不作,但他们人多势众,凭我们三个人的力量,自难除尽恶僧,扫|­茓­犁庭……”

陶玉不待梦寰活完,接口笑道:“既然来了祁连山,如果不去大觉寺,偷他几粒雪参果尝尝,那实在太冤枉了。”

金环二郎一语甫毕,一侧暗影中陡然响起来几声冷笑,道:“雪参果岂是好吃的吗?你们先尝尝这个味道。”话刚出口,几点寒芒,挟着尖风,破空打到。

陶玉伏身一让,三支奇形靖蜒嫖,掠顶而过,梦寰、霞琳一左一右双双跃开,三缥落空,打在一块大山石上,直激得火星迸冒。

梦寰借一跃之势,已拔剑在手,定神看去,二丈外蒙蒙夜­色­中并肩站着四个和尚,两个手提戒刀,两个手横禅杖。陶玉首先发动还击,扬手一把毒针打去,接着拔剑虎扑而上。

四个和尚武功,竟是无一弱手,禅杖戒刀,一齐飞舞,陶玉打出一把毒针,全被击落。

这一瞬功夫,金环二郎已欺近四人,金环剑一阵骼骼急响,连攻三剑。

他这三剑左劈右扫,迅猛至极,最右一个用禅杖的和尚,被他逼退四五尺远。

其余三僧,初本无意联手合攻,及见陶玉身手凌厉快速,才上齐出手抢攻,两刀夹击,禅杖直劈,三般兵刃一齐攻到,同时那个被陶玉迫退的和尚,也还攻了一招,卷扫双脚。

陶玉纵笑一声,“一鹤冲天”,全身平空拔起来一丈多高,一避之势,让开了四个和尚的兵刃。

这时梦寰。霞琳两支剑,亦双双抢到,梦寰心中恨透了大觉寺和尚,出手极是狠辣,长剑连施出追魂十二剑中绝招,三招未过,一个用戒马的和尚,已被梦寰劈断了一条左臂。

夜­色­中响起了一声凄历的惨叫,声如果鸣,刺耳异常。这一声惨叫未停,接着又一声闷哼,原来另一个用禅杖的和尚,已吃陶玉跃入空中后出其不意打出的金环击中后脑,当时闷哼一声栽倒气绝。

四个和尚,眨眼之间一死一伤,另两个活的,不觉心胆俱寒,一个猛劈两刀,把梦寰迫退一步,一个横扫一杖,逼开了霞琳宝剑,两个和尚心里一慌,忘记了还有一个要命的金环二郎,一向手辣心狠的陶玉,见有机可乘,还会客气不成,左手一抖,一把毒针激­射­而出,两个和尚在慌乱之中,哪里还防得住这种细微无声的暗器,十余条银线闪处,每人都中了不少,针上巨毒,一见血立时发作,只见两个和尚一阵颤动,兵刃脱手落地,紧接着双双倒地死去。

这当儿,另一个仅存的和尚,向北溜去,陶玉望着和尚背影格格笑道:“贼秃驴你还想走吗?”说着话,跃上了赤云追风驹,一抖僵,骤如离弦弯箭,这时那和尚已若惊弓之鸟,头也不回,一个劲亡命狂奔,这一来却害得他死的更快。

陶玉追风驹快比流星,不到五十丈已追到和尚身后,金环剑探臂扫出,冷芒过处,一颗和尚头随之飞起,大概和尚是用足了气力逃命,头被陶玉金环剑齐齐斩掉后,他一个无头身子仍往前冲了三四尺,才栽倒地上。

金环二郎,追杀和尚后,一带辔绳,勒转马头,又回到了梦寰身边,跃下马检起刚才打出的一只金环,就在和尚尸体上擦­干­血迹,套回腕上,这才望着梦寰和霞琳笑道:“看样子,大觉寺和尚恐已得到什么警讯,所以才派出很多野和尚搜寻我们。这四个,看上去是刚才和我动过手的和尚,大觉寺僧侣要真都是这样脓包,那实在没有什么可怕,令师妹刚才出手几剑相当不错,你们师兄妹如果有兴,咱们­干­脆就闯到大觉寺去搅它个天翻地覆,如何?”

杨梦寰听得一皱眉头,沉吟半响答不出活,他已得朱白衣留字劝告,要他和霞琳早日离此,他知道朱白衣绝不会危言耸听,故意骗他,但又不好一口绝金环二郎,一时间很难想得到适当措词回答陶玉。

金环二郎看梦寰沉吟不答,不觉心里有些生气,转眼看霞琳时,沈姑娘却瞪着一双大眼睛,望着几具尸体出神,脸上神情无限凄然。

突然她转过脸,叹口气道:“寰哥哥,这些和尚死得真可怜,我们挖个上坑,把他们埋了吧?”

梦寰看她眼中满蕴泪水,不忍刺伤她善良的夭­性­,点点头,答应一声,好吧!当先拔出长剑,就地挖起坑来。

霞琳也拔出剑,帮梦寰挖坑。金环二郎站在一边,只看得心里冒火,脸上一问冷漠,只不过没有发作出来罢了。

突然霞琳抬起头来,望着陶玉笑道:“你为什么不帮忙呢?”

金环二郎听得怔了一怔,这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却似有着无穷威力一般,陶玉连着哎了两声,不自主地弯下腰去,帮着两人挖坑。

三个人费了有一盏茶工夫,掘了一个不小的上坑,把四具和尚尸体拖入坑中埋好,霞琳又去采了几朵山花Сhā在上面,这才满意地望着梦寰和陶玉笑笑。

金环二郎不知为什么,他怕看霞琳眼睛中那柔和亲切的光芒,每当他和霞琳目光接触时,沈姑娘总是带着异常娇憨的微笑,笑得是那样纯洁,那样甜美,但陶玉却有叫种凛然不敢逼视的感觉,不自主别过头去。

这时,天­色­已到三更左右。三人经过了一阵休息后,体力已逐渐恢复,再抬头望那火势,只见火焰冲天,火蛇飞舞,较前时不知猛烈多少倍。

陶玉指着那冲天火光笑道,“那片原始森林,当在万顷以上,这一片,一两天恐难熄灭,到明天晚上,千里以内都可以看到那猛烈火势了!”

霞琳黯然一叹,道:“那就不知道要烧死多少鸟儿了,咱们有没有办法,把火势熄去?

梦寰摇摇道,道:“这不是三五个人能力所及的事,你不要多想它了!”

陶玉笑道:“此刻大火已成燎原之势,就是三五百人,也没得办法可以熄灭;除非老天爷降下一阵大雨,再不然待那燎原火势,蒸化了附近几座山峰上的千年积冰,汇合成一股洪流,熄淹火势,否则只有待那万顷林木烧完后,自行熄去。”

霞琳正待再问,蓦然闻得一声凄厉刺耳的怪啸声传来,这声音难听至极,但却长短有序,暗合节奏,似是由人­操­纵一般。

霞琳心里害怕,偎到梦寰身边叫道:“寰哥哥,这山里有鬼?你听那声音不是鬼叫的吗?”

梦寰也觉得那异乎寻常的怪啸声,有点­阴­森森摄人魂魄,但一时间却想不出怪声原因,但他知道那绝不是鬼叫,低声慰霞琳道:“不要害怕,这声音不是鬼叫。”

金环二郎凝神听了一阵,霍然起身,接道:“这是一种绿林道上鬼哨传音方法,那长短声波中,暗含着他们事先规定的讯号,外人只有听出哨声中暗含节奏,却是不晓得他们传递的什么消息。这鬼哨有用五金制成,有用竹子制成,静夜中可闻达数十里开外,你们再听一阵,必然另有鬼哨声音接合呼应。”

过了不久,果然那怪啸声音停了下来,间隔一刻时间,另一个怪啸声音响起,这次听来十分遥远,只隐隐闻得而已。

陶玉笑道:“这可能是大觉寺和尚们弄的把戏,这接合呼应的鬼哨声,恐已在十里开外了,这样传达,一夜间可传至七八百里外……”

金环二郎话还未完,突然在他们停身的山峰上,连连响起长啸。

陶玉翻腕拔出金环剑,道:“野和尚们今晚出动人数不少,现在已经有人搜寻到我们这里来了。”

一语甫毕,骤见火光­射­到一座山峰上,几条人影闪动,似是对着他们三人所在而来。

杨梦寰拉霞琳双双站起;低声问陶玉,道:“我们要不要避开敌人搜索?”

陶玉横剑笑道:“走不了啦,他们地势熟悉,伏哨处处,看样子他们已发现我们的行踪了,刚才鬼哨传讯,可能是调集援手,赶来围击我们。”

梦寰皱皱眉道:“这么说,又要有一场拼搏了?”

陶玉格格一笑,道:“一点不错,不下辣手,就没法闯出他们的合围之势。要是等他们调集的援手赶到,事情就更麻烦。天亮前我们必须摆脱他们监视,然后才能出其不意,攻其无备。敌众我寡,人地两疏,你们师兄妹如再存慈悲心肠,我们三个人就不要再想活着离开这祁连山了。”说完话,左手探怀取出了一把毒针。

杨梦寰暗想陶玉的话,说得不错,此时此地,敌暗我明,一念仁慈,也许会留下了无穷祸患。

他心里打了几个转,低声对霞琳道:“等一会,如果和人动上手时,可不要处处留情了,目前我们处境十分不利,纵敌无异于害己。”

霞琳点点头,淡淡一笑。

就在梦寰和霞琳讲话的当儿,敌人已到十丈之内。黑夜里,沈姑娘的白衣特别耀眼,但听得轻微的尖风划空而来。三点寒星闪电般全对着霞琳打来。

杨梦寰早已拔剑在手,看敌人暗器全对着霞琳一个人打,不由心头火起,出手一剑“云雾金光”,剑化一圈银虹,把打来的三支暗器全都击落。正待挥剑迎攻,突然一怪笑声,一道寒光挟着尖风,凌空落下。来势奇速如闪电袭到,梦寰本想闪避,又怕伤着霞琳,一咬牙,举剑迎来势硬架一招。

只听得一阵­精­钢交击之声,迸出来一串火星,杨梦寰骤感虎口一热,。右臂全麻,长剑几乎脱手飞出。定神看去,三尺外停着一个身躯高大的和尚,手横一柄银尖灿烂的戒刀,脸上微带惊异神情,似乎对梦寰硬架他一刀猛攻,大出意料之外,打量了梦寰一眼,才冷冷地问道:“你们是哪里来的?那森林中的大火是不是你们放的?”

梦寰未及答话,陶玉已冷笑一声,抢先答道:“不错,怎么样?”

就在这一问一答之中,四面人影闪动,群僧已采取了包围形势,九个和尚,团团地把三人围在中间。

杨梦寰刚才和人接手一招,已知这次来的和尚,比刚才交手僧侣高明多了,哪里还敢存轻敌之念,低声告诉霞琳,要她小心戒备。

陶玉手横金环剑,俏目来回转动,看九个和尚,有八个穿着灰­色­僧衣,一个却穿着大红僧袍,刚才凌空袭击梦寰的人,就是那穿红­色­僧袍的和尚。

金环二郎久闯江湖,一望之下,心中顿时有数,大觉寺中的僧侣们,是以僧袍颜­色­,来代表辈份高低和武功强弱的。那红衣僧人,不用间自然是这群和尚中的首领,金环二郎处在群僧包围之下,不但丝毫不觉慌乱,而且还能冷静地辨察敌势,了然了敌情之后,才缓步走到梦寰身侧,猛地一躬身,金环剑“玉女投梭”闪电般向那红衣和尚攻去。

他这突然出手一剑,不但使那红衣和尚感到意外,就是杨梦寰也想不到,看他缓步从容地走近身边,还认为他有话要说,哪知他却出其不意地一剑刺向那红衣和尚。

这一下,距离既近,发难又很突然,应该是极难躲过,但那红衣僧入却有着非常的本领,陶玉剑势逼到时,封架已全来不及,只见他一个高大身躯,随着剑势向后一仰,双脚用力一蹬“金鲤倒穿波”人已倒窜出去了一丈二三尺远。

金环二郎见一击不中,立时挫腰振腕,原势不变,如影随形般,追刺过去。

两人一攻一避,快如电光石火,四周围着的和尚,想出手拦击陶玉都来不及。

红衣僧人避开了陶玉忽然一击后,已经缓开了手,待陶玉第二剑追袭逼到,立时振臂迎击,身子还未挺起,右手戒刀已然扫出,寒光闪处,硬架陶玉金环剑。

陶玉已看出这红衣和尚武功不弱,不下杀手,无望胜敌,一沉腕,剑变“金针定海”,霜锋下点,三环齐鸣,避开了和尚迎架戒刀,锋剑直点前胸。

陶玉这一招用得十分冒险,和尚戒刀掠着衣服扫过,差一点就要伤在刀下。

那红衣和尚想不到陶玉竟冒奇险抢攻。他原想一刀架开金环剑后,先稳住败势,再抢机失,这一切迫得他不得不先避剑势了。

只见他猛吸一口气,把挺跃之势,突然收住,随着陶玉疾沉的剑锋,仰卧地上,待背脊贴地,骤然向右边滚开三尺,让开了陶玉一着杀手。

这当儿,环伺四周的八个灰衣僧人,有四个急抢过来,想合击陶玉,却被梦寰。霞琳两支剑阻挡住冲不过去。

那红衣和尚连被陶玉两剑迫袭,早已激起无名之火,不等陶玉再次出手抢攻,已断喝一声,手中戒刀舞起一问银盘似的光圈,猛攻过来。他含忿还攻,尽展所学,戒刀一招比一招迅猛,一招比一招狠辣,刹那间刀花如雪,光化瑞气,连攻十二招。

陶玉金环剑展开迅猛的招术和红衣僧人抢攻。剑光如浪,金环交鸣,这是一场生死决于瞬息的罕见搏斗,不大功夫,已对拆百招以上。

原本分守在四周的和尚,见梦寰和霞琳双剑绵密,力敌四僧毫无败象,一声大喊,合围而上。八个和尚,把梦寰和霞琳围在中间,杖劈刀扫,急如骤雨。

激战二十合后,沈姑娘已逐渐感到后力不继,手中宝剑慢慢地缓了下来,杨梦寰和霞琳原是背靠背的站着拒敌群僧,双剑相互策应救助。霞琳剑势一缓,梦寰立时感到了情势不对,长剑突施一招,“杏花春雨”,剑化万点银星撒下。这一招威力奇猛,招数绝妙,群僧只觉剑风似轮,无法招架,当前四个和尚,全被迫得向后一退。

梦寰借机转身,长剑又一招“八方风雨”,把围攻霞琳的四个和尚,直逼出去。他用这两招剑势,都是分光剑法中追魂十二剑招内,最为­精­妙的二招,的确是凌厉无伦,八个和尚都被他迫退到四尺以外。

杨梦寰两招绝学,迫退了围攻的八个和尚,转眼看霞琳时,只见她横着宝剑微笑,似是对梦寰迫退敌人的剑招,异常赞赏。梦寰心中暗道:这孩子有时候简直胆大得莫名其妙,强敌环攻,生死一发,她竟若丝毫不觉一般。

这当儿,那身着红­色­僧衣的和尚,已和陶玉打到生死关头,双方都展开迅猛无伦的招术,抢制先机,戒刀如雪花飘舞,卷风生寒,金环剑似电掣虹飞,游龙穿空,陶玉左手扣着的一把毒针,就没有打出的机会。

梦寰看那红衣僧人手中戒刀,快中有稳,着着抢攻,似已抢了主动,陶玉眼下虽无败像,但再缠斗下去,很难讨得了好。正想出手相助,突闻陶玉一声尖喝,金环剑骤然一变,金环一阵连响,剑化寒飙掠空,刹那间剑气漫天,寒光飞绕,眨眨眼连攻八剑。

这八剑凌厉如裂岸怒涛;那红衣和尚果然是招架不住,被迫退了七八尺远,陶玉趁势又打出左手扣的一把毒针,十几条银线电­射­袭去。

这一下只看得杨梦寰暗里叫好,心想:人称海天一叟李沧澜为近代江湖怪杰,看来当真是身怀绝学。陶玉这几招狠攻,快速­精­微,不输昆仑追魂十二剑招,迫得敌人还手无力时,再打出一把毒针,当得起手辣心狠,红衣和尚武功再高,恐怕也要伤在毒针下面。

梦寰心念未息,战圈情势又变,只听那红衣和尚一声虎吼。左手袍袖舞动,毒针尽被击落,振臂腾起,凌空下击,一个高大身躯,灵如掠波燕剪,一落之势,连攻三刀。

这三刀,直把金环二郎迫得手忙脚乱,险像环生。杨梦寰心头一惊,顾不得再管霞琳,挥剑一跃“龙形一式”连人带剑,猛扑过去。

人还未到,长剑已变招“万蜂出巢”,这一招是追魂十二剑中最­精­奥的一记绝学,但见剑尖颤动,如一蓬银雨洒下,凉风扑面,耀眼生花。

红衣和尚百忙中举刀一封,梦寰长剑却贴着他的戒刀,借势滑下,和尚急收戒刀向后跃退,但仍是晚了一步,握刀右手的无名指和小指,已被梦寰剑锋削掉。

红衣和尚也实在够狠,两个指头被削,手中戒刀仍然握着,陶玉哼了一声,抖腕飞出一只金环,和尚在巨疼之下,一个失神,金环掠面而过,环上尖齿倒刺,带走他半问耳朵。

紧跟着金环二郎又一个虎扑而上,刷!刷!刷!又攻三剑。

红衣和尚连受创伤,暴怒已极,架开陶玉三剑之后,忍痛还攻,刀走险招,形同拚命。

梦寰救了陶玉后,转头看霞琳又被八个和尚困住,几个和尚大概都没有存着什么好心,不救同伴危难,却集中对付霞琳,小姑娘剑招得昆仑真传,无奈人娇刀小,八人围击,四面受敌,这就迫得她无法施展纵跃的工夫,以巧制胜,舍长取短,那哪能不陷入危境,一支剑左封右架,只累得香汗淋漓。

梦寰看在眼里,越想越火,怒喝一声,仗剑冲入,施展开五行迷踪步法,在禅杖戒刀中闪来闪去,人如飘风,形似魔影,左“一剑,右一剑,一会工夫,八个和尚,全被他刺伤剑下,栽倒地上,呻吟惨号,不绝于耳。

陶玉仍在和那红衣和尚作生死拼搏,杨梦寰才救助了陶玉一次,已觉出他心中不快,这时,不便再出手帮忙,拉着霞琳,横剑观战。

突然几声枭鸣般的哨鬼啸声传来,而且听来距离很近。梦寰料想必是敌人援手赶来,心中甚感焦急,只是不便招呼陶玉停手逃走。

金环二郎似乎也警觉到敌人又有援手赶来,疾攻三剑,猛地跃退。红衣和尚一停手,才发觉同来八僧,全都负了伤,卧在地上呻吟。八僧武功虽然不高,便比起一般江湖武师并不逊­色­,以梦寰、陶玉和他动手的几招而论,八僧合力纵然困人不住,但这片刻工夫,也不能说尽都伤人剑下,他哪里知道梦寰施展开“五行迷踪步”法后,八僧根本就没法子看清他飘忽的身形,招架无从,只有等着受梦寰剑刺。红衣和尚见此情景,不觉一呆,就在他一呆刹那,陶玉两手齐扬,双腕上三只金环两先一后飞出,和尚瞥见金环挟风袭到,赶紧一收心神,举刀封架。哪知陶玉这次所用手法,极为奇妙难测,和尚举刀迎击先到两环,不料戒刀刚刚举起,后出一环骤然加快,抢先打到,正好趁空而入,金光一闪,已到面门,和尚再想躲,哪里还能够,只觉一阵凉风扑脸,奇痛刺骨,金环已深入脸上一寸多深,热血如泉,右眼爆出,疼得他一声惨叫,晕倒地上。金环二郎却一个急跃,凌空落下,尖笑声中,金环剑探臂一扫,霜锋过处,和尚被拦腰斩成两段。

陶玉腰斩了那红衣和尚后,回头望着梦寰和霞琳一笑,捡起四只金环,仰脸一声轻啸,招来赤云追风驹,笑道:“我们快些走吧!敌人援手马上就要到了。”说完,把缓绳交到霞琳手中,自己却当先向东跃去。

梦寰略一怔神,陶玉已到了十余丈外,只得低声对霞琳道:“你不是很困倦吗?你就骑马走吧。我得陪着陶玉走路。”

霞琳摇着头,道:“你们都跑路,我也不要骑马。”

梦寰看陶玉已是不见,心中甚感焦急,无暇再作多想,伸手抱起霞琳,纵上马背,放辔向前追去。

那赤去追风驹奇快无比,不到两里路,已追上陶玉,霞琳腾身飞落到陶玉身边,还未及开口说话,金环二郎已停住步回头笑道:“我要不抽身就跑,你们必然要有一番谦辞,对吗?”

梦寰吃陶玉一句活封住了嘴,想好的话反而说不出了,过了半晌,才笑道:“陶兄,你这样对我们,真令我杨梦寰没法子报答了。”

陶玉淡淡一笑,俏目掠着马上的沈霞琳一扫而过,答道:“报答大可不必,我又不是留给你一个人骑的。”

梦寰知他天­性­冷热无常,随口一句话,未必有心,也就没有在意。

霞琳看梦寰和陶玉站着讲话,也跳下马背,走近两人,望着陶玉笑道:“你的马当真好,快得像飞一样。”

陶玉做然一笑,道:“可惜这赤云追风驹,我已答应送给我师妹了!要不然就送给你骑。”

霞琳笑道:“那你师妹一定是很漂亮了?”

陶玉微微一叹,转脸问梦寰道:“我们现在到哪里去?”

梦寰道:“咱们已无再留祁连山中必要,不如早些归去吧!”

陶玉追着问道:“你们回江西,还是到昆仑山去?”

梦寰沉吟一阵,道:“我离开江西时,我三师叔还留在饶州客栈,不过,我想她找不到我时,很可能先回昆仑山去;所以,找想先回昆仑去看看,顺便拜见我们掌门师叔。”

陶玉突然放声笑道:“要是我们出不了祁连山呢?”

梦寰听得一怔,道:“怎么?难道我们逃不过大觉寺和尚的伏桩监视。”

金环二郎点点头道:“我没有和刚才那红衣和尚动手之前心里实在没有把大觉寺的和尚放在眼里,虽然在大湖山青风寺时,我已领受过一明掸师雄浑的掌力,那时我心里还想着大觉寺和尚,能和一明禅师功力相若的人,也不过三五个长老而已,我们只要躲开他们三五个人就行,但刚才和那红衣和尚一场激战后,使我对大觉寺中和尚,又有了新的估计。那一明禅师当真是没有骗你,大觉寺中和尚,不但高手如云,而且刀法招术,确实自成一派,和一般江湖武师大不相同。不瞒杨兄,家师­精­通武林中各门各派武功,小弟虽然只学得家师武学十之一二,但只要和人动个三招五式,对方施用手法来路,大概都可以看得出来!那就不难抢制先机,制敌于死,可是那红衣和尚施用的刀法,小弟却是认它不出,因此才有百合以上的生死拼搏。而那红衣和尚,看上去不过是大觉寺中一个当值捧香的弟子而已,像他那样武功的人,大觉寺中不知道有多少,以此推断,那座和尚庙里,当真是有着不少极为难缠的老和尚哩。”

陶玉说到这里,顿一顿,继续说道:“不过,刚才杨兄出手几剑,威势之大,为小弟生平所仅见,那恐怕是你们昆仑派中的密传绝学了。

那追魂十二剑,本是昆仑派中最为­精­奇的剑术绝学,除了当选的下一代掌门之外,不传其他弟子,就是当选掌门,也得经昆仑三子会商同意,告祭了祖师神像,才能传授。所以,武林道上,大都不知道昆仑派分光剑法中,还有这十二招奇妙剑式。一阳子寻取那《归元秘复》,冒着身受派规制裁之险,破例地传给了梦寰,准备自己万一在寻找《归元秘窟》时殉难,使昆仑派绝技继承有人。

刚才梦寰为救霞琳和陶玉之危,连用了追魂十二剑中的三招绝学,使陶玉心中大为震惊。

梦寰不敢泄露派中秘学,无法为金环二郎解说,只有含含糊糊地支吾过去。

陶玉看梦寰隐技自珍,心中甚感不快,口虽未再追问,脸­色­已然不悦。

偏巧天真的沈姑娘,却追着问道:“寰哥哥,你刚才打退那几个坏蛋和尚的剑招,真是好看极了,等你有工夫时,把那几招教给我好吗?我学会了,就不怕那些坏蛋欺侮我了。”

深注梦寰,脸带微笑,眼神中流­射­出无限期望。

梦寰被问得大感尴尬,知她无心,允否两难,只好别过头去,装着没有听见。

那晓得这一来,却刺伤沈姑娘一寸天真芳心,眨眨大眼睛,滚下两行泪水,慢慢地走到梦寰身边,幽幽问道:“寰哥哥,你心里恼我了?”

梦寰摇摇头,霞琳又黯然问道:“那你为什么转过脸去,不要理我,做错了什么事吗?

梦寰未来及回答,陡闻一声清啸响起。蹄起自五丈开外,但眨眼间已近三人,一团劲风,扑向霞琳。杨梦寰回身一掌“云龙喷雾”直击过去。

这一招是三十六式天罡掌中三记绝招之一,杨梦寰又是全力打出,威势极其强猛,那知来人武功,更是不凡,左掌“移山填海”硬接梦寰一击,右字已搭在霞琳肩上。

两掌力道一接,梦寰被震退三步,一阵耳呜眼花,几乎收势不住。

站在一侧的金环二郎,在梦寰回击一招之际,已拔剑在手,金环剑施出李沧澜密授三绝招“海市蜃楼”。“夜半烽烟”。“天网罗雀”,剑聚一圈银虹,挟着金环挣呜,猛攻过去。

同时杨梦寰也拔剑在手,一招“穿云摘月”指向来人咐喉。

来人是一个身着黄袍的和尚,看陶玉剑势奇猛,再加上梦寰助攻一招,逼得他不得不暂让犀锋,他本想活把霞琳捉去,但这一来,已难如愿,只好变抓为推,掌心内劲外吐,把沈霞琳一个娇躯震飞到一丈开外,人却疾退两步,让开了陶玉和梦寰两剑猛攻。

梦寰看和尚下了毒手,沈霞琳生死难卜,登时热血沸腾,怒火高烧,大声喊道:“陶兄请照顾下我师妹伤势,野和尚有我对付。”他口里说着话,手中长剑也随同展开了分光剑法,只见­精­芒如电,寒光交掣,一味进击猛攻。

那黄衣和尚却凭藉一双­肉­掌,力斗梦寰长剑,双掌起处,必有一股潜力随势而出,逼开梦寰长剑。

杨梦寰和人一交上手,已觉出对方功力,比自己高出来太多,五合后就把追魂十二剑招混入分光剑法中施用,每遇险象时施用一招,必能把和尚迫退,解了危难。

黄衣和尚看梦寰剑法虽然迅猛,但功力火候,还嫌不够,自己一套伏虎掌法,足可对付得了。只是他那剑法中夹杂着一些­精­微剑式,威力不可思议,每当他逼开梦寰长剑,要下辣手时,梦寰必有一式奇招攻出,把自己逼退,两入缠斗十几合,仍打个不败之局。

再说陶玉扶起霞琳,只见她粉面惨白,双目微闭,看样子受伤不轻,立时探手入怀,取出一粒九转保命丹,放人霞琳口中,曲下一条膝,把她轻揽怀中,时而转脸看梦寰和那黄衣和尚拚斗,时而望着怀中玉人出神。

突然又从夜幕中传来了几声长啸,金环二郎听得心中一动,暗道:看那黄衣和尚功力,要比杨梦寰深厚许多,杨梦寰所以不败,全仗那些­精­奇剑招拒敌,长久下去,梦寰剑势被人摸熟后,势必要伤在那黄衣和尚手中,此刻,敌人援手又到,杨梦寰当是必死无疑,他一死,这娇美无匹的沈霞琳,除了我陶玉之外,谁还能配得上她?

他本在偷着看学梦寰剑招,想到娇美绝伦的沈姑娘,剑招也不看了,抱起霞琳,纵身上马,一抖辔绳,赤云追风驹放蹄向前跑去。

杨梦寰一面力斗黄衣僧,一面又担心着霞琳的伤势安危,不能贯注全神迎敌,及闻敌人援手赶来的啸声之后,心中更是焦虑,疾施追魂+剑中连环三招。“起凤腾蚊”、“朔风狂啸”、“雾敛云收”三剑回环出手,直若风雷并发,把那黄衣和尚逼退了六七尺远,趁机回头,见陶玉带着沈霞琳纵马而去,两人既走,后顾无扰,赤云追风驹奇快脚程,必能摆脱敌人。陶玉必会善待霞琳,心头一宽,斗志大增,振剑抢攻,剑化,“万蜂出巢”,这一招凌厉无论的昆仑绝学,威势之大,实在惊人,但见寒光耀目中,化成一天银星洒下。

那黄衣和尚受梦寰连环三招迫退后,心中已大感惊异,不敢再存轻敌之念,双手同时入怀,右手取出一面铜钹,左手摸出一只铁笔,和尚刚刚把铜钹。铁笔取在手中,梦寰长剑已挟雷霆万钧之势攻到。

黄衣和尚看梦寰这一剑猛攻,更是奇幻难测,直若千百只长剑,由四面八方攻到,简直使人无从招架,心头一震,铜钦铁笔同展绝学,钹化一问金­色­光幕,护住身子,笔施,“凤凰点头”,出手反击。

但闻得几声金铁挣鸣,铜钹连封梦寰三剑快刺,就在这闪电的刹那,和尚铁笔已逼到梦寰胸前“玄机”要|­茓­。

杨梦寰看和尚铜钹迅化一片绕身光幕,竟把自己一招,“万蜂出巢”的绝学封住,同时左手铁笔又能抵御反击,心头也是一寒,疾退三尺,长剑又变一招,“云雾金光”架开和尚铁笔。

两个人这几招­精­妙绝伦的快封急打,彼此都为对方的技业震惊,蓄势相对,谁也不再抢先出手。

梦寰心知这一刻平静,片接着就是一场更为凶狠的拼搏,敌刀援手即可赶到,时间一长,对自己更是不利。一咬牙,挥剑抢攻。这一战是他生死所系,一出手全力求胜,展开昆仑绝学追魂十二剑,招招指向要害,着着猛攻追进。他想要在敌人援手未到之前,先把这黄衣和尚制服剑下。

但这黄衣和尚,是大觉寺中第二代弟子十八高手之一,号称十八护法罗汉中的伏虎罗汉元觉。铜钹。铁笔招术自成,封架,还击,各尽妙用,铜铰撤身,铁笔攻敌,每一招一式,无不甩得恰到好处,杨梦寰施出追魂十二剑招,也只能暂时把人家困入一圈银虹之中,却是无法伤得和尚。

缠斗大约有一刻工夫,和尚们援手已至,元觉一见救应赶到,顿感­精­神一振,铜钱疾舞,一问金光护身,铁笔吐、吞、点、打、猛攻三招。

这三招迅快如电,杨梦寰不得不先求自保,抽剑封架铁笔时,元觉却借势跃退出八尺开外。

杨梦寰收住剑势,看四周已多了四个和尚,而且都穿着黄|­色­僧袍,他还未看清敌势,元觉已高声叫道:“这小子剑招怪异扎手得很。大家亮兵刃围他,不要让他闯了出去!”

四个和尚同时探手入怀,每人取出一只铁笔,一面铜钹,堵四方,把梦寰围在中间,元觉铁笔起处,当先攻了一招。

梦寰挥剑架开铁笔,还攻二剑,逼退元觉,就这一瞬工夫,四个和尚已把合围的圈子,缩成了一丈方圆,铜钹护胸,铁笔待敌。

处此情景,杨梦寰反而沉住了气,仰脸一声大笑,长剑抖起一朵斗大的剑花,寒光闪动,直刺元觉。

元觉铜钹封剑,铁笔还一招“云龙抖甲”,梦寰侧身避让长剑疾转,“倒撒金钱”反刺背后。他这时处在强敌环伺之下,每出手一剑都用追魂十二剑中招数,可以说招招杀手,着着狠辣。

无奈这五个黄衣僧人,都是大觉寺中十八护法罗汉之选,个个身负绝艺。梦寰反剑疾攻,出手极为凌厉,那知敌人早已蓄势戒备,铜钹起处,狰然一声,架开长剑,火星迸飞中,铁笔“寒花吐蕊”,已直逼向梦寰背后“脊心|­茓­”。

杨梦寰长剑被封,立自惊觉,不及收剑,纵身向前一跃,身还未落,迎面寒光如电,当前的黄衣僧人铁笔已迫近胸前。

梦寰匆忙中左手疾施一招“赤手搏龙”,五指斜出,搭向敌人手腕。同时吸气下沉,硬把跃起的身子稳住,饶是如此,和尚铁锋笔尖,仍是划破了梦寰胸前衣服,如非梦寰一招“赤手搏龙”扣住了和尚握笔左腕,这一笔就要杨梦寰当场送命。

虽是如此,那和尚可也吃亏不小,梦寰在极险中奇招突出,扣住左腕脉门,和尚顿觉血脉受阻,半身全麻,五指一松,铁笔立时脱手。

另外四个和尚似是想不到梦寰拳剑擒拿样样都绝,这一招“赤手搏龙”高明得使他们同时一呆。

待他们要出手抢救时,杨梦寰已缓过了手,长剑顶住被擒和尚前胸,冷笑一声说道:“你们哪个动手?我先杀了你们同伴。”

这一来,四个和尚果然都停住手,不敢逼攻,横笔阻路,把梦寰围在中间。

大觉寺十八罗汉,全以元字排名,十八人平日相处极洽,四人生怕梦寰真下毒手,慢慢地都退后两丈左右,但仍分站四面堵住去路。

伏虎罗汉元觉,冷冷说道:“你既然进了祁连山,就别想再活着出去,不过今晚上我们饶你一次,你快些放手走吧!”

梦寰心知当前五个黄衣僧人,无一不是劲敌,纵然杀死一个,也难闯得出去。刚才一招擒敌,只能算险中取巧,人如早有戒备,决难得心应手,不如借此脱围,倒是不失上策,心念一转,微笑答道:“放他不难,但我还有事请教!”

元觉冷笑一声,道:“你先说出来听听,看我们能不能办到!”

梦寰道:“我问你的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们五位师父,可都是大觉寺来的高人吗?”

元觉答道:“不错。”

梦寰笑道:“五位大师父一­色­黄袍,又都使用铜钹铁笔,请教法号怎么称呼?”

元觉冷冷答道:“料你也出不了祁连山,告诉你未尝不可,大觉寺中十八护法罗汉,全都施用铜钹铁笔,一­色­黄衣僧袍。”

梦寰听得心头一震,暗道:这么说起来,这几个黄衣和尚也不过是几个护法弟子而已,那寺中方丈。监事之流,武功当是更高,无怪一明禅师再三告诫我,不让我涉险西来,看来果是不假。

他原本还想探询一下师父和澄因大师行踪,但又想到一语错出,即可能为昆仑派树下强敌,随把欲问的话,又咽回肚中,装着若无其事般,淡淡一笑,松了扣着和尚的一只左腕,转身缓步而去。

五个黄衣僧人,果然都格守着不迫梦寰的诺言,并肩站着,看梦寰从从容容地走去。

翻过一座山峰后,梦寰才加快脚步,一阵急走,足足有六七里路,夜­色­中群峰耸立,松涛如海,陶玉和霞琳,早已走得踪影不见。

杨梦寰仁立一座积满冰雪的峰顶上,心中暗暗发愁,这千百里绵延无寻的辽阔山势,要想寻得霞琳陶玉,何异如大海捞针一般,越想越觉得行止难决,仰望着耿耿星河,不禁愁虑满怀。

不知道过了有多少时间,才觉着手足都已冻僵,峰顶上砭骨寒风。一阵比一阵凛烈,他活动了一下手足,慢慢地下了山峰沿着一道山谷,茫然地信步走着。

他连经两场惊险剧烈的搏斗,早已困倦难支,再加上情怀惘惘,不知不觉地停下来,迷迷糊糊地躺在草地上,睡熟过去。

忽然一阵悠悠萧萧声,把酣睡中的梦寰惊醒过来,睁开眼看,太阳已爬过峰顶,柔和的金­色­光芒,逐走夜幕,照­射­在谷中,映着峰上积雪,草上露珠,闪着耀眼的光辉。

梦寰坐起揉揉眼睛,陡的感觉到一阵寒意,不自主打了两个冷颤。心中大惊,暗道:杨梦寰啊!杨梦寰!这当儿可是千万闹不得病,心念一动,赶紧闭目运行内功。

他昨夜在剧战之后,站在峰顶受那奇冽寒风吹了许久,又在山谷露宿半夜,纵是内外兼修之人,也是当受不起,何况杨梦寰事先又未先运功力抵御寒气,早已被风寒侵入体内,待他醒来警觉,已是病魔深植了。

他行运一阵内功后,身体仍觉着有些不适,但仗一身功力,病势一下子很难发作,只微微感到有点头痛,勉强站起来,想赶着去寻霞琳、陶玉。

突然,那停了的萧声,又重新响起,柔韵袅袅,荡空飘来。这声音听去不大,但人耳却清晰异常,初闻音韵,只觉柔媚婉转,甚是动听,但越听越觉不对,那一缕萧音,有如深闺怨女婉歌,昆仑孤凤哀鸣,声声扣人心弦,杨梦寰心头一震,觉出不对,已然过迟,心神被幽幽之声所扣,一时间六神无主,幻像随生,眼前境界一变,只见娟表姊满脸泪痕,含愁深闺,呜呜咽咽,哭个不停,一面低语轻诉,责骂梦寰负义忘情,只急得梦寰泪水若泉,百般宛求。

倏忽间,萧声顿停,幽象消逝,待梦寰清醒过来,觉着眼中热泪仍在夺眶而出,胸前衣服已被泪水浸湿一片。心中余痛未复,萧声重复再起,这次萧声大异,关关百转,琴琴和鸣,梦寰只觉得心不由主,渐渐神魂飘荡,急忙静坐运力,行起调息吐纳之法。无奈萧声袅袅绕耳不绝,片刻工夫,梦寰已自禁受不住,头上汗水如雨,几乎要随那萧声起舞,幸好,正当那危急当儿,突闻得几声长啸响起,和那萧声,遥遥相应,一阵工夫,俱都停住。

但这一折腾杨梦寰已是苦难当受,站起来走几步又栽倒地上。

刚才那特异萧声中,吹出的曲调,有一种摄人魂魄的力量杨梦寰以本身修为内功,去抵御那幽幽萧音中的魔力诱惑,虽然那萧声在杨梦寰无法忍受时,倏然停住,但已耗去了杨梦寰全身真力,这比他经过一场凶狠的拼搏还要历害。栽倒后只觉着四肢无力,全身酸麻,好像从一场濒临死亡边缘的大病中初愈一样,侵入他体内的风寒,却借势发作起来。

第十一回玉箫仙子

当梦寰挣扎着再起来时,突然觉得身上已发起高烧,头疼欲裂,勉强走了几丈路,不自主又坐下来。

他试行运气,可是四肢关节要|­茓­,都已不能由心主宰,丹田真气,上达至胸,即留滞不动,连连试行数次,都是徒劳无功,这时,他意识自己真的病了,而且这病来得异常凶猛。心念目动,真气随散,顿觉全身一阵寒意由毛孔中透发出来,连坐着都觉得费力,他不得不向病魔服输了,缓缓地仰卧地上。

这时,他神智还很清楚,看着天上浮动的白云,四周山峰上的积雪,苍翠的巨松,盛开的野花,幽谷是这样寂静,世界是这样美丽,但他已失去了生命的信心,别说身处敌人势力范围之下,随时有被敌人杀死的可能;就是敌人搜寻不到这条山谷中,像这样人迹罕到的地方,一个病人,除了坐以待毙之外,还有什么办法可想,何况,还有虎、豹之类的猛兽,经常出没,即是一只饿狼,杨梦寰也没有抵御的能力了。

突然间,一阵刺耳的鸟鸣,划破了山谷的沉寂,梦寰猛地醒来,随眼望去,只见一只奇大的怪鸟,低掠飞过。怪乌形状如鹰,但比鹰要大上十倍,两翼开张,足有七八尺大小。

梦寰心中蓦然一动,暗道:怪鸟这样硕大威猛,形像非鹏非鸾,可能就是霞琳西来时所乘大觉寺中养的怪鸟了。

梦寰追随一阳子学艺十二年,不但尽得昆仑派中武学,而且还读了一肚子书,不过他读的书不尽是五经四书之类,而包括了儒、释、道,样样都有,他虽然没有见过那种硕大的怪鸟,但略一沉思,就想到那可能是属于鹏类的一种猛禽。

正当心念转动当儿,那怪鸟突然又折反身来,急掠而过,去势较来势尤其快速。

这怪鸟突然折反回飞,又触动杨梦寰一个意念,暗忖道:这大鹏要是大觉寺和尚养的,用他们搜寻敌踪,咽是不错,心念及此,忽又忆起昨夜力斗群僧时,那自称伏虎罗汉元觉说的几句话来,他说:“料你们也逃不出祁连山中,如果他们利用这大鹏追寻敌踪,那当真是难以逃避。”挣扎欲起,立觉全身痛楚难当,心头一凉,又颓然躺下,长长叹息一声,索­性­闭上眼睛,静以待变。太阳光照­射­在他的身上,他吃力地取下背上长剑,使自己躺得更舒服些,他已不再去用心思索,只是静静地等待着死亡,不管是被敌人杀死,或是让虎、豹吃掉,病魔剥夺了他抵抗的能力和生命的希望,他安静得没有一点畏俱,同时不愿再去回忆,只是领受那唯一能给他温暖的阳光,不大功夫,又自沉沉睡去。

不知道过了有多少时间,突然一声沉喝,把他由酣梦中惊醒过来,睁眼看去,三个身着黄袍的和尚,并肩站在距他五尺左右的地方,中间那黄袍僧人,正是伏虎罗汉元觉。

元觉脸上挂着一份冷冷的笑意,看梦寰睁开眼睛后,才傲然问道:“进了祁连山青云岩百里以内的人,从没有一个能活着出去。你躺在地上­干­什么?快起来,我们再斗三百回合,看你能不能闯得过去”。

梦寰淡淡一笑,道:“我病势沉重,哪还有力气和你们动手,杀割活捉,我都认命,你们请动手吧!”说罢,又闭上眼睛,静静地躺着,神情十分安祥,毫无恐惧之感。元觉冷笑一声,铜铁护面,慢慢地移近梦寰,看他脸上红晕似火,却似有病一般,蹲下身子,左手摸摸梦寰额角,确是高烧烫手,知他所言非假,沉吟一阵笑道:“我们要杀一个有病的人,自然是举手之劳,不过你这样死了也不会甘心,再说你昨夜作为,还不失英雄本­色­,现在我们破例的把你送到大觉寺去,交给掌门方丈发落,生死那要看你的造化了!”

梦寰睁开眼睛笑道:“生死的事,算不了什么,我杨梦寰还不会放在心上……”

一语未毕,骤闻一个甜脆的女人声音接道:“生死是人间大事,你这人真奇怪,怎么竟不放在心上!”

三个和尚同时吃了一惊,转身望去,不知何时,几人身后己多了一个黑衣­妇­人。

这女人装束诡异,脸上也蒙着一片黑纱,长垂数尺,全身除了两只白­嫩­的手外,再也看不到一点其他颜­色­,但身材却异常玲珑娇小,右手横握着一枝玉萧,站在大阳光下,真似一个黑­色­魔影,山风吹得她黑衣和蒙面纱飘动着,愈使人望而生恐怖之感。

元觉疾退三步,左手摸出铁笔,喝道:“你是什么人?快说,再要装模作样地吓人,当心我们要动手了!”

黑衣­妇­人扬了扬手中玉萧,由那长垂数尺的蒙面黑纱中,发出来一阵甜脆动人的娇笑,道:“你们三个扫地捧香的和尚,也配问我的姓名吗?识相的赶紧给我滚回去,我看在几个老和尚的面上,饶你们这一次……”说到这里,声音突然由缓和变成严厉,继续说道:“如果你们再多说一句废话,当心我要你们由罗汉变成怨鬼。”

这女人几句话口气好大,元觉和另外二僧,一时间倒被她唬个晕头转向,过了半响,元觉才问道:“这么说,姑娘是本寺方丈、监寺们的熟人了,请姑娘随便列举一位法号职掌,也让我们回寺去有个交代。”

黑衣­妇­人似已不耐,身子一晃,曲膝跨足,陡然间已欺到三个和尚身侧,玉萧左扫右打,眨眼问,攻了三僧每人一招。

这三招快速绝伦,三个和尚虽然早都有了准备,仍被迫得向后退避了六七尺远,那黑衣­妇­人出手如电,一招攻势中似有几个变化,若打若点,似劈似扫,使人有一种封架全难的感觉。

三个和尚各试一招,已然觉出对方招术奇幻难测,不觉全都一怔,元觉心中一动,突然想起一个人来,立时间道:“看姑娘这身装束,芳驾可是玉萧仙子吗?”

黑衣­妇­人笑道:“不错,你们三个如果知道厉害,那就赶快回去,只要你们提起我来,想几个老和尚还不至于骂你们没用。”

元觉一听,来人果是玉萧仙子,心里登时冒上来一股寒意,这个神龙般隐现无常的女魔头,三年前已到过青云岩大觉寺一次,为硬讨一粒雪参果,和大觉寺的和尚们动上了手。她单人匹马凭手中一只玉萧,把大觉寺扰了个天翻地覆,当时大寺三个长老,正在闭关期间,八个一代弟子,三个行脚未归,一个被逐出门墙(即一明禅师),四个一代弟子,和二代远字排名的弟子,大都出手,但仍被她取了一粒雪参果冲出了群僧围截,因此玉萧仙子的名头,在大觉寺中已非陌生。当时元觉本不在寺中,但他归寺后,却听得同门中谈起过那次惊险激烈的拼搏,因此,元觉一看黑衣­妇­那身奇异的装束,颇似同门口中所说,三年前大闹青云岩的玉萧仙子,随口一问,果然不错。

这玉萧仙子三年前大闹青云岩时,力斗一代弟子四人尚占上风,元觉和另外两僧,自知非其敌手,但又不愿就此退走,略一犹豫,玉萧仙子已是不耐,娇叱一声,纵身而上,玉萧左扫右打,瞬息间连攻十几招。

这十几招,招招奇幻莫测,三僧一齐出手,钹封笔架,仍闹得手忙脚乱,退避八九尺远,才算让了开去。

元觉等接架了玉萧仙子这一阵快攻后,强弱之势,已极明显,三个和尚心里都很明白,再不见机撤走,想生还相当渺茫,一语不发,转头就跑。

玉萧仙子望着三个和尚狼狈去远,格格大笑起来,声音虽很娇脆,只是发自那长垂蒙面黑纱之中,却使人有一种­阴­森森的感觉。躺在一侧的杨梦寰,心里不自觉生出一种寒意,暗自忖道:这女人赶跑了三个和尚,却不知如何来收拾我这病人,看来今番是凶多吉少了。

直待那三僧身形消失之后,玉萧仙子才转过身子缓缓走到梦寰身边,问道:“你是哪里来的?为什么会和大觉寺的和尚结了梁子?”声音甚是柔和,似乎毫无恶意。

梦寰隔着那蒙面黑纱望去,隐隐见对方樱­唇­微启,脸上似乎带着笑意,胆气一壮,答道:“晚辈杨梦寰,是昆仑派门下的弟子,为追寻一位朋友,深入祁连山来,遇上大觉寺和尚,一言不合,动手结敌,刚才他们追我至此,幸得老前辈仗义出手,救我一命。”

玉萧仙子冷笑一声,道:“什么老前辈不老辈的,叫得难听至极。”说着话,人却蹲在地上,伸手摸摸梦寰额角,只觉滚热烫手,随又接着问道:“你好像病得不轻?”

梦寰苦笑一下,答道:“昨晚我和刚才那几个和尚打了半夜,困倦难支,露宿半宵,不小心受了凉啦。”

玉萧仙子站起身子笑道:“那你现在是想死还是想活?”梦寰心中暗想:我死在此地,原不要紧,只是霞琳安危未知?既然生存有望,何苦硬要自绝生机。当下便答道:

“想死如何,想活又如何,请赐示,也好待晚辈斟酌斟酌。”

玉萧仙子笑道:“我这几年来,足迹踏遍了大江南北,也遇上过不少奄奄待憋的人,可是我却从来没有伸手救过。”

梦寰听得心头一震,暗道:最狠­妇­人心,果是不错。

只听玉萧仙子继续说道:“你要想我救你,那就得先答应我一件事情,我知道昆仑三子那点本领有限得很,料他们也教不出什么了不起的徒弟,你只答应今后跟着我走,我不但替你医病,而且把我一身本领也倾囊相授,十年之后,保证你可称霸江湖,我也不要你行什么拜师大礼,只要你答应就行。”

梦寰摇摇头,道:“背叛师门,武林大忌,我杨梦寰还不屑为得。”

玉萧仙子笑道:“这么说,你是存心想死了?”梦寰道:“生死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我还不放在心上。”说罢,索­性­闭上眼睛,连看也不再看玉萧仙子一眼。

但听玉萧仙子一阵格格娇笑道:“你这个人就快要死了,还是这般强嘴,我偏要把你医好,不要你趁心如愿地死去。”说完话,探臂抱起梦寰,施展开“踏雪无痕”上乘轻功,翻山急奔。

梦寰病势正重,四肢软麻,那还有力挣扎,只得任其挟持着,向前跑去。

玉萧仙子翻越几座峰岭后,在一个山角下面,放慢脚步,挟着梦寰登上一段峭壁,走进一片突岩下面。

两边都是Сhā天高峰,这突岩却生在双峰之间,好像是人工借着那天然形势,搭成的石帐一般,深有丈余,下临绝壑,形势异常险要。

玉萧仙子放下梦寰后,慢慢地取下蒙面黑纱,现露出本来面目,笑对梦寰说道:

“你现在还愿不愿跟着我走?”

杨梦寰转脸看去,只见她肤白如雪,樱­唇­喷火,黛眉如画,星目欲流,衬着嘴角间荡起的盈盈媚笑,娇媚之态,逼得人不敢多看。杨梦寰看两眼,不自主别过头去。

玉萧仙子从怀中取出一粒白­色­丹丸,放入梦寰口中笑道:“你先吃了我这粒定神丹,等到天黑时,我到大觉寺去给你偷一粒雪参果吃,那雪参果是天地间无上奇品,一粒百病可除,看你现在情势,病得在很重,不用雪参果治疗,恐怕三两个月内也难复元。”

梦寰看她一时间态度大变,心中甚感不安,观察这女人行事­性­格,和陶玉有很多相似之处,冷热无常,颇难捉摸。

处此情景,杨梦寰也只有暂时任她摆布,吞下定神丹,闭上眼假装睡去,过了一阵,竟然真的睡熟。不知时间过了多久,梦寰被一阵口渴急醒,睁眼看时,夭­色­已入夜,.身旁四周,都堆满了一种异常柔和的草,大概是那黑衣女人,专门去为他弄的。

这时,玉萧仙子也不知哪里去了,这断崖突岩下面,只余下梦寰自己,他病中醒来,口渴难耐,忍不住低喊了两声要水。

可是,这等人迹罕至的深山中,千丈悬崖中的突岩下,玉萧仙子走了,有谁去理他呢?他梦呓似的、幽沉地叫着口喝,一声接着一声不断,而且声音也愈来愈大,从突岩飘出去,挟在山风中,飘到很远的地方。

但闻得山风松涛,一阵接着一阵而来,间有停歇时,静得使梦寰听到了自己鼻息声音,他连叫数声,却是不闻回应。

这夜,大概是一个浓云密布的晚上,梦寰转脸向突岩看去,只见一片黑沉沉的,连一颗星星也没有。偶然,一片红光闪过,但转瞬就消逝了,再看却又不见。

梦寰口渴愈来愈难忍耐,头上的热度,也逐渐增高。他神志似在半迷半醒状态,不停地叫着要水。

突然,奇迹发生了,一只滑腻的手,把他轻轻地揽入怀中,冰冷的水壶放到他­唇­边。

他喝下半壶水,人好像清醒不少,转转脸,看那喂他水喝的人,正是玉萧仙子。

这当儿,她已取下了蒙在面上的黑纱,一个纵横江湖的女魔头,会突然变得异常温柔,只听得她轻轻叹息一声,说道:“你的病势,相当沉重,看样子,不用大觉寺的雪参果疗治,恐怕没法子好转。可是大觉寺的几个老和尚,都在寺中,要盗取一粒雪参果,实在很难。”她这几句话,似是自言自语,也似是对杨梦寰轻诉。

梦寰喝过那半壶水后,似乎是暂时清醒了,他摇摇头,笑道:“大觉寺和尚很多,你一个人如何能打得过那么多的人呢?”

玉萧仙子叹口气,道:“可是不用雪参果,恐怕你的病,很难好转!”

杨梦寰笑道:“我们萍水相逢,你为什么这样关心我呢?你不是从不愿伸手救人吗?”

玉萧仙子笑道:“你好象是很想死,对吗,我就是不让你死,怎么样?”

梦寰苦笑一下,闭上眼,想再睡去,然而已酣睡了一日半夜,此刻毫无睡意,只觉身上忽冷忽热,难受至极,虽极力忍耐,但仍不时发出轻微的呻吟。玉萧仙子内功­精­湛,黑夜视物犹如白昼,看梦寰勉力强忍痛苦,神情十分狼狈,初还冷眼旁观,渐渐的心中不忍起来。微微一叹,暗道:我半生来杀人无数,却是从未动过半点几怜悯之心,此刻,怎的会对一个病人,若有无限惜怜一般。她忖思良久,颇难自解。不自主地伸出手去,摸着梦寰额角,柔声问道:“你现在心里可感到很难过吗?”

杨梦寰正值冷热交侵,大感烦躁当儿,一扬腕推开玉萧仙子一只手,喝道:“拿开你的手,不要碰我。”

玉萧仙子听得怔了一怔,几十年来,从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这样对过她,梦寰的蛮横,在她的心里却荡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这感觉很是微妙。这多年来,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是一个女人。

这个横行江湖的女魔头,突然变得温柔起来,她慢慢地把身子移到梦寰身边,而且举手之间,小心异常,生怕再碰到梦寰,惹发他的脾气。

她拔出背上玉萧,垂下头,贴在梦寰耳边,低声说道:“我替你吹只曲儿听听好吗?

等你睡熟了我再到大觉寺去,无论如何,也要偷得一粒雪参果,给你医病。”

梦寰转过脸望她一眼,未置可否。

玉萧仙子却柔媚一笑,玉萧放在­唇­边,袅袅如缕地吹了起来,萧声如百啭黄鹂,娇啼|­乳­莺,梦寰渐渐地听入了神,脸泛笑意,似已忘去了病痛。

玉萧仙子看梦寰倾耳细听,状至愉快,也越发吹得起劲,一缕清音,悠悠如静水游鱼,梦寰随着舒情萧声,缓缓地合上了眼睛。

正当他似睡非睡当儿,突听得一声厉啸响起,玉萧仙子心头一震,停住萧声,低声对梦寰道:“你只管安心休养,不要害怕。”说完话,霍然跃起,正待窜出突岩,一阵飒然微风,来人已挡在突岩出口。玉萧仙子只怕惊了梦寰,不待对方出手,已自先发制人,纵身疾扑,玉萧仙子猛攻三招,想把来人逼下断崖。

可是来人武功奇高,且早已有备,手中两只虬龙­棒­,左封右挡,连架三招,人还站在原地未动。

玉萧仙子停手横掣,一声冷笑道:“亏你还掌着一派门户,怎么一点脸都不要。你再追我廿年,我还是一样不理你!”

来人哈哈一阵大笑道:“女人家讲话,最是不能相信,我早就知道你有情郎,你就是不肯承认,今天被我碰上了,还有什么话说?咱们断断续续打了五六年啦,你要不理我,咱们还有得打……”话到这里,突然脸­色­一变,望着突岩中卧病的梦寰,面泛杀机,暗运功力,准备碎起发难,一举击毙情敌。

玉萧仙子看他目露凶光,注定梦寰,已猜透他的心意,一面全神戒备,一面冷冷说道:“这里地方狭小,要打咱们到下面山谷打去!”

来人­阴­森森一笑答道:“那是最好不过。”说完,转过身子似欲下崖。

刚走一步,来人蓦然一个转身,一挫腰,闪电般向梦寰扑去。

玉萧仙子在来人翻身跃起时,已抢先出手,右手玉萧一招“横断巫山”连架带点,把他猛扑之势挡住,紧接着狠攻三招。

来人见玉萧仙子抢了先着,致使­阴­谋不逞,一时妒火高烧,暴怒已极。架开玉萧仙子三招后,一对虬龙­棒­,展开疾攻,但见双­棒­飞舞,玉萧吞吐,转瞬间两人已对拆了三四十招。

激战中,玉萧仙子蓦然心中一动,暗忖道:我们已交手过数十次,总是难分胜负,今天纵不惜以­性­命相搏,以求险胜,但也无法在几百招内分出强弱,梦寰病势过重,急待雪参果疗治,何不借他助我一臂之力,先到大觉寺去,偷得雪参果回来,治好梦寰的病,再和他拼个死活不晚。

心念一动;立时急攻两招,逼开对方双­棒­,退一步笑道:“你今天当真要和我拼命的吗?”

来人怔了一怔,答道:“咱们五六年来打了几十次啦,我从没有一次存了和你拼命的心意。”

玉萧仙子格格媚笑道:“你这几年来,到处追着缠我,究竟是安的什么心呢?”

来人笑道:“这还用我再说吗?我已对你讲过好多遍了,你只要肯答应和我结成夫­妇­,我就把崆峒派掌门人让给你当,咱们联起手来,必可称霸武林,打遍江湖。”

玉萧仙子嗔道:“谁稀罕去­干­你们崆峒派的劳什子掌门,我现下有一档事想请你帮忙,不知道你敢不敢答应?”

来人仰脸大笑道:“我­阴­手一判申元通岂是怕事的人吗?就是龙潭虎|­茓­,只要你说出来,我也去闯他一闯!”

玉萧仙子道:“我想你和我一起去大觉寺,偷他们一粒雪参果,你敢去吗?”

申元通听得一呆,迟疑了半响,答道:“我们崆峒派和大觉寺互不侵犯,再说大觉寺三个老和尚禅关已满,那所在不是好玩的地方。”

玉萧仙子冷笑道:“我早就看出来你­阴­手一判是个毫无胆气的人,你不敢去,难道我一个人不能去吗?”

申元通吃玉萧仙子一激,怒道:“谁说我不敢去?不过你得先告诉我,你要雪参果­干­什么用?”说完,两道眼神深注着梦寰,

玉萧仙子笑道:“告诉你也没有什么,我的兄弟病了,我要去替他偷粒雪参果来医病。”

申元通­阴­森森一笑,道:“什么兄弟不兄弟,不如­干­脆说是你的情郎好些。”

玉萧仙子听得脸上一热,正待发作,继而一想:凭自己一人力量,想偷雪参果,确实不易,为了要早把梦寰病势治好,强忍下一口气,笑道:“你不要胡说八道,他是我兄弟一点不错,你要不信那就算了,我也懒得和你多说,帮不帮忙在你,你要再乱说,可别怪我永不再理你了。”

申元通见她说得认真,不觉信了一半;再者玉萧仙子在江湖道上,只是心狠手辣而已,并无­淫­荡声名,尤其玉萧仙子最后那句,可别怪我永不再理你了,言词之间,大有垂青之意,不禁心神一荡,但仍抱着怀疑神态问道:“你有兄弟?我怎么从来就没有听人说过?”

玉萧仙子故作薄怒,嗔道:“为什么要对你说?你又不是我的什么人!”

申元通道:“不错,不错。”

玉萧仙子幽幽一叹,道:“我只有这一个兄弟,要真的病死了,我也是不能活的。”

梦寰躺的地方,离两人也就不过有七八尺远,听得玉萧仙子,说自己是她的兄弟,心中又气又急,要想挺身否认,又感力不从心。

只听­阴­手一判大笑道:“既然是你兄弟,我申元通当得效劳,咱们现在就走如何?”

玉萧仙子回头走近梦寰身侧,深情款款他说:“兄弟,你好好的休息一下,姊姊去给你偷雪参果去。”说完,陡然转身,和申元通联袂飞出突岩,但见两个人影一闪而没,身法奇快无比。

突岩外,一阵阵呼啸山风,伴着卧病的梦寰,他经申元通和玉萧仙子一闹,刚才被玉萧仙子舒情萧声催出的睡意,完全消失,心中涌出万千感慨,他想起滞留饶州客栈的三师叔慧真子,不知是否已回到昆仑山去,还有师父和澄因大师,是不是已求得雪参果赶回饶州。沈霞琳虽然有陶玉照顾,但不知她伤势如何?……还有那朱白衣,奇情断弦,恩拯师叔,赐授奇技,寻救霞琳,无限情意尽在不言中……万千思绪,刹时间涌塞心头,剪不断,理还乱,越想越愁。

他呆想一阵,勉强爬起来,走了几步,只觉两腿一软,又坐到地上,生龙活虎的杨梦寰,已被病魔折磨得成了废人一般,他不禁暗自叹息几声。

蓦地里,几声大震,有如山崩地裂一般,断断续续有一刻工夫,才完全沉寂下来。

梦寰不能跃出突岩查看、心中暗自忖道:这几声大震,可能是金环二郎放那一把火,烧化了峰下积冰,使得峰上的积冰失去支撑力量,倒塌下来,否则就是峰顶的巨石滚落,也难有这等惊人威势。

几声大震过后不久,突然又传来几声凄厉的鬼哨,杨梦寰暗道:大觉寺中和尚,又在搜查敌踪了。我此刻病势正重,若被他们发现了,势将束手就缚,立时伏在地上,探首岩外,向下察看。这时,山风已吹散天上不少乌云。间有云开之处,闪烁着颗颗繁星,只见星光黯淡,梦寰又值病中,元气不足,极尽目力。也只能略辨山势概貌。

陡然,一阵呼喝之声,传入石岩,紧接着几条人影,由梦寰头顶断崖上,急跃而下,越过梦寰停身突岩,向谷底而去。

这一下,距离很近,梦寰看得甚是清楚,前面那人正是陶玉,手中提着金环剑,后面追他的,是三个穿着黄袍的和尚,每人手中,都拿着铜钹铁笔。

杨梦寰一望之下,即知道三僧都是大觉寺十八护法罗汉中的人物,铜钹铁笔的招数,奇诡难测,如果三人合击陶玉,金环二郎势必抵挡不住,心头一急,忘记了自己是抱病之身,一跃而起,刚刚站起身子,突觉一阵头晕目眩,不自主又倒在地上。

这一声虽然不大,但在身负上乘武功的人听来,却甚清晰,三个追赶陶玉的黄袍和尚中的一人,突然停了下来,铜钹护身,向突岩搜寻过来,待梦寰清醒坐起,那和尚已到了突岩出口。

和尚似是不敢轻敌躁进,铜钹护着前胸,铁笔蓄势待敌,目注突岩中坐着的梦寰,问道:“你是什么人?快说!”

梦寰伸手抓过身侧长剑,暗自忖道:我现在无论如何是不能和人动手的,与其冒险一试,不如给他个不加理会。心念一动,不理那和尚问话,只是静静地坐着。

黄衣和尚连着追问两声,不见梦寰答话,也不见他迎敌,长剑横放面前,静坐不动,神情沉着,若无其事,好像根本就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这一来,和尚反而有些踌躇起来,估不透杨梦寰究竟是什么来路。

僵持一阵,和尚心中已似难再忍耐,全神戒备着,缓缓向突岩中的梦寰逼去。

他既不动迎敌之念,心情十分平静,索­性­把眼一闭,等着和尚下手。

他这出人意外的沉着,却使黄衣和尚心中动起疑来。他绕着梦寰身边转了一圈,仍是迟疑着不敢下手。因为,大凡一个习武的人,内功到了绝顶程度,镇静的修养功夫,也随着功夫­精­进,所谓山崩地裂前­色­不变,虎蹑于后心不乱,这种人轻易不肯出手,但如出手一击,必如排山倒海一般,使人无法接架,梦寰愈沉着,那黄衣和尚愈感到莫测高深。

但事情不能就这样完结,和尚终于出手,铁笔试向梦寰点去,不过他出手用力极微,大部­精­神功力,都在准备着当受梦寰还击。

铁笔寒芒眼看点上梦寰前胸,杨梦寰再沉着也不能不闪避了,侧身向左一让,那知这一让算泄了底牌,上身随着一让之势,完全侧倒在地上。

黄衣僧人哈哈一笑,道:“好啊!你倒是真够沉着,佛爷差一点就被你吓唬住了!”

话说完,铁笔一沉,疾点梦寰小腹,这一下,和尚疑虑已消,不再试招,铁笔投处,快如电掣。

面临生死一发,一种求生的本能,促使杨梦寰振奋抗拒。只见他一个翻滚,让开和尚铁笔,伸手抓起宝剑,挺身跃起,一招“春云乍展”猛劈和尚后背。

黄衣僧人右手铜钹回身一挡,荡开杨梦寰长剑,铁笔连下两着杀手。

梦寰抱病迎战,那能支持多久,封开和尚两笔疾攻下,人已支持不住,两腿一软,栽倒地上,长剑也被人家铁笔震飞,脱手落到三尺开外的地方。

和尚哈哈一笑,道:“就凭你这几下毛手毛脚的功夫,也敢到祁连山青云洞来捣乱。

罗汉爷也懒得问你姓名,还是早点送你上西天去吧!”说完,铁笔直向梦寰“旋机”|­茓­上点去。

这当儿,杨梦寰只有坐以待弊了,沉重的病势,使他丧失了抵抗的力量,绝望中,他索­性­闭目以待。和尚铁笔眼看点中了梦寰”旋机”|­茓­上,突觉左时间“曲池|­茓­”上一麻,一条左臂顿失作用,铁笔脱手落地。这一惊非同小可,陡然一转身,铜钹猛地平推而出,那知身后连鬼影也没有一个,反因力道用得过猛,全身不自主地向前冲了四五步,才拿桩站住正待收回铜钹,突闻的一声轻声,右时“曲池|­茓­”上也是一麻,用钹登时落地。

这时,他左右两条臂,一齐失去了效用,贴身直垂,动也难动一下,但他心中却很明白,知道遇上了武林高人,用传言的米粒打|­茓­神功,击中他两时要|­茓­,心中一寒,只惊得光头上冷汗直淋,刹那间,凶焰顿失,哀声求道:“哪位高人驾临,恕和尚有失远迎呀,请看在敝寺几位长老面上,不要再和小僧开玩笑了。”

他这几句话,虽是震惊来人武功,有心告饶,但另一念意,是想抬出大觉寺几位长老的名头,吓唬来人,他心里明白,米粒打|­茓­神功,是一种超凡入圣的武林绝学,江湖上具有这等身手的人,可以说绝无仅有,自己比人,相差万倍,何苦徒逞口舌之强,而自寻死路。

只听两丈外暗影处传来一声冷笑,道:“大觉寺几个和尚,能虎得住别人,但却吓不倒我,杀你实在沾污了我的手,快些给我滚开,再多废话,当心我把你喂玄玉吃掉?”

和尚虽不知玄玉为何物,但他却知道,对方已允诺饶他不死,生死之间,哪里还敢多说,一纵身跃出突岩,急步如飞而去。

杨梦寰死里逃生,已听出那是朱白衣的声音,正要开口招呼,突觉微风一阵,耳际已响起甜脆的娇笑,道:“幸亏我早来一步,要不然,你琳妹妹准得哭死!”

梦寰黯然一叹道:“怎么!朱姊姊又救了我师妹吗?”

朱白衣笑道:“救了她,我就受罪啦,她刚能开口说话,就问我要寰哥哥,好象她的寰哥哥装在我的口袋里似的,你说使不使我作难?”最后两句话虽然说得轻松,但声音甚是凄凉。

杨梦寰只听得感慨万千,停了好半晌,才说道:“现在又承姊姊救了我的­性­命……”

朱白衣噗味一笑,道:“你的嘴很甜,不过,只叫几声姊姊有什么用?我问你,你现在和我一起去看你师妹?”

梦寰被朱白衣说得脸上一热,答道:“我目前病势很重,恐怕走不得路。”

这确实是一件麻烦事,大白鹤玄玉又在守护着霞琳,朱白衣想了一阵,无限扭泥他说道:“那让我背着你走,好吗?”

说着话,一只软绵的玉掌,已轻按在梦寰额角,只觉他头上热度甚高,不禁叹息一声,又道:“你当真是病得不轻!”

梦寰犹豫着道:“姊姊背着我走,那恐怕不大方便?”

朱白衣一阵羞涩泛上心头,呆了良久,说不出话来,她已在杨梦寰面前露了真相,以自己清白身儿,背着一个年龄相若的男人走路,的确有点儿不大像话,这是一件很微妙的事情,如果杨梦寰毫无犹豫,就让朱白衣背着走了,事情也就很平凡,偏是他那么自作聪明的两句话使朱白衣感到无限羞愧。

杨梦寰久久不闻朱白衣说话,心里有点发起急来,琢磨刚才两句话,确实大伤人心,不禁叹口气,道:“姊姊,你怎么不说话呢?是不是我刚才说的话,伤了你的心?”

朱白衣勉强一笑,幽幽答道:“嗯!你知道伤了我的心吗!人家好心好意要带你去见你师妹,你倒是满口道学正经起来!难道说我就下贱?”说着话,突然一阵委屈伤心,泪珠儿夺眶而出。

杨梦寰感受到几滴水珠淋在脸上一凉,警觉到事态严重,心里一慌,急声辩道:

“姊姊,我虽说错了话,但实是无心之过,难道你就真的恨上我了?”说着话,他也急得星目中涌出泪水。

朱白衣内功超绝,眼神如电,虽以夜暗之中,杨梦寰一举一动,仍难以逃出过翦水双瞳,看梦寰一副诚恳的情态,突感心中一甜,破涕笑道:“你急什么吗,谁说我心里恨上你了?”梦寰嚷道:“那你为什么要流泪呢?”朱白衣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替梦寰擦试着泪水,笑道:“人家伤心才落泪,可是你又为什么哭呢?”

梦寰一时间想不出适当措词答言,甚感为难,突然一伸腿,触到了地上宝剑,心头一动,想起了刚才被几个和尚苦追的陶玉,立时对朱白衣道:“姊姊,我有一件事求你帮帮忙好吧?”

朱白衣娇笑一声,道:“说吧!我当尽力而为,几声姊姊决不会让你白叫就是。”

梦寰暗道:我叫你姊姊,还不是存心客气么?其实,你倒未必真的会比我年龄大些!

心中在想,口里却求道:“刚才我见几个和尚,追我一个朋友,向对面而去,和尚人多,我那朋友恐怕抵挡不住,姊姊去助他一阵,好吗?”

那知朱白衣听完话,冷笑一声,答道:“你说的,可是那个故作奇装,腕套金环,打扮得不伦不类的人吗?”

梦寰听得一怔,道:“不错,怎么?他开罪了姊姊吗?”

朱白衣又一声冷笑,道:“凭他那点微未之技,也不配惹我生气,不过像他那样的朋友,不交也罢。”

梦寰听得心中甚是感到不解,他原以为陶玉见着朱白衣后,为前边大白鹤玄玉戏辱之事,说话开罪了她,既非为此,双方素未晤面,何以朱白衣竟这等厌恶陶玉?一时间思解不透,沉吟着说不出话。

朱白衣误以为批评陶玉那句微未之技,伤了梦寰的心,无限歉然,说道:“你怎么不说话呢?是不是我说话,伤了你的心啦?”

梦寰摇摇头,笑道:“没有的事,姊姊不要多疑,我在想姊姊和陶玉素不相识,何以会那样厌恶他呢?那人­性­格虽是­阴­沉些,但心底并非很坏,只是做事手辣一点而已。

再说她对我杨梦寰施恩很大,一个人如不能恩怨分明,何以在世间立足做人,但我又不愿勉强姊姊非去救他不可,故而难以开口!”

朱白衣轻微一叹,道:“既是这样,我就去救他一次,可是我又不放心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我们一起去救他好吗?”

梦寰道:“救人如救火,迟延不得,目前我病势不轻,路都难走一步,带着我去,太碍姊姊手脚,我守在这里等你,待你救过陶玉回来,咱们再一块儿去看我师妹。”

朱白衣起身笑道:“你一定要等我回来接你,这地方虽已被大觉寺和尚察觉,但和尚已被用米粒打|­茓­之法,伤了两臂|­茓­道,料他找不到援手之前,决不敢再来打扰,我在一刻功夫中,就可以回来!”最后那个来字刚出口,但见人影一闪,已到突岩数丈之外。

梦寰看她身法,似较刚才玉萧仙子去势,尤为奇快。

朱白衣去后,梦寰病势又转剧烈,只感一阵阵冷热交迫,痛苦难当。

正当他迷迷糊糊中,似觉有人进了突岩,随口叫道:“姊姊回来了,你的病好点没有?快些把这粒雪参果吃下去,咱们还得早些离开这里,大觉寺和尚追来了。”话刚落口,已把梦寰抱人怀中,同时,一粒鸭蛋大小,清香透人肺腑的雪参果,已放在他的口边。

杨梦寰被雪参果清香之气一逼,神志清醒了不少,转脸看去,抱他的却是玉萧仙子。

­阴­差阳错,使跟进突岩的申元通,心中存有的一点怀疑,完全消失。他高兴得大笑着,说道:“好兄弟,你快些吃下去吧,这雪参果是天地间第一神药仙品,不管什么病,吃下去马上见效,我申元通自练成三­阴­掌后,今晚上第一次出手施用,连伤了大觉寺三个和尚,除了为你兄弟之外,我绝不肯拼耗真气,用出这等绝学。”言词之间,除了夸辉武功之外,还有讨好用意。

杨梦寰只听得心中又气又急,正待开口否认,突见两道寒光破空飞入突岩,申元通回手一­棒­,击落打来暗器,怒道:“杀不完的贼和尚,当真追来讨死。”说着话,已纵身跃出突岩,紧接着是一阵兵刃交击之声,听上去,打得甚是激烈。

玉萧仙子把雪参果放在梦寰口边,但梦寰却闭嘴不吃,不禁幽幽一叹,道:“这雪参果得来不易,你竟不肯吃下,难道……”

玉萧仙子话未说完,却听突岩外­阴­手一判大声嚷道:“快些要你兄弟吃下雪参果,咱们早些闯走,贼和尚越来越多,等一下,如果几个老和尚也赶来,再想走就晚了。”

杨梦寰听得心中一动,暗道:我睹气不吃雪参果事小,但病势却无法好转,目前身陷大觉寺势力包围之下,随时有事故发生,霞琳伤势未愈,师父情况不明,很多事都待去办,不如吃了雪参果,先求病好再说。

那雪参果乃天地问钟灵之气孕育而生的神奇之物,非一般人工调制的丹药可比,入腹之后,立生奇效。一股清凉,由丹田散行四肢,杨梦寰骤感­精­神一振,觉着病势好了一半。

玉萧仙子看梦寰吃下雪参果,心中甚是高兴,握着他一只手,低声笑道:“我们先离开险地后,再想法子对付­阴­手一判申元通,你现在稍作休息,待那雪参果的药力行开后,我们就走。”说罢,星目中无限深情,望着梦寰媚笑。片刻之后,已能运气行功,想着玉萧仙子冒险盗雪参果疗病深情,不禁心中一阵黯然。

此时,突岩外的打杀,越发激烈,阵阵金铁交鸣之声,传入突岩。杨梦寰伸手抓起长剑。挺身跃起,玉萧仙子侧目凝睬,见他­精­神振奋,病态尽失,心中甚是快慰。低声问道:“兄弟,你可觉着病势已完全消退了吗?”

梦寰听她叫的亲热,好像真有其事一般,倒没法沉下脸出言顶撞,淡淡一笑,道:

“不妨事了,承你取得雪参果,救我于病困之中,日后有缘,杨梦寰定当报答。”说完两句话,大踏步向突岩外面走去。

玉萧仙子看他冷漠神情,甚感伤心,如以她平日为人­性­格,早就下了毒手,但此刻,她已如春蚕作茧自缚,陷足情网,梦寰越是对她冷漠,她越感觉得他与众不同,紧走两步,拦在梦寰前面,幽幽说道:“大觉寺和尚,个个都负绝学,你病刚好,身体还未复元,最好是不要和人动手,让我替你开路,我们先离开这危险的地方再说!”

梦寰道:“还有什么好说的?离开这突岩后,咱们就各奔前程,”

玉萧仙子凄然一笑,道:“我要不护送你,你无法离开这祁连山。”

梦寰一扬剑眉,温道:“我能到祁连山,就能出得祁连山去,用不着多­操­清闲心。”

说完,一侧身跃出突岩。

只见­阴­手一判申元通,手舞着一对虬龙­棒­,身挡突岩要隘,双­棒­卷风,力拒八方环攻。这八个和尚一­色­黄袍,右手铜钹,左手铁笔,分站突岩上下左右,钹飞笔舞,急如狂雨,但始终被­阴­手一判双­棒­阻挡在五尺开外,无法越得雷池一步梦寰看突出口要道,全被­棒­影钹光所封,如不击退八个和尚,再无他途可循。正待振剑协战,突觉身侧一阵急风卷过,玉萧仙子已抢先出手。

申元通一见玉萧仙子助战,不觉­精­神一振,大笑声中,右手虬龙­棒­扫荡铁笔,一脚把左边一个和尚踢下断崖。

­阴­手一判力拒八僧,打了个势均力敌,再加上一个玉萧仙子,几个和尚那里还能抵拒得住,但见玉萧仙子翻飞,不到一刻功夫,她已连伤了两个和尚,八憎去三,余五个更是不支。申元通回头见梦寰横剑观战,心想炫露武功,大喝一声,双­棒­一轮紧打急功,逼开上面两僧,反向下面抢功过去,下面原有两个和尚,一个已被玉萧仙子点伤滚下断崖,只余一个,如何还能挡得­阴­手一判全力一击,­棒­风到处,震飞和尚手中铜钹,趁势一脚,把和尚踢飞起一丈多高,栽下断崖。

杨梦寰见拒守突岩下面二僧,双双受伤落崖,正是大好的脱身机会,立时纵身一跃,出了突岩,提气凝神,沿峭壁向下急奔。

那知玉萧仙子在动手之间,仍然注意着梦寰的行动,见他乘机溜走,不由心头火起,正想舍敌追赶,突然心念一转,暗道:我如去追梦寰,申元通亦必舍敌跟去,他武功和我不相上下,穷缠不舍,大是讨厌,趁他在拒敌分神之际,不如突下毒手,先结果了他,然后再去追赶梦寰,凭自己轻功脚程,不难赶上。念转计生,暗中连聚功力,伺机下手,对梦寰溜走的事,却装做不觉。

­阴­手一判何尝未发觉梦寰溜走,但他心里却另有打算,他对玉萧仙子称梦寰为亲生兄弟一事,始终存有疑虑,梦寰溜走,那自是求之不得。

两人各怀心事,却便宜了四个和尚。申元通是想藉动手拖延时间,让梦寰走得远些,玉萧仙子,却因伺机对­阴­手一判下手,不能专心对敌。

这一来,四个和尚才能对付着又支撑不少时间。

激斗中,玉萧仙子蓦然一招“挟山超海”,把突岩上居高临下的僧人手中铁笔震飞,纵身抢上突岩,玉萧仙子又三招,把另一个和尚手中铜钹击落,二僧双双被迫退八尺开外。

她却倏地转身,气聚丹田,功行左掌,猛向申元通后背扑去,玉萧仙子空疾点“脑户|­茓­”,左掌含力蓄势,待申元通闪开玉萧一击后,立时把全身功力凝聚的左掌趁势打出,她料­阴­手一判在骤不及防之下,决难挡受自己毕身功力所聚的一击。

就在玉萧仙子出手的同时,一声长啸,破空传来,一团白影,从天而降,落地一掌,把申元通震退三尺。

玉萧仙子急收劲道,玉萧仙子倒转,直指来人“幽门|­茓­”,她在一刹那问,已知来人强敌,反手一招,变成了抢救­阴­手一判,瞬息变化,诡异难测。

来人武功高,右手一记“挥尘清谈”,封住玉萧,左掌“神龙现爪”兜头抓下,随手潜力逼人,威力奇猛无伦,玉萧仙子不得不疾跃后退让一击。

来人不再迫进,却望着­阴­手一判冷笑道:“申元通,本寺中弟子,和你们崆峒派毫无过节,何以竟下毒手,用你三­阴­掌连伤本寺弟子,又擅闯入本寺禁地,偷盗雪参果,意欲何为?”

申元通细看来人,穿一袭月白僧袍,身材矮小,骨瘦如柴,年约六旬以上,正是大觉寺三老之一的枯佛灵空,不觉心头一震,暗道:这老和尚今晚亲自出手,看来凶多吉少,不作生死一搏,恐怕难得脱身了?

他心念转动之间,已自运功戒备,侧脸对玉萧仙子说道:“来人是在大觉寺三老之一的枯佛灵空,动上手时,千万小心。”

玉萧仙子娇媚一笑,答道“我们两个人,难道还怕他不成?”

申元通还未及答话,灵空两道逼人的眼神,已转在玉萧仙子脸上,冷冷笑道:“这位女施主,可是在年前大闹本寺,偷去一粒雪参果的什么玉萧仙子吗?”

玉萧仙子笑道:“不错,贵寺中的雪参果实在不错,我三年前吃了一粒后,就一直念念难忘,所以三年后,我又来啦。”

灵空呵呵两声­干­笑,回顾身侧四个弟子,问道:“你们来了几个人?”

四个黄袍弟子,同时躬身答道:“弟子们共来八人,已有四人遭了毒手,吃那男女两人打落断崖,生死不知,”

灵空突然两眼一瞪,望着玉萧仙子和申元通,冷笑几声,道:“两位身手,实在不凡,半夜工夫,连伤本寺弟子达八人之多。”说话间,陡然僧袍拂动,不见他作势移步已欺到两人跟前,两只手左右分手,一击玉萧仙子,一取­阴­手一判,身法奇速,无与伦比。

申元通两手虬龙­棒­左打右扫,一齐出手,玉萧仙子避开了灵空一击之后,手中玉萧也连下三着杀手,但灵空一双­肉­掌,已穷极武术变化之妙,只是随着­棒­势玉萧浮沉,并不收掌再攻。因此,被他着着抢去先机,申元通和玉萧仙子,空有兵刃在手,仍是被人逼得节节后退。

三人盘旋交叉,倏忽间交手数招,申元通和玉萧仙子,已被迫到突岩边缘。

玉萧仙子心中暗自惊道:“老和尚这等身手,确为生平所遇劲敌中第一高人,幸好刚才那一击中途易势,如果这老和尚晚来一步,申元通伤在我暗算之下,只余我一个,恐怕难挡得这和尚二十招的逼攻。”

枯佛灵空以大觉寺特异的武功“蛛丝掌”,对付两人,但十数招后,仍是不能得手,心中是暗惊奇。因为那“蛛丝掌”是一种极为奇奥的武功,以­阴­柔之力为体,以黏。卸二诀为用,随着敌人的拳掌兵刃,浮沉变化,借敌之势,消敌之力。若一缕绵绵蛛丝,缠绕于敌人拳掌兵刃之上,和一般拳法掌法击后必须收势再击不同。而玉萧仙子两人实非一般武林人物可比,虽为灵空奇幻“蛛丝掌”所制,灵空一时间要想伤得两人,却也不是易事。

两人被逼到突岩边缘之后,不由激起怒火,玉萧仙子娇叱一声,玉萧左掌齐出,萧打掌劈,连攻十余招,

申元通也是断喝一声,虬龙­棒­骤施急攻,刹那间萧影纵横,­棒­风如轮,灵空被两人一阵快打急攻的威势阻住,再难迫进一少。

三人又缠斗一刻功夫,仍是僵持之局,玉萧仙子正待出生平绝学求胜,灵空也不耐久战,呼呼劈出两掌,微一顿足,跃退五尺,凝神而立,运气行功。

玉萧仙子已打出真火,抖萧要追,却听申元通大声叫道:“快些退下!老和尚要用他百毒掌伤人。”申元通话出口,已抓住玉萧仙子右腕,联袂纵下突岩。

灵空纵声大笑道:“元通,你还想活着离开祁连山吗?”僧袍拂处,宛如巨鸟飞跃而下,疾向两人追去。

三人轻功,都已达上乘境界,快比电闪雷奔,已下了百丈悬崖。

申元通看灵空穷追不舍,心中暗自忖道:如让他百毒掌施发出来,抵拒不易,我何不先发制人?心念一动,立时凝聚真气,突然停步回身,扬腕厉声喝道:“贼和尚穷迫不舍,接我一记三­阴­掌风试试。”掌势吐处,一股奇劲寒凤,猛向灵空和尚卷去。三­阴­掌歹毒无比,中人后­阴­寒侵肺腑而死。灵空和尚纵有一身深厚武功,也不敢稍有大意,立时停步吸气,双掌平推而出,以本身内家真功力,硬接申元通的三­阴­掌风。

两股潜力一接,立时卷起一阵旋风。申元通逊一着,三­阴­掌风吃灵空双掌罡力一击,立时流散开去,但­阴­手一判和玉萧仙子,却趁机疾奔而去。

灵空见两人走远,追已无及,一腔怒火,无处发泄,遥空一掌向丈外一株碗口粗细的松树劈去,掌力到处,树身登时两断,碎枝飞叶,有如满天花雨,散落三四丈方圆,地上沙石也被击得四处溅飞。

这时,四个未被打伤的黄袍和尚,已把四个受伤摔下的断崖的同伴,扶了起来,两个已经气绝身亡,另两个也是奄奄一息。

灵空一皱眉头,怒道:“你们不把伤亡的人送回去,还站这里等什么!”

四弟子都知灵空脾气在寺内三位长老中最暴躁,也最爱迁怒别人,气忿之间,出手就要杀人,哪里还敢答腔,负着伤亡同伴,急奔而去。

灵空余怒未息,又赴那突岩查看一阵,大概也未发现什么,又光了火,几掌猛劈,把突岩一侧两个数百斤重的巨石,打得碎石迸飞,滚下断崖,然后才长啸而去。

灵空走后,那断松旁边一个巨石后面,走出来满脸沙土的杨梦寰。

他趁申元通和玉萧仙子和群僧激斗时,溜下断崖。跑了一段路,陡然想起和朱白衣有约会,自己一走,势将害她苦找,随在峭壁旁边一个大石后面隐藏起来。灵空追不及申元通和玉萧仙子,怒火发泄在山石松树上面,劈断松树,激起沙石,不少断枝飞叶,都溅落在巨石后面的杨梦寰身上。

他见灵空掌势那等威力,伏在巨石后一动也不敢动,直待灵空和那些黄袍和尚都去后,他才由石后出来。

这时,天上­阴­云已全被风吹散,仰头望去,星河耿耿,已是四更过后的天气。

他走得近那突岩下面的断崖,几面铜钹铁笔,散丢地上,还有一片一片的血迹,随手检起一面铜钹,坐在山根下,细细鉴赏,想着几月来万里行程中的奇遇,惊险,恍若梦境一般,尘世中纷争相接,似是永无止境,父亲替自己取名梦寰两字,看来含意甚深……

但这些奇丽如幻的遭遇,并不是梦,而都是铁挣挣的事实,沈霞琳、李瑶红、朱白衣、玉萧仙子,每人的音容笑貌,都很清晰地刻划在他的心中,这些人都对他很好,而且也都有着出尘绝俗的美丽,这份情爱纠结,到最后又是个什么样的结局呢?

万­干­思绪,纷至沓来,又都是那样茫茫渺渺,无法预料。

突然,闻得背后一声幽幽轻叹,道:“你在想什么?这等人神,人家站在你背后半响,你就不理人家?”

梦寰回头望去,不知何时朱白衣已经到了他的身后。

他还未及开口,朱白衣已抢先笑道:“你看看,你脸上都是沙土,也不擦擦。”

说罢,从怀中取出一方罗帕,替他擦去脸上沙土,陡然间,她若有所觉的一怔,道:

“怎么?你的病完全好啦?……”

梦寰点点头,笑道:“我吃了一粒雪参果,病势马上好转,现在觉得比有病之前,尤有­精­神,看来那雪参果,确实是天间地上奇品了。”

说着一顿,又问道:“姊姊可救得陶玉了吗?”

朱白衣道:“他被大觉寺几个和尚,堵在一个谷中动手,我找了好久,找不到,心里又念着你的安危,本想早些回来,但我知道,如不救了你那朋友,定要招你生气。”

梦寰急道:“那你究竟救了没有?”;

朱白衣笑道:“傻子,我如没有救他,怎么会知道他被大觉寺和尚堵在山谷中动手呢?不过害得我一连翻登二三十座山峰,才找到他们,几个和尚都被我用米粒打|­茓­之法击伤,两个和尚受伤逃走,一个却被你朋友杀了。”

梦寰道:“那我得谢谢姊姊了。”

朱白衣道:“谁稀罕你谢,我只要知道你哪来的雪参果吃呢?”

梦寰也不隐瞒,当下把经过详述一遍。

朱白衣柳眉一扬,道:“什么玉萧仙子,分明是江湖女盗,我要遇上她时,非把她置于死地不可!”

梦寰笑道:“你和她无冤无仇,为什么非把人家置于死地不可呢?”

朱白衣似是想不到他这一问,登时娇靥泛羞,眨两下大眼睛,道:“为你的琳妹妹呀!怎么?我说的不对吗?”

梦寰点头笑道:“对!对!”

他一连两个对字,说得朱白衣越发羞涩,突地她脸­色­一正,星目中神光闪动,逼­射­住梦寰。

绝美中,威仪逼人,杨梦寰心中只感到她一种高华慑人的气度,迫得他不敢再看,不自主地低下头去,低声说道:“姊姊,你当真生了气吗?”声音细弱,似有无限惶恐。

朱白衣见他神态一变后,黯然垂头,像是恨自己,心中很感不安,嫣然一笑,道:

“我自己怎么啦,看你那样子,好像是受了我的气一样?有着满腹委曲,难道我真的很厉害吗?”

梦寰道:“姊姊神态之间、自含有一种威仪,使人不敢逼视。”

朱白衣笑道:“怎么我自己就不觉得?”

梦寰笑道:“我在浙南宁溪县城第一次见到姊姊时,就感觉到你和别人不同。”

朱白衣摇摇头笑道:“我们第一次见面不是在宁溪县城。”

杨梦寰略一沉吟,笑道:“不错,是在括苍山那条幽谷之中。”

朱白衣点头笑道:“你的记­性­实在很好。”

梦寰突然心中一动,想起一件事来,抬头问道:“在括苍山时,我三师叔检得了一张墨鳞铁甲蛇皮,那蛇皮可是姊姊取去了?”

朱白衣笑道:“墨鳞铁甲蛇,是很难得遇上的一种怪蛇,玄玉终日飞翔在大山深泽之中,找了好多年,才碰上那么一条,待他啄死蛇回去找我,你们已捷足先登,我看你们剥皮洗刷很是用心,也就乐得坐享其成了。”

梦寰道:“我听三师叔说,墨鳞铁甲蛇皮,可避刀枪,武林中人视若珍宝,我三师叔失了那铁甲蛇皮之后,心中很久闷闷不乐。”

朱白衣盈盈一笑,道:“墨鳞铁甲蛇皮虽然珍贵,但也算不得什么神品,你们剥皮洗刷,费了不少手脚,我坐享其成,实在有点不好意思,过几个月。我送你一件东西,不让你们白费一场手脚就是。”

梦寰摇头笑道:“我倒是未存那等奢望,送不送都无关紧要。”

朱白衣脸­色­一变,幽幽轻叹一声,默然不语。

梦寰心知又说错了话,连忙岔开话题,笑道:“姊姊说我师妹已得你拯救,她现在什么地方,我们去看看她好吗?”

朱白衣不答问话,只是淡淡一笑,点点头,带着梦寰向霞琳养息处所奔去。

杨梦寰自知轻功和人相差很远,因而一开始就全力施展,他吃得雪参果后,不但病体完全复元,而且­精­神较病前尤觉健旺,夜­色­中急步如飞,快若流星。

朱白衣却是无其事一般,青衣微飘,步履轻逸,不快不慢,始终和他联袂并进。

两个人奔走一阵,天­色­已是大亮,东方天际,彩霞绚烂,太阳已快出山了。

朱白衣突然停住脚步,转脸望着那灿烂朝霞,呆呆出神,杨梦寰侧目望去,只见她­嫩­脸艳红,柳眉轻频,圆睁星目含满了晶莹的泪水。嘴角微现着凄凉笑意,圣洁意态中,隐透出幽幽情愁,宛如一株盛放于冰雪中的梅花,清高中,是那样孤独,寂寞。

杨梦寰看得一阵感慨,低声问道:“姊姊,你在想什么?”

朱白衣回过脸笑道:“你看太阳刚出来,可是我们却快要到了。”

梦寰听得一怔,还未琢磨透朱白衣话中含意,她已眨下大眼睛,滚出来两滴珠,笑道:“走吧!你师妹一定在思念着你。”说罢,当先向前冲去。

梦寰一面紧追,一面打量形势,觉得当前山态形貌,甚是熟悉,及至爬上了前面一痤山峰,才认出正是先前和霞琳会面的幽谷。

幽谷景物依旧,仍然盛开五­色­缤纷的山花,瀑瀑流水,青青芳草,松杆伸空,藤萝飘垂。

两个人下了崖壁,只见玄玉横挡在石洞人口,一见朱白衣和梦寰到来,似是已知护守霞琳的任务已完,长鸣一声,振翼而去。

杨梦寰急抢两步,冲入石洞,见霞琳靠壁而坐,头发散乱,脸­色­憔淬,但却瞪着一双大眼睛,若在想什么心事。一见梦寰到来,凄婉一笑,道:“寰哥哥,我知道你的朋友一定会对你说,所以我很安心地坐在石洞中等你。”

梦寰心中十分激动,忘记了身后边有位多情多义的朱白衣,跑过去蹲下身子,拉霞琳一只手,拂着她散乱的秀发,问道:“你的伤好了吗?”

霞琳摇摇头,道:“我被那和尚掌力震昏后,什么都不知道啦,好像是陶玉救了我,不晓得为什么,我清醒后,陶玉不见了,却是你的朋友她守在我的身边。我吐了很多血,可不是你朋友给我一粒药吃,我恐怕就永远看不到你了。说完,眼光中无限感激,望着站在梦寰身后的朱白衣……”

梦寰听得心中甚是难过,黯然又道:“你现在可觉得好些吗?”霞琳未及答话,朱自衣抢先接道:“她伤得不轻,虽然服了我八宝续命丹,也不是一两天内可以复元的,依我检查她伤势情形来看,内腑已被震伤,她武功已有很好基础。筋骨既然未被打断,似是不应伤得这样沉重,必是她在受人袭击时,忘了运功抵拒,全然无备下,受人一击,因而才遭震伤内腑。”

杨梦寰已知朱白衣武学渊博,高不可测,决非信口开河,听完几句话,心中更是焦急,当下未加思索,冲口而出,问道:“姊姊,这么说起来,我师妹的伤势是很危险的了?”

朱白衣虽已听得梦寰叫过了千百遍姊姊,但都只有两人一起,现下当着霞琳的面,不觉脸上一热,呆了一呆,才笑道:“危险,只是需要较长时间养息。”

沈霞琳听梦寰叫人姊姊,心中甚感奇怪,眼神盯在朱白衣脸上,看了半响问道:

“你不是男人,为什么要穿男人的衣服?”

朱白衣被她问得甚是尴尬,连忙脱下外面青衫,除去儒中,露出一身玄­色­对襟密扣女装,走到霞琳身边坐下,笑道:“我没有告诉你实话,你心里恨不恨我?”

霞琳摇摇头,笑道:“我不恨你。”说完活,转脸望着梦寰,眼光中满是怀疑,间道:“梦寰哥哥,你早就知道了,为什么不对我说?”梦寰心中暗想:我随便说句慌话,就可骗得过她,也可以消除她,心中疑虑,使她安,心养伤,只是面对这样一个善良纯洁的孩子,纵是好意的慌言,也是难说出口,就答不上话。朱白衣轻声一叹,接道:

“不要怪你寰哥哥,他就是知道了,也不好对你说的。”霞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道:

“嗯,姊姊说得很对,你不让他说,他是不能随便对人说的。”

说完一笑,脸上疑虑全消,看着朱白衣前胸­精­工织成的白凰,问道:“姊姊衣服上织的鸟儿真好看,等我伤好了,你教我织鸟儿好吗?”朱白衣露本相,再无顾忌,轻轻把霞琳拦在怀中,笑道:“那当然好,你喜欢我就教你。”

霞琳很高兴地偎在朱白衣怀中,仰着脸,又问道:“姊姊以后还要不要再穿男人衣服?”

朱白衣道:“穿上男人衣服,在江湖上走动,方便很多,这些事以后我再告诉你,现在你不要再多说话啦,好好养息伤势,到中午时候,我用本身内功助你疗治,等你伤势完全好了,我们再慢慢的谈吧。”

霞琳点点头,闭上眼睛,就偎在朱白衣怀中睡去。

梦寰呆呆地坐在一侧,看着两个绝世无伦的美女,相互偎守一起,也不知他心里想到什么?只管望着两人出神。

朱白衣换着了女装之后,那华贵逼人的气度中又流露着无限的温柔,她抱着霞琳,如一个母亲抱着孩子一般,脸上微泛笑意,神态是那样慈爱。

此刻,石洞中寂静极了,寂静得听到了心跳的声音。

朱白衣看霞琳沉沉睡熟,对梦寰浅浅一笑,说道:“我走后,她恐怕就没有睡过,一直坐守着等我们回来,这样对她的伤势妨害太大,我本来准备拼尽一瓶灵丹之力,促使她早日复元,可是现在不行了。不知为什么,我心里也爱上她了,我要以本身真气助她复元。这样不但她伤势可以完全好了,而且对她内功进境也有很大补益,不过,这需要三天三夜的时间,偏劳你替我们守住石洞,等她醒来时,我们就开始疗伤……”

杨梦寰皱着眉,道:“姊姊这样对她,我心里实在感激,只是这种内功疗伤,必然要耗去姊姊很多真气,再说万一大觉寺和尚寻到这里来时,我恐怕抵挡不住……”

朱白衣笑道:“那不要紧,我要大白鹤玄玉助你,假如仍抵挡不住,你就用口啸传警,我自会抽身去帮你打败敌人。”

梦寰点点头,不再说话,两只眼却盯住朱白衣看。

朱白衣被他看得娇脸红晕,微作薄怒,嗔道:“你这人看起来很老实,怎么一下子会变顽皮了?你看什么?我脸上又没有花朵儿,让你欣赏。”

杨梦寰不是圣人,即使是圣人遇上了像朱白衣这等绝美高贵的女子,大概也有点飘飘然,难于自制,更何况她此刻薄怒佯嗅,倍增娇态,不自觉冲口而出,道:“姊姊穿着女装后,那慑人英气中,又隐透无限娇柔,看起来,不像穿着男装时,那样威仪逼人,我越看就越想看。古人说,秀­色­可餐,倒非欺人之谈了。”说完话,才感觉到,言词之间,太过放肆,脸上一热。低下头去。不敢再看。

良久后,仍然不听朱白衣说话,梦寰心中忖道:糟糕,这一下恐怕真的招惹她生了气啦。心里想着,微微抬头望去,那知朱白衣一对明如秋水的大眼睛,也正在含情脉脉地注视着他,娇靥上红晕如霞,目光中情爱横溢,她一和梦寰目光接触,立时把脸避转开去。

石洞中又沉寂了。但梦寰和朱白衣两人的心里,却像大海波涛一样,汹涌翻动,两个人谁也不先说话,谁也想不出适当的话说,相对沉默足足有一刻功夫,杨梦寰才缓缓站起身子,步出石洞,踏草地,信步走去。耀眼的日光下,各种颜­色­的山花,缤纷夺目,他的心中,也像陈着各­色­山花一样,是那样纷乱,但又是那样美丽多彩。

他知道自己已面临到一次可怕的考验,以后几天中,他必须慎重地控制着自己的感情,他己感受到自己正逐渐地步入了情海边缘,一不小心,就要跌入那茫茫无际,波浪滔滔的情海中。

他尽量使自己平静,但那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捧起溪水洗了个脸,冰冷的溪水,。使他神志清醒很多,心情慢慢地平静下来了。

突然一阵醉人的甜香,沁人心肺,转眼望去,不知何时朱白衣已悄无声息地坐在他的左侧,见他转过脸后,微笑说道:“你一个人坐在溪边,又想什么心事?”

梦寰笑道:“我在想我师父,是不是已求得雪参果,回到饶州,还留在饶州客栈的三师叔,伤势是否已完全好了?”

朱白衣道:“你师叔伤势,尽管请你心放就是,别说她一身内功,相当­精­纯,就是一个人普通人,三天内也可以完全复元,我让玄玉替他吸尽蛇毒之后,又替她打通了奇经八脉,像她那样内功深厚的人,十二个时辰就会恢复功力,等我替你师妹疗治好伤势后,就用大白鹤送你们到饶州,或回昆仑山去?”

梦寰道:“那姊姊准备到哪里去呢?可否和我们一起到昆仑山去玩玩,我想:师父和师叔一定会欢迎你!”

朱白衣摇摇头,凄凉一笑,道:“你师叔伤势好了,难道我还不应该离开你们吗,她是那样纯洁善良,她已经把一颗心,全部寄托在你的身上,你要负了她,她是无法活得下去,你师父、师叔欢迎我,那更是没有必要,我替慧真于除毒疗伤,又不是想籍此和昆仑三子交往……”

梦寰叹息一声,道:“我知道,姊姊都是为我。”

朱白衣随手折下一朵山花,投在溪中,但见花朵随波浮沉,顺流而去,她却站起身子,缓步向石洞中走去。

这时,朱白衣仍然是一身玄­色­女装,长长的秀发披在肩上,山风中,轻轻地飘动着,窈窕娇小的背影,流露出无限凄苦,缓缓走进了石洞中。

杨梦寰心中大感不忍,但他知道此刻必须要有近乎冷酷的镇静,才能应付当前的环境,只好硬着心肠,转脸他顾。

三天的时间,很快过去,朱白衣果然以本身真气,替霞琳疗治伤势。这三天时间中,梦寰日以继夜地和玄玉守在石洞外面,他内心有着很深的痛苦,他不敢多到石洞中去,因为一到石洞中必须要和朱白衣见面,他怕见她那充满着忧伤的眼光,和那凄婉的微笑,以及沈霞琳娇柔的笑容。

这三天中,除了沈霞琳外,朱白衣和梦寰都尽最大的克制能力,压制着汹涌的情感,他们都不忍把痛苦加诸在纯洁善良的霞琳身上。

第十二回烛影摇红

第四天中午时候,梦寰再也忍耐不住,踱到石洞人口一看,只见朱白衣霞琳盘膝对坐在石洞中,四掌相抵,朱白衣正以本身真气,在为霞琳作最后一次治疗,梦寰不敢惊扰,看了一阵后,悄然退去。

他爬上了峭壁峰顶,在一块大山石上坐下。这块山石旁,正是朱白衣撕碎青衫,初现女装的地方。他两肘放在膝上,双手支腮,望着天上白云,呆呆出神。

突然,一声娇脆而充满忧伤的声音,起自他身后,道:“你师妹的伤势,已经完全好了,我也该走了!”

梦寰回头望去,只见朱白衣面­色­憔悴地站在他身旁,梦寰吃了一惊,问道:“姊姊,你怎么啦?”

朱白衣微一摇头,笑道:“我很好,没有什么。”

梦寰叹息一声,道:“姊姊以本身真气,替我师妹疗伤,这对姊姊损耗定是很大。”

朱白衣凄婉一笑,道:“嗯!功力损耗了,我可以再休养复元,但刻划在我心里的创痛,却是永远没有法医治好了。你真狠,三天三夜的时间,你就不到石洞中去看看我。”

梦寰垂下头答不上话,过半响,才抬起头来,说道:“我怕惊扰了姊姊。”

朱白衣苦笑一下,正待说话,突听霞琳大声叫道:“寰哥哥,原来你跑上峰顶来了……”

她一语未完,又看到了站在梦寰身侧的朱白衣,立时叫了一声:“姊姊,你也在这里,我找不到你们,心里快要急死了。”说着话,人也飞一般扑入朱白衣的怀中。

朱自衣本来已炫然欲位,听得霞琳一嚷,只好强忍下去,笑道:“你觉着伤势是否已完全好了呢?”

霞琳笑道:“嗯!完全好了,姊姊这样对我,你要是走了,我会想念你的。”

朱白衣轻轻揽着她的柳腰儿,笑道:“姊姊走了,有你寰哥哥陪你玩,不是一样吗?”

霞琳抬起头,满蕴泪光,望了朱白衣半响,说道:“姊姊,我有一件事求你,好吗?”

朱白衣看她目光中无限眷恋,心中很觉感动,微笑着道:“你可是要骑那大白鹤?”

霞琳摇摇头,滚下两行泪水。

朱白衣从怀中取出一方罗帕,替她擦拭着泪痕,笑道:“不要哭,什么事姊姊都会答应你的。”

霞琳两臂一展,反抱住朱白衣道:“我不要姊姊再离开我们,你走了寰哥哥心里也会难过的。”说完话就算了,她偏又转脸望着梦寰,问道:“寰哥哥,姊姊走了你,心里一定也很难过,对吗?”

杨梦寰只好点点头,轻声一叹。

她又转过脸,望着朱白衣,满脸期望,等待答复。朱白衣一直在沉吟难答,霞琳越是对她眷恋,难舍,她越觉得不应该留在这里。她已自觉到梦寰一缕柔情,再难抑制,长相厮守,后果实在可怕。霞琳见朱白衣良久不语,心中难过起来,一阵感伤,竟伏在朱白衣怀中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朱白衣没法子,只好点点头,道:“不要哭啦,,姊姊答应你。”

霞琳抬起头,用衣袖擦擦脸上的泪水,拉着朱白衣一只手,指着断崖下一溪清流,破涕笑道:“我很多天就没有洗澡了,咱们去洗个澡好不好。”

朱白衣了望四周,人踪绝迹,想起这几天用本身真气帮助霞琳疗伤,也有三四天没洗澡了,她究未脱少女习­性­,霞琳一提,便觉非得洗不可。溜了梦寰一眼,说道:“你在这里替我们守望,我和琳妹妹到谷底山泉边洗澡去。”

梦寰坐在旁边一直就没有开口,事实上他很难Сhā得上嘴,即不好劝朱白衣留下,又不好劝她离开,那只有一语不发,但心情却十分沉重,及听得朱白衣答应不走,明知这样反不如她诀绝而去好些,但不知怎的,皱起的眉头却突然一展,连声应道:“好,好,我替你们守望,你们洗过澡后,招呼我一声就是。”

朱白衣点点头,嫣然一笑,拉着沈霞琳向谷底奔去。

杨梦寰望着两人背影,心中泛起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不是欢乐,也不是痛苦,给了他无穷困扰。

一转脸突见一个道袍长髯的人,已快登上峰头,一则来人轻功极好,身法奇快,再者梦寰心有所思,耳目失灵,待他警觉到时,来人已登上峰顶,梦寰生怕来人冲向谷底,立时一个纵跃。迎上去拦住去路,问道:“你是哪里来的?找什么人?”

那道人大约有五旬左右的年龄,方面大耳,背Сhā长剑,两眼神光充足,一望即知是有着极为­精­深内功的人,看梦寰横拦去路,当下停住步,望了梦寰两眼,一脸肃穆神­色­,答道:“祁连山这样大,难道就不许人来吗?”

梦寰听得一呆,半响答不上话。本来他间的就不合情理,荒山幽谷,自然是什么人都可以来去,梦寰自知理亏,只好赔笑道:“在下并非有意找道长的麻烦,实因谷底中有人在洗澡,道长如能绕道更好,否则请稍候一刻,待她们洗完澡,再过不迟。”

那道长微微一笑,正欲转身退走,突然又回头问道:“小施主不像是山居的人,何以会到荒山中来呢?”

梦寰吃了一惊,转脸向下望去,见喊自己的,正是三师叔慧真子。他正想下峰迎接,慧真子已登上峰顶,对那道人笑道:“这就是我对你说起的,大师兄门下弟子。”

那道人眼光又落在梦寰身上,这一次看得甚是仔细,从头到脚地了一遍,回头对慧真子笑道:“的确是可造之才,大师兄眼光,究竟是比我们高了一筹。”

慧真子微微一笑,对梦寰道:“还不拜见掌门领受责罚,站在那­干­什么?”梦寰心头一震,暗自忖道:拜见掌门,那是应该,这领受责罚是为什么呢?难道我把三师叔丢到客栈不管,犯了欺师不敬的戒律吗?但这是为追寻沈师妹呀!他心里想着,人却跪拜下去。

那道人受了一礼后,挥手让梦寰起来,轻轻叹息一声,道:“大师兄私授追魂十二剑,虽违了我们相约戒律,但事情实非得已,自应通权达变。”

慧真子要梦寰领受责罚,就是想逗出二师兄这几句话,让他自己说出,不追问一阳子私授追魂十二剑的一档事。他是昆仑派掌门人,只要说出口不再追究,一阳子就可免除受派规制裁了。

玉灵子何尝不知道慧真子一番用心。

他在饶州一见师妹后,慧真子就告诉他说大师兄违了昆仑三子相约戒律,私授门下弟子追魂十二剑。玉灵子骤闻之下,确很生气,当时虽未发作,但脸­色­很是难看。

慧真子一看情势不对,立时转变说题,谈起自己到括苍山的经过来,不过,她把一阳子款款关注的情意,隐起不少,删繁从简的说一遍,听起来就理直气壮。

玉灵子听完经过,心中很是焦急,当时就遣童淑贞独回昆仑山的顶峰三清宫去,自己和慧真子联袂赶来了祁连山。

那时慧真子伤势已经痊愈,而且功力尽复,但一阳子和澄因西行未返,杨梦寰和霞琳双双未归,她和童淑贞一时间行止难决,正值烦恼当儿,玉灵子恰巧寻到。

玉灵子何以能这样巧寻到了慧真子呢?这就得归功于杨梦寰追寻霞琳时,在饶州附近路旁留下的暗记了。玉灵子自然认出那是昆仑派中独有的暗记,按图索骇,找到了师妹。

师兄妹一番计议,决定先到祁连山接迎师兄。一路上,慧真子为二师兄不谅解一阳子私授弟子追魂十二剑一事,一直愁怀难开,但她又不好正面请求二师兄不要追究,只好旁敲侧击的婉转进言。

可是玉灵子始终避作正面答复,慧真子生了气,故意找些小事情和他吵闹,玉灵子却处处忍让,闲情逸致地欣赏她大发娇嗔。直待到了祁连山,无意中遇上了梦寰,玉灵子才正面允诺,不追究一阳子私授追魂十二剑的事情。慧真子想起一路上故意和师兄闹的闲气,不觉心中有些歉然,星目含情望着二师兄微微一笑。

梦寰听两人谈话口气,已知来人是派中掌门,玉灵子师叔到了,当下垂手侍立,不待两人间话,立时把追寻霞琳经过,简明扼要他说了一遍。自然有很多不便出口的地方,都被他隐了起来。

慧真子听完话,笑道:“你和琳儿都在这里,减少了我们一大心事,要不然找到你师父后,还得去找你们。”

梦寰急道:“怎么,我师父还没有回到饶州去吗?”

慧真子道:“我和你二师叔到祁连山来,就是专门为寻你师父……”说至此一顿,又道:“你说那个替我疗伤的人在这里,快些带我去谢谢人家。”

梦寰怔下神,笑道:“她和沈师妹一起在谷底洗澡。”

慧真子心头一震,道:“什么?他和琳儿在一起洗澡?”

梦寰知师叔有了误会,急道:“她也是个女子,刚才我忘了对两位师叔说了。”

慧真子一直为朱白衣代她疗伤的事耿耿于怀,虽然事非得已,但一个女人,让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一双手遍触她全身要|­茓­,想起来,心中就觉不安,现下听说朱白衣也是女人,不觉微微一笑,存在心里的一点不安,顿时消失。

忽地,又一个可怕的意念,泛上了心头,刚刚绽在她嘴角的笑容,突然失去,脸­色­变的十分凝重,眼光盯在梦寰身上,一语不发,那两道锐利的眼光,似两把利剑般刺入了梦寰心里,只看得杨梦寰大感不安,不自主垂下了头。

慧真子似要问话,但她始终没有开得出口,过了半响,叹息一声,却转脸对玉灵子道:“二师兄,咱们今天是不是要到大觉寺去探听一下大师兄的消息?”

玉灵子笑道:“去是要去,只是去的方法,我还没有想好,如果暗中窥探,对咱们昆仑派的声望,大有妨害,要是堂堂正正的投刺拜山,又怕大觉寺中和尚有了准备,探不出个所以然来。”

慧真子心知二师兄不原以一派掌门之尊,暗去大觉寺中窥探,只是不好明白说出而已,略一沉吟,答道:“师兄如不愿暗人大觉寺查看,咱们就明着拜山也好。”说完,黯然垂头。

玉灵子看师妹神情,知她心中惦念一阳子安危,对自己不肯入大觉寺查探一事,极是不满,不觉微微一叹,道:“明去暗探,都是一样,只要能见到大觉寺中和尚,不管如何也要追出大师兄的下落!”说完话,又是一声长叹。

昆仑三子问的微妙关系,并未因年岁的增长,完全消失,三个人每想起,都不觉感慨万­干­。这中间,最痛苦的自然是慧真子,她为着维系两位师兄间的感情而甘心牺牲所爱,把一腔少女热情,全藏心底,数十年来由少女步入中年,背地里不知道哭过了多少次,但她表面上却能不偏不倚,对两位师兄一样看待。

一阳子避情远走,浪迹天涯,玉灵子不得不接掌门户,他和慧真子同住在昆仑山金顶峰三清宫,三十年来,全仗慧真子的定力,维持昆仑三子间微妙的均衡。

直到她遭受邱元金线蛇咬伤之后,一阳子剖示爱心,甘陪她十年后,溅血殉情,慧真子数十年苦心筑成的理智防线,也随着崩溃。因此,言词神态之间,不知不觉就流露出对大师兄的偏爱和关心。

玉灵子一声长叹,使慧真子悚然警觉,转脸望师兄,只见他隐透着无限的哀伤,不禁暗自警惕道:慧真子啊,慧真子!你已经忍受了三十年的痛苦煎熬,如今已经是五十多岁的人了,难道就不能再忍受下去吗?想起来近日中和二师兄故意闹的闲气,甚是歉然,也难怪他感到伤心。

慧真子想到这里,不觉回头对玉灵子歉然地一笑,道:“咱们既是准备明着拜山求见,那就­干­脆白天找上门去好些。”

玉灵子微微一笑,仰脸看着天­色­,道:“现在不过未时左右,最好咱们今天下午就去。”

慧真子还未及答话,杨梦寰却Сhā嘴接道:“朱白衣知道大觉寺的地方,等一下问问她,弟子随侍两位师叔同去,以便恭候差遣。”

三人说话间,沈霞琳和朱白衣洗好澡攀上峰顶,慧真子细看朱白衣换穿女装后,动人至极。说秀美,她似比沈姑娘还胜三分。她望朱白衣,朱白衣也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望她,两人互相打量了一阵,慧真子心头不自觉感到了微微一震。

只觉她秀美中,另含蕴一股逼人的高贵气度,迫得人不敢多看,不自主垂目合掌,说道:“慧真子承蒙女英雄代疗蛇毒,挽救了垂危一命,我这里拜谢大恩了。”

朱白衣微一躬身,还礼笑道:“略效微劳,不敢当谢。”

她举止虽然高做,但却是那样自然,使人觉不出她有傲气凌人之处。

沈霞琳见到师父后,说不出有多高兴,依偎在慧真子身侧,不断微笑。过了半响,她才想起问慧真子道:“师父,你的伤势完全好了吗?黛姊姊的本领大极啦,她救了师父,也救了寰哥哥的朋友陶玉……”

她咭吐呱呱说个不停,慧真子却有一大半不了然。但此刻,时间珍贵,慧真子也不追问,微微一笑,把她轻轻地拉在面前,拂去她还未全­干­的秀发,脸­色­上无限的爱惜。

这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慧真子心里总觉得霞琳是自己另一个化身,杨梦寰在她心中也变成了当年的一阳子,三十年来,她历尽了情感的折磨。因而她不愿再看到下一代重演恨事,不知觉间,她把一颗心关注在梦寰和霞琳身上,希望这一对儿女能有个完满的结局。

那想到半路上会杀出个朱白衣来,而且人美如花,娇丽绝代,比起沈姑娘尤觉过之,这些已经使慧真子大为担心,但更可怕的是,还是她那一身超凡入圣,高不测的­精­博武学,天真无邪的沈霞琳,实无法和人家竞争情场,看来这件事,势将又造成一场大恨。

慧真子万千感慨,齐涌心头,一时间忘记了置身何处。仰望着无际蓝夭,呆呆地出神。

霞琳看师父出神模样,心中甚感奇怪,望了梦寰一眼,正待发问,突听朱白衣一声娇叱,玉腕扬处,两粒细小如豆的银丸电­射­而出,但听冬冬两响,四丈外一株枝叶浓密的巨松上,跌下来两个黄衣和尚。

玉灵子不觉脸上一热,望了朱白衣两眼,轻轻一声感叹,慧真子却从百感交集中清醒过来,这才想起没有让霞琳拜见掌门师伯,微微一笑,对沈姑娘道:“快过去,给你掌门师伯行礼。”

沈姑娘抢两步,盈盈拜倒,玉灵子纹风不动受了奇$%^書*(网!&*$收集整理一个全礼。

霞琳拜罢起身,慧真子又想起替朱白衣和师兄引见,她介绍过玉灵子后,却无法说得出朱白衣的姓名,正感为难,朱白衣已接口笑道:“晚辈叫朱若兰。”说完,对着玉灵子微一颔首,淡淡一笑,神情虽很和婉,但仍掩不住眉宇间高做之气。

沈霞琳转过脸儿,眼光中满是怀疑,望着朱若兰问道:“姊姊在洗澡时,不是告诉我说,你叫朱小黛吗,怎么现在又叫朱若兰了?难道姊姊刚才是骗我的?”

朱若兰摇头笑道:“没有骗你,小黛是我的|­乳­名,你以后还是叫我黛姊姊吧!”

霞琳娇婉一笑道:“你既然有两个名字,我就随便叫啦,兰姊姊和黛姊姊,不都是你一个人么,那有什么分别呢?”

朱若兰听她说的天真,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一笑,真似百花盛放,娇媚横生,杨梦寰只觉耀眼生花,不敢再看,急忙转过身,跑到四丈外那株巨松下面,顺便把两个和尚提到师叔面前放下,垂手一侧,恭候发落。

这两个和尚,都被朱若兰施展米粒打|­茓­神功,用牟尼珠打中了|­茓­道,从几丈高的松树上摔下来,两个人都跌得皮破血流,虽然还未摔死,但伤的已是不轻。玉灵子伏身查看,只见两粒银光灿烂的牟尼珠,深嵌在二僧两处|­茓­上,连身上衣服,也随着牟尼珠深陷­肉­中,心中大为吃惊,暗自忖道:看她年龄也不过二十左右,竟身怀这等上乘神功。

不觉顿生敬佩之心。抬头望着朱若兰笑道:“女英雄有此神功,武林难得一见,贫道久闻米粒打|­茓­神功,今天算开眼界了。”

朱若兰笑道:“昆仑三子,名震江湖,晚辈这点微未之技,算得什么?”玉灵子叹道:“米粒打|­茓­神功,已是武林中失传绝学,贫道还未闻得当今武林道上,什么人有这等身手,想来令师定是一位隐在风尘中的奇人了?”

朱若兰道:“家师已久不过问江湖是非,恕晚辈歉难奉告。”

玉灵子碰了一个软钉子,呆一呆,又道:“这两个黄衣僧人,想必是大觉寺中和尚,劳请女英雄代为解开两人伤|­茓­,贫道准备借这两个和尚带路,以便投刺拜山。”

朱若兰微微一笑,缓步移到两个和尚身侧,纤指连扬两扬,两粒牟尼珠应手而出。

玉灵子冷眼旁观,见她手不着实人身,竟用内家功力,把两粒深嵌和尚|­茓­道的牟尼珠,取下来,心中更是敬佩至极。

朱若兰起去二僧身上牟尼珠时,顺便已替他们打活了|­茓­道血脉,不到一盏热茶的功夫,二僧舒展了一下手脚,双双跃起,望着眼前几人发呆。

玉灵子看了两个和尚一眼,问道:“你们两个可是在大觉寺中出家吗?”

二僧心知不说实话,定要吃苦头,刚才糊糊涂涂的就被人家用暗器打中|­茓­道,由树上摔下来,此刻满身伤疼,更是无力抗拒,相互交换了一个眼­色­,答道:“不错,道长是什么人?”

玉灵子笑道:“贫道玉灵子,正要拜访贵寺方丈,烦诸两位辛苦一趟,替我们带带路吧?”

二僧久居祁连山中,从未涉足江湖一步,对玉灵子的来历,竟是茫无所知,听完话,怔下神,才答道:“道长既要拜会本寺方丈,贫僧等自是应当带路。”

玉灵子望着慧真子,笑道:“急不如快,我们现在就去如何?”

慧真子点点头,望了朱若兰一眼,道:“朱姑娘救命大恩,慧真子永铭肺腑,他日如有用我之处,但凭一纸相召,定当舍身以报。”

说完,合掌礼,随在两个黄衣和尚的身后,向前走去。

梦寰躬身一礼,低声说道:“我要和两位师叔一起去大觉寺,探询我师父下落,如果还能活着出来,当再面谢姊姊诸多援手之恩。”说毕转过身子大踏步向前追去。

沈霞琳娇婉一笑,转过脸儿,道:“黛姊姊,我也要去了!咱们再见啦。”

朱若兰嘴角间浮现着一份凄凉的微笑,她似乎没有听到梦寰和霞琳讲的什么,神情木然,呆呆仁立,既未还礼,也未答话,她心中正在思解着一件难题:既不愿夺霞琳所爱,又感到难舍梦寰,情感和理智,交织成无比的痛苦。

足足一顿饭的时间,玉灵子和梦寰等,早已走得踪影不见,朱若兰才像刚自梦中醒来一般,眨下眼睛,滚落两行泪水,匆匆地跃下山谷,从简单的行李中取出一件青衫穿好,挽起秀发,戴好儒中,一声清啸,召唤来灵鹤玄玉纵身跨上鹤背。那灵鹤不待主人吩咐,立时振羽腾空,向北飞去。

且说两个黄衣和尚,强忍着身上伤疼,带着玉灵子等,向北急奔,翻越过七八座山峰后,已是夕阳西下时分。

慧真子已大感不耐,忍不住问道:“大觉寺究竟在什么地方,离这里还有多远?”

左边一僧侧脸一声冷笑,遥指西北一座耸云高峰,答道:“就在那座高峰上面。”

慧真子运足目力望去,只见那高峰突出群山甚多,晚霞映照着峰腰中皑皑白雪,峰顶却被一片蒙蒙的云雾封锁。

霞琳看山势那等奇伟,不觉叹口气,道:“寰哥哥,那样高的山峰上,修一座和尚庙,实在是不容易。”

梦寰笑道:“山峰顶上多有巨石松木,就地取材,修座寺院也不算什么难事。”

霞琳娇媚一笑,纵身跃到梦寰身侧,道:“寰哥哥,你真是聪明极啦!”梦寰脸上一红,正要答话,沈霞琳又抢先答道:“寰哥哥,黛姊姊真是美丽极了,­性­格又是那样和气温柔,我真有点舍不得离开她哩。”

梦寰淡淡一笑,只说得一声:“她是很好……”下面的话却是说不出口了,只觉眼前一片迷蒙,已涌出两眶泪水,赶忙转过脸去,随手用衣袖拭去。

两个黄衣僧人,身上都负伤不轻,在勉强忍痛赶路。但他们四道眼神,却仍不时在霞琳身上溜来溜去,沈姑娘娇美容­色­,夺去了两个僧人的三魂七魄,使他们忘去了身上的伤痛。

那座耸云高峰,看上去并不很远,但走起来却很遥长,直到暮­色­苍茫时候,才到人口。

慧真子打量眼前山势,正走到一个双峰夹峙的人口地方,数百丈悬崖峭壁,向两边伸延开展,中间是一条两丈多的狭长山谷,看形势,宛若一双大鹏鸟张翼横卧,那高峰就屹立在双峰后面,一眼即可看出,这条狭长山道,是到那高峰的必经之路。

玉灵子看那狭谷形势。相当凶险,两边绝壁如削、光滑似镜,既无突出山石,亦无可攀矮松,而且峡谷愈深愈窄,三十丈后突然向左转去,不知有多深多长,如果这两侧削壁上,伏有敌人,无论明击暗袭,都是不易躲过,立时紧走一步,迫在左边一僧身后,暗中运气行功力聚左掌,只要一有敌人施袭,立时先把身侧敌人除去,或先点伤他的|­茓­道。

慧真子回头低声对梦寰和霞琳道:“你们走在后面,切不可距离过近,免得遇敌施袭时,措手不及。”说完。一个纵跃,紧随右面一僧身后。

两个和尚侧脸望望昆仑二子,一声轻微的冷笑,昂首阔步,直入峡谷,梦寰和霞琳在慧真子身后一丈左右。

深入峡谷三十丈后,向左转进,只见两侧山壁更高,形势也愈发险恶,昆仑二子紧随两僧,亦步亦趋,运劲蓄势,一点不敢放松。

足足一刻功夫,才出了数百丈长的险地,幸好尚未遭受到敌人袭击。

出了山谷,景物又是一片数百亩大小的草坪,四周峻岭环抱,但都不及那高峰雄奇,因为天­色­已经入夜,只能大略的看出来山势概貌。

两个黄衣僧人带路,穿过那一片草坪,刚刚到得峰下,突闻几声呼喝,暗影中又闪出来四个黄袍僧人,右手铜钹,左手铁笔,一字排开,拦住去路。

带路的两个和尚,一见同伴现身,双双一个急纵,跃入四僧队中。

慧真子拔出背上长剑,一振腕,剑光若虹,直向两僧后背袭去,她心中明白,如想登山,势必先得把拦路四僧击败,故而一语一发,拔剑就刺。那四个拦路和尚让过两个同门,慧真子已仗剑攻到,只见四僧右手铜钹齐挥,黄光闪闪,化成了一堵光墙,把慧真子的人剑一齐挡住。

慧真子急于登上峰顶,长剑变一招“杏花春雨”,剑若暴雨骤落,化一片银星沥下。

这一招,是迫魂十二剑中绝学,出手威势极大。无如四僧都是大觉寺十八护法罗汉中人物,每人武功都极高强,四面铜钹齐发,一片黄光如幕,但闻得铮铮声,金铁交鸣,竟把慧真子一招“杏花春雨”架开。

慧真子心中一惊,她原想这一招凌厉无匹的绝学,至可把四僧迫退几步,哪知人家寸步不移,硬架了她一招绝学。

就在她微一错愕问,四点寒星电奔,已袭近左门前胸。

慧真子疾退两步,长剑划出一个半圈银虹,把四僧铁笔一齐荡开,随势换剑招,只见银光闪动,分向四僧刺去。

四个和尚铜钹齐举,架开慧真子的剑势后,又各自还攻了一笔,只见笔影流动,剑气森森,瞬息之间,已互拆数招。

玉灵子看四僧铜钹铁笔的招术,甚是怪异,不是数十合内可分胜败,正待振剑助战的。慧真子已打出真火,怒叱一声,剑势突变,施出分光剑法中追魂十二剑招,一霎时剑影纵横,尽是进手招数。

四个和尚果然是抵挡不住,被迫不住后退。

慧真子抢得主动先机后,剑法愈发凌厉,蓦的一招“白云出岫”。震飞了一个和尚手中铁笔。慧真子笑道:“打伤贵寺的,并非我等。再说,他们暗中偷窥人家行动,自难怪别人出手,四位如借故不肯通报,可不要怪我们硬闯关了?”

四僧刚才被慧真子一阵急攻迫得招架不住,心知绝难阻拦得住,再说慧真子已报出昆仑派掌门人亲自到访,一派掌门宗师,在武林中身份甚高,四僧倒也不敢再藉故推托,最后一人,似是四憎中的领班,听完话,接口道:“既是昆仑派的掌门人到,我们自当通禀住持方丈定夺。不过,峰上峰下,相距不近,往返需时,几位诸在峰下等待一阵吧!”

玉灵子见四僧对人毫无礼貌,不由心头火起,冷笑一声,接道:“你们大觉寺对待客人,就是这等冷漠无礼吗?贫道自入江湖,数十年来,还未受到过这等不近人情的待遇,难道你们就认定了,我们不敢硬闯吗?”

玉灵子话刚落口,蓦闻峰腰上传来一声大笑,道:“什么人这等胆大,敢来青云岩下撒野!”随着话声,一条人影,流星般落下峰来。

玉灵子定神看去,只见来人是个五十岁左右的和尚,青­色­僧袍,脸长如驴,手提禅杖,闪电奔来。四个黄衣僧人,对青衣和尚报礼甚恭,立时闪到两侧,让开一条路,合掌作礼。

青衣和尚越过黄袍僧人后,停住步,扫了慧真子一眼,冷冷问道:“几位是什么地方来的?”

玉灵子见此人较四个黄袍僧人神态,尤为杰做,更是难耐胸中气忿,沉下脸,厉声答道:“昆仑派掌门人玉灵子,要求见贵寺住持方丈,有事相询。”

青衣和尚两道眼光盯住霞琳望了一阵,突然放下脸,笑道:“失敬,失敬,道长原来是一派门户宗师,小僧法名一清,掌寺中知客之职,道长既是求见本寺方丈,那就随小僧登山吧。”说完,横捧禅杖,合手一礼。

玉灵子技高胆大,跟着一清身后,当先向峰上走去。梦寰和霞琳走中间,慧真子走在最后,四个黄衣僧人各退两步,让过五人。

初上一段路,山势虽险,但还有山径可循,愈向上走,愈觉奇险,登高三百丈后,山径已断,四顾山势,尽都是皑皑冰雪,寒风似剪,冷风侵人。

一清带路,踏冰而上,这地方非有绝好的轻功,无法走得。玉灵子、慧真子、功力既深,又走惯峭壁悬崖,举步轻逸,走来并不费力,杨梦寰勉强可以走得,霞琳却走得吃力,凝神提气,直累得粉脸上香汗直滴。

玉灵子见多识广,看一清走的路,已了然他是有意测验几人轻功,大觉寺和尚上下绝峰,必然有秘径,脚下一加劲,追下一清,如影随形般,跟在他身后赶路。

走过一段冰雪,又到了一片松林前面,这片林木,甚是浓密,夜暗中看出去,只觉一片黑黝的,不知有多深多竞。

到了林边,一清陡然停住脚步,回头对玉灵子笑道:“松林中本有路可走,只是东折西回,走起来很是遥长,不如踏着林梢而过,来得快些。”

说完话,也不待玉灵子等回答,立时一个纵身,跃上松树,踏着林梢上枝叶,向前大奔去。

玉灵子冷眼看一清,竟是存心想一较轻功长短,冷笑一声,也纵上林梢,向前追去。

慧真子握着霞琳一只左腕,帮助她踏林梢飞渡。

幸好,这片松林不过只有几丈宽度,如果再宽上一点,杨梦寰势必摔下松树不可。

飞渡过松林后,又攀登了一段峭壁,才算到了峰顶,这时已经是二更天气了。

玉灵子打量了峰顶形势,大约有五百亩左右大小,大觉寺就在峰上,依据着山势筑成。

一清把几人让进寺中厢房中坐下,这座厢房,大概是专门招待客人用的,饰设得异常清雅。

这时,碧空如洗,万里无云,一轮明月悬挂中天,似水光华由窗门中透­射­房内。室中一盏松油火烛,吃那月光一逼,光焰变成了莹莹青­色­。一清侧脸向霞琳望去,只见她微带笑意,坐在梦寰身侧,灯光下娇美绝伦,不禁为之一呆。

玉灵子打量寺院形势,只见这座寺院和一般庙宇大不相同,房舍疏落,全依据着山势建成。这哪里像是和尚庙,简直是一座堂皇富丽的山庄。

房外是片广阔的草坪,月光下人影穿梭往来,虽然都是和尚,但服装却分出数种不同的颜­色­。看他们行­色­匆匆,像是很忙,但却是一语不发,你来我往,彼此各行其事,有如陌生路人。

玉灵子等登山入寺,沿途遇见不少和尚,大都是冷冷张望,不闻不问,有些甚至连看也不看他们一眼,这种冷漠情形,造成一种神秘和紧张的恐怖气氛,使人有置身鬼域的感觉。

玉灵子和慧真子都是久历江湖的人物,什么阵仗。地方大都见过,但此刻竟也觉着有一种恐怖的意念,只觉这地方险气森森,使人不安。

那自称一清的知客僧人,似已看出了玉灵子等的不安神­色­,冷笑道:“几位请在房中稍坐一刻,待我请示过敝寺的方丈后,再来回几位的话。”

说罢,转身出去,左脚刚刚跨出汀外,陡然转过身子,笑道:“贫僧未来相请之前,几位最好不要擅自离开这里。”

玉灵子怒道:“我们投刺拜山,不过是依武林中规矩行事,就凭这间小小石屋,还能困住人不成吗?”说着话站起身子,对着门口走去。

一清冷笑道:“道长跋涉远来,还是请休息吧!”说话之间,双掌一合一推,登时有一股潜力逼来。

玉灵子心中暗想:此刻若不给这和尚一点苦头吃,还待何时?心念一动,功行右臂,异掌一立随即劈出,一股掌风,应手而出。

两股潜力一发,玉灵子凝立未动,那一清和尚却不自向前冲了三步,借势向前走去。

双方这一换掌交劲,虽然分出了胜败之势,但玉灵子心却是暗吃一惊,因为一清和尚不过是大觉寺中一个知客僧人而已,竟有接待自己七成的功力,其方丈、监事之流,必然要比一清和尚高出许多。看来这趟大觉寺之行,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他心中虽在发愁,但表面却是不露声­色­地退到原位坐下,暗中在筹思脱身之法。

四人足足等了顿饭时间,仍不见一清转来,慧真子等得不耐,几次要冲出去寻找寺中方丈理论,但都被玉灵子劝阻下来。

蓦然间,三声鼓响,划破这绝峰上的沉寂。接着钟声悠悠,绕耳不绝,九响过后,始归寂然。

钟鼓鸣过良久,才见知客僧人一清匆匆返。此时,他已放去禅杖,空着两手进来,态度也较和缓,对玉灵子等合十笑道:“敝寺方丈,闻得几位造访,甚表欢迎,现在觉生殿恭候大驾,命贫僧延请几位入内相见。”

玉灵子回顾了慧真子一眼,一起缓缓起身,随在知客僧一清身后,出了客室,穿过草坪,沿着一条白石铺成的雨道,向里走去。那秘道绕着疏落房舍,盘曲而入。

转过了几个弯,形势又是一变,只见两侧巨松夹道,月光下沉­阴­匝地,松道尽处,耸立着一座大殿,遥望殿内灯火通明,人影幢幢,但却听不到一点嘈杂之声。

一清带着玉灵子等,直奔那大殿中去。

这座大殿全用青石砌成,高约三丈,大有九间,殿内高烧着二十四只松油巨烛,火光熊熊,照得十分明亮。

后壁正中间,分坐着三个身穿月白僧袍的和尚,正中一人,长眉垂目,闭眼静坐,面­色­红润,白肤细腻,玉灵子暗暗一惊,心中忖道:就是内功­精­纯的人,也难有这等容­色­,这和尚分明已修到返老还童之境。

再看右边一僧,面­色­如铁,体胖似牛,两腮­肉­直垂颚下,端坐莲台,宛如一个大­肉­团。

左边坐的一个,身材矮小,骨瘦如柴,一脸冷若冰霜神情,和右边一个胖的,恰成了强烈的对比。

这三人,正是大觉寺的三位长老,中间的是住持方丈神佛灵远,右面那个胖的叫铁弥勒海灵,左面矮瘦的是枯佛灵空。

两侧分列着四个青­色­僧袍的和尚,每人手中都握着一根鸭蛋粗细的禅杖,这四人年龄都在五旬上下,另在神佛灵远的背后,站着两个十五六岁、秀眉清目的小沙弥。

知客僧一清抢前一步,合掌躬身,禀道:“昆仑派的掌门人玉灵子等,已随弟子进殿谒驾。”

灵远睁开眼睛先望玉灵子一眼,眼光又在霞琳身上打转,笑道:“昆仑派掌门大驾亲临敝寺,不知有什么教言吩咐?”话虽然说的和气,但神情却骄慢凌人,端坐莲台,动也没动。

玉灵子心中虽有气,但却忍下去没有发作,单掌一立,笑道:“无事自不敢惊扰清修,贫道一位师兄一阳子,半月前曾和一位空门好友澄因大师,为求一粒雪参果,联袂拜访贵寺,迄今未闻下落,恕特来讯问一声。”

灵远还未答话,左面坐的枯佛灵空,突然冷笑一声,答道:“雪参果岂是轻易求得的吗?令师兄一番心机只怕是白费了!”

慧真子脸­色­一变,怒道:“雪参果也算不得什么神品,我们投刺拜山,只为探询师兄下落。”

只听枯佛灵空一阵呵呵大笑:“大觉寺素不和江湖上人物交往,昆仑派和我们更是毫无渊源,这地方是清静的佛家圣地,岂能容你们撒野发狂?”

灵空几句话,不但气得慧真子全身打颤,就是玉灵子也忍耐不住了,冷笑一声,道:

“大觉寺谈不上铜墙铁壁,我们投刺拜山,无非是格守武林规矩而已。今天贵寺如不能说出贫道师兄下落,岂止是撒野发狂能够了事的?”

神佛灵远傲然一笑,道:“这么说起来,几位是有心来我们大觉寺生事了?”

玉灵子疾退两步,反手抽出背上长剑,厉声喝道:“大师如不肯见示贫道师兄下落,玉灵子只有动手逼问了!”

神佛灵远纵声一阵大笑,袍袖拂处,一阵劲风卷出,殿中二十四只松油巨烛光焰立时摇颤欲熄,玉灵子、慧真子只觉满室潜力激荡,冷气迫人,不觉心神一震,待烛光复明时,莲台早空,三僧已音,竟不知何时离去。

大殿上,只余下知客一清和四个手握禅杖列侍两侧的青袍和尚,那两个小沙弥竟也同时隐去。

瞬息变故,大出意外,玉灵子也不觉为之一呆,心中暗暗忖道,那和尚袍袖一拂之势,劲风随起,分明是借势打出了一种至高的内家气功,只是潜力中­阴­寒逼人,不知是甚么原因,看来这大觉寺实非善地。

他这里略一沉思,四个青袍执杖和尚,已迅速散开,分守四个方位,把几人围在中间。

玉灵子看事情到了这步田地,心知只有动手一途,回头对慧真子等说道:“你们暂时不要出手,先让我试试这四个和尚功力再说。”说完,一欺步,振腕挥剑,猛向西边一侧刺去。

玉灵子腕力沉浑,长剑出手,急劲若风,但那四个青衣和尚,都是大觉寺八个一代弟子中人物,功力杖法,均有­精­深造诣,一声金铁大震,长剑已被禅杖架开。

玉灵子挫腕收剑,第二招尚未攻出,左右两禅已同时攻到,杖挟劲风,力道奇猛。

玉灵子蓦然一提丹田真气,内力直透剑尖,一招“乘龙引风”卸字诀,化开了两杖交攻,大喝一声,展开了分光剑法,刹那间,­精­光电掣,剑风似轮,昆仑派分光剑法,原以巧快为主,适宜抢攻,再加上玉灵子深厚的内力,愈觉着攻势凌厉。

梦寰一侧观战,看师叔剑若游龙,在四僧杖风中穿来闪去,点。刺。劈。截,灵活无比。他自学会分光剑法后,始终没有机会观赏揣摩,今天有此良机,自是不肯放过,凝注全神,默察变化。

只觉这一套同样的剑法,在玉灵子手中,却增强了十倍威力,制机抢攻,无不妙极,这一阵观赏,增强了他不少心得阅历。

玉灵子剑气纵横,一连抢攻数剑,但始终未能把环围四僧迫退一步,而且四僧禅杖上的劲道,愈打愈觉沉猛起来,各守方位,拒攻还击,配合得天衣无缝。

三十回合后,玉灵子心中发起急来,看四僧内力,越打越是沉着,估计当前敌势,自己如要冲出围困,尚非难事,但如想击败四僧,恐非短时间能够得手,敌人正主儿隐起不肯出手,分明已存了轻视之意,如再让人家四个门下弟子走到上锋,实有伤昆仑派的声誉,心念一动,剑法随变,已不再顾及造成流血惨局。

梦寰见师叔陡然间,演出了追魂十二剑的绝学,同时左手也展开天罡掌法,左掌右剑交相迫攻。剑法若满天银星流动,掌风似万丈怒涛卷出,剑走巧着,耀目生花,掌发内力,劲道迫人。

这一来,四僧果然相形见拙,被迫得连连后退。

眼见玉灵子就要得手,猛闻一僧大吼一声,杖法随着一变,接着四僧相互移位交走,禅杖随势穿打,起初还见四僧交相攻守,杖影闪动,几招逐后,愈走愈快,四条禅杖,结成一片光幕,把玉灵子凌厉的攻势封住。

慧真子看师兄无法胜得四僧,振腕挥剑而上,出手一招“风雷交击”,剑尖左右刺点,接过两个和尚的禅杖,立时把四个和尚交走穿打的阵式破去。

这一来,玉灵子感受的压力骤减,大喝一声,挺剑急攻,刷、刷、刷,一连三招绝学,长剑若游龙穿空,登时把两僧迫退数尺。

这四个青袍和尚,都是大觉寺八大一代弟子中的人物,每人都有着三十年以上的深厚功力,除了三位长老之外,是大觉寺武功最高。辈份最尊的一代,全用一字排名,以风。清。月。明、云。雷、电,闪排称,其中一明大师,因谏观三位长老稍敛恶行,而遭逐出门墙,已在前回表过不提。八大一代弟子,一风、一清、一月。各有职司、和玉灵子慧真子动手的,是云、雷、电、闪四大弟子。慧真子加入助战后,电、闪两僧被她缠住,玉灵子对付云、雷两僧,却是绰有余裕,剑刺掌劈,十合己迫得二僧险象环生。

慧真子力拒电、闪两僧,半斤八两,胜败难分。

眼看玉灵子就要得手,蓦闻殿上两声狂吼,知客一清和另一个青袍僧人两只禅杖,卷着一阵狂风,向玉灵子后背攻去。

杨梦寰早已蓄势戒备,两僧一发动,他也同时出手,长剑“玉女投梭”直向二僧迎去。

和一清同挟玉灵子的青衣和尚,是掌理觉生殿的一月大师,这两人功力比云、雷、电、闪四僧还要深些,杨梦寰如何能抵拒得住,吃一清横杖一架,把长剑直荡开去,人也倒退一步。

一招接,杨梦寰已觉出和人相差太远,如果硬挡敌锋,难走十合以上,当下展开朱若兰传受的“五行迷踪步”忽左忽右,闪击拦刺,身形若飘风影一般,一清和一月大师,空负一身本领,却被梦寰闹得手忙脚乱,两支禅杖横扫直打,但却杖杖落空,不到五合,一清和一月被杨梦寰逗得晕头转向,那样子比和玉灵子动手的云、雷两僧更加尴尬危险。

霞琳看梦寰在两僧禅杖交相扫击中穿来闪去,起初甚为担心,生怕梦寰被禅杖击中,到后来看两僧始终打不着他,不由高兴起来,她胸无城府,心若晶玉,看的快乐,忘记了身在险地,拍着手:“啊!寰哥哥,那两个和尚要累死了,还是打不到你,真好玩呢!”

玉灵子听得霞琳一嚷,不觉转向梦寰看去。见他戏弄二僧身法,奇妙异常,在二僧禅杖劈扫中穿来闪去,步步恰到好处,瞬息之间,攻守易势,二僧由猛攻变成忙守,被梦寰左一剑,右一剑,逼得节节败退,禅杖左拦右架,竟难再攻出一招,不由心中大感奇怪,看他移步身法,含蓄无穷玄机,但却非昆仑派中武学,不知他在哪里学得这等奇幻武功。

玉灵子这一分神观察梦寰奇玄的身法,手中剑不自觉缓缓慢下来,被一电觑个破绽,趁势一杖劈下,杖风疾劲,几乎劈中左肩,心中一惊,赶紧收回心神,运剑拒敌,连攻数招,才又抢回主动。

这时,胜败之间,已极明显,一清、一月被梦寰用“五行迷踪步法”,逗得晕头转向,险象环生,一云和一电吃玉灵子凌厉剑风,迫得还手无力,只有慧真子和一电、一闪两憎斗个半斤八两之局。

激战中,蓦闻殿角一声大喝道:“没有用的的东西,六个人还打不过人家三个,都给我退下去!”

这一喝,真似焦雷骤发,震得大殿上屋瓦格格作响,几人不自觉停下手。清、月、云、雷、电、闪六僧,一齐跃到大殿门口,一排横立,挡住众人退路。

玉灵子转脸望去,只见刚才隐去的铁弥勒灵海重又出现,庸肿如牛的身躯,缓步向大殿中逼来,这当儿,地面带怒容,暴眼圆睁,神态越发鬼恶。

玉灵子自和一清较劲,云、电接战之后,已知大觉寺僧侣武功非同凡响,这胖和尚既是寺中长老,武功当是更高,他哪里还敢有丝毫大意,凝神横剑,蓄神以待。

灵海在玉灵子五步外停住,冷笑一声,道:“道长的剑术不错,贫僧奉陪你几招试试如何?”说完话,蓦地欺步进招,一掌劈下。

玉灵子右脚向前疾进半步,身形斜转,长剑上撩“迎风断草”,斩小臂。

灵海看起来身躯肥胖,极为拙笨,那知动上手,竟是十分灵活,左腿一旋,疾退数尺,双掌交换出手,眨眼间连劈四掌,而且一掌比一掌力道威猛。

玉灵子力贯剑尖,划出半圈银虹,剑风拨引开四掌后,抢攻三剑,但都为铁弥勒随掌打出的潜力逼开。

彼此交攻几招后,玉灵子已感觉到对方功力深厚惊人,行气运劲,横剑待敌,一再抢攻。

只听灵海一声大笑道:“昆仑派掌门果然不凡,再接我几掌看看。”说完,脚踏中宫,欺身直上。

玉灵子长剑斜出一招“飞瀑流泉”,剑锋点刺敌人左胸,暗藏一招“倒转­阴­阳”的变化,只要敌人一让招,立时变刺为扫,追击中盘。

那知灵海不避剑势,左掌猛地振腕一挥,逼住剑势,右掌一招“直叩天门”,迎头劈下。

这一掌,是他内家真力所聚,威猛无伦,玉灵子只得一挫腕收回长剑,跃退七尺。

灵海随势追袭,双掌连绵抢攻。掌风潜力,也愈打愈强,十几招后,大殿内二十只松油火烛。全吃那激荡的潜力,吹得摇摆不定。

玉灵子也把全身真气,凝聚贯注剑身,那闪动寒光中,另含极为强烈的剑风,表面上看去,两人只是各出绝学,抢制机先,其实在制机抢攻中,也同时耗着内家真力。那攻出一掌。一剑中,不但蕴藏着变化杀机,而且还含蕴了千斤真力。

斗过十五个回合之后,王灵子渐渐觉出不敌,只感对方掌力愈打愈猛,招术越出越怪,自己剑光的圈子,却逐渐遭人掌力压缩。

这时,玉灵子内力真气,正慢慢消散,处境十分危险,再强撑下去,随时有遭人掌力击毙之险。

慧真子冷眼旁观,看师兄已难再撑下去,正待振剑助战,突闻得一声清叱,接着咚咚两响,挡守殿门口的六个青衣人,两个中暗器躺下,十余点银芒破空飞人。大殿上二十四支松油火烛,被打熄一半。飒飒风响中,殿门外闪电般穿入三个人来。

刹那变故,,全场震惊,铁弥勒掌势一缓。玉灵子借机跃退三尺,转眼看去,来人并排而立,中间一人道袍背剑,正是大师兄一阳子,右面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手握一柄黑黔黔禅杖,俩人容­色­,都很憔悴,左面站一个秀丽绝伦少年。却是女扮男装的朱若兰。这三人这时间突然现身,当前几人心中。都有着不同的感触。杨梦寰抢先一步拜倒地上,沈霞琳却娇喊一声,对着那慈眉善目的和尚扑去。

玉灵子单掌立胸。微=躬身,道:“大师兄好!”

慧真子却满脸凄然,说道,“大师兄,老禅师,你们都为我吃苦,慧真子感愧死了。”

一阳子先还玉灵子一礼道:“小兄当受不起大礼,一阳子拜候掌门人康安,小兄数月前犯了门规戒约,俟出大觉寺,当即拜领责罚。”

玉灵子淡淡一笑,道:“大师兄言重了,三师弟告诉我经过,事非得已,如何能责怪师兄。”

一阳子淡淡一笑道:“掌门人宽恕不究,小兄更是惭愧,我这里拜受恩恕了!”

说完,合掌当胸,深深一躬,然后才扶起梦寰,望着慧真子微微一笑。

就在众人讲话之间,熄去的松油火烛,已重新被两个小沙弥点燃,黄缎垂慢后,缓缓转出来神佛灵远和枯佛灵空。

只听灵远一阵大笑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恭喜两位脱险了。”一阳子冷笑道:“你认为那石牢真能把我们困死不成?”

神佛灵远笑道:“好说!好说!道长言重了,区区几根石栏柱,如何能困得两位大侠。”

灵远话一落音,枯佛灵空却冷笑道:“是哪位开了石牢,放出两位,请站出来,让佛爷见识见识。”

朱若兰傲然一笑,道:“是我开的石牢。放他们出来,你要怎么样呢?”

枯佛灵空望了朱白衣两眼,正待发作,神佛灵远却抢先笑道:“几位今天还想离开我们大觉寺吗?”

说完,脸­色­突地一沉,注视霞琳,袍袖疾佛,一阵风自袖底卷出,烛影摇红,全殿骤一暗,他身侧两个小沙弥,双双一跃,猛向霞琳扑去。

别看两个小沙弥年龄不大,身法却是快速无比,眨眼间,已到霞琳身侧,澄因大师距离霞琳最近,正要抢救,朱若兰已抢先出手,青衣飘动,两掌左右拍出。

但听得两声尖叫,两个小沙弥各中一掌,双双被震退数步。

灯颤复明,大殿上已成了剑拔弩张之势,昆仑三子和澄因大师,个个都纳气凝神,准备以本身修为功力,抗拼敌人一击。

铁弥勒灵海。枯佛灵空,更是已到蓄势待发之境,只有朱若兰和神佛灵远没有凝神作态,但两人脸­色­,都是十分沉重。

两个小沙弥,功力竟都不弱,中了朱若兰一掌后,人还没有栽倒,缓慢退到神佛灵远身侧。

灵远对这两个随侍小沙弥异常爱惜,两人武功,也都是由他亲自传授,眼看着伤在朱若兰的手下,乙中愤怒已到极点。当下脸­色­大变,一阵冷笑,双掌相抵,不停交搓,两目凶光,直逼在朱若兰的脸上。

昆仑三子一看灵远神态,已知他在运集功力,只怕朱若兰挡受不住他这一击,赶忙移步向她身边靠去。

这时,铁弥勒灵海和枯佛灵空已到了弓满待发之境,但却都蓄势相待灵远,似是要等他一起出手。

蓦闻神佛一声大笑喝,右掌一扬劈出,但觉一股劲风挟着­阴­寒之气,猛向几人逼来。

昆仑三子各运内功,左掌同时打出,那知力道初发,灵海和灵空也随即发动,四掌并举,劲风若若,横里击来。

澄因虎吼一声,把毕生功力运集掌上劈出。

几股潜力一接,立时卷起一阵旋风,大殿上廿四支松油巨烛,吃那激荡潜力震熄大部,余下七八支虽然未熄,但也光焰摇摆不定。

这种内家真力交打,一丝取巧不得,昆仑三子和澄因大师,合接对方三僧一击之后,立时觉着心神一震,尤以神佛灵远打来力道,刚中带柔,绵绵不绝,劲道正锋虽被昆仑三子内家罡力震开,但却感到一阵­阴­冷之气,逼人生寒。

一阳子首觉不妙,大声喝道:“快退!”

梦寰和霞琳首先跃出大殿,紧接着澄因和昆仑三子跟踪退出。

只听殿中传来神佛灵远呵呵大笑。

朱若兰道:“那和尚掌力险寒迫人,必是一种极为歹毒的功夫,如再接他一击,我们可能要有人受伤,几位先走,让我挡他一阵试试。”

她话虽说得和婉,但神态之间,却有着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昆仑三子一时间竟答不上话。

朱若兰一扬柳眉,催道:“几位如不听我良言忠告,眼下就要有人受伤,那时后悔就迟了。”

这几句,果然有效,一阳子叹息一声,当先仗剑开路,紧接着慧真子。梦寰。沈霞琳鱼贯相随,玉灵子和澄因大师一剑一杖断后,拒敌追兵,一行人向寺外冲去。

沿途群僧,虽然纷纷出手拦截,但如何能挡得住一阳子全力冲击,被他伤了不少拦截的和尚。

这当儿,神佛灵远,铁弥勒灵海,枯佛灵空,都已追出大殿。眼看一阳子等连伤阻击弟子,冲向寺外,更是暴怒,灵海和灵空双双大喝一声,纵身跃起来三丈多高,施出轻功绝技“拔步登空”,猛向一阳子等追去。

就在灵海和灵空跃起的同时,朱若兰已运集好本身真气,娇叱一声,连人带剑化一道银虹飞起,迎向二僧撞去。

这是剑术中最高驭剑之法,功力到了炉火纯青的时候,可伤人在十丈之外,不过朱若兰功候还浅,只能勉强使身剑合一。

不过,这等至高的驭剑神功,威势究竟非同小可,二僧只觉一大片寒芒中卷着凌厉剑风迎面罩下,无法出手招架,不觉心神一震,同时劈出两股强猛掌风,把急袭而来的剑气一挡,借势一沉丹田真气,硬把前冲劲道收住,脚落实地,向后一跃,退出一丈多远。

朱若兰功力过浅,吃两僧劈出内家罡力一挡之势,已难再驭剑追袭,人落地上,银虹随剑一敛。这时驭剑之术,最是耗人元气,朱若兰落地之后,已觉娇喘吁吁,赶忙凝神行功,运气调息。

神佛灵远双目不瞬,盯在朱若兰的身上,半响后,才冷冷问道:“看你年龄不大,竟能驭剑伤人……”

说到这儿,声音突转严厉,接道:“你那驭剑之术,是从哪里学得?”

朱若兰傲然一笑,道:“从哪里学的,你不配问!”

灵远冷笑一声,陡然一掌劈去。

他借问话时,已暗中凝集了功力,这一掌劈出,实是他毕生功力所聚。

朱若兰闪避不及,只得运集真气,左手拍出一掌,准备拼受震伤,接他一击。

那知一掌劈出,竟是毫无阻力,心中甚感奇怪,不自觉把打出的劲道收回。

只感一阵­阴­寒之气,随着慢回力上,浸人体内,不由大吃一惊,急忙运气护住内腑,自闭要|­茓­,把侵入体内寒气逼住。

灵远­阴­森森一阵冷笑,道:“你已被我太­阴­气所伤,纵有­精­纯内功,也难熬过七日。

现下你只有一条生路,那就是以你驭剑之术,换我疗治之法。”

朱若兰冷笑一声,转身一掠数丈,疾向寺外年去。

第十三回大觉三老

这时,一阳子等早已冲过了群僧拦截,走得没了影儿。

铁弥勒灵海和枯佛灵空,双双暴喝一声,猛追上去,同时,六个黄衣和尚,各执铜钹铁笔,跃入路中,一排横立,挡住了朱若兰的去路。

朱若兰虽遭灵远大­阴­气功所伤,但她内功­精­深,还能支撑得住,娇叱一声,连人带剑化成一道银虹,猛冲过去。

六僧铜钹并举,化一堵黄|­色­光墙,但他们如何能挡得住朱若兰驭剑一击,银虹到处,剑风似剪,六面铜钹全吃朱若兰剑气震得飞起了一丈多高,两僧闪避略漫,双双断去一臂,惨叫声中,血雨溅飞。

此时灵海和灵空已然追到,铁弥勒运功劈出一掌,直击后背,枯佛灵空却施用一招“飞鹰搏兔”凌空扑下。

朱若兰连着两次驭剑却敌,本身真气已是损耗极大,何况人又遭灵远的太­阴­气功所伤,再想驭剑克敌,已力难从心,只得疾向右侧一跃,先避开灵海掌力,翻身挥剑,一招“海市蜃楼”,剑化一片护身光幕,挡住灵空的扑击。

铁弥勒大喝一声,双掌连环劈出,两股劲道,排山般直撞过来,朱若兰不敢硬接,纵身一跃,凌空而起,一阵狂飞,掠过她足下卷过,也就不过是分厘之差,没有击中。

刚避开灵海的掌力,枯佛灵空又扑到身后,左掌“神龙控爪”,兜头抓下,右掌“判官翻簿”径扣右腕。

朱若兰一振腕,奇招突出,长剑若点若劈,只见寒光流动,疾刺枯佛“玄机”、“当门”、“将台”三大要|­茓­。

这一招奇幻无比,饶是枯佛灵空身负绝学,也是无法拆解,当下急收攻势,疾退三步,朱若兰却趁势抡起一阵剑风,一跃而起,借那剑风之力,施出“凌空虚渡”绝学,人落地,已到了十几丈外,接着几个纵跃,消失在月光中。

铁弥勒灵海和枯佛灵空,还要追赶,却被灵远拦住,叹道:“此人一身武学,世所罕见,不过功力还未到火候,再过几年,我们均难望其项背。好在她已中了我太­阴­气功的寒毒,七日之内,必遭寒毒攻心而死,只可惜她那驭剑之密,却是无法知得了。”

言罢,一声长叹,神­色­间无限惋惜。

突然,他又抬起头,望着一轮当空皓月,大声笑道:“这人虽得驭剑之术,但仍送命我太­阴­气功之下,纵有一身绝世奇学,又有什么用处?”

说完,狂笑不止,似乎对朱若兰中掌必死一事,有着无穷的快慰。

突然,他停住的笑声,脸­色­倏地变得十分­阴­沉,仰脸望着天上明月,呆呆地出起神来。

这两种极端不同的情态转变,使灵海和灵空也同时发起呆来。两人虽和神佛灵远相处了数十年,但对灵远的­性­格,仍是不尽了然,只知他素来把喜怒哀乐形露于外,今夜一反常态,使两人大为担心。

足足过了有一刻时间,灵远才逐渐恢复了镇静,冷冷地望了灵海和灵空一眼,吩咐道:“你们先把受伤的人医好后,尽出一二三代弟子,务必在两日之内寻得那青衣少年的下落,活捉最好,击毙亦可。”

说完,转过身子缓步踱入大殿。

灵远郑重的令谕神情,使大觉寺骤然紧张起来。铁弥勒先替云、雷两僧起出牟昆珠,推活|­茓­道,又命把两个断臂弟子扶入静室休养,然后点遣僧众,分头追寻,尽出七只巨鸢,帮助搜寻。

大觉寺养的巨鸯,都是数百年以上之物,硕大威猛,极是少见,灵远费了九虎之力,一共才捕得九只,各饲一粒雪参果,以增其灵­性­,数年苦心,才把九鸢驯服,用以搜寻敌踪,传递讯息,其中最大三只,并可驮人飞行,但三只巨驾,已去其二,一遭若兰掌力击弊,一为灵鹤玄玉啄死、

按下大觉寺人鸟并出,追寻敌踪不说。单说朱若兰冲出大觉寺,一口气赶下山峰,追上昆仑三子等一行。

霞琳一见她立刻跑过去拉着她一只手,关心地问道:“黛姊姊,你和那些和尚动过手没有?”

朱若兰把长剑还给梦寰,淡淡一笑,道:“动过手啦,我打不过他们,咱们得快些赶路,也许他们还要来追我们。”

这时,昆仑三子等都已对她敬佩得五体投地,她说要赶路,大家就放开腿一阵紧跑。

天­色­大亮时,已走了七八十里,霞琳早已跑得香汗透衣,杨梦寰也跑得不停喘息,一阳子和澄因大师,虽有着极深厚的功力,但因久困石室,受尽折磨,体力消耗甚大,脸上也都见了汗水。

几人寻一块平坦的草地,坐下休息,一夜力战,谁都有八分倦意,各自盘膝而坐,闭上眼,运功调息。

太阳爬上了白雪峰巅,照在草地上,映­射­着朝露,闪烁生光,峰上的冰雪在日光照耀下,也幻出了绚烂的彩­色­,早晨的山景,是这样幽静。瑰丽。

蓦地里,一声鹤鸣,划破长空,一阳子等全被这鹤呜惊醒,睁眼望去,只见一只硕大无比的白鹤,降落在朱若兰的身侧,鹤顶红冠如火,神态极是威猛。

旭日的光芒,照着盘膝静坐的朱若兰,她原本艳红的­嫩­脸,此刻却变成一片苍白,一滴滴晶莹的泪珠儿,滚滚而下,秀眉紧颦,星目半阖,神­色­之间,隐透出无限痛苦。

一阳子心头一震,转脸对慧真子道:“你快些过去看看她,她伤得恐怕不轻?”

此语一出,全场人无不震惊,慧真子。杨梦寰。沈霞琳等,纷纷急奔过去,大家围在朱若兰的身边,只见她喘息急促,不禁全都一呆。

沈霞琳缓缓曲下双膝,取出一方罗帕,两行清泪,早已顺腮淌下,轻举玉腕,擦拭着朱若兰脸上汗水。

一阳子焦急之中,仍能保持镇静,低声叱道:“琳儿,快退开不要扰她行功。”

霞琳站起身子,退到梦寰身边,幽幽问道:“寰哥哥,你说姊姊的伤势,会不会很快就好?”

杨梦寰黯然一笑,答道:“我想她……她会很快好的。”

朱若兰陡然睁开星目,眼神逼在梦寰脸上,淡淡一笑,倏然复合。

虽然是那么轻轻的一瞥,但却如两道强烈的电流般,触伤了梦寰的心,那目光中包含了无穷的情爱,无穷的幽伤,心头骤然一阵感愧,不自主侧脸望望霞琳,只见她愁眉双锁,无限惶凄,粉脸上满是泪痕,情急之态,流露无遗,是那样多愁善感,纯洁无邪,登时又增多一份愁怀。

时光在沉寂中流逝,虽然还不到一刻工夫,但一阳子和梦寰等,却如同度过漫漫的长夜一般,一种渴望的紧张,使他们感到一分一秒,都是那样悠长。

突然间,朱若兰睁开了闭着的眼睛,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微微的笑意,缓举衣袖,挥去汗水,说道:“我中了大觉寺老和尚的太­阴­掌力,寒毒正逐渐侵入内腑,现三阳三­阴­六派已遭寒毒侵伤,恐怕很难再撑过七天了。”

慧真子黯然一叹,道:“姑娘为救我们数人­性­命,独拒强敌,受此重伤,使昆仑派两代弟子,均占大恩,我们纵然粉身碎骨,也是难报万一。”说着一顿,悄然泪下。

玉灵子拔剑一挥,接道:“昆仑三子,如不能挥剑尽诛大觉寺中僧人,为朱姑娘报仇,还有何颜面立足人间……”

朱若兰截住玉灵子的话,道:“大觉寺三个老和尚,各有独特绝学,你们纵有必死之志,也难得力我报仇,何苦去在自送命?”

玉灵子听得怔一怔,道:“酬恩全义,死而何憾?”

朱若兰摇头笑道:“明知无望胜人,何必轻生犯敌。”

玉灵子脸上一红,默然无语。

一阳子接口说道:“朱姑娘武功­精­博,比我等高出很多,但仍伤在他人太­阴­掌下,我等自是更难与敌,这报仇一事,不妨从长计议。当前课题,是如何医好姑娘的伤。大觉寺雪参果,功效起死回生,不知是否能医得朱姑娘伤势?”

朱若兰望着梦寰微微一笑道:“近日中,大觉寺的雪参果已经遭窃一粒,防范上必将较以往更为严密。何况大­阴­掌的寒毒,是含蕴在内家真力之中劈出,借罡力把寒毒迫侵入血脉中,雪参果能否医得?还很难说。”

梦寰听得怔了一怔,黯然问道:“难道姊姊的伤势,就没法医好了吗?”

朱若兰见他关怀之情,益于言表,苍白的脸上,微露出快慰的笑意,星目中光辉一问,说道:“如有人能帮我打通三阳三­阴­六脉,只需七日静养,就可以完全复元。”

听完朱若兰几句话,昆仑三子等一个个面现难­色­,因为那三阳三­阴­六脉,属于人身体内脉|­茓­,一般的推宫过|­茓­手法,自是不能奏效,非有独特­精­深的内功,无法下手。

几人均自知无能相助,一时间相顾无言,场面甚是尴尬。

半响后,一阳子叹息一声,笑道:“贫道等自知无能相助,但望姑娘指出了一条明路,什么人能医得好你的伤势,贫道等自当全力以赴,无论如何,总要求得那人出手相救,聊谢数番援手之恩。”

朱若兰笑道:“据我所知,遍天下武林中人,只有一位能够救我。不过,那位老前辈住处,距此遥遥万里,而且生­性­高做,从不接见生人,几位纵有相助之意,只恐力难从心。”

这几句话,如从别人口中说出,昆仑三子绝难忍受,但朱若兰侃侃道来,情势却又不同。一则昆仑三子等已亲睹她奇高武学,全场诸人,都受过她救命之恩,心中纵然怪她出言咄咄逼人,但谁也不好发作出来,当下全场默然。

朱若兰微微一笑,继续说道:“那位前辈也就是我的授业恩师。”

此语一出,昆仑三子等,全部一震,六个人十道眼神,交投在朱若兰脸上,等她说出师父姓名,看看是哪位江湖奇人,教出这样高明的徒弟。

只听朱若兰又道:“我师父远居浙南括苍山中,距这里何止万里,但我这伤势,七日内即将发作身死,纵有日行千里的功力脚程,恐也难在七日内往返一趟。”说完,淡淡一笑,又望了梦寰一眼。

一阳子久历江湖,看朱若兰那等镇静神态,已知她胸有成竹,只是想不出其中的奥妙所在,猛转脸,见巨鹤昂首而立,心中突然一动,暗自忖道:这等高大自鹤,世所罕见,必然有着极长的飞行能力,莫非她要借巨鹤之力,在七日之内赶回括苍山吗?这时,慧真子的眼光也落到巨鹤的身上,心中忆起括苍山中往事,那墨鳞铁甲蛇皮,不就被这只巨鹤攫去吗,当时自己曾凝集了毕生功力,击这巨鹤一掌,那一掌至少有六百斤以上真力,但却并未击伤巨鹤,转眼望去,只见朱若兰头上汗水纷纷滚落~想起人家在饶州客栈,疗治蛇毒之恩,不觉心中感愧万千。、突然,一阵鸟羽划空之声,一只巨鸢,从西方振翼而来,霞琳一见,立时叫道:

“寰哥哥,快看啊!这怪鸟和大觉寺和尚载我来这里的怪鸟一样,难看死了。”

只见朱若兰玉掌一扬,身旁巨鹤振羽急起,快若流星,直向大鸢迎去,只一交接,那大鸢立被巨鹤琢毙,由高空直摔下来,巨鹤在琢死大鸢后,又落回原地。

朱若兰紧颦秀眉,说道:“大觉寺养的巨鸢,甚为通灵,我们要快些走了,巨鸢既现,恐怕他们人也快要搜寻到了。”

一阳子点点头问道:“朱姑娘可要回括苍山去疗治伤势吗?”

朱若兰一笑,答道:“我骑玄玉飞行,三天内大概可以赶得去。”

一阳子略一沉吟,道:“朱姑娘伤势不轻,沿途无人照拂,如何能行?我想遣劣徒梦寰随行,以便听候使唤,只不知姑娘灵鹤是否能驮带两人同飞?”

朱若兰侧脸望着霞琳,一时间犹豫难答。

沈姑娘却满脸笑意,走到朱若兰身侧,说道:“黛姊姊。我心里也很想送你,只恐怕你的大白鹤不能同骑三人,寰哥哥什么都比我强,他一定能好好照顾你的,等你伤势医好了,再让他骑你大白鹤到昆仑山去找我。”

说完,又走到梦寰身边,笑道:“你送黛姊姊去吧!我和师伯、师父们一起回昆仑山上等你。”

朱若兰目睬霞琳,脸上神­色­若悲若喜,缓缓退到玄玉身旁,跨上鹤背,答道:“你来吧!”

梦寰一跃而上,巨鹤振翅起飞,鹤翼划风,凌霄而去。

沈霞琳引颈仰望,目含泪光,直待那巨鹤消失不见,才转身走到师父旁边,脸上似笑非笑,神态极是特异,不知她心中想的什么。

澄因大师自幼把霞琳带大,却是从未见过她那样奇异的神情,不禁大为担心,皱皱眉头,走近霞琳身边,问道,“琳儿,你心里是不是有些难过?”

霞琳转脸答道。“我不难过,寰哥哥把黛姊姊送到括苍山后。一定会回来找我的?”

说完,又恢复一脸似笑非笑的神情。

澄因轻轻一声叹息,只见正西方山角转弯处,涌现出五个和尚,电奔风飘般急驰而来,转瞬间已到了几人面前。

当先一人,正是大觉寺三老之一的枯佛灵空,他身后分列着云、电、闪,个一代弟子。

一阳子翻腕抽出背上宝剑,回顾玉灵子等,说道:“先让小兄弟挡他一阵再说。”

说完,仗剑迎去。

枯佛两眼注定一阳子,不停冷笑,他身后的云。雷,电,闪四僧,缓步由两侧走出,形成包围之势。

玉灵子、慧真子,恐怕师兄吃亏,也双双仗剑而出,迎向云、雷、电、闪四僧,澄因手横禅杖,和霞琳站在一起,日光下,但见寒锋耀目,大战一触即发。

突然,又一声凄厉刺耳的长笑,起自正东,铁弥勒灵海带着一风、一清、一月三僧,由东方山口中缓步而来,两边出路尽为群僧挡住。

灵海现身之后,枯佛灵空,才冷冷问一阳子,道:“和你们同来的那位青衣少年,现在哪里去了。”

一阳子半垂双目,蓦地圆睁,傲然一笑,道:“这个吗?你还不配问他。”

灵空­阴­侧恻一笑,猛地欺身直进,双掌连环劈出,疾劲掌风。直扑过来。

一阳子振腕一招“迎风断草”,猛截小臂,灵空左手一挥,立时有一股潜力,逼住长剑,右掌“穿云摘月”空电击出。一阳子连剑如风,刷、刷、刷,连攻三剑。灵空见一阳子剑风凌厉,大喝一声,施出蛛丝掌奇技,随着一阳子连剑势,上下翻飞抢夺,这一来,一阳子果然被迫落下风。

铁弥勒着看灵空已­操­胜卷,立时一挥手当先向霞琳扑去,他想出其不意地先擒得沈姑娘,然后再对付玉灵子等强敌。

那知澄因大师早已留上了心,灵海向霞琳一扑,澄因也同时出手,铁禅杖一招“挟山超海”,迎向铁弥勒劈去。

灵海见来势奇猛,倒也不敢用­肉­掌硬接,肥大的身躯突然一转,闪开了澄因一杖劈打,左掌直推,右掌横击,一攻之势,两招齐出。

澄因虎吼一声,疾退三步,禅杖横抡“力扫五狱”,一股劲风,随杖卷出。

铁弥勒不退反进,一顿足由中宫直抢而入,别看他肥笨如牛,身法却是奇快无比,左掌横劈出一股潜力,把澄因杖势逼住,右手一招“五丁劈石”直击顶门。

澄因吃了一惊,一跃退开,接着一个虎扑而上,展开廿四式伏龙杖,全力抢攻,刹那间,杖影如山,风雷并发。澄因大师的武功原本就走的刚猛路子,这伏龙杖二十四式,又是外家功夫至高绝学,讲求以刚猛劲力克敌,这一施展开,杖风遍及两丈方圆,两个佛门弟子,展开了一场生死搏斗。

铁弥勒出手后,风、清、月、云、雷、电、闪,七大一代弟子,也跟着挥动禅杖,围攻过来。

玉灵子大喝一声,振剑迎击,独挡云、雷、电、闪四僧,慧真子却跃到霞琳身侧,和她联肩欲抵一风、一清、一月三僧。

这是一场武林中罕见的凶狠群斗,一阳子被灵空蛛丝掌追得无力还手,玉灵子力战四僧却抢得了绝对的优势,澄因以降龙十二四式拼灵海暂时还可支持得住,慧真子和霞琳,两支剑双搏三僧也逐渐抢到了上风。

灵空虽然抢得优势,但一时间想伤一阳子也是不易,玄都观主不但内力深长,而且对敌经验,亦很丰富,虽吃枯佛蛛丝掌奇学抢尽机先,但还能暂撑危局不败,以轻身胜拿之术,和追魂十二剑的威力,和灵空缠斗。

激战中,蓦闻得一声惨叫,一云和尚吃玉灵子一剑斩断了右手三个手指。

这一来,激起了灵海和灵空两人的杀机,枯佛首先急劈两掌,跃退了一丈多远,凝神而立,运气行功,双目凶光闪动,逼视住玄都观主。

一阳子久经大敌,一看枯佛神情,已知他存心作生死一搏之拼,一面运功戒备,一面留心枯佛的行动。

只见灵空右臂缓缓举起,瘦如鸟爪的右手,突然间粗了一倍。

一阳子不知灵空练有百毒掌力,也把毕生功力运集左掌,准备硬接灵空一击。

只见枯佛一张黑瘦的脸上,泛着­阴­恻恻的冷笑,日光下,白牙森森,形态极是可怕,扬掌蓄势,缓步对一阳子逼来。

蓦地里,一声震摇山谷的长笑,破空传来,紧接着一声娇叱道:“琳妹妹,不要怕,我来帮你!”随着那声娇叱,两枚奇形燕子追魂嫖,带着怪叫声,直对一风一清打去!

镖走弧形,由上向下曲落,在离两僧顶七尺左右,猛然直线下落,快速异常,寒芒闪闪疾逾奔电。两僧不知是什么暗器,反手一杖扫去,但听得两声金镖铮铮,那燕子追魂镖,腹中另有机簧,内藏有毒钉,一杖虽把两镖震飞,但腹内机簧也吃震动,内藏毒针激­射­而出,两缕细如发丝的银线,一闪而至。两僧微一怔神,各中一针,只觉伤处一麻,知道针有奇毒,心头一寒,斗志全失、手一松,禅杖当场落地。

就在两僧错愕间,一道寒光趁势向一清袭去,和尚正值心乱气馁之际,忘了手中已无兵刃,挥臂一架,随着一声惨叫,一条左臂,齐肩被那寒光劈掉。一风急向后面一跃,但慧真子那还容他走开,振腕一剑,透胸而过,随势一脚,把尸体踢出了八、九尺远。

单余一月,哪还有斗志,一杖荡开霞琳剑光,仰身一个倒翻而退,巧不巧他正翻落在一阳子和枯佛之间,灵空百毒掌力刚好劈出,再想收势,已自不及,惨叫声中,一月吃灵空百毒掌风震飞一丈多高。不要说枯佛百毒掌,­阴­狠无比,中人后百毒攻心惨死,单就那一股内家罡力,也有开碑碎石之力,一月如何能承受得住,被掌力震碎内腑,落地气绝身亡。

瞬息间的非常变故,使激斗中的人全停下了手,一阳子回头望去,只见一个娇美的黑衣少女,正握着霞琳一只手,咭咭呱呱的说笑,三丈外站着一位老叟,白髯过胸,青衫及膝,茫鞋白袜,手握龙头拐,正是天龙帮帮主,海天一叟李沧澜,那和霞琳握手言笑的黑衣少女,便是无影女李瑶红。

李沧澜身侧,分列着黄麻大褂,赤足草履的川中四丑,身后并肩横立着天龙帮红、黑、白三旗坛主,百步飞钹齐元同,子母神胆胜一清,开碑手崔文奇。

海天一叟目光如电,横扫了全场一周后,对一阳子拱手笑道:“道长三兄弟齐聚祁连山来,不知有什么大事要办。”

一阳子单掌立胸,还了一礼,答道;“贫道等齐来祁连山,只是想向大觉寺高僧们求一粒雪参果,疗治我师妹蛇毒,想不到灵果难求,反而引起了一场杀劫。”

李沧澜大笑道:“昆仑三子聚齐,武林中能与匹敌的可以说绝无仅有,料那大觉寺几个和尚决难抵敌,雪参果想必已得到手了。”

说着一顿,望了慧真子一眼,果然伤势已好,微微一笑,目光又转到铁弥勒和枯佛身上,问道:“这两位肥瘦大相径庭的和尚,不知是大觉寺中什么人物?”

一阳子微笑道:“两位肥瘦不同的大师父,都是大觉寺中长老。”

李沧澜陡然问一扬长眉,脸泛怒容,望着铁弥勒和枯佛一阵冷笑,道:“三位道兄既已取得雪参果,疗好了令师妹的蛇毒,不知能否将这几个秃贼,让给我们天龙帮,我李沧澜要和他们清算一笔老账。”

一阳子皱皱眉头,暗自憔悴:听他话风,似非故意讥讽,大概是见慧真子伤势已愈,误认我们已得到了雪参果。只是他要这几个和尚何用?颇是费解。

略一思忖,微笑答道:“李帮主既要和大觉寺清算旧债,贫道等当得相让就是。”

说完,向后退去。

这时,大觉寺七大一代弟子,一风、一清、一月,三个已倒毙当地,饶下云、雷、电、闪四僧,还有一个受伤,这是大觉寺数十年来,从未有过的惨重伤亡。铁弥勒灵海和枯佛灵空,都气得心肺欲炸,但因未弄清李沧澜的来路,故而隐忍未发。

海天一叟手扶龙头拐,慢步对群僧走去,川中四丑两侧护拥,蓄势随进。

李沧澜逼近群僧一丈左右时,停住脚步,一扬龙头拐杖,指着铁弥勒,正要开口问话,枯佛灵空已抢先说道:“你这老儿和我们素不相识,却口口声声要和我们清算旧债,不知是指何而言,你先把话说明白,再扬拐作态不迟。”

李沧澜冷笑一声道:“我提起一个人,大概你们可以明白我所指债为何了。妙手渔隐萧天仪,你是不是认识?”

灵空­阴­森森一笑,道:“我以为什么大事,原来你是替别人出头来了。不错,我认识萧天仪这个人,也是我亲手替他下的附骨毒针,只恐怕你无能力为他报仇,反而白饶上了一条老命!”

李沧澜仰脸一声长笑,声如龙吟,响彻云霄,只震得万山回鸣。灵空心头一惊,暗道:此老内功如此­精­深,倒是不可轻敌。

李沧澜笑声一落,龙头拐扬空划一个圆圈,冷冷答道,“好极,好极,老朽正好借此良机,领教领教大觉寺中绝学,就是陪上这条老命,倒也无恨。”

灵空闪目望去,只见海天一叟身后三位坛主,一个个神充气足,看样子都非弱手,心中一动,恶念随生,一语不发,猝然发作,双掌一锗,猛向海天一叟劈去。

李沧澜是何等人物,岂会遭灵空暗算,枯佛灵掌刚一劈出,他已同时出手还击,龙头拐横抡一扫,迎打双臂,挫腰收势,疾退八尺,他想不到对方迎击之势,竟是那样迅速,几乎吃那一拐扫中。

李沧澜冷笑一声,正待挥拐追击,百步飞钹齐元同突然说道:“帮主暂请息怒,齐元同有话禀告。”

李沧澜回头问道:“齐坛主有什么话,请说就是。”

齐元同淡淡一笑,道:“昆仑三子既和大觉寺几个秃贼动手在先,还是先让他们分个生死之后,咱们再动手不迟。”

一阳子望了齐元同一眼道:“齐坛主的主意实在不错,我等极愿为贵帮一效微劳,先挡头一阵。”

百步飞钹嘿嘿两声冷笑,道:“观主言重了。”

李沧澜脸­色­肃穆,傲然接道:“咱们要的是活人作质,如何能麻烦别人动手。”

胜一清。崔文奇,双双抢前一步,齐声说道:“帮主身份至尊,如何能亲身临敌,先让我们俩接几个秃贼一阵,如果接不下时,帮主再亲自接战不晚。”

李沧澜眼观四面,耳听八方,一面和几人谈话,一面仍留心着枯佛的行动,看他凝神运气,右手陡然暴粗一倍,随也暗中运集功力。

只听灵空一声大吼,右掌虚空向海天一叟劈去。李沧澜一翻身,须发怒张,左手食指闪电般的向枯佛灵空劈来的掌上迎去。

枯佛心存恶念,想一掌把海天一叟击毙,故而出手一击中,竟运集了百毒掌力。

李沧澜内功­精­湛,一接灵空劈出掌力,登时觉出有异,已知对方劈出掌风中,除了蕴蓄着内家真力之外,另外还练有歹毒的功夫,当下大喝一声,运集­干­元指神功,迎着枯佛百毒掌一指戳去。

灵空百毒掌,是选集百种动。植毒物,费了数年苦功练成,经过至为难苦,百种奇毒已深深浸入他掌臂之内,这一掌劈出,百毒含蕴在他内家真力中,同时向敌人袭击,纵有内功深厚的人,能挡得他劈出的罡力,却无法抗拒百毒趁势浸人体内,枯佛百毒掌,虽无神佛灵远的太­阴­气­精­奥,功夫到了火候,能返老还童,但就歹毒上讲,百毒掌却尤胜一着。

灵空一掌劈出后,见李沧澜不知闪避,意图硬接,心中暗道:你这是自寻死路……

心念初动,骤闻一声大喝,李沧澜须发突然倒竖起来,已运集乾元指功点到。

但听得枯佛一声大叫,乾元指迎裂灵空罡力,点中掌心,枯佛猛觉一股热流,循臂而上,透血过脉,全身劲道顿散,自闭毒的“臂儒|­茓­”,亦被乾元掌神功震开,百毒回集,反向自身内腑攻去。

这一下,只吓得枯佛心胆破裂,再想自运功力闭|­茓­阻毒,已是力难从心。幸得一旁观战的铁弥勒灵海,看出情势不对,一进步欺到枯佛身侧,左掌一招“迎门击浪”猛劈李沧澜,右手伸缩间点了灵空“巨骨”。“天柱”两|­茓­。

李沧澜抡拐横击,一招“横断巫山”,逼开了铁弥勒掌势,川中四丑由两侧急速而出,两个攻敌,两个擒人:老大老三,四掌向灵海,老二老四却趁势扑向灵空。

铁弥勒怒喝一声,双掌一招“龙分水”,逼开四掌迫攻,还未及变招抢攻,李沧澜龙头拐已挟排山倒海的威势,迎头劈下,招风如啸,劲道无伦,把灵海迫退数步。

这当儿,云、雷、电、闪四僧,挥杖急扑而出,刚一发动,骤闻两声断喝,齐元同飞钹和胜一清子母胆同时出手。

钹如轮月,破空而下,惨叫声中,劈去了一云半个脑袋,子母胆卷风袭到,击中一雷前胸,人退五步,喷血如泉,松手落杖,倒地身亡。

这两种江湖上久负盛名的暗器,一出手威势果然不凡,云、雷两僧竟是难以躲开,双归劫运。

电、闪二僧被那飞钹、神胆威力所震慑,一时间不敢再向前逼进。

这时,枯佛灵空已为川中四丑所擒,单余下铁弥勒和电、闪两僧,灵海回顾一代七大弟子,一战就死亡五个,师弟灵空更是被活捉过去,自知再打下去,有败无胜,不觉气馁。

李沧澜扬拐指着灵海,一声冷笑道,“萧天仪和你们大觉寺素无嫌怨,何以竟给他下了附骨毒针……”

说到这儿,眼光转在已被川中四丑涸绑了的灵空身上,接道:“这位大师父既是亲手下那附骨毒针的人,那是再好不过,既能手下毒针,想必可以解得,正好把他带走。

你等如欲救他,请到黔北天龙帮总堂便了。半年内如不见贵寺人去,可不要怪我李某人手辣心狠了。”

灵海衡量形势,自知非敌,如要动手,不但难以救灵空,恐怕自己和电、闪两个弟子,亦要同遭劫运。因为枯佛武功和铁弥勒一向是铢雨悉称,何况灵空还练有百毒掌武林绝学,除了乾元指神功之外无第二种武功能够破得。此老既能破灵空百毒掌,分明是身怀有乾元指神功。灵海曾听神佛灵远谈过,那乾元指是一种至刚的内功,和他练成的太­阴­气功,恰是两种极端不同的绝学,一属阳刚,一属­阴­柔。

灵海思忖一阵,­阴­森森一声冷笑道:“只怕你们出不了祁连山,就没有命了!”

说完带着电,闪转身疾奔而去。

开碑手崔文奇拔步欲追,却为李沧澜摇手所阻,胜一清扬腕打出一枚铁胆,疾向灵海后背飞去,铁胆如拳,疾比流星,挟着一股锐风袭去。

铁弥勒回身劈出一掌,铁胆吃他内家罡力震落。

这当儿,齐元同两道炯炯眼神,已自逃走的灵海身上,转投到霞琳身上,面露杀机,缓步向沈姑娘移去。

澄因和一阳子都看出齐元同神­色­不对,双双一跃,挡在霞琳前面,老和尚面­色­肃穆,横杖待敌,一向慈和的脸上,此刻却满是怒容。

李瑶红正在和霞琳握手谈天,一转身见齐元同蓄势逼来,同时,崔文奇、胜一清、也由两侧逼进,玉灵子、慧真子,又拔剑迎了上去。

双方情势,剑拔弩张,又一场武林高手惨烈的拼搏,一触即发。

只听齐元同纵声一阵大笑,问道:“这位白衣姑娘,可也是昆仑派门下的弟子吗?”

一阳子笑道:“不错,齐坛主以武林至尊的身份,何以会识得她一个无名晚辈,这倒使贫道有些费解了?”

齐元同放眼望去,只见李瑶红和霞琳携手并肩而立,有心施放飞钹,又怕误伤了帮主爱女,一皱眉头,说道:“李香主请往旁边站站。”

李瑶红看齐元同控钹蓄势,只待发出,两目凶光闪动,注定霞琳,看他样子,似已怒极,只是思解不出,他怎的会和霞琳有着这等深的仇恨。

无影女心知齐元同飞钹威力奇大,而且能双手并发,只怕霞琳伤在飞钹下面,当下反手一把,把霞琳抱住,问道:“齐叔叔,你今年五十多了,怎么会和这样一个孩子,有着海般深的仇似得?”

齐元同­阴­沉沉一笑,道:“我没问清楚以前,绝不会对她下手……”

说此一停,转脸又问一阳子道:“道长望重武林,自是不会信口胡说。这位白衣姑娘,是不是蓝衣秀士沈士郎的女儿?”

一阳子沉吟一阵,却难答覆,转脸望着澄因。

只见老和尚面­色­变得十分难看,全身微微颤动,数年积压心头的情恨往事,一旦要揭穿清算,饶是他定力深厚,也不觉十分激动。

李瑶红心思机敏,江湖阅伍又多,看双方神情,已猜这中间必然有极大的隐情,如果揭穿,或将引起一场惨烈的搏斗,那时再想劝阻,恐怕已难生效,心中一急,高声喊道:“爹爹,我义父身中附骨毒针,即将发作,此刻寸­阴­宝贵,我们要快些赶回去了。”

李沧澜亦觉得此时此地,不宜和昆仑三子动手,当下急声叫道:“齐坛主!”

齐元同回头答道:“帮主有什么吩咐?”

李沧澜脸­色­一沉,说道:“你就是和昆仑三了有过嫌怨,此刻也不是清结时机,来日方长,何必急在一时?”

齐元同为人虽然狂做,但海天一叟的话,他却是不敢不听,当即躬身答道:“齐元同敬遵帮主令谕。”

李沧澜微微一笑,又对一阳子拱手说道:“道兄和本帮齐坛主总有旧恨,也望看在老朽的面上,今天暂作罢论,改日有缘,定当讨教贵派天罡掌和分光剑。”

一阳子笑道:“但得赐教,定当奉陪。”李沧澜纵声大笑,望着李瑶红,道:“你这丫头急着赶路,现在还不走吗,呆站着­干­什么?”

无影女嫣然一笑,道:“爹爹和三位叔叔先走吧,我还要和琳妹妹谈谈呢。”

李沧澜一皱眉头道:“那怎么行?还不快跟我走。”

这位统率天龙帮的绿林豪客怪杰,却是无法管得自己的爱女。只见李瑶红小嘴一嘟,说道:“怎么不行?我和琳妹妹谈心,又不碍爹的事。”

李沧澜长眉二扬,脸泛怒容,刚要发作出来,突然又变成一脸慈爱,摇摇头道:

“你已经廿多岁了,怎么还是这等顽皮,不怕别人笑话吗?”

李瑶红娇媚一笑道:“我又没有说不走,只是想和琳妹妹再谈几句说,你们先走嘛,我随后赶到。”

李沧澜目注一阳子,笑道:“小女刁蛮,尚望道兄照顾一下……”

说罢,转身缓步而去,川中四丑扛着枯佛灵空,左右护拥,三旗坛主随后跟进,瞬息间功夫,转过一个山脚不见了。

李瑶红回头拉着霞琳一只手,问道:“琳妹妹,你怎么会和我们齐坛主结下仇恨呢?

他已经五十岁了,你才十七岁?”

霞琳摇摇头,凄婉一笑,道:“我不知道,我从来就没有见过他。”

说完慢慢转过脸,望着澄因,问道:“师伯,我爹爹是叫沈士郎吗?”

老和尚刚刚平复的心情,被霞琳这一问,又不觉激动起来,兹眉愁锁。一脸悲戚,望着沈姑娘呆了一呆。突然,他眉宇之间泛起了怒意,声­色­俱厉地喝道:“琳儿,以后不许你问我这些事情!”

霞琳自懂事以来,从未见过澄大师以这等严厉的神情对她,心中又急又怕,娇喊一声,掐脱李瑶红握着的一双手,直对澄因奔去,跪承地上抱住老和尚双膝,满腮泪水,抬着头问道:“师伯我说错了话吗?”

老和尚挽着她一条右擘,扶她起来,身子微颤,目含泪光,黯然一叹,道:“你父母的事,我都告诉了你师父,到时机成熟时,你师父自然会告诉你,现在不许你多问。”

霞琳满脸迷偶,望着澄困,一付欲言又止的神情,终于,她点点头,道:“师伯,你心里不要难过,琳儿以后不再问啦。”

老和尚还未及答话,蓦闻一声马嘶传来,转脸望去,只见一匹赤红驹电奔而来。眨眼间,马已到了几人停身所在,鞍镫俱全,垂鬃飘风,正是陶玉的赤云追风驹。

灵马在无影女身旁停下,望着李瑶红竖耳伏身,低声悲嘶。

霞琳转身拂着马鬃,对李瑶红道:“这是我寰哥哥朋友陶玉的马,跑起来像飞一般,快极啦。”

李瑶红怔一怔,道:“怎么,你们都认识我陶玉师兄吗?”

霞琳摇摇头,笑道:“只有我和寰哥哥认识他,现在寰哥哥跟我黛姊姊一块儿走了,只有我认识他了。”

李瑶红一见霞琳,就想问她梦寰下落,只是不好意思开口,现听得霞琳一说,比她骤见赤云追风驹,还要感到震惊,立时接口问道:“你有姊姊吗?”

霞琳笑道:“黛姊姊也是寰哥哥的朋友,她的本领大极啦,不是她,我和寰哥哥恐怕早都没有命了。”

李瑶红呆了,问道:“你寰哥哥跟她去了,你心里不难过吗?”

沈霞琳摇摇头,笑道:“黛姊姊人很好,他一定好好的待寰哥哥,所以我很放心,一点也不难过。”

几句话不徐不疾,轻描淡写,神­色­又十分轻松自然,毫无娇揉做作的随口而出,但稍为用心去体会话中含意,又觉每一句,每一字,都蕴含着无限的深情关怀,无限的缠绵爱意。

李瑶红不知为什么,只觉一股股莫名的感伤袭上心头,鼻孔一酸,涌出两眶泪水。

霞琳见她突然间泪水盈睫,心中甚觉奇怪,急忙拉着她两只手慰道:“红姊姊,你怎么心里难过了?”

无影女凄婉一笑,无法回答,转脸见赤云追风驹站在身侧,心中一动,随口答道:

“这匹马是我师兄陶玉骑的,现下只有马儿,不见我师兄的人,只恐怕他遇到什么意外了!”

沈霞琳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回头望着慧真子问道:“师父,我和红姊姊一块儿去找陶玉,好吗?”

玉灵子望了师妹妹一眼,接道:“人家既是救过昆仑派门下的弟子,自然应该还人一报,你答应她吧!”

慧真子一皱眉头,道:“祁连山万峰连绵,想找一个人谈何容易?”

李瑶红接口道:“这赤云追风驹甚是通灵,由他带着我们,找人决无困难。”

说完,一拍马头,那马转头低嘶一声,向南奔去。

当下几人跟在灵马后面追去。

灵马把几人带到一座石洞口停下。霞琳两度在这幽谷石洞中小住,洞中一切均甚熟悉,一低头,当先而入,李瑶红紧随跟进。

只见金环二郎仰卧洞中,一动不动,蓬发复面,看形态十分危险,只是不知是病了,还是遭人打伤。

沈霞琳目睹此情,芳心中一阵凄然,不觉流下来两行清泪,缓缓在陶玉身边蹲下。

李瑶红自幼和陶玉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并非无情,只是遇得梦寰之后,一见动情,而且一往情深,竟难以作主,她亦曾为此事苦苦寻思,两者之间,何所舍从,哪知越想越是无法解除,对梦寰一缕凝情也是愈想愈深,说起来真是微妙难测。

此刻,眼见陶玉独卧石洞,奄奄待憋,回忆;日情,爱怜顿生,急扑在陶玉身边,拔开他复面散发,双目泪下,低唤了数声师兄。

金环二郎身子微一颤动,慢慢睁开了眼睛,盯住李瑶红望了一阵,憔悴的脸上,微现笑意,说道:“我恐怕不行了,想不到我还能见你一面……”

声音微弱,话未说完已接下去微作苦笑,又闭上了眼睛。

沈霞琳满颊泪水,问道:“红姊姊,他病得这样厉害,可能医得好吗?唉!他若死了,我是一定得大哭一场,寰哥哥知道了,一定也很伤心。”

说着话,泪水已若泉涌而下,直滴在陶玉身上。

李瑶红细查师兄全身,不见伤势,摸他额头,亦不发烧,一时间找不出病源何在,无法下手疗治,不禁心中发起急来,这一急,方寸大乱,更感束手无策。再加上霞琳一旁啜位,闹得一向机智的李瑶红也没有了主意,望着陶玉憔悴容­色­,不觉哭出声来。

李瑶红一哭出声,立时心惊动了守在洞外的昆仑三子和澄因大师。

一阳子当先人洞,劝住了李瑶红,然后又很细心地检查了陶玉全身。

只觉他身上部分经脉。血道,闭阻不通,分明是遭人用点|­茓­一类手法所伤,只是查不出伤在何处,而且闭阻经脉普及半身,|­茓­道也伤闭数处,情势极为严重。

一阳子虽然找出病源,但苦于无法下手解救。对李瑶红道:“令师兄似是被人用独门点|­茓­手法所伤,情势虽重,但还不致于近数日中送命,你先服侍他吃点东西下去,我们再慢慢研讨救他的办法!”

无影女止住悲痛,先服待陶玉喝下去几口水,然后才取出于粮,慢慢喂他吃下。

金环二郎吃了些东西后,­精­神果然恢复不少,望了一阳子一眼,转脸问李瑶红道:

“师妹,这位道长是什么人?”

无影女还未及答话,沈霞琳已抢先接道:“是寰哥哥的师父,也是我的师伯。你现在可觉着好些了吗?”

陶玉转过头,两道眼神不住在霞琳脸上转来转去,只见她目蕴泪光,面带微笑,神­色­间对自己是关怀,丝毫不觉异样,似乎对数日前发生之事,已然完全忘怀,不禁暗自笑道:当时她已神志昏迷,误以我为杨梦寰,哪里还能记得我对她的轻薄举动……蓦然问,陶玉的眼光触到了一阳子冷电般的眼神,打了一个冷颤,又自忖道:这道长既是杨梦寰的师父,必是玄都观主一阳子,沈霞琳必然是他所救,那么自己所作所为,自是尽入他目,看来今天这条命,是无法保得了。

陶玉尽在回想数日前对霞琳轻薄往事,生怕玄都观主猛对自己下手,不禁目注一阳子发起呆来。

李瑶红虽然看出来陶玉神情有异,但却误认为他伤病后神智不清,一阵感伤,握住陶玉一只手,问道:“玉师兄,你怎么了?”

陶玉啊了一声,眼光又转在霞琳身上,只见她一脸凄婉神­色­,含泪望着自己,更觉娇柔绝伦,可爱至极。

一阳子运起内功,两手在陶玉身上推拿起来,大约有一刻功夫,玄都观主已是满脸大汗,虽未能把金环二郎伤脉血道推活,但已把他几处|­茓­推开,陶玉本来僵直难动的身体,经此一推拿,已能自行转动,他正在暗中高兴,一阳子却突停住了手,笑道:“贫道已尽最大心力,至于小施主体内受伤经脉,就非贫道力量能够医得了。”

陶玉冷笑一声,接道:“医不得有何要紧,大不了一条­性­命,不过,我陶玉万一不死,誓必要报此仇。”

一阳子脸­色­微微一变,温道:“小施主报不报仇,和贫道毫无关系。不过,就阁下伤势来看,对方既能伤人体内经脉,当非江湖中一般庸才,贫道就自量非敌,只怕阁下那报仇心愿,今生无望能称心实现了。”

陶玉冷笑几声,不再答话。

一阳子拂袖而起道:“琳儿,我们走啦。”说完,转身步出石洞。

沈霞琳幽幽一叹,慢慢站起来,把身上带的一点­干­粮解下,放在陶玉身边,笑道:

“你现在还不能动,这­干­粮留给你吧!”

陶玉侧目看霞琳,神­色­无限怜借,只觉一股无名妒火,由心底直升上来,挺身跃起,怒道:“谁说我不能动。”说着话,向前奔去。

他身上部份血道虽被一阳子用本身真气帮他打通,只是体内受阻经脉。并未好转,奔了几步,突觉半身发麻,四肢不听使唤,两腿一软,栽倒在地上。

李瑶红、沈霞琳一左一右扶他起来,只见他双目圆睁,咬牙切齿,心中似已怒到极点。

无影女见此情景,惊痛交集,热泪盈眶,叹息一声,问道:“师兄,你怎么了?”

只听陶玉尖锐的狂笑,打断了李瑶红的话,守在山洞外的灵马,听得主人声音,也仰首一长嘶,狂笑声,马嘶声,人又挣扎着向洞外奔去,李瑶红和霞琳只得扶着他出了石洞。

赤云追风驹一见主人,立刻冲了过来,陶玉挣脱两人,上马背,手握垂鬃,两腿一微用力,灵马骤然向前一跃,冲出一丈多远,放蹄如风,电奔而去。

陶玉放马奔走,深深刺伤了李瑶红一寸芳心,她立在山峰上,呆呆地望着赤云追风驹消失的方向,心里想着他往昔对自己百依百顺的情景,更感伤心千回,悲愤难忍,眼中泪珠籁籁滴

突然,耳际响起了霞琳柔和的声音:“红姊姊,不要哭啦,你师兄人好,一定会有人救他的。”

李瑶红就地一跺脚,恨声说道:“他这样对我,我以后再也不理他了。”

两人谈话之间,昆仑三子和澄因大师已登上峰顶。一阳子望着无影女,道:“此非善地,不宜久留,令尊托贫道照顾姑娘,贫道自得略尽心力,请姑娘和我们一起走吧!

待离开祁连山后,姑娘再自决行止。”

处此情景,李瑶红只得乖乖地听人吩咐。当下几人,一齐施开轻功,向前奔去。

再说陶玉爬上马背,随那赤云风驹任­性­狂奔,他半身经脉未解;自是无能控马,幸得灵马跑起来甚是平稳,陶玉伏在马背上受那迎面劲风狂吹,渐渐的人又昏了过去。

待他醒来时,已是中午时分,阳光斜照,松涛呼啸,看自己横卧在一片松林旁草地上,侧脸望去,只见赤云追风驹,迎日而立,垂鬃风飘,神骏无比,陶玉心中突然一动,暗自忖道:我如死了,这匹宝马势将落入别人手中,实在可惜至极,不如让他陪我葬身在这荒山中吧。

心念一动,杀机陡起,右手入怀,摸出一把毒针,双目注定灵马,暗中运气行功,可怜那赤云追风驹,还不知主人已对它动了杀机,仍在抵头嚼着地上青草。

陶玉右腕一扬,毒针还未打出,突觉臂上一麻,作用全失,毒针纷纷脱手,落在身旁,心知是伤脉发作,黯然一叹,闭上眼睛,不大工夫就沉沉睡去。

第十四回地下怪僧

一阵马嘶狼吼之声,把陶玉从梦中惊醒,只见那赤云追风驹,正在和两头饿狼扑斗,另有一只饿狼头骨碎裂,倒卧一侧,大概是被那灵马踢毙。

陶玉目睹此情,心中暗道:幸好刚才那把毒针,没有打中灵马,否则我已早为三头饿狼吃掉了。

只听那赤云追风驹一声长嘶,后蹄飞处,又把一头饿狼踢毙,余下一只,自知不敌,怒吼一声,放腿跑去。

灵马不追饿狼,却退到主人身侧,伏下身子,连声低嘶。

陶玉久走江湖,经验甚丰,知那饿狼并非真的退走,而是去招呼同类,如待大队狼群赶来,势必要被饿狼吃掉,当下勉强挣扎,爬上马背。

赤云追风驹似是知得主人身有重伤一般,慢慢地站起身子,缓缓起步前进。就这一阵工夫,狼啸已从身后传来,一啸群应,万山回呜,不知有多少头巨狼追来。

陶玉全身经脉受伤闭阻,一身武功完全失去,被那迎面劲风吹扑一阵,人又昏了过去,但他心中仍记着狼群紧随追来,只要跌下马背,势必被群狼追下,吃个尸骨无存,是以他神智虽昏迷,但是左手仍是紧握垂鬃不放。

待他再度醒来,天­色­已是初更过后,但见月光溶溶,清辉满山,看自己却躺在一个山角下面,赤云追风驹,就在他身侧不远一颗松树下面站着。

这当儿,空听得一阵铁环交鸣之声,遥远传来,陶玉心中一动,暗自憔悴:这等荒山之中,哪来金铁交响。心念甫动,突又闻得一声叹息之声,传入耳中。

陶玉极目搜望,只见数丈外有一个三尺见方的地洞,那洞口紧靠在一个山壁之下,前有巨松遮挡,不留心,很难看得出来,那金铁交鸣之声,和叹息声音,似是从那洞中传出。

陶玉心中甚是觉奇怪,当即向洞口移去。这个地洞,形如枯井,里面漆黑一片,不知多深。

只听那洞中又传上来一声叹息,这次陶玉守在洞口,听得甚是清晰,那声音分明是人无疑。

可是,这等荒凉无人的山中,哪里来的人呢?纵然有人,也不会住在枯井似的地洞之中……陶玉心念转动这间,陡闻又一阵铁环交呜之声,紧接着一个冷冷的声音,问道:

“来的是什么人,可是来探望老衲的吗?”

陶玉还未及答话,突觉一股力道,自洞中直冒上来,刚想向旁边闪开,那知身子已被那力道罩住,只觉那力道一收,如磁吸铁般,把他带入洞中。

陶玉半身经脉受制,本就痛苦难当,被那一股潜力吸人洞中后,更觉全身关节酸麻欲散,软瘫在地上,动也不能动了。

只听身侧一个­阴­森森的声音问道:“你是不是奉命来害老衲的?”

一面说着话,一面过来一只手,在陶玉头上摸摸。

金环二郎侧人脸望去,只见身侧坐着一个丑怪无比的人,如非听到他说话,怎么也认不出他还是个活人。

那人两腿自膝以下,全被截去,蓬发散乱,覆面垂地,两只眼珠子也被人挖去,余下两个­肉­洞,右手腕筋被挑,软软垂着,琵琶骨间,又被两个铁环扣着,铁环后面有两条铁链子连着,口里却答道:“我受伤很重,已是快要死的人啦,哪还有余力去害别人,再说我根本不认识你,为什么要害你。”

这当儿,石洞上面传来赤云追风驹一声长嘶,那怪人突然探左臂,抓住陶玉,问道:

“上面马嘶之声,可是你骑来的马吗?”

金环二郎被他一把抓住背心,提了起来,全身无处着力,只感五腑血翻,咽喉气涌,半天才迸出几个字道:“不错,那马正……是我骑来……的。”

那怪人突然间得十分温和,说道:“你要想死,我就一掌把你劈死,或者我废了你两腿双手,你就留在这洞中陪我一阵子。要是想活,就答应我一件事,我不但替你疗好伤势,而且还把一身本领传你……”

陶玉冷笑一声,接道:“只怕你医不了我身上的伤。”

那怪人在陶玉身上,按摩了良久,笑道:“不错,天下武林高人,能医得你这伤的确实不多,你是被那透骨打脉手法,打伤了体内经脉。这是一门极深奥的独门武功,专伤人体内经脉,所幸伤你那人,功力还浅。故而尚可救得。这透骨打脉手法。创自三百年前阿尔泰山的三音神尼,后来神尼和那时代另一位盖世奇人玄机真人,为争天下武功第一的尊号,交拼武功,力斗三天三夜,对拆五千余招,仍是难分胜负,第四天上各以上乘内功相拼,到最后闹一个两败俱伤,两人受伤都重,相对运功坐息,当时,两人都知难再久于人世,大彻大悟后化敌为友,逐把绝世武学合录成三本秘笈,命名‘归元’,数百年来,武森中各门各派,都在挖空心思,欲得那(归元秘笈),不过,却是未闻有人寻得……”

话到这儿,突然停止,沉吟一阵,问道:“用透骨打脉手法,打伤你体内经脉的是个什么人物,你记得吗?”

陶玉原本听海天一叟李沧澜谈论过(归元秘笈)一事,听那怪人重述这段往事,丝毫不错,心中一动,暗自忖道:当前这怪人双腿。两目。俱都失去,右手也成了残废,琵琶骨间又被两个铁环洞穿,四肢残缺不全,单单余一只左手,如非身负绝世武功,哪里能活得下去……

心动念转,油然动了求生之意,当下答道:“我是被人暗中下毒手所伤,至于伤我那人是谁,却是未曾见得。”

那怪人仰起头木然无语,脸上肌­肉­抽动,似在回忆一桩极痛苦的往事。

突然,他低下头来,声­色­俱厉的对陶玉喝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找到这个地方来呢?你……是不是灵远派来的人,想用苦­肉­计的法子,骗学我的武功?”说着,,神情激动,长发乱颤,左掌按在陶玉的胸前“玄机|­茓­”上,只要他一吐内力,陶玉就得立毙掌下。

金环二郎心机素深,知此刻说不得一句错话,一语错出,立时送命,当下故作镇静,冷笑一声,慢吞吞他说道:“你要想杀我,­干­脆就早些下手,我陶玉并非贪生怕死之辈,被人暗下毒手打伤,无意间逃到了这里,根本就不知灵远计算何人,更谈不上来骗学你什么武功。再说,三音神尼既把一身武学,尽录在(归元秘笈)之中,那透骨打脉手法,自然也包括在内,只要有人得到那(归元秘笈),自然不难学会这独门手法功夫。”

那怪人叹息一声,道:“如果那(归元秘笈)当真被人寻得,那人兼得了玄机真人和三音神尼两位旷古绝今奇人之学,恐怕当世武林之中,再也无人能和他争那天下武功第一的尊号了。”

陶玉看那怪人神情间无限惋惜,心中暗觉好笑,想道:这人学武功学成了这等痴狂,眼下已残废之人,还在想着天下武林第一的尊号。

心里想着,不自觉脱口笑道:“即使那(归元秘笈)尚未被人寻得,只怕你也难去争天下武功第一的称号了!”

怪人听得陶玉一激,不觉大怒,左手一挥,一股强猛无伦的掌风,向旁侧击去,但听一声轰然巨响,洞中石壁吃他一掌击的碎石纷飞,烟硝满洞。

陶玉心中大吃一惊,暗道:这人目盲肢残,两面琵琶骨还受铁环扣制,单有条左臂能用,竟还有这等惊人功力,看来自己那授业恩师海天一叟李沧澜的武功,也是难和此人比拟了。

只听那怪人怒道:“老衲如不遭人暗算,早已将那(归元秘笈)寻得。即使被人捷足先登,我亦必寻那得宝之人,将它夺回,一把火烧去那本劳什子书,看天下武林道士,谁还能和我一较长短!”

陶玉看他身躯微抖,长发波动,说得十分认真,心中暗自笑道:以他长发推算,这人被囚禁这地洞中,最少也在十年以上时间。这十年囚居岁月,还不能煞了他的火气,想他过去。必是更为暴躁,难怪别人这样对付他了。

那怪人不听陶玉答话,冷笑一声问道:“怎么?你不信我说的话吗?”

陶玉随口应道:“信得,信得。”

心中却又想道:这人一摸之下,即知我遭人透骨打脉手法所伤,自是确能解得,不如先骗他医好我的伤势,再设法逃出这地洞。

念头一转,接着说道:“你要我答应你一件什么事情,现在可以说啦。”

那怪人神情突然一变,左手一探,抓住陶玉,冷冷笑道:“我要你拜我为师,留在这洞中陪我一年,你肯答应吗?”

陶玉略一沉思,应道:“这不是什么难事,我自然答应。”

那怪人又道:“这一年时间,我把几手最厉害的武功传你,你学会之后,去把你师兄杀了,提着他首级前来见我,你答应吗?”

陶玉只怕他有心相试,天下哪有师父教了徒弟,命他去杀师兄的道理,当下沉吟良久,答不上话。

只听那怪人一阵冷笑,左手一用力,把陶玉举了起来,怒道:“你师兄犯了­色­戒,怕我责罚,暗中下手,截了我双腿,挖了我两眼,挑断我右手腕筋,用铁条洞穿我两面琵琶骨,囚居这地洞中三十多年,你说他该不该杀?”

陶玉心道:“原来他是被自己徒弟暗算,”当即应道:“这等人自是该杀,弟子当为师父报仇。”

那怪人听得陶玉口称师父,心中甚喜,放下陶玉笑道:“你那师兄武功甚是了得。

我昔年游踪西域时,无意中寻到三音神尼的修练所在,捡得她一本绘拳诀,我费了数年之功,揣摩出几种武功,只可惜拳谱所载有限,想必不及那《归元秘笈》上所载完整,你师兄把我囚禁此地,不肯伤我­性­命,也无非想学我那几种绝学罢了。”

陶玉听得神往,忘记了本身伤势,霍然挺身欲起,那知他半身经脉又经麻木,这一挺身,竟是难以坐得起来。

那怪人双目虽以失去,但他武功­精­深,听风辩声,丝毫不逊常人,陶玉一挺未起,他左手已闪电般命拿住了陶玉背心的“命门”要|­茓­,冷冷问道:“你要­干­什么?”

陶玉心头一惊暗道:这人疑心如是之重,今后和他相处,真得处处谨慎才行。当即答道:“弟子伤势,愈来愈重,身上痛苦难耐,故而挣动一下,师父不要多心。”

那怪人让陶玉仰卧地上,运起功力,先用一般推宫过|­茓­手法,推拿陶玉各处|­茓­道。

待把他正面十八大|­茓­走完,又推拿他背身十八大|­茓­。这是人身三百六十五|­茓­中,最为重要的三十六|­茓­,分为死、哑、晕、麻四种‘|­茓­道’,这四种|­茓­道,散布全身,有的是属于神经系统,有的是正当重要藏腑部位,有的是与血脉有密切关系,故而一经推拿,陶玉立觉全身痛苦减去不少,心头舒畅,慢慢地沉睡过去。

这一睡,足足有八个时辰,醒来时,痛苦已完全失去,只是感到全身倦软无力,好像大病初愈一般。

原来在陶玉沉睡时候,那长发怪人,又替他打通了奇经八脉。

陶玉醒来后,那怪人又让他盘膝坐起,左掌抵在他背心上,全身功力凝集,由掌心缓缓发出。金环二郎只感到一股热流,由“命门”|­茓­上渗入,逐渐向四外扩展。

大约一该工夫,那长发怪人已满脸大汗,不停喘息,手掌移开了陶玉“命门”|­茓­,说道:“有两处经脉,已逐渐萎缩,如再迟两天疗治,纵然能保住­性­命,但也得终身残废。”说罢,又让陶玉躺下休息。

金环二郎虽已早感饥饿,但那怪人却不让他吃,一俄就是整整三天,这三天时间中,那怪人用本身真气,共替他疗治了九次。

直到第四天中,那怪人把陶玉伤脉完全打通,停下手,笑道:“你现在休息一下,等一会,可以吃点东西,我替你疗治伤脉,耗了不少真力,我也需要休息几天。待我神气恢复后,再开始授你武功吧。”

说完,左掌当胸而立,坐息养神。

陶玉休息一阵后,暗中试行运气,果然伤脉畅通,已完全康复,站起绕地洞走了一同。他虽在此洞中住数日之久,但因伤脉严重,。生死难料,一直未留心洞中形势,现下伤势既愈,而且还要在这洞中留住很久时日,自然要详细查视一下。

这座地洞,方圆不过三间房子大小,四面都是光滑石壁,正南方石壁处,竖立着两根铁桩,那怪人琵琶骨间铁炼,就在两根铁桩上扣着,大约有一丈六七尺左右,长可及全洞各处,两个铁桩之间,放着一个竹篮,篮中尽都是令人难吃的食物,不过大部已经不能再吃了。

陶玉挑选块­干­夹饼吃下后,席地坐下也运功调息。他伤势已愈,功力已复,本可出洞打些野味来吃、只因怕洞中那怪人,一住又是三天。这三天时间中,那怪人既不授他武功,也不和他说一句话。如换别人早就难以忍耐,势非设法逃出那地洞外不可。但城府甚深的陶玉则不然,他知那怪人被囚禁这洞中数十年之久,­性­格必然冷僻难测,对这种怪人,只有用忍耐工夫、

果然,直到第四天上,那怪人开始盘问起陶玉的身世来历。

金环二郎自然不会吐实,捏造了一个谎言,说他父亲是开设镖店的主人,为保镖和人结仇,这次被仇人邀集了很多绿林高手,把镖店毁去,父亲力战而死,母亲全节自尽,单余下他一个人,流亡西域,深入祁连山,只为逃避仇人的追踪而坠落此处他这一席活,早已想好,说时滔滔不绝,一气呵成,那怪人反听得怒火冲天,说道:

“你要想报仇,只有用心学我传你的武功。不是老袖夸口,天下高人能和我对手的,屈指可数……”

说着,突然一停,沉想半响,问道:“那用透骨打脉手法伤你的人,可也是你的仇人吗?”

陶玉道:“弟子并未见得那人之面,已遭打伤,是否就是追踪弟子的仇人,倒是难说。”

那怪人沉思一阵,不再追问,立即开始传授陶玉武功。

金环二郎本是极端聪明的人,知这次旷世奇遇,对他未来成就影响极大,因此,他不放弃一刻一分的时间,那怪人每授他一招一式,他必反复推演,直到完全领悟为止。

转眼间,过去了半个多月,那怪人对陶玉的态度也因相处日久,逐渐地温和起来。

这天,那怪人授过了陶玉武功,问道:“你既然做了我的徒弟,可知道师父的名号出身吗?”

陶玉呆了一呆,暗道:糟糕,这些时日一心只管学习武功,倒是把这件事忘了,此人喜怒无常,怪僻难测,不要因此招惹他发了脾气。

只见那怪人呵呵一笑,道:“我不告诉你,你自然是不会知道,就是目前江湖上老一辈中,知道老袖的人,也是寥寥无几。”

陶玉笑道:“师父身负绝世武功,自不屑和江湖上一般俗人交往,当然知得师父名号的人,不会很多了。”

那怪人面透喜­色­,似是很赞赏陶玉的话,突然他脸­色­一沉,叹息一声,道:“我几十年苦研武学,一心只想得那天下武功第一的称号,故而除学武之外,甚么事都不放在心上,所以我把大觉寺方丈一职,让给了你师兄灵远,好摆脱寺中一切俗烦之事,专心一意­精­研武学。后来我觉着武功一道,要经过很多历炼才能­精­进,因此我独自下山,到处游历,那时,少林。武当两派,在武林中声望最隆,我一时动了好奇之念,想斗斗两派中高人,遂先往湖北武当山赶去。我和人家无怨无仇,只不过借动手过招,切磋武学而已,为了掩人耳目,我乔装成一个江湖中人,夜闯武当山七星峰三元观,独斗武当四老。我以一双­肉­掌,和他们四只剑拼转两百招,仍是难以分出高下。”

说着一顿,脸上尽是欢愉之­色­,似是对当年独斗武当四老一举,引为生平快事。

陶玉已看出当前之人,是个毫无心机。而且嗜武如狂的怪人,当即接口笑道:“师父以空手犹对武当四老,可算是百年来,武林中一桩豪举,如被传扬开去,定当轰动江湖。”

长发怪人摇头一叹,接道:“武当四老虽未被我打败,但他们却也困不住我。我志在切磋武学,目的既达,自无再战必要,而且天­色­快到五更,当下被我闯过他们重重截击,冲下了七星峰,由武当山横越而过,又向嵩山少林寺赶去。”

陶玉问道:“师父到嵩山少林寺之后,可和他们动过手吗?弟子据闻传言,说那嵩山少林寺中有一座罗汉堂,里面机关重重,江湖上很多高手,都被困住,很少能自己冲得出来。”

长发怪人呵呵一阵大笑道:“少林寺罗汉堂虽是天下闻名,但并非寺中最重要的所在。那重要的地方,名叫藏经阁,少林寺的重要机密文件,均放在那藏经阁中,我夜入少林寺时,就误闯到藏经阁中,犯了人家寺中大忌,因此,遭他们临院五老合力截击,那真是一场惊天动地的拼搏。”

言下脸上神情欢愉,似是对那场打斗,仍甚向往。

金环二郎已逐渐了解了眼前怪人的­性­格,爱武成痴,一生中只想得那天下武功第一的称号。现虽残废囚居,仍是难忘。当下笑道:“师父赤手空拳,力斗武当四老,想那少林寺五个监院,也难敌得师父。”

那怪人果然喜笑颜开地接道:“武林中号称九大上宗主派,少林派名列首位,实在当之无愧。那监院五老,当真是个个身负绝学。我以一双空手,接他们两百招左右,就被踢中一脚。那一脚虽使我愧恨至极,但也使我感觉到自己武功不过是沧海一粟而已。

因而远行西域,在那穷荒僻山中,游荡了十余年,无意中发现了前辈奇人三音神尼的修炼之所,寻得她手绘拳诀一本。我在她阿尔泰山旧居中研习三年,才重回到祁连山大觉寺来,又开始传授你大师兄灵远的武功。你那灵海,灵空两位师兄,因为天赋才智,和你大师兄相差甚远,素为我所不喜,故而我在传授方面,甚是偏心。想不到我最偏爱的徒弟,却把我两腿截断,双眼挖去,挑断腕筋,囚禁这石洞三十多年!”

说至此处,似是回忆起三十多年前的往事,只见他长发飘动,全身微颤,口中矛齿咬得格格作响。

突然,他左手一翻,抓住陶玉,厉声喝道:“你这孽徒害得我好苦啊!”

陶玉被他一把拿住“肩井|­茓­”,只感全身发麻,动弹不得,心头大惊,急声叫道:

“师父,快些放手,弟子是陶玉。”

那怪人慢慢平复了激动心情,放了陶玉道:“你叫陶玉,是我新的徒弟吗?”

陶玉答道:“不错,弟子叫陶玉。”

那怪人怒道:“你连师父的名号都不知道?我收你这徒弟做甚?”

说完,一把抓起陶玉,掷出洞外。

那怪人每一出手,必然拿住关节要|­茓­,陶玉根本就无法挣扎,他松手掷出,又极快速,陶玉|­茓­道尚未能自行活开,这一抛,竟是不轻。

金环二郎舒开|­茓­道后,暗自忖道:这时我要走,本很容易,甚至还可以集一些­干­草枯木,点燃起来,投入洞中,把他烧死。只是他那一身本领却是无法学得了,还有三音神尼手绘那一本拳谱,再也没有人知它放在何处,现下武林中虽然盛传(归元秘笈)之事,但却未闻何人得到手中,如能取得三音神尼手绘拳谱,当可争霸武林……

他心里打了几个转,也就不过是瞬息工夫,就站起来拍拍身上灰上,又跃回那地洞中。

那怪人虽然缺腿失目,但动作迅速至极,陶玉刚刚落在实地,陡闻铁环交鸣之声,那怪人已到他跟前,左手伸处,又拿住了陶玉右时“曲池|­茓­”,冷冷问道:“你还回来作什么?”

陶玉急道:“弟子并无丝毫过错,不知师父何以要把弟子逐出门墙?”

那怪人­阴­恻恻一阵冷笑道:“我教了你师兄三人,他们把我挖目断腿,囚禁这地洞三十余年。如再收了你这个徒弟,将来又不知如何处置老衲了?”

这几句话,只听得陶玉不自主打了一个冷颤,赶忙辩道:“师父不要多疑,弟子学成武功之后,定当诛尽几位师兄,替师父一报挖目断腿之恨。”

那怪人笑道:“你这话可是由衷之言吗?”

陶玉道:“弟子实是言出肺腑。”

那怪人呵呵大笑道:“那你知道师父名号吗?”

陶玉道:“刚才师父虽然给弟子讲了很多昔年之事,但师父却始终未提过自己名号。”

那怪人想了一阵,道:“不错,我好像是未提过自己名号,刚才倒是错怪你了。”

陶玉笑道:“师父就是错责弟子,弟子也是一样心悦诚服,绝不敢有半点怨恨之心。”

那怪人笑道:“老袖名号,上觉下愚,除了你那三位师兄之外,恐怕当今武林之中,很少有人知道!”言下不胜黯然。

陶玉笑道:“弟子如得了师父传授,将来定当把师父的名号,大大地在江湖上宣扬一番,让天下武林同道,都知道你老人家的名号。”

觉愚自被囚禁这地洞之中后,三十余年来受尽了寂寞、孤独,从未听人对他说过这等亲切之言,当下心花怒放,呵呵几声大笑道:“不错,不错,我目盲体残,今生已难再争霸江湖,只有把我一身本领传授给你,让你替我完成这个心愿了。”

陶玉急忙答道:“弟子定当竭尽全九完成师父心愿,纵然粉身碎骨,亦是在所不惜。”

觉愚传授过陶玉武功后,叹息一声,道:“你天资才智,比起你那大师兄灵远,还要颖慧得多,只可惜三音神尼手绘那本拳谱上,记载的武学,我尚未完全学得,不能把那本奇书所载武功,完全授你。”

陶玉几个月来,除了学武时­精­神集中之外,余下的时间,都在思索怎样把三音神尼手绘的那本拳谱得到。不过他是城府极深之人,虽然日夜为此寻思,但却从未提过,现听得觉愚一提,忍不住开口问道:“师父所授弟子武功,无一不是深奥­精­微绝学,难道三音神尼手绘那本拳谱之上,还载有更为深奥的武学不成?”

那深厚功力的人,一生中苦研武功,心神萃集,对其他事情,均不肯分心推想,故而以他那等­精­博武学,深厚功力的人,仍然遭了弟子的暗算,现虽被囚禁三十徐年,仍是积习难返,毫无心机。

只听他一阵大笑,道:“三音神尼手绘拳谱上,记载武学,均为她心血结晶,一招一式,无不妙到峰巅,那上面所载太­阴­气功,更是内家功夫中至高之学,只可惜那不是三五个月,可以速成,至少需一年以上时间,始可奠定初基。初基奠定后,功力即随时间增加。只是那功夫有点过于歹毒,所以,我就没有练它,你如愿学,我就把口诀心法相传。”

陶玉心中虽然极愿学那太­阴­气功,口中却故意说道:“师父既然不屑练那太­阴­气功,想那门功夫,必然有可厌之处,弟子不学也罢!”

觉愚叹息一声,道:“太­阴­气功虽然歹毒一些,但它不失一门极高功夫,我把口诀心法授你,要不要练,你自己决定吧!”

说完,立即开始传授陶玉口诀心法。

那大­阴­气功是一种极深奥而又偏激的内家功夫,除了本身的修为之外,还要借助外界的­阴­寒之气,陶玉人虽聪明,但也整整学了一天,才略通概要。

山中无甲子,岁月逐云飞。陶玉在地洞从觉愚学习武功,转眼间就过了半年时间,这半年中,陶玉只离开过地洞五次,而且都是为寻找食用之物。每次他都顺便摘些桃。

梨等水果回来。觉愚三十余年来,尽是食用­干­饼一类东西,那里吃到了这新收水果,因而,他觉着陶玉对自己甚为孝敬,半年时间,他把自己数十年苦研所得武学,大都传给了这新收弟子。

这天,觉愚授过了陶玉的武功后,叹道:“我一生中辛苦研究探讨出来的本领,现在大都传给你了,只要你熟记着种种口诀心法,不断去用功练习,以你聪明才智而论,三五年内即可有很高的成就,其中几种特异的手法,你现在已可运用。我所授武功,其中大都是神尼手绘拳谱所载,一小半是我数年来所研究天下各门派武学,取长补短,苦心思索,独自创出来的手法。”

说到这里,顿一顿,似在思索什么,突然,他抬起头,接着说道:“你再去给我取些果子来吃。”

陶玉一直在留心着觉愚的神情,知他言不尽意,微微一笑,起身跃出地洞。

不大工夫,已摘了很多水果回来,觉愚一语不发,接过水果就吃。

金环二郎心知他必然有话要说,但并不追问,只是坐在一旁,冷冷观察着觉愚的一举一动,只见他几次把手中水果放下,似要说话,但却始终未说出口,只待他吃下了十几个梨子后,才把陶玉叫到身边说道:“你现在所学得的武功,已比你三个师兄为多,但是通达穷诀而已,论火候功力,决难和你三个师兄对抗。”

陶玉笑道:“弟子当苦下工夫,三五年后,再找三位师兄,给师父报仇。”

觉愚摇摇头道:“我已等候了三十多年,再也不能等了。”

陶玉嘴角间浮现一分冷冷笑意,接道:“那弟子现在就去找三位师兄拼命,纵然战死,亦在所不借。”

觉愚双目被挖,不能看得陶玉脸上神情,认为他当真对自己忠诚至极,心下甚喜;摇着头,道:“你就是镖练上两年,也难敌你三个师兄功候,去和他们拼命,无疑是白送死……”

话未完,突然停住,左手缓缓举起,拂动着陶玉头发,神情激动,全身微颤,问道:

“你今年几岁了?”

陶玉心中甚是害怕,不知他何以这等激动,心想运功戒备,又怕被他发觉,半年来虽然进境极速,但自知还难挡得觉愚一击,只好故作镇静,答道:“弟子今年二十三岁了。”

口里答道:“两眼却注定觉愚,观察他神情变化,如果看出他有下手加害之意,就抢先发难,只要把他左手带开,自己即可跃出地洞,然后采集些枯木­干­草,把他烧死在洞中。”

只见觉愚点点头,自言自语,说道:“你今年二十三岁,以你聪慧而论,再有七年时间,你三十岁时,就可以把太­阴­气功练得有些基础,我现在传你各种武功,大部均可运用自如,不过,你那时是难给我报得了仇了。”

他这几句话,似对自己说,也像对陶玉说,饶是金环二郎聪明绝世,也难听得出说中含意为何。

再看觉愚神情,越发激荡,似是在考虑一件极大难题,无法骤下决心。

半响工夫,才听他长长叹息一声,神情平复下来,说道:“三音神尼手绘拳谱上面;有一种极厉害的速成武功,可笑你三位师兄,虽把我双目挖去,两腿截断,但却并未得到那本拳谱,可惜的是那武功我尚未练习,已遭了三个孽徒的毒手,现在我目盲体残,已是再难练习了。”

说着话,左手伸入怀中摸了半天,从贴身衣着处,取出一本薄薄的册子,交给陶玉,接道:“这是三音神尼绘的拳谱,你先详细阅读一遍,其中所载大部,我已传给你了,馀下几种武学,我自己都未学过,你找找看,里面是不是有一种名叫“拂|­茓­惜骨法”的速成武功。”

陶玉接过三音神尼手绘的拳谱,也不禁心神激荡,接过那本薄册子后,两只手抖颤得几乎把那本册子掉在地上,足足有一盏热茶的工夫才恢复平静。

三音神尼手绘的拳谱,只不过有十五页厚溥,除了底面之外,正文只有十三页。但每一页都记着一种绝学,共有一十三种武功,文由朱砂写成,图用丹青绘制。

陶玉小心异常地翻阅手中奇书。只见每页上都绘有图解,只是批文简单,字字蕴含玄机,虽有图解说明,也是不易领悟,如不得人指点,确得大费工夫研究。

再细看书中所载的武功,果然大半都得觉愚的传授,直翻阅到了十二页上,才找到“拂|­茓­错骨”的练习之法,只是批文含意深奥,—时之间,确难完全通达,逐把批文字字读给觉愚和尚听。

觉愚每听一句,必然思索良久,才再让陶玉往下续读,先后把全文听了一遍,然后要陶玉复读,不到两个时辰,他已把全文概要索想通达,逐句逐字地解脱给陶玉听。金环二郎立时豁然贯通。

那“拂|­茓­错骨法”本是极为特异的功夫,除了说出取敌方法之外,还有十二式攻敌变化,十二式各种妙用,极尽变化之能事。陶玉在觉愚指导下,当即开始练习。好在那图已指出攻敌取敌的|­茓­道部位,依图试习,并非太难。只是那十二式攻敌变化,却是愈练愈觉繁杂奥妙。

师徒两人经数日研讨练习,陶玉已逐渐体会出各功妙用,对“拂|­茓­错骨手法”,也渐渐地能运用了。

觉愚看陶玉数日之间,已有大成,比自己预料的早了一半时间,心中甚是欢喜。这天,两人研习过后,他对陶玉笑道:“现下你的‘拂|­茓­错骨手法’,已能勉强运用,那十二式攻敌变化,也大部了解,只不知出手认|­茓­如何?一种武功。不管怎么样深­精­妙,初用对敌,总有生疏之感,必须经过磨练,才能把威力全部发挥出来,现下我要考验你这半年来的各种武功成就,是否都能适度运用。”

陶玉暗自忖道:“拂|­茓­错骨法”,现已大部了然,那十二式奇妙变化,亦练纯熟,只是不知敌对时效用如何?现在他既然要考验我的武功,正好拿他作次试验。

心里念头转动,口里却故作惶恐,答道:“师父武学­精­博,弟子如何能是敌手,再说弟子也不敢和师父当真动手。”

觉愚笑道:“我只是考验你的武功,哪里是真的和你动手。不过,考验当需力求真实,你只管全力攻我就是。”

陶玉笑道:“师父既是如此说,弟子就放肆一次。”说完话,陡然一招攻去。

觉愚听风辩音,左掌闪电拍出,陶玉自知攻力尚浅,哪敢硬接觉愚掌力,侧让避开,双掌连环劈击,觉愚数十年囚居此地,从未和人动过手,现下两人虽是试招,但觉愚却打得兴头甚高,耳闻铁链抖动之声,左掌力道愈发愈强。

陶玉别具用心,也是全力抢攻,丝毫不肯相让,师徒两人竟打得十分激烈。

陶玉几种­精­妙武学,都是觉愚所授,他虽全力施展,但觉愚均能防制机先,两人交手十几个回合,陶玉倒有六七次遇上险招,如当真对敌,金环二郎早已送命在觉愚的掌下了。

陶玉一面打,一面想道:我所用武功,大都为他所授,自然他能防制机先,处处把我迫落下风,只有那“拂|­茓­错骨手法”他还不大纯熟,不妨用来一试,一则可试出十二式变化妙用若何?再者还有取胜之望。

心念一转,突然跃退,哪知觉愚正在打到兴高彩烈之际,陶玉一退,他却欺身直进,铁链响处,如影随形般追到。左掌连攻两招,而且招招含蕴劲力,出手又快速无匹。

陶玉想不到觉愚竟会逼攻过来,一时间闪避不及,只得双掌一合,运集了全身攻力,硬架接觉愚一击。

陶玉这一招硬接,虽把觉愚左掌架住,但已震得两臂酸麻,头晕血涌,退一步靠在壁间,叫道:“师父,不要打啦;弟子己招架不住了。”

只听觉愚呵呵大笑几声,说道:“你能挡开我一掌,实在不错,现在我正打得高兴,咱们再打几招休息。”

说完,呼地一掌,横扫过来。

陶玉不敢镖硬接他这一掌,急急纵身一跃,从觉愚头上飞过,双脚刚落地,耳闻铁炼响声,觉愚又已追到身后。

陶玉急忙向右侧上跃,避开觉愚追袭,转身挥掌再斗。

可是觉愚掌力愈打愈强猛,几招过后,整个地洞,尽都是激荡的潜力,陶玉勉强又支撑一阵,已被迫得气喘如牛。

觉愚听得了陶玉急喘之声,才收住掌势,笑道:“你半年来进境很快,竟能接了我二三十招猛攻。”

陶玉喘息着答道:“弟子已筋疲力竭了,师父如果再不肯停手,我非得受伤不可。”

觉愚又呵呵大笑一阵,问道:“你那‘拂|­茓­错骨手法’,及十二式攻敌变化,可都练习纯熟了吗?”

陶玉道:“大都已经练熟,只是有一招‘游鱼逆浪’身法,弟子到现在仍难体会出它的变化。”

觉愚思索半响,道:“你再把那十二式招术,重念一遍给我听听。”

陶玉依言,又把原文读了一遍。

觉愚一语不发,突然一掌劈去,陶玉正在用心看那拳谱,待惊觉要躲时,全身已被觉愚掌力罩住,匆急之下,左掌护面,侧身揉进,右手闪电穿出,疾拂觉愚时间“曲池|­茓­”,他这揉进欺敌一招,正是“游鱼逆浪”绝学,出手又是“拂|­茓­错骨手法”,而且力求自保,出手极重。

但闻得觉愚一声大叫,时间“曲池|­茓­”已被陶玉拂中,左臂立时垂了下去,陶玉在拂中觉愚|­茓­道后本可适时而止,哪知他竟不肯停手,五指搭在觉愚时间,微一用力,只听格登一声,觉愚剩有一条左臂,被陶玉拂中|­茓­道后,又把时间关节筋骨错开。

只疼得觉愚脸上汗水滚滚而下,陶玉想不到这“佛|­茓­错骨手法”,竟是这等厉害,不觉呆了一呆。

目睹觉愚痛苦神态,陡然触动了陶玉杀机。心中暗道:现在我如把面前的老和尚杀了,天下会“佛|­茓­错骨手法”的,只我一个,而且还可以得到三音神尼手绘拳谱,如果留他一条命在,他决不肯把这本拳谱送我,也可能再教个徒弟出来……

陶玉心中风车般地打了几个转,也就不过是眨眼功夫,当下故作惶急,道:“弟子罪该万死,竟伤了师父左臂。”

一面说话,一面捧起觉愚伤臂。

觉愚本是十分生气,但听他口气中满是惶恐,认为他失手误伤,满腔怒火,登时消失,叹口气道:“这拂|­茓­错骨法,当真厉害,你快些替我解开|­茓­道,接上断骨。”

陶玉左手托着觉愚伤臂,右手暗中运集功力,口中却答道:“师父,你要……”

要字刚刚出口,左手陡然加力,觉愚时间关节已断,如何还受得住陶玉加劲一捏,只觉伤处筋骨碎裂,疼得脸上汗若雨淋,大叫一声,不自主向后一仰。

陶玉右手早已蓄势相待,觉愚向后一仰,立时随势一掌直击过去。

这一掌,是他全身功力所聚。伤疼正烈,又毫无防备的觉愚,如何能当受得住,但听一声闷哼,耳。目,口、鼻间同时涌出鲜血。

只见觉愚身子摇了两摇,长发无风自拂,惨笑一声,喝道:“孽徒……你好啊!你比你三位师兄更­阴­毒。更狠辣了!”

说完,全身跃起,一头向陶玉撞去。

金环二郎见他连受重创后,仍能跃起撞击,不觉心头一震,知他这一头,力道必然不轻,急急向旁一闪,顺手一招,‘拨云见日’,把觉愚撞来力道,用滑字诀,向旁一拨。

觉愚急痛交加,神志早已不清,哪里还知道收住冲势,这一头撞在石壁上。

但听轰然巨响,碎石和脑浆齐飞,惨叫声中,只见觉愚身子抽动一阵后,气绝死去。

陶玉细看觉愚尸体,脑袋已片片碎裂,散飞满洞,琵琶骨间仍被铁炼穿着,死状凄惨至极。

他望着觉愚尸体,摸着怀中拳谱,心中暗自忖道:我如再以数年苦练,当今武林上,能和陶玉对手之人,恐怕很难找得出来

突然,他脑际中闪起自己遭人打伤的种种经过,登时心头怒火涌起,咬牙切齿地想道:暗中伤我之人,必是那昆仑三子,此仇不报,何以立足在天地之间。

这时候,已经是十月中旬天气,祁连山中早已开始降大雪,浅山峻岭,尽都被积雪复盖,触目琼瑶,茫茫无涯,变成了一片银白世界。

这当儿的陶玉,身手武功,已非昔比,只听他仰脸上一声长啸,施展开“踏雪无痕”

轻功,举步如飞,向左边峰上奔去。

峰顶上山风更大,寒风贬骨,但金环二郎却丝毫不觉寒意,站在峰顶极处,四外张望,好一阵工夫,突然捏­唇­作啸,力发丹田,啸如龙吟。空谷传音,直达数里之外,一声甫落,一声接起,和远山回音混合,只听万山千谷中尽是啸声。

一声声连续不绝,不到顿饭工夫,陶玉脸上已变了颜­色­。要知他这啸声,全由丹田内力发出,不管功力如何深厚的人,也不能长啸不停。

突然间,那不绝啸声之中,夹杂一声马嘶传来,不过声音极小、非有很好内功的人,不易听得出来。

陶玉脸上骤现喜­色­,啸声忽然一变,隐隐含着节奏,这正是他已往常招呼灵马的声音。

果然,不大工夫,正西方遥现一点黑影,快似飞矢,只听嘶叫之声,已知是那赤云追风驹了。

陶玉遥见宝驹无恙,而且守在此地,半年不肯离开,果是通灵之物,心中高兴至极,飞一般向宝驹迎去。马如电奔,人比流星,一来一迎之势,更是快速无伦,瞬息间之间,已经相近,陶玉纵身一掠,飞上马背,赤云追风驹,忽地一声长嘶,骤把急奔之势收住。

金环二郎细看灵马,雄势依旧,鞍镫之物,无一不全,连马鞍上扣挂的金环剑,仍还斜垂鞍侧,只是雪打露浸,鞍镫剑身,都结了很多坚冰。

陶玉翻身跃下,拂去挞镫上积冰,仰天大笑道:“我陶玉有此神驹相助,镖练好那拳谱上所载武功,当今之世,有谁还能和我一争长短!”说罢,狂笑不止。

突然间,他停住笑声,两个娇艳无比的少女倩影,同时在他脑际闪过。

这两个人都留给他无法磨灭的印象,一旦想起,不知先去寻见哪个才好。

他扶鞍停立,仰面望天,心中暗自忖道:红师妹是从小和我一块儿长大,才智绝人,貌若春花,只是她那冷若冰霜的­性­格,却使人难以捉摸;沈霞琳才貌比红师妹不相上下,温柔和婉,却非李瑶红能及万一……但她一颗芳心,早已托寄梦寰。

他付思良久,仍是难决行止,突然他又怀起昆仑三子伤害之仇,登时冲上心头一股怒火,不再犹豫,纵身跃上马背,径奔昆仑山去。

陶玉纵马西进,兼程急赶。这一段僻处边睡的荒芜旅程,本极艰辛难走。但那赤云追风驹走起来,仍是快速若飞。

陶玉虽然久走江湖,但多在江南一带,这次远行西域,只觉景物和江南大不相同,放眼尽都是无际沙漠,如非有着极好武功的人,别说那沙漠中还有风沙卷人之险,单就荒凉景象已非单人所敢涉足了。

那赤云追风驹虽然是初走大漠,速度仍是惊人,只不过三天工夫,已横越柴达木盆地,进入了新疆境内。

这天中午,陶玉已到了霍克甘镇。他在镇上休息了一夜,购足­干­粮,灌满水囊,第二天一早就动身赶路,这时,他不只是想寻昆仑三子报仇,而且还想早日见到霞琳。沈姑娘娇柔温顺的­性­格,如万缕绵绵情丝,缠紧了陶玉的心,她这几日中不停忖思,越想越觉霞琳比师妹可爱。

一日紧赶,到太阳快落时候,已到了昆仑山下,抬头望去,但见奇峰拔地,排嶂入云,重重叠叠,高接天际。陶玉想道:人说游过昆仑不见山,当真非欺人之谈,这座名山,果然雄伟无比,当下纵马登山,爬上了一座高峰,流目四顾,只见前面一峰比一峰高,一山比一山奇,不禁心中发起愁来。

他虽知昆仑三子住在金顶峰三清宫中,但却不知金顶峰在山中何处,如果盲目寻找,就是找上一年半载也是不易寻得,想到为难之处,不觉又恨起杨梦寰来,恨他在相处一段时日中,竟未把金顶峰在昆仑山什么地方告诉过他。

夕阳照着林立蜂巅冰雪,幻化出彩丽无比的景­色­,可惜这美好的时刻太短促了,瞬息间日沉山下,暮­色­苍茫,千百奇峰,逐渐都隐入了夜­色­之中。

陶玉低头看去,只见自己停身的峰下,是一个千丈断涧,阵阵­阴­寒,由洞底直冒上来,心中一动,暗暗想道:这等荒寒山区,也难寻得睡觉之所,何不借此机会,练习那太­阴­气功,也强似露宿一宵。心念一动,回身轻向马背拍了一掌,灵马低嘶一声转身向峰下奔去,陶玉却凝神提气,游下断涧。

这深涧中,终年难见日光,是以特别­阴­寒。陶玉入涧后,亦觉那­阴­寒之气逼人难耐,赶忙调息真气,盘膝而坐,依觉愚所授口诀心法,开始练习起来,把涧中那­阴­寒之气,缓缓吸入腹中,用本身真气,把它逼入经脉,再由身体毛孔中慢慢散发出来,这是太­阴­气功初步的奠基功夫,先使练习人本身不畏­阴­寒浸袭,并能把­阴­寒之气,控制于体内任何一处,只待初基奠定,然后再真的吸收外界­阴­寒,以内功控制体内,对敌时再以本身真气逼出­阴­寒,击伤敌人。不过练习这门功夫必需要依一定的心法,才能有成,因为那­阴­寒之气要透过本身经脉要|­茓­,一个不好,就会凝结成伤。

陶玉初习此学,甚是担心,依照口诀心法,丝毫不敢马虎。连吸几口寒气后,渐觉身上冷了起来,赶紧停下,行功调息,待身上寒冷消失,又复重行练习。

不过练习数次,天­色­已是大亮,他心中思念霞琳,跃起爬上峰顶,捏­唇­作啸,招来灵马,飞上马背,又向深山中寻去。

第十五回不速之客

太阳爬上山巅,金­色­的光芒照­射­着重叠的山峰,一层层连绵不绝,是那样深长无涯。

陶玉纵骑在绝峰立壁之上,脑际飘浮着霞琳妖美的情影。这情影给了他无穷的渴望,鼓舞他盲目觅寻在万山千峰之中。

不知翻越了多少峰巅,越渡过多少深壑,太阳又逐渐向西天沉下,一抹晚霞返照,天­色­又快近黄昏了。

这时,陶玉正纵马缓行在一片松林旁侧的小径上,忽见右侧林角处,晚霞中闪起一片白光,陶玉久历江湖,一望即知有人在练剑,当下­精­神一振,翻身跃下马背,施展轻功,向右边林角奔去。

绕过林角,隐身望去,果然见一个三旬左右的大汉,和一个妙龄道姑,各执一把长剑在对手过招。

陶玉默查两人剑法,只见那大汉快中带稳,功力要比那道姑深厚得多,如是真的动手,那道姑恐怕早就败在那大汉剑下了。

突然间,那道姑施出绝招,宝剑左刺右点,刷、刷,刷,疾攻三招。

那大汉却不慌不忙,长剑舞起一圈银虹,把道姑三剑快攻封解开去,反手一剑,把道姑逼退一步,收剑笑道:“你的剑招,功力都已有很大进步,只要再下二年工夫,当可有极高成就,几位同门师妹,都无法和你抗衡。”

那道姑笑道:“我再练习两年时间,又有甚么用呢?这两年时间中你还不是一样的增长功力,算来算去,我这辈子是打不过你了!”

那大汉道:“你如不肯下工夫,不要两年时间,眼下就要有人超越你的前面了。你追随三师叔时间最长,也是她老人家最器重的弟子,但近两月来,似乎已有人更获得三师叔的宠爱了。本来都是同门师兄妹,不应有所猜忌才对,但我这两天中听得消息说,师怕、师父和师叔三位老人家,在丹室中曾作密谈,决定每人选出一个门下弟子,传授追魂十二剑招,要知那追魂十二剑,才真正是本门中绝学,听说大师伯门下只有一个弟子,而且已得了那追魂十二剑的绝学;你如不用心力争上进,只怕难以入选三师叔衣钵弟子,无法学得那追魂十二剑了。”

言下,一声长叹,神态间,对那道姑能否人选师父衣钵弟子,甚为关心。

那道姑虽然穿着一件肥大的道袍,但仍难以掩盖她那娇美气质,嫣然一笑,答道:

“掌门师伯亲传弟子虽然有九位之多,但能入选衣钵弟子,自非大师兄莫属了,你是掌门座下大弟子,也是我们昆仑派下一代首座师兄,论成就,十多位师兄妹也无人能赶得上你……”

那大汉听道姑尽是颂赞自己之词,不觉脸上一热,摇摇头,道:“你说了半天,但却没有一句说到我肺腑之中……”

道姑摇摇手,截住了大汉话把儿,接道:“我知道,你完全是担心我不能入选师父衣钵弟子,对吗?”

那大汉点点头。

道姑微微一笑,接道:“但我自己却丝毫未有入选心意。你所指夺我宠爱的人,定是指沈师妹而言了,要知道她是个纯洁无邪,毫无心机的善良孩子,师父宠爱她倒是不错,但却非她投好师父之欢,而受宠爱,师父对她,可说是一见就爱,别说师父,就是我也是非常爱她,她是人间至情至­性­至美至善的天使,谁和她接近了,都会爱她。”

那大汉还剑入鞘,沉默半晌,才抬头问道:“我常听三师叔和师父谈起大师伯门下弟子,是一位武林中极难遇得的天赋奇才,心中早即渴望一见,但他却迟迟不回昆仑山来。”

那道姑叹息一声,答道:“大师伯门下弟子,的确是聪慧绝伦,才气纵横,外表又温文尔雅,潇洒……”

话到这儿,那大汉嗤地一笑,接道:“你倒是对他非常留心。”

道姑亦觉自己说溜了嘴,脸一红,嗔道:“你不要瞎说乱猜,当心我去告诉师父。”

大汉微微一笑,转变话题,道:“三师叔新收的弟子,我只见过两次,而且每次她都和三师叔走在一起,虽是见过两次,但却未曾看过一眼。”

道姑扬了扬柳眉儿,笑道:“不看也罢,看了你就忘不了啦!”说罢转身向前跑去。

那大汉拔步追赶,两人施出轻功,愈跑愈快。

陶玉隐在暗处,把两人问答之言听得甚是清楚,知他们都是昆仑派门下弟子,心下极是高兴,随在两人身后,向前跑去。

天­色­逐渐黑了下来,山势景物都被夜暗笼罩。陶玉怕追失两人,只得加快脚步,缩短和两人相隔距离。

那大汉和道姑久居此处,地势山态,均甚熟悉,夜暗中仍是放腿急奔。

陶玉追在两人身后,翻越过几道山岭,眼前境界突然一变。

只见四面绵连山势,环抱着三座并立的山峰,中间一座特别突出,陶玉极尽目力,才看出峰上是一座规模宏大的庙宇,心中暗想,这座庙宇可能就是传言中的三清宫,这座山想必是金顶峰了。

就在他略一付思间,那大汉和道姑已消失了行踪。

陶玉转身逸尘著飞,到达中间峰下一看,原来峰下长着一片松林,想两人必是进了林中。

当下不再犹豫,沿着一道小径,向林中走。这片松林,横深也不过十丈左右,陶玉走了一刻工夫,仍然还在林中。

他本是极端聪明的人,走一阵不见出林,立时觉出不对。细心查看小径,果然是七折八转,弯来弯去,知道这片松林中早已布置了五行生克阵图,如果盲目乱闯,就是走上一夜,恐怕也难得出去。略一沉思,纵身而起,足踏林梢,向前飞行。

这片松林中布置的路径,只是普通的五行变化,陶玉纵上林梢后,林中五行变化作用顿失,被他从林梢上飞渡而过。

越过松林,出现一道通上山峰的小径。陶玉心细胆大,看小径盘绕而上,走起来耽误时间不说,恐怕还有埋伏,乃提一口丹田真气,从那峭壁间攀登而上。

这座山峰,大约四五百丈高低,陶玉攀跃峭壁间,只停下换了两三口气,已然登上峰顶。

借着繁星微光看去,只见数丈外矗立着一座庙宇,房屋绵连,殿脊重重,不下数百间。陶玉心中暗道:这样大的规模,里面道士定然不少。

正待飞身跃人,突见左侧数丈外人影一闪,直向庙中扑去,身法快速绝伦,眨眼间消失不见。

陶玉吃了一惊,暗道:这人身法,比我高出很多,除非是昆仑三子之一,料他们门下弟子也难有这等功力。但如是昆仑三子,何不堂堂正正从大门进去、这等越房翻屋做甚?难道我陶玉今夜碰上了同路之人不成?

心中转了几转,已料定所见人影决非昆仑三子,如不是昆仑派的仇人,深夜前来窥探,定是武林高人造访。

这一来。增加了陶玉几分戒心,当下一挫腰施出“蜻蜓三点水”身法,一连三个飞纵,已到庙外,纵身跃上围墙。

围墙里面,是一座三亩地大小的院子,院中绿篁矮松。经人工修剪得十分齐整,一道用白­色­碎石铺成的秘道,由修竹矮松中穿过,二门前面是九层石级,左右两边都是密连房间,两扇红门大开着,似是毫无一点防备的样子。

陶玉双臂一抖,纵上屋面,伏在房脊后,向里面探看。

二进院里种的是花树,数百盆盛开的掬花,散发出阵阵芳香。院子尽处耸立着一座大殿,殿门外分挂着两盏垂苏宫灯,殿里面高烧四只儿壁粗细的红烛,火光熊熊,照得十分明亮。供案上玉鼎中香烟袅袅,供奉的神像,却被那紧闭的黄缎神幔遮住。

陶玉从屋面绕到大殿后边。大殿后又是一片绵连的房屋,遥见这重殿内烛火辉煌,规模似乎比第一重殿更大。

陶玉绕屋蛇行,单走暗处,又到了第二重大殿后面。再往后看,景物已大不相同,二重大殿后,却是一片风景秀丽的庭院,假山花树,小溪瀑瀑,房舍疏落,都依着山势筑成。

陶玉从观门闯过二重大殿,直入后园,连一个当值的弟子也未看见,这样一座宏大的道观,静荡荡的,好像无人居住一般,这就使他更觉着高深莫测。

蓦地里,一声清叱自假山后面传出,接着两条人影一先一后飞出来,陶玉看那两人身法均甚快捷,赶忙隐入暗处,他不过刚把身子藏好,两条人影已电奔而到。

同时一阵窗门声响,眨眼间涌现出十四个道人。

这时,前面那奔逃之人,已到陶玉三四丈处,四个道装仗剑的人,列队截住了那人去路。

那人全身黑衣黑纱蒙面,身体娇小,灵快无比。四个道人一字横排,同时出剑拦击,陶玉隐身观战,看四个道人剑招郡很迅快,只见银芒闪动,一齐攻到。

哪知黑衣人出手更是奇快无伦,娇叱声中,一道白光自手中飞出,只闻骼骼几声交鸣,四柄剑全吃他一招挡开,而且还把首冲道人的长剑震飞出手,四个道人也被他逼退了两步。

但这一挡之势,那紧追之人,已到身后,宝剑疾出,指向那黑衣人的背心。

黑衣人反手一招,封开长剑,手中兵刃左扫右打,瞬息间连攻三招。

陶玉细看那黑衣人手中兵刃。是一枝两尺左右的玉萧,这时他突然想起来江湖上传言的女魔玉萧仙子来。

当前黑衣人除了手中兵刃是玉萧外,而且身体亦很娇小,望即知是个女人。

和玉萧仙子动手的,是个中年道姑,羽衣星冠,面貌姣好,手中宝剑迅若游龙,并不在黑衣人之下,两人转眼已对拆了十四五招。

突然那道姑急攻两剑,跃出了圈子,横剑喝道:“你是不是玉萧仙子?”

黑衣人格格一阵娇笑,扬了扬手中玉萧答道:“不错,看你剑法装束,定是慧真子了?”

这时,昆仑派中弟子,已陆续闻警赶来,陶玉见刚才在桦林和道姑比剑的大汉亦在其中,单他一人是疾服劲装,其他人都是穿的道袍,有男、有女,不下廿多人,分守四周,把玉萧仙子围在中间。

那羽衣星冠的道姑正是慧真子。她和一阳子、玉灵子等,离开了祁连山后,就回到昆仑山三清宫来。澄因大师也随来西域,昆仑三子部很敬重澄因,特替他在金顶峰后,风景绝佳之处,辟了三间静室,让他住下。另遣派一个小道童,服侍他生活起居。沈霞琳又经常到后山看他,老和尚本就极爱清静,那金顶峰后不但幽静,而山­色­水光,景美如画,老和尚有此良好居处,也就很安心地住了下来。

且说慧真子听说来人是江湖道上闻名丧胆的玉萧仙子后,不禁心头一震,一面留心戒备,一面又问道:“昆仑派和你素无嫌怨,何以夜入三清宫来窥探?”

玉萧仙子又一阵格格娇笑,道:“我来你们三清宫原为找一个人,但你不问青红皂白,就逼我动手,怎么还能责怪我呢?”

慧真子一想:不错,果是自己逼她出手。但她不投刺拜山,(奇qIsuu.com書)而在深夜中,闯进三清宫,也有违武林中的规矩。当下微微一笑,说道:“你既是找人。就该堂堂正正地来访才对,为什么深夜闯了进来?”

玉萧仙子笑道:“我怕堂堂正正来找他,他躲起来不见我,所以才夜中进来找他。”

慧真子听得一怔神,暗想道:除了大师兄这几十年中的行动,我不尽知道以外,昆仑派再也和她攀不上一点关系。她要找人,究竟是找谁呢?

要知玉萧仙子在江湖上是极负盛名的人物,能和她牵缠关系的人,决非普通无名之辈,这就使慧真子想到了大师兄一阳子的身上,他们师兄妹分手了三十多年没见过面,三十余年岁月,不能算短;这中间可以发生很多事情……

想到这里,慧真子不觉脸­色­大变,冷笑一声,问道:“你要找什么人?非得夜里见他不可?”

玉萧仙子笑道:“你们昆仑三子门下,可有一位名叫杨梦寰的吗?我跋涉万里,远来西域,专门为找他……”

话未说完,蓦闻身后宏亮的声音接道:“不错,昆仑门下有一名叫杨梦寰的弟子,你找他有什么事?告诉我也是一样。”

玉萧仙子转脸望去,只见二丈外站着一个道袍长髯的人,背Сhā宝剑,正是玄都观主一阳子。她和一阳子有过一面之缘,当下一声娇笑,道:“玄都观主别来无恙,你几时回到三清宫来啦?”

一阳子冷冷答道:“三清宫是贫道出身之处,难道我不能回来吗?”

玉萧仙子­性­格本极自傲,但此刻她竟变得十分温和,微微一笑道:“我只是找他问几句话,并没什么大事,不知能否容我一见?”

说着话,两道眼神却借机向四周寻望。

一阳子素知玉萧仙子狂傲不驯,是江湖上著名难惹的女魔头。他想:刚才对她言词极是难听,定会招惹起她的怒火,哪知玉萧仙子却一反常态毫不动气,这确实大出意料之外,沉思一阵,答道:“你找他到底为什么?先告诉我。如果他确有不对之处,我定重予责罚就是。”

玉萧仙子听完话,知他误会了自己心意,但又不能当真把心中所想之事,说了出来,就是想编个谎言,一时也难想得出来,不觉呆在那儿,答不上话。

慧真子究竟是女人,女人家心思较为细致,看玉萧仙子发呆神情,心中突然一动,暗自忖道:看她模样,似是非为寻仇而来,只是一时间,难以推想出个原因。

当下长剑一挥,围在四周的昆仑门下弟子,纷纷收了兵刃散去,全场中只余下了一阳子和慧真子两人,一左一右的把玉萧仙子夹在中间。

慧真子收了宝剑,走近玉萧仙子,合掌一礼,笑道:“难得芳驾光临,寒山生辉不少,刚才开罪之处,尚乞大量海函。夜深露重,请人茅舍,让我们一尽地主之谊。”

玉萧仙子赶忙还了一礼,道:“深夜中不速造访,内心已感不安,怎么好再打扰两位呢?”

慧真子笑道:“我久已闻大名,仰慕万分,今宵能得会晤,正慰半生渴望,只恐寒山深夜,无美物以待佳宾。”说完,合掌肃容。

玉萧仙子略作沉思,即随慧真子向假山后面走去,一阳子默然走在最后,心中疑窦重重,他百思不解这纵横江湖的女魔头,为什么要找梦寰?

转过了假山有一角,翠竹环绕着两座房舍。慧真子抢几步到了一座较大房子门边,打开垂帘,把玉萧仙子。一阳子让入房中。

这座房子,正是慧真子住的地方,中间客厅里木几竹椅,打扫得纤尘不染,一只松油大烛,高燃在屋角特制的竹架上。慧真子刚让两人落了座,垂帘起处,走进来一个妙龄道姑,手托茶盘,脸含微笑,先送给玉萧仙子一杯茶后,又依序托茶盘送给了师伯师父,然后垂手侍立在慧真子的身侧。

玉萧仙子端过茶,看了一眼,顺手放在木几上。一阳子微微一笑,却把手中一杯茶仰脸喝­干­,放下茶杯,问道:“芳驾莅临三清宫,可单是为找劣徒杨梦寰吗?”

玉萧仙子陡然取下蒙面黑纱,笑着点头接道:“不错,我夜扰鹤驾,只是找他问几句话。”

慧真子见她取下蒙面黑纱后,不觉微一怔神,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名满江湖的女魔头,竟是个千娇百媚的大姑娘。

玄都观主过去虽和她有过一面之缘,但她始终未取下过蒙面黑纱,故而并未见过她真正面目,此刻骤然一见,也是大出意外。

只听玉萧仙子一阵银铃般的娇笑后,说道:“我在祁连山时,见他一面,那时他正卧病在一道荒谷中,我一时动了恻隐之心,竟冒险到大觉寺,偷了人家一粒雪参果给他医病……”

说到这里,这位豪情奔放的女魔头,突然流现出了女儿情态,晕生双颊,含羞垂头,紧接着又一声幽幽长叹。

一阳子。慧真子,双双吃了一惊,相对望了一眼,脸上都微微变­色­。

玄都观主沉吟一阵,道:“承蒙援手劣徒,贫道十分感激,侍他回山后。我定当带他当面叩谢……”

玉萧仙子突然抬头,星目中神光电闪,急忙截住了一阳子的话,问道:“怎么?他还没有回昆仑山来?”

一阳子看她紧张神情,心中愈觉事情严重,侧望师妹一眼,答道:“不错,他还没有回来……”

玉萧仙子霍地起身,脸上微现怒意。一阳子知她急怒起来,出手就要伤人,一面运功戒备,一面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突然,玉萧仙子满面忿怒之­色­,变成了一脸的幽怨愁容,黯然叹了口气,缓缓又坐了下去,凝睬着一阳子问道:“是他不愿意见我呢?还是他真的没有回来?我又到祁连山去过了,可是没有找到他……”

一阳子见她神情忽变凄惋,倒是大出意外,因为玉萧仙子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手辣心狠。怔了一下神,正­色­答道:“杨梦寰是我的门下,如果他真犯了什么大错,别说你不肯放过他,就是昆仑派的门规,也不会纵容他逍遥法外。”

玉萧仙子不停地摇着头,接道:“他没有犯什么错,你不能胡想乱猜。”

烛光下,只见两颗晶莹的泪珠,顺着她粉腮滚下。

慧真子看她神情,心中已了然不少,微微一笑,接道:“我大师兄素来不打诳语,杨梦寰确实没有回到三清宫来,你如不信,尽管搜查就是。”

玉萧仙子凄惋一笑,慢慢站起身子,道:“不管他去何处,我总是要找到他的。他活着我要见他,死了我也要看看他的尸骨。”

说着话,向门外走去。

慧真子抢上几步,到了玉萧仙子身后,说道:“难得芳驾光临,小住几天再走如何?”

玉箫仙子扭过头,黯然一笑,答道:“你们这里,我以后会常来的。”

说罢,纵身一跃,已到了两丈以外,接着又一个纵身,消失不见。

慧真子叹息一声,返身入室,望着一阳子十分凝重的脸­色­,道:“唉!你收这个徒弟,害人不浅,以后,他不知道还要给你招惹出多少烦恼?”

一阳子苦笑一下,答道:“我总相信寰儿不是坏人,心地忠厚,才德兼备……”

慧真子哼了一声,道:“我也没有说他坏呀!就是因为他太好了,所以才给你招惹烦恼,将来他要有一点对不住琳儿的地方,我就找你算帐。”

一阳子摇摇头,叹了口气,站起身子,道:“夜深了,你也该休息了,有事我们明天再谈吧!”

慧真子抢到门口,望望天­色­,笑道:“天还不到三更,经玉萧仙子一搅,我的心也被搅乱了,不但睡意全消,而且也难安心用功,咱们下盘棋,你再走好吗?”

一阳子自回到金顶峰后,为怕引起玉灵子的不快,就尽量避免和慧真子接近。现在慧真子留他下棋,心中极是为难,既不好答应,也不好拒绝。正在沉吟难决当儿,突闻一阵袅袅萧音传来,声虽不大,但却婉转动人,如泣如诉,­干­回百折。

慧真子听那萧声,越来越觉凄婉,直如婆­妇­夜泣,肠断深闺,杜鹃啼血,魂销三峡,慧真子不知不觉间已受那萧声感染,两行泪珠,夺眶而出,转脸看待守身侧的弟子童淑贞时,早已哭得和泪人一般。

只有玄都观主没流出泪来,但他脸上神情,亦满是黯然感伤。看样子只要他再听上一阵,势必受萧声感染不可。

所幸那萧声逐渐远去,慢慢消失耳际。

慧真子叹了口气,道:“江湖传言,玉萧仙子一只玉萧吹得出神入化,今宵一闻,果然不假,我也沉醉在她那婉转萧音中了。”

一阳子脸­色­凝重,望了慧真子一眼,道:“你如细辨她那萧声,就觉她并非吹奏什么调子,而是把一腔幽怨,借玉萧音律发泄出来,妙音自成,心声合一,自然能感人肺腑,看来她和寰儿之间,确使人有些怀疑费解了。”

慧真子怔一怔,星目中神光电闪,逼视住一阳子脸上,问道:“你总是说寰儿心地纯厚,看来全是欺人之谈。朱若兰人比皓月,玉萧仙子名满江湖,这两人都非平常之人,难道人家都自甘下贱,效春蚕作茧自缚不成?沈霞琳是你荐入了我的门下,我不愿看到她抱恨一生。近数月来,她那纯洁无邪的心灵之中,已填满了怀念。忧郁,人渐消瘦,­性­情大变,一个善良天真的孩子,渐渐地沉默寡欢,不言不笑,她没有跟我说过,但我做师父的却不能不管,据我观所得,她纯是为了思念你那宝贝徒弟所致慧真子越说越气,到最后几句话,更是声­色­俱厉,偏巧童淑贞又接着师父的话把儿,说道:“师父,琳师妹对我说过,她很想念寰哥哥,她说黛姊姊的大白鹤飞的很快,寰哥哥要回来早就该回来了,不回来一定是不喜欢她了。”

这几句话,无疑是火上加油,只引得慧真子怒火­干­丈,脸若冰霜,全身微微颤抖,突然她一咬牙,凝注一阳子问道:“要是你那宝贝徒弟,见异思迁,目无尊长,惹下情孽,害了我的弟子,你要怎样办他?”

一阳子苦笑道:“我教育了他十二年,据我十二年观察所得,寰儿决不是负情无义之徒,这中间也许有很多曲折,等他回山后,我一定追问清楚。如他果有背师欺祖之事,犯了我们派中戒律,我当然不会饶他。”

慧真子听他仍替梦寰辨护,怒火更是难耐,厉声喝道:“你认为他还会回来吗?琳儿对她师姊说得不错,要回来他早该回来

一阳子默算时间路程,就是杨梦寰不借朱若兰灵鹤,凭他脚程也该回到昆仑山三清宫了,半年多时间,仍不见他口来,中间确实有很多可疑,不觉呆了一呆,答不上话。

慧真子冷笑一声,道:“如果你不舍得以派规处置自己亲手教出来的弟子,我自会禀请掌门师兄传下令谕,以派规治他

话到这儿,陡然想起了朱若兰替自己疗治蛇毒之恩,突然收住了口,缓步向内室走去。

一阳子望着慧真子的背影,摇摇头,轻轻叹息一声,缓步出房,刚才那献茶道姑,抢几步跪送门边,说道:“弟子童淑贞恭送师伯。”

一阳子回头挥挥手,道:“你师父今夜心情不好,你要好好地侍候她。”

童淑贞答道:“弟子敬领师伯训谕。刚才一时失言,致害师伯和师父生气,弟子惭愧死了。”

一阳子笑道:“我不怪你,你起来吧。”

说完,绕着假山曲径,慢步而去。

再说金环二郎,尾随玉萧仙子等,到了慧真子的住处,隐身在暗中偷看,把室中经过情形,大致都看在眼内。他跋涉万里到金顶峰来,主要的是为了寻霞琳,其次是想暗算昆仑三子,以雪祁连山中之恨。他只知玉萧仙子来找梦寰,为什么事找梦寰他没听清楚,因为距慧真子等几人谈话处甚远,对几人谈话内容,只断断续续听得一部分。

玉萧仙子走后不久,随即听得她那凄惋欲绝的萧声,这萧声又惊动很多昆仑门下弟子,仗剑在房上巡视。后来,几个巡视的昆仑门下弟子,都为那萧声感染,静静地站在那里听了起来。

陶玉不知不觉间,也为那萧声所感,直待萧音逐渐远去消失,他才清醒过来。接着又见一阳子和慧真子争辩起来,慧真子负气进了内室,一阳子也离开了慧真子的房间。

陶玉看天­色­,已是三更过后,但始终未见霞琳露面。放眼望去,到处是房舍耸立,如果盲目搜寻,势必要惊动昆仑派门下弟子,一露行踪,事情就更难办,不如暂时退出三清宫,在金顶峰附近藏起,慢慢地待机会下手。

他思忖一阵,定了主意,立时悄然退出了三清宫。

陶玉在金顶峰附近一连守侯了十几天,三度冒险入观,但始终没有遇得霞琳。

因为他行动谨慎异常,潜伏金顶峰附近十几天,竟未被发现行踪。

不过,这十几天来,他生活也确够艰苦,随身携带的­干­粮,早已食用完毕,再加上数日不停的大风雪;鸟兽绝迹,就是想打点飞禽走兽充饥,也难如愿,他又不能明目张胆地满山去打,只有采些松子,水果之类充饥。

到了第十三天上,金环二郎已自觉难撑持下去,决定入夜后,暂时离开金顶峰,出山去休息几天再来。

这座金顶峰,也就不过有百亩大小,三清宫就占去了大半地方,所幸山峰四周,满生着千年古松和嶙峋的怪石,陶玉十几天来,不是藏身在古松枝叶密茂之处,就是躲在鳞峋怪石之间,再加上一连七八天不停的大风雪,其苦可知。但这八九天风雪之困,却使他武功­精­进很多,又把那“拂|­茓­错骨法”中十二式奇奥变化,思索通达。

就在陶玉打算离开金顶峰的夜里,一连七八天不停的大风雪,突然云散雪止,重叠山峰,捧托出一轮明月,雪光星华交映成一片银­色­世界。

陶玉跃攀上了一株巨松,极尽目力,搜寻下山之路,他不愿在金顶峰上留下一点痕迹。

因为那痕迹要被昆仑派的人发现了,必然要提高警觉,加强戒备,那对他再来金顶峰的妨害太大了。

突然问,由三清宫中跃出来两条人影,联袂飞奔而来,陶玉看两人身法虽快,但并不比自己高明,已知非昆仑三子,心中暗自笑道:我正愁着这厚积雪,下山时必将在峰山留下脚印痕迹,有他们两个替人开路,踏着他们留下脚印而进,倒是不错。

心念转动之间,两人已到了他藏身的巨松下面停住。陶玉细看两人,都穿道装,背Сhā长剑,只听右面一个年纪小一点的笑道:“四师兄,三师叔新收一个俗家弟子,你见过没有?”

右面一个年龄较大的摇摇头答道:“都说三师叔新收的弟子娇艳如仙,可惜我没有见过。”

那年轻的叹口气,接道:“三师叔新收弟子,我倒见了两次,果然是秀美绝伦,过去我们一般师兄弟和师姊妹间,女的以童师姊武功最好,人也最美;男的以大师兄人最英俊,武功成就最高,两人也最受师父和三师叔器重,继承师父和三师叔衣钵的,也非他们两人莫属,但自三师叔又收了那位新师妹,和大师伯回到三清宫后,这种情势,好像有些转变了。第一是一师叔对新收弟子宠爱日深,童师姊还能否承继三师叔的衣钵,已成了难定之局,这件事究竟如何?只不过是童师姊个人的事情,最重要的还是大师兄的首座弟子名位,也发生了问题。”

那年长的似是受了很大的震动一般,急声问道:“怎么?大师兄的首座弟子的名位,也有了变更吗?”。

那年轻的点点头,接道:“一个月前,师父、师伯和三师叔,在丹室中议事,正好轮到我守值,因而听得了三位师长一点谈话内容。当时听到,还不尽了然,但事后一经推想,我就完全明白了。”

左面道人听得甚是入神,连声催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快点说给我听。”

那年轻的道人又长叹一口气,道:“四师兄,你大概知道,我们昆仑派这一代掌门人,是应该大师伯出掌,但大师伯­性­若闲云野鹤,不愿接掌门户,所以在师祖归真后,大师伯也留书出走,书到了三清宫来,而且门下也收了弟子,下一代接掌门户的弟子,就有了问题。师父既是掌门,大师兄自应被列为昆仑派首座弟子;再说大师兄,才智、魄力,在我们九个师兄弟中,也没人能与比拟,名列昆仑派首座弟子,实在是当之无愧。”

那年长的道人点点头,道:“大师兄才气纵横,天赋异禀,大师伯门下就是收有弟子,料也无法和大师兄一争长短……”

话未说完,那年轻的道人,突然冷笑一声,接道:“这件事大师伯已是早有预谋,他已把那追魂十二剑私授了门下弟子。我听大师兄谈过,追魂十二剑才真正是我们昆仑派绝学,大师兄追随师父,已有十六寒暑,可以说尽得了师父真传,但他也未学得那追魂十二剑招。据说,师伯、师父,相约有言,非经三人同意,都不能把追魂十三剑传授门下,可是大师伯独违约言,把追魂十二剑私传了门下弟子。但最大的麻烦,还是三师叔的一力推荐,她说大师伯门下弟子,天生奇骨,才足重任,他将来必能把昆仑派发扬光大。以后的事怎样决定,我没有再听下去,大师兄那首座弟子名位能否保住,实在难以预料了?”

那年长的纵目四顾一阵,问道:“你听的这些话,可对大师兄说过吗?”

年轻的道人点头答道:“说过了。”

年长的道人,又急声追问道:“大师兄怎么说呢?”

那年轻的道人摇摇头叹道:“大师兄对此事好像漠不关心,只淡淡一笑,什么表示也没有。”

年长的道人,突然一把拉住他,低声道:“九弟,这些事,你以后千万别对人谈,要知道私传师长们谈话内容,是违背门规……”

话到这儿,三清宫中突然又飞出来一条人影;疾如流星,眨眼间,已到了两人丈余远处。

年轻的道人,由暗影中一跃而出,问道:“什么人,深更半夜,还要出去?”

来人停往步笑道:“是我,到后山去看沈师妹。”

年轻的道人看清楚了来人后,笑道:“原来是童师姊,恕小弟开罪了。沈师妹可是三师叔新收的那位弟子吗?”

童淑贞点头笑道:“不错。”

口中答应着活,人已纵跃飞起,向后山奔去。

两个道人也同时联袂跃起,向东巡视而去。

隐身在巨松上的陶玉,不但听得昆仑派中部份隐密,而且还意外地听得了霞琳的消息。当下­精­神一振,跃下巨松,尾随着童淑贞追去。

金顶峰后面,是一道五六百丈深的断崖,崖底一片漆黑,景物难辨,如非有童淑贞引路,陶玉还真不敢冒险下寻断崖。

下了断崖后,即转入一道狭谷,两边峭壁夹持,仰脸一丝天光。这道狭谷,当真是名符其实,两壁之间,只不过一尺多点,勉强可以容一人通行。

这条狭谷,虽然很窄,但并不很长,大约有一里左右,已到尽处。

尚未出谷口,先闻到一阵扑鼻清香,沁人心肺,顿使人­精­神一爽。

陶玉担心行踪被人发现,不敢过于逼近童淑贞,隐身在谷口暗处,打量谷外形势。

只见四面高山环抱着一块贫轩,千万株含苞梅树,密布其间,四周高山积雪,中天一轮皓月,雪光、月华,映照着一片含苞梅树,香风阵阵,景物清绝。

但陶玉却无心鉴赏这幽美如画的风景,略一打量谷外形势,目光又落到童淑贞的身上,只见她绕着梅林小径,向里面走去。

陶玉纵身一跃,已到林边,借梅林掩护,尾随在童淑贞后两丈左右处前进。

穿过梅林,到一座断崖下面,紧靠着断崖有三间新建的茅舍,竹篱半掩,烛光满窗,屋中人似乎尚未安歇。

陶玉隐身在一株梅树后面,看着童淑贞穿过竹篱,向那座茅舍中走去。

他心中暗忖道:这地方虽然风景绝美,但如让沈霞琳一人在此,实在是够寂寞了。

一向心狠手辣的陶玉,不知不觉间也陷入了情网,沈姑娘在他心中占的地位,愈来愈重要了。

且说童淑贞走入竹篱后,连叫了数声沈师妹,不听有人答应,又连呼几声师伯,亦不闻相应之声,不禁心中发起急来,紧走几步,到了务门外边,伸手一推,房门应手而开,原来两扇门都是虚掩着的。

童淑贞一跃入室,灯光下只见澄因大师的铁禅,和霞琳的宝剑,都好好地放着未动,心中松下了一口气,暗道:这半月来风雪未停,难得今夜放晴,又有这样好的月光,也许他们出去赏月了。

她在茅舍中坐了一会,静想一阵,又觉着事情不对,因天­色­已快三更了,就是去赏月,也早该回来了。

心念一动,霍然离座,一个纵身飞出茅舍,刚刚脚落实地,蓦听一声大喝道:“什么人?三更半夜来此做甚?”

随着那大喝声、竹篱外流矢般­射­进来一条人影。

童淑贞已听出那是澄因大师声音,急忙向旁边一闪,答道:“师伯不要误会,晚辈是童淑贞,奉了师父令渝,来接沈师妹回去。”

老和尚来势快,收势亦快,僧袍拂处,急扑的身躯突然收往,长长叹了口气,道:

“你是来接琳儿的吗?”

童淑贞定神看去,月光下,只见噎因慈眉愁锁,满脸忧愁疲倦,不觉大吃一惊,道:

“师伯,你……你老人家怎么啦?沈师妹呢?”

老和尚摇摇头,又一声叹息,道:“你来得正好,待我取点东西,再带你去看琳儿。”说完,向房中走去。

童淑贞心中虽甚焦急,但她却不好急口追问,只好耐着­性­子等待。

片刻工夫,澄因吹熄房中烛光,肩横禅杖而出,杖柄还挂着一个小包袱,童淑贞心头一震,问道:“师伯,你不是带我去看琳师妹吗?怎么连兵刃衣服都带上了呢?”

老和尚苦笑一下,道:“我要到括苍山去一趟。”

童淑贞又是一愣,道:“师伯到括苍山去­干­什么?”

澄因大师突然一瞪双民仰脸望着天上一轮皓月,大笑一阵,道:“我要去找杨梦寰回来。”

童淑贞听澄因大师笑声中充满悲忿,登时感到事态不同寻常,略一沉吟,说道:

“师怕先带晚辈去见见沈师妹再说。”

澄因大师黯然笑道:“自然要带你见她后,我才能走。”

说完,转身向外走去。

童淑贞默默地跟在澄因身后,心中疑窦重重,一时间极难想出原因何在?

出了竹篱,穿梅林向东而行。老和尚心中发急,越走越快,童淑贞只好施出飞行功夫,随后紧追。

一阵工夫,到了一座高峰下面,澄因停步回头问童淑贞道:“你能不能从这断崖攀登上去?”

童淑贞仰脸望去,只见当前山峰,是环抱四周峰中最高一座,峭壁陡立,满积冰雪,所幸峭壁上面有很多枯松岩石,可以接脚,估计借那矮松突石之助,还可以勉强攀登,点点头道:“晚辈大概能够上得。”

澄因心中惦霞琳,也不再多问,纵身一跃,当先向上攀去。

这一阵攀登峭壁,耗尽了童淑贞全身气力,到达峰顶,已累得她全身是汗,娇喘不息。

她缓了两口气,再看澄因时,老和尚已奔到峰中一块数丈高的大石下面。

童淑贞猛提一口真气,连着几个纵跃,也到了那大石上面。这座山峰虽是附近群山中最高的一峰,但峰顶却是不大,而且到处是积雪坚冰,直似玻璃造成一般,放眼一­色­银白,月光下晶莹透明。

只见峰中那座独立的山石,没有被冰雪掩盖,抬头望去,只见一个全身白衣的少女,面东仁立石上,刺骨山风,吹得她衣袂和长发飘飞。

童淑贞心头二酸,尖叫一声:“沈师妹!”一纵跃上巨石。

那巨石上站着的白衣少女,正是沈霞琳,她似乎已失去了知觉,僵直地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对童淑贞那声充满着惊恐的尖叫,浑如不觉,连头也未转一下。

童淑贞慢慢地站在她面前,月光照­射­下,看她流在腮间的泪水,已冻结成了两道冰痕,白­色­的衣裙上,大都也凝有冰屑。

她仍是那样呆呆地站着,像一座用美玉雕刻成的观音神像,是那样圣洁、庄严。

童淑贞缓缓的伸出右手,轻轻的握着她的一只玉腕,只觉如握到了一块寒铁般。

转脸见澄因肩横禅杖,满脸伤痛地站在一侧,这位皈依三宝的佛门弟子,眼眶中也含着一片晶莹的泪水。

只听老和尚黯然一声长叹,道:“她站在这峰顶大石上,到现在已经是两天一夜多了,没有哭,也没有言语,就这样站着,挺受着风吹雪打,我陪她站了两天一夜,替她拂拭着身上的积雪,两天一夜中,我进用了两次食物,但仍是难以熬受这峰顶酷寒,她却滴水未进,真不知道这是种什么力量支撑着她……”

老和尚话到这儿,双目一闭,滚下来两行泪水。

童淑贞鸣咽着,问道:“她既然滴水未进,如何能支撑住。师伯、你总得想办法救救她呀。”

说着话,两臂一伸,向霞琳合抱过去。

澄因大师左臂一横,拦住童淑贞,道:“现在她人已经快冻僵了,你这一抱之办;恐怕会伤了她,要知一个内功有基础的入,一遇外力侵袭,其本身自然能产生一种抗拒之力,抵御侵袭,现在她全身血气都已凝结抗拒寒冷,不过,以她功力而论,决难熬受这样长的时间……”

童淑贞截住了澄因的话,反问道:“你老人家既然知道她难以抗拒峰上酷寒,为什么不早把她扶下峰去呢?”

澄因又叹息一声,答道:“这半月来,她已相思成痴,每天问我,寰哥哥为什么还不回来从晨至暮,何止千遍。最初几日我还可以哄骗几句,慰她愁怀。但时间一久,她知我是在骗她,再也不肯相信我的话了,每天倚门而坐,只望着那满天风雪发呆,再也不问我什么了。”

童淑贞自和霞琳相见之时,对她甚是怜爱、现下见她这等神情,心中极是痛惜。听完老和尚几句话,不及思索,就脱口责道:“那你为什么不把她强留在茅舍中,却放她跑到这峰顶之上受寒风侵袭之苦?”

澄因摇摇头,道:“她如果每天痛痛快快哭一场,把那一腔幽伤情怀发泄出来,我也不会随她心念所欲放她出来,但她终日里倚门独坐,不言不笑,我虽想尽办法逗她说话,她只是一声不响,直坐了两天两夜,在我苦苦劝慰之下也只吃了一点水果而已。”

童淑贞无限感伤,摇着头,叹道:。“这么说,她已经四五天未吃东西了?”

登因老泪纵横地答道:“唉,这孩子要再饿下去,恐怕难以再支撑得住了。她怀思成痴,悲伤中元,再加上饥寒交加,以她那点内功基础而论,很难再熬受三天。”

童淑贞幽幽追问道:“那她又怎么会走到这峰顶来呢?这等严寒之处,冷风如针授骨,别说琳师妹数日未进过食物的娇弱之躯,就是师伯恐怕亦难熬受上三日五夜。”

澄因突然放声一阵呵呵大笑,发自丹田,声划夜空。童淑贞听那笑声,极是特异,激昂。悲忿,直若伤禽长唤。

老和尚停住笑声后,顶门上的汗水和眼中热泪,混如雨落,半晌工夫,他才长长吁一口气,答道:“前天寅时光景,不知怎的,她会突生奇想,告诉我说,寰哥哥快要回来了,她要到最高的一座山顶上去看他。我初闻之下,心中甚觉奇怪,难道­精­诚所感,果能灵犀相通吗?后来我细鉴她脸­色­神情,果是若喜若愁,但瞬息间又是一脸茫然,忽而轻轻叹息,忽而又作微笑。经我一番思虑后,知她是半年来日夜相思,愁怀难解,陷入了一种幻觉之中。我虽明白了她是受幻觉所至,但却不敢去拦阻揭破,只怕一旦揭破,支撑她的­精­神潜力陡然消失,一病倒疗治不易;只好随她心念,来到这座峰顶上,今夜雪停云开,我才能趁机会暂离峰顶。”

童淑贞咬牙切齿,恨声说道:“可恨杨梦寰负心忘情,害得琳师妹这等模样,我一定要恳求师父,请命掌门师伯,传下令谕,按派规治他一个死罪。”

澄因大师突然慈眉轩动,双目圆睁,面现杀机,冷笑一声道:“不用你禀请师父,老衲也饶不了他。此次东行,如寻得杨梦寰,必要他溅血杖下……”

澄因话未说完,突闻身后一个熟习宏亮的声音接道:“寰儿要当真背弃了师门训诫,不用你动手,我也放不过他,不管他走避到什么地方,踏遍了天涯海角,我也要把他追杀剑下。”

澄因转头望去,不知何时,一阳子已到了他们身后两丈左右。月光下,一阳子已飘身跃到了霞琳身侧,细看沈姑娘僵立模样,也不觉一阵感伤,长长叹息一声,道:“这孩子恐怕已受伤不轻,咱们得先救了她再说。”

说完,右掌疾向霞琳背后“命门|­茓­”上拍去。

澄因大师陡然一欺步,左掌一招“回风弱柳”,把一阳子右手逼开,冷冷说道:

“你既知她受伤不轻,怎么能轻率出手,你这一掌可以救她,但也可以致她于死地,要是毫无危险,我早就出手救她了,还用等到你来不成?”

一阳子自和澄因大师相识之后,彼此互尊互敬,从未见过老和尚用这等冷竣的辞­色­对他,不觉又微一怔神,退了两步,笑道:“半月来风雪未住,今夜幸得放晴,我特来邀你踏雪赏月。哪知你篱门紧闭,人早不在,如不是你那声摇山震林的长笑,只恐我还得一阵好找……”

澄因不容一阳子把话说完,又冷笑一声接道:“我和琳儿已在这峰顶上熬受了数日夜风雪之苦,疲倦得很,恕已无陪你踏雪赏月的雅兴了。”

一阳子仰脸望月,呵呵一阵大笑,道:“我们数十年交称莫逆,难道你对我为人还不了解吗?我一生中只收过两个弟子,大弟子已遭我逐出门墙,他哭求丹室三日夜,流尽血泪我都未允他重返师门,戏言以藏真图折罪恕过,害得他溅血在玄都观前;杨梦寰如真行出规外;我绝不会放纵他逃出剑下。你们刚才的话,我已听得大半,你如一定要到括苍山去、我自当奉陪一行,现在我们应该先设法救了琳儿。”

澄因大师只觉得一阵感唱,摇摇头,叹道:“我受琳儿的娘托孤之重,为了她我不能遁迹深山,斩断尘缘,她如有个三长两短,叫我如何对得住她死去的娘……”

老和尚一时情急,口不择言,吐露了他胸中部份隐密,一阳子却微笑着,接道:

“沈霞琳已投入昆仑门下,来日风波,我们绝不会置身事外,现下先设法救她要紧。”

澄困心头一凛,转眼望着霞琳,道:“只怕她数日夜内恸外寒,元气已伤耗殆尽,下手救她,反而会早害了她。”

一阳子这才缓缓伸手,轻轻触在霞琳额角,只觉如触冰雪,当下心头一凉,道:

“你怎么能放任她在这峰顶上呆了数日夜之久,要知这峰顶上的冷风,含有万年积冰的­阴­寒,就是功力比她再深厚些,也难抵受得住,现在连我也不敢贸然下手推活她的血道了。”

澄因沉思一阵,突然对一阳子道:“我们去找你徒弟杨梦寰回来救她。”

一阳子皱皱眉,奇道:“我都没有把握,他如何能救得了呢?”

澄因苦笑道:“那就让他亲手把琳儿治死,总比你我治死她好些。”

一阳子呆了一呆,才想通澄因话中含意,看他心情激动,脸­色­沉重,一时间想不出适当的措辞回答,只好长长叹息一声,默然不语。”

蓦然里,一缕凄婉的萧声,遥遥传来,由远而近,越来越响。

童淑贞最先受那萧声感染,热泪盈眶地抬头问道:“大师伯,你听萧声这等凄凉,可又是那玉萧仙子来了吗?”

一阳子点点头、答道:“这女魔头怎么还未走呢?”

只听那萧声愈来愈觉凄凉哀绝,直如三峡猿啼,绞人夜泣,极度的悲苦之中,又含着幽幽情愁,听上去,更觉徘恻缠绵,感人肺腑。

一阳子定力虽极深厚;但慢慢的亦为萧声所感,澄因大师更是早为那缠绵萧声所动,皆因两人昔年都有一段伤情往事,心灵上刻划了甚深创痛,是以两人虽有着数年修为定力,亦难抗拒那如泣如诉、幽怨凄凉的萧声的魅力。

袅袅清音,愈来愈近,月光下,只见一个长发披肩的黑衣女人,由东面登上峰顶,手捧玉萧吹奏,慢步踏雪而来。

她似没有看到一阳子等,竟直对几人停身的大突石走来。

一阳子等,都沉醉在那萧声之中,一个黑衣女人登上峰顶,也似浑如不觉一般。

突然,三声钟鸣,夹杂在萧音之中传来,一阳子心头一震,由昏沉中清醒过来,定神看时,那披发黑衣女人,已到了突石八九尺内,正是十余日前夜探三清宫的玉萧仙子。

这时,她未带蒙面黑纱,散发数尺,垂飘背后,柳眉愁锁,粉颊上满是泪痕。

一阳子转脸望澄因时,只见他热泪盈眶,似尚沉浸在萧声之中,原来澄因已被那缠绵萧音,勾引起了旧情回忆,数十年前的往事,一幕幕,展现在脑际,那三声午夜警钟,竟未把他从沉醉中唤醒过来。

玄都观主目睹此情,心中突然一动,暗自忖道:沈霞琳悲励过深,伤了中元,真气凝聚不散,再加上这数日夜酷寒侵袭。元气已消耗将尽,全凭着一念痴情,支持着她熬受下去,如待她生命潜力完全耗去,油尽灯­干­之时,纵有起死回生灵药,亦难救了她。

现在下手替她推活血道,虽然十分冒险,但还有一线希望,老和尚因对她怜爱过深,不愿冒大险救她,此举无异饮鸩止渴,现下趁他还被萧声迷醉之时,我何不先替她推活血道,免得他清醒过来后,又要拦阻,纵能够把他说服,也得大费一番­唇­舌,多耗时刻,对霞琳有害无益。

心念一动,右掌猛向霞琳“命门|­茓­”上拍去,紧接着双手并庙:,以最快速的手法,又推拿了沈姑娘八处大|­茓­,一阳子心知这一举动,冒着极大危险,如果这一下推不活她凝聚体内真气,或者导致她气血逆行,涌人九处要|­茓­不散,沈霞琳当场就得重伤殒命,那必然要招惹起澄因大师的千丈怒火,不但数十年交情尽付东流,说不定还得来个当场翻脸,动手拼命。

所以,一阳子推拿过沈姑娘九处要|­茓­之后,心中十分紧张,脸上也微现汗水,因霞琳伤得极为严重,他能否解救得了,心中实在毫无把握。

只听沈姑娘长吁了一口气,眼珠儿转动了两下,悠然闭上,樱口张处吐出数口鲜血,人便向后倒去。

一阳子早已运功相待,两臂一伸,接着霞琳娇躯,盘膝坐下,用推宫过|­茓­手法,推拿霞琳全身血脉。

但见一阳子双目微闭,两手不停在霞琳身上走动,顶门上热气直冒,汗水如雨。

足足有一刻工夫,才把沈姑娘|­茓­道血脉打通,只见她慢慢睁开眼睛,挺身坐起,目光流动,四面探望,柳眉紧颦,神情茫然,好像这地方对她十分陌生。

突然,她眼光触到了澄因大师,心神猛然一震,如梦初醒,转脸又见一阳子盘膝坐在她身侧,登时神志全复,缓举右手,揉揉眼睛,问道:“大师伯,我寰哥哥回来了吗?”

一阳子心头一松,拂着她秀发、笑道:“他会回来的,你要好好地静养着等他。”

霞琳凄婉一笑,道:“我是一定要等他的,十年百年我都不怕。”

一语甫毕,忽觉一缕幽伤萧音,钻入耳中。

转头望去,只见丈余外月光下,站着一个长发披肩,全身黑衣的女人,手捧一支玉萧放在­唇­边吹奏,音调凄凉,断肠消魂,听一阵,不觉入神,两行泪水,夺眶而出。

渐渐的,她被那幽幽萧香,勾动了满腔相思愁怀,终于鸣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这一哭,哭出她半年来积存在心中幽伤愁苦,真是哀哀欲绝,魂断肠折。

本来就够悲切感人的萧声,再混入霞琳那婉转悲啼,交织成一片悲绝人寰的乐章,刹那间,整个山峰上,都为一种悲枪气氛笼罩,愁云四起。

突然间,萧声顿住,一缕余音,袅袅散入高空。一阳子首先清醒过来,霍然起身,抱起霞琳,只见她脸上纵横交惜的血泪痕迹,都已冻结成冰。

一阳子气聚丹田,陡然一,声大喝,只似沉雷骤发,澄因。童淑贞,都被这一声大喝惊醒,老和尚伸手摸下脸上泪水结成的冰条,心中暗叫几声惭愧。

玉萧仙手也似乎被一阳子喝声,由那幽怨情愁中惊醒一般,目光缓缓从澄因。童淑贞等脸上扫过,慢慢走到了玄都观主身边,问道:“杨梦寰回来没有?”

一阳子冷然答道:“没有。”

霞琳突然睁开了眼睛,抬起头,目光盯住玉萧仙子,接道:“你要找我寰哥哥,去问黛姊姊就知道了。”

玉萧仙子哪里能听得明白,呆一呆,又问道:“你寰哥哥可是叫杨梦寰吗?黛姊姊又是什么人呢?她住在什么地方?”

霞琳正待挣扎着再答间话,一阳子却陡然转身一跃,到了八九尺外。

玉萧仙子冷笑一声,黑衣飘动,如影随形般追过去,玉萧一横,拦住一阳子去路,道:“玄都观主,你抱的这位姑娘是谁?为什么不让她把话说清楚就走?”

一阳子长眉一扬,道:“什么人你管不着。”

玉萧仙子脸泛怒容,道:“我不过看在杨梦寰的份上,不愿和你们昆仑三子结怨,你认为我是怕你不成。”

一阳子只怕她突然出手伤了霞琳,急忙又一转身疾跃,到了童淑贞身边,正待把霞琳交出,玉萧仙子已随后追到。

童淑贞当先出手,振腕一剑刺去。

玉萧仙子随手一萧,把童淑贞宝剑荡开,紧接着一招“笑指天南”,把童淑贞逼退三步。

一阳子知玉萧仙子武功奇高。下手毒辣,自己抱着霞琳、万不能和她动手,只得又向右侧跃去。

玉萧仙子心中本不愿和一阳子动手,只是想听霞琳说出梦寰下落,但见一阳子一味左跃右避,不肯让霞琳接说下去,不觉动了真火,娇叱一声,一招“龙形一式”,连人带萧,猛向玄都观主撞去。

这一发之势,快速无伦,一阳子刚刚站好脚,玉萧已挟着劲风点到。

玄都观主匆忙中一个“落马回身”,让开玉萧,飞起右脚,踢向她握萧手腕。

但听玉萧仙子一声冷笑,不避敌势,左掌俟沉,纤纤玉指,反取一阳子右脚“太冲|­茓­”,左手玉萧“画龙点睛”探臂追袭,疾点“气门|­茓­”。

要知两个武功相若,或者差别有限的人动手,手中有否兵刃,关系极大,何况一阳子还抱着一个沈霞琳,吃玉萧仙子一招,以攻迎攻的迫打,逼得仰身倒退一丈二三,饶是如此,右脚面仍是被玉萧仙子手指扫中,只觉一阵热辣辣的生疼。

玉萧仙子正待再施出几招绝学,先把一阳子制服,以便追问梦寰下落,突觉一股疾猛劲风,由背后袭到。

玉萧仙子久经大敌,听风辨音已知偷袭者功力不弱,倒也不敢轻敌大意,柳腰一挫,向前跃去,疾比弩箭离弦,让开一招偷袭,玉萧仙子“寒梅吐蕊”,仍然追袭玄都观主。

这袭击玉萧仙子的人,正是澄因大师,适才固听她连声追问梦寰下落,心中又动了怀疑,想在她和一阳子答问之间,听出个所以然来,因而忘了出手拦击。

那知一阳子始终避不作答,玉萧仙子急怒间连着几招快打,一阳子两手捧着霞琳,无法抗拒,闹得险象环生。老和尚一看苗头不对,再要不及时出手,纵然伤不了一阳子,也要伤到他抱着的霞琳,心头一急,来不及再先发话警告,陡然纵身而上,一杖打去。

谁知玉萧仙子,竟不迎敌,疾跃避杖,仍然逼攻一阳子。

澄因心中更急,怒吼一声,猛跃迫袭,铁杖一招“潮泛南海”,直向玉萧仙子攻去。

玄都观主刚才吃了一次小亏,这次不也再冒险还攻,见玉萧仙子来势奇猛,双足用力一顿,向左侧跃避开一丈多远。

玉萧仙子正待再施追袭,澄因已连人带禅杖一齐攻到。

这一次,老和尚含怒施招,威势非同小可。杖风呼啸,当头罩下。

玉萧仙子生­性­本极狂做,怎么还能忍得下去,双肩微一晃动,陡然侧让五尺,避开了澄因一杖劈打,娇躯疾转,玉萧快拟电闪,瞬息间攻出三招,分袭澄因“玄机”、“将台”、“气门”三大要|­茓­。

老和尚吃了一惊,急退三步,禅杖横抡“力扫五岳”,卷起一阵狂飙拦腰横击。

玉萧仙子一声娇叱,左脚后退一步,仰身吸腹一让,视野杖掠胸扫过,随势又一个翻转身,踏中宫,欺身直进,右腕疾吐,玉萧电奔,一招“春云乍展”,若打若点直攻澄因大师“丹田|­茓­”。

老和尚随着扫出杖势一跃,向左边飞出一丈二三尺远,饶是他避让够快,仍被玉萧仙子扫中僧袍,嗤的一声轻响,吃玉萧带下一片僧衣。

这是老和尚三十年来从未遇到过的羞辱不觉激动真火,慈眉轩动面涌怒容,一声断喝,施出生平绝学伏龙杖法猛攻过去。

但见杖影如山,狂风卷起,刹那问把玉萧仙子圈入一片杖风之中。

这时,一阳子已把霞琳交给了童淑贞,手横宝剑,一侧观战,看老和尚伏龙杖法威势奇大,把玉萧仙子罩入了一片杖影中,似是已稳­操­胜券,心中暗暗赞道:老和尚这伏龙杖法,果然不在称独步武林绝学,比我们追魂十二剑并不逊­色­。

他心念初动,骤闻一声清叱,玉萧仙子竞从那排山倒海般扔剑影中,跃了出来,接着娇躯凌空飞起,玉萧仙子探臂击,身悬半空,突演绝学,玉萧左飞右舞,瞬息间,化一团白光,当头向澄因罩下。

澄因大师心头一震,禅杖急施一招“彩云聚顶”,舞起一团光幕,护住头顶。

玉萧仙子人若飞燕,呼的一声,从澄因头上掠过,连人带萧,向玄都观主攻去。

一阳子看她凌空出萧;竟能收发运用自如,心中亦甚惊奇,振腕一剑,迎扫过去。

但闻得一声金玉交鸣,玉萧和长剑相接,玉萧仙子就借萧剑一触之力,娇躯突然又升了一丈多高,在空中一连两个翻身,娇笑声中,玉萧又向澄因大师背后的命门|­茓­,直攻过去,迅如飘风,轻灵至极。

老和尚一个急纵,向前跃了八尺,反手一杖“巧打金钟”,直点过去。

那知玉萧仙子比他更快,双脚一触实地,人又腾空而起,澄因禅杖点到,她已升高了一丈五六,仰身一个“巧燕翻云”,又到了一阳子头上,玉萧闪电击下。

第十六回隐身奇人

这一招奇快无比,饶是一阳子久经大敌,也几乎闹得手忙脚乱,一个大翻身闪开数尺,剑演“长虹经天”,人剑一齐飞起,猛向玉萧仙子撞去。

只听又一声清越的萧剑交响,那玉萧仙子又借一阳子长剑弹震之力,升起两丈多高,借着下落之势,又向澄因攻去。

这正是玉萧仙子生平绝技,摩云十八招,只见她娇躯如掠波燕剪,穿来飞去,忽攻一阳子,忽攻澄因大师,借两人剑杖弹震之力,升高攻敌,常常很久不落实地。

初打一阵工夫,一阳子和澄因大师还不觉得有何特异之处,只是感到她轻身功夫,超人一等,借力飞升,运用灵巧而已,但打了一盏热茶工夫之后,渐渐地觉出不对了,只见她在空中穿飞,花样愈来愈多,明明是由前面攻来,陡一个筋头,到了后边,随手攻出一萧,就指向要害|­茓­道,有时间看她是向澄因大师攻去,但一个转身,反攻向一阳子来,而且她手中玉萧也愈打愈奇,有时顺手一萧就走,有时却疾攻几招再退,忽左忽右,来势难测。

渐渐地一阳子和澄因大师,都得凝集了全神对敌,这两大武林高手,竟被玉萧仙子那飘忽如风的身法,闹得无法还手,空负一身本领,让尽敌人先机。澄因和一阳子相对而立,两人相距也就不过是一丈多远,玉萧仙子像一只游空黄雀般,穿梭飞舞在两人之间,忽而猛攻澄因大师,忽而又指袭玄都观主,玉萧配合着她轻灵的身法,攻势愈来愈是奇猛,招数也越打越是­精­奥。

一阳子一面留心防守着玉萧仙子偷袭,一面暗自忖道:这女魔头,声名果不虚传,为自己生平中所遇有数劲敌之一,我们这样一味等她袭击。挨打,实非长策,不如全力和她搏拼几招,看看能否把她凌空袭击的怪异身法破去。

心念转动,立时提气行功,准备全力一击。

这时,玉萧仙子正凌空转对玄都观主攻来,一阳子早已有备,猛地大喝一声,纵身跃起一丈多高,手中长剑疾施一招“万峰出巢”,但见满天银星流动,反向玉萧仙子罩去,同时左掌凝力不发,待机劈出。

这招“万蜂出巢”,是追魂十二剑中最为­精­奇的一记绝学,剑化­干­条寒光,如一片狂涛卷下。

玉萧仙子看剑势这等威力,倒也不敢硬接,当下一沉丹田真气,突然把疾冲的身子收住,忽地向下落去。

一阳子想不到她身子悬空,仍能这等运转随心,这一招“万蜂出巢”,竟被她闪避开去。

玄都观主一击不中,人却从玉萧仙子头上飞过,赶忙气沉丹田,脚落实地,回头望玉萧仙子,她已再次腾跃而起,向澄固大师攻去。

一阳子心头火起,一个纵身跃扑过去,横剑怒道:“这等取巧游斗,算不得什么本领,看来你玉萧仙子,也不是徒具虚名而已。”

玉萧仙子吃玄都观主拿话一激,果然不再攻澄因大师,仰身一翻疾退了一丈五六,又横玉萧,冷笑一声,道:“你不要用活激我,不管你划出什么道子,我都奉陪,不过你们得赌点什么才行。”

一阳子笑道:“睹什么?你说吧,就是赌上人头,我也答应。”

玉萧仙子幽幽一叹,道:“要是我输了,我就断萧落发,遁迹深山,从今后不履江湖。”

一阳子点点头,道:“我输了,我就自断一条右臂,从今后再不用剑。”

玉萧仙子却摇摇头,道:“那又何苦呢?你输了,只要告诉我杨梦寰的行踪就够了。”

一阳子听她言词中,对梦寰深情无限,心中大是震惊,一时间沉吟难答,他对梦寰本有着极强的信任,相信他不会做出羞辱师门的事,所以,慧真子在他面前责备梦寰忘情负义时,他总是一力维护梦寰,但此刻,他的信心开始动摇了,脸­色­十分凝重地望着玉萧仙子,问道:“你这半月间,两来金顶峰,可都是为着要见杨梦寰吗?”

玉萧仙子点点头,凄婉一笑,道:“本来我不想再见他了,可是我不自觉又跑了回来。”

一阳子沉声问道:“你找他究竟有什么事?须知我们昆仑派门规极严,门下弟子只要有点背弃师门戒律之处,就难免受到极重的液规制裁,你不能信口开河,使他蒙受不白之冤!”

玉萧仙子突然仰起脸,一阵格格大笑,笑声尖锐刺耳,充满着悲忿忧伤,只笑得一阳子不自主打了两个冷战。

她笑声一落,忽地圆睁星目,注视着一阳子,哼了一声,道:“你们只要敢对杨梦寰有所妄动,我就邀人把你们三清宫烧一个片瓦不存。”

一阳子怒道:“杨梦寰是我教出来的徒弟,我为什么不敢动他?你要邀人烧我们三清宫,尽管去邀,昆仑三子还不是怕事的人。”

玉萧仙子笑道:“烧你们三清宫算不得什么大事,不信在一年内我就作给你们看看,眼下还是先谈谈我们比技打赌的事,你输了,是不是可以告诉我杨梦寰的行踪?”

一阳子望了澄因大师一眼,看老和尚横杖静立,神情十分严肃,当下一振手中长剑,转对玉萧仙子道:“好吧,你只要能胜了我,我就告诉你。”

说完,目光又转视在澄因身上,道:“你先把琳儿送下峰去,她已再难受这峰上­阴­寒之气。”

玉萧仙子本想出手拦挡,但见玄都观主已蓄势待发,她刚才与一阳子交手几招,已知玄都观主功力不凡,如果心神旁分,只怕难以当他全力一击,好在已有约在先,比技打赌,只要能胜了他,不怕他不说出来梦寰行踪。

两人运功相持了一阵,玉萧仙子当先发难,玉萧疾吐,指奔前胸。

一阳子反手一闪避开,随手又攻一萧。两人这次动手,和刚才形势大不相同,这次交手,不只是招术上的抢攻制机,而且还加上内家真功的拼搏,一剑一萧的攻势中,都含蕴了千斤内家真力,任何一方只要一露破绽。对方即趁势发出含蕴在剑萧上的真力,排山倒海地攻过去。

所以,谁也不肯随便出手,但出手一招,必然是充满杀机。

不过,看上去两人却不像在当真打架,彼此凝神互视,相持了很久一阵,才突然交攻两招,而且倏合即分,瞬息跃开,仍变成个相持之局。

其实,这是武林中很难得见的打斗,包括了功力。机智。经验和招术的全面交拼,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实则危亡系于一发,生死决于刹那。

两人耗斗了一个时辰,仍是难以分出胜负,玉萧仙子逐渐不耐起来,陡然娇叱一声,娇躯凌空而起,一阳子那肯放过她这个破绽空隙,振腕一剑“起风腾蚊”追袭过来。

但见一道银虹快拟电掣雷奔,冲霄直上,眼看就要点中玉萧仙子下盘,猛见她双腿一收,半空中忽地翻了两个筋斗,闪让开一阳子追袭剑光,接着柳腰一展,玉萧疾点过来。

一阳子一击未中,赶忙一提丹田真气,左脚一点右脚脚面,就这一借力。身子又升起四五尺高,长剑斜出,架开玉萧,陡然一声大喝,剑演“八方风雨”,挟着满天流动银星,猛向玉萧仙子罩去。

只听玉萧仙子一声娇笑,双腿一收,又翻两个筋斗,翻出去一丈多远。

一阳子不禁心头一震,暗道:此人轻功实在高明已极,她这空中闪避身法,恐怕当今之世,再也无人能与比拟。

他两击不中,身子难再在空中停留,疾沉而下,落在峰上。

一阳子双脚刚刚落站实地,突觉头上劲风下袭,赶忙向前一跃,反手一剑,舞起一片银光,封住门户。

但闻一声金玉交响,玉萧仙子又借这萧剑相触的弹震之下,飞高了一丈六七,半空中翻了个筋斗,头下脚上,再次卷风下击,距一阳子头顶五尺左右,玉萧疾点出手,只见光影流动,有如千百支玉萧一齐下击。

这是玉萧仙子在摩云十八招中,最­精­奇的三记绝学之一,威力奇大,萧影笼罩了一丈方圆大小。

一阳子吃了一惊,赶忙凝集全神,运气行功,力注剑尖,振腕一招“迎云捧日”,剑化一片光幕护住头顶,反向下击玉萧迎扫。

玉萧若狂雨下击,剑风如冷飓卷迎,萧剑再度交触,如磁吸铁般沾在一起。

一阳子长啸一声,奋起全身真力,振腕一弹,玉萧仙子借势又飞入高空,陡然一个翻身,又到了一阳子头上,探臂下击。

两入又打了二三十个回合,仍是个不胜不败之局。一阳子虽被玉萧仙子摩云十八招,逗得无能还手,但他却慢慢想出了对付玉萧仙子的办法,以静制动。

久战不下,激动了她心中怒火,脚落实地,功行全身,凝神横箫,慢慢向玄都观主逼近。

一阳子长剑斜指,右掌运功平胸,两人都运集了毕生功力,准备作生平一搏之拼。

玉萧仙子当先发难,娇叱一声,玉萧疾点玄者观主前胸。

一阳子振剑封萧,还攻两剑,玉萧仙子架开两剑后,萧化“云龙三闪”,玉萧连点三点,三股潜力,指奔一阳子“当门”。“肩井”、“期门”三|­茓­。

玄都观主长剑疾划半圈,随剑卷起一片凌厉剑风,银光电掣,剑奔玉萧仙子“玄机|­茓­”,同时平胸左掌,空然拍出一掌,一阵掌风,把玉萧仙子点来三股潜力震开。

两人同感到了心神微一震荡,剑萧随着一慢,不约而同,各自向后倒退五尺。

玉萧仙子略一喘息,又纵身扑上,距离玄都观主还有五尺左右,玉腕疾伸,一萧点去,一缕劲风随萧而出,劈空打去。

一阳子振剑虚空一封,剑风似轮,把玉萧点来潜力震开,左脚向前疾踏半步,长剑倏然收回,准备还击。

玉萧仙子未待一阳子还击出手,突然一收猛冲娇躯,绕着玄都观主疾转起来,玉萧凭空发招,每一出手,必有一缕尖风直奔一阳子的要|­茓­。

玄都观主却是凝神站在原地,把全身真力都贯注剑上,随着玉萧仙子转动,长剑也是隔空劈挡,剑风嘶嘶作响,把玉萧打来尖风全部震开。

两人相距的空间,潜力激荡逼人,但剑萧却始终距离数尺,互不相接。

这种打法,最是耗消真气,不过一刻工夫,两人脸上都见了汗水,但两人神­色­,却是愈来愈凝重,彼此心中都明白,这场拼搏,已到了胜负即分,存亡将决之时,谁要稍有大意,中敌一击,轻则重伤,重则殒命,谁要能多支持一阵工夫,谁就得到胜利,这是一场武林中最忌的内功真力耗拼。

两人又耗斗十几个照面,一阳子已是汗如雨下,湿透了宽大的道袍。

玉萧仙子也累得急喘不息,星目圆睁,转身出萧,逐渐缓慢下来。

两个人都已快到筋疲力尽之时,但都奋起余力拼命苦撑,只要再打下去,必然是要两败俱伤。

突然间一声大笑,起自两人身侧,玉萧仙子和玄都观主全都一惊,不约而同地停住手转头望去,只见丈余外站着一个大汉,背上斜Сhā两支虬龙­棒­,站在月光下,纵声大笑。

玄都观主和玉萧仙子都认识来人,正是崆峒派掌门人,­阴­手一判申元通,两人对申元通突然在此现身,都感大出意外,不觉微微一怔。

一阳子一怔神后,拱手笑道:“什么风把申兄大驾吹到了昆仑山来?恕我一阳子未能远迎。”

申元通不答一阳子的话,却转对玉萧仙子冷笑一声,道:“你就是跑到天涯海角,我也能把你找到。”

玉萧仙子陡然一扬柳眉,忽地心中一动,暗道:我和一阳子打了半天,真气消耗将尽,如果再和他说翻动手,只怕难以撑到二十个回合。眼下情势,只有暂时忍耐,待真气调息复元后,再想法子收拾他不迟。

心念一转,强按下心头怒火,冷冷答道:“你找到我又怎么样?”

申元通凝目望着玉萧仙子,只见她力战后,粉脸上香汗淋漓,娇喘吁吁,月光下神态愈发动人,借怜顿生,早把半年来苦寻奔劳,全都忘置脑后,放下脸笑道:“我是说怕你一个人受人欺侮,所以我不借走遍天涯海角,也得把你找到……”

玉萧仙子看他瞬息间换了两种绝不相同神态,心中又是气,又是觉着好笑,瞪他一眼,忍不住微微一笑。

申元通却认为自己几句话,博得了玉萧仙子的欢心,转脸望了玄都观主一眼,问道:

“兄弟久闻贵派天罡掌和分光剑法,独步武林,刚才又见道兄身手,果然高明,兄弟也想讨教几手,尚请道兄不吝绝学,让我也开开眼界,会会高人?”

一阳子刚才碰了他个钉子,心中早就不悦,现下又听他当面叫阵,不觉怒火冲霄,虽明知在疲累之时和他动手,难免要吃大亏,但他忍受不下,一横长剑,冷笑道:“贫道虽然已力战半夜,但仍愿舍命奉陪,申兄只管发招就是!”

申元通纵目向四面张望了一阵,这座山峰上除了玄都观主和玉萧仙子外,再无别人,心中暗道:三清宫就在前面不远,何以两人在这里打了半夜,昆仑派无援手赶来?

他心中在想,手已从背后撤下来一对虬龙­棒­,暗中运气行功,准备全力施袭。

因为申元通已看出一阳子消耗真气极大,尚未调息过来,故而想集聚全身功力出手,希望能一击成功,早把玄都观主伤在虬龙­棒­下,以便和玉萧仙子早些遁走,耗延时刻,对自己大是不利。

如果让玉灵子和慧真子闻警赶来,不但无法伤得一阳子,恐怕还得一场凶险拼斗才能脱身。

一阳子神目如电,如何看不出­阴­手一判的用心?但他生就做骨,虽明知以疲累之身,难当申元通全力一击,仍是不肯示弱,强提真气,凝神待敌。

­阴­手一判嘴角间泛起一种­阴­森森的微笑,双­棒­一分,正待出手,陡闻玉萧仙子一声娇叱,道:“我和玄都观主打赌比技,谁要你来多事Сhā手!”

说着话,玉萧已自出手,刹那间攻出三招。

申元通骤不及防,几乎吃她玉萧点中,迫得他连封带闪才把三萧躲过。

这就更激起申元通怒火千丈,暴喝一声,虬龙­棒­卷着一阵风,猛向玄都观主扑去。

他这一击,运聚了全身功力,威势奇猛无伦,一阳子挥剑接架四­棒­,竟被震退了三步。

如果以两人功力而论,玄都观主并不比申元通差,只因他刚才和玉萧仙子耗拼了两个时辰内力,真气尚未调息复元,是以难硬挡申元通凌厉的攻势。

一阳子自知难和­阴­手一判硬拼,架开四­棒­后,振腕一剑“朔风狂啸”,剑聚一片银光劈下,申元通闪身避开,一阳子不容他缓气还手,立时展开追魂十二剑,剑势似江河倒泻般,连绵攻上。

这十二招剑术奇学,不但威力奇大,而且诡异难测,剑如飘雪,尖化瑞气,一招比一招速快,一着比一着凶辣,申元通被一阳子炔奇的剑势所制,被迫得无力还手,虬龙­棒­舞起一片护身光幕,冲出了绕身剑光。

一阳子收住剑势,心中暗自忖道:昆仑派和崆峒派素无嫌怨,何以申元通以一派掌门之尊,竟不顾武林规矩,对我全力施袭?他正待喝问,­阴­手一判突然扬手一掌劈来。

一阵冷飙随掌卷出,玄都观主知他这掌非同小可;自己气力未复,不敢硬接,向后一跃闪避开去。

申元通冷笑一声,道:“久闻道兄盛誉,何不接我一掌试试?”

说着话,纵身追来。他存心要把一阳子伤在掌下,故而出言相激,想使他硬接自己­阴­风掌。

一阳子还未及回答,正在此时,突闻一阵衣袂飘风之声,转头望去,玉灵子、慧真子、澄因大师全都赶来峰顶。

玉灵子纵身一跃,挡在一阳子面前,手横长剑,冷冷说道:“申兄到我们金顶峰来,可是存心示威来的吗?贫道代师兄拜领申兄几招试试。”

­阴­手一判见玉灵子。慧真子等都到,就知今天这局面已难讨好,回身走近玉萧仙子。

低声说道:“我挡他们一阵,你先到峰下等我。”

一阳子见申元通处处对玉萧仙子低声下气,心中忽有所悟,所以不顾一派宗师身份,对自己连下毒手,定是有了误会,想到此处,不觉哑然失笑。

玉萧仙子毫不为­阴­手一判借爱之情所动,连望也不望他一眼,却款步走到一阳子面前,凄婉一笑道:“今晚上我们没有分出胜败,七天内我再来找你较量。”

一阳子答道:“那自然遵命奉陪。”

玉萧仙子慢慢举起玉萧放在­唇­边,一缕凄凉清音,随即响起,她却转过身子,缓缓下峰而去。

­阴­手一判目注视那窈窕的背影,心中感慨万千,不知他是爱是恨,脸上神情忽愁急怒。

玉灵子振剑一声大喝,拔步欲追,却被一阳子伸手拦住,劝道:“不要追她了,她并非寻衅而来,让她去吧!”但闻萧声由近而远。

申元通直待那萧声完全消逝,才如梦初醒般长叹了一口气,转身一掠数丈。

玉灵子早已对他留上了神,见他一转身,立即抢先一步跃起,长剑一横,挡住了去路,冷笑道:“申兄以崆峒派掌门之尊,跑到我们金顶峰来,无缘无故地闹一阵,就这样轻轻松松走吗?”

申元通目光一转,看了一阳子。慧真子等已采了合围之势,当下一分手中虬龙­棒­,道:“你们昆仑三子一齐上呢?还是推行一个出来和我单打独斗?”

一阳子微微一笑,故意问道:“贵我两派素无嫌怨,不知申兄何以会突然找上了我们金顶峰来,而且趁贫道久斗力倦之时,又连对我施下辣手,诚心要把贫道伤在你虬龙­棒­下,但请申兄说出一番道理,我们绝不敢仗人多藉故刁难大驾。”

玉灵子又冷笑一声,接道:“申兄既不愿多作口舌之辩,咱们还是从武功上分个胜败吧?”

申元通被一阳子几句话问得哑口无言,再吃玉灵一激,不觉恼羞成怒,厉声喝道:

“这样最好不过。”

虬龙­棒­一招“双龙出水”合击过去。

玉灵子一剑“野火攻天”,化开申元通一击,刷,刷,刷!矢刺三剑。

这三剑都是追魂十二剑中招术,迅速无比,迫得申元通连封带躲,才把三剑让开。

一阳子纵身跃在两人中间,横剑拦住玉灵子,劝道:“彼此来无嫌怨,何必多结仇恨,我们忍认点吧!”

说完一阳子又对­阴­手一判道:“申兄刚才对贫道频下毒手,想其中必有误会。申兄身掌一派门户,如果今夜里造成一场凶斗,不管那个受伤,势将牵动两派门户纷争,兹事体大,并非我们个人生死之争,尚望申兄日后作事三思而行。”

说完话,向旁一闪,让出一条路来。

申元通自知理亏,何况当前形势对自己极是不利,假如昆仑三子合力出手,自己绝给保得­性­命。心念一转,按下一腔怒火,收了虬龙­棒­,对昆仑三子一拱手,疾跃下峰而去。

玉灵子横剑望着他身形消失不见,才回头望了大师兄一眼。垂首无言。

慧真子却忍不住说道:“大师兄,你心怀仁慈,处处让人,本意无可厚非,只是这对我们昆仑派的声誉,影响非浅。日后江湖上传言开去,说我昆仑派怯人怕事,让人家崆峒派欺上了门,也不敢和人争论,这样做,何以对得起本派历代祖师圣灵。”

一阳子淡淡一笑道:“天龙帮帮主海天一叟李沧澜,雄心万丈,罗致天下无门无派高人,独树一帜,存心要和武林九大门派一争长短,三年内江湖上必要掀起漫天风浪,三百年前的比剑排名之争,势将重演,如果我们今夜伤了申元通,必将引起崆峒派的全力报复,纵然我们胜了崆峒派,亦必大伤元气,只怕无力再应付那比剑排名之争了。”

慧真子听完大师兄一席话后,自是再没话说,玉灵子更是暗中佩服,敌人即去,几人也一齐下了山峰。

玉灵子直奔三清宫,一阳子、慧真子却随澄因大师到茅舍中去看霞琳。

慧真子已近月未见霞琳了,她心中对这位美如娇花的徒弟,有一份特别的偏爱,她把她看成了自己的化身,她本身已经忍受了数十年情感的磨折,亲身体会到个中的痛苦,她不愿再让自己心爱的弟子,重演恨事。

她心中挂念着霞琳病况,当先直奔茅舍,匆匆穿过梅林,推开半掩笼门,直向霞琳住房闯去。一阳子和澄因大师都默默地跟在她后边,进了左边两间静室。

房中高燃着一支松油巨烛,熊熊火光,照得室内通明。沈霞琳闭着眼睛,静静躺在床上,童淑贞蕴含着两眶泪水,坐在床沿。

慧真子急走两步,到了床前。童淑贞起身迎接师父,盈盈拜倒在地。慧真子一挥手急声问道:“你琳师妹伤势如何?”

童淑贞答道:“弟子奉命来探看琳师妹,可是她早已不在。澄因师怕带弟子到那绝峰上面,可是她被风雪冻僵了。澄因师怕告诉我说,琳师妹已在那峰顶上冻了三天三夜。”

慧真子点点头、童淑贞继续说道:“后来大师伯也来了,正要设法解救师妹,偏偏那吹萧的黑衣女人,也赶巧到了峰上,那女人吹了一阵萧,又和大师伯谈了几句话后,就动上手,我和澄困师伯借机把师妹扶下峰来,初入茅舍,她还能言笑啼哭,但渐渐声息微弱下来,就这样沉沉睡去,澄因大师想尽了办法,仍不能使她醒转,后来,澄因师伯去请师父,我就在这里守着师妹。”

老和尚长长哎息一声,望着慧真子,接道:“被琳儿陡然转剧的伤势。闹得我也慌了手脚,忘记了山峰上还有着一场生死拼搏,待我想起去请两位时,已过了不短的时间。”

原来老和尚被霞琳急转直下的病情,闹昏了头,他匆匆跑到三清宫去找玄都观主,及见到玉灵子和慧真子后,才突然想起一阳子还在那绝峰上和玉萧仙子拼命,这才和玉灵子等急急赶去,正遇上申元通对玄都观主下手。

且说慧真子听完经过,心中登时凉了半截。她知那峰顶冷风中,挟带着万年冰雪的­阴­寒,绝非霞琳所能抵受得住,心中感伤千万,不禁炫然垂泪。

一阳子低声劝道:“她被玉萧仙子的萧声所感、已经大哭了一场,胸中积存的幽伤悲忿,早已发泄出来,现在只要有人把侵入她身上的­阴­寒除去,就可无事了。”

慧真子回头望了他一眼,问道:“琳儿是你推荐入我门下,要是她死了,怎么办呢?”

一阳子看她脸­色­十分严肃,星目中满蕴泪水望着自己,澄因大师更是黯然泪垂。

一阳子叹息一声,道:“你先用推宫过|­茓­手法,推活她血脉再说。不管怎么样,我们总得先尽尽人事。杨梦寰只要犯有一点错误,我就不会饶他!”

澄因摇摇头,接道:“我已经试过了推宫过|­茓­之法,但却没法使她醒来?”

四人心中挂念着霞琳病况,急下峰来,直奔茅舍,匆匆穿过梅林,推开半掩笼门,直向霞琳住房闯去。

房中高燃着一支松油巨烛,熊熊光焰,照得室内通明,沈霞琳闭着眼睛,静静躺在床上,童淑贞蕴含着两眶泪水,坐在床沿。

一阳子走到榻边,低头细细查看,只见她过去娇若春花的脸上,此刻却苍白得毫无一点血­色­,双目紧闭,气息微弱,的确是十分严重,不觉暗暗吃了一惊。心中忖道:她在山峰上站得过久,雪打风吹,再受那万年冰雪­阴­寒侵袭,身上血脉和几处|­茓­道,都被寒气侵伤,只要设法先把血脉推活,并非无可救药。

慧真子看他神情轻松,心中觉着宽慰不少,立时默运内功,双手在霞琳身上各处要|­茓­推拿。

约有顿饭工夫,慧真子脸上已见了汗水,但霞琳仍是闭着眼睛静静躺着,动也没动一下。

慧真子停下手,望了一阳子一眼,又继续运功推拿霞琳各处|­茓­道。

这时,天­色­已经大亮,千道曙光由窗子透­射­进来,照着躺在床上的霞琳,照着慧真子脸上滴滚的汗水,照着澄因大师焦急、悲痛混合的异常神态。

汗水湿透了慧真子的道袍,滴在静躺着的霞琳身上。玄都观主一面留神看霞琳的反映,一面暗中调息真气,以便慧真子停下手时接替。他心中明白,以慧真子和自己­精­深的内功,虽无法替霞琳除去侵入体内­阴­寒,但至少可以使她醒转过来一阵工夫,只要沈姑娘能苏醒一次,就暂可使澄因和慧真子平静下来,然后再慢慢想法子替霞琳除去体内­阴­寒。

又过了一阵工夫,突听得霞琳长长吁了一口气,身子转动了两下。

慧真子不顾满头大汗,双手越发加速推拿,童淑贞急拿一条绢帕,替师父擦着头上汗水。

只听沈姑娘轻微地叹息一声,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凝望了慧真子一阵,凄凉一笑,“师父,我刚才看到寰哥哥了!”

慧真子未及答话,霞琳已闭上双目,身子略一转动,又似沉睡过去一般。

澄因一脸凄伤,望着一阳子问道:“她略一苏醒,即再沉睡,恐怕内伤很重了?”

玄都观主见霞琳初醒即告昏迷,已知挽救之望十分渺茫,但他又不愿据实说出,那将使老和尚心肝痛碎。所以,他不得不故作镇静,伸手摸着霞琳额角,笑道:“不要紧,她不过是受冻过久,血脉一时间难以畅通,先让她安静地睡半天,再设法打通她闭塞的血道。”

慧真子听他讲得轻松,心中忧虑略减,目注一阳子,半信半疑地问道:“我刚才已尽了生平功力,自信已把她血脉打通,为什么她只略醒转后,又晕迷过去呢?”

一阳子道:“那峰顶酷寒,侵肌透骨,她呆站一两日夜以上的时间,以她功力而论,自是无法抵受,何况那透骨冷风中还挟带着万年冰雪的­阴­寒,想她的脉|­茓­,定遭­阴­寒侵伤不轻。你刚才运聚了毕生功力,替她把血道打通,可能因几处脉|­茓­伤的较重,­阴­寒散而复聚。是以她甫告清醒后,又陷昏迷。让她先静静休息一阵,我再动手替她调通血道,这样连续数次,也许能逐散她体内的­阴­寒。”

玄都观主一席话似是而非,慧真子知他素不轻言,功力又比自己深厚,虽觉仍可疑,但已相信了八成。

澄因大师早已乱了方寸,他根本就没心情去想一阳子的话是否可疑?当下三人一齐退出了霞琳卧室。

沈姑娘的病房只留一个童淑贞,坐在床沿上,呆望着闭眼静躺的小师妹,心底泛上来无穷感伤。她想起半年前一件往事,那晚上她和霞琳同宿在东客栈,沈姑娘问她是不是喜欢寰哥哥,当时她反问小师妹,要是杨梦寰变了心她怎么办?一句闲话,害得霞琳两腮泪滚,半夜里要去找杨梦寰问他会不会变心。她说,要是杨梦寰一旦移情别恋,她势难再活人间……难道这一句闲话,竟当真不幸而言中?

童淑贞想一阵,脑际中浮现出杨梦寰的音容笑貌,而且是那样明晰清楚。短短月余小聚,她在不知不觉问,心底深处竟也刻下梦寰的影子。

她只感到一阵酸楚,忍不住两行热泪夺眶而出,好像胸腔中窝藏了万千委曲,剪不断,理还乱,千头万绪,她只说不出心头里是一种什么滋味,只想好好地大哭一场。

一阵山风,送来了阵阵梅香,童淑贞抬头望去,不知何时慧真子已到了室内,当门而立,两道眼神深注着她,似乎要看透她心中的秘密。

童淑贞悚然一惊,由深沉的感伤中清醒过来,霍然站起,盈盈拜倒。

慧真子一把扶起她,道:“你刚才在哭什么?”

童淑贞答道:“弟子想那杨师兄实在可恨,害得沈师妹这等模样。”

慧真子轻声一叹,缓步踱到床侧,右手轻按霞琳胸前,只觉她心脏跳动缓慢,气息异常微弱,不禁皱眉头,问道:“你师妹一直没有翻动一下吗?”

童淑贞刚才迷迷糊糊地想了半天心事,霞琳是否翻动过,她根本就不知道,呆一呆,摇摇头,答道:“没有。”

慧真子叹道:“你也一晚没睡了,快去休息一会。”

童淑贞道:“弟子毫无倦意,我还在这里守着沈师妹吧!”

慧真子看她­精­神很好,不再勉强,慢慢退出净室。

童淑贞送走师父后,突觉一阵内急,随着退出房去。

两人刚走不久,后窗人影闪动,跃进来金环二郎。他尾随澄因、童淑贞到那山峰上面,隐在暗处,把那峰上一切经过,尽都看在眼中。澄因和童淑贞扶霞琳下峰之时,一阳子正在和玉萧仙子动手,他欲报祁连山中仇恨,故尾随澄因等下峰,藏在崖边一块大石后面,准备等两人打到筋疲力尽时,他再借机对玄都观主下手。

那知­阴­手一判和玉灵子等先后赶来峰上,使陶玉一直没有下手的机会,他本是工于心计之人,没有绝对的把握。不肯冒然出手。

但他并未退走,又跟随一阳子等,到了梅林茅舍,藏在霞琳卧室后面断崖间的松树上。

一阳子、慧真子、澄因大师都为霞琳的事,闹的分了心神,竟都未发觉茅舍外断崖间隐藏有人。

他一直耐心地等到童淑贞离开了房中,才由断崖间溜下来,从后窗跃入。

这时,太阳已爬过了山巅,朝晖由窗中透­射­进来,照到静躺在床上的霞琳身上,过去那艳红的­嫩­脸,此刻已变得十分苍白,长长的秀发,散乱枕畔,黛眉轻颦,星目坚闭,已不见那经常挂在嘴角问娇媚的微笑。

陶玉毫无顾忌地伸手在霞琳身上按摸一阵,只觉她身上几处重要脉|­茓­,都已僵硬,气若游丝,情势十分危险,如再延误下去,伤|­茓­扩大,血道闭塞,体内伤脉硬化,纵有起死回生灵丹,也难救得。

他自得觉愚传授武功后,本领已­精­进很多,近来又经常研究三音神尼手绘拳诀,更是获益不浅。

他按摸一阵后,找到了霞琳伤源,是被峰上万年冰雪­阴­寒之气,侵伤了体内经脉,­阴­寒凝滞几处要|­茓­不散。因为她伤的是体内脉|­茓­,所以一般的推宫过|­茓­手法,不能奏效。

陶玉慢慢的仰起头,心中暗忖道:我如以本身功力,打通她体内经脉,虽然能救了她,但自己功力还浅,此举必然大伤元气,为救人­性­命,消耗本身真气,实在大不该为。

他心念一转,数月来思念霞琳之心顿时一变,低头望望沈姑娘惟翠苍白的容­色­,已不复是过去的娇艳,正待转身退出,突然一段往事,电光般在脑际中闪过。

那是在祁连山中,沈姑娘被大觉寺的和尚打伤,他救了她,骑着赤云追风驹,跑到了一个幽静的山谷,丢下了杨梦寰一个拒敌群憎。

霞琳伤势不轻不重,神志半醒半迷,误把陶玉当成了杨梦寰,偎怀呻吟,娇柔无限,一种少女甜香使陶玉无法再克制欲念,他把她带在一座山洞中,解开了沈姑娘罗衫亵衣,他抚摸过那凝如羊脂,雪白美丽的肌肤,柔若无骨的胴体,引起他炽烈的欲­火­,他忘了她是个无比善良纯洁的天使,正要再进一步摧残这善美无邪的少女时,却被人用“透骨打脉”的手法打伤,醒来时霞琳已不知去向……

往事如绘,重在他脑际展开,再看那纤纤的玉指,脸形轮廓,依然是那样美丽,人清瘦了,另有一种凄楚动人的神韵。

陶玉陡然间由心底冲上一阵惜怜;暗自责道:陶玉啊,陶玉!如果放过了沈霞琳,难道今之世还会有比她更美丽。更温柔的女人吗?

当下潜运功力,右手瞬息间连走霞琳身上十二大|­茓­。

要知陶玉从三音神尼拳谱上,研得了人身体内经脉分布之处,是以他出手极准,只是功力还浅,又是初次出手动人体内脉|­茓­,不免­精­神紧张,耗消真气过多,所以,他只把霞琳奇经八脉的三脉打通后,已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出了一身大汗,不得不停下手来休息。

他明白这次损耗的真力,至少需三至七天的时间,方能调息复元,在真力未复前,无法再动手替霞琳疗伤,此刻正值筋疲力尽之时,如果被昆仑派的人撞上,只有束手待缚,所以,他略一休息后,立时又从后窗跃出。

陶玉刚走不久,童淑贞就推门进来,她是个心思异常慎密之人,在离室前,把室中一切东西放置所在,均能详细默记心中,所以她进门第一眼就是看到霞琳盖的被子,似是被人动过,不觉吃了一惊,一个纵身,跃到床边,见霞琳静躺无恙,才放下心中一块石头。

他略一定神,细看小师妹脸­色­已然好转不少,不禁心中大喜,正待转身跑去告诉师父,突听霞琳梦吃似地叫道:“寰哥哥,我们去捉鱼玩吧?”

说着话,翻了个身,又沉沉睡去。

童淑贞怔下神,收住刚刚要举起的脚步,伏下身子叫道:“琳师妹,琳师妹。”

但霞琳又沉迷如梦,不动不应,童淑贞伸手连推师妹两下,仍不见她反应,心中陡然一惊,暗道:她莫不是回光反照吧?立时转身奔向澄因大师卧室。

老和尚正坐在一把竹椅上,仰着脸发呆,神情木然,慈眉愁锁,一阳子和慧真子对面而坐,闭目养息。澄因大师虽然睁着两只眼睛,但他却似未看到童淑贞一般,仍然静坐不动。”

一阳子微闭的双目,忽地睁开,问道:“是不是你师妹伤势有了变化?”

童淑贞道:“琳师妹刚才醒来一次,说了两句话,又昏迷过去,我看她脸­色­好转了许多,所以,我担心她是……”

慧真子截住了童淑贞的话,问道:“她刚才说了两句什么?”

童淑贞莫名其妙地脸一热,答道:“她说要和杨师兄去捉鱼玩。”

慧真子冷笑了一声,望着一阳子道:“你那宝贝徒弟不回来,只怕她的病永难医好。”

一阳子苦笑一下,起身答道:“咱们先去看看她再说。”

当下几人一齐向霞琳房中走去。

一阳子细看霞琳脸­色­,果然好转了不少,心中暗感奇怪,其中原因难解,不便妄作推论,潜运功力,推拿了霞琳几处要|­茓­。

只见沈姑娘一声长长的叹息;慢慢眼开了眼睛,望了几人良久,才凄苦一笑,道:

“师父。师怕、贞姊姊。”

慧真子见她神志清醒过来,心中极是高兴,坐在床沿,无限慈爱的拂着她的秀发,问道:“你现在觉着哪难过,快些告诉师父。”

霞琳道:“我心里冷死了!”

慧真子拉下棉被,替她盖好,道:“你在那山峰顶端,站了数日之久,被山风挟带万年冰雪­阴­寒侵伤了身体,养息几天就会好的。”

霞琳轻轻吁一口气,笑道:“我到那峰顶上去望寰哥哥,可是他还没有回来,我就被冻病了。”

一阳子接道:“你好好的养病吧,他很快就会回来!”

霞琳叹道:“不知他几时回来,他要是现在回来,我就不能去接他了。”

几句话轻描淡写,骤然听上去,没有什么,但细细琢磨,却是字字情爱如山,句句感人肺腑。

慧真子轻轻叹息一声,正要劝霞琳几句,忽闻身后的澄困大师怒声接道:“要是杨梦寰永不回来……”

霞琳突然张大眼睛,脸上神情极是奇特,望着澄因大师,慢慢地接道:“寰哥哥一定会回来的!我要耐心等他,他就是不跟我好了,也会回来告诉……”

沈姑娘话未说完,突然一阵急喘,闭上了眼睛睡去。

澄因大吃一惊,右手推开一阳子,抢到床边,叫道:“琳儿,琳儿……”

但只听霞琳深长急促的呼吸之声,人又陷入昏迷状态。

一阳子皱皱眉头,又用推宫过|­茓­手法,推拿了霞琳几处要|­茓­,却已失灵验,玄都观主推拿了霞琳廿四处大|­茓­,沈姑娘还是昏迷不醒。

要知霞琳奇经八脉,只被陶玉打通三脉,尚有五脉未通,是以清醒不久又昏迷过去,一阳子推宫过|­茓­手法,不能动及体内脉|­茓­,自然毫无作用。

玄都观主停下,摇摇头,道:“看她情形,伤势确已好转不少,怎么陡然间会又昏迷过去呢?”慧真子亦是束手无策,想不出霞琳伤势恶化的原因。

老和尚除了惊急之外,心中多了一层不安,他误认是刚才言词伤了她的心,促使霞琳伤势恶化。

三人思索良久,仍难找出原因,只好暂时退出霞琳卧室。

静室中,又只余下了心思缜密的童淑贞,她对小师妹陡然好转,忽又恶化的情形,十分怀疑,她已守在霞琳身侧三四个时辰以上,而霞琳伤势转好,却在她离开静室的一刻工夫,她刚才为霞琳伤势突变惊喜得乱了方寸,现在细细一想,觉着个中疑窦甚多。

突然,她目光接触到后窗木框上一块冰屑,心中登时一跳,一纵身从后窗跃出,但见白雪皑皑,梅香扑鼻,那有半点人踪。她细心地查寻半晌,仍未再发现可疑之处。

原来陶玉也是异常细心之人,偷入霞琳卧室静室之前,已看好进退之路,绕道由梅林而入,并未在茅舍附近雪地上留下脚印,但他百密一疏,没想到会在后窗木框上,留下一块冰屑。

童淑贞虽然再找不出其他踪迹,但她并未稍减心中怀疑,她认定那后窗冰屑和小师妹的伤势转变,有着密切的连带关系,不过,在未寻获确切证明前,她不愿去告诉师父、她回房中不久,霞琳忽然又清醒过来,不过,顿饭工夫左右,又入昏迷,以后沈姑娘伤势就这样继续下去,忽醒忽晕,连续了数日之久。”

童淑贞一直守护在霞琳身侧,她就在小师妹床边搭起一张小竹床,陪守伺候。慧真子白天来看霞琳,晚上返回三清宫。一阳子留住茅舍,和澄因同室而居。这僧、道两人,过去在一起时,常常剪烛夜话,通宵不眠,这一次却大不相同,老和尚为霞琳的伤势,焦虑得快要发疯,日夜长吁短叹,一阳子虽然从旁劝慰,但仍难解澄因愁怀。

童淑贞渐渐地发觉了霞琳昏迷、清醒,都有一定的时间,十二个时辰之内;总要清醒三次,她默记了霞琳清醒时间,在醒前把吃的东西备好,待她醒来时就服侍她吃下。

转眼五天过去,霞琳逐渐地又转趋沉重,每天虽仍醒三次,只是清醒的时间愈来愈是暂短,童淑贞心中的凝窦,也随时日逐渐地淡漠下来。

她数日夜留心查看,始终未再发现可疑线索,自然慢慢地心灰意懒了。

第六天,又开始飘大雪,童淑贞倚窗而坐,望着日渐消瘦的小师妹,心中愁苦千种。

蓦地里,一条人影,由断崖直泻下来,童淑贞心头一惊,伸手从壁间取下宝剑,来人身法奇炔,转眼间已到窗外,她为霞琳安全,不敢离病室去通知师伯,就这略一沉思,来人已飘然由后窗跃入。

童淑贞举手一剑刺去,来人一闪避开,右掌随势一拂,把童淑贞宝剑震开,娇笑着取下蒙面黑纱,款步栅栅,走到椅子边坐下。

童淑贞看来人是玉萧仙子,心知自己武功和她相差悬殊,如果动手,无疑自找苦吃,且又怕她伤了霞琳,好在此室距一阳子和降澄因大师现住的房子不远,两人功力均甚­精­深,耳目灵敏,只要能和她问答个三言两语,两人必可闻声赶来,心念一动,故意提高声音问道:“你跑来这里做什么?你睁开眼睛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萧玉仙子目光触到了静躺在床上的霞琳,淡淡一笑,问道:“她是你什么人?好像病得很厉害?”

童淑贞道:“是我师妹。”

玉萧仙子慢慢地站起身子,走到床边,摸摸霞琳额角,脉膊,笑道:“病势的确很重,如再拖延下去,只怕更难治愈了。”

童淑贞听她口气,好像能够医得,心中一动,叹道:“她是一个无比善良的孩子,不知为何,上天偏要加给她重重磨难?”

玉萧仙子笑道:“你是想让我替她疗治,现在也没有工夫。”

她话刚落口,一阳子和澄因,已闻警赶到。玄都观主徽微一笑道:“女英雄果是言而有信……”

玉萧仙子回头接道:“今天我们相约比武的最后一天限期,咱们找个幽静无人之处,好好地打一场,分个胜败出来。”

一阳子笑道:“好极!好极!”

玉萧仙子一个纵身,跃出室外。但见雪如鹅毛,下的比刚才更大,­阴­云弥山,看不清四外景物。

一阳子笑道:“距此不远,有一处十分隐密的山谷,咱们到哪里去比划一场如何?”

玉萧仙子道:“我也选得一处地方。请道长和我一起去查看查看。”

一阳子大笑道:“你既早留上心,选的地方决错不了。”

玉萧仙子纵身,跃出去两丈多远,一阳子也跟踪跃起追去,倏忽间已到了十丈之外。

澄因大师气聚丹田,大声喝道:“两位请暂留步,贫僧还有几句话说!”

玉阳子、玉萧仙子不得不停住身子,老和尚一连几个纵跃,到了两人身边,说道:

“两位,动手比武,贫僧去作见证如何?”

一阳子摇头笑道:“咱们有几十年的交情,你决不会看着我伤人手下,忍不住难免要出手帮忙,依我看,你还是不去为妙。”

老和尚叹息一声道:“彼此本无深仇大恨,何苦为一点意气之争,就要拼命……”

玉萧仙子已听得甚为不耐,当先转身向前奔去,一阳子苦笑一下,对澄因道:“这女魔头的武功实在不弱,我们鹿死谁手很难预料,武林中恩怨牵缠不休,说起来,都不过是为一个名字,古今多少英雄豪杰,都为名所害,像天机真人和三音神尼那等人物,也难免俗,两人素不相识,天各一方,三音神尼,奔走了万里行程找上括苍山去,和天一真人比武,打了几天几夜,招术上难分胜败,复以上乘内功相拼,最后落个两败俱伤,为什么?还不是那天下武功第一的称号害人!他们两人究竟修行较深,能在大难临头之际,大澈大悟,化敌为友,把两人绝世武功合录成一本(归元秘复)。在两人合录秘复时,只是不愿那绝世武学失传,但他们却没想到那本(归元秘发)又给后代武林中留下了一翻愁惨的争斗。”

话至此处,倏然住口,面­色­突转严肃,一阳子伸手取下头上椎发玉答,交给澄因道:

“我如果在一日夜之内仍不回来,那就是凶多吉少,这支玉簪交你保管,如果杨梦寰有忘情负义之表现,你就代我清理门户。”

澄因接过玉簪,不自禁老泪纷垂,一阳子霍然转身,头也不回地向前奔去。

玉萧仙子正在崖下等得心焦,见玄都观主追来,才一笑说道:“我还认为你不来了!”

一阳子脸­色­一变,冷笑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就是刀山油锅,贫道也不致失信于姑娘!”

玉萧仙子幽幽一叹,欲言又止,忽地转身向崖上攀去。

一阳子随后紧追,但见两条人影疾如电奔,联袂抢登断崖,消失不见。

澄因大师望着两人去向,呆站着出神,心中回想着六天前和玉萧仙子动手情形,实难测老友此番是凶是吉?一阵感慨,黯然泪下。

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他身上积雪已遮掩了灰­色­僧袍,两行泪痕也结成了冰条。

这当儿,突见一条入影穿过梅林走来,转眼间到了澄因大师身边,合掌一礼后,叫道:“老禅师想什么,这等入神?”

澄因如梦初醒般,啊了两声,才看出来人是慧真子,赶忙合掌答道:“老衲正在推想,不知令师兄能否胜得那玉萧仙子。”

他一顿没头没脑的话,听得慧真子十分糊涂,怔了一怔,追问道:“怎么,玉萧仙子那女魔头又来惹事生非了?”

澄因点头答道:“她和令师兄相约寻地比武去了。”

慧真子吃了一惊,答道:“你们到什么地方?走的哪个方向?”

澄因指着北面断崖,答道:“他们从那断崖攀登上去,到什么地方,我就不知道了。”

慧真子不再多问,转身奔向断崖,提气纵跃而上,消失在漫天大雪之中。

澄因又出了阵神,缓缓向霞琳卧室走去,进门一看,登时把老和尚惊得目瞪日呆。

只见童淑贞手握剑把,倒卧门侧,看样子似是刚刚进门,就被点了|­茓­道。

老和尚愣怔一下,急向霞琳床边奔去,低头一看,只见沈姑娘睡的十分香甜,苍白的­嫩­脸,微泛红­色­,伤势又似轻了许多。

这突然的变故。使得老和尚如坠入五里云雾,心中重重疑窦,百思莫解。

转身走到门边,扶起童淑贞,仔细察看,果然是被人点了右后肩的“风府|­茓­”,所幸来人下手并不太重,老和尚运功一阵推拿,童淑贞立时悠悠醒转。

她神志恢复,立时向霞琳床边奔去,看师妹酣睡无恙,才放下心中一块石头,这才转身走到澄因大师身边说出经过。

原来玉萧仙子和一阳子相约寻地比武时,童淑贞也跟着出了静室,后来两人先后奔向断崖,澄因也随后追去,童淑贞自知无能相助,转身返回静室,那知刚一进门,突觉背后风生,手握剑把,人还未及闪避,已吃人点中右后肩“风府|­茓­”,晕了过去。

澄因听完经过,皱起两条慈眉,心中暗自忖道:何以这数日之内,素来清静的金项峰后,竟会接连出现高人?玉萧仙子、­阴­手一判、还有一个点制童淑贞|­茓­道的人,这人作为非敌非友,用意难测,实使人大费疑猜。

童淑贞看澄因只管埋头沉思,知他正在用心思解个中原因,随即转身,走到霞琳床边。

沈姑娘忽地睁开眼睛,手脚伸动一阵,笑道:“贞姊姊,我很累呢。”

说完活,挣扎着要坐起来,童淑贞忙伸手按住她,摇着头道:“快给我乖乖地躺着,不要起来。”

霞琳长叹一口气,问道:“贞姊姊,我寰哥哥回来没有?”

童淑贞摇摇头,道:“还没有。”

霞琳道:“你说他还会不会回来看我?”

童淑贞勉强一笑,答道:“我想他会回来看你的,所以你要好好地养息着等他。”

霞琳脸上绽出来一丝笑容,答道:“嗯!姊姊说得不错,寰哥哥不是被黛姊姊留住不放,就是在路上遇到了事情,所以他这样久还没有回来,但他总归是要回来的。”

童淑贞心中一动,暗道:糟!这一段时日之中,大家都在袍怨杨梦寰负情忘义,把他在旅途可能遇上麻烦的事给忘了。如他果真在路上出了什么差错,我们这样背地里责怪他,实在是太冤枉他了。

她一想到杨梦寰可能在路上遇到麻烦,莫名其妙地发起急来,连声说道:“不错,不错,他可能是在路上出了事啦!”

霞琳看她发急神情,不禁也发起急来,忽地坐起来,大声叫道:“师伯!师伯!”

澄因大师正在用心推想霞琳伤势突然好转的原因,心无二用,并不知霞琳已清醒过来卜刚刚想出一点眉目,却被沈姑娘的叫声打断思绪,回头望去,只见霞琳拥被而坐,两眼圆睁,神情十分紧张。

说不出澄因的神情是惊是喜,一纵身跃到床边,两眼滴着热泪,嘴里却又呵呵笑着,叫道:“琳儿,琳儿,你的病。好了吗?”

霞琳不答澄因问话,颦着柳眉儿,反问。道:“寰哥哥还没有回来,一定是在路上出了事啦,我们赶紧去接应他!”

澄固大师听得一怔,激动神情逐渐平复下来,暗道:琳儿说的不错,杨梦寰不像负心忘情之人,他这样长的时间还未回到昆仑山来,恐怕当真是在路上出了毛病……

突然另一个新的念头,在脑际中掠过,回忆起半年前祁连山中一段往事。朱若兰拒敌受伤,杨梦寰送她回括苍山去,澄因冷眼旁观,发现了朱若兰对梦寰钟情极深,要不然她决不会追到祁连山中助阵,想起来这件事,老和尚心中不无愧憾之感。他和一阳子联袂赴祁连山耸云岩大觉寺,欲求雪参果替慧真子疗治蛇毒,那知雪参果未求到,反着了人家的道儿,误饮了一杯药茶,被人家关在石牢中数日之久,朱若兰夜人大觉寺,破牢门放出两人,算起来朱若兰对他有救命之恩,但她却又是霞琳的情敌。

杨梦寰送她回括苍山时。两个人同乘一鹤,括苍山和昆仑山遥距万里,朱若兰决不会放心让杨梦寰走路回来,既是能一鹤双乘,为什么她不能遣灵鹤把梦寰送回西域来?

这一想,登时把梦寰在旅途出事之念,完全推翻了。摇摇头对霞琳道:“他可以乘朱若兰灵鹤飞来,绝不会在旅途遇上麻烦……”

澄因大师话未说完,沈霞琳突地仰身向下,接道:“那一定是黛姊姊留住他在那里玩了!”

说完一句话,脸上神情一变,瞪着一对大眼睛,望着屋顶出神。老和尚看得心中极是难过,伏下身子,轻轻拂着她的头发说道:“琳儿,快些闭上眼睛好好休息,等你病好了,我带你到括苍山找他!”

霞琳慢慢把眼神移注在澄因大师脸上,凄苦一笑,道:“我不要去括苍山,我知道寰哥哥一定会回来的。”

澄因大师叹息一声,道:“那你要好好的养息,等着他回来。”

沈霞琳嘴角问浮动着凄凉的笑意,点点头,闭上眼睛。澄因站在床边,看她脸上自怜自借的神情,心头如一支利剑洞穿,想自己是遁身世外的人了,怎的却无法斩断这爱情烦恼,霞琳的娘因误会移情沈士郎,刺碎了他一颗心,使他看破红尘,遁世逃避,那知数十年面壁苦修,仍无法把一缕情丝斩绝,收养霞琳,无非是旧情难忘,哪知十余年日夕相处,竟又对霞琳产生了无限慈爱,名虽师徒,情逾父女,老和尚旧创未复,又被卷入下一代的情爱烦恼。看来一个人如真想做无我无相,太上忘情,实在不易……他一直呆呆地在床边站着想着,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直待霞琳沉沉入睡,他才缓步退出病室。

童淑贞随后追出来,叫道:“师伯请慢走一步,晚辈还有话禀告”

澄因收住脚转过身子,童淑贞紧走几步。追到身侧,合掌一礼,说道:“沈师妹伤势突然好转,师伯是不是觉着其中有很多可疑?”

澄因点头答道:“有一个人暗中替她疗伤,已无疑问,那暗中替她疗伤的,也就是点制你|­茓­道的人。不过,那人武功极高,依据我观察所得推断,他疗治琳儿伤势方法,并非用的药物,而是仗本身­精­深的功力,要知琳儿伤在体内,一般的推宫过|­茓­手法,都无效用,来人必是用一种极特殊的独门手法,打通她体内脉道,逼出­阴­寒,第一次未竟全功,所以,她时晕时醒,天下有这等功力之人,本就不多,有这等功力,而又可能到昆仑山来的,更是绝少,据我所知,只有一人……”

童淑贞已听霞琳告诉她祁连山中之事,听完话,立时明白,冲口说道:“师伯所指,可是那替我师父疗治蛇毒的朱若兰吗?”

澄因道:“不错,除她之外,我再也想不起第二个人,能医得琳儿伤势?”

童淑贞略二沉吟,道:“我记得她在饶州替我师父疗治蛇毒时,也是陡然就到了师父的房间中,当时我还未曾入睡,瞥眼见师父榻边人影晃动,立时由卧榻跃起,那知脚还未站实在,已被人点中了|­茓­,一直到现在,我还想不出她用的什么手法,真个是快速无比,刚才那点我|­茓­道的人,身法亦是快极,我闻警转身,已自不及,说起来实够惭愧,人家点了我的|­茓­道,我却连人家面貌也未看清楚。”说完,粉脸上微现羞红,垂下了头。

澄因大师劝道:“他隐在门后,突然出手,你自然无法防备,不过动手点你|­茓­道的人是否就是朱若兰,还有可疑之处?如果真的是她,尽可以光明正大的和我们见面,为什么要隐现无常的骇人?再说琳儿的病势第一次好转,是在五六天前,今天又突然好了许多,当中相距有数日之久,如果是朱若兰,她会在什么地方藏身呢?你师伯、师父、师叔,连老衲算进去,得领一份救助之情,琳儿和她更是投缘,无论从那里想,她都无隐身必要?”

童淑贞哼了一声,连启两次樱­唇­,却未说出话来,她心里本想说,不管多宽大胸襟的女人,都免不了一个妒字,别的事她都可以让人一步,但要涉及情爱二字,决不肯让人,朱若兰如果真对杨梦寰生了情愫,亲妹妹她也是不肯退避,何况她和琳师妹不过是数面之交……但她几次话到嘴边,都羞于出口。

澄因大师看重淑贞欲言又止,自是不便追问,淡淡一笑,继续说道:“不管来人是谁,我想他还会重来,咱们隐在暗处等他。”

童淑贞仰起脸儿想一下,道:“这法子不错,我就藏在琳师妹的房间里,一则可看清他究竟是什么人?二则可相机保护。”

澄因点点头,道:“你留在房中的办法很好,但切记不要莽撞出手,先设法传出警讯,我好赶来接应你。”

当下两人计议停当,由澄因在室外附近巡视,如果发现了来人行踪,立时通知唐中的童淑贞,如果来人潜入了霞琳病室,而澄困尚未发现,由童淑贞用读号通知老和尚赶来接应,约定之后,澄因立即退出了霞琳卧室。

第十七回­阴­险义弟

这时,风雪逐渐减少,屋外梅林,经这风雪一摧,吐艳竟收,万株梅树,一片花海,红白交辉,香气袭人。

老和尚停步凝目,望着那万树盛开梅花,心底中泛起来无穷感慨。如果一个人能摆脱尘寰间一切情爱牵缠,无忧无虑地啸做山林,打发去那悠悠岁月,既不费心机,又无烦恼,多好!自己本已是避世遁禅的人了,世间一切事物,原已和自己无涉无关,那晓得力霞琳这个孩子,又卷入是非漩涡,当前重重磨折,已是心神憔淬,更不知最后是一个什么结局?

这是个极难思索透澈的问题,看去很简单,想起来却十分繁杂,澄因望梅出神,思索良久,仍难想出个所以然来。

再说玄都观主和玉萧仙子各出全力,抢登断崖,两人轻功不相上下,登上峰顶,仍然是并肩联袂,一步不差。

玉萧仙子陡然收步,扬起手中玉萧,遥指前面一座突出的高峰,道:“那座峰腰间,有一片突出冰岩,下临千丈绝壑,掉下去非摔个粉身碎骨不可,咱们在那冰岩上动手,就是分不出胜负,只要有人用力踏裂那积冰也可能掉在山谷中摔死。”

一阳子淡淡一笑,道:“姑娘别具匠心,选的地方实在不错。”

玉萧仙子脸­色­突地一变,温道:“你看此处距那高峰有多少路程?”

一阳子吃力一打量,笑道:“大约有二十里左右。”

玉萧仙子冷笑一声,道:“这段行程总不能白白地放过,咱们边走边打如何?”

一阳子仰脸一阵呵呵大笑,道:“妙极!妙极!姑娘果是名不虚传。”说罢,翻腕指出一剑。

玉萧仙子突然向前一跃,反手一萧点去。

一阳子挥剑架开玉萧,一挫腰,人剑飞起,疾如流星,指袭后背。

两人一面走一面打,既要抢在前面,又要攻敌防袭,各出生平绝学,打的花样百出,但见漫天大雪中剑舞萧飞,两条人影随着起伏的山势,盘旋交错,忽高忽低,转眼间已到数十丈外。待慧真子听得澄因大师警言,赶上峰顶,两人已到了六七里外。

她伫立峰顶,心中暗自发愁,四外尽都是绵连不绝的群山,到哪里去找两人呢?

突然问,正东方­阴­云下遥现一点黑影,快如破空流矢,倏忽间已到慧真子站的峰顶上,待她看出那是朱若兰养的大白鹤时,巨鹤已掠空飞过。

慧真子心中一动,暗道:这巨鹤既在此地出现,如不是朱若兰遣送梦寰回来,定是她亲身到此……

心里想着,不觉转脸向那巨鹤望去,只见一点黑影在空中流动瞬息间隐没不见,低头见峰下怒放梅花,如锦如绣,风雪中越觉得缤纷耀目,傲冠百花。

忽然间一条人影,在那梅林中一闪而逝,慧真子心头一震,正想纵身跃下断崖,入林察看,心中突又一动,反而转身向后迟去,然后借岩石松树隐身,复登峰头,藏在一株巨松后面,凝神下看。

足足等了有一顿饭工夫,才见那梅林浓密之处,走比一个奇装少年,因为距离很远,又下着雪,慧真子目力虽然很好,也难看清那人形貌,但从衣着体形上看,可辨出那人既不是杨梦寰,亦非朱若兰,好像在哪里见过他部身装束,但一时间却想不起来。

只见那人借梅树掩身,向霞琳住的茅舍处走去。

距茅舍大约还有十几丈远,霍然纵身跃上梅树,竞施展出轻功,踏树飞渡,快到茅舍时,突然停下,一飘身,落在屋顶上面。

慧真子看得暗吃一惊,忖道:此人轻功不凡,童淑贞绝非敌手,如不及时赶去救援,只怕要出差错,当下顾不得再隐身形,疾跃下峰,直扑茅舍。

慧真子全力急奔,快似出云飞车,不过片刻之间,已近茅舍,只见那人微闭双目,盘膝坐在屋顶,似是正在运气调息。澄因大师已抢先一步赶到,站在屋顶一侧,手横禅杖,蓄势戒备,两人相距,也就不过有六七尺远近,但那少年却视若无睹,仍然闭目静坐。慧真子停住步,仔细看那少年两眼,只见他面如冠玉,美似处子,手套金环,背Сhā一支奇形长剑,端坐雪中,神定气闲,不禁一怔,喝问道:“你是什么人?”

那少年慢慢睁开眼睛,目光一转,横扫了慧真子和澄因一眼后,笑道:“二位真是健忘得很,咱们在祁连山中见过一面,不过才隔半年,两位怎的就忘记了呢?”

要知当时陶玉伤脉正重,除了一阳子替他推拿|­茓­道,印象较深之外,澄因和慧真子都不过是一瞥而逝,如何能记得清楚;但他数度夜入三清宫,暗探茅舍,已见了昆仑三子和澄因数面,隐身绝峰看玄都观主力斗玉萧仙子时,更从几人言词之间听得很多内情,他本是极端聪明之人,把听得许多片段之言,联起一想,心中早已了然,昆仑三子在祁连山中大概经过,知慧真子和澄因都是当时在场之人。

慧真子想了一阵,突然忆起大师兄在祁连山一座石洞中救人之事,微微一笑,答道:

“阁下可是天龙帮李帮主的门下弟子吗?半年前得令师妹李瑶红引见,和阁下见过一面,不过那时你正在病中……”

陶玉冷笑一声,截住慧真子的活,道:“不错,我叫陶玉,在祁连山时,我不是生病,而是受了人家的暗算,我这次到昆仑山来,就是想找暗算我的人,清结一下旧帐。”

慧真子一皱眉头,道:“暗算你的人,在我们金顶峰吗?”

陶玉格格一阵大笑道,“起初我怀疑是你们昆仑三子之一,但现在我知道不是你们了。”

慧真子看他神态狂妄,不禁心中有气,脸­色­一变,微愠道:“昆仑三子非但不是暗算你的人!而且还是你救命恩人……”

陶玉又打断慧真子的话,接道:“救我也许确有其事,不过,我陶玉不领这空头人情,如单凭玄都观主那几下推宫过|­茓­手法,只怕我早已葬身在祁连山冰雪之中了。”

慧真子冷笑道:“救人­性­命,意在行仁,并不要你心存感激;我只问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陶玉缓缓站起身子,暗中试行运气,只觉劲力难达四肢,心知元气未复,不宜和人动手,微微一笑,抖抖身上积雪,答道:“我来酬谢祁连山相救之恩,替你们门下弟子疗伤。”

慧真子笑道:“她伤势很重,只怕你不能医得。”

陶玉道:“我要不替她疗治,恐她早已抱恨九泉。”

澄因半信半疑地接口问道:“她现在尚未全好,你既医疗过她,为什么不把她完全医好?”

陶玉转脸望了澄因一眼,冷冷答道:“你们提杖横剑,如临大敌,我要替她疗伤,是不是先得和你们动手打个胜败出来才行?”

澄因收了禅杖,跃下屋顶,陶玉紧接着飘峰而下。老和尚当先领路,陶玉走中间,慧真子走在最后,到了霞琳卧室门口,澄因陡然转过身子;目注陶玉问道:“你要是信口开河,当心我手中禅杖!”

陶玉冷笑一声,答道:“只怕你手中禅杖,未必就能胜得我一双­肉­掌。”

澄因大师脸­色­一变,呵呵大笑道:“小施主好大的口气!”

说罢,霍然一闪身,让开去路。

金环二郎傲然一笑,大踏步直对霞琳卧榻走去。

童淑贞本来手横宝剑,坐在师妹床沿,见陶玉直对卧榻走来,只得站起退到一侧。

陶玉走近榻边,低头望了霞琳一眼,见她正沉睡未醒,心知是刚替她打通的四脉,血道初活,必需要睡一段时间,才能醒来,转脸扫了澄因和慧真子一眼,说道:“她受冰雪­阴­寒侵伤了体内脉|­茓­,必需打通她奇经八脉,伤势才能好转,我已为她打通了八脉之七,现在单余一脉未通,你们去准备一碗姜汤,待我把她最后一脉打通,把姜汤替她灌下,然后给她盖上被子,大约沉睡一个时辰左右,清醒后就算完全好了。”

这当儿,澄因和慧真子,只得照他吩咐去办,慧真子指名童淑贞准备姜汤,自己却走到霞琳床边,目注陶玉,静待他动手疗伤。

金环二郎知她目的在保护霞琳,似是对自己的话还不十分相信,冷笑一声,潜运功力,左手闪电般把霞琳娇躯翻转,右手拍中沈姑娘的背心。

慧真子本想出手拦阻,但一眼看见陶玉顶门上的汗珠儿,心头一凛,停下了手。

陶玉拼耗本身元气,替霞琳打通了最后一脉,已累得轻声喘息,停住手,退两步,道:“她奇经八脉已通,一个时辰之内,必可清醒。”

说完,缓步向外走去

澄因大师急抢两步,挡在门口笑道:“小施主不借耗损本身功力,舍己救人,老袖感激万分。现在风雪正大,如何能够走得,请到老袖房中,吃杯清茶,俟风雪梢住时,再走不迟。”

陶玉知他并非真情留客,留客作用无非是怕自己暗中对霞琳下了毒手。

但金环二郎心中却很明白,霞琳奇经八脉全通,在顿饭工夫之内,必可清醒过来,自己刚刚损耗不少元气,正好借机会调息一阵,当下微一点头,随在澄因身后,进了老和尚卧房。

澄因倒了一杯松子水,送给陶玉,金环二郎毫不客气地接过一饮而尽,随手把茶杯放在桌子上,谢也不谢一声,就在澄因卧榻上盘膝坐下,闭上眼睛运功调息。

老和尚虽然修养极高,但也受不了陶玉的冷做神态,不禁一扬慈眉,正要发作,突地心念一转,暗道:如果他真能把霞琳医好,我就忍点气也不要紧,如果他医治不好霞琳,等会儿和他一起清结总帐,现在还是忍受些好。

他心念一转,暂压下心头一股怒火,在陶玉对面坐下。

表面上看去,两个人相对静坐,都在运气调息,进修内功,其实两人心中都在想着心事,澄因担心霞琳伤势,是否正在好转,假如陶玉在霞琳未醒之前要走,又用什么方法留他?

陶玉心中也在想着一件难题,他想:沈霞琳奇经八脉已通,虽然元气未复,但她内功基础甚好,勉强行功,当无问题,问题是如何想法骗得她心甘情愿地跟自己走?以及怎生闯过澄因和慧真子的拦阻?

突然间,门上竹帘起处,童淑贞急奔而入,跑近澄因身侧,低声说:“琳师妹已清醒过来,师父要我请师伯即刻过去看看。”

老和尚听得一跃而起,急向室外奔去。陶玉睁开眼睛,深注着童淑贞微微一笑,双目倏然复合。这一笑,十分动人,只笑得童淑贞心中卜卜乱跳,她急奔两步,抢到门口,却忍不住又回头望了金环二郎一眼。

只见他盘膝闭目,静坐榻上,金环束发,肤白欺霜,嘴角间带着笑意,­唇­红齿白,神态极是迷人,说风流明艳,比梦寰尤胜一筹,看一阵,不自觉心中又是一阵乱跳,慌忙闪身,退了出去。

再说澄因大师急奔到霞琳卧室,沈姑娘果然已拥被而坐,人虽比过去清瘦许多,但脸­色­隐泛红光,病势已大大好转。

老和尚心头一乐,跑过去摸着霞琳额角,嘴里呵呵笑着问道:“琳儿!你觉着好些吗?”

霞琳点点头道:“我病了几天,把你和师父都急坏了,我病好了,一定要好好孝顺你和师父!”

澄因进门后,只管留心霞琳病势,忘记了慧真子也在房中坐着,听得霞琳一说,赶忙转身对慧真子合掌一礼,笑道:“老和尚失礼了。”

慧真子急忙还了一礼,道:“大师见外了,我心中有点疑问,故而请你来商量一下。”

澄因道:“什么事尽管吩咐,老和尚洗耳恭听。”

慧真子一皱眉头,道:“替琳儿疗伤之人可当真是我们在祁连山中所遇的陶玉吗?”

澄因道:“这倒不会错,他那身怪异装束,一见即可分辨出来。”

慧真子道:“事情难解之处,就在这里,他在祁连山受伤不轻,当时李沧澜等都已退走,李瑶红也和我们一起离开了祁连山,什么人替他疗伤?还有,他替琳儿打通的奇经八脉,是人身体内的经脉,这门功夫,江湖上虽有传闻,但什么人有此功夫,却未曾听人说过,海天一叟虽然名播四海,但未必就通达这门功大,朱若兰在饶州替我疗治蛇毒时,打通我体内奇经八脉,陶玉替琳儿疗伤,也是打通她奇经八脉,这中间重重疑窦,好生教人费解?”

澄因听得怔了一怔,道:“不错,不错!”

慧真子微微一笑,接道:“刚才我在后面山峰上,看到了朱若兰那只巨鹤,现在静心一想,其间颇多破绽。梦寰半年未归,但却陡然间出现了一个陶玉,他又为什么自愿替琳儿疗伤?鹤现人不见,更属可疑。我怀疑他是受朱若兰遣派而来!”

老和尚只听得双目圆睁,不住点头。

慧真子轻轻一,声叹息,道:“朱若兰技似天人,貌比花娇,她和杨梦寰……”话到­唇­边,突然收住了口。

只听得沈霞琳幽幽长叹一声,凄婉笑道:“你怎么不说呢?怕我听到了难过吗?”

慧真子一扬柳眉,道:“如果我推断不错,这件事你将来总要知道,倒不如现在让你知道好些。”

澄因大师合掌喧了一声佛号,连道:“冤孽,冤孽。”

慧真子接道:“朱若兰肯为我疗治蛇毒,又追到祁连山中来助阵,施恩目的,无非在取悦梦寰,我怀疑是她救了陶玉后,授以武功,派他来金顶峰有所作为,不过她准备怎样对付琳儿,却令人难以料想……”

一语未落,突闻半空鹤唳,慧真子,澄因不约而同双双跃出室外,抬头看,漫天大雪中一只巨鹤抵掠而过,鹤飞过于快速,一瞥问,隐过山峰不见。

澄因脸­色­凝重,回顾慧真子一眼,道:“一点不错,果然是朱若兰那只巨鹤,这么看起来,事情确实可疑,也许你料想不差。”

慧真子正待答覆,转眼见陶玉由澄因房中出来,漫步踏雪而去。顾不得再答澄因的话,一顿足,猛追过去,起落之间,就是两丈多远,三个纵跃,已超到金环二郎前面,回身拦住去路,道:“这大风雪,如何能走?再说你不把事情办完,回去如何交差?”

陶玉听得一怔,退两步,冷笑道:“我已偿还了你们昆仑三子在祁连山中相救之情,还有什么事情可办?”

一面答话,一面暗中运集功力,准备动手。

慧真子笑道:“朱若兰派你来,就是为救沈霞琳吗?试问这万里行程,她怎的知道霞琳被万年冰雪­阴­寒侵伤?”

金环二郎听得十分不解,但他却误认是慧真子藉故留难,不觉心头火发,脸­色­一变,怒道:“什么朱若兰,我根本就不认识。你要借口找事,我陶玉舍命奉陪就是。”

说着话暗中一提真气,就要出手发难。

哪知他刚替霞琳疗伤消耗元气未复,这一提气,登时觉着眼前一黑,心知如果勉强动手,对自己损害太大,权衡利害,忍耐为上,当下一收攻势,反退三步。

慧真子双掌已相错护身,看陶玉陡然停手不攻,反向后撤,正想揉身欺进,试试他武功如何,突听霞琳高声叫道:“师父!他是寰哥哥的朋友!”

两人转头望去,不知何时霞琳已离了病室,而且正对两人缓步走来,白衣长发,随风飘飞,清瘦的脸上,浮现着娇凄的笑意,澄因大师紧随她身侧相护。

霞琳先到师父身边,问道:“他和寰哥哥很好,我去和他谈谈好吗?”

慧真子微一点头,霞琳又转身到陶玉身旁,笑道:“你那天生病时,我叫你你就不理我,一定是你病得很厉害,听不到我的声音了。”

陶玉先是听得一愣,继而想起她是说半年前祁连山中的事,点点头,笑道:“不错,我当时是伤得很重。”

霞琳道:“我病时,有师父、师伯、贞姊姊等照看我,你一个人生病在大山里,实在可怜。”

陶玉被她说的心中一阵怅然,淡淡笑道:“一个人总难免生死离合,生病也没有什么好可怜的。”

沈霞琳睁着一双泪水莹然的大眼睛,望着陶玉笑道:“人病了,心里总是会难过的。

你的病怎么好的?在那样大的山中,又没有一个人照看你?”

金环二郎只觉她柔和的眼神中,如有无限热力,顿使人冷心一暖,纵是想说谎言,也觉难以出口,微微一笑,道:“我遇上一个老和尚,替我把病医好。”

慧真子淡然一笑,接道:“只怕是一位年轻美丽的少女罢?她给你疗治好伤势之后,又用灵鹤遣送你到金顶峰来了。”

陶玉听不懂话中含意,只冷笑两声,不理慧真子,却转身对霞琳道:“你奇经八脉刚被打通,必需好好休息几天……”

金环二郎话未说完,突见霞琳打了一个冷颤,举起右手按在额角叫道:“我头晕了,心里冷死啦。”

澄因吃了一惊,一个箭步,跃到霞琳身侧,扶着她连声叫道:“琳儿!琳儿!”

只见沈姑娘泛红的­嫩­脸,霎时间变成苍白颜­色­,樱­唇­转青,全身发抖,星目轻合,摇晃欲倒。

骤然的变故,使慧真子也失去镇静,两个人只管照顾霞琳,陶玉却借机溜走,待慧真子起来时,金环二郎已走得没了影儿。

慧真子气得一顿脚,叹道:“果不出我意料,他明为霞琳疗伤,暗里下了毒手,你快扶她到房中休息,我去追他算帐!”

澄因抱起霞琳,站着不动,看不出他脸上神情是怒是恨,双目圆睁,慈眉倒竖,全身不住轻微地颤抖,这一瞬间,他脑际中空空洞洞,木然愣在雪中,寒风吹飘着他灰­色­的僧衣,宛如一尊石塑罗汉。

足足有一盏热茶工夫,才听他长长叹了口气,低头望着怀中的霞琳,泫然位道:

“琳儿!琳儿!你当真就这样夭寿吗?天道馈亡,为什么把这诸般苦难,尽加在这善良无邪的孩子身上。

慧真子本想去追陶玉,但看老和尚情伤欲绝神态,只得暂时停住,劝道:“大师不要太过伤神,现在救人要紧,先把琳儿扶到房中看看是否有救,她既已投入我们昆仑门下,这报仇之事,昆仑派自当全力以赴。”

澄因神志恢复,渐趋镇静,当下几个纵跃,已到霞琳卧室,慧真子紧跟着也进房中。

见霞琳床上枕横被乱,这就突然使她想起童淑贞来,这半晌工夫,一直没见她面,不知到哪里去了。

想起了童淑贞,慧真子心中又紧张起来,一翻身退出霞琳卧室,向外寻去。

出了茅舍竹离,只见童淑贞背靠在一株大梅树上,仰望着梅花,呆呆出神,青­色­的道袍上,已有不少积雪,看样子,她似乎已站在那里不短时间了。

慧真子心头一震,想道:糟,这孩子一定是被人点了|­茓­道,放置在那里……纵身一跃,直掠过去。

童淑贞工在仰着脸想心事想得入神,慧真子飘落她身侧,她还不觉。

慧真子细看童淑贞,不像受人点了|­茓­道的样子,不觉心头火起,沉下脸喝道:“贞儿,你发的什么呆?你师妹病得要死,你还有心情观赏花?”

童淑贞回头看是师父,吓得疾退两步,拜倒在雪地上,道:“弟子……弟子……”

慧真子听她“弟子”了半天,还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心中愈发气恼,正要发作,突然发现她一脸惶恐神­色­,和已往受责时,垂首聆教神情大不相同,不禁心生疑窦,皱皱眉头,按下怒火,问道:“你一个人在这风雪之中,想的什么心事?”

童淑贞幼失父母,三岁时即被慧真子救到金顶峰三清宫中,恩养了十八寒暑,同门几位师姊妹中,她是受师恩培育最深之人,也是慧真子最为宠爱的弟子,平时,她总是随侍师父左右,名虽师徒,情似母女;但自霞琳投入慧真子门下之后,这情势略有转变,对霞琳宠爱日增,好在沈姑娘心地纯真,根本就不懂和人争宠夺爱,童淑贞十分清楚霞琳的­性­格为人,尽管有不少不太了解霞琳­性­格的同门为她叫屈,但她和霞琳却相处得情逾骨­肉­。

慧真子在江湖上行道时也常常带着她走走,重淑贞的江湖阅历也很丰富,再加她幼年失去父母的重重磨难,使她看透了人间的险恶,决心改易道装,随恩师皈依三清宫。

玉灵子门下首座弟子,虽对她一往情深,十年不变,但童淑贞的一颗心坚如铁石,并不为首座师兄的挚情所动,她已下了决心,今生不委身事人。

那知适才和陶玉匆匆一面,不自觉为他风流明艳的神态所迷,更坏的是陶玉不应该望着她含情一笑,只笑动了童淑贞一怀柔情,她永不事人的意志,开始动摇……

这心事,自不能坦然对慧真子讲,没法子,只得巧言饰辩,道,“弟子不便听师父和澄因师伯谈话,因此才冒雪赏梅。”

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欺骗恩师,说过话,自己脸上倒先红起来。

她这神情,如何能骗得过慧真子一双神目,不过慧真子并没有当时点破,师徒相处十八年,她对童淑贞了解极深,如非有难言苦衷,童淑贞绝不会骗她,当下故作相信,点点头,道:“你师妹病势突然恶化,人又晕了过去,你快些回去看看。”

童淑贞一拜起身,抖抖身上积雪,急步向茅舍中奔去,一口气跑到霞琳房中。

只见沈姑娘闭着双目,仰面卧在榻上,澄因大师急得在房中走来走去,慈眉愁锁,一脸感伤,老和尚当真是急疯了心,口中喃喃自语,不知在说些什么。

童淑贞一下子扑到霞琳床上,拂她秀发叫道:“琳师妹,琳师妹……”

她连叫了七八声,但除了闻得霞琳微弱的鼻息声音之外,连眼皮也未睁动一下。

突然,身后飘传来一个清脆动人的声音接道:“她害的什么病,这等利害?”

声音不大,但却字字清晰。童淑贞回头望去,只见一个丰仪绝世的青衣少年,缓步对着卧榻走来,举步轻逸,恍如行云流水,绝美之中,含蕴着逼入的高华气度,耀眼生花,使人不敢仰观。童淑贞还未及开口,却听澄因大师怒道:“朱若兰!你跑来这里作什么?”

朱若兰听得一怔,停住了步,两道冷电般的眼神,逼视在澄因脸上,慢慢地反问道:

“为什么我不能来?”

声音虽然甜脆动听,但那甜脆声音中却似含着无上威力,入耳惊心,老和尚不禁一呆。

童淑贞在饶州客栈和她见过一面,知她出手快速无比,心存戒惧,不自觉伸手拿起宝剑。

朱若兰冷笑一声,缓步对她走去,直把那三尺霜锋当作草芥,连看也不看一眼。

澄因一横身拦在霞琳卧榻前面,双掌含劲当胸,蓄势待敌,童淑贞也一跃而起,宝剑斜垂,封住门户。

朱若兰脸上微现诧异之­色­,眼光横掠两人一扫,投落在仰卧床上的霞琳身上,只见她脸­色­苍白,双目紧闭,看情形似是病得十分严重,不觉一扬柳眉儿,怒道:“她病势那等沉重,你们不想办法给她医病,却横剑蓄势拦我做什么?”

澄因听得一怔,继而又冷笑一声,道:“她病死了,不是正称你的心吗?”

朱若兰再难忍受,右手一举,娇叱一声,欺身直进,封住澄因当胸双掌,左手伸缩之间,已把童淑贞手中宝剑夺下,反手一投,宝剑直向室外飞去,剑势快如电掣雷奔,正好把身后跃袭而来的慧真子攻势挡住。

她一出手,同时制住三人。一步到了霞琳床边,伸手摸着她额角,低唤了两声琳妹妹,琳妹妹。

这时,澄因大师,慧真子都已跃到了霞琳榻边,紧靠朱若兰身后站着,两人运功蓄势,含劲掌上,只要朱若兰有加害霞琳之意,立即一齐劈出。

但朱若兰却十分镇静,对两人含劲待发的掌势,浑如不觉,慢慢转过头来,问道:

“她怎么病得这么沉重,你们为什么不早一点替她医治呢?”两道冷电般的眼神,缓缓从慧真子等脸上扫过。

慧真子一触到她的眼光,心中骤然浮现在饶州疗毒情景,一阵惶愧,不觉把运劲待发的掌势缓缓垂下。

澄因一侧脸,避开朱若兰的眼光,冷冷答道:“她为想念杨梦寰,冒着风雪站在一座高峰上望他归来,数日夜不言不食,被山中积存的万年冰雪侵伤了体内经脉……”

话到这儿,突听得朱若兰啊了一声,粉脸变­色­,大眼睛闪了两闪,神光迫人,盯在澄因脸上,追问道:“什么?杨梦寰还没有回到金顶峰来?”

澄因冷笑一声,答道:“不放杨梦寰回来也就罢了,遣陶玉对霞琳暗下毒手,那才是心比蛇蝎!”

朱若兰似乎没留心澄因答些什么?仰脸凝神想了一阵,自言自语道:“他送我到括苍山后,第二天就留书不辞而别,屈指已七个多月,无论如何,他也该早到家了?莫非是在路上出了事情?”

慧真子冷眼旁观,看朱若兰惊愕神情,似非故意装作,正想开口把事情说清楚,澄因已抢先说道:“只怕他还在括苍山没有动身?”

朱若兰只气得打了个哆嗦,右手一扬,突又缓缓收下,从怀中取出一纸白笺,递到慧真子手中,冷笑一声,道:“这是他留给我的告别信,你看看是不是他的笔迹?”

慧真子展开白笺,只见上面写道:

弟本愚质,承兰姊不弃折节下交,杨梦寰何幸如之,本应待玉体康复后再走,乃因师门正值多事之秋,弟忝为昆仑门下弟于,岂能托护兰姊,独善其身?西望师恩,归心似箭,留书依诊,祈祝早复。杨梦寰手上。

下款留书日期是五月十六日。距此时已半年以上。

慧真子看完了信,朱若兰轻轻叹息一声,道:“当时我正疗冶伤势,待我伤愈后,他已走了旬日之久……”

说时一顿,沉吟良久,接道:“这半年时间中,我因赶习一点武功,未离开括苍山一步……”

慧真子看完梦寰留书,又听了朱若兰几句话,虽然其中几点疑窦,还难完全了然,但心中已明白确实错疑人家了。当下合掌一礼,接道:“朱姑娘如果不亲身来此,我们确实难以料得出事情经过这样单纯,再加几点巧合,使我们错疑了姑娘。”

说着,叹息一声,把陶玉替霞琳疗伤的种种经过,很详尽地说了一遍。

朱若兰凄婉一笑,道:“既有这些巧合,你们错疑我自是难怪。当前最为要紧的事,是先把琳妹妹的伤势医好再说。”

说罢,伏下身子,很细心地查看霞琳伤势。

澄因、慧真子、童淑贞,六道眼神,一齐投集在朱若兰脸上,三个人心中都明白,沈姑娘能否得救?在此一举。

只见朱若兰脸上的神情,随着她在霞琳身上移动的两手,逐渐紧张起来,终于她脸上变成了一种茫无所措的神­色­,停下手,叹口气,慢慢转过脸,道:“她全身奇经八脉畅通无阻,实难找出伤在何处?”

两句话直如万把利剑洞穿了澄因的心,登时急得老和尚头上汗水如雨,只听他长长叹息一声,合掌喧了一声佛号,吟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着相三十年……”

吟着,转身大步向室外奔去。

慧真子吃了一惊,急起一跃,挡在门口,说道:“琳儿并非无救!你如何能够走得?”

澄因笑道:“和尚已无牵无挂,只余下搏杀齐元同一桩心事未了……”

说时一顿,探手人怀,取出一支上簪,接道:“这是令师兄椎髻玉簪,在她和玉萧仙子寻地比武之前,交给了我,要我帮他查明杨梦寰恶迹后,凭玉簪替他清理门户,仅此转赠,寄语令师兄无缘再见。”

说完,把玉管交到慧真子手中,双掌一分,先发推出。

慧真子想不到澄因会突然出手,只觉一股奇猛劲道,直逼过来,急向旁侧一闪,老和尚却趁机跃到了院中,急步走入自己卧室,匆匆整理一些应用之物,提着禅杖出来。

慧真子心头一急,拔剑拦住去路道:“大师纵然一定要走,也望能见我大师兄一面!”

澄因仰脸一阵哈哈大笑,声音极是特异,若笑若哭,充满着幽伤悲忿,只笑得慧真了心底冒上来一股寒意。

慧真于望着澄因背影,心中极是为难,如果放他满怀悲懒离去,道义上实难说得过去,但如再要拦他,恐怕有得一场架打、她心中风车般打了几个转,决定不管如何,先把他留住再说。振剑一掠,大声叫道:“大师如不待我师兄回来,恐怕没有这么容易走得!”

澄因大师回身横杖怒道,“你要怎么样?”

慧真子笑道:“我要留你多停几个时辰,等我大师兄回来再走!”

澄因狂笑一声,抢起一股杖风,道:“只怕你挡不住老钠手中禅杖!”

慧真子心知已非言词能留得住他,扬了扬手中宝剑道:“这倒未必见得!”

心念一动,立出绝学,施出追魂十二剑中连环三招“起凤腾蛟”“朔风狂啸”“雾敛云收”,剑聚一片银光,如狂飙卷袭而下。

澄因果被慧真子排山般的剑势,逼退了三尺左右,这就更激的老和尚怒火千丈,正待挥杖抢攻,突听身后一个清脆熟悉的声音,喊道:“师伯,你为什么要和我师父打架呢?”

澄因回头望去,只见沈霞琳站在丈余外雪地上,白衣,长发,随风飘拂,满脸茫然不解神­色­,朱若兰紧着她身后站着,眉宇间微泛怒意,双目中神光闪动,愈觉得威仪迫人。

老和尚愣了一愣,悲忿的心情,登时镇静下来,丢掉手中禅杖,一个纵跃到霞琳身侧,叫道:“琳儿!琳儿!你……你好了吗?”

霞琳一步投身在老和尚怀中,仰起脸,笑道:“黛姊姊本领最大,她来了,我的病不管多厉害,她也能把我医好!你是在和我师父打着玩吗?”

澄因脸一热,笑道:“不错,不错,我和你师父在切磋武功。”

朱若兰嘴角一撇,冷笑一声,道:“那么大一把年纪了,还是一点沉不住气,要是伤了人,怎么办呢?”

她这几句话,也不知是指哪个,反正慧真子和澄因,都听得脸泛红彩。

朱若兰目睹两人窘态,不觉嫣然一笑,又道:“也怪我一时大意,找不出她伤在何处,才害得你们两人切磋武功。”

慧真子红着脸笑道:“琳儿自小就在他恩养之下长大,怜扰心切,自难免悲痛过深,这也是人之常情,不知琳儿现在伤势如何?”

朱若兰笑道:“琳妹妹虽被人打通奇经八脉,但却未把经脉中侵入的­阴­寒迫出,反而集攻五腑,滞留不散,因而更加严重。现在我虽把她五腑­阴­寒逼散,但尚未把­阴­寒迫出体外……”

澄因不待朱若兰话完,就急急接口问道:“这么说来,朱姑娘也无能疗治她的伤势?”

朱若兰两道清澈的眼神,慢慢地移到霞琳身上,嘴角间缓缓露出笑意,答道:“为了琳妹妹,我纵然损耗一些功力,亦无所惜,只是有一件是,需得劳动两位的大驾!”

澄因笑道:“朱姑娘但请吩咐!赴汤蹈火,老和尚万死不辞。”

朱若兰叹息一声,说道:“现下­阴­寒已侵入她内腑,纵有灵丹也难奏效,唯一疗救这法,是把滞留在她五腑的­阴­寒迫比体外,我纵然不惜消耗本身真气,也非一两天时间能够收效。以她内功而论,总得五日夜工夫,在这五日疗治期间,最忌有人捣乱,一但不好,不但伤势加重,说不定还得害琳妹妹走火入魔,就是晚辈本身,也要蒙受极大损害,所以,必须有两位武功极高之人,护守关期!”

澄因望了慧真子一眼,道:“这个老和尚自是责无旁贷。”

慧真子一笑接道:“沈霞琳是昆仑门下弟子,昆仑派自不能袖手旁观,贫道亲率门下弟子,布守关期。”

朱若兰笑道:“人多了反易坏事,有两位已经足够,烦请准备一些食用之物,晚辈现就动手替她疗伤!”

沈霞琳一翻身,奔到朱若兰的身侧,眼眶中满含泪水,笑道:“姊姊待我这样好,只怕我一辈子也没有法子报答你了!”

朱若兰微微一笑,秀目凝着霞琳,脸上神情若悲若喜,心中汹涌着万­干­感慨。

当前这伤势奇重的少女,正是她心目中最大的情敌,就自己过去观察所得,杨梦寰对霞琳情爱极深,沈姑娘在世上,杨梦寰绝不会移情他人,此刻,如果自己不出手救她,沈姑娘绝对难熬过一个月。她死了,杨梦寰不难移爱自己……但她又不忍看着这娇稚善良的孩子死去……

这是个十分微妙难解的问题!包括了人­性­。爱欲。妒嫉、怜借,饶是朱若兰聪明透顶,一时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沈霞琳看朱若兰一直望着她,很久很久,仍然一语不发,心中甚觉奇怪,忍不住问道:“黛姊姊,你在想什么?”

朱若兰如梦般,啊了一声,笑道:“我在想你寰哥哥怎么还不回来?他要是看到了你病成这等模样,一定十分难过。”

霞琳幽幽叹道:“他不回来,一定是在路上出了事啦?我要是没有病,咱们就可以一起出去找他了。”

朱若兰笑道:“你要找他,拉我一起去­干­什么呢?”

霞琳听得满脸茫然问道:“你不是和寰哥哥很要好吗?为什么不管他呢?”

朱若兰被问得晕生双靥,眨眨眼,拉着霞琳一只手,低声笑道:“我和你说着完的,等你伤好了,咱们就去找他。”说着,扶霞琳回到静室。

慧真子吩咐童淑贞为霞琳去准备应用之物,自己和澄因却借这段空闲,静坐养息。

这时,风雪已住,满天­阴­云随风散去,一抹夕阳返照,天­色­已近黄昏。

童淑贞准备好食用之物,送入静室。朱若兰让霞琳食用一些汤饼后,立时动手替她疗伤。她让沈姑娘面壁而坐,自己也盘膝坐在霞琳背后,口授了沈姑娘玄门吐纳导引口诀,伸出右掌顶在霞琳后背“命门|­茓­”上,默运本身真气,一股热流,缓缓攻入霞琳体内。

第五天上,沈姑娘体内­阴­寒,已大都被迫出体外,神情逐渐恢复。她在这四五天的时间中,除了行功疗伤之外,因习朱若兰口授玄门吐纳导引之术,获益极大。要知玄门吐纳导引术,是一种极高内功的修为密诀,和一般内功进修之法不大相同,不但有助功力­精­进,而且体命双收,驻颜益寿,如至大成境地,更能化气成力,凝神还虚,克敌于举手投足之间,飞行于江河激流之上,飞花杀人,摘叶伤敌。霞琳因祸得福,学得了玄门吐纳导引真诀。

到中午时候,朱若兰已替霞琳完成了第六次治疗,停住手,笑道:“现在你的伤势,已是大部痊愈,午时过后,再作一次疗治,迫出残余­阴­寒,就算大功告成了。”

霞琳笑道:“我们就可以一起去找寰哥哥啦?”说着话,慢慢转过头来,目光一触到朱若兰脸上,登时惊得她啊呀一声,呆在那儿,说不出话。

只见朱若兰匀红的­嫩­脸,此刻却变成了一片苍白,神态萎靡,霞琳心头一酸,两行清泪,顺腮流下,幽幽说道:“黛姊姊,我不再治病了!”

朱若兰笑道:“那怎么行?如果不把那残余­阴­寒迫出,日久难免复发。”

霞琳位道:“姊姊为替我疗治伤势,累得脸都变成了苍白颜­色­,一定是耗损很多元气,把我的伤医好了,可是姊姊却累伤了,我又不能给姊姊医伤,怎么办呢?”

朱若兰笑道:“我不要紧,养息几天,就会复元,你如果不肯作最后一次疗治,姊姊这几天消耗的无气,不都是白白糟塌了吗?”

霞琳黯然一敛,缓缓偎入朱若兰怀中,泪如泉涌,但她却说不出一句感激之言。

朱若兰扶正她身子,说道:“你现在伤势还未全好,不宜有所感伤,快些坐好运功,免得功亏一赏,你要不听姊姊的话,我以后就不理你了。”

霞琳勉强收泪坐好,依言行功,朱若兰略一休息,又凝神运集真气,助她疗治体内残余­阴­寒。

大约有顿饭工夫,只见沈霞琳脸上汗珠儿,如雨一般滚滚而下,渐渐的全身各处,冷汗泉涌,浸透衣裙,有如水淋。

正值这紧要当口,突听静室外传来了澄因大师一声怒吼,接着一声金铁交鸣,房门吃人一脚踢开,人影闪处,陶玉手执金环剑冲了进来。

霞琳转脸望去,看陶玉仗剑急奔而来,心神一分,正待出言相询,却听朱若兰急促低声吩咐:“快些闭上眼睛,照常行功,不要分散心神。”

霞琳经朱若兰轻声一喝,顿时收住心猿意马,转脸面壁,重义凝神行功。

陶玉目睹一个青衣少年和霞琳同榻而坐,不禁妒火中烧,冷笑一声,一跃近榻,振腕一剑,直奔朱若兰前胸点去,他含忿出手,剑势如迅雷奔电,猛快至极。

朱若兰顶在沈霞琳后背“命门|­茓­”上的右手不动,左掌半屈,迎着剑势拂去,直待将要接触到金环剑时,食、中二指,突然一齐弹出。

这是武学中一种至高绝技“弹指神通”工夫,陶玉哪里识得,但觉握剑右腕一麻,不自主松开五指,金环剑脱手向后飞去。

就这一挡之势,澄因大师已追踪跃入,铁禅杖一招“飞钹撞钟”,猛点陶玉后背。

金环二郎一闪身,让开背后点来一杖,施出三音神尼手绘拳谱上,所记身法“移形换位”,膝不弯曲,足不跨步,一晃身,已欺到澄因大师身边,右手一把抓住禅杖,左掌一招“挥尘清谈”,疾劈澄因握杖右腕。

老和尚刚才在室外和他交手过几招,只觉他出手剑势,怪异难测,随手两剑,就把自己逼退,冲人霞琳疗伤静室,他随后追入,心中本早已有备,哪知仍然没有看清楚人家用什么身法欺到自己身侧,不禁呆了一呆。

就在这一愣刹那,陶玉右掌已切到腕上,老和尚不松手丢杖,手腕势非受伤不可,只得一松右手,让开陶玉切来一掌,左手却探臂一拳,向陶玉前胸打去。

金环二郎想不到他避掌。还击,能一齐出手,这一拳迫得他向后疾退三步。

澄因趁势沧攻,右脚飞踢小腹,左手却闪电伸出,又抓往了禅杖,用力一带。

这一着用的恰当至极,陶玉手中握着禅杖,骤然被澄因一带,身子向前一栽,正好向老和尚踢出的右脚迎来。

可是金环二郎武功,实已今非昔比,侧身一让,右手不放禅杖,左手探处,抓住了澄因右脚,用力一抬,老和尚重心顿失,身子向后倒去。

澄因吃了一惊,暗道:此人武功当真高强,心里在想,左手仍紧握禅杖不放,借力一拉,已经向后倒去的身子,突又挺起,右手一招“潮泛南海”平推过去。

两个人各抓着禅杖一端不放,身子相距不过两尺远近,各以单掌攻敌,近身相搏。

第十八回道姑之恋

手臂伸缩之间,即可遍及对方要害。|­茓­道,略一失神,非死即伤,这别开生面的打法,包括了机智。武功、对敌经验等全面的搏斗,惨烈紧张,触目惊心。

倏忽间,两人已对拆了二十多招,澄因胜在功力深厚。陶玉却以奇诡的手法,弥补了功力的不足。

金环二郎一面打,一面偷眼向床上望去,只见那青衣少年,右掌顶在沈姑娘后背“命门|­茓­”上,肃容端坐,对眼前激烈无伦的打斗,浑如不觉,看也不看一眼。

沈霞琳神情却有些激动,但还能勉强自持,不为两人打斗所乱。

这时,陶玉心中已有点明白,那青衣少年是在替霞琳疗伤,费解的是自己已把沈霞琳奇经八脉打通数日,伤势早就应该全好,难道她伤势好转之后,又突然复发不成?

他心中只管思解霞琳伤势恶化原因,手下略慢,吃澄因抢了先机,呼的一掌,逼攻过去。

这一掌威势奇大,而且攻袭的又是要害,陶玉警觉到时,已来不及出手化解,只得一松手丢了禅杖向旁侧一闪,着地扫出一腿,挡了挡澄因攻势,探臂检起金环剑,跃到门口,横剑而立,目光却投在木榻上朱若兰和霞琳身上。

澄因夺回禅杖后,本想趁势扫攻两杖,把陶玉迫出静室,哪知陶玉松手放了禅杖后,却捡起了地上的金环剑,他刚才在静室外面,已和陶玉交手过几招,知他剑招的诡异,较拳掌尤为难测。

老和尚想一想,也停手不再抢攻,横杖护守榻前,和陶玉相峙对立。

金环二郎见澄因守榻前,蓄势相待,不再迫攻,已猜知他的心意,是怕伤了霞琳,他本是极端聪明而又城府深沉之人,心中打了几转,立时变了主意,望着澄因笑道:

“那位穿青衣的书生是谁?可是在给沈姑娘疗伤吗?”

澄因答道:“什么人你管不着?她在给琳儿疗伤倒不是错,你问这些­干­什么?”

陶玉收了金环剑,冷笑一声,道:“我问问有什么要紧?既然有他给沈姑娘疗治伤势,我倒省了不少麻烦!”说完,转身向门外走去。

澄因大师一纵身,追到门边,叫道:“听你口气,倒好像是存心为霞琳疗伤来了?”

陶玉回过头,冷冷答道:“如果我要存心害她,她就是十条二十条命,恐怕也没有了?”

澄因还未答话,突闻一声娇脆的冷笑道:“嗯!如果不是你打通她奇经八脉,她还不致于­阴­寒攻心,伤得这样厉害。”

陶玉抬头望去,只见那青衣书生,带着一脸困倦容­色­,站在静室门口,两眼望着自己,眉宇隐泛着一种不屑和鄙视的神气。

陶玉心中本就气他,听完话冷哼一声,正待出手给他点颜­色­看看,突想起他刚才双指弹剑的本领,不禁一阵犹豫。

只听身后又一阵冷笑响起,转眼望去,慧真子手横宝剑挡住去路,成了前后夹击之势。

金环二郎目睹当前形势,心中暗自忖道:慧真子和这老和尚,已难对付,再加那个武功莫测高深的青衣书生,万一要动上手,对自己大是不利,想一想,不宜久留,趁空纵跌逸走。

这时,霞琳身上­阴­寒已完全被迫出体外,一跃下榻,迎着朱若兰,笑道:“黛姊姊,刚才和我师伯打架的陶玉走了吗?”

朱若兰道:“那个人最坏了,你以后再遇上他时,千万可要小心,半年前在祁连山中,不是我赶到的时机凑巧,你早已……

早已怎么样?她却是难于出口,微微一顿,正在忖想措词,霞琳已抢先,说道:

“他和寰哥哥是很要好的朋友,我要是开罪他,怕寰哥哥生我的气。”

朱若兰知她心地纯洁,不知人心险恶,一时间,无法给她说得清楚,轻轻叹息一声,不再答话,跃上木榻,盘膝坐下,运气调息。

霞琳看她合眼端坐,知在用功,不敢再问话打扰,轻轻走出房门,直往澄因扑去。

老和尚看霞琳脸­色­红润,­精­神充沛,举步灵快,病势似已全好,心中极是高兴,呵呵大笑两声,问道:“琳儿,你的病全好了吗?”

霞琳点点头,答道:“我的病是好啦,可是把黛姊姊给累坏了。”说着话,举目四外张望了一阵,问道:“怎么不见我师父和童姊姊呢,她们哪里去了?”

澄因叹口气,道:“你大师伯和玉萧仙子相约寻地比武,一去五六天,还没有回来,你师父为替你守护关期,这五天中就没有离开茅舍附近,刚才见你黛姊姊推开静室,逐走陶玉,知你关期已满,她才去找你大师伯去了!”

霞琳抬头望着澄因,眼眶中泪水盈盈,长长地叹口气,道:“师伯,你在这里守护着黛姊姊吧?我去找大师伯和师父去。”

澄因道:“你伤势刚好,如何能够走得,你留在这里,陪你黛姊姊,我去找他们?”

说罢,转身急步纵跃,已到十几丈外。

霞琳追出竹篱,澄因已走得踪影全无。她已十余天未出篱门一步,抬头见万株梅花怒放,如锦如絮,景物幽美已极。

再说陶玉遭朱若兰两次指风扫中,已知非人敌手,再打下去,势必要伤在人家手中,立时见机而退,穿过梅林,直向断崖上攀去。

奔了有十余里后,突然觉着左肩、右肋,被朱若兰指风拂中之处,微微作疼起来,心中吃了一惊,赶忙停下身子,试行运气,伤处突然一阵麻木,瞬息之间,扩及半身,一阵阵巨痛刺心,连举步也觉着十分艰难,这才知道,对方已暗中下了毒手。

这时,他正停身于一处断崖所在,下临­干­丈绝谷,深不见底,一失神滑落下去,必要摔个粉身碎骨,四周又都是连绵的山势,伤势既已发作,决难再越绝峰,不如暂时停下来,调息一阵再走。

想了想,索­性­盘膝坐在地上,缓缓地运气行功。

过了顿饭工夫,忽听一阵急促的步履声,传入耳中,陶玉睁开眼睛,回头望去,只见一个三旬左右的健壮大汉,手提长剑,直对自己奔来。

那人到了陶玉五尺左右处停住,长剑一指陶玉,问道:“你是什么人?坐这等荒凉的地方­干­什么?”

陶玉仔细看了大汉两眼,认出正是自己初入山时,遇到那个和道姑比剑的大汉,这时,他已觉出伤势好了许多,冷笑一声,答道:“昆仑山又不是你们昆仑派私产,为什么我不能来?”

那大汉听他一开口,就说出自己是昆仑派门下弟子,不禁怔了一怔,神凝双目,从头到脚把陶玉看了一遍后,答道,“不错,在下正是昆仑门下弟子,这昆仑山虽不是我们私产,但在金顶峰数十里内,也不准闲人乱闯。”

陶玉一纵身,跳起来,笑道:“我闯了,你又怎么样呢?”

那大汉怒道:“你这人好生无礼。”说着话欺身直进,一剑刺来。

陶玉冷笑,闪身让开剑势,一晃肩,已到那大汉身侧,左手一扬,拍出一掌。

那大汉心头一惊,再想闪避陶玉掌势,已是迟了一步,眼看这一掌就要打中,对立突然一沉左臂,退了两步,那大汉趁势一跃,向左方让开数尺,横剑发楞。

原来陶玉掌势打出一半时,左肩伤处,突然又一阵麻木,一条左臂,登时不听使用,他怕那大汉剑势回扫过来,因而疾退两步。

那大汉望着陶玉出了一阵子神,长剑封住门户,慢步逼来。他刚才一剑躁进,几乎吃了在亏,这次已不敢再稍存轻敌之念,全神贯注,蓄势缓进。

金环二郎刚才拍出一掌后,已知自己伤势不宜运气和人对故,上半身算是不能用了,要想除掉眼前敌人,只有用两条腿和人一拼……

这个和陶玉动手的大汉,名叫黄志英,是昆仑派掌门人玉灵子门下的首座弟子,在三清宫昆仑门下数个男女弟子中,是武功最高的一个。

他见陶玉闪避自己的剑招身法,快速灵活,武功决不在自己之下,如果他也要动用兵刃,自己实无制胜把握,奇怪的,是他用臂对敌,单是飞跃闪击,施用两腿和自己缠斗,初还认为他自负武功,有意卖狂,到后来看他累得满头大汗,身法渐慢,脸也变了颜­色­,但他仍是不肯用手还击,心中暗感奇怪,收住剑势,向后一跃,喝道:“你要再不肯亮兵刃动手,不出十合,必然要伤在我剑下,生死大事,岂是儿戏?再说我黄志英也不愿杀一个不用兵刃的人!”

陶玉喘息一阵,冷笑道:“我只要一出手,你不死即伤,逞论让我施用兵刃?”

黄志英大怒道:“好狂妄的口气,你不妨出手试试,看你能不能伤了我?”说着话,挥剑而上,疾攻三招。

这三招极为迅猛,直把金环二郎迫到断崖边缘,黄志英只要再多攻一剑,陶玉势必被逼下那­干­丈深涧不可。

黄志英收剑笑道:“就凭你这点本领,也敢大言不惭,你如不亮兵刃,那是自取死路,可别怪我下手狠辣了。”

陶玉回头望望身后千丈绝壑,长吸两口气,把翻涌的气血稳下,使上半身恢复舒畅,冷冷接道:“不信你试我一招?”说着话,陡然欺身而进。

黄志英挥剑一封,那知陶玉身形随着他剑势一闪,已滑到身侧,身法之奇,简直是闻所未闻,不觉心头一震,仰身疾退三步,扫出两剑,寒光霍霍,封住门户。

只见陶玉身子一转,竟从剑势空隙中直滑进去,咬呀出手,右手一伸,已托住黄志英握剑右肘关节。

黄志英吃了一惊,左掌疾随攻出,当胸劈去。

陶玉一侧身,黄志英的掌势掠着前胸扫过,随着左手一翻,又托住黄志英左时,如在陶玉未受伤前,黄志英双肘关节早已被他折断,但此刻的情势却又不同,陶玉虽然擒拿住了黄志英两肘关节,可是他左肩。右肋的伤势,使他两条臂使不出一点气力,勉强凝神运功,力量还未用出,伤势却先发作,一阵剧疼,不自主松了黄志英的双时。

这不过是一刹那间,黄志英双臂一分,向后跃退了五六尺远,一脸惊奇神情,望着金环二郎,他对陶玉的奇诡擒拿手法,佩服至极,但对他擒拿自己双臂后的微弱力量,却又感到十分意外。他望了陶玉良久,才一声长叹,道:“承蒙手下留情,黄志英感愧得很。”说罢,转身疾奔而去。

陶玉脸­色­冷漠,一语不发,直等黄志英背影消失不见,才缓缓盘膝坐下。这时,他左肩、右肋的伤势剧疼,赶忙闭目调息。

足足过了有一顿饭工夫,伤疼才逐渐平复,双眼望着天际几片白云,暗暗叹道:难道我陶玉今后,当真就不能再和人动手了吗?这十几年辛辛苦苦练成的一身武功,就这样被人废去不成?

想至此处,恨得他把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哪知心气一动,伤处突然又疼了起来,这时,他才知道,对方真的下了毒手,而且异常残酷,不但废了他一身武功,使他今后无法再和人动手,就是连一点气也不能妄动。

他黯然一声长叹,慢慢地站起身子,望着那绵连雄伟的山势,心中突生凄凉之感,暗自想道:不知我还能活多久,即让我再活数十年不死,也成了一个毫无用处的废人了,当真如此,那还不如早些死了的好。

想到这里,他心里又有些恨起沈霞琳来,就地一跺脚,自言自语道:“如非为她,我陶玉怎么会遭人毒手。”

他这一阵急气,伤处又隐隐作疼起来,赶紧吁了两口长气,使心气平下。

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猛地心中一动,想起了怀中还带着三音神尼手绘的拳谱,上面虽然只记载一十三种武功,但却无一不是绝世奇学,也许那上面能找出疗伤之法。

他心机深沉,从绝望之中,寻得了希望之后,人反而冷静下来,举目向四外张望了阵,不见人踪,才绕向左面一处斜度较大的所在,向谷底走去。

陶玉随着深谷形势,向北深入,大约有五六里,转过了几个山角,眼前景物突然一变。

只见地势突然开朗,成了数十亩大小一片盆地,四周都是排天峭壁,这道深谷,似一条雨道般,通入这片盆地,人口处宽仅三尺多点,除此一条山谷外,四周绝壁封阻,再无可通之路。

盆地中间,有两亩地大小一片水塘,碧波无痕,水光照天,也许因四周千丈峭壁,挡住了风雪,盆地间不但不见积雪,而且温暖如春,和外面刺骨寒风,恍如两个世界。

青青短草如茵,红白山花竞艳,一阵阵袭人芳香,三五只水禽,景物幽美,如临仙境。

陶玉目睹这等清绝景物,心中十分高兴,暗道:这所在当真是好,只是不知有没有容身的山洞突岩。

当下沿着峭壁绕行过去,不及半周,果然被他找到了一处栖身所在。

这是北。西两处峭壁交接的地方,一道宽约尺许,高可及人的石恫,深入三四尺后即向右弯去,洞口被北面延伸峭壁挡住,如不走到跟前,很难看得出来。

陶玉顺着夹道,向里面走去,深入不过十尺左右,已然转了两三个弯。前面一片漆黑,不知有多深多长。他停住步,定定心,心中忖道:这种深山古洞之内,不是藏着虎豹之类的猛兽、定是蛰伏着巨蟒毒蛇。现下内伤正重,不知能否转好,如果听往伤势恶化下去,恐怕也难免一死,把心一横,继续向前走去。

又拐了两个弯,夹道已尽,眼前是一座三间大小的石室,紧靠里面石壁,并放着两只玻璃制成的巨灯,灯中清油半满,突出几条灯芯,陶玉燃起火折子,点燃灯芯,细查四壁,只见东北角处石壁,微现裂痕外,其他处再无可疑。

他本是工于心计的人,见到石室两个玻璃灯中积存的清油,己知此处,早已经人发现,那劈壁问微现裂痕,说不定是一座密室门,只是自己武功已失,无法打开一窥究竟,看来此处也非久留之地,但现下清静无人,何不借此时机,先查阅一下三音神尼手绘拳谱,看看有否疗伤之法再说。

金环二郎小心翼翼地取出怀中拳谱,仔细翻阅起来。这是他唯一的生存之望,是以字字不肯放过。

陶玉聚­精­会神把拳谱阅读一遍,虽然又体会出不少拳。剑、身的窍诀,但最后两种习修内功之法,却是一点不明白,更找不出一篇疗伤有关的记载。

突闻一阵步履之声,自外传来,陶玉顾不得再读拳谱,一口气把灯吹灭,急走几步,隐在人口石壁后,探怀取出一把毒针,暗暗想道:能有人陪我葬在山洞之中,倒是不错。

只听那步履声愈来愈近,瞬息间已到人口外面,但闻一声娇脆的惊叫,一条人影飘然而入。

陶玉手举毒针,正待打出,那知他心中略一紧张,不自觉地运加在控针右手的劲力,未及打出,伤疼复作,右臂登时软垂下来。

那入室之人,似已警觉,亮出宝剑,振腕回扫过来,身随剑转,目光也同时投在陶玉身上。

金环二郎向左一跃,避开一剑,已看出来人是童淑贞,那人也看清了陶玉,微带惊颤地一声娇喝道:“是你!”

倏然收剑跃退,左手探怀取出火折子,点燃琉璃灯,收了宝剑,目光望在陶玉脸上,问道:“你跑到这里做什么?”

陶玉赶忙把手中一把毒针收入怀中,喘了两口气,答道:“为什么我不能来,这又不是你昆仑派的地方?”

童淑贞一扬手中宝剑,正要发作,突然软软垂下,幽幽叹道:“你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自然怪不得你。”

陶玉道:“难道这山洞之中,还住着你昆仑派的祖师爷不成?”

他这句本是气忿之言,那知童淑贞听了,却点点头,答道:“不错,这座石室里面,正是我们昆仑派历代师祖坐化之处,一向划为禁地,除了奉到掌门令谕之外,任何人不能进这石室。”

陶玉道:“我又不是你们昆仑门下弟子,自然不受你们的门规约束。”

话到此处,倏然而停,放声大笑起来。

童淑贞听他笑声特异,看他脸上汗水随着笑声直滚,心中纳闷,忍不住问道:“你是在哭呢?还是在笑?”

原来陶玉放声一笑,气血浮动,伤势又疼起来,他笑得越利害,伤势也越是疼得利害,因他自知伤势奇重,已难有复元之望,满腔感伤忿怒,一笑全泄,一时间无法收住,是以伤处剧疼也急速加重,只疼得他满脸汗水,直向下流。

童淑贞看他越笑越不对头,笑到最后,竟是涕泪横流,她本早对陶玉动情,此刻见他这等模样,不禁怜惜顿生,丢掉手中宝剑,急奔过去,问道:“你这人究竟是怎么啦!”

说着话,双手伸出欲扶陶玉身子,手快触到陶玉身上时,突然感到一阵羞赦,又把双手缩回。

就这一刹之间,金环二郎已自不支,笑声戛然而止,人也晕倒地上。

童淑贞看陶玉晕倒地上,再也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之嫌,伏下身子,用推宫过|­茓­之法,推拿他“肺海”、“玄机”两处要|­茓­。

陶玉只不过别住了一口气缓不过来,经童淑贞一阵推拿后,立时醒转,眼看自己半依着童淑贞娇躯而坐,不禁一阵感愧,急忙挺身而起,一扬眉头,话还未说出口,右肋处又是一阵急疼,不自主双手捧着伤处蹲了下去。

要知一个武功有着基础的人,本可运气抗拒痛苦,即是未学过武功的人,一遇伤疼,也会本能的运气集劲,抵受苦疼。但陶玉此刻,都是大反本能,气血一动,伤疼立时加重,任他一身­精­纯内功,但却丝毫运用不上,反不如一个平常的人耐受疼苦。

童淑贞目睹他忍受苦痛神情,心中怜惜倍增,扶着他柔声劝道:“你伤得这等严重,还逞什么豪强,这地方,异常清静,你就在这里养息几天,等伤势好了再走。”

陶玉也觉出这短暂一两个时辰之中,伤势已加重不少,不知对方用的什么手法,使自己伤的这等厉害。事已到此,再逞强好胜,只是徒讨苦吃,当下叹息一声,闭目静心调息。

两盏清灯,光焰熊熊,只照得石室通明。童淑贞望着对面闭眼静坐的陶玉,心底泛上来无穷烦恼。这座石洞中,供藏着昆仑派历代师祖们的法体,派中弟子从不许擅入一步,何况对方非昆仑门下,只此一桩,已犯了武林大忌,何况他眼下还是昆仑派的仇人,依据派中规矩,自己本应把他擒押三清宫,听候掌门师尊发落,但不知怎地,却感到无法下手……

正当她胡思乱想之际,陶玉忽地睁开眼睛,冷冷说道:“此地既是你昆仑派历代师祖法体供藏这所,必不准外人涉足,我现在一身武功尽失,你正好擒我回去邀功请赏。”

童淑贞被他几句话逼得呆了一呆,摇摇头,笑道:“这荒山幽谷之内,你自然猜想不到这是我们昆仑派划为禁地之处,在那入谷要隘所在,本派有守值之人,不知怎的竞被你闯了进来,我适才由外面进来时,还遇到他们守在谷中要隘……”

陶玉目光凝注在童淑贞脸上,静静地欣赏当前这道装少女的风韵,宽大的道袍,无法完全掩饰起她苗条的身材,秀眉星目,­嫩­脸匀红,肤白如雪,樱­唇­喷火,低头弄衣,无限娇羞。陶玉看了一阵,觉着她的秀美并不比沈霞琳差,另有一种成熟少女的诱人风韵。

沈霞琳未入昆仑门下前,童淑贞在数十个昆仑门下女弟子中,本是最美的一个。只因他平时穿着道装,再加上幼失父母,从小就追随慧真子身侧,在三清宫中长大,坎坷的身世,养成她一种冷若冰霜的­性­格。

玉灵子门下大弟子黄志英,艺冠同门,才华标逸,对这位小师妹异常倾心,十余年相处之中,对她爱护得无微不至,童淑贞自解人事后。,黄志英从没有一次违拗过她的心意。玉灵于、慧真子又都是亲身体会到情场遗恨之苦,他们不愿下一代也尝试到情爱折磨,因而对门下的约束并不严苛,只要他们能情止于礼,两人也不愿多管,这种余情甘露,普及了昆仑门下的男女弟子。

可是天下事往往都非人所能谋算,尤其是男女间的情爱,更是奥妙难测。童淑贞自那天在茅舍中和陶玉见了一面,被他那含情的一笑,摇动了芳心,数日来脑际间一直盘旋着金环二郎的音容笑貌。

童淑贞热情压制心底不肯对人稍假词­色­,可是一旦被人挑开心扉,热情立时如狂流汹涌,极难自制,何况陶玉此刻又身受极重内伤,这不禁加重了童淑贞怜惜之心,而且还启发了她一种潜藏在女­性­中纯洁的母爱。她不自主移身到金环二郎身侧,脸上情爱横溢,眉宇间忧虑重重,四道眼光交相投注,彼此都感觉周身血流加速。

陶玉只觉小腹中一股热流,由丹田直冲上身,伤处又隐隐作痛起来,慌忙收敛绔念,调匀呼吸,道:“你就是不肯捉我,我也是活不久了。”

童淑贞漫慢地伸出一只柔手,握住陶玉两只手,无限深情地慰道:“你尽管放心在这里养息伤势,这地方只有我和大师兄能来……”

陶玉冷冷接道:“你大师兄既然能来,还不是一样的要发现我,那和你把我捉住,送到三清宫去有什么分别?”

童淑贞笑道:“你急什么呢?就不听别人把话说完,这座石室,现已经有掌门人指命我和大师兄轮流管理,除了我们两人外,其他人都不能擅入此室一步,这个月正好轮我当值,今天才十一月十二,还有十八天时间才轮换到我大师兄,这十八天中你可以安心在此养息。”

陶玉看她对自己温婉慰藉,深情款款,娇靥生晕,半含羞态,不觉心中一荡,暗自叹道:此女风韵不下李师妹,温柔不输沈霞琳,半带娇羞,更是撩人。想着想着,右臂探出一抱,正想把童淑贞身躯揽入怀中,突然心念一转,又想起自己奇重内伤,立时顺手一推,冷冷说道:“我伤得极重,就是有三十六天时间,也未必能养息得好。”

童淑贞看他瞬息间,变换了两种极端不同神情,不觉怔了一怔,颦起两条柳眉儿,柔声慰道:“你先养息几天看看,也许能够好转,我先去给你准备一些食用之物送来。”

陶玉听得童淑贞一提,突然感到腹中饥肠辘辘,甚难忍受,点点头,闭上眼睛。

童淑贞慢慢站起身子,一声轻轻叹息,附在陶玉耳边,低声说道:“你安心在这里等我,我至迟在晚上二更天前赶来。”

说罢,捡起地上宝剑,转身出了石室。

陶玉听她说晚上才能赶来石室,自己还得挨饿几个时辰,心中甚是不满,但因伤势沉重,行动不得,只好耐心等待。

童淑贞出了石室,放腿疾奔,她此刻,满脸热情,尽投注陶玉身上,心中只在盘算着,如何能使陶玉伤势早些好转,如何给他做点好吃的食物送去,对陶玉刚才冷热无常的­性­格,也无暇去思索分析。

她刚刚奔出山口,突听有人喊道:“童师妹,童师妹!”

童淑贞停住步,抬头望去,只见黄志英提着长剑,站在三丈外的山坡下,脸上带着笑意、对她走来。

童淑贞骤见大师兄后,突觉心中一阵惶愧,好像做了什么错事一般!不自主垂下了头,不敢再多看师兄一眼。

但听轻微的步履之声,慢慢地到了她身侧,接着一个低沉而又充满着关怀的声音,由身侧响起,问道:“童师妹,你怎么啦?”

童淑贞抬起头来,只见大师兄两道眼光神中,无限深情,逼视在自己脸上,不禁一阵心跳,强自镇静,摇摇头,答道:“我没有怎么?只是刚才经一阵急奔,有点儿累。”

说着话,转过身子,缓步向前走去。

只听身后传来了黄志英一声悠悠长叹,童淑贞停步回头望去,黄志英已离开原地向右面山壁间攀登,举步缓慢有气无力,充分流露出颓丧的神情。

童淑贞心头一酸,忍不住涌出来两眶泪水,她无法再控制激动的情绪,几度扬起玉腕,启动樱­唇­,想把黄志英叫回来,投在他怀中大哭一场。

可是陶玉俊俏的影子,和那迷人的微笑,不断地在她心头扩张,瞬息间,掩遮了黄志英凄苦的形像……

她伸手抹去眼眶中含蕴的泪水,转身又向前奔去,待黄志英攀登到壁间一处矮松下,停住身子,回头望时,童淑贞已转过了一个山角不见。他望着被山峰遮住一半的夕阳,说不出心中是爱还是恨,倚松出神,直到暮­色­苍茫,才带着沉重的心情,返回三清宫去。

童淑贞奔回到梅林茅舍,澄因和慧真子去寻找一阳子尚未回来,茅舍中只余下朱若兰和沈霞琳两人,这时,朱若兰行功尚未完毕,沈姑娘静静地坐守一侧,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黛姊姊运气调息。

一阵轻微的步履声,惊得沈霞琳霍然立起,抓起宝剑,跃至门口,待她看清楚来人后,垂下了手中宝剑,笑道:“啊!原来是贞姊姊,你看到师父没有?”

童淑贞摇摇头,道:“没有,你的黛姊姊呢?”

霞琳道:“黛姊姊正在运气调息,已经快三个时辰了,还没有睁开过一次眼睛,唉!

我这场病,实在把黛姊姊给累坏了!”

童淑贞心中突然一动,暗自忖道:陶玉伤在朱若兰手中,朱若兰必知解救之法,怎生想个主意,让她说出来才好?

霞琳看师姊不答自己的话,只管低着头寻思,心中甚觉奇怪,忍不住问道:“贞姊姊,你在想心事吗?”

童淑贞只听得脸上一热,赶忙抬起头,笑道:“我在想……在想你寰哥哥怎么还不回来?”

她随口一句应急谎言,却勾起沈霞琳沉重的心事,只听她幽幽一声长叹,慢慢抬起头来,望着天上几片浮云,凄婉笑道:“已经快八个月了,他还是没有回来!不知道是不是在路上出了事啦?”两行清泪,随着她娇婉的声音,滚下粉腮。

童淑贞想起在石室中养伤的陶玉,不知道有没有复元之望,一阵心酸,泪水也夺眶而出,霞琳一转脸,看到童淑贞也是满脸泪水,随缓缓举起左手,用衣袖抹去她有个泪痕,说道:“贞姊姊,你心里可也是在想念寰哥哥吗?”

童淑贞脸上一红,忿开话题,问道:“你们吃饭没有?”

霞琳摇摇头,答道:“我在守着黛姊姊,还没有工夫去作。”

童淑贞笑道:“我替你们作饭去。”

霞琳叹道:“我虽然从小就没有了爹娘,可是有很多人都待我好,澄因师伯。师父。

寰哥哥、黛姊姊,还有你和寰哥哥的朋友陶玉……”

沈姑娘话还未完,突听一声清脆的娇笑,接道:“哪个坏蛋陶玉吗?以后他再也不能作坏事了!”霞琳回头望去,只见朱若兰已站在身后,望着她不断微笑,不知何时她已运功完毕,出了房门。

童淑贞听得心中一动,故意问道:“怎么?陶玉被你杀了吗?”

朱若兰笑道:“我虽没有杀他,但已废了他一身武功,今生今世,他永远不能再和人动手了。”

童淑贞只听得心头一震,抬起头望着朱若兰发呆,她本想追问她用什么功夫伤了陶玉,有没有解救之法,哪知一和朱若兰目光相触,立时被她一种高贵的威仪镇住,竟是说不出话来。原来她做贼心虚,一触到朱若兰那威棱逼人的眼神,好像是被人看穿了心中隐秘,是以开口不得。

霞琳却接口道:“陶玉是寰哥哥的要好朋友,黛姊姊要是把他打死,寰哥哥知道了,一定会很伤心的!”

朱若兰笑道:“不要紧,他死不了,只是被我用天罡指神功点了他右肋左肩两处经脉关节,只要他不再练武功,或是和人打架,安安静静地养息,那就和好人无异。”霞琳满脸感伤,问道:“姊姊,难道就没有办法解救他吗?”

朱若兰叹息一声,道:“解是有法子解,只是救了他之后,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毁在他手中了。”

霞琳道:“那姊姊把解救的法子告诉我,好吗?”

朱若兰奇道:“你要学解救的法子­干­什么?”

霞琳道:“我以后要是遇上他时,就告诉他解救的办法,要不然他这一生就不能再练武功了。”

朱若兰两道清澈的眼神,凝注在霞琳脸上,沉吟不语。沈霞琳慢慢地走到朱若兰身边,拦着她一只手说道:“姊姊不愿意告诉我,那我就不学啦。”

朱若兰道:“我不是不愿意告诉你,只是不想让他的伤好。”

朱若兰凄然一笑,岔开话题,说道:“走!咱们到屋里去,我教你解救陶玉的法子。”

童淑贞望着两人进了房门,才转奔到厨下,做了很多油饼,又烹任几­色­­精­美珍肴,收藏起来。

朱若兰整理一下沈姑娘鬓边散发,接道:“姊姊很爱你,将来姊姊的本领,都要一件一件的传给你,现在你还不能学习,等到我授你的玄门吐纳导引术有了基础,我再慢慢传你。”

霞琳叹道:“姊姊待我好,我心里早就知道,但你不告诉我解救陶玉伤势的方法,陶玉的伤就不会好,寰哥哥知道了,定会气我不好好的待他朋友,何况他在祁连山还救过我,我知道了这件事,怎么会不管呢?姊姊!不要传我本领了,只把救陶玉的方法告诉我吧?”

朱若兰看她脸上满是惜怜神情,心知如不告诉她,在她纯洁善良的心中,将留下一道创痕,叹口气,道:“好吧!我告诉你就是。”

霞琳只听得笑上双靥,道:“姊姊真好……”不知再说什么,慢慢把娇躯偎入朱若兰的怀中。朱若兰微微一叹,道:“妹妹,你这悲天悯人的善良天­性­,虽然可爱,只是分不出善恶好歹,实使人为你担心,纵然将来能学得一身出神入化的本领,只怕也难逃过江湖上重重风险。”

霞琳道:“嗯!寰哥哥人最聪明,将来我不要再离开他,就不怕坏人害我。”

朱若兰笑道:“他吗?和你一样的分不出好人坏人。”

霞琳道:“唉!那我以后更不要离开他了,要是他遇上坏人,还不知道,那实在危险得很。”

说至此,略一沉思,抬头望着朱若兰,接道:“姊姊,你以后也不要离开我们,好吗?”

童淑贞听得一惊,暗想:师父十年教养薰陶,恩如再生父母,自己却将陶玉藏于派中禁地之内……想到此,心中一阵不安,端起菜饭,走到霞琳房中。

三人腹中有些饥饿,很快吃完了饭。霞琳帮着童淑贞收拾碗筷,入厨洗刷,童淑贞借机问道:“师妹,那陶玉是好人还是坏人?”

霞琳笑道:“黛姊姊对我说陶玉坏死了,不过我想他不是坏人,不然寰哥哥怎么会同他要好呢?不晓得他现在哪里?也没法告诉他疗伤的法子。”

童淑贞心中一动,问道:“想那疗伤之法,定是困难,除了你和黛姊姊之外,别人就不知道了,也没有本领医得。”

霞琳道:“黛姊妹说用天罡指神功,点了他的少阳,少­阴­两脉,血气不能上下运行,只要血气一动,伤处立时疼痛,要想医冶,必须脚上头下,­阴­阳倒置,再行运功,使全身气血逆行,俟两脉通行,再予静养,即可复元。但要过了七天,血气凝结,就难医治了,可是我现在不知道他住的地方,没法对他说,他是没法医好了。”

说完,一声叹惜,泪水盈睫,神怀黯然。

童淑贞探得治伤的方法,心中甚是高兴,但想到陶玉在石室中忍受饥饿之苦,心中又感焦急,脸上神情也随着变换不定,忽而笑展双靥,忽而愁聚眉梢。

四周的山­色­景物,慢慢的都隐入夜­色­之中,山风呼啸,松涛如海。童淑贞呆立绝峰,彷徨在师恩与情爱之间,觉着千思万绪,纷至杳来,虽然只是一件事情,但却是那样紊乱难决,夜风砭骨,吹得她油生寒意,抬头望天上星河,天­色­已是初更,想起和陶玉之约快到,只得缓步下了山峰,心中忖道:我已答应给了送食用之物,如何能自食诺言,不管如何,得按时赴约,把疗伤之法转告给他,要他在伤势好转之后,早些离开石室也就是了。心念一决,立时加快脚步,返回茅舍,取了食用之物,向那幽谷石室疾奔而去。

她一路急赶,到石室,只不过初更稍过,陶玉正靠着石壁静坐。

童淑贞摊放下手中食物,笑道:“你一定饿得很利害吧!这些菜肴。面饼,都是我亲手制的,你吃点尝尝看看,味道如何?”

陶玉望了望罗列面前的食物,饥火更是难耐,伸手取来一张油饼,正待放人口中,突然又停下来,眼光逼视在童淑贞脸上,心中暗想道:这方圆数十里内,除一座三清宫,再无人家,她这些菜肴。面饼,看上去都很­精­美,不知在哪里做的?他想到可疑之处,停手不吃,凝注着童淑贞,想从她神­色­间,观察出一点破绽来。

童淑贞见他只管瞪着眼望着自己出神,不食不言,一笑问道:“你怎么不吃呢?只管看着我作什么?”

陶玉道:“你这些菜肴面饼,可是在三清宫中做的吗?”

童淑贞笑道:“是我在沈师妹住的茅舍中厨下作的,你问这些­干­什么?”

陶玉原是怕那菜肴。面饼中下有毒药,自是难以据实说出。慢慢撕下一块油饼,放入嘴中,品尝良久,觉出没有异味,才笑应一声,道:“我不过是随口问问罢了。”说完,接着大吃起来。

童淑贞静静坐在旁边,看着陶玉吃自己调制的肴饼,直待他吃饱后,放下手中筷子,才笑着问道:“这些菜饼好吃吗?”

陶玉道:“就是再好吃,也不能把我的伤势医好。”

童淑贞听得一怔,垂首不语。

陶玉看她脸上满是忧伤,眼眶中泪光莹莹,紧颦柳眉,神态凄楚,心中忽觉不忍,轻声一叹,想说几句慰问之言,但转念又想到自己愈来愈重的内伤,把到了口边的话,又咽回肚里。”

陶玉冷笑一声,闭目不答,童淑贞看他对自己冷漠神情,不禁心头一寒,缓缓起身,向外走去。

这时,她自己也不知心中是爱是恨,只觉柔肠百结,芳心欲碎,走出石洞,坐在水塘旁边出神,坐在水塘旁边出神。突然一阵步履之声,由身后传来,回头望去,只见陶玉跄跄走出石洞,直向那山谷口走去。

童淑贞忍了又忍,到最后还是忍耐不住,站起身来,追上去,拦在陶玉面前,说道:

“山谷中有人把守,你伤势这样重。如被他们发现,非被活捉不可。”

陶玉冷冷答道:“我守在你们的石室中,也不了了。”

童淑贞慢慢说道:“你回去,我告诉你疗治的法子。”

陶玉听后微微一惊,突然放声大笑,道:“我自己既不知疗治之法,料你们昆仑派也难知得……”他一阵狂笑,陡感伤疼复作,忍不住右手捧胸,蹲在地上。

童淑贞看陶玉皱眉忍受疼苦的神态,心中又生怜爱,黯然一叹,走近他的身侧,轻伸皓腕,扶着他的右臂,道:“你被人用天罡指点伤了少阳、少­阴­二脉,如不及早疗治,七日之后,伤脉凝结,永成残疾,不但一身武功全要废去,而且今生今世,永无疗好之望。”

陶玉听得一怔,调匀呼吸,站起身子,道:“不错,少阳、少­阴­均属体内主要经脉……”

童淑贞不待陶玉说完,就接:“那天罡指是一种极高的内家功夫,能够透肌伤脉,所以你外面不见伤痕,其实却伤得很重,全身血气不能运转两脉,因而一身武功尽皆废去。”

陶玉听她说得头头是道,心中信了一半,忍不住低头问道:“那要用什么方法,才能医好?”

童淑贞听他只问疗伤之法,对自己一片怜爱之情,毫无一点感激之意,不禁伤心之至,于是不理陶玉问话,转身慢步而去。

金环二郎本是绝顶聪明之人,如何会看不出童淑贞一番怜爱之情,只是他生情­阴­沉,不管对什么人都存戒心,再者他伤势越转越重,自知已无复元之望,心中一股怨恨之气,无法发泄,是以童淑贞虽对他关护备至,却难得他一句感激之言。

童淑贞走入石室,收拾残余的菜肴面饼,回头却见陶玉当门而立,脸上似笑非笑,望着她一语不发。她心中一腔委屈,此刻再也忍受不住,怒道:“你还来见我作什么?

快些给我滚出去……”她口中虽在发狠,眼中泪水却夺眶而出。

陶玉脸­色­微变,仍是不发一语,童淑贞一纵身跃到门边,道:“闪开路让我出去!”

陶玉充耳不闻,动也不动。

童淑贞心头火起,右手一扬向陶玉身上推去,她只想把陶玉推到一侧,自己出去,那知陶玉被她一掌推个仰面朝天。

陶玉伤势正重,不能运气抵御,童淑贞又在气忿之时,这一推,用力不小,陶玉哪里还能站得住脚,竟跌个皮破血流。

童淑贞见他摔得很重,心中随又觉得不忍,立刻蹲下身子,扶他起来,一面抚摸他的伤处,一面柔声问道:“你摔得很疼吗?”

陶玉淡淡一笑,道:“你心里如果还不消气,再把我摔几跤,也没有关系。”

童淑贞心头一酸,泪水滴在陶玉脸上,幽幽说道:“你就不知道人家费了多少心机,才探得疗治你伤势之法……”

停了一会,童淑贞看着陶玉无限怜惜地继续说道:“还不赶快起来,调匀呼吸,休息一下,让我告诉你疗伤之法。”

陶玉立起身来,依言调匀呼吸,然后两人重入石室,童淑贞传他疗治之法,陶玉听完后,依法作为,脚上头下,贴壁倒立,俟全身血脉逆行后,暗中试行运气,伤处虽仍作疼,但已不甚剧烈。

大约过有顿饭工夫,果然觉着伤处疼苦逐渐消失,随即加重运气行功,待气血逆行一周,已累得全身汗水透衣,正身坐定,闭目养息。

童淑贞不胜关怀,问道:“这法子可有效吗?”

陶玉笑道:“伤处似已好转许多。”

童淑贞放了心;起身嘱道:“既然有效,你就安心在这里疗治养息,我明天再来看你。”说完,退出石室。

陶玉休息一阵,又继续依法治疗,每行一次,伤势就好转许多。

再说童淑贞一路急奔,回到茅舍,看天­色­已到三更,整座房中,一片漆黑,她走到霞琳卧房窗外,手弹窗栏,轻呼两声沈师妹,不听有人答应,心中生了怀疑,绕到门口,推门而入。

那房门本是虚掩,一推而开,随手取过主火之物,燃起案上松油火烛,定神望去,只见床上被褥,折叠的十分整齐,朱若兰,沈霞琳,早已不知去向。

她熄去案上松烛,退出霞琳卧室,茅舍中十分寂静,静的使人顿生凄凉之感,她缓步踱出竹篱,向梅花林中走去。

幽幽梅香,扑鼻沁心,但却无法涤除童淑贞胸中起伏的思潮,一缕情丝,万千愁怀,乱了她十几年静修的禅心。

突然间,一个熟悉的声音,起自她身后,道:“这样深的夜了,师妹还没有安歇吗?”

童淑贞转身望去,只见黄志英在她身侧,不禁心头微微一震,定下神,淡淡笑道:

“这等深夜,你还到这里­干­什么?”

黄志英走近两步,轻轻一叹道:“我心中积存了很多话,想和你谈谈!”

童淑贞一皱柳眉,道:“深更半夜之中,有什么好谈的,有话明天讲吧!”说完,转身走了。

她这几年之中,虽对黄志英处处回避,但像这等面对面的拒不交谈,还是初次,只听得黄志英呆了一呆,愣在当地。

童淑贞走了几步,忽然感到这样做会大使人伤心难堪,停下步,回过头道:“师兄可有什么要紧的话吗?”

黄志英本想好了很多话,但被童淑贞冷冰冰的一口回拒,不仅大为尴尬,而且伤透了心,哪还能说得出口,讪讪一笑道:“我……我没有什么要紧事,师妹心情不好,我也不打扰你了。”

说完,又一声长长叹息,转身缓步而去。

第十九回师兄师妹

童淑贞目睹黄志英绕过几株梅树不见,心中泛上来无穷感慨,想起大师兄十多年来的呵护惜爱,不禁黯然神伤,重重一跺脚,滚下两行清泪,缓步走回茅舍。

推开霞琳房门,点燃起松油火烛,和衣躺在床上,只觉胸中填满了痛苦委屈,忍不住伏枕低位起来。

突然间,案上烛光摇颤,两扇门大开,沈霞琳。朱若兰一行一后走了进来。

童淑贞翻身跃起,霞琳已奔到她身侧,一脸茫然,望着她问道:“贞姊姊,你有什么伤心事吗?告诉我好吗?”

朱若兰两道冷电似的眼神从童淑贞脸上掠过,投注枕畔,看着那一大片被泪水浸湿的床单,微微一颦秀眉,眼光又投落在童淑贞脸上,神­色­凝重,一语不发。

童淑贞只觉她两道炯炯的眼神如剑,直看透人的五脏六腑,不自主地扭转了头,不敢再和朱若兰目光相触,抹去脸上泪痕,下了床榻,摇摇头笑道:“我想起了凄苦身世,忍不住大哭一场。”

霞琳叹口气,接道:“是啦!你一定是想起爹娘了,我想起爹娘时,也得要大哭一场。”

童淑贞凄凉一笑,道:“嗯!师妹猜的不错。”说着话,走出室外。

朱若兰一直没有开口,直待童淑贞背影消失,才回过头,对霞琳笑道:“你师姊好像有根沉重的心事。”

霞琳道:“那是不错,想起了爹娘,谁都会难过的。黛姊姊,你说我师父和澄因师伯,去了这样久还不回来,会不会是遇上了什么危险?”

朱若兰笑道:“你师父和澄因师怕,大概不会遇上什么危险,他们找不到你大师伯,所以迟迟未归。致于你大师伯,那就很难说了,玉萧仙子的武功不弱,他们如果真的以命相搏,鹿死谁手,实很难说。比武决不会比六七天还分不出胜败来!明天咱们骑着玄玉在这附近搜寻……”

她话还未完,突闻一阵轻微的衣袂飘风之声,朱若兰星目凝神,向外一扫,笑道:

“你师父和澄因师伯都回来啦。”

沈姑娘看不见室外情景,还待回头询问黛姊姊,突闻步履声响,澄因和慧真子一先一后进了房门。

老和尚肩负禅杖,慧真子背Сhā宝剑,两人脸­色­都很肃穆,眉宇间忧愁重重。

慧真子勉强一笑,合掌对朱若兰一礼,道:“多承姑妨援手,挽了琳儿一幼。”

朱若兰闪身一让,避开慧真子一礼,道:“琳妹妹是人间至善至美的天使,也许有百灵护佑,所以晚辈才处处赶巧……”说至此一笑而住。

慧真子还示及答话,霞琳已走近她身侧,问道:“师父,可找到了我大师伯吗?”

澄因叹口气,接道:“我和你师父分头寻找,走遍附近十里方圆之地,只在一处突出的冰崖上,见到两人搏斗的痕迹,你大师伯却不知哪里去了。”

朱若兰一纵秀眉,问道:“那冰崖上面可有血迹吗?”

慧真子黯然答道:“那座冰崖,突悬半空,下面是一道千丈以上的绝壑,深不见底,坚冰封冻壁间,滑不留足,就是蛇虫之类,也难爬行其间,冰崖上虽然未见血痕,但却有一处积冰崩沉,我担心他们在拼搏中间,踏崩崖一段,跌入那千丈深谷之内,如非遇上意外,早该回来了,难道他们比武比了七天七夜,还不能分出胜败吗?”

她虽然尽力想使自己神情平静,但却无法掩住那眉梢眼角间重重忧虑。这自然欺骗不过朱若兰一双神目,只听她一声清脆的娇笑后,说道:“晚辈虽未亲眼查看那突出的冰崖,但想去必是千万年以上的坚冰凝成,除非他们两个人存心同归于尽,用千斤坠身法,故意踏崩冰崖一段,要不然决不会崩沉绝壑。如果是玉萧仙子存心使坏,以一阳子老前辈的武功造诣而论,决不会上她恶当,这中间唯一可能,就是两人一段长时间拼斗后,仍不能分出胜败,最后以本身修为的内功相搏,全力施为,不能兼顾,以致踏崩冰崖,跌入绝壑,不过,这成分非常之小,因为在冰崖崩落之时,他们还可暂时住手,跃出险地……”

朱若兰话到此处,微一停顿,目光凝注在慧真子脸上,问道:“一阳子老前辈和玉萧仙子可有什么深仇大恨吗?”

慧真子叹息一声,答道:“我们昆仑派和玉萧仙子;素无过节,大师兄和她也谈不上仇恨二字。月前她夜入我们三清宫中,指名要找大师兄门下弟子杨梦寰,我告诉她杨梦寰不在三清宫,她似是不信,怀恨而去,旬前她又勾结崆峒派­阴­手一判申元通,来此取闹,和大师兄力拼了半夜。后来我和二师兄赶到,她才和申元通知难而退,临去留言,七日后重和大师兄作一场生死决斗!”

她话尚未完,朱若兰脸上神­色­已变,大眼睛眨了两眨,­射­出来两道逼人神光,截了慧真子的话,问道:“她要找杨梦寰做什么?我看她是活得不耐烦了。”

慧真子道:“我和大师兄问她,但她却不肯说出原因。”

朱若兰冷笑一声,道:“现在已近子夜,那绝壑之中,只怕更是黑暗,明天一早,咱们一起到哪绝壑中去查看一下。”

说罢,怒容消散,恢复了镇静神­色­。

慧真子心中虽然不信朱若兰能从那千丈冰封的峭壁间下去,但却不好多问,淡淡一笑,合十告辞。老和尚也跟着立掌作礼,退出霞琳卧室。

两人走后,朱若兰拉霞未双双登榻,沈姑娘忍不住问道:“黛姊姊,玉萧仙子为什么要找寰哥哥呢?”

朱若兰笑道:“她要找你寰哥哥算帐?”

霞琳奇道:“寰哥哥拿了她的东西吗?”

朱若兰笑道:“他偷了玉萧仙子的心,还吃了人家偷来的一粒雪参果。”

霞琳先是一怔,继而长叹一口气,道:“我知道啦,玉萧仙子心里喜欢寰哥哥,所以找上金顶峰来看他,嗯!寰哥哥人好,什么人都喜欢他,你心里喜欢他吗?”

朱若兰听她问得直截了当,不觉也是一呆,只感粉脸发热,想不出适当措词回答。

霞琳见她不说话,又问道:“黛姊姊,我说错了话吗?”

朱若兰摇摇头,笑道:“没说错,是我心里乱得很,想不出该不该喜欢他?”

霞琳道:“这是一件最容易的事情,你怎么会想不出呢?我不用去想就知道。”

朱若兰道:“不错,在你是一件十分容易的事,但放在我身上,却成了一件极大的难题,妹妹,我一时间无法决定,你让我想想再告诉你,好吗?”

一宵易过。次日一早,朱若兰就和慧真子等赶到那冰崖所在查看。

那是一座高Сhā云宵的绝峰,四周都是拱绕的山势,在高峰下百丈深处,果有一处突悬的冰岩,大约有大半亩大小,上面十分平滑。

朱若兰突然仰脸作啸,一缕清脆悠长的啸声,直冲天上,声音听上去不大,但清越深长,经久不绝,划空发散四外。

她连作了三声长啸后突然纵身一跃,由绝峰之颠直向突出的冰岩上飞去。

慧真子。澄因大师都不禁看得一呆,沈姑娘更是吓得“啊呀”叫出了声。

因那冰崖跟峰顶不下百丈之远,一口气提不住,势必要撞在那冰岩上摔得粉身碎骨。

慧真子。澄因呆了一呆后,双双一进步,向下探望。

只见朱若兰头下脚上,快如流星飞泻,将到冰岩之际,陡然一个翻身,仰脸对两人招手。

澄因转脸望慧真子一眼,叹道:“这人轻功之高,简直是闻听未闻,她这飞落冰岩身法,不知是不是武林中的‘凌空虚渡’?”

慧真子见朱若兰不停招手相摧,无暇再作多想,当下答道:“她一身本领,使人高深难测,必是大有来历之人,咱们先行到冰岩去,看她有什么话说?”

澄因回头对霞琳道:“琳儿,你就守在这山峰上,我和你师父下去。”

他在说话之时,慧真子已施出壁虎功,贴着石壁向下游了两丈,澄因也赶忙施出壁虎功,急急追下。

两人踏足在冰岩上时,朱若兰正在默查这冰岩上留下的痕迹。只见不少零乱的脚印,陷入冰中。澄崆。慧真子见她全神贯注,不便打扰,只得静站一旁边。

朱若兰数完那冰岩上留下的脚印,不禁微微一皱眉头,转脸对两人说道:“他们打的很是激烈,以这冰岩上脚印痕迹推断,谁也没有占到优势,这脚印是他们运集内功相搏之付所留……”

说至此处,突然一跃,到了冰岩边缘。

只见那悬空的冰岩,果有一处崩沉痕迹,向下探望,黑沉沉不见底。

慧真子追到朱若兰身侧,问道:“两人既都运集内功拼,只怕难以分心旁顾,看来他们两人,都随那崩沉的一片冰岩,葬身在万丈绝壑中了。”

朱若兰道:“看这冰岩上留下的搏斗痕迹,实在难说,只有晚辈到深谷中查看后,才能断言。”

澄因道:“这绝壑深不见底,只怕不易下去!”

朱若兰仰脸又一声清啸后,笑道:“除了驭剑飞行外,再好的轻功,也难下去,晚辈虽略通驭剑窍诀,但尚无此功力。”

一语甫毕,突闻长空鹤唳,一只巨大的白鹤,由空中敛翼直­射­下来,待距冰岩丈余高底时,突然双翅一展,轻飘飘落在朱若兰身边。

慧真子暗道:该死,怎么把她的大白鹤给忘了,有此灵禽相助,上下这千丈绝壑,就不费力了。

朱若兰跃上鹤背,巨鹤立时展翼冲霄,在空中盘旋一周后,直向那深谷中沉落。但见一点白影,愈来愈小,逐渐消失在深涧迷迷蒙蒙的浓雾中。

朱若兰落到谷底,跃下鹤背,打量四周景物,只见到处都是积冰,­阴­寒袭人肌肤。

这道山谷虽然很深,但却不宽,而且很短,朱若兰细查全谷,不见一阳子和玉萧仙子踪迹,心中暗自忖道:这谷底壁间,尽被坚冰封冻,不会有蛇兽存在,如果两人真随那崩沉的冰岩摔在这山谷之中,就不难找出残骸血迹,既然找不出一点痕影,两人必在那冰岩崩沉时,跃出了险地。

她在那山谷中寻找了一阵,不见可疑之处,立时纵身跃上鹤背,巨鹤一声长鸣,仰首直向上冲,巨鹤刚到冰岩上面,朱若兰由鹤背一跃而下。

不等慧真子问,朱若兰笑道:“晚辈查遍涧底,始终未找出一点残骸血迹。”

慧真子松了一口气,叹道:“两人既未失足跌人绝壑,行踪实教人费解得很,难道他们武功踏崩一片冰岩后,又往别处去比了?”

朱若兰笑道:“这倒不会,这冰岩上地方还大,足够他们两人动手,他们为什么要离开这冰岩,确使人无法猜出其中原因。”

澄因道:“会不会另外发生了什么事情?”

朱若兰沉吟一下,点点头道:“不错,必然有一件比他们比武更重要的事发生,才使他们暂时罢手……”话至此处,突然咦了一声,纵身跃到断崖下面。

慧真子。澄因大峒也紧跟着追跃过去,顺着朱若兰眼一看,只见那断崖间积冰上,用宝剑刻着:“寰儿遇险,赶赴救援”八个潦草的大字。

看那字痕东倒西歪,即知一阳子走的十分慌急。

这八个字,搅乱了朱若兰一寸芳心,仰脸清啸,巨鹤应声而下,一纵身跃下鹤背,正待催鹤飞起,澄因突然一进步,说道:“朱姑娘请暂留步,老袖还有几句话说。”

朱若兰急道:“琳妹妹伤势已经痊愈,不会再有顾虑……”

澄因道:“这崖间字迹,恐已在数日之上,姑娘不知他们去向,如何个追法?”

朱若兰呆了一呆,答不上话。

慧真子道:“急也不在一时,咱们先回茅舍去,从长计议,然后分头追寻。”

朱若兰跃下鹤背,一跺脚,道:“玉萧仙子这贱婢,可恶极了。”

澄因自和朱若兰见面后,从未见过她这等焦急模样,紧颦秀眉,一脸忧苦,这一瞬间,才真正现露她少女的情态。

平时,她总是被一种高贵的风度,和眉宇间凌人的傲气,掩遮了少女本­性­,是那样高不可攀,是那样冷若冰霜,宛如一颗夜空中的星星,但却被那迷漫的云气笼罩,飘渺在烟雾中,若颦若无,不可捉摸。

一阳子留在那冰崖下的八个大字,震动了她的心,使她失去了镇静,现露出她的本­性­。她并非是一颗闪烁在云雾中的星星,只是一个美丽绝世的少女。

澄因目睹朱若兰情急神态,不觉心底里冒上来一股寒意,暗自忖道:看她对杨梦寰如此情深,琳儿的未来实在可悲。论武功才貌,霞琳都不能和她比拟,就是一阳子。慧真子都肯出面,只怕也管不了。他想到伤心之处,不禁黯然一声长叹。

慧真子侧目看澄因慈眉愁锁,知他看出朱若兰对梦寰一片深情后,引起了心中不安,这件事情急不得,急则难免造成惨剧,只怕澄因出言激讽,赶忙笑道:“咱们先回茅舍去吧!只要有此眉目,不难找出他们去向。”

说罢,复用壁虎功,当先向峰上游去。

朱若兰乘鹤上得峰顶,沈霞琳迎上来,问道:“黛姊姊,可找到我大师伯吗?”

说着话拉起朱若兰一只手,凝目深注,神情凄然。

朱若兰缓伸皓腕,拂她秀发,答道:“你大师伯没有跌入山涧,他去找你寰哥哥去了!”

霞琳脸上骤现喜­色­,笑道:“大师伯本领很大,自然不会掉在山涧中,他既是去找寰哥哥,咱们就回到茅舍中去等他吧?”

这时,慧真子和澄因,都已游上峰顶,四人一齐向梅林茅舍赶去。

大约有顿饭工夫,到了茅舍,朱若兰经过一路推想,觉出事情似和玉萧仙子关系不大,杨梦寰既是遇险,自不会亲身向师父求援,必是另一个人找到了一阳子和玉萧仙子的拼搏之处,告诉他们梦寰遇险之事,难解的是,什么人来传报这次警讯?杨梦寰现在何处?是不是还活在世上?那突出的冰岩,距三清宫只不过二十余里,一阳子就不肯赶回来通知一声,事情自然是十分紧急。这时只听朱若兰道:“我们想寻他,怕也不容易?

晚辈想先去追寻,两位前辈不妨随后再去。”

澄因摇着头,道:“天涯茫茫,你到哪里去找?”

朱若兰凄凉一笑,道:“我只要能查出一点蛛丝马迹,就可以追索搜寻。”

这当儿,沈霞琳也听出了梦寰遇险,霍然起身,走到朱若兰身旁,黯然说道:“黛姊姊,你要去找寰哥哥,带着我一起去好吗?”

朱若兰点点头,道:“好,咱们现在就走。”

澄因跃起急道:“不行,你们这等茫无头绪地找,无异大海捞针,救人如救火,岂能拖延时日。如果老袖想的不错,玉萧仙子和玄都观主联袂去救援杨梦寰了。”

朱若兰暗想澄因的话,其中颇有见地,但她一颗芳心,已尽投注在梦寰身上,要她坐待音讯,哪里能够,沉思良久,抬头笑道:“老前辈说的不错,但很多事往往会出人意外,晚辈倒有一个两全其美之策,两位老前辈不妨守在金顶峰,等侯一阳子老前辈的佳音,晚辈和琳妹妹一起去追寻他们,如果得到消息,当用灵鹤玄玉传书,恭请赴援。

旬日之内,如仍找不出一点线索,自当重返这茅舍。两位如得一阳子老前辈传来讯息,可留示说明去向,晚辈自当和琳妹妹赶去相助。”

慧真子道:“这法子不错,咱们就以旬日为期。”

朱若兰故作镇静,微微一笑,拉霞琳缓步出房,仰脸清啸,招下灵鹤。附在沈姑娘耳边笑道:“妹妹,你不是想骑大白鹤吗?今天我让你骑够。”

说着话,拉霞琳跃上鹤背,但闻一声长唳,巨鹤展翼冲霄而起。

澄因仰脸望着那巨鹤消逝去向,呆呆出神。朱若兰带走了沈姑娘,留给老和尚一怀忧虑怅悯……

慧真子看澄因两条慈眉愁锁,知他担心霞琳安危,低声劝道:“老禅师尽管放心,以我看朱若兰对琳儿倒是一片真心惜爱。”

澄因长长叹息一声,道:“但愿如此就好。”

慧真子正待答覆,瞥见童淑贞缓步而来,她看到了师父后,突然加快脚步,奔到慧真子的跟前,躬身一礼,垂手身侧。

这两天来,慧真子和澄因都在忙着去找一阳子,根本就没有留心过童淑贞,此刻骤然见她,忍不住问道:“贞儿,你这两天到哪里去了?”

童淑贞被师父问得心头一跳,道:“弟子昨晚尚来茅舍,和沈师妹谈了话后,后回到三清宫中去了。”

她不知昨夜中,师父是否也回到三清宫去过,是以回答过几句话后,立时现出不安神­色­,只怕慧真子一开口,揭穿了她的谎言。

慧真子虽然看出了童淑贞神­色­有点异常,但因她从小就在身侧长大,知她生­性­纯厚,从来不说谎言,也未放在心上,点点头,又问道:“你掌门师伯,可在三清宫吗?”

童淑贞听得师父问话,已知师父昨夜未回三清宫去,心中登时镇静下来,笑道:

“掌门师伯现在宫中。”

其实,慧真子也是多此一问,玉灵子自从祁连山大觉寺归来之后,就潜心修练内功,闭居丹室,很少外出,童淑贞心中有数,是以答得理直气壮。

慧真子转脸对澄因道:“老禅师请在茅舍中休息,我回三清宫去,请命掌门师兄,以便调派弟子,分访大师兄的下落。”

说完,合掌一礼,转身而去。

童淑贞目睹师父去远,走到澄因身旁,合掌一礼问道:“沈师妹和那位朱姑娘哪里去啦?”

澄因道:“她们去找你大师伯和杨梦寰去了。”

童淑贞问道:“那要几天工夫才能回来?”

澄因点头答道:“朱若兰和你师父相约旬日为期,如果她们找不到人,十日内重返茅舍。”

童淑贞不再多问,转过身子,缓步入厨,生起炉火。在这两日一夜之中,童淑贞大都陪守在陶玉的身侧,她已被陶玉的俊俏迷醉了一颗芳心,暂时把师父十余年养育深恩,抛诸脑后,忘记了昆仑派森严的门规,和大师兄黄志英的关顾深情,而把一缕情丝,牢牢地系在陶玉身上。

她闪躲过派守幽谷要隘的同门,飞越两重绝峰,到了石室,陶玉正在静坐调息。

这时,他伤势已好了大半,少­阴­、少阳两脉已通,全身气血已运转,他已从三音神尼手绘拳谱上面,悟得了人身奇经八脉之理,是以复元极为迅速。

童淑贞摊开美肴面饼,笑道:“那个打伤你的青衣少年,和我沈师妹一起去寻找我大师伯去了,你尽管放心在这里养息吧!”

陶玉听得一怔,道:“怎么?”那个青衣少年带着你沈师妹一起走的?”

童淑贞长长地叹息一声,道:“可惜你一片好心,却被人误作恶意,我师父和那位澄因大师,虽然也对你存有戒心,但并没有一口肯定你是坏人,那位朱姑娘却不同,她说你心地险恶……”

陶玉冷笑一声截住了童淑贞的话,问道:“原来那个青衣书生,是女扮男装的?”

童淑贞点点头,陶玉又冷笑两声,道:“她说的一点不错,我陶玉算不上什么好人?

你还是不理我的好。”说完话,接着大吃起来。

童淑贞被顶得愣了半晌,才幽幽说道:“你怎么老是这样对我,我要是信她的话,也不会这样待你了。”

说着话,眼圈一红,泪水顺腮而下。

陶玉抬头一笑,仍然继续食用肴饼。

只是那微微一笑,似给了童淑贞很多慰藉,擦去脸上泪痕,秋彼含情,望着陶玉,说道:“你慢点吃好吗?好像别人和你抢吃似的。”

陶玉吃毕,放下筷子,又闭上眼睛养息。

要知陶玉本就长的俊俏、明艳,此刻,重伤初愈,在那明艳之中,双微现几分倦意,只看得童淑贞心中怜爱横溢,不自觉移动步到金环二郎身侧,握着他一只手,低声道:

“你的伤势,可觉着好了些吗?”

陶玉只觉一只柔软。滑腻的玉手,紧握着自己左掌,心中一阵激动,再难运气行功,睁眼望着童淑贞、笑道,“我已好转不少,大概再有两天,就可以完全复元了。”

童淑贞突然一声长叹,幽幽说道:“你的伤好了,就要离开这里,不知哪年哪月,再能相见?”

陶玉笑道:“生离死别,总是难免,有什么好留恋的。”

童淑贞听得一怔,两行泪水夺眶而出,垂下头,默默无言。收拾了残肴面饼,退出石室。

陶玉调匀真气后,又贴壁倒立,使全身气血逆行,一天过去,已觉着余伤全愈,心头一畅,缓步出了石室。

但见水光倒映出天上几片红云,一阵阵花香扑鼻,顿使人­精­神一爽,想起几日来疗伤石室经过,不觉纵声大笑起来。

只听阵阵回音传来,绕山不绝,足足过了一杯热茶工夫,他手收住笑声,这几日来,他为疗治伤势,逆行全身血脉,耗消本身真气不少,狂笑过后,忽觉有些倦意,缓缓踱回石室,斜靠壁间,不自觉地熟睡过去。

待他醒来,天­色­已入子夜,只觉身上盖着一件道袍,旁边侧卧着一青­色­裹身紧装的少女,星目紧闭,睡得十分香甜。

陶玉细看那少女,正是童淑贞,半侧娇躯,微闻鼻息,粉面匀红,香气袭人,在莹莹灯光照耀之下,愈觉娇态动人。

陶玉看了一阵,突觉心中一阵跳动,周身血脉运转加速,小腹间一股热气,由丹田直冒上来,欲念一动,立觉五内若焚,难以忍耐下去,他生­性­本极冷僻,只问自己好恶,从不为人多想,伸手把童淑贞抱在怀中。

童淑贞好梦正甜,身子骤然被人一抱,立时惊醒过来,睁眼看时,自己已被陶玉横抱怀中,不禁又羞又急,怒声叱道:“你要­干­什么?快些把我放开……”说着用力一挣,挣脱了陶玉怀抱。

金环二郎欲­火­已起,那还容童淑贞逃出手下,嘻嘻一笑,道:“妹妹,你不是很喜欢我吗?”

童淑贞怒道:“早知你是这样的人,我根本就不管你,让你早些死去的好?”

说完,转身向室外狂奔。

陶玉冷笑一声,道:“你还能走得了吗?纵身一跃,如影随形般追去,左掌“乌龙探爪”,猛向童淑贞右肩抓下。

这时,他伤势已好,功力全复,出手快速无伦。

童淑贞闻得掌风近身,反手一招“横架金梁”,挡开陶玉左手,双脚连环飞起,猛踢过去。

那知陶玉陡然一个转身,让开两脚,直欺近身左肩一扬,斜肩劈下。

童淑贞吃了一惊,急向后面一跃,退了四尺,虽然让开了陶玉一掌,但因心中慌急,未能取准出口位置,陶玉双肩一晃,抢在石室门口,回身望着童淑贞,笑道:“你既对我有情,又何必这样装模作样,就凭我金环二郎,难道还配不上你吗?”

童淑贞听他出言取笑,更是羞得无地自容。转脸忽见自己兵刃,立时急抢两步,抓起宝剑,怒道:“你再不让路,可别怪我动兵刃了。”

她虽在羞忿之时,但言词间仍含有情意。

陶玉格格一阵大笑,道:“妹妹,你有好大的本领,尽管施出来就是,今夜想出这石室,那可是千难万难!”

童淑贞不再答话,振腕一剑,直对陶玉前胸刺去。

陶玉侧身让过剑势,右掌蓄势相待,童淑贞刚一进步,他却呼地一掌劈出,又把她逼退回去。

童淑贞心头大急,刷刷刷,连劈三剑,这三剑可是狠辣至极,已毫无半点情意。

陶玉大意轻敌,几乎被童淑贞宝剑扫中,不觉激起怒火,冷笑一声,喝道:“你不吃敬酒吃罚酒。那可怪不得我。”说罢,左掌疾吐一招“力劈华山”斜肩劈下。

童淑贞剑施“迎风断草”,横截陶玉左臂,那知金环二郎左掌倏地一收,竟借势钹开宝剑,右脚疾上半步,欺入中宫,右手闪电攻出扣住了童淑贞握剑右腕,微一加劲,宝剑立时脱手。

陶玉用这几招变化,均是三音神尼绘拳谱上所载手法,童淑贞哪里能够防守得住,微一怔神,陶玉引剑左臂已回过来,紧紧抱住了她的柳腰。

这一下,两人胸口相贴,脸儿相偎,童淑贞虽然尽力挣扎,但如何能挣脱陶玉运集的臂力。

童淑贞自懂事以来,从未被人这样紧紧地抱过,只觉心跳如小鹿乱撞,一种从未有过的紧张使她全身绵软,劲力全失,逐渐失去了挣扎能力,呼吸急促,娇靥如霞。

低头看陶玉时,他一张脸也泛起两颊红晕,双目圆睁,­射­出来万丈欲焰,望着她,脸上若怒若喜,嘴角问似笑非笑。

这是人­性­的另一面,是罪恶。也是本能。

童淑贞激动得热泪盈眶,她已没有了抵抗能力,只得低声求道:“你先放开我,咱们好好地谈谈,你这样对我,不是爱我,我死在九泉下,也要恨你。”

陶玉双臂愈抱愈紧,脸上红霞也越来越重,慢慢变成了一片血­色­。

童淑贞虽然有心挣脱,但她周身如电流,绵软无力,何况陶五两手又拿着她“尾龙”、“巨骨”两处麻|­茓­,别说想挣脱陶玉怀抱,就是挣动一下也很费力。

只觉陶玉火热的嘴­唇­,移堵在她两片樱­唇­上面,压力逐渐加重,一阵阵男人气息扑鼻沁心。

要知童淑贞还是个素行志慎的黄花闺女,虽然常随师父在江湖走动,但却从未和男人肌肤相接过,就是从小和她在一起长大的黄志英,她也从未让他握过她一只玉手。此刻被陶玉这等贴胸相偎,紧紧拥抱,只感全身血脉喷张,心神摇醉,迷迷糊糊,如飘浮在大海中一叶失舵的小舟,随着那狂风波涛,逐流浮沉。

陶玉见童淑贞不再挣扎,知道时机已至,但他还不放心,两手微一用劲,轻轻的点了童淑贞“巨骨”、“尾龙”两|­茓­,才把她放在地上。

童淑贞心中虽然明白即将遭人沾污,但苦于|­茓­道受制,毫无抗拒之法,只得睁着眼睛任人摆布。

陶玉动手,脱去她青­色­劲装,又一件一件解去她贴身亵衣。

只见灯光下横陈着一个美丽的胴体,雪样的白,云样的轻。陶玉圆睁着被万丈欲­火­烧红的眼睛,手指滑行在柔腻的胴体上,嘴角间带着笑意,贪馋的望着那丰满的身体。

童淑贞心知今夜已难逃陶玉的蹂躏,这地方决不会有人赶来救援,她羞愧得流出来两行泪水,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陶玉低喊两声妹妹,童淑贞睁开星目,又很快闭上。

他迅速地脱掉自己的衣服,随手熄去灯光,石室中突然黑暗下来。

这一座置放昆仑派历代师祖法体的庄严所在,蒙上了污秽羞辱。

陶玉点制童淑贞|­茓­道的手法本极轻微,一刻工夫后,她受制|­茓­道自行解开。

但她已无能再挣扎反抗,二十年冰清玉洁的身子,已遭陶玉沾污。

一声声娇婉的呻吟,飘传室外,延续人类生命的本能狂热,暂时掩遮去她心中的沉痛,悲哀。

灯光又重新亮起,陶玉首先穿好衣服坐起,童淑贞被狂热淹没的神志也清醒过来。

她随手拉过衣服穿上,痛定思痛,忍不住悲从中来,伏在陶玉身上,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只觉心中涌集了无穷的委曲。痛苦,这一哭竟难遏止,而且哭声也愈来愈大,泪水浸湿陶玉前胸一大片衣服。

蓦地里,一声断喝道:“什么人在里面哭哭啼啼?”

这石室沿口虽有数十尺距离,但因谷中幽静,又在夜深之时,仍听得十分清楚。

这一声断喝,直似巨雷下击,只听得童淑贞五腑震荡,那喝声她异常熟悉,一闻之下,立时辨出是大师兄黄志英的声音。

她收住哭声,定定神,对陶玉说道:“我大师兄来了,怎么办呢?”

陶玉霍然站起,冷笑一声,道:“就是你师父来此,我也不怕,你在这里等我,我出洞去把他杀了。”说完,顺手取过金环剑。

童淑贞一把抓住陶玉衣袖,位道:“你不能出去杀他……”

陶玉冷冷反问道:“不杀他,他也未必饶得了你?”

童淑贞道:“这石室之中,是我们派中禁地,未得掌门师尊令谕,谁也不能擅人。

大师兄和我,是经掌门人指派轮流管理这石室,故可自由出入,但这个月轮我当值,大师兄也不能随便进来,你暂隐在石洞,我去设法把他骗走。”

陶玉听他言词柔帆不再坚持,放下金环剑,笑道:“这样做,只是太便宜你大师兄了,但如他不肯退走,你可不能阻我杀他。”

童淑贞不答陶玉问话,急步出了石室。

只见黄志英穿着一身黑­色­劲装,手横长剑,挡在那石洞出口之处看到童淑贞后,微微一怔,退了几步,两道眼神却深注在童叔贞脸上。

那眼光中似挟着两把利剑,只看得童淑贞心跳脸热,她不自觉地低下头,看看身上衣服,问道:“看什么,你难道不认识我?”

黄志英道:“这等深夜之中,你躲在这石洞里哭?想是有什么伤心之事?”

童淑贞淡淡一笑,道:“没有什么,这深夜了你还没睡?”

黄志英长长叹息一声,道:“三师叔实在太偏心了,沈师妹虽然不错,但她究竟入门不久……”

童淑贞急道:“大师兄,你不要瞎想乱猜,沈师妹和我情逾骨­肉­,她对我好极了,师父待我更是和以往无异,你……你黄志英微现愕然,问道:“那你为什么要躲在这石洞哭呢?”重淑贞被他问得一呆,道:“我……我……我是想起了自己凄苦的身世……”

黄志英无限关怀地慰道:“天已经快四更了,你也该回去休息休息,哭坏了身子,那就不值得啦。”

说罢,眼神中无限柔和。关注,停步相待,似是要和她一道同行。

如在平时,童淑贞尽可要他先走,但此刻,她却提不起这份勇气,只因她心中有着无限的愧咎,深觉对大师兄不住。凄婉一笑,道:“你在这里等我去把石室中油灯熄了就来。”

这半年多来,她对黄志英的态度,一直是冷冰冰的,此刻,突然转变的十分柔和,只把黄志英喜得不断微笑。

童淑贞只觉鼻孔一酸,热泪夺眶而出,忙转过头去,他怕黄志英看出自己神情有异,急步向石室奔去,那知她刚一举步,突觉下­体­一阵急疼,不自主双手捧腹蹲了下去。

黄志英心头一惊,一跃到了童淑贞身侧,丢了长剑,扶着她手臂,问道:“师妹,你怎么了?”

童淑贞心知是破瓜的生理变化,咬牙忍耐,一收黄志英扶的左臂,道:“我肚子有点疼,不过,不要紧。”

她一收左臂,正好把一只左手滑入黄志英的手中,那软绵滑腻的手,从他手中经过时,他不自觉加了一成劲力,把她左手紧握住,只感到柔若无骨,如握软玉,不禁心头一跳。

童淑贞用力一挣,抛脱了黄志英双手,奔入石洞。

陶玉倚壁斜坐,神态十分轻松,一见童淑贞奔入石室,笑问道:“你大师兄走了没有?”

她此刻,说不出对陶玉是恨是爱,一见他,恨不得把他抓过来,咬他两口,然后再伏在他怀中大哭一场。

她用最大的忍耐,控制着心中的激动,凄凉一笑,道:“我大师兄在石洞外面等我,他要我跟他一起回三清宫去。”

陶玉抬起头,望着她淡淡一笑,脸上神情十分冷漠。

金环二郎右手一翻,扣住她玉腕,冷冷说道:“你大师兄现在石洞外等你,你如果不能保持镇静,闹将起来与你有什么好处?”

童淑贞心头一凉,两行泪水顺腮而下,她突然间变得十分柔弱,满脸愁苦,幽幽说道:“你……你就忍得下心,不管我了?”

陶玉仰起脸,一声轻笑道:“你要我怎么样管你?”

童淑贞粉脸惨白,一用力,只咬得樱­唇­鲜血下滴,狠抓着陶玉双手道:“我冰清玉洁的身体被你沾污……”

陶玉笑接道:“不错,你要怎么样?”

童淑贞道:“今生今世,我还有何颜面见人?”

陶玉脸上闪过一抹狞笑,道:“那你是想寻死了?”

童淑贞陡伏在陶玉怀中。位道:“我要你带着我走!”

陶玉冷冷问:“你不怕你师父派人追杀你吗?”

童淑贞抬起头,用衣袖抹去脸上泪痕,道:“世界这样辽阔,我们找一处隐密地方住下,我……”

陶玉摇头一笑,接道:“不行,我还有很多事没有办完,如何带你隐身安居?”

童淑贞呆了一呆,道:“那你是存心弃我不管了?”

陶玉还未及回答,突闻石洞外传来了黄志英的呼叫之声,他微微一笑,推着童淑贞双肩,低声说道:“你师兄在洞外叫你,你先回三清宫去吧,以后的事,咱们慢慢再谈。”

童淑贞只怕大师兄闯进石洞,勉强收住眼泪,答道:“你要在这里等我,我回金顶峰一趟就来?”

陶玉只是微笑静听,避不作答。

童淑贞心中慌乱,讲完一句话,匆匆奔出石洞。

黄志英正等得心焦,一见童淑贞急奔而出,心中甚喜,迎上问道:“师妹可是在打扫……”

忽见童淑贞两颊泪痕未­干­,不觉一怔,下面的话,随之中断。

童淑贞勉强一笑,道:“嗯!我在打扫石室,害你等久了。”

黄志英皱皱眉头,道:“那你哭什么?”

童淑贞抹去脸上泪痕,道:“我没有哭。”说着话,向前奔去。

黄志英追在身后,几次欲言又止,两入沿着山谷,联袂疾奔,每人心中都像负着千斤重石。

转过几个山角,暗影中跃出两个横剑道人,并肩拦住去路,喝道:“什么人?”

喝声未完,已看清楚来人是谁,立时收剑,闪开到一边,笑道:“原来是大师兄和童师姊!”

说着话,斜垂右手长剑,左掌立胸作礼。

童淑贞强作笑颜,还了两人一礼,匆匆向前奔去。

黄志英却停下来和两位师弟闲谈几句。

就在他说话的工夫,童淑贞已奔到十余丈外。

他本想放步追去,但见两个师弟的目光,一齐投注在他的身上,脸上微现着神秘的笑意,倒不好意思急急追赶了,只得装作若无其事模样,缓步向前走去。

且说童淑贞转过一个山角后,全力施展轻功,向前狂奔,她不愿和大师兄走在一起,因为黄志英的关顾慰藉,会加深她的愧咎痛苦……

她一口气奔到梅林中,才放慢脚步,那知这一缓气,突感小腹处一阵急痛如绞,不自觉双手捧腹,蹲在地上。

一阵阵清幽的梅香,沁人心肺,但却无法使她波动的心情平静下来,她索­性­倚树而坐,仰脸望着梅花出神。

这时,已是四更过后,星光迷蒙,隐约可辨景物,看那盛放梅花,依旧迎风散香,但自己廿年冰清玉洁的身体,却已白壁沾污,这件事如果被师父查出,决难见容门下,大师兄知道了,更是要痛碎寸心,但最使她伤神的,还是陶玉对她的冷漠。寡情她愈想愈觉着前途茫茫,不禁伤心万状,忍不住一腔悲苦,热泪泉涌而出。

这等无声低位,最是伤神不过,不大工夫,童淑贞已陷入昏迷之中。

蓦地里,一个清越声音,在她身侧响起,问道:“是贞儿吗?你坐在这里哭什么?”

声音虽然柔和,但童淑贞听在耳中,却如闻巨雷一般,沉昏的神志,骤然清醒,抹了泪痕望去,只见师父站在身旁,凝神相望,微颦双眉,满脸慈爱。

她镇静下心神,颤声儿叫了一声:“师父,我……我……”

她本想在师父面前,坦率他说出失身经过,然后横剑自绝,但又想到那长春谷的石室之中,是昆仑派历代祖师法体奉置所在,庄严圣洁,竟自说不出口。

慧真子微微一笑,道:“你有什么事,尽管对我说吧,我自会替你作主。”

童淑贞只听得心如箭穿,一阵气血翻涌,几乎晕倒地上,师恩深厚浩大,更使她愧惶得无地自容,定定神,正待答活,突见一条人影疾奔而来。

瞬息间来人已到梅林外面,慧真子一晃身:当先抢出梅林,童淑贞紧随师父身后奔出。

童淑贞看清来人后形像后,不禁惊得一呆,只见他右肩处衣服破裂,鲜血浸湿半身,喘息如牛,一见慧真子,只喊得一声师叔,人便晕倒过去。

这突如其来的大变,使慧真子也失去了镇静,一伸手扶起来人,右掌在他“命门|­茓­”

上一阵推拿。

那人缓过一口气,睁开了眼睛,慧真子已迫不及待地问道:“你怎么伤成这个样子,快说?”

来人正是玉灵子门下大弟子黄志英,他长长吁一口气,强忍着伤痛,目光转投在童淑贞脸上,一瞥而过,答道:“弟子巡查后山,遇得一个黄衣少年……”

说至此处,一阵急喘;接不下去。

慧真子急道:“那人现在什么地方?”

黄志英喘息一阵,道:“弟子和那人相遇在长春谷口……”

慧真子不待黄志英说完,回头对童淑贞道:“快替你大师兄包扎伤处,先把他血止住,送回三清宫交给你二师伯,替他疗治。”

最后一句话未完,人已到数丈之外。

童淑贞细看大师兄右肩伤处,长达三寸,血若泉涌,心头一急,撕下一块道袍,把他右肩紧紧捆札起来,说道:“大师兄,我扶你回三清宫去,让掌门师伯替你敷药疗治。”

黄志英惨然一笑,道:“你快逃命去吧!别管我了!我伤的虽是不轻,但休息一阵大概还可以支撑着回去。”

童淑贞心头一震,道:“你!你怎么?……”

黄志英摇头一笑,截住童淑贞的话,道:“你不要多说了,什么事我都已明白,那黄衣少年武功。人才,都比我强多了,你快些走吧,等三师叔转来后,只怕你想走也走不成了。”

童淑贞脸­色­突变,泪垂双腮,道:“他……他把什么事都告诉你了?”

黄志英脸上闪掠一抹凄凉的笑意,道:“没有,但我能猜得出来,贞师妹,也许今生今世,我们已无再见面的机缘了,压存我心中十几年的话,今晚上我要一吐为快,有唐突师妹的地方,希望你能原谅一些才好。”

童淑贞只听得真情激荡,抱住黄志英,位道:“我恨死愧死了,大师兄,你这样深情待我,不比拿剑来刺我两下好些……”

黄志英突然挺身而起,拉着童淑贞一只手笑道:“这地方不是谈话之处,咱们换个所在。”

他虽然言笑如常,但顶门上却是汗落如雨。握着童淑贞的一只手,也疼得不住颤抖。

童淑贞早已心乱如麻,她听任黄志英拉着她向前走去,这本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此刻,却如被拉到了一处陌生的所在一般。流目四顾,神态茫然。

黄志英拉着她穿过梅林,越过了两座山峰,在一处山崖下面坐下,笑道:“师妹,你还记得这地方吗?”

童淑贞呆呆地睁着一双大眼睛,望着天际闪烁的繁星,对黄志英所问之言,浑如不觉。

他长长叹息一声,左手摇撼童淑贞的秀肩,叫道:“师妹,师妹……”

童淑贞啊了一声,从极度的痛苦下清醒过来,慢慢地把眼光移在黄志英脸上,凄婉一笑,垂下两行清泪,问道:“大师兄,你心里恨我吗?”

黄志英摇摇头,笑道:“不恨。”

童淑贞陡然伏在黄志英怀中,呜呜咽咽哭了起来,一面低声诉道:“你待我好,我心中的愧咎和痛苦愈深,我不能再来了,我要跪在师父面前,要她老人家一剑一剑的把我剁死,我心中苦极了!”

黄志英心情激动,热泪夺眶而出,左手拂着童淑贞散乱的秀发,心下涌集了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但觉怀中玉人哭声愈来愈是凄绝,直若啼血杜鹃,声声如扣着了他的心弦,不自禁把她的娇躯,紧紧抱住……

十余年来,日夜萦绕他心头的玉人,一旦投在怀抱,不禁惊喜欲绝,忘记了他右肩极重的伤势,不自觉一举右臂,但感伤处一阵急疼,神志突然清醒。

抬头望天,星光渐稀,他知道该让她走了,再延误时刻,对她大是不利,推开童淑贞,霍然挺身而起,道:“师妹,不要哭啦,天已五更过后,你,你该走了!”

童淑贞沫去泪痕,忽然变得一脸坚决,说道:“我不走,我要去见师父。”黄志英凄凉一笑道:“三师叔纵然爱护你,但她也救不了你,”难道你甘愿受派规制裁吗?”

童淑贞道:“我既做错了事,死也无憾!”

黄志英默然垂头,沉吟良久,突然抬起头,笑道:“天地间这样辽阔,你为什么一定要死在三清宫中……”

童淑贞只听得心里冒上来一股寒意,暗自忖道:不错,我纵然拼受派规制裁,但在行刑之前,要召集同门,自白罪状,死虽不怕,但那自白罪状,却是羞­干­出口。

黄志英见她沉思不语,又道:“天快亮了,小兄也不便再在此久留。”

说完转身缓步而去。

童淑贞知他话中含意,是催促自己快走,不禁感激万分,想起过去,对他百般冷漠,更是惭愧之极,哭喊一声:“大师兄……”纵身追去。

黄志英回头问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童淑贞道:“你待我如此情重,我……我……”

黄志英仰天大笑,道:“这一生我已经够了,你快些走吧!”

童淑贞看他右肩伤处,又被鲜血浸出,无限温柔的倚偎怀中,带着满脸泪痕,笑道:

“大师兄,你再让我替你包札一下伤势,好吗?”

黄志英点点头,嘴角间微现出满足的笑意,两道眼神凝视着童淑贞,只见她美丽的脸上,流露出无限的温柔,无限的凄苦,又撕下身上的一块道袍,很细心地替他包扎好右肩。

黄志英轻轻叹息一声,道:“师妹,我虽然不常在江湖上走动,但却常听师父谈起江湖上的风险,你自己要多保重了,什么事都要小心谨慎。”

童淑贞眼中泪水,如同断线珍珠般,滚下粉腮,轻咬着樱­唇­,答道:“我都记下了。”

黄志英抬望着东方天际,道:“天已快大亮了,你走吧!把你身上的道袍脱去,免得引人注意。”说罢头也不回,向前走去。

童淑贞呆呆地站着,直待黄志英转过一个山脚不见,她才转身上路。

她茫然地奔行在崎岖的山道上,万千心事,纷至沓来,回想着悲枪坎坷的孤苦身世,和眼下四顾茫茫的飘零际遇,不禁肠转百折,心伤十回……”

世界虽这样广大,但她却感到存身无处。

第二十回畸形恋情

且说黄志英转过了一个山脚后,隐住身子,回头探望,只见童淑贞缓缓转身而去,一个凄凉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中。

他虽然想尽了方法,劝童淑贞走,但她真的走了,他却又感到怅惘若失,呆在那儿半晌工夫,才清醒过来,急奔三清宫而去。

他刚到观外,瞥见人影闪动,四个背剑道人,冲出观门。

那些道人看到了黄志英后,立即一齐合掌躬身道:“大师兄回来的正好,我们正要出去找你。”

黄志英心头一跳,道:“师父呢?”

最左侧的一个道人,答道:“师父现在后殿,等待大师兄回话。”

黄志英啊了一声,急步向观中奔去。

穿过了几层殿院,到了后殿,那四个道人,也鱼贯随在他身后入殿。

这是一座雄伟的建筑,雕梁画栋,朱瓦粉墙,八只儿臂粗细的巨烛,只照得全殿通明。

只见玉灵子穿着一袭青­色­宽大的道袍,坐在大殿中间,身后站着两个眉目清秀,年约十四岁的道童,四个道装男子守护两侧,靠右边一张松木椅子上,坐着三师叔慧真子。

黄志英急抢两步,拜伏地上,道:“弟子黄志英,叩见师父。”

玉灵子转脸望了慧真子一眼,问道:“你童师妹哪里去了?”

黄志英吓得打了一个冷颤,道:“童师妹替弟子包扎好创伤后,就和弟子分手不知哪里去了?”

玉灵子微微一笑,道:“你胆子很大,我问你,我们昆仑派欺师灭祖的罪名,应该受什么条律制裁?”

黄志英惊出一身冷汗,答道:“欺师灭祖,在我们派规条律之中,应处死罪。”

玉灵子蓦然一变脸­色­,双目中神光闪动,冷冷问道:“你身为首座弟子,应知本门戒律森严,老实讲,你童师妹那里去了?”

黄志英道:“弟子……弟子实在不知她去向何处?”

玉灵子素知他不说谎言,一时间倒无话可说,沉思一阵,又问道:“你当真不知道吗?”

黄志英道:“弟子当真不知。”

慧真子接口道:“二师兄也不要一味追问英儿,逆徒既敢把人私自隐藏长春谷内石室,必已早有预谋,只可惜我对她十余年教养心血,完全白费了……”言下无限凄然。

玉灵子叹息一声,道:“以贞儿生­性­,和她平日做人做事观察,这件事殊出入意料之外,你也不必为此自责,眼下尚有很多疑窦,待查清楚后,再作处置。”

慧真子霍然起身,道:“掌门师兄所作各种论断,和我的推想相同,目前只差把叛徒捉到,按派规明正典刑,我料她在这一个时辰之内,决走不出去,我这就动身追她回来。”

玉灵子道:“只是不知她去的方向,追回恐非容易!”

慧真子道:“叛徒罪证既确,就是踏遍天涯,我也得把她斩死剑下!”

玉灵子起身离座,回头吩咐身后两个道童,说:“把你大师兄暂押人观后石牢之内,未得我令谕,不准他擅离一步。”

两个道童答应一声,押着黄志英离了大殿。

慧真子道:“他右肩伤势不轻,你得先替他敷了药,再送押石牢不迟。”

玉灵子道:“他松。鹤二个师弟,自会给他疗伤,用不着我们费心,我们先一道追擒叛徒。”

慧真子道:“大师兄行踪尚未探出,又出这个麻烦,那陶玉武功不弱,当心他来三清宫中取闹,二师兄不宜离开,追擒贞儿,我一人力量足够了。”

玉灵子叹道:“小兄无德,致使历代祖师蒙羞,但事情既已出来,急也不在一时,眼下两件大事,追查大师兄的行踪,似较重要,我和你分头追赶贞儿,定以百里为限,不管追到与否,均应返回观中,待寻到大师兄后,我们再仗剑江湖,追访叛徒下落。”

慧真子点点头,当先出了大殿,玉灵子又吩咐四个站侯两侧的弟子几句,才追出来。

两人出了三清宫,天­色­已经大亮,慧真子向东南追去,玉灵子向东北追赶,这两条路都是童淑贞最可能走的路。

再说童淑贞迷迷糊糊地奔行了一阵,神志逐渐清醒,她生­性­本极聪明,神志复常后,开始考虑眼前处境:昆仑派门规森严,对门下赏罚素来一视同仁,自己虽受师父宠爱,也难逃门规制裁,此次所犯大错,又是派中极大极重条律,势将伤透了恩师之心,如被迫上,必被押回三清宫正典行刑,……她忖思良久,觉得只有逃亡一途可循。

转念又想到深重师恩,不禁又犹豫起来。

突然,她脑际浮现出陶玉的影子,那俊俏的形貌,迷人的微笑和那冷漠神情……紧接着一个念头,袭上心来,暗自忖道:我既已失身于他,总应该再见他一面,就是要死,也该横剑自绝在他的面前……

一想起金环二郎,她立时定了主意,脱去道袍,佩好主剑,认定出山方向,横穿峰岭而过,她走的尽都是重山峻岭,避开了出山之路,沿途九百里不见人烟,她走的又是慌慌张张,未带上一点食用之物,只有用松子。泉水以解饥渴。

她经过数日兼程奔波,进入了青海境内,她身上未带一点银钱,无法投宿客栈,只沿用老法,打些野味,作成­干­粮,晚上宿在古庙之中。

这天到了四川崇宁县城,突然觉着一阵头晕,连打了几个冷颤后,身体发起高热,只觉眼花镣乱,头重脚轻,忽冷忽热,难过至极。

这时,她不得不投宿在客栈中了。

她想住店休息一夜,服点药物就可痊愈,那知她半月的露宿奔波,心神樵淬,病魔早已乘虚而入,只因她一身武功,发作极谩,待她投宿到客栈之后,病势急转直下,全身寒热交迫,人已经支持不住。

那店小二看她衣着褴楼,又生重病,不禁心里打起鼓来,暗暗想道:看她病势,似乎很重,如果有什么好歹不但要赔上几天饭钱。房钱,还得打上一场不大不小的官司。

从来­干­店小二这一行的,大都是势利眼,看童淑贞那份落魄的样子,心里有三分轻视,放下手中茶水,正想上前设法把她赶出店去,突然目光触到童淑贞身侧的宝剑上。

这就把店小二吓得怔了一怔,暗想道:这个年青女子,穷得连衣服穿都没有,却带着一支宝剑,看来决不是什么好人!

他心里正在转着念头,童淑贞突然转过身来,叫道:“店家,店家,给我一杯水喝喝好吗?我口渴死了!”

声如燕语茸鸣,清脆动听已极,店小二眼睛一亮,两道眼神盯在童淑贞脸上,再也移不开去。

只见童淑贞忽地睁开了眼睛,叫道:“我要喝水,你听到没有?”

抬头看到童淑贞满脸嗔怒,吓得他下面的话说不出口。

喝过茶后,­精­神稍觉好转,又勉强支持着走回到床上躺下,沉睡过去。

这一睡,直睡到第二天中午时分,醒来时,见床侧站着一个年约五旬的老者。

那老人面很慈善,望着她笑道:“姑娘,你就是一个人吗?”

童淑贞点点头,凄婉一笑。

那老人叹息一声,道:“你病的很重,我已经叫人去请先生来给你看病了。”

童淑贞道:“我没有钱,身上也没有值钱的东西,只有我枕边那支防身用的宝剑,还能值几两银子,就请老伯伯代我卖了,开付医药费吧!”

那老人摇摇头,笑道:“出门人一时不方便,是常有的事,你只管安心养病吧!医药费我老汉还负担得起。”

童淑贞听得异常感动,道:“我们素不相识,老伯伯纵愿相助,但难女如何能受?”

那老人尚未及答话,店小二已带着医生进来。

他详细地查看了童淑贞的病情后,晃晃脑袋说道:“病势不轻,风寒已浸内腑,开剂药试试看,能不能见效,却很难说!”

说完话,取过笔,开了一张药革,转头就走。

童淑贞看那医生神态冷漠,全无一点悲天悯人心肠,不禁心头有气,说道:“老伯伯,把他药单退给他,我不要吃他开的药啦。”

那老人微微一笑,道:“姑娘,这不是呕气的事,那先生是我们崇宁城第一名医,一向看病,就是这个样子,但他开的药单却是神效异常。”

童淑贞正待答话,突听一个尖脆的声音叫道:“我的马要得加二升黄豆喂,酒饭愈快愈好,我吃过饭,还有要紧的事办。”

声音异常熟悉,入耳惊心。

她猛提一口真气,一跃下榻,两三步已抢到门口,倚门望去,果见陶玉身穿黄|­色­及膝大褂,手牵赤云追风驹,正在和店小二说话。

童淑贞不知是惊是喜,呆在门口,说不出一句话来。

陶玉转脸见到了童淑贞后,微微一怔,把马缰交给店小二,对着她走来。

这一瞬间,她心中汹涌出万千感慨,似乎有几百句话要一齐出回,但却不知先说哪一句才好,心情过分紧张激动,激发她生命的潜力,支持住了她沉重的病体,眼睛中也闪烁起因病困而消失的神光,凝注在金环二郎脸上。

陶玉恢复了镇静轻松的神态,望着她道:“怎么,你一个人来的?是不是被你师父逐下山的?”

说得不徐不疾,毫无一点怜惜。惶急之情。

守字句句,都化成锋利的剑,刺在童淑贞的心上,她无法控刷满腔悲忿,扬手一掌,劈向陶玉脸打去。

金环二郎左手一翻,轻轻扣住了她的脉门,笑道:“什么话好好说不成?怎么见面就动手动脚……”

突然觉着她玉腕烫手,接着又道:“怎么?你有病了?”

童淑贞气得冷笑一声,道:“我死了也不要你管……”

只觉一阵感伤,涌上心头,支持她的­精­神登时一松,一语未大,人便向地上栽去。

陶玉随手一把,抱起她的娇躯,向房中走去。

那老人捡起药单,走到陶玉身侧,道:“这位姑娘病得不轻……”

陶玉陡然转过脸,冷冷接道:“病得不轻怎么样?用不着你多管闲事!”

那老者只听得呆了一呆,道:“老汉见她一人投宿敝栈,病势又那样沉重,年轻轻的女孩子,实在够可怜的,所以特为她请先生看病,这张药单就是……”

陶玉伸手接过药单子,笑道:“老掌柜你心很好啊?嘿嘿——我看你是怕打入命官司吧!”

那老人连受陶玉讥讽,不禁有点冒火,放下药单,转身向外走去。

走就走了算啦,­干­不该,万不该,不该出了房门后骂了陶玉两句。

他骂的声音虽小,但陶玉内功­精­湛,耳目异常灵敏,一字一句,都听得十分清楚,只听他一声格格大笑,双肩晃动,穿门而出,笑声未落,已到了那老人背后,举手搭在那老人肩上,问道:“老掌柜,你贵姓,这客栈可是你老人家开的吗?”

那老人只觉一股寒意,由肩头散入全身,不自主地打了个冷颤,转脸答道:“老汉姓同,这小栈正是老汉所开。”

陶玉取下搭在他肩上的手,笑道:“那位姑娘是我师妹,多蒙掌柜关照,我心中感激得很。”

那老者见他陡然间变得和颜悦­色­,不禁微微一证道:“出门人都难免遇上什么困苦事,这也用不着说感激的话!”

他心仍耿耿­干­陶玉适才讥讽之言,毫无愉悦之­色­。

陶玉冷笑一声,道:“这药单是什么人开的?”

那老人冷冷答道:“是我们崇宁城中第一名医和老汉同宗的周一帖。”

陶玉笑道:“周一帖这名字口气不小,定是妙手回春,药到病除的了?”

老者怒道:“你这入怎生这等无礼,需知这崇宁城中,是有着王法的所在。”

陶玉仰天大笑道:“老掌柜太客气了,那周一帖既和你同宗,这药单你就收着自己用吧!”

说完,不再待那老者答话,转身奔回房中。

那老人一片好心,反受陶玉一顿闲气,满怀忿怒而去,他哪里知道,金环二郎已暗中对他下了毒手,用太­阴­气功,伤了他太阳。少阳二脉,三日之后,伤脉逐渐扩大,血道闭塞,全身瘫痪,要受尽磨难后,才慢慢地死去。

且说陶玉回到房中后,从怀中取出一粒白­色­丹九,放入童淑贞口中,用水冲下。

陶玉怀中丹丸,是妙手渔隐萧天仪采集深山大泽中百种灵药,经数月炉火之功的九转保命丸,效能奇大,功除百病,童淑贞服下不过顿饭工夫,人已悠悠醒转过来。

这一阵,陶玉一直坐守在床侧望着她仰卧的身体,回味那夜石室消魂蚀骨之欢,不禁欲念又动,伸出左手轻拂着童淑贞散乱在枕畔的秀发,心中微生怜惜。

这不是发自心底的爱怜,而是由欲念中产生出的一种渴望,这渴望使得陶玉异常温柔。

童淑贞睁开眼睛,看了金环二郎,又慢慢地闭上。

只觉陶玉两只手不停地在她身上抚摸,顿感一阵轻快舒畅,涌集在胸中的怨恨逐渐消去,嘴角间微泛一丝笑意。

陶玉知她已醒转多时,因为和自己赌气,所以不肯说话,停住手,附在她耳边笑道:

“你已服过我随身带的灵丹,病势已减去一大半,只要休息一天,就可以完全好了。”

童淑贞忽然睁开星目,怒道:“谁要你给我医病,我心里恨死你了。”

陶玉微微一笑,道:“恨我吗?那你就打我几下。”

童淑贞蓦然挺身坐起,左右开弓,毕毕卜卜打了陶玉两个耳括子,一则她病中无力,再则心内又有些不忍,这两掌打的虽响,但却不重。

陶玉果然不动声­色­,待童淑贞打完后,才笑道:“你心里还恨我吗?如果余恨未息,那就再打几下。”

童淑贞忍不住嗤地一笑,道:“你这人顽皮透了。”

说完一句话,突感一阵目眩,身子摇摇欲倒。

陶玉一展双臂,抱着她,又把她放在榻上,笑道:“你病势虽已大好,但体力尚未复元,好好地躺着休息一下,我去替你叫碗鲜鱼汤吃吃。”

说完,退出房去。

童淑贞本想叫住陶玉,告诉他不吃荤腥,但转念又想到自己半月来食用了很多山禽,而且都是亲手所杀,既已破了戒规,再戒已无必要,是以话到口边,重又咽回肚中。

那九转保命丹果是神效无比,童淑贞清醒后,感觉着病势已好了大半。

她静静地躺在床上,想着近月来的遭遇,恍若经历了一场梦境,对陶玉究竟是恨是爱,到现在她还弄不清楚。

大约过了一刻工夫,店小二送来了一碗鱼汤,童淑贞已一日夜未吃东西,那鱼汤又做的鲜美可口,她一口气就把一大碗鱼汤吃完,刚好陶玉也带着一个缝制衣服的匠入回来,笑道:“你再休息一天,就可以完全复元了,尽半日一夜时间,给你做几件衣服,咱们明天一早就走。”

童淑贞道:“你要带我到哪里去?”

陶玉笑道:“好玩的地方多啦,我带你去游游江南风光。”

童淑贞颦眉垂头,默然不语。

陶玉格格一阵大笑:“你怕你师父追踪你,对吗?”

童淑贞抬起头,满脸惊惧之­色­,答道:“我想找一处人迹罕到的僻静所在住下。”

陶玉微微一笑,避而不答,却让那缝衣服匠人替童淑贞量了身材尺寸,嘱他连夜赶制衣服,在明天一早送到客栈中来。

半日一夜的时间,童淑贞一直在矛盾困扰中过去。

陶玉做事,素无忌惮,她如何能拗得过他,这一宵,他们又同蹋并卧……

第二天,那缝衣匠人,如约送来了缝制的新衣,童淑贞换上新装,更显得窈窕动人,青帕包发,衣装裹身,腰束汗中,身披风褛,足蹬小剑靴,背Сhā宝剑,小病初愈,倍觉得清丽绝俗。

陶玉早已替她选购了一匹长程健马,银镫雕鞍,白毛如雪,他先扶童淑贞上了马,自己也跃上鞍橙,抖缰放马,双骑并发,但闻蹄声得得,瞬息间驰出崇宁县城。

这时,严冬季已过,春回大地,天际旭日初升,满天红云绚烂,晨风迎面,吹飘着她鬓前几许散发。行走间,童淑贞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来,转脸问道:“我大师兄肩上的的伤,可是你打的吗?”

陶玉傲然一笑,道:“不错,我不但伤了你大师兄,同时还伤了两个把守在那幽谷要隘的臭道士。”

原来那夜童淑贞借黄志英和两位师弟说话机会,全力狂奔而去,黄志英追了一阵,心中突生怀疑,越来越觉童淑贞的神情不对,当下又折返长春谷石室中去。

他刚到石室门边,正好陶玉从石室中奔出,黄志英拦路喝问,陶玉却一语不答,挥剑就劈,他出手几招,尽都是迅无伦比的绝学,黄志英如何招架得住,吃他一剑扫中右臂,当场皮破血流。

陶玉担心昆仑三子赶来,扫中黄志英一剑后,立时向前谷外奔去。

他正奔行间,突闻一声喝叱,暗影中闪来两个道人,横剑拦住去路。

这两人都是玉灵子门下,法名净修,净尘,武功剑术都已有相当火侯。

陶玉心急逃走,不理两人喝问,随手攻出三剑。

两人看陶玉剑势凌厉,一齐出手相拒,三人交手十余招后,陶玉陡生杀心,金环剑突施一招“风卷残云”,斩断了净修一条左臂,接着剑化“斗柄犯月”,寒锋过处,又刺伤净尘一条右腿,他这两招剑学,尽都是三音神尼拳谱上所载,净修和净尘,自是无能破解。

两人伤的都很惨重,双双栽倒地上,晕了过去。

陶玉借机逃出山谷,绕山长啸,招来灵马,连夜骑出山,因他地势不熟,又在夜间行走,错了方向,是以虽有日行千里宝驹,反而落到了童淑贞后面。

黄志英被陶玉金剑扫中右肩,伤的虽然很重,但他是异常坚毅之人,当下用右手按住伤处,进入石室查看。

童淑贞离开石室之时,走的异常惶急,陶玉为人虽然心地­阴­狠,但胆大心细,料想童淑贞在天亮之前,必会重来打扫石室,却未料到黄志英去而复返。

黄志英进入石室之后,发现了不少残肴剩饼,最使人痛心的是,是触目一块血迹斑斑的绢帕,那绢帕正是童淑贞日常所用之物。

由这块绢帕,使他联想到童淑贞失常神态,心中恍然大悟,他伏身捡起绢帕,藏入怀中,然后才退出石室。

在出谷途中,又看到师弟的受伤惨状,但基于自己右肩伤疼正烈,无法施救,只得拼命向三清宫中奔去,走到那百顷梅花林处,遇上了慧真子和童淑贞。

慧真子问了几句话,立时向长春谷中奔去,在入谷途中碰上了受伤的净修。净尘。

这时,两人清醒过来。慧真子动手替他们包札好伤势,垂询经过,她所以匆匆赶来,无非是怕两人抵挡不住陶玉,那知仍是晚到了一步,被陶玉闯出谷去。

净修。净尘很详尽他说明了经过,慧真子只听得满腹疑云丛童淑贞几天来的诡密行踪,和刚才婉啼梅林的情形一一展现心头,这使她不得不怀疑到从小由自己养育长大的童淑贞身上。

净修和净尘都伤得异常惨重,两入述完经过,又疼晕过去。

慧真子目睹两人一个断去一臂,一个腿伤奇重,虽未断去,亦将残废,心中十分伤感,当下把两人挟在肋下,直回三清宫

玉灵子替两人敷了药,又和慧真子联袂赶到长春谷内石室中查看,但见残肴剩饼,清灯仍明。所幸壁上暗门未被打开,那里面放置昆仑派历代祖师的法身。

两人勘查过石洞,心中都有了数,返回三清宫后,仍不见黄志英和童淑贞回来,玉灵子心中虽已怒极,但不愿使慧真子难堪,强忍忿怒,故作镇静,派出门下四个弟子去找黄志英,正巧黄志英送走了童淑贞后回来。

陶玉毫不隐瞒他说出了经过,仰天一阵大笑后,又道:“你们昆仑派号称武林中九大宗派之一,但在我陶玉眼中看来,那点微末之技,实在有限得很,看来当今九大门派之说,恐都是欺世之谈……”

童淑贞怒道:“你的武功有什么好?好也不会伤在别人手中,躲在我们长春谷石室中养伤了!”

陶玉脸­色­一变,正想发作,突闻蹄声得得,快马迎面奔来,马上人高呼,道:“陶兄别来无恙,想不到我们会在此地重逢。”

金环二郎抬头望去,不觉心头一惊,他心念还未多转,来人中到面前,大概那人看到陶玉后,心中十分高兴,所以放马冲过来。

童淑贞侧脸望去,吓得她打了一个哆嗦,只见来人身穿一身黑­色­疾服劲装,外罩淡青披风,右肩隐隐透出剑把,朗目剑眉,丰神俊逸,不是杨梦寰是谁?

这时,杨梦寰已翻身跨下了马背,执着陶玉一只手摇着笑道:“自和陶兄分手之后,小弟无时不在想念之中。”

瞥眼问,看清了那玄装少女是童淑贞,不觉一呆。半晌工夫,他才问道:“童师姊改换服装,小弟几乎不认识了!”

童淑贞被梦寰说得心头一酸,热泪夺眶而出,粉面上也泛起两片彩霞,直红到耳根后面,她正在极度痛苦之中,又渗入极度的羞愧。

杨梦寰看她凄伤神态,不禁又呆了一呆,道:“怎么?你受了三师叔的责骂?”

童淑贞幽幽一叹,道:“我触犯了派中规律,不能再在金顶峰存身了……”

梦寰吃了一惊,接道:“你是被逐出门墙的?”

童淑贞凄凉一笑,道:“我是私自逃下山的。”

梦寰一皱剑眉,沉吟一阵,才摇摇头,道:“据小弟观察,三师叔对师姊十分器重,师姊纵然触犯门规,料想三师叔不致严加责罚,望师姊随小弟一起回山,由小弟出面,恳求三师叔减轻责罚,师恩深重,岂可随便一走了之?”

说完话,深深一一揖。几句虽然婉转,但却大义凛然。

童淑贞只听得悚然一惊,出了一身冷汗,默默垂下头去。

杨梦寰察颜观­色­,知她心中已动,随又接着说道:“咱们昆仑派在江湖上声望甚隆,师姊如果一步失错,不但使咱们昆仑派授人笑柄,而且对师姊更是不利。师姊兰质慧心,请三思小弟冒昧之言。”

这时,他已看出童淑贞可能和陶玉私奔离山,因为不便指责陶玉,只好对童淑贞晓以大义,使她迷途知返,不要贻笑武林。落得叛师之名。

他哪里知道童淑贞窝了一肚子难言的苦衷。

只见她倏然抬头,变得一脸坚强,淡淡一笑,反而说道:“你由祁连山送朱姑娘到什么地方去了?”

梦寰道:“我送她到括苍山。”

童淑贞冷冷问道,“这段行程不近,以你的轻身功夫而论,得要多长时间才能回到昆仑山金顶峰去?”

梦寰笑道:“去时乘她的灵鹤玄玉,只不过两日一夜工夫,我因急于西返,送她到括苍山后,就留字告别。括苍山到昆仑山这段行程大约估计总在万里之上,以小弟这点功力来说,从容点赶到,一个月不够,但也不会超过三十五天,只在因旅途遇上一件意外事情,以致延误行期半年……”

童淑贞冷笑道:“这半年中,你可想起过霞琳师妹吗?”

梦寰听她陡然问到霞琳身上,不觉俊脸一热,答道:“沈师妹甚得三师叔惜爱,且有师姊照顾,因此我很放心。”

童淑贞目光凝注在梦寰脸上,道:“那你这半年中过得很快乐了?”

梦寰一时间想不出她这话含意,微微一怔,随口答道:“这半年中,我虽连遇数番凶险,但均幸化险为夷,几日水牢之苦,那也算不得什么。”

童淑贞道:“嗯!这也许就是男女不同之处,你知不知道霞琳师妹为你身染重病,几乎送命?”

梦寰心头一震,问道:“她现在好了没有?”

童淑贞道:“如不是你送的那位朱姑娘及时赶到相救,只怕尸骨已寒多时了。”

杨梦寰长长叹息一声,道:“唉!这孩子就是爱胡思乱想。”

两人在答问之时,陶玉一直站在旁侧静听,此刻,突然Сhā嘴接道:“杨兄刚才说起遇上意外事情,以致延误半年归期,那定是件十分麻烦的事了。”

杨梦寰笑道:“事情说来话长,陶兄如果无紧要的事,咱们代处客栈,容小弟详细奉告。”

童淑贞望了陶玉一眼,对梦寰道:“我现在已经是背叛师门的人啦,你是不是准备把我捉住押解回山?”

两句话单刀直入,只间得杨梦寰垂下头答不上话。这实是一个难答的问题,童淑贞承认已背叛师门,私逃下山,凡是昆仑门下弟子,都应该截拦她押解回山。杨梦寰沉思良久,苦笑道:“小弟不敢,但望师姊能体念师门教养之恩,和小弟一起回山,杨梦寰愿苦求三师叔,替师姊分担责罚……”

童淑贞突然放声大笑起来,那笑声异常奇特,但见泪水若泉,夺眶而出。

梦寰愈听愈不对,仔细分辨,不知何时,她那大笑之声,已变成痛哭之声。

陶玉脸­色­异常难看,眉宇间隐泛怒意,冷冷地站在旁边。

杨梦寰本是极端聪明之人,只是心地忠厚,所以看上去,不若陶玉狡诈,他见童淑贞越哭越痛,心中已有几分明白,陶玉和师姊之间的关系,恐怕不很简单。

他心念略一转动,陡然欺身而进,左手一招“赤手搏龙”扣住童淑贞右腕,右手轻轻一掌拍她“命门|­茓­”上。

童淑贞心头一震,哭声顿住,泪眼斜转,望着梦寰叫道:“你要捉我回山,快请动手杀了我,带着我尸体回去吧!我……”

梦寰急道:“师姊不要误会,小弟是怕师姊哭伤身体,所以才冒昧动手,拍了师姊‘命门|­茓­’一掌。”说着话,松了童淑贞右腕,退后三步,又躬身一揖。

童淑贞惨笑道:“你知道我犯了师门中那条戒律”

梦寰道:“小弟不知。”

童淑贞道:“我犯的戒律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死,另一条路背叛师门,永不回金顶峰三清宫去。”

杨梦寰道:“三师叔要真的仗剑追查师姊行踪,只怕你难以……”

陶玉冷笑一声,打断了梦寰的话,接道:“就是昆仑三子一齐追来,也未必能怎么样。”

第二十一回水上小蝶

童淑贞飞身跃在两人中间,含泪对梦寰道:“杨师弟,你不要错怪别人,你要捉我回山,尽管动手就是。”

这时,陶玉已收住笑声,俏目中神光闪动,逼视在梦寰脸上。

梦寰听陶玉一开口,就伤了师父和两位师叔,心中大感不悦,但转念又想到陶玉相助追寻霞琳情谊,强按下心头怒火,笑道:“陶兄几时到我们昆仑山的?我师妹私逃下山一事,陶兄事先可知道吗?”

童淑贞脸上又泛两颊红晕,陶玉却听得面现怒­色­,冷冷答道:“这是你们昆仑派中私事,嘿!杨兄撩拨兄弟,不知是什么意思?”

梦寰笑道:“陶兄不要误会,我只不过是随口问问罢了!我知道这事情怪不得陶兄。”

陶玉突然格格大笑起来,满脸怒­色­完全消散。杨梦寰已知陶玉­性­格,真正动了怒火,外表反而变得心平气和。他越是笑得厉害,出手也越是毒辣,不禁心中打鼓,怕他陡然出手,只得暗自留神戒备。

杨梦寰黯然叹道:“师姐是一定不肯和小弟回山了?”

童淑贞凄婉笑道:“师弟,你不知道,我不能回去,我……”,她我了半天,还是我不出个所以然来。

杨梦寰长长叹息一声,向旁侧一闪,道:“师姐,陶兄,请赶路吧!”

童淑贞见梦寰闪道让路,不觉心痛如绞,想到同门妹妹兄弟中,一个个待自己多情多义,而自己却作了昆仑门下叛徒,辜负恩师十余年教养心血不算,又沾污了昆仑派在武林中的清白声誉。

杨梦寰见她目蕴泪光,呆呆地站着,不动不言,心中忽有所感。翻身跃上马背,拱手一礼,叫道:“师姊,多保重了。”

掉转马头,又对陶玉一礼,道:“陶兄相助之恩,永铭杨梦寰肺腑,咱们后会有期了。”抖缰放马,绝尘而去。

童淑贞望着梦寰的背影,高声叫道:“杨师弟,杨师弟……”

可是杨梦寰恍若不闻,头也未回一下,但闻得得蹄声愈去愈远,不到盏茶工夫,人马皆沓。

陶玉跃上赤云追风驹,冷冷问道:“你要是不愿跟我走,现在还追得上他!”

童淑贞怒道:“我杨师弟心地善良,为人忠厚,你不要以己之心,度人之腹。”

陶玉笑道:“你这么一说,我陶玉是天下最坏的一等人了?”

童淑贞道,“怎么?你认为你是好人!”

陶玉哼了两声,道:“这好人坏人之分,也算不了什么大事。”

童淑贞叹口气,纵身上马,抖缰向前疾奔,陶玉也放马紧随而去。

再说杨梦寰一口气跑了八九里路,才勒住马星停下,他心中一直在想着陶玉和师姊的事,胸中填满了苦恼,一路上连头也未抬一次,待他勒马停下,才听到身后蹄声得得,转脸望去,只见无影女李瑶红扬鞭纵马而来。

这是一片荒凉的田野,数丈外有一道小溪,几株新绿垂柳迎风飘舞,淙淙水声隐约可闻。

李瑶红放马如飞,直对梦寰身上撞去,距梦寰还有尺许左奇書網電子書右时,陡然一带马头,向右侧偏去。

那知杨梦寰看她纵马直撞过来,本能的右掌平推出去,正好李瑶红勒绥转马,梦寰本知她是故意相戏,这一掌拍出,是生命中潜在本能的作用。

势在意先,待他惊觉到想收掌时,力道已经发出,因双方距离大近,收势已来不及,这一掌正击在马头上。

那马在狂奔之时,聚受一掌猛击,如何能承受得了。但闻一声闷吼,前腿一软,向地上栽下。李瑶红樱了一声,人从马背后直摔下来,杨梦寰来不及思索,一退步,双臂舒展,把她娇躯接住。

不知她是有心呢?还是无意?一下子投入了梦寰怀中,双手紧抱梦寰项颈,粉脸儿狠贴在梦寰腮边,娇喘连连,低声叫道:“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梦寰急急把她娇躯放下,道:“谁要你直往我身上撞呢?”

李瑶红双颊绯红,星目斜着梦寰笑道:“你这人真是不讲道理,人家吓都快吓死了,你还对人家凶得要命……”说着,举起右手按在胸前,长长地喘口气,又道:“不信你摸摸我的心,现在还跳得很厉害呢?”

梦寰已看出她是有意放刁,冷冷地答道:“你又追我来­干­什么?”

李瑶红道:“这条路又不是你们姓杨的路,你能走为什么我不能走?”

杨梦寰听她强词夺理地狡辩,似是而非,一时间倒没有办法回答,顺手拉过马绥,答道:“好!我要回昆仑山,看你能不能跟去。”说着翻身跃上马背。

李瑶红猛地一上步,劈手从杨梦寰手中夺过马疆绳,怒道:“你把我的马打死了,不赔我就想走吗?”

杨梦寰转头看去,果见李瑶红所乘的健马,口鼻鲜血直流。侧卧地上,虽然未死,但已无法再用来代步,不由心生歉咎之感。翻身跃下马背,把缰绳交到李瑶红手中,说道:“赔你就赔你吧!”说完转身就走。

李瑶红突然一上步,抓住杨梦寰身上的淡青­色­披风,用力一拉,但闻“嚏”的一声,好好一件衣服被她扯破了一大块。

杨梦寰心头火起,翻身一招“神龙摇尾”横劈过去。

只听李瑶红嗯了一声,眼睛一闭,不避掌势,反向他身上扑去。

这一下大出梦寰意外,急收掌势,向旁一闪,怒道:“你要找死吗?”

李瑶红一下扑空,睁开眼睛,笑道:“我就知道你不敢当真打我。”

杨梦寰气得剑眉倒竖,厉声喝道:“你要再无理和我纠缠,可别怪我翻脸无情。”

李瑶红幽幽一声长叹,两行清泪顺腮而下,道:“你既然这样讨厌我。恨我,那你为什么要救我呢?你为我受了很多苦楚,我……我心里……”

杨梦寰被她问得呆了一呆,道:“我救你只不过是激于义愤,难道我救你还救错了不成?”

李瑶红道:“当然救错啦!你要不救我,我早就死了,我死,自然不会再看到你,那不就省了很多烦恼……”

杨梦寰一跺脚,道:“你怎么蛮不讲理?”

李瑶红缓步走近他身侧,脸上情爱横溢,星目中泪若泉涌,凄婉一笑,道:“你为什么这样恨我?我的心快被你折磨碎了!”

杨梦寰目睹她凄然神情,不禁心生怜惜,摇摇头劝道:“你这是何苦呢?你陶师兄才貌双绝,又对你情深万种,杨梦寰不过是一介武夫……”

李瑶红接道:“我知道你心里只有你那宝贝师妹……”

杨梦寰脸­色­一变,道:“你不要尽挑拨她,她善良无邪,什么都比你强。”说罢,转身急步而去。

李瑶红两个急跃,拦在梦寰面前,说道:“算我说错了话,好吗?你……你不要这样对我,我有话要对你说。”说到最后一句话,已是泣不成声。

杨梦寰心中不忍,停住步,问道:“你要说什么?说吧!”

李瑶红道:“你急着回昆仑山,是不是要见你师父?”

杨梦寰道:“不错。”

李瑶红道:“他已经不在昆仑山了!”

杨梦寰冷笑一声,道:“我不信你的话。”

李瑶红道:“我不是骗你,你救我遇险,遭人擒住,我几次设法救你,都没有成功,我心里急了,就跑去昆仑山找你师父。”

杨梦寰道:“你到我们三清宫去了?”

李瑶红摇摇头道:“没有,昆仑山那么大,我又不知道你们三清宫在什么地方,我心里又急得很,在那大山中乱跑了一夜半天,人都快要累死了。”

杨梦寰一皱眉头,还未来得及开民李瑶红又抢先接道:“你皱什么眉头?人家还没有把话说完,我在那大山中跑了半天一夜,仍然找不到你们的三清宫,这一夜半天的工夫,我连一点东西也没有吃过。”

梦寰道:“那你为什么不打些飞禽充充饥呢?”

李瑶红只听得眼神一亮,随手抹去脸上纵横泪痕,欢愉之­色­,泛起双颊,娇媚一笑,道:“我担心你的安危,那里还能吃得下东西?”

杨梦寰心头一凛,仰脸望天上几朵随风移动的白云,冷冷答道:“我出手救你,只不过是报答你过去的一番情谊,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才好。”

李瑶红淡淡一笑,道:“我虽已走得困倦难支,但却有一种无法言喻的力量支持着我,使我盲目奔行在那崇山峻岭之上,总算皇天见怜,终于被我找到了一阳子老前辈,告诉他你被擒蒙难的消息。”

杨梦寰问道:“你在什么地方,见到了我师父?”

李瑶红道:“他正在一处突出的冰崖上和人比武,他们打得正在紧要关头之时,我恰好赶到,那突出的冰崖下临千丈绝崖,看上去十分怕人。”

杨梦寰道:“什么人在和我师父比武?”

李瑶红道:“是一个手执玉萧身穿黑衣的女人。”

杨梦寰心头一震,道:“啊!那一定是玉萧仙子了?”

李瑶红接道:“我当时已走得筋疲力尽,无法走下那段悬崖,只好站在崖上,高声叫他们暂时停手。一阳子老前辈虽然看到了我,想停下手来,但那黑衣女人的攻势激烈无比,无法焦手。我最后实在急了,就把你遭擒蒙难的事,大声说了出来。想不到,这儿句倒发生奇效,他们两人都停住了手,争先恐后地跃上悬崖”。

话到此处,顿了一顿,接道:“那黑衣女人,似是对你很关心,一到崖上,就抢先问我你在什么地方?我看她惶急的模样,心中有气,故意闭上眼睛,装作喘息,不理她的问话。”

杨梦寰“啊”了一声!

李瑶红嗔道:“你啊什么?我虽然看不惯她那样颦眉作态,忧苦焦的的样子,但想到你的安危,只得把你遭擒蒙难的经过,告诉了他们。”

杨梦寰道:“师父听过之后,怎么说呢?”

李瑶红哼了一声,道:“那个黑衣女人好像比你师父还急,我的话只说了一半,她已经有些不耐,死皮赖脸对你师父说:‘道长,咱们不要比啦,原来梦寰真的没有回三清宫来,我还认为你们昆仑三子骗我呢?’”

杨梦寰皱皱眉,道:“这女魔头真是可恶,竟闹上我们昆仑山了!”

李瑶红继续说道:“那黑衣女人说过话后,就当先向前跑去,你师父也跟着追去,把我一个人丢在那绝峰之上,我当时困倦已极,就在峰顶上一座大山石后面坐下休息,那知糊糊涂涂地就睡熟过去。醒来时已是满山红霞,我这半生中,虽然常在江湖上走动,可是从没有吃过那种苦头。”

梦寰听得甚是感动,很想说几句慰藉之言,但又怕招来烦恼,于是,把说到口边的话又咽回肚中,垂下头轻轻叹息了一声。

李瑶红凄苦一笑,接道:“当时我又饥又渴又冷,但那绝峰四周又都为冰雪封冻,连一双飞禽也难看到,我只得摘些松子充饥,打碎积冰,放人口中解渴。就这样在那绝峰峻岭中走了十余天,才摸出那连绵的大山。”

梦寰问道:“我师父呢?”

李瑶红道:“他们地势熟悉,武功又好,恐怕早已到峨嵋山了。”

梦寰急得一跺脚,道:“那怎么办呢?我已离峨嵋山六七天了?”

李瑶红道:“一阳子老前辈赶到峨嵋山去,虽是为了救你,但这事情的起因,还是由我惹起,我应该陪你到峨嵋山一次……”

杨梦寰摇摇头,道:“这个不必了,我一个人去也是一样。”

李瑶红脸­色­一变,泪水夺眶而出,幽幽长叹一声,说道:“你为什么这样恨我,我……我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

梦寰淡淡一笑,道:“你对我很好,但男女有别,咱们并辔同行,只怕要引起风言风语。我们昆仑派门规森严,一旦传到我师父耳中,我势必要受责罚。”说完话,深深一揖,转身而去。

李瑶红又急又羞,呆在当地。这是她有生以来从未受过的难看羞辱,只觉心头如受千斤重锤一击,脑际间轰然一声,打个踉跄,几乎栽倒地上。

她赶紧长长吸一口气,稳住身子,定定神,只觉一股怨气,冲上心头,自言自语说道:“你不理我,我非要你理我不可。”

她一腔热情因梦寰的决绝,转变成幽幽怨恨。

她心中风车般打了几百个转,才定了主意。

抬头望梦寰,人已到数十丈外。转爱成恨之后,她反而平静下来,气聚丹田,大声叫道:“杨相公,杨相公……”

杨梦寰停步回头,李瑶红纵马赶去,到了梦寰身侧,翻身下马,笑道:“你现在可是到峨嵋山去吗?”

梦寰点点头,道:“不错。”

李瑶红把僵绳交到梦寰手中,笑道:“你要到峨嵋山去找你师父,那一定心急似箭,大白天如何能施展轻身功夫,还是骑着马赶路吧!”

杨梦寰道:“我打伤了你的坐马,怎么办呢?”

李瑶红格格一阵大笑,道:“你见过我陶师兄吗?”

杨梦寰脸­色­一变,道:“令师兄武功不错……只是……”

李瑶红道:“我替你说罢,只是生­性­­阴­险,心狠手辣,对不对?”

杨梦寰本想把刚才看见陶玉之事说出,但转念又想到童淑贞叛师私奔一事有关昆仑派清白声誉,实在碍于出口,淡淡一笑,避不作答。

李瑶红道:“我师兄为人如何不去说它,但他有一匹宝马,名叫赤云追风驹,有日行千里的脚程……”

杨梦寰笑道:“是了,他要把那匹马送你!”

李瑶红微微一怔,道:“你怎么知道呢?”

杨梦寰翻身跃上马背,拱手笑道:“令师兄对我谈过,他对你用情很深……”

李瑶红眨眨大眼睛,滚下来两行泪水,道:“那他是自寻烦恼,不过我这一辈子也是烦恼定了。”

杨梦寰默然垂头,长长叹一口气,纵马而去。

李瑶红望着他疾驰而去的背影,她希望梦寰能回头望望,但她失望了。

且说杨梦寰纵马急奔,一口气又跑了十几里路,放眼看江水滔滔,急流如万马怒奔,原来已到了泯江岸边。

他勒马岸边,暗自忖道:此去峨嵋山不下五六百里行程,如果骑马赶路,最快也得一日夜以上时间,改走水路,乘船沿江而下,当天即可到嘉定府。嘉定距峨嵋山只余下百里左右,连夜登山,二更天就可到达。

他伫立江岸,思忖良久,才决定换乘快舟赶路。

抬头望去,才见下游里许处,帆影点点,酒招迎风,似是一座村镇模样,立时纵马奔去。

这是紧靠泯江畔岸的一处渡口,不满百户人家,但却有十几家酒店,梦寰寻了一座最大的酒店,饱餐一顿,唤过店小二,问道:“今天可有到嘉定的船吗?”

店小二摇摇头笑道:“我们这黄家店,总共不过八九十户人家,要乘到嘉定的便船,非得到崇宁不可。”

梦寰一皱眉头,道:“那江边靠着那样多船,难道不搭客吗?”

店小二道,“那江边的船,大都是渔舟,客人要坐,我去给你问问。”

说完话,退了出去。

不大工夫,店小二满含笑意进来,说道:“相公赶得真巧刚好有一只船要放嘉定,人家坐有女眷,由坟川来到嘉定探亲,本来是不搭客人,好在那船上两位船手,都是常走泯江的水道朋友,和小的有些交情,经我再三说项,才答应下来。现在人家就要起锚开船,相公如要乘坐,就得早些登舟了。”

梦寰连声称谢,会了酒帐,和那店小二一起向江畔走去。

果见一只双桅大船,已经收锚待发。店小二把梦寰送上船,一个水手模样的人先把梦寰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阵,把他带入后舱,低声瞩道:“没有听我招呼,千万不要出来乱跑,到嘉定我自会通知你登岸。”

梦寰心中惦念师父,恨不得一步赶到,上船时匆匆忙忙,待船开之后,才想起自己坐马还留在那酒店中。

泯江水流异常湍急,顺水放船,舟快如箭。梦寰因知船中有女眷,果然不敢乱跑,一个人坐在后舱中,甚是无聊,不觉动了睡意。

恍榴问,似闻得一声女人娇笑,睁眼见身侧站了一年轻美丽的奇装少女。一身白衣,发挽宫譬,不过那白衣长紧及膝,赤足欺霜,黛眉如画,星目流转,望着他掩口轻笑。

杨梦寰心头一震,忖道:这是什么装柬?年轻轻的大姑娘,怎么能赤­祼­着一双小腿,而且连鞋子也不穿一双……

他心中疑窦重重,忘记了是搭乘人家的便船,一皱眉头,站起身子,正想喝问,突然娇笑连声,眼前人影晃动,眨眼问,舱门边又多出三个白衣少女。

这三个少女装束,和那先来的衣着,发型,完全一样,白­色­罗衣,赤足光腿,面貌娟秀,艳光照人,年龄也大小相若。

杨梦寰看得一皱剑盾,暗道:哪来这多奇怪装束的少女,看他们身手矫健,似非常人,装束诡异,非苗非汉,实使人难以猜出来路。

他心中在转着念头,突闻先来那少女子娇声喝道:“你这人是­干­什么的?怎么会跑到我们的船上!”说的是满语,而且声若莺鹏,娇脆悦耳。

这一喝,杨梦寰才觉到自己理屈,讪讪一笑,道:“我……我因急于赶赴嘉定,所以才商请了船家,借搭了几位姑娘的便船,冒昧之处,尚请几位海涵广说罢,深深一个长揖。

那知四个白衣少女听完话后,脸­色­突然一变,本来每人都带着盈盈笑意,刹那问,笑容敛收,面如寒霜,柳眉微扬,怒形于­色­。

刚才发后的那个少女冷笑一声,道:“这船家胆子不小,他敢趁我们坐息之时,擅自作主,搭载客人。”

说到这里,两道眼神转投到梦寰脸上,问道:“你知道这船上坐的是什么人?”

梦寰道:“这个,我不知道,不过,我想,借搭便船也算不上什么有背武林规距之事。”

他见四女装柬。身手,和常人大不相同,必为武林中的人物,故以不背规距相对。

哪知四位白衣少女,都听得有些茫然,最右一个年轻的,转脸问身旁少女,道:

“姐姐,武林规距是什么意思?你知道吗?”

被问少女,皱起黛眉思索一下,笑道:“我怎么不懂,武林规距,就是名叫武林的人立的规距,知道吗?”

梦寰听她言词天真,不禁微微一笑,接道:“凡是习练过武功的人,都是武林中人,武林并非指一个名叫武林之人而言。”

右面年轻少女一撅着小嘴,道:“我又没有问你,谁要你来接嘴,不管武林,文林立的规距,你跑上我们的船,那就不行!”

梦寰看四个少女,虽然衣着半­祼­,但一个个天真无邪,不禁生出敬畏之心。当下垂目答道:“船到嘉定府后,我就马上登岸,现下舟行江心,几位就是强我离船,我也没有法子走。”

四个少女咕咕瓜瓜商量了一阵,最先来的那个少女,走近梦寰说道:“我们小姐还在入定未醒,等一下她醒了一定会知道船上搭了别的客人,我们小姐脾气很坏,说不定会要我们把你抛到江里,我们就是想救你,只怕也救不了,最好的办法,就是趁我们小姐入定未醒之前,你先离开船上。”

梦寰道:“现在船是顺流疾驰,我……”

一语未完,突闻几声清越弦声,飘传人耳,四个白衣少女闻得那弦乐之声,陡然转身,急步而去。

但见白衣飘动,眨眼间四女全杳。

杨梦寰看四女走的身法,快捷无伦,心中十分惊异,暗暗忖道:这四个看上去娇稚无邪。­祼­腿赤足的女孩子,分明都具有一身的武功,但又不像常在江湖上走动的人物,实使人难测高深。

他心中开始对眼前若梦若幻的际遇感到不安。四个白衣少女,已给他无限惊异的感觉,不知那被称小姐的又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时间,他脑中闪掠过千百种不同的念头,但却无法确定其中哪种感觉正确。这际遇太奇幻了,直把个聪明绝顶的杨梦寰、迷陷在五里云雾之中,千百种推想都觉得不对,一个推想还未确定,另一个新的念头又重新闪起……

在沉思的当儿,瞥见一个白衣少女,去而复返,手中托着一个白玉制成的­精­巧茶盘,茶盘中放着一个翠玉茶杯。

梦寰霍然起身,连声说道:“不敢劳姑娘大驾,我一点不渴!”

那个白衣少女,脸­色­十分冷漠,刚才娇稚笑容,已不复见,把茶盘送在梦寰面前,冷冷说道:“我们小姐说,要你吃了这杯茶,静静躺着等药­性­发作,这杯茶中药物虽然毒­性­很烈,但发作后却毫无一点痛苦。”

杨梦寰只听得由心底冒上来一股寒意。摇摇头道:“我如有冒犯你们之处,饮药自绝,那是罪有应得,但我自信未对你们出过一句唐突之言,这赐药让我自绝一事,我实不能谢领!”

那白衣少女嘴一撇;答道:“小姐本来要让我们把你丢在江中,还是我们四个妹妹对她求情,说你是个好人,她才要我送这杯药茶给你吃……”

梦寰再也按不住心头一股怒火,剑眉掀动,俊目放光,放声一阵大笑,打断了那白衣少女的话。

白衣少女一颦柳眉,道:“你笑什么?这杯药茶究竟是吃也不吃?”

杨梦寰停往笑声,答道:“你们小姐的人很好呀!”

白衣少女天真烂漫,一笑接道:“那是不错,我们小姐长得好看极了。”

杨梦寰淡淡一笑,道:“烦请姑娘转告你们小姐,就说我拒饮这杯药茶。”

白衣少女听得怔了一怔,道:“怎么?你敢不听我们小姐吩咐吗?她向来是说一不二的。”

杨梦寰一扬剑眉,笑道:“我也是言出必行,这杯药茶,我是一定不吃的。”

白衣少女道:“那你是想跳到江里淹死了?”

梦寰道:“要我自己跳吗?我还没有这份豪气,说不得只好请你们小姐动手把我抛到江心啦!”

白衣少女冷笑一声,道:“我知道啦!原来你也不是个好人!”

梦寰奇道:“我怎么又不是好人了?”

白衣少女道:“你让我讲我们小姐长的好,所以你要她动手把你抛到江里,那你就可以看到她一次了。”

梦寰仔细地打量了面前少女几眼,只见她脸润桃花,发覆绿云,星目柳眉,瑶鼻樱­唇­,怎么看也该是个十分聪明的姑娘,怎么说的话都是半解不通,心中觉着十分奇怪。

那白衣少女见梦寰只管看她,不觉焉然一笑,道:“你看我,觉得我好看吗?”

梦寰听了一怔:“好看是好看,不过­祼­腿赤足,有点不大雅观。”

白衣少女道:“有什么不雅观?我们在家时穿的衣服更少她天真的言谈引起了梦寰的好奇心。忍不住又问道:“你们的家住在什么地方?”

白衣少女正待答复,突闻铮铮几声弦音传来,音韵清柔,不知是什么乐器,自衣少女脸­色­突然大变,伸手把玉盘送到梦寰面前,眼光中满是乞怜,道:“你快些把这杯药茶吃下去,要不然我得受小姐的责骂。”

梦寰听得呆了一呆,暗自忖道:这孩子当真是稚气未脱,全然不通人事,要人吃药茶自绝,岂能是乞求得的吗?

看她泪眼莹莹,神态十分可怜,这就使杨梦寰感到十分为难,既不忍心一口拒绝,让她受责,又不愿就这样糊糊涂涂把一杯药茶吃下肚,沉思良久,仍是委决不下。

白衣少女看梦寰沉吟不语,心头甚急,右手捧着白玉茶盘,左手突然伸出向梦寰右腕扣去,出手捷如电奔,快速至极。

杨梦寰吃了一惊,闪身一让。他这一避之势,正是朱若兰授他的“五行迷踪步法”,刚好把那白衣少女伸来之手避开。

白衣少女看梦寰轻轻一闪,让开自己一招擒击,脸上毫无惊异之­色­,第二招随着攻出。

可是杨梦寰心中已惊异万分,因那白衣少女出手之快速矫健,实为生平所见高手中有数人物之一。这样年轻娇稚的女孩子,竟有这等迅捷无伦的身手,叫他如何不惊?若非用“五行迷踪步法”,实难避开她一招擒击。

白衣少女连出三招,均被梦寰用“五行迷踪步法”闪开,心头一急,易擒为打,右掌伸缩间,攻出五掌。

她易擒为打之后,攻势愈发凌厉,一双又小又白的玉掌,晃如蝴蝶穿花,着着击向梦寰要害。

杨梦寰看她愈打愈快,而且招术诡异,来势难测,心中暗暗吃惊,幸得那“五行迷踪步法”是一种至高奇学,暗合五行生克变化,步步含蓄玄机,和一般闪避身法不同,只需数尺方园大小一片地方,即可运用自如,那白衣少女连攻四五十招,均被梦寰轻飘飘地闪避开去。

江流湍急,船逾奔马,两人一攻一避,足足相持一刻工夫,白衣少女虽打得花样百出,但右手中捧的白玉茶盘,却是稳如磐石,盘上翠玉杯中药茶,点滴未溢。

蓦地里,一声清越弦音乐起、白衣少女闻声收掌,杨梦寰见她停手不攻,也停住身子。哪知他刚一站住,冷不防白衣少女一挫腰,一腿扫来,她那一袭白衣,长仅及膝,这一扫出,整个的一条玉腿,完全暴露出来。肌肤莹光,荡人心魂,杨梦寰骤不及防,几乎被她扫中。

这一下惹起杨梦寰心头怒火,右掌一扬,斜劈而下。白衣少女一腿未中,借势向后一跃,杨梦寰这掌势劈出,她人已跃出舱门。

杨梦寰反手摸摸剑把,一纵身跟踪跃出,抬头看去,只见方才现身的四个白衣少女,已围守在舱门外面,刚才和他动手那个白衣少女,手中仍捧着白玉茶盘。

杨梦寰刚刚站好,突问两声娇叱,左右两边的白衣少女,同时出手攻来,玉掌翻处袭向杨梦寰四处要|­茓­。

两个少女认|­茓­手法奇准,出手迅快绝伦,杨梦寰来不及举手封架,只得向后一仰,一个倒翻,退回舱中。

那四个白衣少女,也不往舱中追赶,只是堵在舱门口,不让梦寰出舱。

杨梦寰强按心头怒火,问道:“你们究竟要­干­什么?”

四女相对一望,不答梦寰问话。

杨梦寰怒道:“你们再要这样无理取闹,不要怪我和你们拼命了!”

四女仍是不言不语,对梦寰怒声责问,充耳不闻。

杨梦寰肯难忍耐,怒喝一声,一跃出舱,左手一招“罗汉舒臂”,右手一招”飞钹撞钟”,分向四女攻去,在急怒间出手,运集了全身功力,掌风呼呼,威势极大。

四女霍然一分,避开梦寰掌势,粉拳玉腿,交相攻出,又把杨梦寰逼回舱去。

杨梦寰连受挫折,心中怒极,暗中提聚丹田真气,再次跃出舱门,右掌劈出一招“云龙喷雾”,这一招本是三十六式天罡掌中三大绝招之一,威势非同小可,再加上杨梦寰全力施为,四女不敢硬挡锐锋,被他冲出一条路来。

他脚落甲板,立时施展“五行迷踪步法”,轻轻一闪,避开四女合击。

四个白衣少女,见梦寰一闪之势,避开了四人合击,抢攻的愈发快速。但见掌影飘飘,如千百双白蝶戏花,狂雨骤落,把梦寰圈在一片掌影之中。

杨梦寰心知刚才冲出舱门,完全出人不意,侥幸得手,现下如要还攻,决难接得四女奇诡的招数,索­性­一招不还,施展开“五行迷踪步法”在四人掌影中穿来闪去。

那五行迷踪步法,果然是奇妙无比,任凭四女掌如缤纷落英,仍无法击中梦寰一下。

四女一阵狂攻,每人都出了四五十招,看梦寰只是一味闪躲,一招不还,那年纪最轻的,首先向后跃退,叫道:“三位姐姐,不要打啦!”

三女依言停手,那年轻少女叹口气,接道:“咱们打他,他连手都不还,要是一还手,咱们一定得败。”

三女都听得点着头,道:“姐姐说的不错,这人本领真是大极啦!”

那年轻的又道:“咱们既是打不过他,还是早点去告诉小姐吧!”

一语甫落,突闻一个清脆柔甜的声音,接道:“人家用的‘五行迷踪步法’,你们当然打不着他。”

杨梦寰吃了一惊,这大半年来,他遭遇数番凶险,均仗“五行迷踪步法”击退强敌,始终没有一个人能说出他用什么身法,现在骤然被人一语道破,不禁心生寒意。

抬头望去,只见丈余外,站着一个娇媚无伦的少女。一袭裹身白衣,外披蓝­色­轻纱,足着紫­色­小剑靴,轻纱飘风,玉立亭亭,声音虽然柔甜动听,但神态却很冷漠镇静。一脸书卷气,微微现出几分娇怯。

那少女沉思一阵,抬起头接道:“我不杀你,但也不能就这样轻轻地放过你!”

梦寰只听得心头火起,怒道:“那你要怎么样?大丈夫可杀不可辱。这生死之事,也不算什么?”

那少女长长叹息一声,道:“我本来是不想再对你无礼,但我又不能不听我娘的话。

你不知道,我娘在死的时候多么可怜,凄惨……”说到这里眉宇间骤现无限哀怨,双掌合十当胸,紧闭双目。但见泪水顺着眼角流出,滴在她身披的蓝纱上面,樱­唇­启动,不知在说些什么。

大约过了有一盏热茶工夫,她才慢慢地睁开眼睛,随手抹去脸上泪痕,笑道:“我已经告诉我妈妈了,你只要能抵受得了我‘一曲琵琶’,我就不再管你了。”

杨梦寰看她娇怯模样,不像练过武功之人,那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中,除了有一种柔媚的光辉之外,也没有朱若兰那等威仪湛湛、逼人生寒的神光,怎么看也不像是个身负绝学的人。当下答道:“承姑娘看得起我,自当拜聆妙音,只是在下不解音律,伯有负姑娘雅意。”

那少女微微一笑,道:“你不要害怕,我选那最平和的曲调,弹给你听!”

说罢,转身缓步而去,江风吹飘着她身披蓝纱,在四个白衣少女簇拥之下,进了舱门。

杨梦寰长吁了一口气,放眼望着滚滚江流浪涌波翻,两个水手凝神把舵,神­色­十分紧张。原来船已过了彭山。混江的几支分流,由分复合,汇集一起,水势愈来愈大,流速也越来越快。

蓦地里,铮铮两声弦声,杨梦寰只觉心头随着那两声弦音一震,巨舟也突然摇荡了两下,原来那两个把舵水手,也被那弦声感染,心头一震,几乎松了手中的舵把。

杨梦寰吃了一惊,一跃到了舱门,大声叫道:“姑娘快请停手,我有话说!”

舱门软帘起处,两个白衣少女一跃而出,一边一个,捧起垂帘。

杨梦寰心中很急,也顾不得相谢二女,一侧身进了舱门。

只见那身披蓝纱少女,倚窗而坐,怀抱着一双玉琵琶,另两个白衣少女分左右站立两侧。

梦寰拱手,对那身披蓝纱少女一礼,说道:“姑娘的琵琶不要再弹了!”

那少女笑道:“你怕听吗?”

杨梦寰道:“我虽然怕听,但还没有什么,只是几个船夫,恐怕难拒姑娘琵琶感染,现下水急船速,一个把舵不住,只恐要船毁人亡。我固然难逃厄运,但姑娘等几人,只怕也没有法子逃得了。”

那少女淡淡一笑,道:“我就不怕淹死。”

梦寰听得一呆,默然无言。

那少女侧脸对身边两个婢女低嘱两句,两人立时一起出了舱门。

片刻工夫,那个年纪最轻的重回舱中,附在那身披蓝纱少女耳边说了几句,那少女点点头对梦寰一笑,道:“我已让她们点了几个水手的|­茓­道,代为掌舵,你现在不要再怕掉在江里淹死啦。”

那少女又手拨琵琶,弹奏起来,不过一盏苇工夫,杨梦寰头上汗水已若雨水般直淌下来,只感五内如焚,再也静不下来,大叫一声,霍然骤起,狂奔舱外。

那少女刚才见梦寰施用“五行迷踪步法”,闪避四婢合击,误认他有着­精­深的内功,待看出梦寰支持不住时,急忙停手,但已迟了一步,杨梦寰已狂奔出舱。

这时,船行正速,杨梦寰受那弦音感染,神志尚未清醒,因免强动用定力,和那弦音抗拒,致真气受损很大,内腑也受伤不轻,但他究竟是天赋极高之人,一点灵­性­,尚未全泯,在他自知难和那弦音抗拒后,突起自绝之心,趁心神尚未完全被那优扬的弦声感染控制,一跃而起奔出舱门,向船边跑去。

那少女追出舱门,梦寰已奔到甲板边,作势欲扑,少女心中大急,手指挥处,怀中玉琵琶连响三声。

这三声琵琶,有如慈母呼唤,声韵和柔至极,杨梦寰只听得脑际间轰然一响,寻死之念,悠然消失。

转身望去,只见那身披蓝纱少女,紧倚舱门而立,轻颦黛眉,娇面上笼罩一层淡淡的忧郁,大眼睛中微现泪光,前胸不停起伏,隐闻喘息之声,看神情十分激动。

杨梦寰出身宦门世家,见过不少珍贵之物,待他看清楚那少女怀中抱的琵琶之后,心中甚是吃惊,因为一般琵琶多用檀木、梧桐等材制成,就是武林中以琵琶作武器用的,至多用钢铁制成,但那少女手中琵琶却非木非铁,而是用一块­色­凝羊脂的白玉制成,玉制琵琶已经是世上绝无仅有之物,可起那少女玉琵琶上还雕刻着一条飞龙盘舞在云雾中,栩栩如生,巧夺天工,­精­致无比。

只见她启动樱­唇­,婉转吐出一缕清音,道:“你看什么?这玉琵琶是我娘活的时候,常常弹用之物,有什么好看?”

杨梦寰心中一动,陡然想起鄱阳湖朱若兰奏玉琴的一段往事。正想问话,那少女已拨动玉琵琶的金弦,但闻铮铮几声清音响处,立觉心神震荡起来,哪里还敢分神说话,赶忙闭上双目,盘膝坐下,运功调息,澄清灵台杂念。

一缕缕优扬清脆的弦音,随着那少女移动的玉指,传播出来,声音清美悦耳,动听至极。但在那优美声中,似含着一种拘魄摄魂的力量,杨梦寰被那扬起的婉转弦音勾起万千幻念,只觉心神飘荡,驰飞在无际天空,眼前涌现出诸般幻像,幻随念动,随生随灭。

这当儿,杨梦寰被那弦音感染神志,已完全恢复,只感胸腹交接之处隐隐作疼。心知内腑已经受伤,有气无力地向前走了几步,又停下来。

那少女看梦寰脸上仍露着惊惧之­色­,心中忽生歉疚之感,长长叹息一声,道:“你心里一定恨我,对吗?我也不知道这曲调会有这么大的威力,你现在受伤很重,请入舱中,让我告诉你疗治之法。”

杨梦寰摇摇头,苦笑道:“好意心领,我杨梦寰还不把生死之事放在心上,这疗伤之事,大可不必,姑娘请入舱休息,但望允我借搭乘便舟。到嘉定离岸,我心中已感激不尽了。”

那少女忽然放下手中琵琶,闭上了一双星目,两行晶莹的泪珠,顺粉腮滚下,双手合十,仰脸祷道:“娘啊!小蝶不会背弃你告诫之言,今生今世,也决不喜欢任何一个男人。但我弹那‘迷真离魂’曲,害人家受了内伤,必得给人家医好不可。因为我心里一点也不喜欢他,我要不替他医好内伤,那他一定是不能活的!我不喜欢他,自然是不能把他害死。”

祷告完毕,睁眼睛对梦寰招着手,叫道:“我已经对我娘祈祷过了,你可以放心让我给你医伤了!”

杨梦寰暗中试行运气,那知微一用力,立觉胸腹交接处剧疼难耐,心知是真气凝结丹田,成了内伤,如不及早医治,只怕今生永不能再习武功了。

原来他正在运集全身真气,抵受那弦音感染之时,陡然一跃而起,把全身真气,遗滞在胸腹交接之处,难再运转,只要过了六个时辰,凝结真气,侵|­茓­成伤,不死亦将残废,这在习武的人说,叫作走火入魔,本领越高强之人,走火入魔后也越伤得重。

且说杨梦寰听完那少女话后,暗自忖道:我如不肯接受她疗治之法,只怕到嘉定就不能动了,心念一转,缓步进入舱中。

那少女,先让梦寰盘膝静坐,然后传授给他口诀,让他依照口诀练习。

杨梦寰依照那少女传授之法,练习有顿饭工夫,立时觉着伤处轻了不少。

这时,那四个白衣­祼­腿的婢女,都已回到舱中,分站在蓝纱少女身侧。

梦寰依照那少女传授心法,行功一周,慢慢睁开眼睛,只见那自称小蝶的少女,正呆呆地坐在窗边,望着他发呆,脸上笼罩着一层淡淡哀怨,一手支颚,不知在想什么心事。

她见梦寰睁开眼睛,嫣然一笑,问道:“你的伤好了没有?”

梦寰暗中试运行了两口气,虽仍觉胸腹交处隐隐作疼,但气血已能畅通,点点头,笑道:“已经好了不少。”

蓝纱少女嗯了一声,道:“你再照我给你讲的方法自行疗治两次,就可以完全好了。”

梦寰想不出说些什么才对,只好淡淡一笑。

那少女长长叹了口气,道:“我也不知道,那一曲琵琶,会使你受了很重的内伤,早知道,我就不弹给你听了。”

杨梦寰看她神情纯洁,分明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女,而且言词恳切,似非谎言,心中甚感不解,难道她当真不知那荡人心魂的曲调的利害吗?

但听那少女又一声幽幽叹息后,吩咐身侧婢女,取出一个小巧的玉盒,打开盒盖,取出二粒红­色­丹九,交给梦寰,道:“这是我娘死前采集深山大泽之中的奇药灵草制成的丹丸,它能助长练武人的功力。我害你受了内伤,就赔给你两粒丹丸吧!”

说完,站起身子,款步走到梦寰身侧,伸出白玉般手掌,放在梦寰面前。

杨梦寰本不想受,但见她一脸诚恳之­色­,只得挺身而起,接过丹丸随手放入袋中,正想说两句感谢之言,暮然目光触到那打开的玉盒之中,不觉呆了一呆。

只见那小巧玉盒之中,除了三粒丹丸之外,还放着几本册子,上面四个正楷娟秀的字迹,写着《归元秘笈》。

这一部引得天下武林同道疯狂的奇书,骤然间在他眼下出现,如何不令他惊异万分。

那蓝纱少女看梦寰目光注视那玉盒之中一瞬不瞬,即微微一笑,道:“我娘死时,只留下这五粒丹丸,现在送给你两粒,我只余三粒了。”

杨梦寰啊了两声,拱手一礼退出舱门。其实他根本就没有听出那蓝纱少女说的什么,脑际中一直在盘旋着那玉盒中放置的《归元秘笈》。

这一部旷古绝今。三百年来害得千百武林高人为它溅血送命的奇书,引起他心中极大的波动。

他默默走入后舱,盘膝坐下,想以运行内功,镇静下他心中的激动,可是他无法按得住心猿意马,因那《归元秘笈》的诱惑力量太大了,你虽无霸占那奇书的意图,但却被一种好奇心震荡着心弦,他想看看那部书上究竟记载些什么武功,为什么能引得那么多人如疯如狂?

这念头一直盘旋在他的脑际,他几次站起身来,想奔到那少女舱中,问她借来一看,但他终于克制下来。

突然,白影一闪,那最小的一个白衣婢女,含笑进了舱门。

她笑得十分自然,毫无一点女孩子羞涩之态,走到杨梦寰身边,伸出白玉般的小手,拉着杨梦寰的右腕,说道:“走,我们小姐要你去前舱里谈谈。”

杨梦寰想不到她竟大方到这种程度,不禁呆了一呆,挣脱手,红着脸,道:“她要找我谈什么?”

那白衣小婢见梦寰撇脱了自己拉他的手,脸上微现愕然之­色­,答道:“我们小姐要我叫你,又没有告诉我同你谈什么,我怎么会知道呢?”

杨梦寰也不问话,跟着她来到了前舱,舱门垂帘,早已高高卷起,那身披蓝纱少女,抱着琵琶,呆呆地坐在窗边一把木椅上,黛眉轻颦,秋水含愁,看样子似有着很沉重的心事。

白衣小婢跳进舱门,跑到那身披蓝纱少女身侧,笑道:“小姐,他来了。”

那少女缓缓转过头,望梦寰淡淡一笑道:“我本来是不该再麻烦你了,可是,我想起了一件事,想问你,不知道你肯不肯对我说?”

梦寰笑道:“什么事,但请说明,杨梦寰知无不言。”

那少女道:“你知道括苍山在什么地方?”

杨梦寰道:“括苍山距此遥遥数千里,远在浙东,你们可乘船出三峡,到镇江,弃舟登陆。”

那白衣少女叹口气,道:“你去过括苍山吗?”

杨梦寰点点头,道:“去过两次。”

那少女脸上忽现喜悦之­色­,道:“那你一定知道白云峡了?”

杨梦寰心头一震,暗自忖道,半年前我送朱若兰回浙东疗伤之时,似是听她说过,她住的地方名叫白云峡,不知这少女到白云峡去有什么事,这非得打听清楚不可。

他心里风车般打了几百个转,反问道:“看几位姑娘,都不像常在外面走动的人,不知要到那括苍山白云峡有什么事?”

那少女叹口气,幽幽答道:“你的话不错,我从小就在百花谷中长大,今年十六岁了,从没有离开过百花谷一次。我娘在临死之前,对我说,要我在她十周年忌日那天,到括苍山去找个人,这是我娘的遗命,我自不能不听她的话了。”

杨梦寰道:“你到括苍山白云峡去找什么人?”

身披蓝纱少女凄凉一笑,道:“找一个姓赵的,我不道他的名字,但我娘告诉过我他的形貌,还画了一幅图给我,我一见他,就认识了。”

杨梦寰愈觉奇怪,略一沉付,又问道:“你找他­干­什么?”

那少女眼睛中涌现出两眶晶莹的泪水,幽幽说道:“我娘死时,要我去括苍山白云峡找他,弹几曲琵琶给他听听!”

梦寰心头一惊,暗道:你那琵琶,荡魂拘魄,岂是能随便弹给人听的吗?

只听那少女银铃般甜脆的声音,接道:“我娘只这样嘱咐我,究竟为什么?我就不知道了,但刚才我看到你听了我弹奏琵琶时的痛苦神情,我心中有点明白了。”

杨梦寰道:“你明白什么?”

那少女叹息一声道:“我娘一定是很恨那人,所以要我弹琵琶给他听,好使他痛苦。”

杨梦寰点点头道:“不只要使他痛苦,而是要他受伤,或是死掉!”

那少女嗯了一声,道:“所以我现在很为难了;不知道是不是该去找他?我小的时候,我娘就教我弹奏琵琶,不过,那时我不知道琵琶会使人听了痛苦,我就很用心地去学,等我慢慢的长大,看了那部《归元秘笈》,才明白我学的那些曲调之中,有很多很多的用处,当时,我心中还不大相信,直到刚才看到你听了琵琶的痛苦样子,我知道《归元秘笈》上说的都是真的了。”

杨梦寰只听得心中疑窦顿生,暗自忖道:看她一脸纯洁无邪,决不会撒谎,如果说她这些话都是真的,实使人难以置信。

他越想越觉卒解,忍不住问道:“那你自己为什么不会受那琵琶曲调的感染呢?”

那少女娇婉一笑,道:“那《归元秘笈》上,记载着一种‘大般若玄功’,要是会了那‘大般若玄功’,什么都不怕。我小时候,我娘就开始传授我‘大般若玄功’心法,当时我只知道照着我娘的指示去做,直到我看到《归元秘笈》后,才知道我娘教我学的是‘大般若玄功’”。

杨梦寰听得呆了,暗道:那“大般若玄功”定是一种极高的内功,但这少女看上去娇怯柔弱,又不像练过武功之人,虽说上乘内功不着形象,但总不能说一点也看不出来。

那少女看梦寰一语不发,只管望着自己发呆,神情木然,忍不住嗤地一笑,道:

“你看着我­干­什么?”

杨梦寰被她问得脸一热,呐呐的答不上话。

那少女突然一颦黛眉,又道:“我求你一件事,不知道你答不答应?”

杨梦寰又被问得一呆,道:“姑娘已得《归元秘笈》上绝学,当今之世,已很少有人能和你颉颃,不知还有什么需要在下之处?”

那少女两道柔媚清澈的目光盯在梦寰脸上,笑道:“那《归元秘笈》上所记载的各种口诀,我虽都字字记人心中,但我除了练有‘大般若玄功’之外,就只会弹奏几曲琵琶。”

杨梦寰自是不相信她说的话,但却不好追问,淡淡一笑岔开话题,问道:“几位到括苍山白云峡去,除了找那位姓赵的以外,还要找别的人吗?”他担心朱若兰也被牵涉其中,故而探问一句。

那身披蓝纱的少女,摇摇头笑道:“我娘告诉我只找那姓赵的一个!”

杨梦寰仍不放心,又追问一句,道:“有位姓朱的姑娘,你认不认识?”

那少女又摇着一头秀发,答道:“我只认识五个人——我娘和这四个使女。我娘死后,我只认识四个人了。”她想了一下,嫣然一笑接道:“现在加上你,又是五个人了。”

他还未开口答话,那少女又抢先笑道:“你叫杨梦寰,对吗?”

杨梦寰听了微微一怔,道:“我自登舟之后,从未报过自己姓名,你怎么知道我的姓名呢?”

那身披蓝纱的少女道:“你受了伤,心里恨我,所以不肯接受我告诉你的疗治之法,摇着头对我说:‘我杨梦寰还不把生死之事放在心上,这不是你自报姓名吗’。”

杨梦寰恍然大悟,暗道:此女心思缜密,颖慧绝伦,只因久居深山大泽之中。很少和生人接触,故而望去一片天真娇稚,如能在江湖上历练一段时日,必是一位机智百出的人物。常听恩师谈起,一个人初涉江湖之时最是重要。如所遇非人,被诱入歧途,待陷身泥淖,再想自拔,极是不易。此女天­性­虽然善良,只是对世事毫无所知,再加上她娘死前遗训偏激,使她对天下男人都充满敌意,万一再遇上坏人,诱她失足,后果不止可悲,而且可怕。想至此处,脑际间陡然浮现出陶玉和童淑贞的影子,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那少女看梦寰沉思良久不发一言,忍不住又道:“我们一直在百花谷中长大,从没有出过一次门,很多事都不知道,我想求你带我们到括苍山白云峡去一趟,不知道可不可以?”

杨梦寰晤了一声,抬头望见那少女瞪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满脸期待之情。他轻轻地叹息一声,摇摇头笑道:“我还有重要的事情待办,只怕不能陪你们了。”

那少女微微现出失望的神­色­,道:“你有事要办,那自然不能陪我们去了……”

她似乎言未尽意,但却倏地住口,缓缓转过头去,望着窗外滔滔的江流。

这少女有一种异乎常人的气质,既不是朱若兰的高贵威仪,亦不是沈霞琳的楚楚可怜。朱若兰美艳。冷漠,如一株在冰雪中盛放的梅花,沈霞琳娇稚无邪,如一株摇颤在风下雨中的海棠,这一少女若一株盛开辽阔湖波中的白莲,清雅中蕴着一种柔媚,随波荡漾,若隐若现,是那样不可捉摸。

她转过头去,足足有一刻工夫之久,就没有再回头望过杨梦寰一次,这就使杨梦寰大感尴尬,他呆了一阵,悄然退出舱门。

第二十一回水上小蝶

童淑贞飞身跃在两人中间,含泪对梦寰道:“杨师弟,你不要错怪别人,你要捉我回山,尽管动手就是。”

这时,陶玉已收住笑声,俏目中神光闪动,逼视在梦寰脸上。

梦寰听陶玉一开口,就伤了师父和两位师叔,心中大感不悦,但转念又想到陶玉相助追寻霞琳情谊,强按下心头怒火,笑道:“陶兄几时到我们昆仑山的?我师妹私逃下山一事,陶兄事先可知道吗?”

童淑贞脸上又泛两颊红晕,陶玉却听得面现怒­色­,冷冷答道:“这是你们昆仑派中私事,嘿!杨兄撩拨兄弟,不知是什么意思?”

梦寰笑道:“陶兄不要误会,我只不过是随口问问罢了!我知道这事情怪不得陶兄。”

陶玉突然格格大笑起来,满脸怒­色­完全消散。杨梦寰已知陶玉­性­格,真正动了怒火,外表反而变得心平气和。他越是笑得厉害,出手也越是毒辣,不禁心中打鼓,怕他陡然出手,只得暗自留神戒备。

杨梦寰黯然叹道:“师姐是一定不肯和小弟回山了?”

童淑贞凄婉笑道:“师弟,你不知道,我不能回去,我……”,她我了半天,还是我不出个所以然来。

杨梦寰长长叹息一声,向旁侧一闪,道:“师姐,陶兄,请赶路吧!”

童淑贞见梦寰闪道让路,不觉心痛如绞,想到同门妹妹兄弟中,一个个待自己多情多义,而自己却作了昆仑门下叛徒,辜负恩师十余年教养心血不算,又沾污了昆仑派在武林中的清白声誉。

杨梦寰见她目蕴泪光,呆呆地站着,不动不言,心中忽有所感。翻身跃上马背,拱手一礼,叫道:“师姊,多保重了。”

掉转马头,又对陶玉一礼,道:“陶兄相助之恩,永铭杨梦寰肺腑,咱们后会有期了。”抖缰放马,绝尘而去。

童淑贞望着梦寰的背影,高声叫道:“杨师弟,杨师弟……”

可是杨梦寰恍若不闻,头也未回一下,但闻得得蹄声愈去愈远,不到盏茶工夫,人马皆沓。

陶玉跃上赤云追风驹,冷冷问道:“你要是不愿跟我走,现在还追得上他!”

童淑贞怒道:“我杨师弟心地善良,为人忠厚,你不要以己之心,度人之腹。”

陶玉笑道:“你这么一说,我陶玉是天下最坏的一等人了?”

童淑贞道,“怎么?你认为你是好人!”

陶玉哼了两声,道:“这好人坏人之分,也算不了什么大事。”

童淑贞叹口气,纵身上马,抖缰向前疾奔,陶玉也放马紧随而去。

再说杨梦寰一口气跑了八九里路,才勒住马星停下,他心中一直在想着陶玉和师姊的事,胸中填满了苦恼,一路上连头也未抬一次,待他勒马停下,才听到身后蹄声得得,转脸望去,只见无影女李瑶红扬鞭纵马而来。

这是一片荒凉的田野,数丈外有一道小溪,几株新绿垂柳迎风飘舞,淙淙水声隐约可闻。

李瑶红放马如飞,直对梦寰身上撞去,距梦寰还有尺许左右时,陡然一带马头,向右侧偏去。

那知杨梦寰看她纵马直撞过来,本能的右掌平推出去,正好李瑶红勒绥转马,梦寰本知她是故意相戏,这一掌拍出,是生命中潜在本能的作用。

势在意先,待他惊觉到想收掌时,力道已经发出,因双方距离大近,收势已来不及,这一掌正击在马头上。

那马在狂奔之时,聚受一掌猛击,如何能承受得了。但闻一声闷吼,前腿一软,向地上栽下。李瑶红樱了一声,人从马背后直摔下来,杨梦寰来不及思索,一退步,双臂舒展,把她娇躯接住。

不知她是有心呢?还是无意?一下子投入了梦寰怀中,双手紧抱梦寰项颈,粉脸儿狠贴在梦寰腮边,娇喘连连,低声叫道:“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梦寰急急把她娇躯放下,道:“谁要你直往我身上撞呢?”

李瑶红双颊绯红,星目斜着梦寰笑道:“你这人真是不讲道理,人家吓都快吓死了,你还对人家凶得要命……”说着,举起右手按在胸前,长长地喘口气,又道:“不信你摸摸我的心,现在还跳得很厉害呢?”

梦寰已看出她是有意放刁,冷冷地答道:“你又追我来­干­什么?”

李瑶红道:“这条路又不是你们姓杨的路,你能走为什么我不能走?”

杨梦寰听她强词夺理地狡辩,似是而非,一时间倒没有办法回答,顺手拉过马绥,答道:“好!我要回昆仑山,看你能不能跟去。”说着翻身跃上马背。

李瑶红猛地一上步,劈手从杨梦寰手中夺过马疆绳,怒道:“你把我的马打死了,不赔我就想走吗?”

杨梦寰转头看去,果见李瑶红所乘的健马,口鼻鲜血直流。侧卧地上,虽然未死,但已无法再用来代步,不由心生歉咎之感。翻身跃下马背,把缰绳交到李瑶红手中,说道:“赔你就赔你吧!”说完转身就走。

李瑶红突然一上步,抓住杨梦寰身上的淡青­色­披风,用力一拉,但闻“嚏”的一声,好好一件衣服被她扯破了一大块。

杨梦寰心头火起,翻身一招“神龙摇尾”横劈过去。

只听李瑶红嗯了一声,眼睛一闭,不避掌势,反向他身上扑去。

这一下大出梦寰意外,急收掌势,向旁一闪,怒道:“你要找死吗?”

李瑶红一下扑空,睁开眼睛,笑道:“我就知道你不敢当真打我。”

杨梦寰气得剑眉倒竖,厉声喝道:“你要再无理和我纠缠,可别怪我翻脸无情。”

李瑶红幽幽一声长叹,两行清泪顺腮而下,道:“你既然这样讨厌我。恨我,那你为什么要救我呢?你为我受了很多苦楚,我……我心里……”

杨梦寰被她问得呆了一呆,道:“我救你只不过是激于义愤,难道我救你还救错了不成?”

李瑶红道:“当然救错啦!你要不救我,我早就死了,我死,自然不会再看到你,那不就省了很多烦恼……”

杨梦寰一跺脚,道:“你怎么蛮不讲理?”

李瑶红缓步走近他身侧,脸上情爱横溢,星目中泪若泉涌,凄婉一笑,道:“你为什么这样恨我?我的心快被你折磨碎了!”

杨梦寰目睹她凄然神情,不禁心生怜惜,摇摇头劝道:“你这是何苦呢?你陶师兄才貌双绝,又对你情深万种,杨梦寰不过是一介武夫……”

李瑶红接道:“我知道你心里只有你那宝贝师妹……”

杨梦寰脸­色­一变,道:“你不要尽挑拨她,她善良无邪,什么都比你强。”说罢,转身急步而去。

李瑶红两个急跃,拦在梦寰面前,说道:“算我说错了话,好吗?你……你不要这样对我,我有话要对你说。”说到最后一句话,已是泣不成声。

杨梦寰心中不忍,停住步,问道:“你要说什么?说吧!”

李瑶红道:“你急着回昆仑山,是不是要见你师父?”

杨梦寰道:“不错。”

李瑶红道:“他已经不在昆仑山了!”

杨梦寰冷笑一声,道:“我不信你的话。”

李瑶红道:“我不是骗你,你救我遇险,遭人擒住,我几次设法救你,都没有成功,我心里急了,就跑去昆仑山找你师父。”

杨梦寰道:“你到我们三清宫去了?”

李瑶红摇摇头道:“没有,昆仑山那么大,我又不知道你们三清宫在什么地方,我心里又急得很,在那大山中乱跑了一夜半天,人都快要累死了。”

杨梦寰一皱眉头,还未来得及开民李瑶红又抢先接道:“你皱什么眉头?人家还没有把话说完,我在那大山中跑了半天一夜,仍然找不到你们的三清宫,这一夜半天的工夫,我连一点东西也没有吃过。”

梦寰道:“那你为什么不打些飞禽充充饥呢?”

李瑶红只听得眼神一亮,随手抹去脸上纵横泪痕,欢愉之­色­,泛起双颊,娇媚一笑,道:“我担心你的安危,那里还能吃得下东西?”

杨梦寰心头一凛,仰脸望天上几朵随风移动的白云,冷冷答道:“我出手救你,只不过是报答你过去的一番情谊,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才好。”

李瑶红淡淡一笑,道:“我虽已走得困倦难支,但却有一种无法言喻的力量支持着我,使我盲目奔行在那崇山峻岭之上,总算皇天见怜,终于被我找到了一阳子老前辈,告诉他你被擒蒙难的消息。”

杨梦寰问道:“你在什么地方,见到了我师父?”

李瑶红道:“他正在一处突出的冰崖上和人比武,他们打得正在紧要关头之时,我恰好赶到,那突出的冰崖下临千丈绝崖,看上去十分怕人。”

杨梦寰道:“什么人在和我师父比武?”

李瑶红道:“是一个手执玉萧身穿黑衣的女人。”

杨梦寰心头一震,道:“啊!那一定是玉萧仙子了?”

李瑶红接道:“我当时已走得筋疲力尽,无法走下那段悬崖,只好站在崖上,高声叫他们暂时停手。一阳子老前辈虽然看到了我,想停下手来,但那黑衣女人的攻势激烈无比,无法焦手。我最后实在急了,就把你遭擒蒙难的事,大声说了出来。想不到,这儿句倒发生奇效,他们两人都停住了手,争先恐后地跃上悬崖”。

话到此处,顿了一顿,接道:“那黑衣女人,似是对你很关心,一到崖上,就抢先问我你在什么地方?我看她惶急的模样,心中有气,故意闭上眼睛,装作喘息,不理她的问话。”

杨梦寰“啊”了一声!

李瑶红嗔道:“你啊什么?我虽然看不惯她那样颦眉作态,忧苦焦的的样子,但想到你的安危,只得把你遭擒蒙难的经过,告诉了他们。”

杨梦寰道:“师父听过之后,怎么说呢?”

李瑶红哼了一声,道:“那个黑衣女人好像比你师父还急,我的话只说了一半,她已经有些不耐,死皮赖脸对你师父说:‘道长,咱们不要比啦,原来梦寰真的没有回三清宫来,我还认为你们昆仑三子骗我呢?’”

杨梦寰皱皱眉,道:“这女魔头真是可恶,竟闹上我们昆仑山了!”

李瑶红继续说道:“那黑衣女人说过话后,就当先向前跑去,你师父也跟着追去,把我一个人丢在那绝峰之上,我当时困倦已极,就在峰顶上一座大山石后面坐下休息,那知糊糊涂涂地就睡熟过去。醒来时已是满山红霞,我这半生中,虽然常在江湖上走动,可是从没有吃过那种苦头。”

梦寰听得甚是感动,很想说几句慰藉之言,但又怕招来烦恼,于是,把说到口边的话又咽回肚中,垂下头轻轻叹息了一声。

李瑶红凄苦一笑,接道:“当时我又饥又渴又冷,但那绝峰四周又都为冰雪封冻,连一双飞禽也难看到,我只得摘些松子充饥,打碎积冰,放人口中解渴。就这样在那绝峰峻岭中走了十余天,才摸出那连绵的大山。”

梦寰问道:“我师父呢?”

李瑶红道:“他们地势熟悉,武功又好,恐怕早已到峨嵋山了。”

梦寰急得一跺脚,道:“那怎么办呢?我已离峨嵋山六七天了?”

李瑶红道:“一阳子老前辈赶到峨嵋山去,虽是为了救你,但这事情的起因,还是由我惹起,我应该陪你到峨嵋山一次……”

杨梦寰摇摇头,道:“这个不必了,我一个人去也是一样。”

李瑶红脸­色­一变,泪水夺眶而出,幽幽长叹一声,说道:“你为什么这样恨我,我……我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

梦寰淡淡一笑,道:“你对我很好,但男女有别,咱们并辔同行,只怕要引起风言风语。我们昆仑派门规森严,一旦传到我师父耳中,我势必要受责罚。”说完话,深深一揖,转身而去。

李瑶红又急又羞,呆在当地。这是她有生以来从未受过的难看羞辱,只觉心头如受千斤重锤一击,脑际间轰然一声,打个踉跄,几乎栽倒地上。

她赶紧长长吸一口气,稳住身子,定定神,只觉一股怨气,冲上心头,自言自语说道:“你不理我,我非要你理我不可。”

她一腔热情因梦寰的决绝,转变成幽幽怨恨。

她心中风车般打了几百个转,才定了主意。

抬头望梦寰,人已到数十丈外。转爱成恨之后,她反而平静下来,气聚丹田,大声叫道:“杨相公,杨相公……”

杨梦寰停步回头,李瑶红纵马赶去,到了梦寰身侧,翻身下马,笑道:“你现在可是到峨嵋山去吗?”

梦寰点点头,道:“不错。”

李瑶红把僵绳交到梦寰手中,笑道:“你要到峨嵋山去找你师父,那一定心急似箭,大白天如何能施展轻身功夫,还是骑着马赶路吧!”

杨梦寰道:“我打伤了你的坐马,怎么办呢?”

李瑶红格格一阵大笑,道:“你见过我陶师兄吗?”

杨梦寰脸­色­一变,道:“令师兄武功不错……只是……”

李瑶红道:“我替你说罢,只是生­性­­阴­险,心狠手辣,对不对?”

杨梦寰本想把刚才看见陶玉之事说出,但转念又想到童淑贞叛师私奔一事有关昆仑派清白声誉,实在碍于出口,淡淡一笑,避不作答。

李瑶红道:“我师兄为人如何不去说它,但他有一匹宝马,名叫赤云追风驹,有日行千里的脚程……”

杨梦寰笑道:“是了,他要把那匹马送你!”

李瑶红微微一怔,道:“你怎么知道呢?”

杨梦寰翻身跃上马背,拱手笑道:“令师兄对我谈过,他对你用情很深……”

李瑶红眨眨大眼睛,滚下来两行泪水,道:“那他是自寻烦恼,不过我这一辈子也是烦恼定了。”

杨梦寰默然垂头,长长叹一口气,纵马而去。

李瑶红望着他疾驰而去的背影,她希望梦寰能回头望望,但她失望了。

且说杨梦寰纵马急奔,一口气又跑了十几里路,放眼看江水滔滔,急流如万马怒奔,原来已到了泯江岸边。

他勒马岸边,暗自忖道:此去峨嵋山不下五六百里行程,如果骑马赶路,最快也得一日夜以上时间,改走水路,乘船沿江而下,当天即可到嘉定府。嘉定距峨嵋山只余下百里左右,连夜登山,二更天就可到达。

他伫立江岸,思忖良久,才决定换乘快舟赶路。

抬头望去,才见下游里许处,帆影点点,酒招迎风,似是一座村镇模样,立时纵马奔去。

这是紧靠泯江畔岸的一处渡口,不满百户人家,但却有十几家酒店,梦寰寻了一座最大的酒店,饱餐一顿,唤过店小二,问道:“今天可有到嘉定的船吗?”

店小二摇摇头笑道:“我们这黄家店,总共不过八九十户人家,要乘到嘉定的便船,非得到崇宁不可。”

梦寰一皱眉头,道:“那江边靠着那样多船,难道不搭客吗?”

店小二道,“那江边的船,大都是渔舟,客人要坐,我去给你问问。”

说完话,退了出去。

不大工夫,店小二满含笑意进来,说道:“相公赶得真巧刚好有一只船要放嘉定,人家坐有女眷,由坟川来到嘉定探亲,本来是不搭客人,好在那船上两位船手,都是常走泯江的水道朋友,和小的有些交情,经我再三说项,才答应下来。现在人家就要起锚开船,相公如要乘坐,就得早些登舟了。”

梦寰连声称谢,会了酒帐,和那店小二一起向江畔走去。

果见一只双桅大船,已经收锚待发。店小二把梦寰送上船,一个水手模样的人先把梦寰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阵,把他带入后舱,低声瞩道:“没有听我招呼,千万不要出来乱跑,到嘉定我自会通知你登岸。”

梦寰心中惦念师父,恨不得一步赶到,上船时匆匆忙忙,待船开之后,才想起自己坐马还留在那酒店中。

泯江水流异常湍急,顺水放船,舟快如箭。梦寰因知船中有女眷,果然不敢乱跑,一个人坐在后舱中,甚是无聊,不觉动了睡意。

恍榴问,似闻得一声女人娇笑,睁眼见身侧站了一年轻美丽的奇装少女。一身白衣,发挽宫譬,不过那白衣长紧及膝,赤足欺霜,黛眉如画,星目流转,望着他掩口轻笑。

杨梦寰心头一震,忖道:这是什么装柬?年轻轻的大姑娘,怎么能赤­祼­着一双小腿,而且连鞋子也不穿一双……

他心中疑窦重重,忘记了是搭乘人家的便船,一皱眉头,站起身子,正想喝问,突然娇笑连声,眼前人影晃动,眨眼问,舱门边又多出三个白衣少女。

这三个少女装束,和那先来的衣着,发型,完全一样,白­色­罗衣,赤足光腿,面貌娟秀,艳光照人,年龄也大小相若。

杨梦寰看得一皱剑盾,暗道:哪来这多奇怪装束的少女,看他们身手矫健,似非常人,装束诡异,非苗非汉,实使人难以猜出来路。

他心中在转着念头,突闻先来那少女子娇声喝道:“你这人是­干­什么的?怎么会跑到我们的船上!”说的是满语,而且声若莺鹏,娇脆悦耳。

这一喝,杨梦寰才觉到自己理屈,讪讪一笑,道:“我……我因急于赶赴嘉定,所以才商请了船家,借搭了几位姑娘的便船,冒昧之处,尚请几位海涵广说罢,深深一个长揖。

那知四个白衣少女听完话后,脸­色­突然一变,本来每人都带着盈盈笑意,刹那问,笑容敛收,面如寒霜,柳眉微扬,怒形于­色­。

刚才发后的那个少女冷笑一声,道:“这船家胆子不小,他敢趁我们坐息之时,擅自作主,搭载客人。”

说到这里,两道眼神转投到梦寰脸上,问道:“你知道这船上坐的是什么人?”

梦寰道:“这个,我不知道,不过,我想,借搭便船也算不上什么有背武林规距之事。”

他见四女装柬。身手,和常人大不相同,必为武林中的人物,故以不背规距相对。

哪知四位白衣少女,都听得有些茫然,最右一个年轻的,转脸问身旁少女,道:

“姐姐,武林规距是什么意思?你知道吗?”

被问少女,皱起黛眉思索一下,笑道:“我怎么不懂,武林规距,就是名叫武林的人立的规距,知道吗?”

梦寰听她言词天真,不禁微微一笑,接道:“凡是习练过武功的人,都是武林中人,武林并非指一个名叫武林之人而言。”

右面年轻少女一撅着小嘴,道:“我又没有问你,谁要你来接嘴,不管武林,文林立的规距,你跑上我们的船,那就不行!”

梦寰看四个少女,虽然衣着半­祼­,但一个个天真无邪,不禁生出敬畏之心。当下垂目答道:“船到嘉定府后,我就马上登岸,现下舟行江心,几位就是强我离船,我也没有法子走。”

四个少女咕咕瓜瓜商量了一阵,最先来的那个少女,走近梦寰说道:“我们小姐还在入定未醒,等一下她醒了一定会知道船上搭了别的客人,我们小姐脾气很坏,说不定会要我们把你抛到江里,我们就是想救你,只怕也救不了,最好的办法,就是趁我们小姐入定未醒之前,你先离开船上。”

梦寰道:“现在船是顺流疾驰,我……”

一语未完,突闻几声清越弦声,飘传人耳,四个白衣少女闻得那弦乐之声,陡然转身,急步而去。

但见白衣飘动,眨眼间四女全杳。

杨梦寰看四女走的身法,快捷无伦,心中十分惊异,暗暗忖道:这四个看上去娇稚无邪。­祼­腿赤足的女孩子,分明都具有一身的武功,但又不像常在江湖上走动的人物,实使人难测高深。

他心中开始对眼前若梦若幻的际遇感到不安。四个白衣少女,已给他无限惊异的感觉,不知那被称小姐的又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时间,他脑中闪掠过千百种不同的念头,但却无法确定其中哪种感觉正确。这际遇太奇幻了,直把个聪明绝顶的杨梦寰、迷陷在五里云雾之中,千百种推想都觉得不对,一个推想还未确定,另一个新的念头又重新闪起……

在沉思的当儿,瞥见一个白衣少女,去而复返,手中托着一个白玉制成的­精­巧茶盘,茶盘中放着一个翠玉茶杯。

梦寰霍然起身,连声说道:“不敢劳姑娘大驾,我一点不渴!”

那个白衣少女,脸­色­十分冷漠,刚才娇稚笑容,已不复见,把茶盘送在梦寰面前,冷冷说道:“我们小姐说,要你吃了这杯茶,静静躺着等药­性­发作,这杯茶中药物虽然毒­性­很烈,但发作后却毫无一点痛苦。”

杨梦寰只听得由心底冒上来一股寒意。摇摇头道:“我如有冒犯你们之处,饮药自绝,那是罪有应得,但我自信未对你们出过一句唐突之言,这赐药让我自绝一事,我实不能谢领!”

那白衣少女嘴一撇;答道:“小姐本来要让我们把你丢在江中,还是我们四个妹妹对她求情,说你是个好人,她才要我送这杯药茶给你吃……”

梦寰再也按不住心头一股怒火,剑眉掀动,俊目放光,放声一阵大笑,打断了那白衣少女的话。

白衣少女一颦柳眉,道:“你笑什么?这杯药茶究竟是吃也不吃?”

杨梦寰停往笑声,答道:“你们小姐的人很好呀!”

白衣少女天真烂漫,一笑接道:“那是不错,我们小姐长得好看极了。”

杨梦寰淡淡一笑,道:“烦请姑娘转告你们小姐,就说我拒饮这杯药茶。”

白衣少女听得怔了一怔,道:“怎么?你敢不听我们小姐吩咐吗?她向来是说一不二的。”

杨梦寰一扬剑眉,笑道:“我也是言出必行,这杯药茶,我是一定不吃的。”

白衣少女道:“那你是想跳到江里淹死了?”

梦寰道:“要我自己跳吗?我还没有这份豪气,说不得只好请你们小姐动手把我抛到江心啦!”

白衣少女冷笑一声,道:“我知道啦!原来你也不是个好人!”

梦寰奇道:“我怎么又不是好人了?”

白衣少女道:“你让我讲我们小姐长的好,所以你要她动手把你抛到江里,那你就可以看到她一次了。”

梦寰仔细地打量了面前少女几眼,只见她脸润桃花,发覆绿云,星目柳眉,瑶鼻樱­唇­,怎么看也该是个十分聪明的姑娘,怎么说的话都是半解不通,心中觉着十分奇怪。

那白衣少女见梦寰只管看她,不觉焉然一笑,道:“你看我,觉得我好看吗?”

梦寰听了一怔:“好看是好看,不过­祼­腿赤足,有点不大雅观。”

白衣少女道:“有什么不雅观?我们在家时穿的衣服更少她天真的言谈引起了梦寰的好奇心。忍不住又问道:“你们的家住在什么地方?”

白衣少女正待答复,突闻铮铮几声弦音传来,音韵清柔,不知是什么乐器,自衣少女脸­色­突然大变,伸手把玉盘送到梦寰面前,眼光中满是乞怜,道:“你快些把这杯药茶吃下去,要不然我得受小姐的责骂。”

梦寰听得呆了一呆,暗自忖道:这孩子当真是稚气未脱,全然不通人事,要人吃药茶自绝,岂能是乞求得的吗?

看她泪眼莹莹,神态十分可怜,这就使杨梦寰感到十分为难,既不忍心一口拒绝,让她受责,又不愿就这样糊糊涂涂把一杯药茶吃下肚,沉思良久,仍是委决不下。

白衣少女看梦寰沉吟不语,心头甚急,右手捧着白玉茶盘,左手突然伸出向梦寰右腕扣去,出手捷如电奔,快速至极。

杨梦寰吃了一惊,闪身一让。他这一避之势,正是朱若兰授他的“五行迷踪步法”,刚好把那白衣少女伸来之手避开。

白衣少女看梦寰轻轻一闪,让开自己一招擒击,脸上毫无惊异之­色­,第二招随着攻出。

可是杨梦寰心中已惊异万分,因那白衣少女出手之快速矫健,实为生平所见高手中有数人物之一。这样年轻娇稚的女孩子,竟有这等迅捷无伦的身手,叫他如何不惊?若非用“五行迷踪步法”,实难避开她一招擒击。

白衣少女连出三招,均被梦寰用“五行迷踪步法”闪开,心头一急,易擒为打,右掌伸缩间,攻出五掌。

她易擒为打之后,攻势愈发凌厉,一双又小又白的玉掌,晃如蝴蝶穿花,着着击向梦寰要害。

杨梦寰看她愈打愈快,而且招术诡异,来势难测,心中暗暗吃惊,幸得那“五行迷踪步法”是一种至高奇学,暗合五行生克变化,步步含蓄玄机,和一般闪避身法不同,只需数尺方园大小一片地方,即可运用自如,那白衣少女连攻四五十招,均被梦寰轻飘飘地闪避开去。

江流湍急,船逾奔马,两人一攻一避,足足相持一刻工夫,白衣少女虽打得花样百出,但右手中捧的白玉茶盘,却是稳如磐石,盘上翠玉杯中药茶,点滴未溢。

蓦地里,一声清越弦音乐起、白衣少女闻声收掌,杨梦寰见她停手不攻,也停住身子。哪知他刚一站住,冷不防白衣少女一挫腰,一腿扫来,她那一袭白衣,长仅及膝,这一扫出,整个的一条玉腿,完全暴露出来。肌肤莹光,荡人心魂,杨梦寰骤不及防,几乎被她扫中。

这一下惹起杨梦寰心头怒火,右掌一扬,斜劈而下。白衣少女一腿未中,借势向后一跃,杨梦寰这掌势劈出,她人已跃出舱门。

杨梦寰反手摸摸剑把,一纵身跟踪跃出,抬头看去,只见方才现身的四个白衣少女,已围守在舱门外面,刚才和他动手那个白衣少女,手中仍捧着白玉茶盘。

杨梦寰刚刚站好,突问两声娇叱,左右两边的白衣少女,同时出手攻来,玉掌翻处袭向杨梦寰四处要|­茓­。

两个少女认|­茓­手法奇准,出手迅快绝伦,杨梦寰来不及举手封架,只得向后一仰,一个倒翻,退回舱中。

那四个白衣少女,也不往舱中追赶,只是堵在舱门口,不让梦寰出舱。

杨梦寰强按心头怒火,问道:“你们究竟要­干­什么?”

四女相对一望,不答梦寰问话。

杨梦寰怒道:“你们再要这样无理取闹,不要怪我和你们拼命了!”

四女仍是不言不语,对梦寰怒声责问,充耳不闻。

杨梦寰肯难忍耐,怒喝一声,一跃出舱,左手一招“罗汉舒臂”,右手一招”飞钹撞钟”,分向四女攻去,在急怒间出手,运集了全身功力,掌风呼呼,威势极大。

四女霍然一分,避开梦寰掌势,粉拳玉腿,交相攻出,又把杨梦寰逼回舱去。

杨梦寰连受挫折,心中怒极,暗中提聚丹田真气,再次跃出舱门,右掌劈出一招“云龙喷雾”,这一招本是三十六式天罡掌中三大绝招之一,威势非同小可,再加上杨梦寰全力施为,四女不敢硬挡锐锋,被他冲出一条路来。

他脚落甲板,立时施展“五行迷踪步法”,轻轻一闪,避开四女合击。

四个白衣少女,见梦寰一闪之势,避开了四人合击,抢攻的愈发快速。但见掌影飘飘,如千百双白蝶戏花,狂雨骤落,把梦寰圈在一片掌影之中。

杨梦寰心知刚才冲出舱门,完全出人不意,侥幸得手,现下如要还攻,决难接得四女奇诡的招数,索­性­一招不还,施展开“五行迷踪步法”在四人掌影中穿来闪去。

那五行迷踪步法,果然是奇妙无比,任凭四女掌如缤纷落英,仍无法击中梦寰一下。

四女一阵狂攻,每人都出了四五十招,看梦寰只是一味闪躲,一招不还,那年纪最轻的,首先向后跃退,叫道:“三位姐姐,不要打啦!”

三女依言停手,那年轻少女叹口气,接道:“咱们打他,他连手都不还,要是一还手,咱们一定得败。”

三女都听得点着头,道:“姐姐说的不错,这人本领真是大极啦!”

那年轻的又道:“咱们既是打不过他,还是早点去告诉小姐吧!”

一语甫落,突闻一个清脆柔甜的声音,接道:“人家用的‘五行迷踪步法’,你们当然打不着他。”

杨梦寰吃了一惊,这大半年来,他遭遇数番凶险,均仗“五行迷踪步法”击退强敌,始终没有一个人能说出他用什么身法,现在骤然被人一语道破,不禁心生寒意。

抬头望去,只见丈余外,站着一个娇媚无伦的少女。一袭裹身白衣,外披蓝­色­轻纱,足着紫­色­小剑靴,轻纱飘风,玉立亭亭,声音虽然柔甜动听,但神态却很冷漠镇静。一脸书卷气,微微现出几分娇怯。

那少女沉思一阵,抬起头接道:“我不杀你,但也不能就这样轻轻地放过你!”

梦寰只听得心头火起,怒道:“那你要怎么样?大丈夫可杀不可辱。这生死之事,也不算什么?”

那少女长长叹息一声,道:“我本来是不想再对你无礼,但我又不能不听我娘的话。

你不知道,我娘在死的时候多么可怜,凄惨……”说到这里眉宇间骤现无限哀怨,双掌合十当胸,紧闭双目。但见泪水顺着眼角流出,滴在她身披的蓝纱上面,樱­唇­启动,不知在说些什么。

大约过了有一盏热茶工夫,她才慢慢地睁开眼睛,随手抹去脸上泪痕,笑道:“我已经告诉我妈妈了,你只要能抵受得了我‘一曲琵琶’,我就不再管你了。”

杨梦寰看她娇怯模样,不像练过武功之人,那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中,除了有一种柔媚的光辉之外,也没有朱若兰那等威仪湛湛、逼人生寒的神光,怎么看也不像是个身负绝学的人。当下答道:“承姑娘看得起我,自当拜聆妙音,只是在下不解音律,伯有负姑娘雅意。”

那少女微微一笑,道:“你不要害怕,我选那最平和的曲调,弹给你听!”

说罢,转身缓步而去,江风吹飘着她身披蓝纱,在四个白衣少女簇拥之下,进了舱门。

杨梦寰长吁了一口气,放眼望着滚滚江流浪涌波翻,两个水手凝神把舵,神­色­十分紧张。原来船已过了彭山。混江的几支分流,由分复合,汇集一起,水势愈来愈大,流速也越来越快。

蓦地里,铮铮两声弦声,杨梦寰只觉心头随着那两声弦音一震,巨舟也突然摇荡了两下,原来那两个把舵水手,也被那弦声感染,心头一震,几乎松了手中的舵把。

杨梦寰吃了一惊,一跃到了舱门,大声叫道:“姑娘快请停手,我有话说!”

舱门软帘起处,两个白衣少女一跃而出,一边一个,捧起垂帘。

杨梦寰心中很急,也顾不得相谢二女,一侧身进了舱门。

只见那身披蓝纱少女,倚窗而坐,怀抱着一双玉琵琶,另两个白衣少女分左右站立两侧。

梦寰拱手,对那身披蓝纱少女一礼,说道:“姑娘的琵琶不要再弹了!”

那少女笑道:“你怕听吗?”

杨梦寰道:“我虽然怕听,但还没有什么,只是几个船夫,恐怕难拒姑娘琵琶感染,现下水急船速,一个把舵不住,只恐要船毁人亡。我固然难逃厄运,但姑娘等几人,只怕也没有法子逃得了。”

那少女淡淡一笑,道:“我就不怕淹死。”

梦寰听得一呆,默然无言。

那少女侧脸对身边两个婢女低嘱两句,两人立时一起出了舱门。

片刻工夫,那个年纪最轻的重回舱中,附在那身披蓝纱少女耳边说了几句,那少女点点头对梦寰一笑,道:“我已让她们点了几个水手的|­茓­道,代为掌舵,你现在不要再怕掉在江里淹死啦。”

那少女又手拨琵琶,弹奏起来,不过一盏苇工夫,杨梦寰头上汗水已若雨水般直淌下来,只感五内如焚,再也静不下来,大叫一声,霍然骤起,狂奔舱外。

那少女刚才见梦寰施用“五行迷踪步法”,闪避四婢合击,误认他有着­精­深的内功,待看出梦寰支持不住时,急忙停手,但已迟了一步,杨梦寰已狂奔出舱。

这时,船行正速,杨梦寰受那弦音感染,神志尚未清醒,因免强动用定力,和那弦音抗拒,致真气受损很大,内腑也受伤不轻,但他究竟是天赋极高之人,一点灵­性­,尚未全泯,在他自知难和那弦音抗拒后,突起自绝之心,趁心神尚未完全被那优扬的弦声感染控制,一跃而起奔出舱门,向船边跑去。

那少女追出舱门,梦寰已奔到甲板边,作势欲扑,少女心中大急,手指挥处,怀中玉琵琶连响三声。

这三声琵琶,有如慈母呼唤,声韵和柔至极,杨梦寰只听得脑际间轰然一响,寻死之念,悠然消失。

转身望去,只见那身披蓝纱少女,紧倚舱门而立,轻颦黛眉,娇面上笼罩一层淡淡的忧郁,大眼睛中微现泪光,前胸不停起伏,隐闻喘息之声,看神情十分激动。

杨梦寰出身宦门世家,见过不少珍贵之物,待他看清楚那少女怀中抱的琵琶之后,心中甚是吃惊,因为一般琵琶多用檀木、梧桐等材制成,就是武林中以琵琶作武器用的,至多用钢铁制成,但那少女手中琵琶却非木非铁,而是用一块­色­凝羊脂的白玉制成,玉制琵琶已经是世上绝无仅有之物,可起那少女玉琵琶上还雕刻着一条飞龙盘舞在云雾中,栩栩如生,巧夺天工,­精­致无比。

只见她启动樱­唇­,婉转吐出一缕清音,道:“你看什么?这玉琵琶是我娘活的时候,常常弹用之物,有什么好看?”

杨梦寰心中一动,陡然想起鄱阳湖朱若兰奏玉琴的一段往事。正想问话,那少女已拨动玉琵琶的金弦,但闻铮铮几声清音响处,立觉心神震荡起来,哪里还敢分神说话,赶忙闭上双目,盘膝坐下,运功调息,澄清灵台杂念。

一缕缕优扬清脆的弦音,随着那少女移动的玉指,传播出来,声音清美悦耳,动听至极。但在那优美声中,似含着一种拘魄摄魂的力量,杨梦寰被那扬起的婉转弦音勾起万千幻念,只觉心神飘荡,驰飞在无际天空,眼前涌现出诸般幻像,幻随念动,随生随灭。

这当儿,杨梦寰被那弦音感染神志,已完全恢复,只感胸腹交接之处隐隐作疼。心知内腑已经受伤,有气无力地向前走了几步,又停下来。

那少女看梦寰脸上仍露着惊惧之­色­,心中忽生歉疚之感,长长叹息一声,道:“你心里一定恨我,对吗?我也不知道这曲调会有这么大的威力,你现在受伤很重,请入舱中,让我告诉你疗治之法。”

杨梦寰摇摇头,苦笑道:“好意心领,我杨梦寰还不把生死之事放在心上,这疗伤之事,大可不必,姑娘请入舱休息,但望允我借搭乘便舟。到嘉定离岸,我心中已感激不尽了。”

那少女忽然放下手中琵琶,闭上了一双星目,两行晶莹的泪珠,顺粉腮滚下,双手合十,仰脸祷道:“娘啊!小蝶不会背弃你告诫之言,今生今世,也决不喜欢任何一个男人。但我弹那‘迷真离魂’曲,害人家受了内伤,必得给人家医好不可。因为我心里一点也不喜欢他,我要不替他医好内伤,那他一定是不能活的!我不喜欢他,自然是不能把他害死。”

祷告完毕,睁眼睛对梦寰招着手,叫道:“我已经对我娘祈祷过了,你可以放心让我给你医伤了!”

杨梦寰暗中试行运气,那知微一用力,立觉胸腹交接处剧疼难耐,心知是真气凝结丹田,成了内伤,如不及早医治,只怕今生永不能再习武功了。

原来他正在运集全身真气,抵受那弦音感染之时,陡然一跃而起,把全身真气,遗滞在胸腹交接之处,难再运转,只要过了六个时辰,凝结真气,侵|­茓­成伤,不死亦将残废,这在习武的人说,叫作走火入魔,本领越高强之人,走火入魔后也越伤得重。

且说杨梦寰听完那少女话后,暗自忖道:我如不肯接受她疗治之法,只怕到嘉定就不能动了,心念一转,缓步进入舱中。

那少女,先让梦寰盘膝静坐,然后传授给他口诀,让他依照口诀练习。

杨梦寰依照那少女传授之法,练习有顿饭工夫,立时觉着伤处轻了不少。

这时,那四个白衣­祼­腿的婢女,都已回到舱中,分站在蓝纱少女身侧。

梦寰依照那少女传授心法,行功一周,慢慢睁开眼睛,只见那自称小蝶的少女,正呆呆地坐在窗边,望着他发呆,脸上笼罩着一层淡淡哀怨,一手支颚,不知在想什么心事。

她见梦寰睁开眼睛,嫣然一笑,问道:“你的伤好了没有?”

梦寰暗中试运行了两口气,虽仍觉胸腹交处隐隐作疼,但气血已能畅通,点点头,笑道:“已经好了不少。”

蓝纱少女嗯了一声,道:“你再照我给你讲的方法自行疗治两次,就可以完全好了。”

梦寰想不出说些什么才对,只好淡淡一笑。

那少女长长叹了口气,道:“我也不知道,那一曲琵琶,会使你受了很重的内伤,早知道,我就不弹给你听了。”

杨梦寰看她神情纯洁,分明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女,而且言词恳切,似非谎言,心中甚感不解,难道她当真不知那荡人心魂的曲调的利害吗?

但听那少女又一声幽幽叹息后,吩咐身侧婢女,取出一个小巧的玉盒,打开盒盖,取出二粒红­色­丹九,交给梦寰,道:“这是我娘死前采集深山大泽之中的奇药灵草制成的丹丸,它能助长练武人的功力。我害你受了内伤,就赔给你两粒丹丸吧!”

说完,站起身子,款步走到梦寰身侧,伸出白玉般手掌,放在梦寰面前。

杨梦寰本不想受,但见她一脸诚恳之­色­,只得挺身而起,接过丹丸随手放入袋中,正想说两句感谢之言,暮然目光触到那打开的玉盒之中,不觉呆了一呆。

只见那小巧玉盒之中,除了三粒丹丸之外,还放着几本册子,上面四个正楷娟秀的字迹,写着《归元秘笈》。

这一部引得天下武林同道疯狂的奇书,骤然间在他眼下出现,如何不令他惊异万分。

那蓝纱少女看梦寰目光注视那玉盒之中一瞬不瞬,即微微一笑,道:“我娘死时,只留下这五粒丹丸,现在送给你两粒,我只余三粒了。”

杨梦寰啊了两声,拱手一礼退出舱门。其实他根本就没有听出那蓝纱少女说的什么,脑际中一直在盘旋着那玉盒中放置的《归元秘笈》。

这一部旷古绝今。三百年来害得千百武林高人为它溅血送命的奇书,引起他心中极大的波动。

他默默走入后舱,盘膝坐下,想以运行内功,镇静下他心中的激动,可是他无法按得住心猿意马,因那《归元秘笈》的诱惑力量太大了,你虽无霸占那奇书的意图,但却被一种好奇心震荡着心弦,他想看看那部书上究竟记载些什么武功,为什么能引得那么多人如疯如狂?

这念头一直盘旋在他的脑际,他几次站起身来,想奔到那少女舱中,问她借来一看,但他终于克制下来。

突然,白影一闪,那最小的一个白衣婢女,含笑进了舱门。

她笑得十分自然,毫无一点女孩子羞涩之态,走到杨梦寰身边,伸出白玉般的小手,拉着杨梦寰的右腕,说道:“走,我们小姐要你去前舱里谈谈。”

杨梦寰想不到她竟大方到这种程度,不禁呆了一呆,挣脱手,红着脸,道:“她要找我谈什么?”

那白衣小婢见梦寰撇脱了自己拉他的手,脸上微现愕然之­色­,答道:“我们小姐要我叫你,又没有告诉我同你谈什么,我怎么会知道呢?”

杨梦寰也不问话,跟着她来到了前舱,舱门垂帘,早已高高卷起,那身披蓝纱少女,抱着琵琶,呆呆地坐在窗边一把木椅上,黛眉轻颦,秋水含愁,看样子似有着很沉重的心事。

白衣小婢跳进舱门,跑到那身披蓝纱少女身侧,笑道:“小姐,他来了。”

那少女缓缓转过头,望梦寰淡淡一笑道:“我本来是不该再麻烦你了,可是,我想起了一件事,想问你,不知道你肯不肯对我说?”

梦寰笑道:“什么事,但请说明,杨梦寰知无不言。”

那少女道:“你知道括苍山在什么地方?”

杨梦寰道:“括苍山距此遥遥数千里,远在浙东,你们可乘船出三峡,到镇江,弃舟登陆。”

那白衣少女叹口气,道:“你去过括苍山吗?”

杨梦寰点点头,道:“去过两次。”

那少女脸上忽现喜悦之­色­,道:“那你一定知道白云峡了?”

杨梦寰心头一震,暗自忖道,半年前我送朱若兰回浙东疗伤之时,似是听她说过,她住的地方名叫白云峡,不知这少女到白云峡去有什么事,这非得打听清楚不可。

他心里风车般打了几百个转,反问道:“看几位姑娘,都不像常在外面走动的人,不知要到那括苍山白云峡有什么事?”

那少女叹口气,幽幽答道:“你的话不错,我从小就在百花谷中长大,今年十六岁了,从没有离开过百花谷一次。我娘在临死之前,对我说,要我在她十周年忌日那天,到括苍山去找个人,这是我娘的遗命,我自不能不听她的话了。”

杨梦寰道:“你到括苍山白云峡去找什么人?”

身披蓝纱少女凄凉一笑,道:“找一个姓赵的,我不道他的名字,但我娘告诉过我他的形貌,还画了一幅图给我,我一见他,就认识了。”

杨梦寰愈觉奇怪,略一沉付,又问道:“你找他­干­什么?”

那少女眼睛中涌现出两眶晶莹的泪水,幽幽说道:“我娘死时,要我去括苍山白云峡找他,弹几曲琵琶给他听听!”

梦寰心头一惊,暗道:你那琵琶,荡魂拘魄,岂是能随便弹给人听的吗?

只听那少女银铃般甜脆的声音,接道:“我娘只这样嘱咐我,究竟为什么?我就不知道了,但刚才我看到你听了我弹奏琵琶时的痛苦神情,我心中有点明白了。”

杨梦寰道:“你明白什么?”

那少女叹息一声道:“我娘一定是很恨那人,所以要我弹琵琶给他听,好使他痛苦。”

杨梦寰点点头道:“不只要使他痛苦,而是要他受伤,或是死掉!”

那少女嗯了一声,道:“所以我现在很为难了;不知道是不是该去找他?我小的时候,我娘就教我弹奏琵琶,不过,那时我不知道琵琶会使人听了痛苦,我就很用心地去学,等我慢慢的长大,看了那部《归元秘笈》,才明白我学的那些曲调之中,有很多很多的用处,当时,我心中还不大相信,直到刚才看到你听了琵琶的痛苦样子,我知道《归元秘笈》上说的都是真的了。”

杨梦寰只听得心中疑窦顿生,暗自忖道:看她一脸纯洁无邪,决不会撒谎,如果说她这些话都是真的,实使人难以置信。

他越想越觉卒解,忍不住问道:“那你自己为什么不会受那琵琶曲调的感染呢?”

那少女娇婉一笑,道:“那《归元秘笈》上,记载着一种‘大般若玄功’,要是会了那‘大般若玄功’,什么都不怕。我小时候,我娘就开始传授我‘大般若玄功’心法,当时我只知道照着我娘的指示去做,直到我看到《归元秘笈》后,才知道我娘教我学的是‘大般若玄功’”。

杨梦寰听得呆了,暗道:那“大般若玄功”定是一种极高的内功,但这少女看上去娇怯柔弱,又不像练过武功之人,虽说上乘内功不着形象,但总不能说一点也看不出来。

那少女看梦寰一语不发,只管望着自己发呆,神情木然,忍不住嗤地一笑,道:

“你看着我­干­什么?”

杨梦寰被她问得脸一热,呐呐的答不上话。

那少女突然一颦黛眉,又道:“我求你一件事,不知道你答不答应?”

杨梦寰又被问得一呆,道:“姑娘已得《归元秘笈》上绝学,当今之世,已很少有人能和你颉颃,不知还有什么需要在下之处?”

那少女两道柔媚清澈的目光盯在梦寰脸上,笑道:“那《归元秘笈》上所记载的各种口诀,我虽都字字记人心中,但我除了练有‘大般若玄功’之外,就只会弹奏几曲琵琶。”

杨梦寰自是不相信她说的话,但却不好追问,淡淡一笑岔开话题,问道:“几位到括苍山白云峡去,除了找那位姓赵的以外,还要找别的人吗?”他担心朱若兰也被牵涉其中,故而探问一句。

那身披蓝纱的少女,摇摇头笑道:“我娘告诉我只找那姓赵的一个!”

杨梦寰仍不放心,又追问一句,道:“有位姓朱的姑娘,你认不认识?”

那少女又摇着一头秀发,答道:“我只认识五个人——我娘和这四个使女。我娘死后,我只认识四个人了。”她想了一下,嫣然一笑接道:“现在加上你,又是五个人了。”

他还未开口答话,那少女又抢先笑道:“你叫杨梦寰,对吗?”

杨梦寰听了微微一怔,道:“我自登舟之后,从未报过自己姓名,你怎么知道我的姓名呢?”

那身披蓝纱的少女道:“你受了伤,心里恨我,所以不肯接受我告诉你的疗治之法,摇着头对我说:‘我杨梦寰还不把生死之事放在心上,这不是你自报姓名吗’。”

杨梦寰恍然大悟,暗道:此女心思缜密,颖慧绝伦,只因久居深山大泽之中。很少和生人接触,故而望去一片天真娇稚,如能在江湖上历练一段时日,必是一位机智百出的人物。常听恩师谈起,一个人初涉江湖之时最是重要。如所遇非人,被诱入歧途,待陷身泥淖,再想自拔,极是不易。此女天­性­虽然善良,只是对世事毫无所知,再加上她娘死前遗训偏激,使她对天下男人都充满敌意,万一再遇上坏人,诱她失足,后果不止可悲,而且可怕。想至此处,脑际间陡然浮现出陶玉和童淑贞的影子,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那少女看梦寰沉思良久不发一言,忍不住又道:“我们一直在百花谷中长大,从没有出过一次门,很多事都不知道,我想求你带我们到括苍山白云峡去一趟,不知道可不可以?”

杨梦寰晤了一声,抬头望见那少女瞪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满脸期待之情。他轻轻地叹息一声,摇摇头笑道:“我还有重要的事情待办,只怕不能陪你们了。”

那少女微微现出失望的神­色­,道:“你有事要办,那自然不能陪我们去了……”

她似乎言未尽意,但却倏地住口,缓缓转过头去,望着窗外滔滔的江流。

这少女有一种异乎常人的气质,既不是朱若兰的高贵威仪,亦不是沈霞琳的楚楚可怜。朱若兰美艳。冷漠,如一株在冰雪中盛放的梅花,沈霞琳娇稚无邪,如一株摇颤在风下雨中的海棠,这一少女若一株盛开辽阔湖波中的白莲,清雅中蕴着一种柔媚,随波荡漾,若隐若现,是那样不可捉摸。

她转过头去,足足有一刻工夫之久,就没有再回头望过杨梦寰一次,这就使杨梦寰大感尴尬,他呆了一阵,悄然退出舱门。

第二十四回情敌相遇

太阳爬过了山巅峰尖,照­射­着山崖下一株千年巨松。

巨松下坐着一个全身黑衣的女人,散乱的秀发,披垂地上,脸­色­惨白得没有一点血­色­,她身边横放着一支晶莹透明的玉箫,怀中却抱着一个疾服劲装的垂死青年。

她没有泪水,也没有痛苦悲伤的神情,只是木然地呆坐着。

山风吹飘着她散披的长发,一阵阵似啸松涛,托视出这凄凉的画面。

突然,她怀抱中的青年挣动一下,慢慢睁开了一双失神的眼睛,说道:“我伤的很重……恐……怕是不行了……你不要再管我了……你走吧……”声音低得只有他自己知道说些什么。

但那黑衣女人却从他启动的口中,意会到他说的话,摇摇头,道:“兄弟,我不走了,我要陪着你……”

那青年突然由黑衣女人的怀抱中一挺而起,道,“此举大可不必,杨梦寰如果还能活在世上,定报昨夜相救之情……”,话还未完,突觉一阵头晕,涌喷出两口鲜血,踉跄后退数步。

黑衣女人忽然跃起,急声接道:“你伤势惨重异常,快些坐下调息,生死大事,岂是……”

杨梦寰突然仰天大笑一声,道:“承你关注,感情心领,但我要死得清清白白……”

黑衣女人脸­色­大变,惨白的脸上浮满杀机,随手捡起玉箫,怒声接道:“我有什么不好?告诉你,我虽然游戏人生,飘踪江湖,但还是冰清玉洁之身。”

杨梦寰一咬牙,把一口涌到咽喉的鲜血,咽回腹中笑道:“咱们非亲非故,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孤男寡女,相偎深山,一旦传言出去,岂不要污你玉萧仙子的名节?”

玉萧仙子冷笑一声,道:“我一生只有好恶之念,什么名节不名节,我根本不懂,我也不愿去懂。再说你已是垂死之人,此刻不过是回光返照,等你那最后一口元气消散,立即要倒毙荒山,你认为还能活下去吗?”

杨梦寰道:“你既知我是垂死之人,何苦还要在我死前,多加我一份愧疚不安……”

玉萧仙子放声一阵格格娇笑,道:“我不但要增加你的愧疚不安,而且还要亲手把你击毙萧下,这样我才心安理得。”

说罢,举手一萧点去。

杨梦寰侧身一闪,让过玉萧,欺到玉萧仙子身侧,反掌一招“毒龙喷雾”,击中玉萧仙子右肩。这本是天罡掌法中三大绝招之一,威力相当奇大。只因他内伤惨重,拍出掌势虚飘飘的毫无一点劲力,一掌击在玉萧仙子身上,不但难伤玉萧仙子,而且倒把自己震得晃了两晃。

但他奇奥的闪避身法,却把玉萧仙子惊得呆了一呆。

他见一掌击中对方后,毫无半点功效,心知再打下去,也不过徒自取辱,立时转身向前面山峰奔去。

玉萧仙子忽然尖声大笑起来,声音异常凄厉刺耳,笑声中纵身一掠,随后追去。

杨梦寰耳闻尖锐长笑之声,愈来愈近,心中十分焦急,只得拚尽余力,向前狂奔。

一个意念支持着他惨重伤势的躯体,也激发他生命中仅余的潜力,竟被他攀登上一座数百丈的高峰。玉萧仙子目睹他奇快的身法,心中暗暗惊异,她功力比梦寰深厚,受伤亦没有杨梦寰重,伤后又服过杨梦寰相赠的灵丹,那粒功效神奇的丹丸,不但有延年益寿之能,且又是疗治内伤的圣品,秘方来自《归元秘笈》,实力当代武林中第一等灵丹奇药,是以她才能支撑。

但她仍无法追赶上舍命狂奔的梦寰。

待她追上峰顶,杨梦寰已快到另一端悬崖边缘。

这时,她才了解了杨梦寰的心意,竟是想扑崖死去,心头一惊,停住了脚步,大声叫道:“兄弟,杨相公,你……你不要跳,我不追你了……”

声音悲凄,如巫峡啼猿。

杨梦寰已到了那悬崖边缘数尺之处,听得玉萧仙子哭喊之声,不自觉停住身子,回头望去,果然她站立在丈余外,不再追赶,不禁松了一口气。

这一停下,支持他重伤躯体的潜力,骤然消失,再也支持不住,只觉眼前一黑,仰面栽倒地上。

玉萧仙子只惊得啊呀一声,纵身一跃到了梦寰身侧,只见他倒卧之处,距那悬崖边缘,只不过尺许远近,如果他刚才再往前跑两步,这一仰面跌倒,必然要坠下悬崖。

她缓缓蹲下身去,轻伸玉掌,按在梦寰前胸,他心脏虽然还有些轻微的跳动,但入已完全昏迷过去,脸­色­惨白,气若游丝。

她本是久历江湖之人,见多识广,一望之下,已知难再救药,不禁一阵感伤,黯然泪下。

要知杨梦寰受到心雷一击,内腑已被震离原位,伤势之重,早难支持。所以能不当场毙命,全仗他服用那舟中所遇身披蓝纱少女相赠灵丹妙药,护住他最后一口元气不散,如果能及时疗治,不难逐渐好转。

偏是他生­性­固执,不肯听玉萧仙子警告之言,大危垂死之际.还要顾及到日后流言中伤,拼耗最后一口元气,挣脱玉萧仙子怀抱,攀登上高峰,致使那灵丹托护他丹田仅余元气,完全消散,伤处剧变,内腑效能消失,全身脉|­茓­关塞。

她放下手中玉萧,不顾自己伤势恶化,强行运气,功行双臂,气聚两掌,缓缓在梦寰各处要|­茓­推拿。

她双掌连推拿杨梦寰十二处重要|­茓­道,可是杨梦寰眼皮也未睁动一下。

玉萧仙子绝望地停下双手,擦去头上汗水,呆呆地望着僵卧在身傍的梦寰一阵,脸上突然泛起笑意,自言自语他说道:“兄弟,你好好的安息吧!我要替你建一座安适的长眠之所,我要摒弃江湖上一切纷扰,静静地陪守在你的身侧,兄弟,走吧!”

她平伸双手,抱起梦寰,随手捡起玉萧,信步下了山峰,茫然向前走去。

这时,她似是已失去了主宰自己的力量,心中空空洞洞,没有感伤,也没有悲苦,山风吹飘着她垂到腰间的长发,衣袂……

翻越过数道山岭,到一处山泉汇集的小溪旁边,漏漏水声,如呜佩环。玉萧仙子忽然觉着口中有些渴了,她放下怀抱中的梦寰,喝了几口溪水,只觉寒意冰心,神智骤觉一清。

抬头望去,只见三面都是绵连的浅山。正北方数百丈外,有一座高峰,奇伟拔大,一道瀑布由那千寻峭壁间直垂下来,在一处突出的大岩上,溅玉喷珠,云气迷漫,远远望去,有如一团浓雾,凝结在空中。

她略一张望,抱着梦寰,沿小溪直对那高峰下走去,那急瀑由峰上泻落的响声,愈来愈大,但闻隆隆巨声,如呜沉雷。

突然几滴冰冷的水珠,溅飞在玉萧仙子的脸上,使她木然的神志,陡然清醒过来,抬头看去,原来已到了那高峰下面。

她仔细打量这峰下的景物,只见苍松翠绿,芳草如茵,四周都是环绕的浅山,山风都被那山势挡住,这块百丈方圆盆地的气温,和别处截然不同。

她仰脸望望天­色­,已到了中午时分,再低头看看怀抱中的梦寰,紧闭着眼睛,过去冠玉般的俊脸,此刻惨白如腊,气息微弱得已使入觉不出他还活着。

她轻微地叹息一声,对着怀中的人儿,淡淡笑道:“兄弟,你怎么不挣扎了?嗯!

乖乖地睡吧!我会伴守在你的身侧……”

她低下头,把樱­唇­凑在梦寰紧合的嘴上,轻轻亲了两下,缓步走向山根下一个大岩石边。

突然,她看到不远处峭立的崖壁间,有一座高可及人的石洞,心中一喜,立时急奔过去。

那座石洞只不过有一间房子大小,里面满是兽粪,臭气触鼻欲呕。

玉萧仙子皱皱眉头,退出石洞,又抱着梦寰沿山壁向北走去。

这时,她们已在那瀑布飞溅水珠的笼罩之下,衣履尽湿。

她心中忽地一动,运足目力,向那飞瀑击冲空岩下望去。

果然,那突岩下是一片向里面凹进的崖壁,只是那凹壁在二十丈高处,峭壁光滑,攀登极是不易。她思索了一阵,终于被她想出了一个办法,放下梦寰,去采集了很多山藤接起,一端绑在梦寰身上,一端系在自己腰问,施出壁虎功,游上突岩下凹壁之处,然后再把梦寰提上去。

那突岩下面,是一座左转右弯二丈多深。八九尺宽窄的石洞,宛如人工开掘的石室,洞口被溅飞的水雾遮住。

玉萧仙子解开绑在梦寰身上的葛藤,把他依靠在石壁上,摆成一个端坐的姿势。

这时,杨梦寰已经是动也不会动了,晕迷的神志,一直就未再清醒,手脚已微感僵硬,只余一缕弱息,尚未全绝。

玉萧仙子静静地坐在他的对面,忽然,她捡起放在面前的玉萧,目光凝注在梦寰的脸上,笑道:“兄弟,你就要走了,我再替你吹一曲萧听听吧?”

说罢,置萧­唇­边,吹了起来。

只听一缕细细的柔韵,混入那沉雷般的瀑布声中,如泣如诉,极尽凄凉。

她心中本已填满了忧苦悲凄,只不过勉强运用定力压制,不使她发作出来,这一借萧声发泄,隐藏在胸中的忧伤情愁,完全随着那婉转的萧声吹奏出来,萧声混着她泉水般的热泪,急涌而

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忽间身侧一个冷冷的声音响起,道:“姑娘的雅兴不浅,竟肯为一个垂死之人,吹出这等凄凉萧声,只可惜,他已不能聆受了,你就吹上个十年八年,他也是活不了啦!”

玉萧仙子心神早已和那凄凉的萧音,融合一起,耳目失灵,听得那喝间之声,不禁心头一震,转头望去,只见石洞门口,站着一个绝美的黄衣少年,背Сhā长剑,腕套金环,眼望着靠在石壁上垂死的梦寰,嘴角间挂着一份冷峻的笑意。

她怔了怔挺身跃起,横萧问道:“你是什么人?”

黄衣少年目光由梦寰身上,移到玉萧仙子的脸上,淡淡一笑,道:“兄弟叫陶玉,姑娘大概是名震江湖的玉萧仙子吧?”

他格格大笑一阵,接道:“那位依壁端坐,奄奄待毙的人,可是昆仓派一阳子门下弟子,叫杨梦寰的吗?”

玉萧仙子听他一开口就叫出自己和杨梦寰的名字,不觉呆了一呆。

只见陶玉一晃身,欺到杨梦寰身侧,笑道:“杨兄,艳福不浅啊!活着时有一位如花似玉的师妹,常伴身侧,垂死之际,又有大名鼎鼎的玉萧仙子,吹奏着玉萧,哀乐送行……”

玉萧仙子听他出言激讽,不由心头火起,探臂一萧,直向他后背“命门|­茓­”上点去。

陶玉冷笑一声,横跨两步,左手一招“分云取月”逼住玉萧,右手伸缩间已把杨梦寰抱在怀中,一晃身,黄衣飘处,人已抢到石洞门口。

玉萧仙子心中大急,娇叱一声,振萧追去,她知道洞外是一道数十丈高低的峭壁,下面怪石嗟峨,旁侧又是那瀑布激流积成的深潭,这黄衣少年武功再高,也不敢怀中抱着人,跃下石壁,是以,她心中虽蹩着一腔怒火,但心中并不怎么焦急,玉萧化招“三星逐月”,指顾问,三萧先后点出。

那知陶玉跃到洞口之后,陡然回身,右手抱人,左掌侧对斜挡,借势化解了玉萧仙子的三萧指攻。这手法、掌势,大出武学常规,奇诡之极,玉萧仙子虽然见多识广,也认不出这等奇奥武学,不禁一怔。

只听陶玉一声冷笑,身子一侧,左手当胸蓄势,欺身直冲过去。

玉萧仙子见他竟敢这等轻敌躁急,心中大怒,玉萧一招“孔雀开屏”斜劈过去,萧劈奇猛,微带风声。

那知陶玉这欺身一进,正是三音神尼拳谱上的绝学之一,半年前他在祁连山就用这招妙“游鱼逆浪”,伤了他再传恩师觉愚大师,害得老和尚撞壁碎脑而死。

这“游鱼逆浪”身法,妙在借敌之势,化敌之力,本身劲道,集中一点,纵遇阻力,亦可逆势而进。玉萧仙子如何能识得这一招奇学妙用,玉萧出手,忽见陶玉随着劈来萧势一转,已欺到了身侧,不觉心头一惊。

但她究竟是身负绝学之人,又久经大敌,应变反应异常迅速,见陶玉欺到身侧,左掌忽地平向陶玉推出,一股劲风,随掌直撞过去。

那知陶玉左掌一划,身子随着微微一侧,玉萧仙子劈出的掌力,贴着身子滑过,陶玉左手却借势由下向上一翻,击了王萧仙子左肘关节。

这拿入关节的手法,和一般打|­茓­手法,大不相同,饶是玉萧仙子见多识广,也识不出金环二郎这奇诡武学,不觉微微一怔。

只听陶玉一声冷笑,左手一击,玉萧仙子全身劲力,顿时消失,左臂时间,骨疼欲裂。

她心中明白,只要对方左手一扭,必将把自己左臂折断。但她是个­性­倔强之人,虽然无能再战,但却紧咬银牙,一声不响。

可是陶玉并不下手扭断她左肘关节,只是高托着她的左臂,侧目斜睬着她,笑道:

“姑娘,怎么样,你是服也不服?”

玉萧仙子怒道:“你尽管下手就是,想要我出言相求,那是……”

陶玉淡淡一笑接道:“我要伤你­性­命,只不过是举手之劳,但我要让你死的心甘,败的心服……”

话到此处,右手忽地松开了玉萧仙子左肘关节,疾退三步。

玉萧仙子舒展一下左臂,转动星目,打量眼前的黄衣少年、只见他倚在数尺外石壁上,右手抱着梦寰,左手护胸待敌,脸­色­匀红,齿白似碎玉,金环束发,眉目如画。看他姣好的面目,别说男人中绝无仅有,就是女人中,也难选出几个来。

陶玉见她只管打量自己,不禁微微一笑道:“你心里服也不服?”

玉萧仙子忽地跃起,一萧点去,道:“我不服你怎么样?”

陶玉侧身一转,又施“游鱼逆浪”身法,欺到玉萧仙子身侧,举手一托,又抓住玉萧仙子右肘关节,笑道:“不服,你就多试几招看看……”

活犹未落,突听挟在胁下的梦寰微弱的声音,接道:“陶兄,不……要伤她……”

金环二郎低头看时,只见他胁下挟的梦寰,微睁着一双眼睛,不知何时竟清醒过来,他呆了一呆,松了玉萧仙子被拿的右肘关节,翻身一跃,到了洞口、再低头望梦寰时,已紧紧地闭了眼睛。

他探首望望崖壁下那鳞峋怪石,心中忽生恶念,双手把梦寰举起,说道:“杨兄,你这等留恋不死,只不过多增罪受,小弟今天要成全你了!”

陶玉正待把梦寰投下断崖,忽觉背后风生,玉萧仙子又挥萧攻袭过来。

陶玉双臂一震,把梦寰直向崖下投去,但在玉萧仙子迫攻之下,心中未免有点慌急,用力过猛,失了准头,他本想把梦寰抛到崖下那怪石上摔死,但这一慌,却把梦寰抛到那瀑布汇集的水潭中去了。

就在这一刹那之间玉萧已点到陶玉的背后。

金环二郎虽然已从觉愚大师处学得不少本领,近来更自三音神尼手著拳谱上,学到不少绝传武学,但究竟时间有限,除了几种常用武功,能够运用对敌之外,大部尚未娴熟。玉萧仙子这出手一击,又是全力施为,陶玉背向敌人,再想翻身迎敌,哪里还来得及,就在生死间不容发之际,陡然一跃,紧随着被他投掷出手的杨梦寰,向崖下水潭中跃去。

王萧仙子想不到他竟会跃下悬崖水潭,这一萧因用力过猛,点空之后,身不由主的向前一栽。

哪知陶玉在跃出石洞之后,半空中倏然一收双腿、身悬空中,打了一个转身,左手一扬,一支耀眼金环,脱腕飞出,挟着契空锐风;直向玉萧仙子打去,来势奇速,一闪而至。

双方相距既近,发难又出人意外,玉萧仙子又正值用力过猛,上半身完全探出了石洞之际,待她惊觉,金环已到面前,只得一侧脸,让过要害,金环挟风,掠面而过,环上尖齿,在她雪白的粉颈上,划了一道寸许长短的血口,深达半分,血流如注。她本是身负重伤之人,又经强行运气替梦寰推拿|­茓­道,人早已难再支撑,全凭梦寰送入她口中那一粒灵丹的神奇药力,和一点真情激发起的­精­神力量,支持着她,爬上了数十丈高的悬崖,和陶玉相搏石洞。

如今杨梦寰既被金环二郎投下悬崖,她又连遭挫辱,再加上受金环划颈之伤,心中急忿交织,再也提不住丹田一口真气,嘴里只喊一声:“兄弟……你……”

人便昏倒在石洞中。

且说陶玉悬空转身,施放金环,固然击伤了玉萧仙子,但他这一分神,无法控制自己坠落之势,和杨梦寰一齐飞落在那瀑布激流汇集的水潭之中。

杨梦寰本已晕死过去,吃那冰冷潭水一激,忽然又清醒过来。

他随师学艺的玄都观,紧依沅江,本通一点水­性­,面临这溺毙之境,残余的生命本能,又发生作用,不停用手扑打水面,不使沉葬潭底。

所幸这急瀑经那山腰中大岩石一挡,飘散成数千百股细流而下,看上去水雾迷漫,甚是唬人,其实那水潭中相当平静,并无激流击撞卷漩之力。

陶玉在落水后,见梦寰忽又睁开眼睛,在水中挣扎,心中暗叫两声惭愧,道:“我如不被玉萧仙子逼落水潭,还认为他沉尸潭底了……”

他心在想,嘴里却格格笑道:“杨兄,这水潭附近景物不错啊!一个人能葬身在这水潭之中,也真是死得其所了。”

杨梦寰挣扎着不使沉入潭底,已经是极尽余力,哪里还能听清楚陶玉说的什么?

陶玉双手拨水,划到梦寰身侧,托住他右臂,冷笑一声,道:“杨兄,咱们相交一场,兄弟实不忍看到你这等不死不活模佯,我今天要成全你了。”

右手用力一拨水面,划到岸边,脚站实地,右掌潜运功力,正想劈碎梦寰“天灵|­茓­”,突闻身后一个冷冷的声音喝道:“你要­干­什么?快把我师弟送上岸来!”

金环二郎回头一看,只见童淑贞手中横着宝剑,全身衣服都被那溅飞的水珠喷湿,圆睁星目,满脸愤怒之­色­。

他把举起的右掌,轻轻在梦寰“天灵|­茓­”上拍了一下,纵皇跃上水潭,笑道:“他被玉萧仙子由那突岩下投落水潭,我才冒险跃下水潭相救,不过他伤得十分惨重,只怕难以解救了。”

童淑贞半信半疑地道:“哼!我就不信你的鬼话。”

陶玉刚才在梦寰“天灵|­茓­”轻拍一掌,已暗运大­阴­气功下了毒手,别说杨梦寰已是奄奄待毙之人,就是他没有受伤,那一托也难承受。不过,太险气功是一种极为险毒的工夫,发作缓慢。而外面又看不出一点伤痕。

童淑贞从陶玉手中抢过梦寰,奔出那片瀑布激溅的水雾,找一处避风的山脚,把梦寰放在地上,运起功力,在梦寰各处要|­茓­推拿。

陶玉嘴角间带着冷漠的笑意,静静地站一侧看着,一语不发。

童淑贞双掌遍走了杨梦寰全身十二大|­茓­,但杨梦寰仍然是昏迷不省。

她已累得满脸汗水直滚,心知自己已无能相救,停下手,站起身子,转脸对陶玉道:

“你不动手帮忙,站在那里看什么?快些把我师弟救醒。”

陶玉摇摇头,淡然笑道:“他伤势严重异常,元气全散,当今之世恐怕已没有人能救得了他。”

童淑贞急道:“纵然是救不活,也该尽到心力。”

陶玉冷笑一声,接道:“你好像很关心他?”

童淑贞道:“我是他师姊,关心他有什么不对?”

陶玉微微一笑,不再答话,蹲下身子,右手在梦寰胸前二摸,皱起眉头,道:“没有救了,咱们找个地方把他埋起来吧!不要他曝尸荒山,你也算尽到心了。”

童淑贞听得一惊,急忙伸出玉掌,轻按在梦寰胸前,果然,池心脏已微弱得几乎使人党不出还在跳动,心头一急,不禁泪下

陶玉笑道:“你哭什么?哭也不能把他哭活。”

童淑贞心中十分伤痛,不理陶玉,反而坐在梦寰身侧,大哭起来。

陶玉深知梦寰已无复活之望,也不再阻止童淑贞,静静地坐在一侧,看着童淑贞哭泣。

忽然,他叹口气,说道:“唉,要是沈霞琳得到这个凶讯,那只怕要哭个死去活来……”

说罢,纵声大笑起来。

童淑贞陡然停住哭声,怒道:“你别整天想着我沈师妹,哼,就是我杨师弟果真死去,我沈师妹也不会喜欢你……”

陶玉双肩一扬,冷笑一声,接道:“他不是真死,难道还是装死不成,人既绝了气,你还哭什么?你要不想走,我可要先走了。”

说罢,果然站起了身子,拂袖欲去。

童淑贞平日虽和陶玉吵吵闹闹,但见陶玉真的生了气,她又软了下来,一伸手,抓住陶玉左臂,道:“你要往哪里走?”

陶玉道:“天涯海角,九洲三岛,哪一处我都能去。”

童淑贞看他脸上仍带愤然之­色­,态度忽然变得十分温柔,道:“等我把我杨师弟埋起来再走好不好?”

陶玉想起杨梦寰过去和自己相处之情,心中突生愧咎之感,点点头叹口气,道:

“好吧!我帮你动手,咱们替他建一座别出心裁的石家。”

说完,抱起梦寰微僵的身体,向前走去。

两人找到一处山脚下面,那地方都是一块块鹅蛋大小的白­色­卵石,陶玉把梦寰放在地上,两人一齐动手,拣集卵石,不大工夫,已堆积成一个五六尺高,八九尺长的石坑。

陶玉抱起梦寰,放入那石坑中,望着杨梦寰,笑道:“杨兄,咱们相交之初,兄弟实在想不到,能亲手给你建墓送葬。”

说罢,一跃出坑,正待填那石坑,童淑贞忽地一跃,落人石坑中,伸手按在梦寰胸前,只觉他心脏还在跳动着,虽然微弱得很,但并未完全停止。

陶玉双手拿着卵石,叫道:“你快些出来,帮我动手,填满了石坑,咱们还得赶路。”

童淑贞道:“他好像还没有完全绝气,难道我们要把他活葬在鹅卵石下不成?”

陶玉怒道:“他已经活不成了,早葬一点时间,又有什么关系?”

童淑贞道:“我……我忍不下心!”

陶玉一抖手,两块鹅卵石脱手飞出,击在一块大岩山上,但闻两声大震,火星迸飞中,石屑如雨,洒落了两丈方圆。

他投了手中卵石,一跃入坑,抓起童淑贞一条臂,潜运真力,猛然一跃,竟把童淑贞带出石坑,冷笑一声,道:“怎么?你不肯出来,是不是想陪他殉葬?”

童淑贞道:“你不要胡说八道,我师弟还没有气绝……”

陶玉突然格格一阵大笑,道:“不管他是否真死,咱们辛辛苦苦的替他建这一座石家,总不能就这样空了起来。”

童淑贞道:“空起来有什么要紧,我师弟不绝气,我就是不准你填这石坑。”

陶玉冷冷答道:“你能挡得了吗?”

说完,伏身又捡起两块鹅卵石。

童淑贞知他腕力奇大,这两块鹅卵石,如果让他投入石坑中,杨梦寰就是未死,也得被他打死,心头一急,呼地一掌,向陶玉前胸打去。

金环二郎侧身避开,飞起一脚,踢向童淑贞的小腹。

童淑贞出手一击,只不过是情急之下,并非真的要和陶玉动手,掌势发出,人已向后撤退。

但见陶玉眉宇间的杀机毕露,不禁心头一凛,让开一脚后,一跃入坑。

她和陶玉相处时间虽短,但已知他生­性­毒辣无比,是以跃人坑中之后,立时拔出背后宝剑。

果然,她宝剑刚刚出鞘,两块鹅卵石挟着奇猛风声,破空落下,一块击向梦寰前胸,一块对准梦寰头上击落。他在石坑外面,一点也看不到石坑中情景,但凭刚才记忆,出手能击向梦寰要害,手法之准,实在惊人。

童淑贞挥剑一挡,把击向梦寰头上的一块鹅卵石挡飞,左手疾出,接住了击向梦寰前胸了一块鹅卵石。

就这眨眼之间,陶玉已跃进石坑,脸上带着微笑,态度十分温和地对童淑贞说道:

“你究竟要怎么样?我可要走啦。”

童淑贞左手接他一块鹅卵石,只震得手腕酸疼,心中气忿未平,脱口答道:“你走吧!我要守着杨师弟,等他绝了气再走。”

陶玉仰脸望天,冷冷说道:“那就不如你陪着他,一齐葬在这石坑中好些……”

话未落口,陡然欺身而进,左手一伸,拿住了童淑贞右肘关节,微一用力,童淑贞只觉手肘一麻,手中宝剑当的一声,落在地上。

金环二郎格格一阵大笑,右手捡起地上宝剑,寒气直逼在童淑贞前胸,道:“你们师兄妹,生虽不能共罗帏,但死后能同葬一|­茓­,总也算一件美事……”

他眼中闪起一抹凶光,望了望闭目静躺的梦寰,接道:“杨兄!兄弟对你不错吧!

生前有你沈师妹朝夕相伴,死后兄弟又替你找一个陪葬的玉人。哈哈,杨兄,­阴­灵有知,也该感激兄弟这份盛情了。”

童淑贞被他拿住关节要|­茓­,半身发麻,手脚无力,纵想出手一拼,也无法如愿。听完陶玉一番话,更是羞急万分,圆睁星目,咬牙切齿他说道:“我杨师弟­阴­灵果真有知,只怕要生啖你­肉­……”

陶玉右手微微向前一送,宝剑透过她青­色­上衣,鲜血沿剑锋汨汨而出。

童淑贞被他拿住时间脉|­茓­,全身麻木,毫无抗拒之力,低头看胸前鲜血透衣,心中忿恨至极,咬牙怒道:“你杀了我,我也不走。”

陶玉突然收剑,格格大笑道:“你想得倒不错,只怕没有这样容易的让你痛痛快快地死掉!”

童淑贞冷冷地纵问道:“那你想怎么样?”

陶玉笑道:“我要慢慢惩治你。先点了你全身险|­茓­,让你动弹不得,然后剥了你全身衣服,再把你和你杨师弟并肩放着,哈哈,我要你们并肩陈尸,暴骨荒山,要天下武林同道,都知道你们师兄妹间的风流……”

童淑贞羞得满脸通红,急声接道,“我和杨师弟之间冰清玉洁,你纵然用心险毒,只怕也不能一手遮天,瞒尽天下武林耳目。”

陶玉道:“杨梦寰整日和沈霞琳胶在一起,我就不相信他还是童男之身。”

童淑贞道:“哼!你不要以己之心,度人之腹,我杨师弟为人忠诚,岂像你禽兽不如……”

陶玉冷冷接道:“至低限度,你已非白壁之身,你们师兄妹并卧在这等荒山之中,遍天下除了我陶玉知道之外,再无第三人知道底细,只要我略作渲染,还会有什么人不信?”

童淑贞只听得心头一震,机伶伶打了两个冷颤,心中暗暗忖道:此人说得出,就做得到,他要真如所说而为,只怕杨师弟一段污名沉冤无昭雪之日,那么一来,不但沈师妹恨我入骨,而且还影响到昆仑派在江湖中的声誉地位。天啊!这一来,我童淑贞当真是死难瞑目了!

最后两句话,本是她心中所想之事,但因心中­性­急过甚,不自觉大声叫了出来。

陶玉却格格一笑,道:“你们师兄妹含冤之事,暂且不去说它,单是我点中全身险|­茓­那种痛苦,只怕你也承受不了。”

说着后,右手霍然伸出,连点了童淑贞三处险|­茓­。

这等残酷点人险|­茓­手法,本是三音神尼手著的拳谱上所载十三种武功中的一种。三音神尼手著拳谱中,记述人身险|­茓­部位,目的是救人所用,一经点中,人身内奇经八脉中的危险三脉,气血立时逆转,凡是身被奇毒侵入体内的人,经过气血逆转之力,可把脉内所漫之毒迫出,但事先必需先把当受之人,几处要|­茓­封闭,不然那逆转血层攻人内腑,当受之人,如被万蛇钻心,纵然是铁打金刚,也难受这种痛苦。

童淑贞被点之初,并不觉得难过,反而有点昏昏欲睡,全身十分舒畅,大约过有一盏热茶工夫,突觉内腑一阵翻动,逆行气血,攻人心脏,只觉有如千百条毒蛇,在胸中搅来搅去,身受之苦,实难言喻,恨不得一头撞死。

但她右肘关节,又被陶玉拿着,全身挣动不得,满脸汗水,滚滚而下。

她虽然咬牙苦熬,但仍然支持不住,只得柔声求道:“玉哥哥,你真忍心这样对我吗?”

陶玉冷笑一声,道:“我这点制人身险|­茓­手法,毒辣无比,别说是你,就当今之世而论,只怕也没有人能忍受得了。哼,你知道厉害了吧?”

童淑贞内腑疼痛难耐,周身冷汗如雨,透湿她裹身劲装,连声应道:“我知道了,你快些替我解开,我……受不了。”

最后一句话,声泪俱下。

陶玉笑道:“要我替你解开,也不是什么难事,但你得答应我亲手填这石坑。”

处此情景,童淑贞只得乖乖就范,点头应道:“我……我答应你。”

陶玉举手在童淑贞身上连击三掌,解了她被点的险|­茓­,但右手仍拿着她右肘关节不放。

童淑贞喘了几口气,用衣袖抹去脸上汗水,道:“你松开右时,让我休息一阵好不好?我现在全身酸软无力,哪里有力气填这石坑。”

陶玉摇摇头。笑道:“待你把这石抗填好后再休息不迟,再要借故推倭,可不要怪我又下辣手了。”

童淑贞想到刚才所受痛苦,有如千百条毒蛇钻心,不禁冒出来一身冷汗,只好遵从陶玉之言,缓缓蹲下身子,把卵石一块一块地向梦寰身上堆去。

她堆积得异常缓慢,泪水伴着她缓缓举起的玉掌,先从梦寰的双脚向他身上堆积。

陶玉静静地站在一侧,满脸笑意,望着童淑贞把鹅卵石堆在梦寰身上。

渐渐的,鹅卵石掩盖了梦寰双腿。小腹。

童淑贞的心情,也随那堆在梦寰身上的卵石,愈来愈觉沉重,她的动作更慢了,但泪水似两道急涌而出的山泉,滴在那白­色­鹅卵石上,沿着她自己的手背,滴在梦寰的身上……

突然,一片清幽深长的叹息声,随着山风传来,紧接着响起一个甜脆声音,说道:

“黛姊姊,那瀑布击在崖石上真好看,只可惜寰哥哥不在这里,他要看到了,心中一定很高兴,唉!不知道哪一天我们才能找得着他。”

童淑贞只听得心头一震。陡然神志一清,暗中运集功力,猛地一掌向站在身侧的陶玉劈去,同时口中又大声喝喊道:“琳妹妹,琳妹妹,你寰哥……”

她话还未说完,陶玉已闪开她猝然一击,拿着她左肘关节,正待下手;突觉一阵急风,当头罩下。

陶玉顺势一带童淑贞,退后了两步,避开来人一击,定神看去,只见面前站着一个绝姿绝世的青衣少年,正是在昆仓山中打伤他的朱若兰。

原来朱若兰闻得童淑贞大喊之声,立时施展八步登空的身法,由数丈外凌空跃落石坑。

她望了童淑贞一眼,轻频一个黛眉,目光又转投到陶玉身上,冷冷他说道:“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你!”

陶玉知她武功奇高,只要一出手,必然凌厉难挡,左手一带童淑贞,挡在自己面前,右腕一翻,拔出背上金环剑,探臂一剑刺去。

朱若兰轻轻一闪,剑锋贴身而过,左掌疾出,斜切陶玉握剑右腕。陶玉陡然一个大转身,童淑贞身不由己的也被他带了一个转身,横挡在朱若兰和他之间。

朱若兰冷笑一声,正待运集天罡指功夫,用隔空打|­茓­之法伤他,哪知一转脸,看到了静静躺在地上的梦寰,白­色­的鹅卵石,覆盖了他双腿。小腹。

这一惊非同小可,顿觉脑际轰然一响,忘记眼前大敌,一腿扫去,掩盖梦寰身上的鹅卵石,纷纷飞去,伏身探臂,抱起梦寰,双足一蹬,跃出石坑。

这时,沈霞琳正如飞一般地跑过来,她一声黛姊姊还未落口,瞥见到了她怀中抱的梦寰,不禁一呆。

金环二郎在朱若兰跃出石坑之时,也带着童淑贞悄然跃出,借着那石坑掩遮,疾奔而去。

童淑贞本想呼叫,但转念想到陶玉残酷的点人险|­茓­手法,心头暗生寒意,何况陶玉还拿着她左肘关节,只好一声不响地随着陶玉向前奔去。

朱若兰把梦寰平放在地上,附耳在他前胸处,静静听了一阵,一张匀红的脸­色­,逐渐的变成了青白之­色­,幽幽叹息一声,黯然泪下。

沈霞琳自发现杨梦寰后,一直就没有说话,呆睁一双大眼睛,望着朱若兰替梦寰疗伤,她脸上虽满是怜惜神情,但眉宇间并无愁虑之­色­,她相信黛姊姊无所不能,定可把梦寰的伤势疗好。

等她看到了朱若兰盈盈泪下,心头才有些吃惊,问道:“黛姊姊,你哭什么?寰哥哥伤得很重吗?”

朱若兰嗯了一声,道:“他伤得不但很重,而且在重伤之后又遭人暗中下了毒手,只怕是难以救得了。”

霞琳惊叫一声:“什么?你说寰哥哥不会活啦?”

朱若兰黯然接道:“目前还很难说,我们先找一处清静地方我再想办法试试。”

沈霞琳忽然淡淡一笑,道:“嗯!要是寰哥哥真的不能活了那我也活不多久啦。”

她说的是那样自然,不带一点勉强。

朱若兰秀目凝注在霞琳脸上,缓缓站起身子笑道:“琳妹妹他死了,你为什么不要活呢?”

霞琳仰头望着天上几片浮动的白云,脸上神情十分严肃地答道:“因为他死了,我就永远看不到啦!那我每天都要用很多的时间去想他,武功也不能学了,剑也不能练啦,唉!那真是很痛苦的事!”

说完,凄凉一笑,转脸问朱若兰道:“黛姊姊,寰哥哥死了,你心里难不难过?”

朱若兰叹道:“他要真死了,我心里自然是难过的……”

沈霞琳接道:“那你还要不要活?”

朱若兰被她问得呆了一呆,道:“我还要活下去,好替他报仇,而且还得替他选择一处风景最美的地方,建一座坟墓。”

霞琳笑道:“对啦!那地方要很多的花树,很多的鸟儿,让那些鸟儿每天唱歌给他听……”

忽然她长长叹息一声,又道:“不过,他死了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了。”

朱若兰幽幽一笑,抱着梦寰,向前走去。霞琳跟在她身后,默默无言地走着,她脸上毫无悲枪之­色­,而是一片茫然若失的神情……

忽然,一声清越的鹤鸣,灵鹤玄玉由百丈以上的高空,疾­射­而下,直到朱若兰头上五尺左右,才振起平飞,鹤卷起的劲风,吹飘起朱若兰和梦寰的衣袂。

朱若兰侧脸望了那灵鹤一眼,又继续向前走去。霞琳也失去了往日见到那灵鹤时的欢乐,自言自语他说道:“要是寰哥哥真的死了,我以后就不能再骑你玩了。”

通灵的玄玉,好像看出主人的不悦,缓展双翼,低随在朱若兰身后飞行,白羽红冠,在日光照耀下,光彩夺目。

两人转过了几个山脚,到一处山谷口边,朱若兰放下梦寰,扬手对灵鹤一声轻啸,啸声不大,但却悠扬婉转,似语如诉。

灵鹤闻得那清啸过后,振翅冲霄而起,盘旋数百丈以上高空,似在替主人守望放哨。

这座山口三面都是环绕的山壁,异常僻静清幽,朱若兰望了一眼笑道:“琳妹妹,我为了救你寰哥哥。不得不通权达变,你可不许笑我。”

霞琳道:“你救寰哥哥的­性­命,我自然不会笑你。”

朱若兰轻轻地叹息一声,把梦寰搂入怀中,暗中运集本身真气,缓缓低下头去,正待把樱­唇­接在梦寰嘴上,突然泛起一阵羞意,两臂一软,几乎把梦寰摔在地上。

霞琳细看黛姊姊,两颊如火,半合星目,不住地轻微喘息,似是很累一般,心中半知半解,一频眉头,问道:“黛姊姊,你很累吗?”

一向坚强的朱若兰,此刻忽然露出儿女情态,摇摇头,低声答道:“不是累,是我心里害怕?”

霞琳道:“你害怕什么?”

忽然,她若有所思,轻声一笑,道:“是了,你怕我看你亲寰哥哥是吗?那我转过脸去,不看好啦。”

说完,果然掉过头去,双时放在膝上,支颚静坐。

朱若兰忽然变得十分温柔,低声叫道:“琳妹妹,你转过来,我有话说。”

霞琳依言回过头,笑道:“什么事?”

朱若兰羞涩地一笑,道:“琳妹妹,我们女孩子家,和男人肌肤相亲,已是大不应该,如果再和他偎颊接­唇­,以后被人知道了,那还有何颜面立于人世?可是,我要不发一串真气,助他复生,只怕他难再活两个时辰了,这实使我进退两难!”

霞琳细看梦寰脸­色­,惨白如蜡,毫无血­色­,心头一急,两行清泪,又垂玉颊,低声求道,“黛姊姊,要是寰哥哥死了,我也是不能活的,你要是不肯救他,我……”

朱若兰急声接道:“我哪里是不肯救他,只是我……我心里有些害怕……”

霞琳奇道:“寰哥哥人最好,你救了他,他一定很感激你,等他伤好了,咱们三个人天天在一起玩,嗯!那一定玩得很快乐!”

朱若兰低头望了望怀中梦寰两眼,突然一咬牙,猛然伏下头去,把两片柔甜的樱­唇­,紧接在梦寰嘴上,舌尖运劲,挑开了杨梦寰紧闭的牙关,一股热流,缓缓注入梦寰口中。

杨梦寰得朱若兰以本身真气相助,片刻之后,果然清醒过来。

他慢慢睁开眼睛,看自己依偎在朱若兰的怀抱中,一挺身想挣扎起来,哪知他全身毫无气力,这一挣,竟未挣扎起来。

朱若兰粉脸上红霞未褪,两臂微一用力,把梦寰抱得更紧一点,含羞笑道:“你全身元气已耗损殆尽,又被人暗中下了毒手,快给我静躺着,不要讲话,不要挣动,等我替你打通奇经八脉之后,咱们再谈不迟。”

杨梦寰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微微地点点头,目光又转投到霞琳身上。

沈霞琳慢慢地把身子移近到他身边,摇摇头,轻声说道:“寰哥哥,黛姊姊不要你说话,但我知道你一定有很多话要对我说。”

梦寰有气无力地点点头,嘴角间荡起了一丝笑意。

朱若兰见梦寰被自己内腑元气引接了他一缕若断残息,转醒之后,立时又暗中运集功力。她知道,如果不及时打通他奇经八脉,在一刻工夫之后,他又将昏死过去。

她无暇对霞琳解说,很快地把梦寰放在地上,右腕虚空连扬,指风震得杨梦寰衣着不停波动。

但见朱若兰粉颊上汗水如豆,随着她扬起的玉腕,滚滚而下,娇喘之声,也逐渐急促,足足有一盏热茶工夫,她才停下手,闭上眼睛休息。

杨梦寰经朱若兰运功打通奇经八脉后,全身机能,陡然恢复,一挺身坐了起来,转脸望朱若兰时,只见她匀红的­嫩­脸,已变成苍白之­色­,黛眉轻颦,樱口半启,呼吸沉重,似已疲累至极。

霞琳由怀中取出一方白­色­绢帕,缓缓移到朱若兰身侧,替她擦试脸上汗水,目光中满是怜借。

杨梦寰呆呆地坐在一侧,望着眼前一对如花玉人,突然他放声大笑起来。

霞琳惊愕地转过身子,问道:“寰哥哥,你笑什么?”

杨梦寰霍然由地上跃起,步履踉跄的向前奔去。

沈姑娘惊叫一声:“寰哥哥,你不认识我和黛姊姊了吗?”

她惶急地纵身一跃,拦在梦寰前面,秀目中满含泪水,幽幽问道:“寰哥哥,你怎么不理我啦?”

梦寰翻动两下眼珠子,冷漠地望了霞琳一眼,继续向前冲去。

沈霞琳心头大急,双臂一展,紧紧把梦寰抱住,粉脸偎入梦寰胸前,鸣咽着说道,“寰哥哥,这些日子来,我每天都在想你,可是你为什么不理我?……”

耳际响起朱若兰长长的叹息道:“琳妹妹,不要哭了,他不是不理你,他疯了。”

霞琳啊了一声,道:“什么?寰哥哥发了疯啦?”

朱若兰点点头,道:“他被人用极险毒的功夫,伤了内腑和“天灵”要|­茓­,神智已经错乱,咱们先找一处可以存身的地方,让他静养几天,我再仔细的替他检查检查,看看是什么功夫所伤?”杨梦寰已被朱若兰打通了奇经八脉,但他内腑重伤,并未好转,是以全身毫无劲力,被霞琳紧紧一抱,竟然挣动不得。

朱若兰疾扬玉掌,轻轻拍中了梦寰|­茓­道,低声对霞琳说道:“琳妹妹,你抱着他,咱们找一处能遮风的地方,再想法子替他疗治。”

两人茫然地向前走着,不知道翻越过了多少山岭,夕阳返照在山顶的积雪上,闪起一片耀眼的光辉。沈霞琳忽有所感地停住了脚步,叫道:“黛姊姊,不要走啦?”

朱若兰啊了一声,回过头,愕然地望着霞琳。

晚风吹飘着她白­色­衣袂,只见她脸上浮现出安详的笑意,端庄地站在雪地中,望着那将尽的夕阳,慢慢说道:“太阳快要沉下西山了,可是在太阳将落的时候,总会有一阵最好看的美丽景­色­……”

朱若兰心头一凛,接道:“什么?霞妹妹,你知道他不能……”

霞琳笑现双面,很自信地接道:“嗯……我说寰哥哥,一定不会死了。”

朱若兰只听得怔了一怔,暗暗叹息一声,因为,她在这一段行程中,已把胸中所学,从头至尾想了一遍,始终想不出解救梦寰的办法。她心中明白,梦寰全身元气消耗已尽,除非有奇迹发生,决难再活过三天,何况,他在重伤之后,又遭人暗下毒手,用险歹无比的内家功夫伤了他体内脉|­茓­,她虽然查出他的脉|­茓­遭人暗伤,但却无法找出对方用的什么功夫,即是自己不惜拼耗元气,每隔十二个时辰,打通他奇经八脉一次,但也绝不能阻止住他体内受伤脉|­茓­的恶化,只不过多延长他几天寿命,而且在这多延长寿命几日之中,还无法使他的神智保持清醒。

霞琳见朱若兰默然不语,微微一笑,又道:“寰哥哥如果会死,他一定有很多话对我们说,就像这太阳要落的时候一样,有一段很安样、很清楚的时间。”

朱若兰位然叹道:“琳妹妹,你不要傻想了,他……他恐怕是没有救了!”

霞琳望着那逐渐沉没的红日,娇稚无邪的脸上,忽又现出奇异之­色­,一颦秀盾,笑道:“黛姊姊,我求你一件事,好不好?”

朱若兰道:“你说吧?只要妹姊能办得到,一定不让你失……”

霞琳道:“要是我寰哥哥真的不能活了,你要替他建一座很好的坟墓,是吗?”

朱若兰道:“不但要替他建一座很好的坟墓,我还要走遍天涯,追杀伤他的人。”

霞琳笑道:“你把那坟墓建的很大很大,我去住在里面好吗?”

朱若兰听得一呆,道:“你……你要活生生陪他殉葬?”

沈霞琳笑道:“我陪他在一起,可以替他作很多的事……”

朱若兰凄凉地接道:“琳妹妹,你不要胡思乱想了,走吧!天已经快黑了,咱们得在夜幕低垂之前,找一处栖身的地方。”

说完,拉着霞琳,向前奔去。

两人又翻过几座山峰,天­色­已黑了下来。朱若兰运足眼神,四下搜望,只见正北方一处山壁下面,似乎是有几座房舍,隐现在苍茫暮­色­中。

朱若兰运气行功,拉着霞琳加快脚步赶去。

两人到了那座山壁下,果然见一座茅庐,依山而筑。

虽是一座茅舍,但修筑得十分整齐有序,正厅厢房,三环对立,不下七八间之多,门前修竹,院中垂柳,两扇篱门,半掩半开,除了正厅可见灯光之外,两面厢房,一片漆黑。

朱若兰仔细地打量四周形势,只见那茅舍依山而建,山势形态,自成半圆形,一半抱着这座茅舍,山脊平阔,两端突高,看上去似一只卧虎。

她暗暗赞道:好一块卧虎之地,这茅舍中的主人,必非平常之人。

大概是盘空灵鹤,两翼扑扇出呼呼的风声。惊动了那房中主人,但听一声呀然门响,微弱的星光下,走出来一个中年文士。

朱若兰抬眼望去,只见那文士年约三旬开外,头戴儒中,身穿蓝衫,含笑而来。

他打量了朱若兰一眼后,复露惊愕之­色­,但一刹那间,又恢复平静,目光转投到霞琳身上,又抬头望了望那盘飞在空中的灵鹤。才抱拳一礼,微笑道:“两位可是要借宿的吗?”

朱若兰微一拱手,答道:“在下师兄妹三人因为贪看景­色­,错过宿处……”

那中年文士微微一笑,道:“那位白衣姑娘怀中的人,可是受了伤吗?”

朱若兰微觉脸上一热,还未想出适当措词答复,霞琳已抢先答道:“嗯!不错,我寰哥哥伤得很厉害……”

她本想接着未说完的话,却被朱若兰截断了话把儿,接道:“我们遇上了昔年几个仇人,我师兄和他们动手时,被人所伤,而且伤的很重,故而无法连夜赶路……”

那中年文士朗朗一笑,接道:“两位如是想借用寒舍,宿住几日,以替令师兄疗伤,尽管请住就是。只是寒山荒区,无物以敬佳宾。”

说完又是朗朗一声长笑。

朱若兰暗中已留上了心,打量那中年文士几眼,只见他神采奕奕,英华内含,分明是一个内功极为­精­深之人,而且目光经常在自己脸上打转,似是已看出破绽,但他爽朗的言词之间,又毫无怀疑之意,这证明他必是久历江湖之人,此时此地,遇上了这样一位莫测高深的人物,叫她如何不暗中担心。

可是,娇稚的沈姑娘却毫无一点戒备之心,她坦然地向茅舍中走去。

那中年文士,把两人带到左面一所厢房面前,举手推开两扇紧闭的房间,笑道:

“两位请暂在门内稍待,我去取火点灯。”

那人退出之后,朱若兰借机对霞琳道:“琳妹妹,这人虽然不像坏人,但我们却不能毫不戒备,不可把我们经过情形,据实相告……”

她话未落口,已闻步履之声到了门外。

紧接响起那中年文士朗朗之声,道:“两位久候了。”

火光一闪,晃燃手中火折子,他急步奔到一张靠窗处松木案边,点燃案上的松油火烛。

熊熊火光,照亮了这三问大小的茅舍。朱若兰藉烛火打量房中陈设。除了靠窗摆一张松木桌子之外,只有囚张竹椅和一张宽大的木榻,榻上被褥却折叠得很整齐。房大物少,看上去空荡荡的,很不调和,但却打扫得一尘不染。

霞琳奔到榻边,放好了怀中的梦寰,又替他脱了鞋子,拉一床棉被盖好。

那中年文士似是闻到了朱若兰身上散发的幽香,缓步向她身边靠去,朱若兰警觉地疾退两步,那中年文士微微一笑,转身直对榻边走去。

他仔细看了静躺在床上的梦寰几眼,摇摇头道:“令师兄伤势极重,只怕难以救治了。”

他转脸望霞琳一眼,目光又投在朱若兰身上。

朱若兰虽然聪明绝世,但因杨梦寰沉重的伤势。搅乱了她一寸芳心,她已失去了往日临事的冷静,不自觉幽幽一叹,黯然泪下。

那中年文士淡淡一笑,又道:“令师兄伤势虽重,但天下倒有一种药物能够救他,不过……”他似是自知失言,话音倏然而住。

沈霞琳听得直瞪着一双眼睛,叫道:“啊!那是什么药物?”

中年文士目光凝注在霞琳脸上,沉吟不答。

朱若兰缓步走近榻边,和霞琳并肩而立,冷漠一笑,道:“阁下所指,可是祁连山大觉寺的雪参果吗?”

中年文士迟疑良久,忽然朗朗一笑,道:“药不医死人,佛渡有缘人,令师兄大限已到,人力岂能回天。”

朱若兰见他口风陡转,心知是搪塞之言,一耸秀发,正想发作,忽地心念一转,浅然一笑,道,“那倒未必见得,我师兄伤势虽重,但并非毫无救治之望。”

那中年文士微微一笑,不再答话,转身缓步离去。

朱若兰掩上房门,又仔细查看房中布置。只觉这座茅舍中,充满了神秘恐怖,既不像一个高人隐居的地方,也不像一般绿林人物聚集之所。那中年文士,神态举动,似非江湖中下流人物,但脸上神情变化却又­阴­晴不定,有时朗朗大笑,豪气­干­云;有时言词闪烁,使人难以捉摸。

她忖思良久,仍然无法打破胸中重重疑窦。

遂低声对霞琳道:“这座茅舍中的情景,实使人难测高深,就这房中布置看去,好像住着很多人一样,但除了那中年文士之外,又不见别人露面,如在平时,我非要追查一个水落石出不可,可是现下,你寰哥哥身负着很重的伤势,万一引起什么纷争,只怕我难以兼顾,为了避免麻烦,凡是这茅舍中的茶水饭酒等食用之物,最好不要沾­唇­,明天看他伤势变化,咱们再决定行止。”

沈霞琳自认识朱若兰以来,从未见过她这等凝重之­色­,当下点头答道:“我一定听姊姊的话。”

朱若兰微笑起身,熄去室中烛光,和霞琳双双登榻。

第二十五回铁剑书主

两人虽都是初次和男人同榻而卧,但心情却大不相同,沈霞琳毫无羞涩之感,和衣躺在梦寰身侧,她虽然十分困倦,但并没有沉沉睡去,睁着一双大眼睛,呆呆地出神。

朱若兰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异样感觉,她想自己的清白、尊严,这等深夜之内,和一个男人同宿一榻,虽然有霞琳相伴,杨梦寰又负着沉重的伤势,但这究竟是一件不可告人之事……一旦传扬出去,必将留人笑柄。

突然,一个新的意念,在她脑际闪起,暗自忖道:他已经不能再活多久了,我还避的什么嫌疑,她又把移远的身体,慢慢惭梦寰靠去!

这一刹间,她忽然变得像一池春水般的温柔,娇躯尽偎在杨梦寰身边,她几乎忘记了旁侧还卧着一个沈霞琳。

突然,一阵急促的步履之声,起自门外,紧接着响起那中年文士的声音,道:“轻点……”声音很低,下面的话,再也听不清楚。

朱若兰霍然一惊,挺身坐起。这时,沈霞琳亦未入睡,也跟着挺坐起来。她正待张口问话,朱若兰已迅捷用手掩住了她的樱口,附在耳边低声说道:“外面有人来了,不要出声,你守着他,我出去查看一下。”霞琳点点头,伸手拿起身侧宝剑,轻按剑把弹簧,三尺寒锋出鞘,轻步下床,穿好靴子,横剑坐在床沿。

朱若兰又低声嘱道:“琳妹妹,不管外面打斗如何激烈,但如未闻我唤你之声,千万不要出去。”说完,一跃下榻。

她轻步走近后窗前,慢慢地推开一扇窗门,提气凝神,穿窗而出。

后窗外不远处,有一棵千年古松,高达千丈,矗立夜空,枝密叶茂,荫地亩许,朱若兰微一张望,第二次纵身向那巨松下跃去。

她一见那中年文士之后,就知对方是个内外兼修的高手,是以行动异常小心,不入茅舍,返向那株巨松下跃去。

她打量那古松主­干­,由根到枝之处,不下五丈长短,如非有绝顶轻功,想一跃而上,实在不易,她看了两眼,估计自己力尚能及,立时一提丹田真气,双臂一抖,凌空直上,左手抓住一个叉枝,轻轻一翻,人已站在古松分枝之处。双足刚刚站稳,突然右侧丈余远处,一丛茂密的松叶丛中,传来一声轻微的怪笑,声音不大,但却­阴­森森地入耳惊心。

她虽被那突如其来的怪笑声惊得一怔,但她仍然辨出了那是一个人的声音,她暗中运集功力以作戒备,外形却装得若无其事,浑似未闻那轻微的怪笑。

那轻微的怪笑过后,重又恢复了沉寂,但闻松涛之声,绕耳不绝。

足足有一盏热茶工夫,不再闻其它异声。朱若兰逐渐有些沉不住气了,正待转身到那刚才传出怪笑之处查看,突闻一个冷漠低沉的声音说道:“不要轻举妄动,你已在我的­阴­磷雷火箭及七步夺魂毒沙两种暗器的对准之下,乖乖地给我走过来,我有话问你!”

语气老气横秋,声调又­阴­冷至极。

朱若兰早已留下了心,辨声认位,已把那发话人藏身位置,认的十分清楚,她本想突然出手一击,但转念一想,梦寰伤重奄奄,茅舍中充满神秘恐怖,此古松藏身之人,不知和那茅舍的中年文士是友是敌?

不如见他一面,先看看他是个什么样子的人物再说,反正自己已有戒备,也不怕他碎施暗算。

心念一决,低声答道:“你是什么人,既要见我。有话相问,又何必藏身不现。”

一面答话,一面运足眼神,向那发话位置搜望。只见那人藏身之处松叶特别密茂,又在夜­色­笼罩之下,只能隐见一团黑黝黝的人影,却无法分辨出藏身之人的形貌。

但听那人一声­阴­森森的冷笑,说道:“我因见你跃登这古松轻身功夫超人一等,故此才肯破例召见。如果我暗施毒手,只怕你早已送命在我七步夺魂毒沙之下。”

朱若兰听他口气越来越不客气,不由心头火起,待要发作,又怕惊动那茅舍的中年文士,无法兼顾霞琳等的安危,强忍着一口怨气,答道:“既然如此,我只有拜谒大驾了。”

说着话,右手一指,直向那发话之处跃去。

果然,那隐身之人并未运手施袭,朱若兰艺高人胆大,在那层密茂松叶外三尺左右一个横枝松­干­上,站住身子,两手一分松叶,几乎惊得失声大叫。

只见密叶内一枝叉桠之上,端坐着一个像貌奇丑的老年女人,白发如银,散披肩上,身着青­色­大褂,脸形奇丑吓人,翻­唇­,塌鼻,斜眼,吊眉,两颊上各有一道疤痕,右手套着鹿皮手套,紧握一把毒沙,左手三指捏着一支五寸左右的蓝­色­短箭。

她看了朱若兰两眼,忽然一声长长叹息,把右手毒沙放回身后的豹皮袋中,左手蓝­色­短箭,亦缓缓放入特制的革囊中。

朱若兰逐渐恢复了镇静,那怪女人指指身侧一个横生松枝,道:“你坐在那里,我有话问你。”

朱若兰依言在那横生松枝上坐下,那怪女人除了右手上的鹿皮手套,朱若兰看她两支手腕,却粉­嫩­雪白,纤纤十指,又细又长,和她那奇丑,实在是大不相衬。

那怪女人先转过身子,分开密茂的松叶,向那茅舍中探看,朱若兰随着她目光一望,不禁心头一震,原来这怪女人选择这处横枝用意,正好俯瞰那座茅舍全部内容。茅舍中的一举一动,都难逃过这怪女人的监视,看来自己和梦寰。霞琳投宿经过,以及闻警由后窗跃出的一切行动,都被这怪女人看到眼中了。

她深望了良久,才放开松叶,回过头仔细地望了朱若兰几眼,裂嘴一笑,道:“看你轻功之高,已算登峰造极,小小年纪有此功夫,实是难得,不知姑娘是什么人的门下?”

朱若兰听得一怔,不禁低头在自己身上看了几眼。

只听那怪女人轻笑一声,又道:“你认为你穿着一袭男装,别人就没法看出你的庐山真面目么?哼!其实只要稍为留心之人,就不难看出你是乔装,何况你那清脆如莺的声音,根本就不像男人。不过你的行动举止,倒落落大方,这大概是从小就常穿男装之故。也许你能骗过一般初出茅庐毫无江湖阅历的毛头小伙子,但你骗不过我,也骗不过铁剑书生那一双神目。”

朱若兰被她一语道破自己乔装行径,不觉微感震惊。略一沉忖,问道:“铁剑书生是谁?”

那丑怪女人微微一笑,露出碎玉般的白牙,道:“铁剑书生就是那座茅舍中的主人,迎接你们投宿的中年文士,你是不是觉得他很文秀,很爽朗,铁剑书生四字,他也算当之无愧,不但武功绝世,而且还真正地读了一肚子书……”

朱若兰点头接道:“不错……”

那丑怪女人猛地一翻白眼,接道:“什么不错?哼!你不要看他的外表文秀,也不要认为他读了一肚子书,就一定是个好人。其实,他比谁都坏,也正因为他读了一肚子的书,所以,鬼主意比谁都多……”

倏然而住,一口银牙,咬得吱吱作响。显然,她胸中对铁剑书生有着极深的仇恨。

朱若兰开始在江湖上走动,只不过是近两年的事,而且她足迹大部是在江南山明水秀之区,对铁剑书生和这位奇丑的怪女人来历恩怨,均茫无所知,听她责骂铁剑书生,一时间,也不知如何作答。

只听那丑怪女人一声­阴­惨惨的冷笑,接道:“这些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铁剑书生驰名江湖之时,你大概还在襁褓之中,自然不会知道他的为人。”

说罢,忽地一声长长叹息,举目望天,轻摇着一头白发,似有无限黯然之感。

饶是朱若兰聪明绝世,此刻她也听出这奇丑女人和铁剑书生之间,定有过一段凄怨缠绵的故事,但她没心情去思索分析这些。

她担心的只是梦寰的伤势,和分辨出眼前这繁杂环境中的敌友。

她无法决定是帮这位奇丑女人去对付茅舍中主人呢?还是帮助那中年文士对付这丑怪女人?沉忖良久,竟被她想出了几句话,道:“老前辈叫我过来,就只有这点事情相告吗?”

那丑怪女人似正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之中,仰脸出神,听完朱若兰的话,忽然转过脸,伸出柔葱般的纤指,摸摸脸上两道疤痕,冷冷说道:“我告诉你那铁剑书生是个外貌文秀,但心地却十分险恶之人,而且还是个嗜­色­如命……”

最后这一句话,震惊了朱若兰的芳心,她失声惊叫道:“什么?”

那丑怪女人冷漠一笑,答道:“他是个贪爱女人美­色­的魔鬼,哼!我就毁在他的手里。”

朱若兰不自觉分开侧密茂的松叶,向那茅舍中探看一下,见无异状,才放下了心,转脸望了那丑怪女人一眼,淡淡地问道:“你隐身这古松之上,可是俟机报胸中之恨吗?”

那丑怪女人冷冷答道:“我如果只是想暗下毒手,以雪胸中之恨,也用不着潜隐这古树之上,冒受风霜之苦了。”

朱若兰奇道:“那你要­干­什么?”

那丑怪女人目光盯注在朱若兰脸上,神情十分严肃地问道:“你先不要问我­干­什么,你先说,你愿不愿帮助我?”

朱若兰一颦秀眉,道:“那要看什么事情。”

丑怪女人微带怒意他说道:“这卧虎岭,有两种武林异宝,所以才引得铁剑书生结庐于此,一住十五年,目的不过是监视那两件天地间异物,怕落入别人手中,哼!他哪里是真的归隐。”

朱若兰心中一动,故作淡然,微微一笑,道:“什么东西有这等珍贵,能引得那铁剑书生守了它一十五年?老前辈也甘冒风霜之苦,潜隐这古松之上。”

那丑怪女人略一沉忖,道:“这两件东西,均极珍贵,但知道的人并不很多,你如答应助我,我自然会告诉你详细内容,如你不肯相助,我也不便相强。”

朱若兰听得十分怀疑,道:“你先说出那两件珍贵之物名字,让我斟酌,才能决定是否助你。”

那丑怪女人冷做一声轻笑,道:“助我与否,悉听尊便。哼!我三手罗刹岂是求人相助之人!”

朱若兰脸­色­微微一变,道:“你不求我,难道我还非要帮你不成?”说完,倏然转身,跃到另一个横生的松枝上,和三手罗刹相距约一丈左右。

两人遥相对坐,谁也不再开口,但却都在想着心事。

突然一阵朗朗大笑之声,由茅舍中随着夜风传来,朱若兰心头一动,忽然忆起方才三手罗刹之言,说那铁剑书生是个贪爱美­色­之人,霞琳娇艳如花,又无心机,如果他要对霞琳下手,只怕沈姑娘难逃魔掌……想至此处,只惊得冷汗满身,两臂一分身前密茂松叶,一个仙鹤戏水,由七八丈高空中直泻而下。

直待快近地面,才倏然一个倒翻,双脚轻轻一点实地,紧接着腾跃而起,只一跃,已到了那茅舍后窗之处。

她心有所念,无暇多思,轻扬玉掌推开了一扇后窗,纵身一跃,穿窗而入。

暮然火光一闪,点燃了桌上松油火烛,只见那中年文士,傍案而立,面含微笑,手中火折子还未熄去。

朱若兰转脸向木榻望去,但见被乱枕横,哪里还有梦寰和霞琳的踪迹。

只见那中年文士,不慌不忙地熄去手中火折子,淡淡一笑,道:“姑娘好迅快的身法,不知令师是那位武林前辈。”

朱若兰骤看梦寰和霞琳失踪之时,确实吃惊不小,但略一怔神,反而沉住了气,冷笑一声,道:“你可是铁剑书生吗?”

那中年文士呆了一呆,道:“不错,你……你是谁?”

朱若兰道:“你不要管我是谁,我师兄师妹到那里去了?”边说边暗中运集功力,准备出手。

铁剑书生忽转镇静,朗朗一笑道:“他们暂被送往一处安全所在去了,不过你千万不要多心,我史天灏还不至于暗算一个伤势沉重之人和一个年轻轻的女孩子,你如不信,可随我去一看便知。”

朱若兰听他言词爽直,似非虚言,不觉心中犹豫起来,但一转念又想到了方才古松上三手罗刹之言,心中忖道:此人果然狡猾无比,虽是谎言,但说来娓娓动人,神态自然,毫无破绽,如非早得三手罗刹告知他的为人,只怕我也得跌入他的谋算之中。

铁剑书生似已看出朱若兰不信的神态。

微微一声叹息,道:“如果我早一点知道今夜有事,也不敢答应留宿三位了……”

他略一沉吟,接道:“我有一位盟兄,刚自山下赶来。据他说,我们昔年几个仇人业已访查出我们隐居之处,联袂来犯,今夜不到,明日中午之前,必可赶到此地——那自然免不了一场惨烈的搏斗,令师兄伤势沉重,势难自顾,何况寻来此地的人,又多是昔年名噪一时的高手;有几个老魔头不但武功奇高,而且身怀着奇毒无比的暗器,我为顾及到令师兄、师妹的安全:才把他们转移到一所隐密地方,免遭池鱼之殃,想不到引起姑娘误会。”

这番话人情人理,只听得朱若兰将信将疑,如非方才听了三手罗刹之言,她必然会请铁剑书生带她到梦寰。霞琳适居之处,一看究竟。

只因先听了三手罗刹的话,她心中已有成见,先人为主,是故,对铁剑书生一番合情合理之言,仍然不肯全信。冷笑一声,道:“哼!什么昔年仇人寻来报复,尽都是连篇鬼话,你们隐居这卧虎岭,只不过是在监视两种武林异宝罢了……”

铁剑书生脸­色­一变,突然厉声喝道:“你究竟是谁?快说!”

朱若兰一看铁剑书生神情,更是深信三手罗刹之言不虚,一耸秀发,冷冷答道:

“你不配问我姓名……”

余言尚未出口,突间几声长啸,遥遥传来。

一阵微风飒飒,烛影摇颤复明,房中陡然多出了一个长衫老者。

朱若兰怒道:“好啊!你们有多少人,最好能一齐出来。”

就是瞬息工夫,那长啸之声,已到了茅舍外面。

铁剑书生呼地一口气,吹熄烛光,房中骤然暗了下来。

朱若兰怕他借黑暗逃走,倏然向前欺进,左掌忽地劈出。

哪知他掌势刚刚击出,茅舍外已响起了一声断喝,一点寒星,破窗打入。

那铁剑书生停身的位置,后背正对窗口,朱若兰一掌劈出,铁剑书生闪身一让,向左横跨数尺,这暗器本是袭向铁剑书生后背,这一来,却直对朱若兰迎面打去。

这只是一刹那间,朱若兰来不及再追袭铁剑书生,易劈为抓,随手一抄,接住了飞来暗器。

但闻铁剑书生朗朗笑道:“好手法!好手法!”

余音随着他跃起的身子,向室外飞去,最后一句话落,人已到茅舍外面。

朱若兰纵身一掠,人也向室外窜去,那知刚到门口,一片金光,迎面袭到,暗器既无破空之声,施袭之人又无警告之言,若非是朱若兰,换一个人,非得受伤不可。

她本来是存心追袭铁剑书生,但见来人不分皂白,就连下辣手施袭,不禁心中有气。

第一次只在铁剑书生,情尚可原。但这一次却是明对自己下手,而且所用暗器又是歹毒绝伦的芙蓉金针,如果不是自己早有防备,暗运罡气护身,这种陡然发难,实在不易躲。

是以她在挥掌击落那袭来芙蓉金针后,不再追袭铁剑书生,静立一侧,袖手旁观。

只见六七尺外,并肩站着三个疾服劲装的大汉,手中早已横着兵刃,蓄势待发。

铁剑书生和那长袖老者,仍然是赤手空拳,静站夜­色­下,神定气闲。

来人年龄都已在四十以上,中间一人,双手分握着一对蜈蚣钩,夜­色­中闪起一片蓝光。一望即知,那兵刃是经过剧毒淬炼。

双方只是蓄势相持,既不讲话,亦不出手。

朱若兰看得十分纳闷,暗中忖道:这些人究竟在闹什么鬼?哼!你们有耐­性­对恃,我可没有耐­性­看下去,忽地纵身一跃,直向铁剑书生扑去。

她这次有心而发,迅疾至极,铁剑书生闻声转脸,朱若兰已到身侧,皓腕伸处,径扣铁剑书生右腕脉门。

铁剑书生早已运功待敌,朱若兰飞扑一击,虽然快似电闪,但仍被他闪开,左掌呼地劈出一招“推波助澜”,封开朱若兰一击,朗声说道:“决请住手,待我打发了眼前敌人,就带你去见他们。”

朱若兰冷笑道:“要带我去,现在就去,我不信你的鬼话。”

说着话,双手又交相攻出四招。这四招凌厉无匹,铁剑书生虽然早已看出她内功­精­深,但却没想到她出手招数竟是这等奇奥难测。四掌快攻,有如一齐击出,封架全都不易,只得向后一跃,退出七步。

朱若兰轻笑一声,如影随形,紧迫而上,左掌呼地一招“浪打礁岩”,劈出一股奇猛劲力,封住了铁剑书生后退之路,右掌“云锁五岳”当头罩下。

铁剑书生闯荡江拳数十年,会过高人无数,但却从未遇上朱若兰这等人物,她这一击之势,不但­精­妙绝伦,难以招架,而且几种大不相同的力道一齐攻出,前后上下,似乎都被一种潜力封锁,只有硬接她这当头一击。

那长衫老者,初见朱若兰飞扑铁剑书时,尚未放在心上,及见她出手几掌就把铁剑书生迫退,心中才暗暗吃惊,就在他惊愕之间,铁剑书生已被朱若兰一招“云锁五岳”

笼在掌力之下。

幸好他早已蓄势待敌,一见铁剑书生遇险,立时长啸而发,纵身一跃,两掌平推而出!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劲道,直对朱若兰后背撞去。

他这一发之势,运集了毕生功力,因为他已看出朱若兰身负绝世武功,如果让她有了准备,即是自己和铁剑书生联手,只怕也难挡锐锋,眼下强敌环伺,待机而动,处境险恶异常,不如早下毒手,除掉一个少一个。

是故,他一出手,就用上十成功力,希望在朱若兰骤不及防之下,一举把她击毙。

就在这老者出手的同时,铁剑书生也运集了全身功力出手,因为形势迫得他只有硬接朱若兰当头一击。

哪知朱若兰一招“云锁五岳”出手之后,心中忽地改变主意,她怕这一招硬打震毙了铁剑书生,无法查出梦寰和霞琳去处,心有所忌,陡把劈出的内家罡力收回。

这虽是一刹那间,但那老者强猛的掌风,已到身后,铁剑书生被迫出手的反击之力,也如狂涛激流般猛撞过来。

两股奇猛的内家真力,一前一后夹击攻到。看那股威势,朱若兰也有点微微心惊,收回的左右双手,倏然又前后分出,雪白玉掌,分拒两大高手的全力猛击。

那长衫老者冷哼了一声,暗道:好狂妄的打法,你功力再深,也难接下我们两人的全力合击。

心转念动,余力再加,双掌威势,又加一成。哪知掌风甫和朱若兰右掌相触,骤感一股吸力,把自己掌力引开,心中感觉不对,已然迟了一步,但觉两股奇劲之力一撞,悬空的身子,被震退了五六尺远,脚落实地仍然踉跄后退了三四步,几乎拿不住桩,眼前银蛇乱窜,耳中长鸣不绝。

他定定神,抬头望去,只见铁剑书生单掌捂胸,急喘不息,半蹲身子,似乎伤得不轻,朱若兰却静静地站一边,神态悠然,若无其事。

原来朱若兰见两人出手力道奇大,如果以本身功力硬接两人夹击之势,虽然不一定就被震伤,但亦必耗损真气不少,何况她心中又无稳­操­胜算的把握,心念一转,用出恩师传授奇学导­阴­接阳,双掌分接长衫老者和铁剑书生击来力道。再用本身内力一引,使两人击来之力,撞在一起,她却借势飘身退开。

铁剑书生因比那老者功力略逊一筹,又未全力施为。所以吃的苦头更大,只被那一撞之势,震得血翻气涌,头晕目眩,飞出去一丈多远。

那三个劲装大汉站在一侧看得莫名其妙,三人原以为朱若兰和铁剑书生是一党。及见朱若兰猛扑铁剑书生,那老者也一跃出手,猛攻朱若兰,才知三人并非一党。这三人均知铁剑书生和那长衫老者的能耐为眼下江湖中顶尖高手,朱若兰武功再好,也难抵挡两人,立时暗中一打招呼,准备在朱若兰不敌之时,一齐出手相助。

那知三人交接不过一招,长衫老者和铁剑书生却双双被震退出来,三个人六双眼睛,就没有看清楚朱若兰用的什么手法,能在举手之间,震退当代两大高手。

铁剑书生吃朱若兰一招导­阴­接阳,引借长衫老者全身真力一击,不但被震得内腑血翻气涌,飞落一丈开外,而且神志也有些昏迷不清,捂胸喘息,摇摆不定。

这时,那手握蜈蚣双钩的大汉,已看出铁剑书生伤势不轻,突然心中一动,暗道:

此时不借机下手,更待何时。一语不发,纵身直扑铁剑书生,挥动手中淬毒蜈蚣钩,一招“双龙出水”合击过去。但见两道蓝­色­钩光,疾向铁剑书生卷去。

史天频虽然有一身开功,但此刻正值神志未复之际,对那疾奔袭来的钩光浑如不觉。

只听那长衫老者一声惊怒的大喝道:“鼠辈无聊,竟敢乘人之危……”随着那声断喝,飞扑而起,直向施钩大汉撞去。

朱若兰本来是背那三个大汉而立,待她警觉转身,蓝汪汪的钩光,已到了铁剑书生身侧,不禁心头大急,双肩晃动,施出移形换位身法,直抢过去。

那长衫老者,虽然发动比朱若兰早了一步,但朱若兰奇奥的移形换位身法,却比他快速得多,虽是后发,但却先至。两人发动虽都够快,但那施钩大汉身法亦很迅捷,而且发难于猝然之间,大出意外,虽然有朱若兰这等高手抢救,仍然晚了一步。眼看那烁着蓝光的淬毒双钩,就要扫中铁剑书生,突然间,一道绿光破空飞到,来势急劲,一闪而至。

那施钩大汉全部­精­神都贯注在铁剑书生身上,存心一举把对方伤在淬毒双钩下面,突惊觉有暗器近身,再想举钩封架,已来不及,只得一侧身让过此害,那飞来绿光,正中右肩,但闻砰然一声轻响,绿光忽裂,化成一片绿­色­火焰,在他身上熊熊燃烧起来,手中双钩不禁一缓。

就这一缓之势,朱若兰已到铁剑书生身边,皓腕疾吐,纤指轻弹,那大汉手中双钩,被她用弹指神通功夫,弹震脱手。

那长衫老者紧接跃到,右臂一伸,抱起史天灏,纵开八尺。转脸望去,只见那施钩大汉,双手蒙面,卧地翻滚,上半身已沾满绿­色­火焰,衣服。头巾尽被燃着。

大概他是想借那滚翻之势,压熄身上火焰,所以强忍着火的之疼,运气连滚数丈,哪知这绿­色­火焰,和一般火弹大不相同,虽被滚地扑熄,但遇风即再复燃,刹那间他满身都成了绿­色­的火光,朱若兰和那老者,都看得暗暗惊心。

但闻一声声凄惨呼喊,随着他翻滚的身子,划破夜空,响澈山谷。

这种闻所未闻绝毒暗器,确实惊震了全场人心,那两个同来大汉,呆了一阵,才想起救人要紧。解下水壶,扑过去,想用水来熄灭同伴身上毒火。

蓦地里,闻得丈余外暗影中传出来一阵­阴­惨惨的笑声,道:“我这­阴­磷雷火箭,只要击中人身,除挺受毒火烧死之外,只有用沙土把他活活埋葬起来,哼!你们就是把他放在水中,也熄不了他身上的毒火。”

片刻,那身中­阴­磷毒火箭的大汉,早已被烧得面目全非,发出尖锐的狂叫和求救之声,那是生命尽处的哀嚎,静夜中听得人惊心动魄。

忽然他滚到了自己双钩旁边,冷森的钩锋,触到了他的背脊,他猛的松开蒙在脸上的双掌,随手抓起蜈蚣钩向自己颈上抹去,钩光闪动,鲜血直喷,那钩上本喂有巨毒,只见他略一挣动,人便死去,但熊熊的绿­色­火焰,仍燃烧着他的尸体。

另两个和他同来寻仇的大汉,目睹这一幕惨绝人寰的活剧,哪里还敢久停,纵身向茅舍外面跃去。

这当儿,铁剑书生已逐渐好转过来,回头望去,只见一个面貌奇丑的女人,缓步向他逼近。

他讶然惊叫道:“你……”

那长衫老者正待跃身飞追两个逃走大汉,忽闻史天濒惊叫之声,霍然收势,转身相护。

这不过一转眼的工夫,由那身受毒火大汉抓钩自绝,到两个大汉逃走,和这丑怪女人现身,几乎连续在一起。

只听那丑怪女人­阴­沉沉一声冷笑,道:“哼!你想不到吧!我还会活在世上,刚才我打出一支­阴­磷雷火箭救你,只不过是不愿意你伤在别人手中罢了。”

铁剑书上定定神,暗中试行运气,觉着气血还可畅通脉|­茓­,心头一宽,答道:“你不愿我伤在别人手中,是要亲手杀死我吗?”

朱若兰冷眼旁观,见这丑怪女人,正是隐身在那古松上的三手罗刹,她对目前这般人都不了解,也不知谁好谁坏,但她心中却存着不能让铁剑书生死去的念头。因为他死了,想找梦寰和霞琳的安居之处,必得多费一番手脚。所以她暗中运功相待,只要三手罗刹对铁剑书生一下手,立时就出手相救。

那长衫老者也运集了功力,蓄势待敌,形势剑拔肾张,大战一触即发。

三手罗刹在逼近铁剑书生四尺左右,忽然停住脚步,回头望了朱若兰两眼,冷笑一声,道:“怎么,你也准备帮助他和我动工?”

朱苦兰冷漠一笑,道:“哼!你们之间的那些旧帐,就是求我管,我也懒得去问,不过,眼下我倒是不准你下手动他……”

三手罗刹怒道:“你好大的口气,我偏要动给你看看。”

口中说着话,双手疾探入怀,动作迅速熟练,一探之间,右手已套上鹿皮手套,左手也同时摸出­阴­磷雷火箭。

朱若兰刚才目睹她那­阴­磷雷火箭的绝毒威力,心中亦觉有些害怕,哪里还容她出手,倏的一声娇叱道:“贼婢敢动恶念。”

左手一招“潮泛南海”劈出一股潜力,逼得三手罗刹向后一退,紧随欺身进步,右手疾出,一招“垂柳扶风”擒拿住她右腕脉门,微一摇动,三手罗刹骤觉全身麻木,气血逆转,空有一身功力,但一点也用不出来。

她这出手两招,看上去并无奇特之处,只是迅快至极,和出手的部位不同,使人避让不易。

三手罗刹脉|­茓­受制,凶焰顿减,但她也有一股狠劲,虽然全身逆转气血,翻腑攻心,痛苦难耐,但她却能咬牙苦撑,一语不发。

朱若兰冷笑一声,道:“我看你能忍得多久。”

扣握脉门的右手,又一加力,三手罗刹骤然间疼出一身冷汗。

那长衫老者和铁剑书生都极­精­点|­茓­截脉之术,但却从未见到过朱若兰这等怪异手法,不禁看得一呆。

这等逆转人身行血的手法,最重要的是认准人身体内脉|­茓­部位,不管对方武功多高,在受制之后,其本身抗拒之力,完全消失,再籍本身真力催使受制人行血逆攻五腑。

这种大反人体正常血脉运行的手法,残酷绝伦,别说三手罗刹是血­肉­之躯,就是铁打金刚,也难忍受。不到半盏热茶时间,她再也忍受不住,内腑疼养难耐,有如万蛇穿行,冷汗如雨,双目垂泪,望着朱若兰,露出乞求之相。

铁剑书生和那长衫老者,互相望了一眼,一齐举步,向两人身边走去。

朱若兰星目转动,左手伸缩间已把三手罗刹手中­阴­磷雷火箭抢了过来,右手一带,三手罗刹身不由主转了半圈,挡在朱若兰面前。朱若兰却松了她被扣脉门,向后跃退五六尺远。

那老者和铁剑书生,想不到朱若兰如此机警,步步都有防备,不觉脸上一阵燥热。

朱若兰冷笑一声,道:“就是你们三个人一齐动手,我也不怕……”

话至此处,目光转投到铁剑书生脸上,声音突转严厉,接道:“我师兄。师妹究竟到哪里去了,如再借故拖延时刻,可不要怪我心狠手辣了!”

三手罗刹暗中试行运气,觉出还未受伤,猛然一个转身,向左跃开,脚落实地,右手已套上鹿皮手套,左手又摸出了一支­阴­磷雷火箭来。

朱若兰秀目一转,看出了眼前形势,对自己大为不利,三手罗刹、铁剑书生、和那长衫老者,不谋而合采取了合围之势。

要知三人目睹朱若兰出手几招,无一不是­精­奥奇绝之学,面对这样一位莫测高深的人物,三人心中都有些害怕,是以不约而同,都动了联手除掉朱若兰之心。

三人心意虽然相同,但谁也不肯抢先出手,因为三手罗刹和铁剑书生间,还存着互不信任之心,目前形势很明显,三个人如能同心合力,一齐出手,虽无必胜朱若兰的把握,但短时间不会溃败。如果有一方在动手之时,或者动手之后,突然变了心意,局面就立时改变……朱若兰呢?她心中也是举棋不定,面对三大高手,个个功力不弱,各个击破,她虽有必胜把握,但三人合力围攻时,她实无制胜信心。再者,梦寰和霞琳还落在敌人手中,自己一旦失败,就无法再拯救两人出险,是以,她也不敢轻举妄动。

四人相持了足足有一刻工夫,谁也不先讲话,谁也不先出手,但都运集了全身功力戒备。

突然,茅舍外传来了一阵长笑之声,笑声由远而近,瞬息间已入茅舍。

铁剑书生和那长衫老者,在闻得那长笑之声后,脸上都不禁变了颜­色­,几度欲转身撤退,但又怕朱若兰趁势施袭,一副进退不得的神态,看上去十分尴尬。

朱若兰也觉着那长笑之声,不但响澈云霄,而且悠长清越,非有极深的内功,绝办不到。

铁剑书生陡然收势,对朱若兰一拱手,叹道:“你如肯相助我们逐退了这次来人,我不但把你师兄师妹交出,且愿以我守了十五年的两件异宝,相赠其一。”

说罢,也不待朱若兰答话,霍地转过身子,那长衫老者也紧随着向后转去。

朱若兰抬头望去,只见夜­色­中,站着一个白须过胸,身着长衫,手扶拐杖的老人,那清奇的相貌,一望即分辨出是谁。

朱若兰游跃遍及江南之时,已暗中见过了他数面,心头暗暗忖道:无怪铁剑书生这等怕他,原来是海夭一叟李沧澜来了。

他身后站着四个身穿黄麻及膝大褂,足着草履,脸上斑痕累累的大汉。

李沧澜笑声一落,左手捋着胸前白须,目光横扫三手罗刹、铁剑书生一眼,微笑道:

“难得,难得,几位倒是先碰面了。”

铁剑书生一扬两条浓眉,答道:“李帮主盖世豪雄,江湖准不尊仰,有你李帮主Сhā足江湖,我们两兄弟哪还有立足之处,只好结庐这卧虎岭,消磨这下半生的岁月了。”

李沧澜冷笑两声,道:“好说,史兄不觉着太客气吗?卧虎岭如果没有万年火龟,纵是盖起金殿玉阙,只怕也留不住史兄和周兄两位的侠驾……”

话至此处,目光忽然落在三手罗刹的脸上,哈哈一笑,道:“恕老朽年迈眼拙,这位姑娘,你可是三十年前,纵横南北的三手罗刹彭秀苇彭姑娘吗?”

三手罗刹冷冷地答道:“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李沧澜呵呵两声,道:“老朽久闻大名,只恨无缘一面,想不到今夜能在卧虎岭上幸会……”他仰脸打个哈哈,接道:“那万年火龟虽然是盖世奇物,只怕也不能恢复姑娘的花容月貌了。”

这几句话,相当尖酸,只气得三手罗刹全身微颤,但她竟还能控制住激动的情绪,不使它发作出来,冷笑两声,不再答话。

要知眼前情势,异常复杂。场中几人,个个身怀绝学,如果一动手,必然是各出全力搏击,也许一招即可确定生死,也许要打上个三两百招才见高低,是以谁也不愿先出手,都想挑燃战火,让别人先打个力尽筋疲,自己坐收渔利。

李沧澜本知三手罗刹和铁剑书生间有毁容之恨,是以作挑拨之言,希望勾起三手罗刹的旧恨,让两人先打个你死我活,哪知三手罗刹竟是不肯上当。

铁剑书生冷漠一笑,偷望了彭秀苇一眼,看她虽然气得全身发抖,但并无和自己动手之意,才放下心中一块石头。转脸望着李沧澜冷笑一阵,道:“好啊!好啊,堂堂天龙帮的龙头帮主,竟是满怀机诈鬼谋,只可惜你一番心机白费了。”

李沧澜身后四个黄衣大汉,听铁剑书生出言辱伤龙头帮主,不禁大怒,四个人一齐动作,由李沧澜身后分跃而出。

史天灏认识这四人,是名噪中原绿林道上的川中四鬼,这四人昔年纵横川、湘。皖一带,凶名卓著,只闹得四省武林同道神鬼不安。

武当,峨嵋。青城三派也曾数度遣派出高手围剿,但均未成功,此一则因四鬼机警异常,能打就打,不能打就立时隐逸。

再者四人武功诡异,常自成一路招术,三派高手,反而有不少伤在他们手中。

三大宗派为此曾经聚会武当山,商讨对策,决定全力追杀四鬼,三派中几位不常在江湖上走动的长老,也因此仗剑下山,费时三月,才查出四鬼行踪,三派高手在一夜间赶到四鬼落脚的巫溪县城,暗中监视四鬼行动,直待第二天四鬼离城他往之时,三派高手追踪到郊外一处僻静所在,现身把四鬼重重包围。

那一仗,打得惨烈无比,由中午时分,直打到日落西山,川中四鬼虽都受伤,但仍被他们冲出重围逸走,同时三派参与这场恶战的高手,也有不少受伤。

这一战虽挫了四鬼锐气,但算起来,三派高手并未占得便宜。

经过这一战之后,四鬼的行踪愈发隐秘起来,飘忽不定,神出鬼没,四鬼的凶名也更加响亮。

铁剑书生昔年曾见过川中四鬼,知道不可轻敌,当下凝神戒备,冷冷问道:“你们是准备一齐上呢?还是准备单打独斗?”

川中四丑在李沧澜身后跃出后,立时采取了合围之势,最左一人,­阴­森森地答道:

“你一个人,我们要一齐上。”

铁剑书生朗朗一笑,道:“好!那就请贵四个一齐动手吧!”

原来四鬼有一套分进合击的阵法,名叫四象阵,这套阵法,使川中四鬼成名中原,不知击败了多少武林高人。

李沧澜不注意四丑行动,目光却落在朱若兰身上,他在茅舍现身之后,就注意到站在一侧的朱若兰,看她绝世丰仪,和那湛湛逼人的眼光,以及悠然自若的神态,就使人难测高深。最使人不解的,就是她既不像铁剑书生请的助拳之人,也不像是到这卧虎岭来寻仇的人,仿佛这场即将展开的龙争虎斗,和她毫无半点关系,袖手一侧,冷眼观察。

铁剑书生在四鬼逼近身外四尺左右时,忽然转脸对那长衫老者说道:“大哥请去替小弟取来兵刃,看今夜形势,免不了一场生死搏斗了。”

那长衫老者略一怔神,点点头,转身向后就走。

李沧澜陡然呵呵一阵大笑,道:“站住。”

那长衫老者却头也不回,猛然向前一跃,脚还未落实地,突闻一声冷笑道:“回去!”一股强劲的掌风,迎面直撞过来。

那长衫老者因身子悬空,无法闪避,只得双掌并出,硬接一击,吃那撞来奇猛潜力,震退了五六步远,心神也随着一震。

定神望去,只见暗影中缓步走出来一个五旬上下的人,身穿黑­色­短装,腰围软索三才锤,正是天龙帮黑旗坛坛主,开碑手崔文奇。

崔文奇现身后,拱手微笑,道:“周兄别来无恙,咱们怕有二十年没有见面啦!”

那长衫老者,冷哼了一声,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二十年不见,崔兄的功力又­精­进很多了。哼!刚才那陡然一掌,够猛够狠,不过,崔兄是极负盛名的人物,这等暗算行为,一旦传扬江湖,只怕对崔兄声望影响非浅……”

崔文奇冷漠一笑:周兄太过奖了,兄弟担受不起,我这一掌暗算,如果是全力施为,周兄功力虽深,但双脚未落实地,心中又毫无戒备,哈哈!这一掌,只怕周兄也担受不了。

那长衫老者怒道:“那倒未必见得……”

突然,他脸­色­缓和下来,声音也温和了不少,接道:“今夜形势,只怕免不了一场恶战,贵帮主肯移驾寒山茅舍,我们兄弟自然得舍命奉陪,待我回房中去取了兵刃,再领教崔兄的绝学不迟。”

崔文奇仰天打个哈哈,道:“话是说的不错,不过只可惜兄弟做不了主,周兄如一定要用兵刃,兄弟这三才锤,倒可暂借一用。”

那长衫老者眉宇间满是焦急之­色­,强按心头一股怒火,道:“兄弟活了几十岁,还未听人说过借用兵刃之事,崔兄盛情,恕难领受。”

说完话,目注开碑手,静待答复。

崔文奇大笑道:“就是兄弟肯闪路相让,只怕周兄,也是白费一番心机,那张宝图,恐早已到了别人手中……”

那长衫老者惊叫一声道:“什么……”

崔文奇冷冷答道:“在下不敢相瞒,周兄在和我们帮主谈话的时候,已有人借机搜查过两位卧室……”

那长衫老者不再让崔文奇把话说完,怒道:“下流的手段。”

话出口人也同时发动,呼一掌猛向崔文奇劈去。

开碑手闪开一掌,左右双拳并出,还了一招“双风灌耳”。

两人刚一接手,立时各出全力相搏,刹那间掌影飘飘,掌风激荡,打得十分惨烈。

激斗了十余合,仍是个不胜不败之局,那长衫老者,因惦念宝图,无心恋战,突然大喝一声,连环劈出三掌。

这三掌威势,猛烈绝伦,奇劲掌风,排山般直撞过来。

崔文奇似是不敢硬挡锐锋,向左一跃闪开五尺。

那长衫老者却借势一个急跃,掠着崔文奇身侧飞过,直向正房中奔去。

崔文奇微微一笑,俟那长衫老者行踪落到正房门边,才跃起追去。

正房两扇木门,本就未关,那长衫老者一低头,窜人屋中。

房中仍点燃着一支松油火烛,景物清晰可见。那长衫老者一直奔到西面墙壁间挂的一幅松鹤图的下面,正待举手揭开,忽然又停下了手。

回头望去,崔文奇已追进了门,那长衫老者一声冷笑,不再动壁间松鹤图,却转身跃上木榻,伸手取下挂在壁间的铁剑,和靠在木榻一角的铁桨,纵身一掠,直向开碑手崔文奇冲去,右手铁桨铁剑突出,点击前胸。

崔文奇看铁桨来势凶猛,自己的三才锥属软兵刃,室中无法施展,只得仰身向后一跃,退了出去。

长衫老者紧随追去,抡动手中铁桨,拦腰扫去。

崔文奇一闪身,避开击来的铁桨,说道:“周兄,你今天准备和兄弟拼命了吗?”

那长衫老者寒着一张脸,一语不发,铁桨飞舞,风声呼呼,招招指向崔文奇致命要|­茓­。

开碑手也不去取腰围软索三才锥,但用一双­肉­掌拒敌,一面打,一面后退,眨眼已退后了两丈左右。

这时,川中四鬼围住铁剑书生动手,五个都未用兵刃,五对­肉­掌盘旋交击,打得激烈异常。

三手罗刹右手扣着一把七步夺魂沙,一支­阴­磷雷火箭,脸上是一种十分奇特的神情,目不转睛地望着川中四鬼和铁剑书生动手。

朱若兰秀眉微扬,粉脸含怒,星目神光,不时转向四外暗影投瞥。

李沧澜表面上虽然十分镇静,但他那不时转动的目光,却说明他心中也是异常焦急。

那长衫老者铁桨的攻势,愈来愈觉凌历,在这三四丈方园的院中,都可闻得他铁浆卷起的呼呼风声。

崔文奇退了二丈左右时,陡然一紧双掌,不再退让,在绕身浆影中展开急攻,连气行功,力贯双掌,每劈出一掌,必有一股极强的潜力应手而出,双掌连声,竟把那长衫老者猛烈的攻势挡住。

这当儿,川中四鬼的“四象”阵,已发挥出强大的威力,只见四条人影闪动穿走,八掌交相攻出,填空补隙,有如天衣无缝。

如以铁剑书生的武功而论,要比川中四鬼高出一筹,单打独斗,必胜无疑,即让四鬼联手合击,也足可抵挡一阵。但四鬼这“四象”阵法,和四人联手合攻之势,又自不同,不但配合严格,而且变化诡异,四鬼各尽所长,增长了一倍的威势。

五人交手到十合之后,铁剑书生已被四鬼紧促绵密的攻势,逼得有些手忙脚乱起来。

那长衫老者虽然看出义弟已难招架,但因被开碑手奇劲的掌风困住,无法冲过去助拳,心中空自焦急。他这一心分二用,手中铁浆,不自觉也缓了下来,崔文奇看个空隙,呼呼连攻三掌,把他逼退了三步。

要知高手比武,最是大意不得,如让人抢制了先机,再想扳平局势,甚为不易。

崔文奇虽然是赤手空拳,但他是以掌力雄浑驰名江湖,力能开碑,掌能碎石,因而获得“开碑手”的雅号。

那长衫老者虽然手中用着兵刃,也被崔文奇抢了先机,迫得步步后退。

这时,川中四鬼的“四象”阵,威力愈来愈大,铁剑书生已连遭了三次险招,三手罗刹和朱若兰,虽都有心相助,但谁也不肯抢先手,因为目前局势,非常繁杂,利害得失,一念之间,略有失错,就难免遭人毒手。

又过了一盏茶工夫,铁剑书生已是脸象环生,川中四鬼绵密快速的攻势,已迫得他招架不及。

三手罗刹转头望了朱若兰一眼,道:“要是他真的伤在人家手中,只怕咱们也好不了!”她这话虽是向朱若兰说,但口气又似自言自语。

朱若兰冷冷笑道:“那你为什么不帮他一臂之力。”

三手罗刹出言挑动,目的是想朱若兰出手,那知朱若冷冷地接一句话后,仍是站着不动。

就这一瞬之间,史天濒已中人一掌,好在他功力深厚,这一掌虽打得他双肩乱晃。

但还能勉力支持。

三手罗刹突然扬起右腕,喝道:“住手。”

川中四鬼打的正烈,那里肯听,八掌交锗,仍然攻向铁剑书生各处要害。

彭秀苇怪脸上满含杀机,但手中一把七步夺魂沙,却无法打出,如果她打出手中把毒沙,川中四鬼固被毒沙所伤,但铁剑书生也难幸免,她为图报铁剑书生毁容之仇,潜陷深山,二十寒暑,终被她制成了七步夺魂沙,和­阴­磷雷火箭两种绝毒无比的暗器。

她矢志复仇,熬受了二十年寂寞痛苦,待这两种暗器制成,才离山访查铁剑书生的行踪,可是,史天濒已退出了江湖十五年,她走遍了大江南北,查访三年,始终未能查出史天灏的下落。

这时,正是天龙帮的势力迅速扩展之期,海天一叟李沧澜的审威,震荡着远在北方的黑山白水。

她想到史天灏可能被天龙帮罗致,逐暗中潜往黔北天龙帮总查看,无意中听李沧澜谈起铁剑书生隐居峨嵋山卧虎岭,守着两件旷世异宝:万年火龟及一把削金断玉的宝剑。

三手罗刹听得这个消息后,就连夜离开黔北,赶奔峨嵋山卧虎岭,果然见到铁剑书生和他结义盟兄南天一鹏周公亮,结庐在卧虎岭下。

她异常小心地隐在暗处,探查周公亮和史天灏的行动。历时半月之久,她知道两人都有一身极高的本领,只要稍一大意,留下痕迹,必被两人查出,是以宁可多耗时间,亦不愿冒险求功。

这一来,她虽然没有露出痕迹,但也没有探查出什么。

她本有很多机会,也用她绝世暗器,暗算铁剑书生,可是她没有下手,因为她动了谋夺宝物的念头,那复仇心愿,在夺宝欲望之下,暂时淡了下来。

在一个风雨的夜晚,她借天候掩护,溜到那茅舍后窗下面,夜风劲大,大雨如注,周公亮,史天濒他们虽然是异常机警谨慎之人,但也料想不到,在这风雨的夜里,会有人冒着风吹雨打之苦,站在窗外,偷听两人谈话。

但闻铁剑书生朗朗长笑过后,道,“咱们守在这卧虎岭,转眼就十五寒暑了……”…

周公亮吹息一声,打断铁剑书生的话,接道:“就是守上二十年,也不要紧,只要能捉得到那只万年火龟,小兄就心满意足了。”

铁剑书生道:“经小弟这十几年的勘查研究,手绘国上路线,自信不会再有错误,眼下发愁的是怕这消息泄露江湖,果真如此,只怕要引起一场风波。”

周公亮突然压低了声音,问道:“兄弟,那万年火龟,当真有你所说的诸般神效吗?”

但闻铁剑书生朗朗一笑,道:“大哥尽管放一百二十个心,如果咱们真把那万年火龟捉住,不出十年。即可做视武林,称霸天下……”

话到此处一顿,声音忽然转低。

站在窗外的三手罗刹虽然有辨闻落叶之能,但此刻风雨交作,还不时挟着阵阵雷声,对方说话声音又低,虽然一窗之隔,也不易听得清楚。

她附耳窗上,才断断续续地又听到了几句。

但闻铁剑书生说道:“我昔年因一时气忿,毁去了彭秀苇的面容,此事耿耿于怀,一直难忘,如果我们捉得了那支万年火龟,就可使她恢复旧日玉容。唉,只不知她现在是否还活在世上?”

三手罗刹只听得一阵感伤,两行泪水,顺腮而下,心中忖道:原来他心中还惦记着我……

忽然,她举手抹去脸上泪痕,暗自警惕道:彭秀苇啊!彭秀苇,你潜隐那深山大泽之中,忍受了二十年的折磨痛苦,是为什么?还不是为报史天灏毁容之恨吗?

她举手摸着脸上的疤痕,一股怨恨,由心中直冲起来,不觉冷哼了一声。

这声音夹杂在风雨交响之中,原是极不易听得出来,但室中两人,竟然都警觉到,雇然站起。

彭秀苇急忙一仰身,金鲤倒穿波退出去五六尺远,紧接着一个翻跃,隐在山石后面。

她刚刚隐好身子,铁剑书生和南天一鹏已到了茅屋顶上。

两人冒雨在附近搜寻了一阵,才退回茅舍。

狡猾的三手罗刹,知道两人决不会就此甘心,随借隐云密雨掩护,退出十里开外,找一处能避风的突岩下休息。

她这次冒险窥探,虽未能探隐密,但却证实了史天灏等在守候着两件室物,最使她怦然心动的,是那万年火龟能使她恢复玉容。

彭秀苇能独称三手罗刹,除了她手辣之外,心机亦很深沉。她经过思虑之后,决定假借周公亮和史天濒两人之手,得到两件奇宝,这样自己既可省去寻宝之苦,又可报毁容之恨。

她确有过人的耐­性­,一连三天,就不再去那茅舍附近窥探,直到第四天夜中,三更过后;才重去卧虎岭下,隐身在茅舍外那株千年巨松上面。

她随身携带有­干­粮水壶,就在那巨松上选择一处适当地方住下,把南天一鹏。铁剑书生的一切举动,尽置监视之下。

每夜二更时分,史天灏和周公亮必分头在四外搜寻很久时间,似乎对数日前风雨之夜的一点警兆,仍然放在心中。

三手罗刹隐身在巨松上,只看得暗暗冷笑。

第三天中午,南天一鹏突然外出,一去三日夜未第四天朱若兰和沉霞琳带着伤势奄奄的杨梦寰,叩门借宿,紧随着周公亮也返回茅舍,旅游在这夜,天龙帮龙头帮主海天一叟李沧澜,也带着手下赶到,在幽静的卧虎岭下,展开了一场龙争虎斗。

彭秀苇惮忌伤了铁剑书生,不敢打出手中的毒沙,却转对海天一叟说道:“你要不喝令手下几个喽罗们停手,就试试我的­阴­磷雷火箭和七步追魂沙味道如何?”

李沧澜看她右手上带着鹿皮手套,已知她手中扣握着极歹毒的暗器,但仗自己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功,哪里把三手罗刹手中暗器放在心上,冷笑一声,望也不望她一眼。

彭秀苇心头大怒,左腕一抖,­阴­磷雷火箭脱手飞出,疾若电奔­射­去。

李沧澜正待举起龙头拐,迎击暗器,突然觉着这暗器在夜­色­中闪着绿光,心中忽然一动,不再用拐封挡,闪身一让,­阴­磷雷火箭贴着他身侧飞过,击在左边茅舍上面,但闻一声砰然轻响,绿光忽地爆裂成一片火焰,在那茅舍上燃烧起来,刹那间火光冲天而起,照得满院中一片红光。

李沧澜目睹彭秀苇的暗器有这等威力,不禁暗暗惊道:幸好没有用兵刃拍落她击来暗器,要不然,定吃大亏,她这­阴­磷雷火箭,歹毒至此,那七步夺魂沙,想来必更­阴­辣,这女人身上怀着这等绝毒之物,留在世问,为害不浅……

杀机一动,立时暗中运集功力,准备一击就把对方打死,但表面却不动声­色­。

三手罗刹扬起右手七步夺魂沙,冷冷喝道:“要不要试试我七步夺魂沙的味道?”

李沧澜看她全神戒备,举手待敌,一时间倒也不敢贸然出手,一击力道必非小可,如果三手罗刹能及时把手中七步夺魂沙打出,在自己内家罡力震荡之下,毒沙必然要四外散飞,川中四鬼和开碑手都在附近和人动手,难免要被自己罡力振飞的毒沙所伤,如果就这样罢手,心又不甘。

就在他这犹豫难决的瞬间,史天濒又中了川中四鬼一掌。

这一掌打得十分结实,铁剑书生虽未被打晕栽倒,但脚步已踉跄不稳。

朱若兰心知他已被川中四鬼快速的攻势,迫斗得­精­疲力尽,如再受人一击,必然要伤在当场。眼下敌势以天龙帮最强,茅舍四周,已遭天龙帮的重重包围,如放任史天濒伤在对方手中,就没法再维持眼下均势的制衡动作,局势就必将成了一面倒……

她心中风车般打了几百转,也就不过是眨眼的工夫,口中怒声喝道:“四个人合打一个,纵然胜了,也不算什么……”

话出口,人也同时飞纵而起,余音未落,已冲入四象阵中。

她早已想好了破阵之法,脚还未落实地两掌已同时击出,左掌潜用内力一引右掌却接住攻来力道,忽地一个跟头翻起一丈多高,她双掌二拒一引使对方掌力失去均衡,再陡然翻身腾空而起,拒敌和引敌之力忽地消失,二鬼收势不住撞在一起。

一个攻出的劲道,丝毫无损,反被朱若兰一引之势,力道加大不少,一个被朱若兰内力一挡,攻出力道减弱了很多,这一加一减,相互撞击,强弱之势立判。

但闻一声闷哼,川中四鬼中的老二,被朱若兰借四鬼中老三游魂马起的力道一击,打得踉跄后退了六七步。

这一来,“四象”阵法,立时错乱,原来川中四鬼的四象阵,进退攻拒,都有一定的规律,四环中两环失去作用,全阵变化,一齐停顿。

铁剑书生趁势全力反攻,大喝一声,一拳击中四鬼中老大黑灵官张钦前胸,直把张钦打退七八步,一ρi股坐在地上。

这一来四象阵顿时大乱,铁剑书生趁势大发神威,拳脚齐施,一招“神龙出岫”,又把川中四鬼的老四,恶魄周邦,打飞出四尺多远。

朱若兰只帮他扰乱四鬼的“四象”阵,并未出手助拳,借那向前一跃之势,轻轻落到三手罗刹的后面。

海天一叟李沧澜目光逼视在朱若兰脸上,问道:“姑娘虽只出手两招,但已使老朽大开眼界,敢问姑娘,是那位高人门下?”

朱若兰一颦黛眉,心中暗暗忖道:我自小穿男装,这几年也经常在江湖上走动,但能分辨出我是乔装的人,绝无仅有,怎么今晚上竟被人连番认出。她心念一动,不自觉低头在自己身上看了几眼。

李沧澜呵呵一笑,道:“老朽自信这双老眼,还没有老,姑娘行态举止,确很有丈夫气慨,不细心是很难看得出来。”

处此情景,朱若兰也不好再出言否认,冷笑一声,怒道:“哼!我就是穿着男装,又有什么要紧!”她究竟不脱少女的习­性­,被人当面说破,不禁有点发起火来。

李沧澜微微一笑,道:“女着男装,在武林中讲、本是极为平常之事,哈哈!小女昔年也常爱穿男装出游。”

朱若兰只听得暗暗骂道:“你这老匪头子,竟敢讨我便宜。本想发作,但一转念又想到梦寰和霞琳的安危,如果眼下一怒出手,自己先打个筋疲力尽,让别人袖手观战,坐收渔人之利,不但先耗了实力,而且对救助梦寰。霞琳之事还大有妨害。

她本极端聪明之人,衡量了当前利害之后,强按下心头怒火,冷漠一笑,抬脸望天,不回答李沧澜的问话。

这时,院中几人都静下来,但闻一阵阵松涛啸声,混杂着火烧茅舍的响音。

这是个微妙的局势,朱若兰奇奥的武功,和敌友难解的态度,使天龙帮和铁剑书生等,都不敢抢先出手。

双方僵持了足足有一刻工夫,突然铁剑书生啊呀一声,翻身一跃,直向北面正房中窜去。

崔文奇一横身,想出手拦截,却被甫天一鹏呼地一桨迫退。

这当儿,那熊熊的火焰,已燃烧起北面正房,房门已被火势封着,铁剑书生右掌劈出一股强猛的掌风,把那封着房门的火势,震分两边,人却借势一跃而入。

抬头看去,壁间那张松鹤图,早已不知去向。

这一惊,只惊得他半晌说不出话。十五年守候绘制的取宝图,一旦丢失,顿时激起拼命之心,一掌击碎壁间窗子,纵身而出,脚落实地,大喝一声,直向海天一叟扑去,一招“排山运掌”,双手平胸推出。

他在极端痛心之时,出手一击,运集了毕生功力,一股强疾无伦的潜力,直撞过去。

李沧澜长眉一扬,冷哼一声,道:“你要找死吗?”

右手握拐不动,左掌一招“拨云见月”,迎击而出。他这一掌迎击,看上去毫不用力,只是随手推出,其实早已暗中运集了内家罡力。

铁剑书生疾猛掌风,甫和李沧澜劈出的力道一接,突觉心头一震,刚刚觉出不好,李沧澜已下毒手,微一上步,左掌忽地向前送出半尺。

史天濒再想收掌跃退,哪里还来得及,但觉一股山崩海啸般的潜力,反击过来。

要知海天一叟功力深厚,这一击非同小可,铁剑书生如何能抗得住,他又是全力出手,铁剑书生纵想让避,亦觉力不从心,眼看史天濒就要被李沧澜这内家反击之力,震毙掌下,突觉一股力道,横里撞来,李沧澜只觉自己劈出罡力,被那横里撞来潜力一引,偏向一侧撞去,不禁心头一惊。

待他想收回击出的罡力时,已是迟了一步,那浪涌波翻的力道,已不知被人用什么功夫,引向正在和南天一鹏动手的崔文奇身上撞去。

铁剑书生突觉压力减轻,趁势向后跃退,转脸见朱若兰站在七八尺外,凝神运掌,知是人家所救,不觉暗叫一声惭愧。

李沧澜眼看自己击出内力,被人用一种奇妙的武学,引向崔文奇身上撞去,一时间又收敛不住,只得大声叫道:“崔坛主,快些闪开。”

崔文奇虽在和周公亮全力拼搏,但他究竟是武力很高之入,耳目仍甚灵敏,闻得李沧澜呼喊之声,立时一跃退开。

海天一叟被朱若兰用“导­阴­接阳”的奇奥武学,引借他劈出掌力,虽未击中开碑手,但已使全场震惊,李沧澜也不觉怔了一怔,转脸望去,只见朱若兰脸­色­十分庄严地站在一侧,星目中神光如电,眉宇隐泛怒意,一时间把全场中的武林高手,完全镇住,大家都静静地站着,鸦雀无声。

这时,突然由茅舍外面,飘传来一声尖锐悠长的啸声,李沧澜闻得那长啸后,转脸对朱若兰一拱手,道:“姑娘身手的确不凡,老朽本想再领教几招绝学,但因急务缠身,不能拜领,只好留待他日重会之时再拜领了。”

说罢,纵身一跃,人已在三丈开外,川中四鬼和开碑手崔文奇,紧随着纵身追去。

铁剑书生眼看着人家呼啸离去,心中异常难过,自知武功和海天一叟相差大远,如果冒险追击,无异白送­性­命,就这样让人家离去,心中实又未甘。他转脸望了朱若兰一眼,只见她静静地站着,既不答李沧澜的话,也没有留难的意思。

他心中很明白,如果朱若兰不肯出手,眼下几人,无一是李沧澜的敌手,他又不便出言相求朱若兰出手,只得眼睁睁看着人家离开了卧虎岭。

这时,整个的茅舍,都燃烧起来,火焰直冲云霄。

奇怪的是几人对火势毫无灌救之意,都是静静站着。

朱若兰忽然把目光逼视在铁剑书生脸上,冷冷问道:“你把我师兄。师妹,藏到那里去了?”

铁剑书生心中一动,笑道:“令师兄伤势惨重,只怕难以救治了……”

朱若兰怒道:“这不要你管,我只问你,他们现在什么地方?”

史天濒微微一笑,道:“姑娘但请放心,他们现居之处,安全得很。”

朱若兰一场黛眉,道:“哼!只要他们有毫发之损,今天你就不要想活。”

铁剑书生仍是满脸微笑,道:“你是不是要和我一起去看他们。”

说罢,转身向前走去。

朱若兰冷笑一声,随行在铁剑书生身后,紧随着的是南天一鹏、三手罗刹。

几人绕过一个山脚,眼前是一道狭长的山谷,铁剑书生停住步,回头笑道:“进入这座谷口,五丈内有一座天然石洞,令师兄和师妹都在那石洞里。”

朱若兰冷冷的答道:“是不是你把他们送去的?”

史天灏道:“我盟兄自外归来时,告诉我今晚可能有事,令师兄重伤在身,不宜受惊吓,为他们安全着想,我才把他们送到这山谷中石室之中。”

朱若兰转脸望望站在五尺外的周公亮一眼,道:“闲话少讲,先带我去见了他们再说。”

铁剑书生细看朱若兰脸上,隐隐泛现杀机,不禁一皱眉头,暗自忖道:看样子,她对此事,似是极为愤慨,此人一身武学,奇奥绝伦,只一出手就使人无法招架,万一她在见到她师兄师妹之后。心中再无后顾之忧虑,只怕要对我陡下毒手,怎生想个法子,先使她无法出手……

他心中在想着主意,但人并未停,缓步从容,贴壁前进。

他心知朱若兰在未见梦寰和霞琳之前,决不会对他下手,是以走得非常缓慢,因为他必须在数丈行程之内,想出一个钳制朱若兰的法子……

南天一鹏。三手罗刹暗中运集了功力,表面上看去,四个人鱼贯而行,相距不过数尺,举步轻缓,行若无事,看不出一点异样,其实骨子里剑拔弩张,一种沉默的紧张,充塞这幽谷之中。”

史天灏虽然尽量地放慢脚步,但这数丈的距离,又能拖多少时间,转眼工夫,到了那石洞前面。

铁剑书生停住步,慢慢的转过头,道:“这快突立的巨岩后面,就是令师兄,师妹暂息侠踪的石室。”

朱若兰星目转动,果见一快二丈多高的黑­色­岩石,矗立在一道峭壁前面,巨岩和峭壁之间,相距约一尺多点,别说只有微弱星光的黑夜,就是大白天,不留心也很难看得出来。

铁剑书生一侧身,闪人那巨碉和峭壁之间,朱若兰正待举步跟进,忽然一种莫名的怯意,袭上心头,不禁一阵迟疑。

她知道只要进了这巨岩之后,就立刻可以看到了梦寰的生死她这一停步不前,南天一鹏和三手罗刹,都停在数尺之外,不敢过于逼近。

突然,巨碉后传来了史天灏朗朗的笑道:“姑娘,你师姊来看你了……”

朱若兰猛一咬牙,霍地一侧娇躯,闪入了那石岩后面,果见岩后峭壁间,有一个四尺高低,两尺宽窄的石洞,一块八九寸厚的石板,已被推到一侧,她不再犹豫,一低头进了石洞。

第二十六回委屈求全

这是一座两问房子大小的天然石洞,又经过一番人工雕饰,左边一张松木矮榻上,仰卧着奄奄一息的杨梦寰。

右面壁角,有一张圆形石案,案上点燃着一支松油火烛,烛光只勉强看清楚石室中的景物。

沈霞琳坐在旁边木榻的一个石墩上,一向娇稚无邪的­嫩­脸,此刻却笼罩着一层淡淡忧郁。

朱若兰看霞琳无恙,心中愁虑稍解,缓步走到她身侧问道:“琳妹妹,你受苦了……”她口中在问着霞琳,目光却逼视在铁剑书生脸上。

史天灏心中很明白,只要沈霞琳对自己稍有不满言词,朱若兰就可能出手,不由后退几步,靠到木榻旁边,他心中早已想好了对付朱若兰的办法,只要她一有行动,自己就抢先出手。

只见沈霞琳摇摇头。转脸望着史天濒两眼,答道:“姊姊出去之后,一会他就叩门进来,和我说话,哪知他趁我不防,突然出手点了我的|­茓­道……”

朱若兰冷笑一声,右手忽地一探而出,直向史天濒右腕扣去。

铁剑书生早已有备,一看出朱若兰神情不对,立时一伏身,去抓仰卧在病榻上的梦寰,两个人虽然是一齐发动,但朱若兰却比他快了一筹,他左手刚刚抓到梦寰,右腕已被朱若兰纤纤玉指扣住了脉门要|­茓­。

他心中很清楚,如果自己这一下不能适时擒拿住杨梦寰的要害,必将招惹起朱若兰的杀机。

是以,不顾右腕脉门要|­茓­被扣,左手仍然疾出,一把抓住杨梦寰胸前衣服,用力一带,把梦寰由木榻上带坐起来。

要知杨梦寰早已不省人事,只余下一丝残喘,尚未全绝,自是无法闪让铁剑书生这探手一抓。

这不过是刹那之间,朱若兰扣制史天灏右腕脉门,尚未把内力发出,铁剑书生已带坐起梦寰,冷冷喝道:“扣制我右腕脉门的手,如敢妄加一分力道,我就一掌震碎他五脏六腑。”

朱若兰怒道:“你快些给我放手,他已经是伤重垂死之人,岂能再受得住你的折腾。

哼!对付一个毫无抗拒之力的重伤之人,算什么英雄人物……”

她形­色­言词之间虽流露出愤怒之意,但她却自动的先放下铁剑书生右腕。

史天濒一看自己这钳制的办法生效,心中暗暗高兴,一扬剑眉笑道:“江湖之上,岂能只以武功高低判分强弱,哈哈……”

笑声未住,突然举起右手,放在杨梦寰“天灵|­茓­”上。

朱若兰吃了一惊,逼近一步,道:“你要­干­什么?”

史天濒冷笑上声,道:“你敢再擅自出手,我就要他碎脑横尸!”

朱若兰怕他真的暗下毒手,不自禁退后了三步。

沈霞琳满脸忧苦,望了朱若兰一眼,缓步走到铁剑书生身侧,说道:“你要真的震碎了我寰哥哥的内腑,我黛姊姊是决不会饶你的。”

铁剑书生脸­色­忽转缓和,笑道:“想要我放了你师兄不难,但必得答应我一件事情。”

沈霞琳慢慢地转过脸,目光中满是乞求,望着朱若兰,道:“黛姊姊,咱们要不要答应他?”

朱若兰目光逼住铁剑书生脸上,问道:“什么事?你先说出来,让我们想想才能决定。”

史天灏只觉朱若兰那两道眼神之中,潜蕴着无上威力,不自觉侧过脸去,不敢和她目光相触。

沈霞琳看他转脸不答,正待接口,忽闻洞口一个冷冷的声音,接道:“兄弟,人心难测,你不要上了人家的当!”

朱若兰转动星目望去,只见南天一鹏周公亮,和三手罗刹一前一后站在洞门外。

只听铁剑书生朗朗大笑,道:“海天一叟李沧澜既然盗走了我十年心血测绘的宝图,不得那万年火龟,决不甘心。可是他只知盗图,不知杀人灭口,那万年火龟出入之路,藏身之处,都已深印在我脑中了。不过,事后他必然会想到此事,即使不再来我们卧虎岭下打扰,但在寻找之时,亦必有极周密的部署,但凭咱们兄弟之力,只怕难挡天龙帮人多势众。”

朱若兰一颦黛眉,接道:“你要我们拒挡天龙帮,助你寻宝?”

铁剑书生道:“令师兄伤重垂危,除了万年火龟之外,大概当今之世,还没有药能救。”

朱若兰道:“我师兄己是朝不保夕,如何能等待很久时间?”

她听得那万年人龟能救梦寰,心中竟真的动了相助之意。

铁剑书生笑道:“现下已是春初季节,冬眠时间已过,就在数日之内,它也许会出洞游走,不过哪一天却很难预料?只要令师兄能再支持上半月时间,我想……”

朱若兰听他言词之间,毫无确切把握,暗自盘算一下梦寰寿命,顶多还有两三天时间好活,即是自己不借拼耗元气,每日打通他奇经八脉一次,阻止他内伤恶化,也不过能多拖上个十天八大,算来算去,半月之期有些过长,她心中没有把握,摇摇头,道:

“不行,我师兄顶多能支撑十天,十天内如不能捉得那万年人龟,就没有法子救得他了。”

铁剑书生沉付一阵,道:“十日之内,也许有望……”、突然他声音变得十分严峻,接道:“不过在这十日之内,你们师姊妹必得听我的命令行事。”

朱若兰一扬黛眉道:“什么?”

史天灏冷冷说道:“在这十日之内,你们姊妹,一定听我命令行事,不能擅自作主。”

朱若兰看他放在梦寰“天灵|­茓­”上的手掌,已暗中运集了功力,心头一凛,闭上了星目,答道:“好吧!你快把我师兄放开。”

史夭濒笑道:“如果我放了你师兄之后,你推翻诺言,不认旧账,我们都非你敌手……”

朱若兰怒道:“我既然已经答应,哪有反悔之理?你不要以己之心,度人之腹!”

铁剑书生看朱若兰步步进入自己谋算,心中十分高兴,但表面上仍然异常冷漠,说道:“你一身武功,奇奥难测,一旦推翻诺言,我们全盘计划,都将付于流水。”

朱若兰气得一张匀红­嫩­脸,变成了铁青颜­色­,几度企国陡然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援救梦寰,但不知怎地,却始终提不起这份勇气,只怕一击落空,抱恨终生,一时间犹豫难决,半晌答不出话。

其实史天灏心中,比她还要焦急紧张,他怕真的激怒了朱若兰,使她不顾一切出手,那不但使惜她拒挡天龙帮的想法落空,只怕还得当场溅血……

这样相持了有一盏热茶工夫,在这段时光之中,朱若兰,史天澜都似行驶狂风波涛中的小舟一般,心潮起伏不定,念头瞬息万变……

她心中千回百转想了一遍,终于软了下来,长长叹息一声,道:“你这等多疑,要我们怎么办呢?”

铁剑书生道:“我要你起誓后才肯相信。”

朱若兰被逼无奈,只得依言起誓,十日内听铁剑蹄生之命行事。

史人颇政下脸,笑道:“姑娘虽然是相助我们寻宝,但这和令师兄的生死关系很大。

要知令师兄的伤势,已非一般药物能救,但那万年火龟,却有起死回生之力,只要我们能捉到那万年火龟,令师兄就算得救。大丈夫言出必践,刚才我说过另外一件至宝相赠,决不食言……”

朱若兰刚才受他钳制,窝藏了一肚子委屈,不待他把话说完,立时冷笑一声,接道:

“谁稀罕你的至宝,我虽已答应十日内受命行事,但只限于帮你们拒挡强敌,至于寻宝之事,恕我没有这份兴致。”

说着话,缓步走到木榻旁边。

这时,铁剑书生放开了杨梦寰,闪退两步,说道:“这当然,寻宝琐事,我们微不敢麻烦姑娘,几位就请在这石室中休,息一会,我们立刻送上酒饭。”

说罢,拱手一礼,退到洞口望了三手罗刹一眼,接道:“那万年人龟不但能挽回沉菏,起死回生,且可使彭姑娘恢复玉容……”彭秀苇冷冷接道:“你暂请放心就是,十日之内,我不会和你清算旧债。”

史天灏笑道:“也许不要十天,只要那万年火龟到手,就能使你恢复青年面目……”

三手罗刹冷漠一笑,道:“我永不再相信你的甜言蜜语,哼!你得到那万年人龟之时,也就是咱们清算旧恨之日。”铁剑书生微微一笑,不再答话,转身和南天一鹏,联袂而去。两人走后约有一刻工夫之久,三手罗刹仍然站在石室门口不去。

朱若兰看她久不离去,不觉起火,冷冷地问道:“你怎么还不走,站在这里等什么?”

彭秀苇道:“史天灏­阴­险得很,你不要再上他的当。”

朱若兰本想发作,听完话,心中忽地一动,问道:“你说他还会有什么­阴­谋害我们?”

彭秀苇把头探出洞外,看了一阵,慢慢地走到那木榻旁:“他给你们送来的酒饭,最好是不要吃。”

沈霞琳接道:“不吃饭,不是要饿死吗?”

三手罗刹道:“这深山之中,到处都有飞鸟走兽,你们不会打一些来充饥。”

霞琳望了梦寰一眼,摇摇头笑道:“寰哥哥伤得这等利害,我们哪里还能吃得下东西。”

朱若兰本想把彭秀苇逐出石室,但转念又想眼下的困难处境,杨梦寰奄奄一息,自己如不拼耗元气,经常打通他奇经八脉,只怕难再支撑两天。但每打通他奇经八脉一次,自己就必需要一段相当长的时间养息,才能复元。三个时辰以内,不能和人动手,沈霞琳又是个毫无心机的孩子,决难对付铁剑书生。

这三手罗刹看上去,虽不像什么好人,但她究竟是个女人,再说眼前利害一致;不妨暂和她联合起来,以对抗铁剑书生和南夭一鹏。心念一动,转脸笑道:“你在那古松之上,对我说的话一点不错!史天濒实确是一个外表文秀,内心­阴­险的人!”

三手罗刹道:“他不但生­性­­阴­险,而且狡谋百出,老实说,他若不是想借你们师姊妹力量,抗拒夺宝之人,只怕他还有更­阴­毒的用心……”

朱若兰只听得心头一震,但她外形仍装出若无其事般,道:“要不是为我师兄,刚才我就要他溅血横尸这石室之内。”

三手罗刹一声轻笑,道:“但最后仍然是史天濒得到了胜利,你空负一身绝世武学,却受他钳制,得受他十天驱使,在这十日之内,你总不能毁诺背誓,和他动手。可是,在这十天之中,可能要发生多少事情,姑娘,论武功才智,我都得甘拜下凤,可是这江湖中经验阅历,我自信比你高了一等,对铁剑书生生­性­做事,更是了若指掌,如果你信得过我,咱们不妨联合对付他们。”

朱若兰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但愿能以诚相见,我们都是女儿身,说狡诈,实在要比男人还逊上一筹。”

三手罗刹笑道:“就此一言为定,在未寻到那万年火龟之前,彼此不生二意,口不应心,天诛地灭……”

说至此,微微一顿,又道:“你们想必早已饥饿,我去替你们寻些吃的东西来。”

一语甫落,陡然转身,一跃出洞。

朱若兰目睹彭秀苇去后,心中愁虑稍解,正想拍活梦寰|­茓­道,忽然想起了灵鹤玄玉,这样久的时间,一直没有见它。

她回头对霞琳道:“琳妹妹,你好好守着他,我去找玄玉回来。”

说罢,缓步出了石洞,纵身跃上洞口突岩,仰脸一声清啸,啸声直冲云霄,散入夜空。

长啸过后,足足一刻工夫,仍不见灵鹤玄玉飞回,朱若兰心头一急,施展开“凌空虚渡”轻功绝学,一口气跃登上数百丈高的峭壁。

山峰上夜风仍带透肌的寒意,朱若兰运足真气,启绽樱­唇­,又发出一声响澈万山的清啸,啸声激荡夜空,播送出十里远近。

可是,那清啸之声过后约顿饭工夫之久,仍不见灵鹤玄玉归来,这是过去从未有过的事情,她不禁心中发起急来。

要知那玄玉,已是千年以上的通灵之物,耳目灵敏异常,它虽经常自行翱翔空际,但一闻朱若兰清啸招唤,立时赶回,常常在那清啸荡漾之际,已落到朱若兰的身侧。这次她两次清啸招唤,均不见玄玉归来,你叫她如何不急。

不管朱若兰如何坚强,但她究竟还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女,连日来数番遭遇,无一不加给她很大痛苦,想到烦恼委曲之处,不禁悲从中来。一阵感伤,热泪夺眶而出……

突然一阵步履之声,起自身后,她迅捷用衣袖抹去脸上泪痕,回头望去,只见三手罗刹手中提着支小鹿,缓步对她走来。

朱若兰虽然尽量装出欢愉的样子,但三手罗刹是何等人物,哪还会看不出来,微微叹道:“令师兄伤势虽重,但还有可救之望,史天灏人虽­阴­险,但他确实有一肚子学问,只要是承诺之言,倒还能不失信约,他既说那万年火龟能挽救令师兄的沉疴,决不会是空|­茓­来风的谎言,此际正需姑娘振作­精­神之时,尚望能顾及大局,保重身体,应付目前波橘云诡的形势。”

朱若兰正值愁思重重,黯然伤悲的当儿,听彭秀苇一番劝告之言,­精­神果然一振,暗暗忖道:这丑怪女人的话,说的倒是不错,这当儿岂是感慨愁虑之时?杨郎伤重垂危,琳妹妹毫无心机,几人命运都在我一人手中所握,我如果不能凝神澄虑,抛弃愁怀,应付眼下险恶局势,不但杨郎难救,还要连累琳妹妹一个善良无邪的少女遭殃。

她心念一转,立弃杂念,虽明知那清啸之声招不归灵鹤玄玉,定然是出了什么事情,但也不再去想它,淡淡一笑,道:“如果那万年火龟真如铁剑书生所说的那等神异,我定当尽力助你恢复旧日玉容。”

三手罗刹笑道:“二十年来,我已经习惯了自己这份怪相,就是难还昔日面目.也没有什么要紧,可是这毁容之恨,我是非报不可,但望姑娘能助我一臂之力,单打独斗,我自信不比史天灏差,加上我­阴­磷雷火箭和七步追魂沙两种绝毒的暗器,胜他虽无绝对把握,但总可立于不败之地。不过他义兄南天一鹏周公亮,要是参与助拳,我就难敌四手,我不敢相烦姑娘出手相助,只期望能代我主持公道,不准他们兄弟联手攻我。我就心感盛情了。”

朱若兰一颦黛眉,道:“这本是武林中的规矩,他们自应遵守,但我在十日之内,要得听他命令行事,只怕无能助你。”

三手罗刹笑道:“届时我再看情势决定吧!我能等候二十年的岁月,何况这区区十日之期,姑娘和令师妹,想必已忍饥多时,我刚猎得一头小鹿,咱们先到那石室中,烧烤来饱餐一顿再说。”

当下两人一齐施展轻身功夫,跃下峰顶,三手罗刹采了很多­干­枯的树枝,就洞口燃烧起来,几人围火而坐,烤食鹿­肉­。

这当儿,铁剑书生也亲携酒饭送来,他一见朱若兰打来野味烤吃,心中明白是人家担心酒饭中下有毒药,一语不发,放下酒,回头就走。

此后,每到吃饭的时候,铁剑书生就亲自送来酒饭,一连三日,每日三餐,但朱若兰等并未食用过一次,也未和铁剑书生交谈过一语。

这三日之中,朱若兰替杨梦寰打退了两次奇经八脉,阻止了杨梦寰伤势恶化,但并未使他清醒过来。

要知这等通人脉|­茓­之法,最是耗人真气,虽然只有两次,但已把朱若兰折磨的形容憔淬。

第四天中午时分,朱若兰正待再替梦寰打通奇经八脉,史天灏却突然到了石室。

他目睹朱若兰惟淬容­色­,不禁微微一呆,但并未追问原因。

三手罗刹几天和朱若兰。沈霞琳日夕相伴,不知不觉间竟有了情谊,一见铁剑书生闯入了石室,立时挺身拦在前面,冷冷的问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史天濒微微一笑道:“昨夜间,已发现了那万年火龟踪迹,我特来通知几位一声。”

朱若兰本正在闭目运功,听完话,忽地睁开星目,缓缓站起身子,问道:“既已发现万年火龟行踪,为什么还不下手?”

史天频道:“事情如果这等轻而易举,我史某也不敢偏劳姑娘了……”

朱若兰一颦黛眉,道:“是不是发现了天龙帮中的人……”

铁剑书生忽的朗朗一阵大笑,道:“何止是天龙帮?据我连日观察所得,恐怕还有号称武林九大门派中的高人不少!”

朱若兰道:“我已承诺过十日内听候派遣,你有什么事,请说就是?”

史天濒望了望躺在榻上的梦寰,轻轻叹息一声,道:“那只万年火龟,不但和我们关系很大,而且还关乎着令师兄的生死

朱若兰冷笑一声,接道:“你有什么事,直截了当他说出来,我没兴致听你罗索。”

铁剑书生史天濒嘴角仍然挂着微笑,说道:“依据我几天来观察所得,眼下卧虎岭已到来不少武林高人。天龙帮自得到我手绘的万年火龟出没路线图后,依图索骇,已被他们找到万年火龟藏身的地方。幸得我在绘制那图的时候,早已想到了那图可能被人盗走,是以在很多重要的地方,都用一种暗记代表,在此时间内,料他们没法子猜得出来。

不过,时日一长,就难免被他们识破,所以,我们必得抢先一步,一则可使令师兄伤体早愈,二则也可使彭姑娘早日恢复玉貌。不过,现下卧虎岭,已云集了很多武林高手,我们在运手之时必需要有很周详的计划,免得为人所乘,因此,才来和三位商量一下,因为此举成败,和几位都有着切实的利害关系……”

三手罗刹彭秀苇突然Сhā嘴接道:“你准备和我们商量什么?”

铁剑书生史天灏转脸望了三手罗刹一眼.目光又转投在朱若兰脸上,缓缓答道:

“我在这几天中,连续发现那万年火龟游行痕迹,依据十六年的经验判断,它每次夜出游走,总要连续七夜,每年中只有一次。不过,它往年外出,总在五、六、七三个月份之内,今年不知何故提早至三月初旬。我原想用烟薰之法,迫它出来,应用之物都已准备妥当,想在后天动手,现下它既然提早外出,实是难得遇上的良机,我已和盟兄议定,今天晚上动手,一切应用之物,均已备齐,但在动手之时,难免被人发现,为此特来和三位相商,如何拒挡眼下云集在卧虎岭强敌之­干­扰。”

朱若兰道:“那万年火龟,当真能医好我师兄的伤吗?”

史天濒笑道:“这个但请放心,别说令师兄那点伤势,就是再重上几倍,也能医好。”

朱若兰微侧星睁望了望仰卧木榻的梦寰,幽幽叹息一声,道:“只要那万年火龟真能医得我师兄的伤,我自当全力助你。强敌虽多,倒不足畏,只怕他们分成几个方向,一齐出手­干­扰,我就无法分身拒挡,还有我师兄没人照顾……”

铁剑书生笑道:“姑娘所说之事,我亦想到,这座石洞隐秘异常,很少有人知道,令师兄留此,决不致有什么问题,这事姑娘大可不必耽心。至于强敌分袭一事,我亦早有顾及,是以选择了那万年火龟出入路线中,一段最为险要的所在,那地方两面是Сhā天的绝峰峭壁,一面是急瀑险流,姑娘只需扼守一个二丈宽窄的山谷要道,即可独拒强敌。”

朱若兰道:“留我师兄一人在石室之中,如何能行,最低限度也要留下我师妹在这里照顾他,我既答应了助你,自是不能推辞……”

铁剑书生朗朗一笑,接道:“好,今夜初更时分,我再来邀请大驾。”

三手罗刹跟在他身后,直到洞口,目睹他背影消失,才回头对朱若兰道:“史天濒狡猾得很,我们必得防他得到万年火龟后。借机溜走。”

朱若兰道:“他如真敢背诺弃信,我必要他横尸荒山。”

说着话,缓步度到木榻旁边,低头问霞琳道:“你寰哥哥醒过没有?”

沈霞琳摇摇头答道:“这几天来,他连眼皮也未睁动一下。这座石洞很好,要是寰哥哥真的不能再活了,我就陪他住在这里,永远也不出去了。”

朱若兰凄凉一笑,道:“不要胡思乱想啦,今晚上史天濒捉到万年火龟,就可以救他了。”

说罢又潜运功力,正待再打通他奇经八脉,忽听三手罗刹叫道:“朱姑娘快请住手。”

话出日,人也随着跃挡在木榻前面。

朱若兰微微一呆后,怒道:“你要­干­什么?”

彭秀苇道:“我每次看你替他打通脉|­茓­一次,人就倦困不堪,想必十分消耗功力,是不是?”

朱若兰道:“消耗我本身真气,与你有什么关系?”

三手罗刹彭秀苇一皱眉头,道:“如果你不打通他体内脉|­茓­,他是不是可以撑到明天”?

朱若兰心中已有些明白,态度缓和了不少,叹口气,道:“两天之内,足可支撑,只是无法再阻止他体内脉|­茓­恶化,恐将缩短他生命限期。”

彭秀苇道:“史天灏刚才说,有很多武林高人云集在卧虎岭下,决非危言耸听,今宵夺宝之争,必然是惨烈绝伦。此际,天­色­已过午时,相距初更,只不过两三个时辰,在这短短的几个时辰之内,你能否调息复元?如果在你功力未复之时,就遇上强敌袭击,你又如何和人动手?要知你出了什么差错,对令师兄,师妹,害处更大。”

朱若兰微一沉吟,道:“不错,两三个时辰,我无法调息复元。”

当下果依三手罗刹劝告之言,缓步走到石室一角,盘膝静坐,闭目调息,准备养好­精­神,应付晚上大战。

半日时光,很快就过去,转眼间,日落黄昏,史天濒又提着酒饭,赶来石室。

他亲自打开饭盒,把丰盛的菜肴,一盘一盘地摆好后,笑道:“今宵必有一场激烈的拼搏,请几位用些酒饭,略表我史某人一点心意。”

三手罗刹彭秀苇仔细地望了那酒肴几眼,道:“盛情领受,你请便吧!”

铁剑书生这人,确称得上量大如海,微微一笑,拱手告退。

彭秀苇又把摆好的酒菜,一样一样地检查一遍,笑道:“他正在需要我们之时,以常情推测,这酒菜之中,决不会下毒,不过史天濒为人心机太深,思虑长远,因而我总有些放心不下。但我仔细检查这酒菜一遍,又毫无可疑之处。”

朱若兰举筷浅尝了各种菜肴后,道:“果然没有异味,咱们数日来尽是烤食鸟兽,从未动过他送来酒饭,我想他就是存心下毒,也没有这份耐­性­。”

三手罗刹沉吟一阵,和朱若兰等食用了史天灏送来的酒饭。

一餐饭匆匆用毕,天­色­已到掌灯时分,略一休息,初更便到,史天灏换了一身黑­色­劲装,背Сhā铁剑,重来石室。

他脸­色­十分庄严,拱手作礼,低声对朱若兰道:“天刚入夜,卧虎岭下已发现强敌踪迹,而且不止一起……”

朱若兰冷冷地截住了史天灏同,问道:“你们是否已准备好应用之用?”

铁剑书生道:“应用之物,均早备妥,只待两位大驾前往。”

朱若兰回头对沈姑娘道:“琳妹妹,你好好地守着他,我去帮他们捉那万年火龟,给他医疗内伤。”

沈霞琳几日来一直坐守在梦寰的榻边,很少言笑,也从不问朱若兰的事情。听完话,点点头,脸上浮出一个凄凉的微笑……

朱若兰幽幽一声轻叹,缓步出了石室。一阵夜风,吹袭面上,使她沉浸在痛苦中的神志忽然一清,暗自忖道:今夜能否捉得那万年火龟,关系着梦寰生死,我必得振作­精­神,全力以赴。

史天灏道:“那就请两位随我来吧!”

说完,纵身一跃,人已到两丈开外。

朱若兰、彭秀苇紧随身后,三条人影,一线疾奔,片刻工夫,已翻越过六七道山岭,到了一处形势异常险恶的地方。

前面是一道两丈左右宽窄的峡谷,两侧都是Сhā天高峰,壁立如削,寸草不生,纵有一等轻功,也不易由那峭壁间上下。

史天灏停住步,笑道:“这道山谷,大约有三百丈长短,两边峭壁,都在五百丈以上,谷底深处,就是那万年火龟的藏身之处,急瀑险流,十分不易越渡,这处谷口,也就是这山谷的咽喉要道,两位只要能守定谷口,就可挡来人入内……”

他话未说完,蓦间一声响澈群山的长笑,划空传来。

朱若兰抬头望去,只见李沧澜在川中四鬼护拥中,扶拐而来。

在他身后八九尺处,鱼贯相随着六七个人。

海天一叟李沧澜步履十分从容,雪白的长须在夜风中飘动。

铁剑书生呆了一呆,才转脸对朱若兰道:“姑娘,这人是我们当前最大劲敌,只要能把此人除去,就算成功了一半……”

他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李沧澜内功何待­精­纯,身虽在数丈之外,却听得字字入耳。

只听他哈哈一阵大笑,忽地一顿龙头拐,陡然间凌空而起,脚落实地,已站在铁剑书生两三尺左右的地方,这两丈左右的距离,眨眼即至,笑声忽住,冷冷接道:“史天灏,你只要能接得老夫三拐,凡是我们天龙帮的人;就立时撤走,并把你绘制的万年火龟游走路线图,双手奉还。”

史天濒自从那夜被李沧澜反手一击,几乎被震毙掌下,心中已知自己功力和人家相差太远,慢说三拐,就是一拐,他也没有信心能接得下来。

他反手拔出背上铁剑,冷笑一声道:“恕我没有兴致奉陪,不过自有人和你动手……”

他目光转到朱若兰脸上,以命令的口气,道:“你出去接他三拐。”

朱若兰气得粉脸上一片铁青,但她仍然受命而出,缓步对海天一叟走去。

这时,川中四鬼已联袂飞跃至李沧澜身后,一排横立。

紧随在他身后的六七个人,亦都赶到,停身在丈余外。

朱若兰星目转动,打量那停在丈余外的几人一眼,目光又转投到李沧澜脸上,冷冷接道:“我来接你三拐如何?”

海天一叟微微一怔,继而呵呵大笑两声,道:“姑娘和史天灏有何渊源?竟要代他出战。”

朱若兰只觉脸上一阵热辣辣的难受,要知她平时高做异常,别说是铁剑书生,就是当今之世,能放在眼中的人,也不过只有三两个而已。

被李沧澜当面讥讽,心中难过至极。但她已立过重誓,十日内听命于铁剑书生行事,何况她心中还期望着早得那万年火龟,医疗梦寰伤势……

她心念一转,勉强忍下胸中气忿,故作镇静,淡淡一笑,道:“我没有耐­性­和你作口舌争论,还是从武功上分胜负吧。”

李沧澜纵声一阵大笑,道:“那很好,很好……”

口中虽然连说很好,但却始终不肯出手。

要知他自那夜目睹朱若兰武功后,已觉出她一身本领,高不可测,一举手一投足,就使人难以捉摸,他心中没有制胜把握,所以不敢贸然出手。

朱若兰听他那大笑之声,有如神龙长吟一般,经久不息,只震得耳中嗡嗡作响,暗自忖道:此人内功,这等­精­深,和他动手时,倒真得小心。

李沧澜长笑之声,足足有一盏热茶工夫,仍然不停,而且声势愈来愈大,音震山谷,荡人魂魄。

朱若兰霍然警觉,暗道:糟!这帮匪头子,分明是借这长笑之声,暗中和我较量内功……

转脸向铁剑书生望去,果见他顶门上汗水如珠,不停滚下,似正在极力忍受。她不再犹豫,倏然一声娇叱,欺身直进。左掌横拂一抬挥尘清弹,右手并食中二指,疾点“气门”要|­茓­。

李沧澜霍地收敛笑声,双肩微一晃动,人已退出八尺,右腕一振,龙头拐迎头劈下。

朱若兰不避拐势,陡然一个旋身直向李沧澜身侧欺去,这一招避袭还击,合一出手,那旋身一进,惊险至极,龙头拐差数寸就要击中,但妙也妙在那数寸之差,这身法要拿捏得恰到好处,错一点立时得溅血拐下。

李沧澜虽然久经大敌,会过无数高人,但朱若兰这怪异身法,他还是初次遇上,不觉微微一怔。就在他一怔神间,朱若兰已欺到身侧,右手反臂出一招“冰封长河”,随手劈出一股潜力,把他龙头拐逼住,左掌指顾问连续拍出三掌。

这三掌,虽然是先后击出,但因速度太快,看上去好像是三掌一齐出手,使人眼花撩乱,避无从避。

李沧澜吃了一惊,全身陡然向后一倒,直待背脊距地三寸左右时,脚跟微一用力,全身贴地飞出八九尺远。

两人在交手一合之内,各人都露了一招江湖上罕见的绝学,只看得一旁观战诸入,个个惊叹!

朱若兰刚才避袭,欺进,逼拐,施击,都是《归元秘笈》上所载绝学,还是她踏入江湖以来,初次施用,心想万无不中之理,那知李沧澜竟能以贴地倒飞的身法避开她这一击,不禁也是微微一呆。

李沧澜避开朱若兰一击之后,心头怒火高烧,冷笑一声,道:“姑娘的武学,实是我李某生平所遇第一高人,想不到老夫在风烛残年之时,还能遇上了姑娘这等高人……”

他仰天一声大笑,又道:“不过,希望姑娘能说出师承门派,使老朽增长一次见识,看看当今之世,哪一派的武学,这等奇奥。”

朱若兰冷冷一笑,”道:“既是要在武功上判分生死,又何必通名报姓,询人师承……”

海天一叟李沧澜一身武功,脾睨江湖,何曾受过人这等轻视,只气得他全身一阵颤抖,呵呵两声冷笑,道:“好狂的女娃儿,竟敢这等藐视老夫。”

他正待挥拐出手,突闻一阵讽然风响,一条人影,疾跃而出,挡在李沧澜前面,单掌立胸,躬身说道:“帮主暂请息怒,第一阵请先让敝坛接下。”

李沧澜看来人正是黑坛坛主,开碑手崔文奇,当下脸一变,一腔激动,顿时平伏下来,淡淡一笑,道:“这女娃儿武学诡异,你要小心一点。”

要知海天一叟李沧澜,乃武林一代果雄,岂是轻易动怒之人,只因朱若兰几句话太不留人余地,才激起心头怒火,崔文奇这一适时而出,顿使他神志一清,他心中本无制胜把握,正好有下台的阶梯。

开碑手崔文奇霍地一个转身,缓步向朱若兰迎去,一面暗中运集功力,准备抢制先机。

朱若兰星目中神光如电,眉宇间隐泛怒意,冷冷说道:“车轮战何足为奇,最好你们能一齐出手。”

崔文奇对那向激之言,充耳不闻,目光却转投到铁剑书生史天灏脸上,冷笑几声,道:“史兄艳福不浅,哈哈,无怪要悠游林泉,隐居这卧虎岭下,不肯问江湖是非了。”

这几句话,字字有如利剑般,透穿了朱若兰一寸芳心,气得她一张匀红­嫩­脸。变成紫青颜­色­,一口玉牙咬得咯咯作响,声音颤抖着,叱道:“你敢口出这等污秽之言……”

三手罗刹彭秀苇目睹朱若兰激动神情,已知她中人激将之法,当下大声喊道:“朱姑娘,不要理他,他是故意激你……”

朱若兰本是绝顶聪明之人,听得三手罗刹一喝,满怀气忿,登时消除。

崔文奇本想激怒朱若兰,再突然下手施袭,以求一击成功,正暗庆­阴­谋得逞时,却被三手罗刹点破。

但他究竟是久经大敌之人,经验阅历,异常丰富,虽被彭秀苇点破­阴­谋,仍然不露怒意,反而哈哈一笑,道:“这位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女英雄,你可是昔年被史兄毁去玉容的彭姑娘吗?哈哈,在下久闻大名,今日能一睹芳容,实在是大开了眼界!当今之世,能有彭姑娘这份长像的只怕没有几人!”

这几句话,尖酸刻薄至极,三手罗刹听得心如剑穿,就是铁剑书生史天灏,也听得暗暗惊心,他怕这几句话挑逗起彭秀苇毁容旧恨,盛怒出手,和自己以命相搏,眼下情势,敌众我寡,彭秀苇如再一怒倒戈,先和自己拼个你死我活,后果实在不堪设想他心中风车般打了几转,冷冷接道:“崔兄弦外之音,是想要我史某人先和彭姑娘拼个生死,是不是?”

崔文奇道:“好说,好说,史兄隐居这卧虎岭下,一住十五寒暑,想来武功已登峰造极,彭姑娘纵有雪恨之心,只怕也无报复之力。”

铁剑书生史天灏朗朗一阵大笑,道:“如果兄弟送命在彭姑娘廿步追魂沙下,贵帮就可坐得那万年火电了,这办法实在不错。”

其实史天灏不需再点破崔文奇的用心,三手罗刹也不肯受他挑拨,她虽然心中难过,但始终一语不发,丑脸下神情冷漠,毫无激动样子。

开碑手崔文奇借这番说话的工夫,早已暗中运集了功力,只听他一声大喝,双掌一先一后,连环劈出。

这一发之势,是他毕生功力所聚,一股疾猛的力道,直向朱若兰撞去。

朱若兰刚受他一番激讽,心中余怒未息,又见他陡然施袭,更是火上加油,冷笑一声,左掌合劲横立,右掌运功蓄势,待和崔文奇劈出力道接触,横立左掌忽地向旁侧一拨,把崔文奇劲道引开,正要举步出击,忽然感到又一股强猛的潜力,直逼过来。原来崔文奇把全身力道,分成两股,运集于双掌,先后劈出,重叠击来,朱若兰骤不及防,被那重叠而来的力道一撞,幸得她应变速快,双足一顿,随着那击来潜力,全身飘空而起,落到三丈外。

崔文奇吃了一惊,暗自忖道:此人武功,当真令人难测高深,眼看她被我后发的内家劈空劲力击中,怎么会毫无损害。

他哪里知道朱若兰在和李沧澜动手之时,已暗中运集了佛门先天气功护身,这种内功,属于至柔,一遇外力侵袭,立生妙用,随着击来力道,飘空飞起,内腑不受震动。

就在崔文奇错愕之间,朱若兰已跃起凌空击下。

崔文奇知道利害,那敢硬接,右袖一指,向左横跃九尺。

朱若兰一叠腰,悬空忽地打了一个转身,快比流矢,直向崔文奇追去,指风似剑,扫击后肩。

崔文奇双脚还未站稳,朱若兰指风业已经近身,开碑手心头一震,身子急向前面一伏,反臂一掌“回头望月”,横击过去。

他心知已无法闪避开朱若兰这电光石火般的追击,是以存了宁为玉碎之心,反臂一击,用尽了生平之力,掌风潜力,激荡逼人。

朱若兰虽身负绝世武学,但她对敌经验,究竟欠缺,崔文奇又是拼着两败俱伤的打法,不顾本身危险,回掌全力反击,果然迫得朱若兰收招自保,柳腰一挫,急冲的娇躯陡然收住,随着那逼来潜力,飘退出六七尺外。

崔文奇冒险化解了一招危势,已惊得出了一身冷汗。

铁剑书生看天­色­已快到万年火龟出洞游走时分,如果还不准备,时间上恐难赶及。

那万年火龟又是异常通灵之物,一击不中,必将深藏不出,说不定会暗中逸走,所以,他心中十分焦虑,但又不便催促朱若兰快些动手……

李沧澜目睹崔文奇所遇险招,亦不禁暗暗惊心,如果放任开碑手再打下去,必要伤在对方手中,如要把他召回,只有自己亲身临敌,但他心中亦无制胜把握,一时间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

这当儿,突闻一阵衣袂飘风之声,由身侧疾掠过,二条人影,跃落在开碑手崔文奇身旁。

朱若兰细看来人,大约有五旬开外,面貌清癯,留着花白的八字胡,一袭长衫,神态十分悠闲,她一看之下,已辨出是鄱阳妙手渔隐萧天仪。

她还未来得及说话,妙手渔隐萧天仪已抢先开口,拱手一礼笑道:“这位姑娘,还识我这打鱼的人吗?”

朱若兰微微一笑,道:“老前辈别来无恙,想不到荒山之中,竟会遇得大驾!”

萧天仪呵呵一阵大笑,道:“姑娘太过自谦,老前辈这三个字,我萧某人如何能当受得起,鄱阳湖翠石坞初见姑娘之时,我已看出姑娘是位身负绝世武学的奇人,总算我老眼不花,刚才目睹姑娘出手几招,果然都是见所未见的奇奥手法。”

朱若兰被人一阵恭维,不觉脸下有些发热,轻颦黛眉,笑道:“老前辈太过奖了。”

萧天仪目光突然转到铁剑书生脸上,问道:“恕老朽斗胆一问,不知姑娘和史天灏有何渊源?”

铁剑书生眼看两人谈话神态,分明早已相识,不禁心头大急,纵身一跃,落到朱若兰身侧,冷冷他说道:“你别忘了咱们十日之约,此刻岂是叙旧谈话之时,我限你在顿饭工夫之内,把眼前敌人全数逐出谷口,免得坏了咱们大事。”

朱若兰听得呆了一呆,道:“十天时间,眨眼就过,那时候,你当心就是。”

史天灏脸­色­一片冷漠,接道:“十日后我死而无恨,但在这几日内,你必须履守约言。”

朱若兰心中虽然异常忿慨,但又不能不守信约,转来望着萧天仪,勉强一笑,道:

“老前辈暂请后退,今宵之事,决难善罢,除非天龙帮能立时撤走,不再围争万年火龟!”

萧天仪察颜观­色­,已看出朱若兰身受铁剑书生钳制,只是猜不出个中原因而已。一时间呆在当地,想不出适当措词回答。

只听李沧澜呵呵大笑,头拐在地上一顿,人如行空天马,从来若兰头顶疾掠而过,悬空张臂,拐掌齐下,直向铁剑书生击去。

这一下,迅快至极,笑声未落,拐风已破空罩下。

史天灏吃一惊,铁剑疾举,一招“白云出岫”,舞起一片剑花,护住顶门,人却向后疾退了三步。

李沧澜身未落地,龙头拐已然变招,右臂一振,压力骤增,那满天拐影,倏忽间合剑为一,但闻一击金铁大震,史天濒手中铁剑,已被震飞出手,就在他龙头拐变招的同时,一挫腰身体陡然又前进数尺,左手随势护下,脚落实地,右手已擒奴拿了史天灏的右腕脉门。经得手。

但朱若兰反扑之势,快捷无比,李沧澜刚刚擒拿住铁剑书生右腕,朱若兰指风已到背后。

海天一叟李沧澜早已预料到朱若兰反扑抢救之势,必然快捷无伦,是以,在擒拿史天灏右腕后,立时向旁侧闪去,饶是他应变迅快,后背仍被朱若兰指风扫中,但闻嚓的一声,衣服破裂,一道数寸长的口子出现。

朱若兰一击未中,李沧澜已缓过了手脚,左手加劲一带,史天顾身不由主,被他一带之势,横在身前。

这时,朱若兰第二招掌势刚好击出,李沧澜左臂潜运内力,把铁剑书生一推,直向朱若兰攻出的掌势迎去。

一来一迎,迅速无比,待朱若兰发觉李沧澜拿史天灏迎挡自己一击时,凌厉的指风,已到铁剑书生胸前。

这是间不容变的一瞬,史天濒根本来不及出言喝止,只得双目紧闭静等一死。

眼看朱若兰纤指已占上了铁剑书生的衣服,就在这生死一刹之间,她倏然收住了右手攻势。

史天灏眼睛还未睁开,耳际间却听得海天一叟李沧澜的冷笑,道:“史兄是想要那万年人龟呢?还是要自己的­性­命?”

铁剑书生只感被握的右腕,如被一道铁箍扣紧,他暗中运集功力,陡然睁开眼睛,大喝一声,用力一甩,想挣脱李沧澜的左手,那知这一挣甩,突感右腕压力加重,登时半身发麻,劲力用出一半,忽地消失。

朱若兰星目电闪,一侧身闪到右边,避开铁剑书生,举手拍击三掌。

第二十七回万年火龟

李沧澜被这三掌急攻,逼退了四步,但他左手仍紧握着铁剑书生右腕不放,右手握拐,连挡带封,才算把攻来三掌让开。

这时,铁剑书生已疼得顶门上汗水如雨,急促的喘息之声,使他声音大异往常,他一面摇着头,一面说道:“朱姑娘,暂请停……手。”

李沧澜冷笑一声;接道:“她如敢再攻我一招,我就捏碎你的腕骨!”

朱若兰目睹铁剑书生疼苦之­色­,和那抖颤的声音,果然停下了手,望着李沧澜道:

“哼!拿人作质,算不得什么本领,你敢不敢和我……”

李沧澜呵呵一阵大笑,打断了朱若兰的话,接道:“老夫和姑娘素无嫌怨,这拼命之举,大可不必……”

铁剑书生史天灏突然冷冷接道:“大丈夫可杀不可辱,你这等对我,可别怪我骂你了。”

这时,崔文奇。萧天仪、川中四鬼等,都已分布在四周,采取了合围之势,三手罗刹也退到了朱若兰身边,右手套着鹿皮手套,握着一把毒沙,左手握着一支­阴­磷雷火箭,两道眼神不停转动,监视这四周敌势。

眼前形势,已到剑拔弩张,朱若兰也运集了功力戒备,大战一触即发。

李沧澜望了朱若兰两眼,目光又转投到史天灏脸上,笑道:“史兄,我创立天龙帮,并非为我李某个人在江湖上的声誉地位,而是为我们所有九大门派以外武林朋友着想,数十年来,我们这般江湖上无门无派的人,不知有多少被所谓九大武林门派中的人所伤……”

他微微一顿,又继续说道:“如果我们这般无门无派的江湖草莽,再不适时团结一起,对抗九大门派在武林中的嚣张气焰,只怕我们这般人,要被他们赶尽杀绝。”

铁剑书生冷笑一声,道:“你这样费尽口舌,是不是想要我加盟在天龙帮中?”

李沧澜笑道:“天龙帮大门常开,极欢迎江湖无门派的英雄加盟。”

铁剑书生史天灏脸­色­十分庄严地答道:“就凭你这等人物?哼!我史某人岂肯受你胁迫入伙,大丈夫恩怨分明,宁死不受辱

海天一叟李沧澜忽然放了史天濒被握的右腕,疾退两步,接道:“史兄如真肯加盟天龙帮中,老朽愿尽力相助史兄获得那万年火龟。须知这万年火龟,已不是什么秘密之事,江湖上闻得此事的人,已为数不少,别说今宵已有不少九大门派中高人赶来,图谋截夺,就是史兄今夜得手远遁,只怕也难避九大门派眼线和追袭的高手。老朽一向言出必践,那万年火龟虽系天地间极难遇得的神奇之物,但老朽求才之心,较那得宝之心更殷切百倍,史兄是否能相信老朽?甚望一言而决。”

铁剑书生史天灏一时间颇难答复,他心中拿不定主意,转脸向朱若兰望去,可是朱若兰一张匀红的­嫩­脸上,一片冷漠神情,难窥丝毫意向……

正在他沉吟难决当儿,突闻山谷外飘传来一声震耳的长啸。啸声未落,人已现身,两条人影划空流矢般联袂飞来,但看两人快速的身法,已知来人身负着绝世武功。

两条联袂疾奔的人影,在距离丈余外处停下。

史天灏打量来人两眼,不禁心头一震。

只见左面一个身穿长衫,手握竹杖,童颜鹤发,白须如银,正是华山派一代掌门宗师,八臂神翁闻公泰。右面一人,短服劲装,身躯高大,微现驼背,两手特长,直垂膝下,双目如铃,神光逼人,史天灏看得怔了一怔,才想起此人是八臂神翁闻公泰的师弟,多臂金刚屠一江。

他心中正在犹豫难决,但见这两人现身之后,立时脸­色­一变,低声答道:“要我加盟不难,但今夜贵帮中人必得暂时听我调动,免得让那万年火龟逃走。”

李沧澜微微一笑,道:“这个不难,从老朽算起,在万年火龟未获之前,一律听你调动就是。”

史天频道:“我们获得万年人龟之后,这分配之权,也应由我作主。”

李沧澜微一沉吟,道:“只要你能诚意入帮,这个我也答应。”

铁剑书生忽地一声长叹,转脸对朱若兰道:“我和姑娘约言,愿以另一件武林异宝相赠,并以万年火龟疗治好令师兄沉重的伤势,我虽允李帮主加盟天龙帮中,但此约依然不变。”

朱若兰说:“相赠武林异宝一事,恕我兴趣不高,你能否实现诺言,却无关紧要,但我师兄的伤势,却是不能拖延……”

史天灏朗朗笑道:“这个但请放心,如果我们真能得到那万年火龟,必先为令师兄疗治伤势。”

这当儿,川中四鬼和开碑手崔文奇等,都已转过身子,蓄势戒备,防备八臂神翁闻公泰和多臂金刚屠一江的突然施袭。

八臂神翁闻公泰和多臂金刚屠一江,自现身之后,都一直站在旁侧,冷眼观察,他们目睹当前局势的变化,铁剑书生史天灏被李沧澜几句话说服,投身在天龙帮下,使双方剑拔弩张的局面,倏忽间化敌为友。

海天一叟李沧澜自闻史天灏允投天龙帮后,心中十分高兴,缓步扶拐,越度到八臂神翁前面,笑道:“闻兄好灵的耳目啊。我们括苍山中一别,大概已快近一年没见面啦?”

八臂神翁一笑,也未回答李沧澜的问话。

崔文奇目睹闻公泰踞傲神态,不禁心头火起,倏然一晃双肩,上前几步,怒声喝道:

“闻兄好大的架子,你是耳聋呢?还是故意装傻。”

八孽神翁还未及开口,多臂金刚屠一江已抢先接道:“这位说话的兄台,是­干­什么的?眼下高人不少,似乎还轮不到阁下搬嘴晓舌!”

崔文奇纵横江湖,声誉甚隆,几时受到过这等轻视,只觉一股无名怒火,直冲上来,暗中潜运功力,倏地一声怒叱,一掌直劈过去。

多臂金刚身形不动,过膝的双臂突然收在胸前,掌心向外,冷笑一声,平推而出。

两股潜力掌风,悬空一撞,激起一阵旋风,卷飞起一片沙石。

崔文奇不自主后退一步,双臂金刚屠一江也震得身子摇摆,马步浮动。

李沧澜微微一笑道:“闻兄和令师弟连夜赶到卧虎岭来,不知有什么紧要大事?”

闻公泰冷冷地答道:“李兄能来得,我们兄弟就来不得吗?”

李沧澜捋须大笑道:“好说,好说,老朽只不过感觉到,我们天龙帮和贵派机缘太深,处处赶巧……”

闻公泰道:“李兄不觉着这几句话太过客气吗?哈哈,这该说冤家路窄……”

他突然停顿一下,又道:“不过李兄也不必大过高兴,史天灏虽甘心把数十年江湖闯得的一点声誉,弃之不顾,投奔天龙帮中,但今宵之势,恐已非十月前括苍山之势可比,那时贵派人多势众,哈哈,可是今夜不同,武林中各大门派恐都有高人赶来!”

李沧澜仰天打个哈哈,道:“天龙帮已久存邀请武林中九大门派比剑之心,此事为期不远,如果今夜能使我先期一睹九大门派武学,更是好极。”

八臂神翁闻公泰,忽然放下脸,微微一笑,道,“李帮主能有邀集武林中九大门派比武雄心,实是难得,届时华山派定当全力以赴,但今宵之事,却不同比剑之争,兄弟行事,向来明快,决不拖泥带水,眼下有一件事,想和李兄……”

他目光忽然转投到铁剑书生脸上,接道:“和这位史兄商量一下,只是不知两位有没有胆子答应?”

李沧澜冷笑一声:道,“什么事?你先说出来,容我稍作思考再谈不迟。”

闻公泰听得暗暗骂道:这帮匪头儿,真个是老好巨滑。

他心中虽在暗骂,脸上却是毫无忿怒之­色­,嘴角间仍带着微微笑意,道:“李兄今宵大驾亲莅这卧虎岭下,想必志在那万年人龟?”

李沧澜冷笑了一声,道:“不错,闻兄和令师弟千里迢迢由西岳来此,不知是为的什么?”

闻公泰答道:“彼此彼此,咱们既都是为的那万年火龟,在未寻到那万年火龟之前,似不宜先拼个你死我活,免得让别人坐收渔利。”

李沧澜冷冷地接道:“闻兄话说的虽然不错,但不知有何高见?”

闻公泰笑道:“以兄弟意思,大家暂时抛弃敌意,同心合力的寻找那万年火龟……”

李沧澜哈哈一笑,道:“待寻得那只万年火龟之后,再由我们两人动手相搏,以胜负决定那万年火龟归谁所有,是也不是?”

八臂神翁淡淡一笑,道:“你我相搏,未免单调,咱们不妨以三阵作睹……”

一语未毕,谷外又传来大笑之声,但闻那笑声由远而近,倏忽问已到了几人跟前。

李沧澜转眼望去,只见数尺外并肩站着三人,正中一个身材特别矮小,一身白麻长衫,腰中横系红­色­丝带,骨瘦如柴,嘴巴特大,双目似睁似闭,好像刚刚睡醒起来,长脸塌鼻,留着花白的山羊胡子。

左右两人,都在八尺以上身材,装束倒和那中间的矮子一样,白麻长衫,腰系红带,因为这两人特高,更显得那中间的人特矮,这三人有一个相同之处,就是个个都是瘦骨嶙峋。

朱若兰看得一颦黛眉,心中暗暗忖道:这三个人长的就够难看了,偏偏还穿着这样一身怪装。

闻公泰目赌这三个怪人现身之后,脸上忽现欢悦之­色­,呵呵一阵大笑,道:“雪山派的掌门人已率领两位师弟赶到,李兄当知兄弟所言非虚了。”

每天一叟李沧澜冷漠地望了那三个现身的怪人一眼,淡淡一笑,道:“今夜这场盛会,看来定然热闹,李沧澜想不到能在这卧虎岭下,连会得九大门派中的两位掌门宗师。”

但见那白衣矮人,手持着颚下的花白山羊胡子,呵呵两声­干­笑,道:“在下和两位师弟,因久居边睡,十余年来未涉足中原,对武林形势变化,所知甚少,惟常闻两三往访边睡知友,谈起天龙帮谋邀九大门派比剑之事……”

他突然放声一阵大笑后,接道:“这一雄心大志,的确令人钦敬,想来其­精­彩热闹,必较三百年前嵩山少室比剑定名之事,更有过之……”

开碑手崔文奇突然冷笑一声,接道:“膝兄最好不要提三百年前少室峰比剑之事,我虽未能亲睹那次比剑盛会,但据江湖传言,那次比剑虽未排定名次,可惜贵派和华山、点苍、崆峒都在首次比剑时,遭受淘汰,天龙帮虽有邀请武林各大门派切磋武学之意,但是否邀请贵派,还很难说?滕兄开口少室比剑,闭口九大门派,不觉着有些汗颜吗?

要以我崔某人的看法,贵派似早该封闭门户,退出江湖了!”

这一席话,刻薄尖酸至极,不但把雪山派挖苦得体无完尸,而且顺手把华山派也拖了进去,八臂神翁,也听得脸上发热,目光闪动,脸泛怒­色­。但他究竟是一代宗师,虽然怒火高烧,但仍能衡量轻重,隐忍不发。

但闻那两个瘦长的白衣人,同时­阴­森森一笑,双双步出,一左一右,向开碑手崔文奇走去,惨白的脸上,看不出丝毫忿怒之­色­。

崔文奇看两人­阴­沉从容的神情,心知一出手,必然凌厉无比,立时暗中运集功力戒备。

妙手渔隐萧天仪生怕崔文奇独力难挡,一晃肩,身形陡然欺进三尺,和开碑手并肩而立。

萧天仪为人最为细心,目睹两人行止,不禁暗暗吃惊,忖道:武学之中,虽有联手合搏之术,但只是在对敌招术上配合运用,以收填空扑隙、分攻合击之效,中原武林中的合搏之术,以川中四鬼的“四象”阵法,最为驰名,不知多少高手败在四象阵中,但也不像这两人能把神态行止,也练到融合如一……

他心念还未转完,左面一人已经出手,右掌呼地一招“天外来云”,直对开碑手崔文奇劈去。

崔文奇早已蓄势戒备,对方刚一发动,他也同时出手,左掌横抡,硬接对方击来之势。

妙手渔隐萧天仪也把全身功力,运集双臂,目光注定右边白衣人,只要他一出手,立时就抢出接斗,以免两人合攻崔文奇。

哪知事情大出了妙手渔隐萧天仪意料之外,右面白衣人,始终静静地站在一侧,脸上一片冷漠,连望也不望那场中戏斗一眼,似乎那惨烈的打斗和他毫无关系一样!

这当儿,朱若兰、彭秀苇、海天一叟李沧澜、八臂神翁闻公泰、多臂金刚屠一江、川中四鬼,和那矮小的白衣人等,都逐渐向两人激斗所在逼近,环围四周观战。

场中搏斗,越来越凶,崔文奇已出全力求胜,双掌连环劈击,招招如铁锤击岩,荡空劲气,直逼丈外。

那瘦长白衣人,表面上似被崔文奇雄浑的掌力,迫得只有招架之功,其实那白衣人不但毫无败退之象,而且还能在开碑手强猛绝伦的掌风中还击。

这情势不但朱若兰看得出来,李沧澜,闻公泰也看得十分清楚,崔文奇是全力施为抢攻,而那瘦长白衣人,却未出全力迎击,眼下看去,开碑手崔文奇虽然略占优势,但如长期耗斗下去,崔文奇势必将逐渐转为下风。

闻公泰右手倒提竹杖,左手捋着长须,哈哈一阵大笑,道:“膝兄,令师弟武功较过去又大进许多,兄弟该向膝兄道贺了!”那矮小白衣人呵呵两声­干­笑,道:“客气,客气,闻兄过奖了!”

闻公泰道:“不过,兄弟久闻膝兄两位师弟,最擅联手合搏之术,浊步江湖,冠绝武林,不知今宵能否使兄弟开开眼界,一睹名播天下的雪山绝学?”

那白衣矮人皮笑­肉­不笑地答道:“闻兄想的办法不错,先让我们雪山派和天龙帮打个力尽筋疲,闻兄好坐收渔人之利。”

闻公泰虽被人一语点破狡计,但仍然不动声­色­,淡淡一笑道:“膝兄好深的城府,你这么一说,兄弟倒有些感到惭愧了,恭聆一言,获益非浅。”

说罢,放声一阵大笑。

铁剑书生史天灏,突然仰起脸望着天际朗朗的星辰,自言自语说道:“天­色­已经不早,再若延误时刻,定要担搁大事了。”

朱若兰心中一动,暗道:此人一番话,虽然另合作用,但也是真实之言,眼前相搏两人,功力相差不远,一时间难以分出胜负,何况双方都还有高手在侧,如放任他们拼斗下去,不知要打到什么时候才完,梦寰伤势,已难再拖,如不能及时捉得那万年火龟施救,旦夕都有­性­命之危,我如不动手过问,只怕难以息争念转意决,探手入怀,摸出三粒牟尼珠,暗中运集功力,正侍打出,忽听那白衣矮人喝道:“住手。”

双肩一晃,直抢场中,双掌左右分出,把崔文奇和瘦长白衣人逼开,目光扫过闻公泰,投注在李沧澜脸上,冷冷说道:“今宵机缘难得,本应打个胜败出来,但此时此地,似非动手时机,兄弟意思,不如暂时息争,贵帮就是想打,也待捉得那万年火龟后,再打不迟,一则可籍此决斗胜负,决定那万年火龟属谁,二则也免留给别人以可乘之机,不知李兄高见如何?”

李沧澜还未答话,闻公泰已抢先接道:“滕兄说的正合兄弟之意,待捉得那万年火龟后,再打不迟,既可切磋武学,又可惜机一决万年火龟归属,届时不但你们双方要分胜败,就是兄弟也要出手讨教各位几招。”

李沧澜微微一笑道:“两位既都同意,老朽倒也不便反对。不过那万年火龟,是异常通灵之物,闻兄和滕兄都是武林中一派宗师,想必早已胸有成竹,我们天龙帮愿听两位派遣。”

闻公泰和雪山派掌门人白衣神君膝雷,都听得呆了一呆,答不出话。

他们赶来卧虎岭时,都是存着抢夺之心,准备隐在暗处,监视铁剑书生,待他捉得万年火龟后,再陡然现身硬抢,那知被天龙帮抢了先着,软劝硬迫,逼使铁剑书生加盟天龙帮,致使局势大变。

李沧澜看两人久久答不上话,冷笑一声,又道:“当今之世,能知那万年火龟出游路线,和蛰伏之处的人,恐怕只有敝帮中史香主了,几位如果想得那万年火龟,只好暂时抛去一派宗师身份,听命敝帮史香主的令渝行事,不知尊意若何?”说罢,仰脸大笑。

八臂神翁接道:“李兄活虽说得不错,不过兄弟还有一点意见,必得说明,要我们听命贵帮中新进香主史天灏的令谕不难,但应限在捕捉那万年火龟之时,如果火龟捕获,这归属之权,应在事先谈妥!”

李沧澜淡淡一笑,道:“那就请闻兄划出道子,老朽无不从命。”

闻公泰捋须沉吟一阵,道:“以兄弟之见,在捕获那万年火龟之后,可把它放置在一适当之处,各凭本领争夺,谁先抢得,就归谁有……”

话至此处,突然一顿,目光忽然转投到白衣神君滕雷脸上,问道:“膝兄以为兄弟的意见如何?”

白衣神君膝雷一裂嘴巴,­干­笑两声道:“闻兄之见,高明至极,兄弟甚是赞同。”

李沧澜微一沉付,笑道:“就依两位之见……”

朱若兰忽然Сhā口接道:“这么说来,人人可以参与抢夺那万年火龟了?”

说罢,星波如电,逼视在铁剑书生脸上。

史天濒淡然一笑,道:“在这十日之内,只怕你还无参与争夺之权,届时,我还要借重大力,以拒挡两派高人……”

朱若兰气得冷笑一声,截住史天灏的话,道:“哼!过了五天之后,我看你还有什么方法保全­性­命?”

铁剑书生朗朗大笑一阵,不再和朱若兰争辩,眼光一扫闻公泰和白衣神君,突然把笑脸敛去,冷冷说道:“两位都是武林中一代宗师身份,今宵听命我史某人的遣派,一旦传言出去,只怕要留给江湖朋友笑柄。”

闻公泰哼了一声,道:“大丈夫能屈能伸,这也不算什么丢人之事!”

铁刘书生又仰脸望望天­色­,笑道:“那么闻兄是甘心听命兄弟的遣派了?”

八臂神翁闻公泰冷笑一声答道:“我既答应下来,自然义无反顾,不过那只限于捕捉万年火龟一事。”

史天灏目光缓缓移在白衣神君膝雷脸上,问道:“滕兄是否也甘心听命兄弟?”

膝雷险侧恻了笑,道:“你先别乐而忘形,捕得万年火龟之后,就有你的好看了。”

铁剑书生突然把脸­色­一沉,高声说道:“现在天­色­已近二更,正是那万年火龟出洞的时候,闻兄请带令师弟多臂金刚,至左面山壁下去。”周公泰双眉一扬,似想发作,但他又忍了下去,带着多臂金刚屠一江。依言走到左面山壁下站着。

史天濒朗朗一阵大笑后,转望着白衣神君,道:“膝兄请率领两位师弟到右面山壁下去……”

白前神君膝雷,乃武林一代宗师,平时发号施令,自负甚高,今宵要他听铁剑书生之命,心中哪肯服气,冷笑一声截断铁剑书生的话,接道:“你有什么话,但请说出就是,就凭阁下在江湖上一点声誉地位,也配和我称兄道弟。”

他口中虽然说的十分难听,但却依史天灏吩咐之言,带着两位师弟,向右面山壁下走。

铁剑书生直待膝雷到远处山壁下后,高声叫道:“几位请紧靠山壁,向谷中深入,一切要听命行事,不得擅自行动。”

说罢,又回头对李沧澜笑道:“帮主请移驾入谷,我盟兄南天一鹏周公亮,早已在前边相候。”

李沧澜微微一笑,道:“今宵一切由你作主,如有需用他们之处,尽管吩咐就是。”

史天濒一笑向前走去,李沧澜紧随他身后,崔文奇、萧天仪、川中四鬼等,鱼贯相随,朱若兰和三手罗刹彭秀苇走在最后。

这时,华山派掌门人八臂神翁闻公泰,和雪山派掌门人白衣神君滕雷,都已了然史天濒是让他们依靠在山壁下赶路,心中虽然忿慨,但一时却无法发作,只好沿着山壁,向谷中深入,但几人心中,都对史天濒恨到极处。

此际,李沧澜已了然了铁剑书生用心,微微一笑,道:“闻公泰和腾雷,都是武林中一代宗师身份,今宵能伏首听你摆布,实是大不平常之事,日后传言在江湖之上,也是咱们天龙帮一大荣耀。”

史天灏笑道:“他们一心想那万年火龟,是以才肯忍辱受命,其实,他们心中对我,只怕已恨得无以复加了。”

几人奔行约三里左右,到了一处转角所在,那开阔的山谷,在此处忽然变得十分狭窄,北面山势,向内倾斜成四十五度,真像要倒塌下来,几丈宽窄的山谷,到此缩收成八九尺左右。

史天灏走在最前面,纵身两个快跃,转过山角,他刚刚站好身子,突闻一阵衣袂飘风之声,闻公泰和滕雷已双双跃停在他身侧。

多臂金刚屠一江挡在他的面前,那两个白衣瘦长的人,联肩站在他身后,几人和他相距,也就不过是两尺远近,举手就可点及他全身要|­茓­。

史天濒本能地转身向后一退,腾雷却借势一上步,右掌已按在他后背“命门|­茓­”上。

这是人身十二死|­茓­之一,只要膝雷微一用力,立时可把史天0灏震毙掌下。

只听白衣神君滕雷呵呵两声­干­笑道:“史天灏,你是要死呢?还是想活?”

铁剑书生还未及答话,八臂神翁闻公泰突然一振右腕,但闻嗤嗤两声破空轻啸,两粒金丸掠着膝雷头顶飞过,冷冷接道:“膝兄,估量估量,贵派能不能接得住兄弟和天龙帮联手合击,大丈夫一言既出,岂能反覆无常,在未获得万年火龟之前,膝兄最好是不要在史天灏身上暗用什么手脚!”

白衣神君冷漠地回顾闻公泰一眼,轻蔑地笑道:“闻兄身掌华山门户,受天下武林同道敬仰,今宵甘心忍受史天灏的摆布捉弄,不知道还有何颜面立足江湖之上?区区实难忍这口怨气。”

闻公泰笑道:“腾兄之言,听起来似甚入理,但眼下情景不同,小不忍则乱大谋……”

他话未说完,突见白衣神君身躯摇了两摇,拿不稳桩,退后了几步。

史天濒趁势向左一跃,想冲出几人的包围,但那两个白衣瘦长的高人忽地一齐伸出右臂,十指疾向他双肩抓去。

闻公泰冷哼了一声,青竹杖呼地一招“白云出蛐”,把右面瘦长白衣人逼退一步,左面一人却被多臂金刚屠一江,振臂一招“接江截斗”,硬打硬接地把他探出的右臂给挡了回去。

左面白衣瘦长人吃屠一江一挡之势震退了两步,但多臂金刚也被震得双肩晃了几晃。

这不过一刹那的工夫,铁剑书生已借闻公泰和屠一江一挡之势,跃落到七八尺外。

此际,海天二叟李沧澜和开碑手崔文奇。妙手渔隐萧天仪、川中四鬼等,都已赶到,一个个运功蓄势,满脸怒容,目注滕雷等三人,只待李沧澜一声令下,立时向三人抢攻。

但闻李沧澜一声冷笑,道:“膝兄身掌一派门户,怎么出尔反尔,全无半点信义?”

膝雷刚才被一股无声无息的力道击中,如非本身功力­精­深。及时运功抗拒,早已受了重伤,心中十分惊异,他本是生­性­­阴­沉之人,经刚才一次教训,早已把一腔怒火强自按下,裂嘴一笑,道:“我只不过略戒他的狂妄而已,要真的对他下手,他恐怕早已横尸当地了……”

说至此微微一顿,目光从几人脸上扫过,­干­笑一声,又道:“刚才是哪位高人,暗中对兄弟下手,攻来力道无声无息,不知用的什么武功?兄弟佩服得很!”

此语一出,全场都不禁为之一呆,闻公泰,屠一江和那两个瘦长的白衣人,都不约而同的,把眼光投到海天一叟脸上。

李沧澜微觉脸上一热,转头望了朱若兰一眼,笑道:“滕兄所受一击,实非老朽所为,老朽不敢居功。”

闻公泰只怕误了大事,冷冷接上几句道:“现在既非切磋武学时机,亦非口舌争论之时,待捕获那万年火龟之后,几位如果兴致不减,就是聊上个三天三夜,兄弟也舍命奉陪。”

当下几人又随在铁剑书生身后,向前走去。

大约又赶了二果左右,铁剑书生突然停住脚步,仰脸发出两声长啸。

啸声甫落,右面山角的暗影处,缓步走出来南天一鹏周公亮。

他目睹着紧随在史天灏身后群豪,不禁呆了一呆,收住脚步。

铁剑书生紧走几步,低声对周公亮道:“我已面允帮主加盟在天龙帮……”

南天一鹏急道:“什么?”

史天灏叹息一声,道:“不知这万年火龟之秘密,如何会泄露到江湖之中?今宵现身几人,都是武林中一代宗师身份,武功之高,决非你我兄弟之力能敌……”

他回头望了离公泰、膝雷等一眼又道:“眼下现身的已有华山、雪山两派掌门人,和派中高手,其他隐身未现的,还不知有好多?衡诸情势,如不加盟在天龙帮中,咱们兄弟实难拒挡得注!”

南天一鹏黯然叹道:“那我们守候这十五年岁月,算是白费了!”

史天灏笑道:“我在答允入帮之时,已获李帮主保证,在捕获那万年火龟之后,这分配之权,仍由我们作主。”

周公亮道:“人心难测,事情只怕未必如所想的那么如意!”

李沧澜微微一笑,接道:“老朽年近古稀,生平尚未对人失信,大丈夫一诺千金,岂能失信于人!”

史天频道:“李帮主爱才如渴,当不致对我们兄弟用诈……”他长长叹口气,又道:

“我们兄弟情重骨­肉­,小弟既加盟天龙帮中,望义兄也加盟入帮。”

周公亮还未及答话,李沧澜已抢先接道:“老朽久慕周公大名,如肯屈驾入帮,当大开总坛,飞渝各地分舵,共庆此一盛事。”

南天一鹏尚在犹豫,崔文奇已接口笑道:“周兄不必再多思虑,需知眼下武林中,即将掀起滔天风波。所谓武林中九大门派,各以正宗自居,数百年来,咱们这般无门无派的江湖草莽,不知受尽了多少欺凌,李帮主手创天龙帮,并非为一己荣辱地位,实是为我们一般无门无派之人,争一口气。周兄久走江湖,阅历较兄弟尤丰,尚请三思兄弟之言。”

李沧澜缓步度到南天鹏身侧,笑道:“周兄如果不信任老朽,入帮之事,可先保留,俟得到那万年火龟之后,再议不迟。”

周公亮点点头,道:“如此甚好,一则可容兄弟多想一段时间,二则,此刻已到那万年火龟出洞游走之时,依据我兄弟居留这卧虎岭下十五年的经验,那万年火龟异常通灵,如果闻得警兆,只怕今宵不再出洞!”

这几句话,果然发生了奇大的效力,大家立时停止争论,几十道眼神一齐投到南天一鹏脸上。

周公亮轻咳了两声,却说不出话。

史天灏心知他胸无成见,怕他受窘,赶忙接道:“我义兄尚未允诺入盟天龙帮,调度人手上,多有不便,兄弟承蒙李帮主面谕代主其事,又得闻、滕二兄推重,甘愿受命兄弟,还是由我史某人主持其事的好。”

李沧澜是何等人物?哪里会看不出周公亮窘迫之态,当下点头笑道:“不错,闻兄。

膝兄,都是武林中一代宗师身份,只允诺听你一人之命,自不便再由周兄主持其事。”

闻公泰连捋胸前长须,膝雷却望着周公亮冷笑两声,但两人均未开口。

铁剑书生脸­色­严肃,拔出背上铁剑,目光掠着闻公泰,滕雷,神情十分庄严,问道:

“两位可是真的甘心听命我史某人吗?”

闻公泰道:“丈夫一言,驷马难追,只要是为捕那万年火龟。”但请吩咐就是。”

白衣神君膝雷冷冷一笑,道:“今宵之内我们雪山派也暂听调遣就是。”

史天灏放眼打量了四周形势,突然又转眼望了闻公泰和膝雷一眼:“据我连日来观察所得,眼下卧虎岭,决不止你们华山、雪山两派,所谓九大门派虽未必全有高手赶来,但至少将有五派以上,这些人可能早已赶到,潜隐在暗中监视我史某行动,也可能早在谷外要隘布阵以待,准备抢劫万年火龟,我们帮主虽和两位有约,武决万年火龟归属,但这中间极可能发生变故,譬如在我们打得力尽筋疲之时,别人借机出手,把万年火龟抢走,我们岂不是白费了一番心机?”

膝雷只觉脸上一热,道:“那你有什么妥善之策,不妨提出谈谈。”

史天灏道:“以兄弟之见,咱们比武决定万年火龟之约,不妨移后,今宵先合力对付围劫灵龟之人,往后再比武,以决火龟归属。”

闻公泰、滕雷心中虽都知道此举于天龙帮大大有利,但一时间又想不出更好的办法,而人都是心机极深的人,略一忖思,立时允诺下来,实则两人都另打主意。

史天灏何尝不知这拖延比武之举,决难使两人心悦诚服,但联手拒敌之事,当可收效,随即微微一笑道:“两位既都能暂抛私利,先求稳占优势,杜绝授人以可乘之机,实是难得……”

话至此处,淡淡一笑,回头低问周公亮,道:“大哥,那应用之物,可都备齐了吗?”

周公亮道:“均已照你计划备妥。”

史天灏望光转投到闻公泰身上,笑道:“闻兄请带令师弟围守南方侧翼,这谷中虽只有一路可通,但那绝峰削壁,只怕难挡得各派高手,何况谷中怪石林立,岩洞处处,也许早已有人潜隐其间。”

八臂神翁听史天灏大模大样指挥自己,心中异常气忿,但他乃城府极深之人,心中虽在暗骂铁剑书生,外形却毫无怒­色­,淡淡一笑道:“我们华山派一切照办,决不误事。”说罢,转过身子和屠一江联袂向正南奔去。

但闻铁剑书生叫道:“闻兄暂请留步,兄弟话还未完。”

闻公泰只得依言停步,缓缓说道:“灵龟出现之后,两位亦不能擅自行动,捕捉灵龟之事,亦不需两位助手,但请转护右翼,拦挡强敌侵扰,俟捕得灵龟之后,我自会招呼两位。”他忽地回过头望着膝雷接道:“膝兄请率贵派中人围守这转角之处,凡是入谷之人,一律不准通行!”

白衣神君冷哼了一声,道:“好吧!”

史天灏环顾这几人背影,低声对海天一叟笑道:“此刻已快近灵龟出洞时分,咱们也该寻个地方,隐起身子。”说完话,当先向前奔去。

李沧澜、川中四鬼、朱若兰、彭秀苇、崔文奇等,都紧随在他身后奔行。

走有里许左右,到一株千年的巨松之下,史天灏停住脚步,笑道:“帮主暂请隐身这巨松附近的山石或草叶之中,免被那灵物看出警兆。”

李沧澜微微一笑,躲入一块突立的大山石后,朱若兰、崔文奇等亦纷纷自寻隐身的山石、草叶藏好。

史天颓。周公亮也藏身在那巨松下面一叶山花之中。

众人随铁剑书生按图走了二个时辰,这时,已快到子夜时分,一天­阴­云,遮住了万千繁星,山风吹起阵阵松涛,不时挟杂着野兽怒吼之声,荒山之夜,­阴­森恐怖。

大约有顿饭工夫,突闻一声狼啸,飘传过来,其声尖锐,动人魂魄,但一瞬间,啸声即住。

史天灏­精­神一振,低声对周公亮道:“那万年火龟,口有巨毒,如被它咬伤,必死无疑,等一下动手捕捉时,千万小心。”

周公亮还未及答话。忽闻一声狼嚎,紧接着嘶嚎大作,响澈山谷。史天灏、周公亮、李沧澜等都是久走江湖之人,见闻博广,闻得那狼嚎大作之后,立知遇上了狼群,都不禁暗暗心惊。

只听那群狼嘶嚎愈来愈近,片刻之后,已可闻狼奔行之声,幽静的山谷中,忽闻沙飞石走,千百只巨狼嘶嚎狂奔而来。

史天颓、周公亮首先由草叶中一跃而起,各握兵刃,躲在树后。

海天一叟李沧澜。崔文奇、萧天仪、朱若兰、彭秀苇等,亦纷纷由山石草叶中跃出跃到那巨松后面,运功戒备,神­色­间都很紧张。

要知狼一结群,最为可怕,凡其所至之处,不论何等猛兽,均得退避逃走,只要被群狼发现踪迹,无一能够幸免,不管一个人武帕到什么雕:但要在一时之间,杀死千百只以上的狼,实是一件大不可能的事,因为狼群的结成多是在群狼饥饿之下,是以不管遇上人兽,立时一拥而上,前仆后继,永无休止,非要把遇上的人兽吃个尸骨无存,才肯嘶嚎而去。可是事实大出了几人意料之外,群狼并未向几人施袭,只是狂奔嘶嚎而过,足足有一盏热茶工夫。

李沧澜手捋长须,微微一叹,道:“这一群狼不下千只,如果要向人施袭,只怕我们都难逃厄运……”话至此处,微一沉吟,又道:“狼群的结成,大都是饥饿所迫,不管遇上大兽,必然要群起扑袭,今夜所遇狼群,竟不肯向人施袭,个中原因,实使人大为费解。”

忽听史天濒低声说道:“帮主快些隐起,那万年火龟已现踪迹。”说着话,当先隐入草丛。李沧澜、彭秀苇、朱若兰、萧天仪等,亦纷纷隐入石后草丛。

朱若兰凝神双目,抬眼望去,只见正东方山谷中,忽现出一点红光,忽明忽暗,乍隐乍现,逐渐向几人停身之处移动。

那一点红光,移动非常缓慢,大约有半个时辰之久,才到了几人隐身巨松处十丈左右。

忽见史天灏隐身的花草丛中火光一闪,两道急促的火焰闪起,但闻一阵嗤嗤作响,两道火焰,迅速在突石草丛中穿行,昏暗夜­色­下,看得十分真切。

彭秀苇低声对朱若兰道:“史天灏要放火照明。”

一语甫落,忽地砰然一声轻响,一阵光焰闪动,山谷中骤然亮起两堆火光,熊熊燃烧起来了。

那燃起的火堆,都经过史天灏细心设计安排,用易燃的枯伎,茅草,用松油浸制而成,不但不怕山风,而照明之力十分强大,两堆火光,照亮了数丈方圆。

但见那穿行在草丛突石中的红光,不停地闪动,劈拍轻咯连续爆起,刹那间燃起十几处火堆,每一火堆,相距约两三丈远,十几处火堆,照亮了四五十丈长短的山谷。

这时,那万年火龟已暴露在十几堆火光照耀之下。

史天濒手执铁剑,由隐身和花草丛中一跃而起,几个纵跃已到那万年火龟丈余外处。

周公亮、李沧澜、崔文奇、朱若兰、彭秀苇等,亦纷纷由草叶石后跃出,扑向那万年火龟。

在几人想像之中,那万年人龟定是个庞然大物,那知大谬不然,原来那火龟只不过有尺许大小,所异于一般乌龟的,只是通体似火。

朱若兰、李沧兰、史天濒等,站成了一个圆圈,把那万年火龟围在中间。

只见它把龟颈缩入壳中,只露出两只眼睛,不停的转动,看着围在它四周的人群。

史天灏伏身捡起一块拳头大小的山石,一抖手直对灵龟打去,但闻砰然一声大震,正中龟骨,那拳头大小的山石,被撞击的片片碎裂,但那灵龟鲜红的外壳,却是丝毫未损。

那万年火龟对这强猛的一击,似乎毫不在意,龟颈一伸动,又缩入壳中,两只闪动着绿光的眼睛,却注视着铁剑书生,缓缓对他爬去。

史天灏神­色­十分紧张,运功握剑,慢步后退。

李沧澜一皱眉头,暗自忖道:这只小小火龟能有多大毒劲,史天濒怎么这等害怕……

心念一转,暗中潜运功力,正待举拐击出,忽见那灵龟长颈一伸,全身电­射­而起,一团红影,直向铁剑书生扑去。

史天濒早已有备,侧身一让,手中铁剑忽地一招“巧打金钟”,斜劈而出。

这时,十几处火堆,燃烧正烈,熊熊的火光,把几人停身的一段山谷,照耀得如同白昼。

但见史天灏手中铁剑和那道红影一触,忽地松手丢剑,急纵而起,一掠之势,跃出一丈多远。

朱若兰定神看去,不禁暗暗吃惊,原来那灵龟长颈,在一伸之时,竟然暴长了二尺多长,扁嘴大张,咬住史天濒的铁剑,但闻一阵嗤嗤之声不绝,那­精­钢制成的铁剑,逐渐减短,原来它竟把剑当成食用之物,吃得津津有味。这等事,实是闻所未闻的奇观,环守在四周的武林高手,个个看得惊心。

李沧澜一晃肩跃到铁剑书生身侧,低声问道:“灵龟身壳,坚逾金石,口齿又这等犀利,不知用什么方法制它?”

史天灏叹道:“其口齿犀利,还在其次,最使人难以防备的,是它口中喷出红­色­毒雾,奇烈无比,只要闻触少许,必死无疑,如果我们激发了它的野­性­,只怕它要喷雾伤人了。”

李沧澜道:“难道你就没有制服它的办法吗?”

史天灏眼珠转动,忽然脸现笑容,低声答道:“我住这卧虎岭下十五寒暑,但目赌此物出没只不过三数次而已,前年一次曾见它口中喷出的红­色­毒雾,毒毙了数支虎豹,是以得知它能喷雾伤人,但却没有料到他体壳坚硬至此,口里能嚼钢铁,是以未备制其之物……”

他略一停顿,声音变得更低,接道:“咱们眼下就是能得到这万年火龟,也难免和华山、雪山两派拼搏一场,以我愚见,闻公泰和滕雷,都是­阴­诈无比之人,届时他们在利害一致之下,只怕要联手合攻我们,不如借这万年火龟之力,先把他们除去,既可减去日后两大劲敌,又可保得灵龟,不知帮主意下如何?”

李沧澜持须沉付一阵,道:“办法甚是高明,但此举实有背江湖道义,一旦传扬出去,对咱们天龙帮威名不免有损。”

史天灏笑道:“帮主虽是胸怀磊落,但闻公泰,滕雷都非善良之人,只怕他们预谋对付我们的手段,更为­阴­险毒辣。以我的拙见,还是借机把他们除去的好。”

李沧澜笑道:“不错,江湖中九大门派的掌门人,以闻公泰和膝雷心地最为险诈,但咱们只要留上点心,不入他算计之中,也就是了,凭真功实力,咱们天龙帮决不怕他们华山、雪山两派”

史天灏见李沧澜一直反对他暗中算计两派中人,心中暗暗佩服,忖道:此人无怪能领袖群伦,言行气度,都非常人可及,实是一代枭雄之才。他沉忖一阵,抬头笑道:

“帮主威德,实令人肃然起敬,无怪使江湖上群雄归心,史天灏感愧……”

李沧澜指须一笑,拦住铁剑书生的话,道:“敌我相搏,本没有什么道义讲,所谓兵不厌诈,愈诈愈好。今宵承允入帮,使我们天龙帮又多了一位文武兼资之材。”

史灏灏被海天一叟几句话说得心服口服。

李沧澜目光转投到灵龟身上,笑道:“此物只不过有尺许大小,纵然能喷毒雾伤人,但也不能说永无休止,咱们轮番击打,不难把它击毙,只不知击毙之后,是否还有效用?”

史天灏笑道:“此物珍贵之处,全在腹内一粒火丹,如果把它击毙,只­性­灵效要减损不少。”

他微一沉吟,又道:“我已想出一个活捉它的办法,但不知能否收效?”

妙手渔隐萧天仪突然Сhā嘴道:“这万年火龟,既有内丹,必已通灵,只要能把它摆布得力尽能竭,自然会俯首听命。”

史天灏笑道:“不错,据我这十几年潜研所得,已想出几种摆布它的办法,但必需先把它擒住之后,始可轮番相试,迫它献出内丹……”

几人在谈话之间,那万年火龟,已把史天濒的铁剑吃去半截,忽地长颈一收,又缩入龟壳之中,两眼绿光闪烁,不停转动。

铁剑书生急道:“帮主小心,此物准备向人施袭了!”说罢,当先跃开。

李沧澜、萧天仪亦纷纷跃藏石后。

但闻那万年火龟吱吱一阵狂叫,缩藏在龟壳中的长颈,忽地直伸起来,扁嘴大张,利牙森森,一种似雾似烟的淡红气体,由那张大扁嘴中缓缓喷出。

因那燃起的枯枝,光焰仍甚强烈,是以看得十分真切。

史天灏知道火龟口中喷出的红­色­烟雾,奇毒绝伦,即使虎豹之猛兽,若吃那毒雾沾染一点,立时就毒发倒毙,赶忙高声喊道:“快些抢在上风隐身,那毒雾猛烈无比,只要闻到一点,当场就要死亡……”他口中不住喊叫,人却向那巨松处奔去。

南天一鹏周公亮,早已把应用之物准备妥当,放在一具大木箱内,史天灏奔到巨松旁木箱放置之处,迅速的取出一套特制的橡皮衣服,又带上橡皮面具,探手抱起那木箱旁放置的一坛陈年老醋,打开封口,缓步向那万年火龟走去。这时,那灵龟喷出的淡红烟雾,已散及一丈方圆。

史天灏仰仗身着特制的橡皮衣服,直冲人红­色­毒雾之内。要知这是一件十分冒险之事,铁剑书生这身特制的橡皮衣服,只是他个人想出来的办法,是否能抵御火龟口喷的毒雾,连自己亦不清楚……

南天一鹏怀中抱着一个古玉制成的石盒,神情十分紧张地望着义弟,不仅是他,当场的武林高手,都不禁有些紧张。

这当儿,大家忽然觉着史天灏十分重要,因为眼前几人,能知那万年火龟特­性­的只有他一人,如果他不幸被灵龟所伤,再无人能知道那捕捉火龟之法。

铁剑书生在冲向那淡红的毒雾之后,心中亦是万分紧张,他知道只要自己的猜想不对,立即将送命在那毒雾之下。

他虽然罩着很原始的橡皮面具,但仍然运转丹田真气,闭止了呼吸。。

突见那万年火龟,由地上跃­射­而起,疾比流矢,向他胸前撞去。

史天灏虽然看得十分清楚,但因身着厚重的橡皮衣服,运转极不灵活,但觉胸前如受千钧铁锤一击,再也拿不住桩,退了四五步,一ρi股坐在地上。

周公亮目睹义弟险象,不禁惊叫失声,正待纵身跃出,却被妙手渔隐萧天仪一把拉住,道:“不可妄动,你纵然不惜冒险,但只不过是在送一条­性­命,而且还将扰乱史兄的心意……”

这时,朱若兰右手中已扣好三粒牟尼珠,运功蓄势,准备接应铁剑书生。

李沧澜手中也握着一块拳头大小的山石,目光注定场中变化。

史天灏在被那灵龟撞击坐倒之时,双手高举着那坛陈年老醋,是以他人虽跃坐地上,手中瓷坛却毫无损伤。

那万年火龟在撞倒史天濒后,忽然吱地一声怪叫,不再扑咬,转身缩颈,向来路奔去。

史天灏一见灵龟果然受制,不由胆气一壮,忽地挺身跃起,把手中瓷坛急向火龟投去。

他身着厚笨的橡皮衣服,自知难以追上,心中一急,连瓷坛一齐掷出手。

但闻一场砰然巨响,瓷坛击在一块大岩石上,碰得片片碎裂,那坛中盛的陈年老醋被那一击之势,沥洒了数丈方圆,有如一阵骤雨。

说也奇怪,那壳坚如钢。齿能碎铁的万年火龟,被飞溅老醋洒中身上后,忽地停了下来,长颈亦完全缩入龟壳之中,动也不敢再动。

史天灏想不到这一坛陈年老醋,竟有如此灵效,不禁心头大喜,回头望着南天一鹏停身之处,不住招手。

周公亮手中捧着玉盒,由巨松后一跃而出,两个纵身,已到了铁剑书生身侧。

史天灏接过玉盒举手示意周公亮,退回原地隐身,以免危险,然后,自己手捧玉盒对灵龟走去。

他虽然身穿特制的橡皮衣服,但心中仍然有些害怕,担心火龟反击,运功戒备动作迟缓。

哪知事情大出了他意料之外,万年火龟长颈一直深缩在龟壳之中,连挣扎也没挣扎,就被他移放在玉盒之中。

史天灏扣上了玉盒盖,才放下心中一块石头,迅速地脱下橡皮面具,仰天哈哈大笑起来,他喜极而笑,声若洪钟,只震得山谷中一片回鸣,乐而忘形,连身上的橡皮衣,也顾不得脱下。

海天一叟李沧澜当先由隐身岩石之后跃奔过去,脚步还未站稳,突闻衣袂飘风之声,朱若兰如影随形,也到了铁剑书生身侧。她脸­色­一片肃穆,星目发光有如冷电,启樱­唇­婉转出一缕清音,说道:“史天濒,我师兄伤重,命悬旦夕,你我有约在先,你捕获万年火龟之后,先替我师兄疗治伤势,现下你既然捕得火电,希望你能遵守约言。”

史天濒收敛住大笑之声,慢慢脱去了身上笨重的橡皮衣服,微微一笑,道:“我既答允疗治你师兄伤势,自然要守信约,不过,眼下险关还未渡过,华山、雪山两派,扼守在山谷要道……”

他话还未完,突闻几声冷笑,破空传来,笑声未住,人已落到数尺之外。

朱若兰转脸望去,见来人正是八臂神翁闻公泰,和白衣神君膝雷,两人联袂而立,嘴角间都挂一丝冷笑。

史天灏朗朗一笑,道:“两位都是一代武林宗师身份,出口之言,如果不能算数,不知还有何颜面立足人世?”

闻公泰指须大笑,道:“我们如果还呆呆地守在那里,哪能目睹到这一幕­精­彩的捉龟活剧!”

李沧澜一扬双眉,呵呵两声,道:“怎么?你是否准备推翻约言,现在就下手抢夺万年火龟?”

闻公泰目光投注那盛装灵龟的玉盒上,冷冷接道:“既然早晚都难免一场争夺战,那就不如早些拼个胜负出来的好!”

膝雷­阴­恻恻一笑,接道:“闻兄之言不错,兄弟也有这个意思。”

朱若兰突然纵身而出,星目横扫了闻公泰,膝雷一眼接道:“既然两位有心早些动手,那是最好不过,我愿打头阵,不知两位中哪一个想先出手?”

闻公泰。膝雷,四道眼神,一齐投在朱若兰的身上,只见她气定神闲地站在场中,人虽文雅,但却潜蕴着一种逼人的威仪。

膝雷一裂大嘴,笑道:“你是什么人?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

朱若兰陡然一扬黛眉,冷冷地答道:“我没有兴趣和你罗索,你也不配问我姓名……”膝雷乃一派掌门之尊,哪里能忍受这等激讽,口中不停地冷笑,暗中却潜运功力,准备一举就把对方击毙。

这时,史天灏已把那盛放灵龟的玉盒,抱在怀中,川中四鬼和南天一鹏,护守他的四周。

闻公泰左手横着青竹杖,右手控着一把金丸,虎视眈眈,监视着史天灏一举一动。

三手罗刹彭秀苇,亦由那隐身草丛中缓步走出,停在朱若兰身后丈余远处,她右手已套上鹿皮手套,紧握着一把七步追魂沙,左手握着一支­阴­磷雷火箭,目光流动,环顾全场。

李沧澜、崔文奇、萧天仪等亦都运功戒备,使这段幽寂的山谷中,充满了一片杀机。

白衣神君那冷笑之声,一直延续不断,而且声音愈来愈大,尖历刺耳,难听至极。

突然,由来路上传过来两声长啸,和膝雷那尖厉的冷笑声遥相配合,但闻那划空长啸由远而近,瞬息问已到几人停身之处。

朱若兰微侧星目望去,见来者正是和膝雷同来的那两个瘦长的白衣人。

这两人一到几人停身之处,立时放缓脚步对朱若兰逼去,滕雷那尖厉的冷笑之声,亦倏然收住。

彭秀苇忽然上前一步,冷冷喝道:“你们想以多为胜吗?那就先接我一把七步追魂沙试试。”

她喝声方自口出,那两个瘦长的白衣人忽然同时一挫腰,衣袂飘处,暴­射­面起,一左一右向朱若兰合击过去。

朱若兰早已蓄势待敌,一见两人出手,蓦然一扬黛眉,双肩一晃,施展出“五行迷踪步法”,娇躯从两人合袭掌势中,疾穿而过,双手同时反臂拍出。

那两个瘦长的白衣人,最善合搏之术,联手出击,攻守均严,对方如不硬接攻势,必然被迫后退,朱若兰以奇奥的身法从两人之间闪穿而过,已大出两人意料,反臂手出掌势,又丝毫不带破空之声,两人略一怔神间,已各自中了一掌。

朱若兰存心早些压服眼下强悍之敌,以便史天灏早替梦寰疗冶伤势,故而出手极重,掌势劈出虽无破空之声,但掌心中却蓄势含了强劲的内家真力,极柔之中,暗蕴刚猛,在掌势击中敌人之后,那含蕴在掌心的内劲,才骤然外吐伤人。

第二十八回奇剑奇情

那两个瘦长的白衣人,在中掌之后,才觉一股弹震之力,直逼过来,双双大吃一惊,一面运劲抗拒,一面借势向前跃去。

朱若兰掌势先中敌人,内劲随后而发,待两人运功抗拒时,她早已收掌向滕雷扑去。

这不过是一眨眼的工夫,那两个瘦长白衣人应变虽快,但仍被朱若兰纤掌中蕴含骤发的内力震伤,在两人前跃落地之后,同时吐出来一口鲜血。

一侧观战的武林高人,一个个看得脸­色­大变,不知朱若兰用的什么身法,能从两人合击阵势中闪穿而过。

白衣神君目睹朱若兰出手的奇奥身法,早已暗自惊心,狂妄之态,一扫而空。他究竟是心机极深之人,眼看两个师弟在一交手间就吃了大亏,不肯再冒险求功,见朱若兰扑来之势,迅捷如电,立时纵身一跃闪向旁侧,暗中把功力运集右掌,待朱若兰双脚刚沾实地,一挥劈出。

一股强猛的潜力,浪翻波涌般斜撞过来。

朱若兰冷笑一声,左掌一引膝雷击来力道,皓腕一翻,反向八臂神翁闻公泰打去。

她这“导­阴­接阳”手法,虽是武学中一种最高的接力绝技,但运用之人,亦得凝神运气,不能丝毫大意,用本身的真气,先接住对方击来的内家真力,引为我用,反击别人。

此中要诀,妙在移转那直接撞来的千钩劲道,以巧力引而攻敌,这种借敌之力,以制敌的手法,说起来虽然简单,但在运用晚却是危险至极,一个不好,反蒙其害,是以,朱若兰在运用此等手法之时,亦是全神贯注,兢兢业业。

登时间一股划空狂飙,随着朱若兰翻轮的皓腕,直向闻公泰停身处撞击过去,强猛的劈空劲气,激荡起呼吵之声。

闻公泰数十年江湖磨练,会过不少高人,见闻极为广博,对天下各门各派武学,大都能知概略,但却从未见过朱若兰所用的奇奥手法,能在一翻脸间,把敌人劈出的如猛力道,移击他人,这等­精­奇的武学,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不禁大吃一惊。

来不及移步作势,猛一提丹田真气,双臂一抖,凌空而起,疾若离弦飞夭,笔直而上,那急袭狂飘掠着他双脚而过。

崔文奇冷笑一声,道:“闻兄好快的轻功啊!”八臂神翁耳目何等灵敏,虽然在避人袭击之时,仍把崔文奇讥讽之言,字字听入耳中。

但他并不立刻发作,悬空一个大转身,飘落在一丈开外,转脸望了崔文奇一眼,冷哼一声,道:“崔史少逞口舌之利,咱们总有一天拼个死活出来。”

崔文奇哈哈一笑,正想再反­唇­相讥,突闻一声闷哼传入耳际,转头望去。只见那两个瘦长的白衣人,已双双跃坐地上,火光之下,但见两人头上汗如滚珠,神情极为痛苦,但却咬牙强忍,未闻一句呻吟之声。

他因和八臂神翁斗口,未留心场中形势,就这瞬息失神,错过了一次大开眼界机会,不知朱若兰如何击伤那两个瘦长的白衣人。

再看朱若兰时,已和白衣神君膝雷打入紧张关头,但见她青衫飘飘,掌势如缤纷落英,全是进击招数,快得使人眼花缭乱,看不清她如何出手。

白衣神君膝雷,却是凝神固守,双掌左封右挡,把门户封得十分紧严,朱若兰虽然攻势凌厉,但一时间要想击伤对方,亦是不易。

这时,全场人的眼光,都集中在朱若兰和膝雷身上,看得一个个目瞪口呆。

突然间,一声尖锐刺耳的惊叫声,震动了全场,朱若兰亦被那惊呼之声震动,倏然收掌跃退。

她还未来得及转脸探看,耳际已连续响起杂乱的惨叫声,紧接着卟卟嗵嗵一阵急响,川中四丑,南天一鹏。铁剑书生,都纷纷跌摔地上。

一条人影,由史天灏身侧腾空而起,火光照耀之下,可见那跃起人影,怀抱着盛放万年人龟的玉盒。

这陡然的大变,使李沧澜、闻公泰、膝雷等敌意全消,不约而同,一齐跃追过去。

朱若兰秀目一瞥之间,已看出来人武功高不可测,但那万年火龟关系着梦寰生死,岂能袖手不问,娇叱一声,施出“流星赶月”身法,穿空斜飞,横向来人前面截去。

她已看出来人身法奇快,是以,那纵身跃截之势,超前了数尺距离,两掌亦同时运力击出。

但见来人宽大的袍袖一指,朱若兰击出的力道,竟被硬挡回来。

她警觉到,这是一种至高的气功,想收回力道跃退时,已来不及,但觉那反弹之力,浪翻波涌般直逼过来,朱苦兰心知如再勉强运功接招,内腑必被震伤,只得猛一沉丹田真气,功散四肢,双臂平伸,硬把向着疾冲的娇躯收住,脚落实地。

哪知那反弹击来的力道,适可而止,倏忽问又收了回去。

要知一个人内功修为臻至绝顶,力道收发,便能够随心所欲。

朱若兰横跃截击,虽未能把来人挡住,但她这拦之势,却迟缓了来人跃奔的速度不少,李沧澜、闻公泰等,也都及时赶到。

八臂神翁一振腕,十余粒金丸,挟着划空轻啸,直奔那人后背打去。

李沧澜龙头拐一招“伏地追风”,横扫下盘。

闻公泰弹指金丸绝学,独步武林,出手力道不但奇大,而且一次至少在三粒以上,多时一掌可发数十粒,实使人避无可避。

李沧澜的功力何等深厚,运拐一击非同小可,但闻拐声荡起呼啸之声,卷起一片沙石。

这两位武林高人,同时施袭,暗器兵刃一齐出手,威势实在惊人。

但见来人猛然移步转身,让过李沧澜横击一拐,大袖猛的一指,罡风自袖底急卷而出,十几粒金丸,尽被震飞。

李沧澜一击不中,立时挫腕收拐,定神看去,不觉一皱长眉。

只见来人脸上满涂五颜六­色­,长发随风飘指,只露出两只神光逼人的眼睛,左手抱着玉盒,淡淡一笑,缓缓举起右掌……

李沧澜喝一声,不待对方右手击出,左掌已当胸劈去,右臂亦同时运拐扫击。

来人举起的右掌,忽然疾下,电光一闪般,拿住了李沧澜击向前胸的左腕。

海天一叟只觉左腕一麻,心头大吃一惊,暗道:这是什么手法,真是罕闻罕见,暗中潜运内力,夺臂一甩。

哪知来人高大的身躯竟借他一甩之势,飘空而起,右手却借势一带一转,李沧澜身不由主的转个身,直向八臂神翁撞去。这一着奥妙无比,李沧澜用出的内力,一点也没有白费,完全被人借用。

闻公泰本已蓄势待发,瞥眼见李沧澜直撞过来,心中忽然一动,急向旁侧一闪,反臂一掌,直向李沧澜“命门|­茓­”上击去。

李沧澜冷哼一声,猛一沉丹田真气,身子向后一仰,避开“命门|­茓­”要害,肩头一耸,硬接八臂神翁掌势。

要知他被那脸上满涂颜­色­的怪人,借力一推,身体虽不由自主,但耳目并未失去灵敏,闻公泰反臂劈出的一掌,他虽早已警觉,但因一时间无法回手招架,只得用肩头硬接一击。

哪知闻公泰在掌势快击中李沧澜时,忽的一收掌跃退五尺,哈哈一笑,道:“李兄快些动手拦截那抢劫灵龟之人……”

话还未完,人已腾空而起,悬空一个大转身,头下脚上,直向那劫取灵龟之人扑去。

原来他见李沧澜让避开“命门|­茓­”,心知这一掌纵然击中,也难把海天一叟震毙,当下又变主意,收掌跃退,反扑那怀抱灵龟的怪人。刹那间的诡异变化,看得人眼花撩乱,江湖险诈,当真是波橘云诡。

李沧澜转身望去,只见朱若兰已和那怪人动上了手。那人左手抱着玉盒,单余右手一掌,拒挡朱若兰迅如雷奔的攻势。

两人交手十招,朱若兰已连用了十种大不相同的武功,她因情急梦寰安危,是以拿出本身绝学,招招奇奥无比。

她虽连出绝招,但却始终无法取得半点优势,那怪人虽只用一只右掌,但却能着着抢制先机,任凭朱若兰攻势千变万化,均能应付得恰到好处。

蓦然间,青光闪动,急风下卷,闻公泰挟着雷霆万钩之势,破空袭下,青竹杖化作点点寒影,向那怀抱灵龟的怪人罩去。怪人和朱若兰交手十招,始终未肯抢攻,闻公泰凌空下击,似是激起那怪人怒火,右手伸缩间,连续向朱若兰击出三掌。

这三掌直似一同拍出,不但快得出奇,而且从三个方向攻到,迫的朱若兰纵身跃退。

就这一眨眼间,闻公泰青杖已到那怪人头顶。

但闻那怪人一声冷笑,身子寸步未移,右手疾举,迎着闻公泰下击之势一拨,青杖已被他抄在手中,紧接着震腕一抖,青光忽敛,闻公泰一个身子如被弹球一般,震飞出去,青杖已被怪人夺下。

要知八臂神翁武林一代宗师,盛名传遍天下,这怪人在一接触问,能把他手中的竹杖夺下,把他人也震摔出去,武功之高,实在惊人,只看得四围高手,一个个目瞪口呆。

只听见朱若兰娇呼一声:“师父……”猛向那怪人扑去。

那怪人忽地向旁侧一闪,大笑道:“你武功进境很速,刚才攻我几招,用得不错,我眼下有一件急事要办,咱们以后再见……”话未完人已凌空而起。

朱若兰见他要走,心中大急,高声喊道:“师父…”

但闻那怪人大笑之声,划空急去,眨眼问消失在夜­色­中。

她知道师父绝世轻功,决非自己能追得上,心头一阵伤痛,忍不住涌出两行热泪,她忍气吞声,甘心受铁剑书生之命,无非是想分得万年火龟,挽救杨梦寰垂危之命,想不到在捕获火龟之后,竟被人抢劫而去,而这劫去灵龟之人,又是教养她长大的师父……

一阵阵往事,不停地展现脑际,她回想起师父已往对自己百依百顺的情景,不管她提出什么意见,师父总是一口赞成,从未稍迟过她的心意……

她辉煌的身世,使他们师父与徒弟之间的关系变得十分复杂,既是师徒,又属主仆……

已往师父对她的百依百顺,何以今宵问遇然不同,而这件事对她是那么的重要!杨梦寰卧病山洞,命悬旦夕,如不得万年火龟疗治,决难挽回他沉重伤势……

她呆呆望着师父的去向出神,绝望的痛苦,催下她滴滴热泪。

黯然伤悲,使她耳目暂失灵敏,忘记了置身何处。

突然间,一只柔软的手掌,抓住了她的玉腕,耳际问同时响起一声幽幽长叹,道:

“那万年火龟既已被人拿走,姑娘守此地,与事亦无补益,夜深露生,咱们也该回去了……”

朱若兰如梦初醒般地嗯了一声,回顾四周,已不见李沧澜等人踪影,那高燃的火堆,都已熄去,幽谷又恢复了原有的寂静。

山风响起阵阵松涛,刚才的那场凶猛搏斗,都已成过眼云烟她长长地叹息一声,拂试去脸上泪痕,缓缓挣脱彭秀苇紧握的右腕,凄凉一笑,道:

“回去有什么用呢?他已经不能再活多久了。”

彭秀苇道:“难道除了那万年人龟之外,遍天下就没有能挽救令师兄沉疴的灵药吗?”

朱若兰道:“别说世间尚没有这等灵奇药物,纵然是有,也是来不及了,今宵过后,他至多再能活两天两夜!”

彭秀苇忽然心中一动:“那灵龟被你师父劫走之后,华山两派都立时撤走,史天灏却带着天龙帮中人沿谷而上,看他们行­色­匆匆,必然另有什么图谋!”

朱若兰­精­神突然一振,脸上闪掠过一抹笑容,但瞬即又恢复幽伤神­色­,淡淡地答道:

“他们纵有什么图谋,也不会有补我师兄伤势。”

说完话,缓步向来路走去。

两人步出幽谷,又翻越过几座山,回到了梦寰和霞琳安居的石室。

朱若兰在那矗立黑­色­岩洞之前,突然停住了脚步,回头望着彭秀苇,道:“承蒙你今宵相助,未若兰甚为感激,原想在得到那灵龟之后,使姑娘恢复昔日容貌,那知事出意外,灵龟遭我师父劫走,他老人家的轻功,已到飞行绝迹之境,我纵然想追,亦难追赶得上。但你今宵相助之恩,我将永远记在心中,日后见到我师父之面,定当求他老人家为姑娘复容,……”彭秀苇淡淡一笑,接道:“二十年寒山隐修,已使我安于眼下面目,姑娘盛情,我这里心领了……”

话至此处,忽然长长叹息一声,道:“二十年前,我寄迹江湖间,自认武功非凡,出手狠辣无比,是以,被人称作三手罗刹,自遭史天灏毁容之后,­性­情转变了不少,隐身深山二十寒暑,这段悠长的岁月中,专心钻研武学。设计暗器,一方面准备复仇之用,一方面还想在江湖逐鹿霸业,那知今宵一睹姑娘武学,顿使我如梦初醒,二十年苦苦研练,只不过在暗器方面小有成就。­阴­磷雷火箭和七步追魂沙,就歹毒上讲,确是目前武林中最毒的暗器,但这等绝毒之物,又有什么用处,别说遇上姑娘这等人物,就是遇上像华山派八臂神翁那等身手,也将失去效用。今宵我目睹闻公泰施放金丸之技,更使我惶愧无地,我这两种暗器,除了其本身绝毒之外,劲道威势,都难及人万一,手法更是难和人比拟,这使我党出自己本身所学,不过是沧海一粟而已,因此我想求姑娘……”

朱若兰经颦黛眉,摇摇头答道:“你想跟我学习武功,是也不是?”

彭秀苇叹道:“我不敢存这等奢望,只期望姑娘允把我收留身边,使我能执鞭随镫,心愿已足。”

朱若兰摇摇头,凄凉一笑,道:“眼下连我自己就无法排遣,哪里还能照顾到你……”

彭秀苇笑道:“我不止是仰慕姑娘武学,而且倾慕姑娘风仪。你虽然武功绝世,但江湖间一切经验阅历,却是知道甚少,有我相随,可省去你不少心思,我这话,字字出自肺腑,尚望姑娘不要拒我­干­千里之外。”

朱若兰察她神­色­,确出一片真诚,心中暗暗忖道:我必得替她报仇,有此人相助倒是个极好帮手。心念一转,点点头答道:“你既有这等诚心,我也不便峻拒,但一切必得遵从我的命令,不得有丝毫违抗!”

彭秀苇一听朱若兰答允,脸上顿时浮现出欢愉之­色­,当下屈膝跪倒在地,笑道:

“婢子得蒙姑娘恩收在身侧,今后自当听命姑娘,如果口不应心,必遭天报!”

朱若兰轻声叹道:“你起来吧!我既然答应了你,哪里还用你起誓呢。”说罢,缓步进入石室。

这时,天­色­不过四更过后,石室中仍点燃着一支松油火烛,因那火烛未经修剪,是以光焰很弱,沈霞琳旁榻而坐,一手支颐,呆望着仰躺榻上的梦寰出神。

她脸上毫无悲沧之­色­,只是静静地坐着,也不知她想的什么心事,朱若兰到了她身侧,她仍是毫无所觉。

朱若兰轻轻叹息一声,伸手拂着沈姑娘散披在肩上的秀发,低声叫道:“琳妹妹,琳妹妹……”

沈霞琳如从甜睡中初醒一般,缓缓地抬起脸儿,眨眨眼睛,忽然站起身子,慢慢地把娇躯偎入朱若兰怀中,问道:“黛姊姊,你可捉到那万年人龟吗?”

朱若兰摇摇头,叹道:“灵龟被别人抢走了。”

霞琳啊了一声!突然由朱若兰怀抱中挺起,道:“唉!那个人坏死啦!难道他不知道你捉那万年人龟,是替寰哥哥医病的吗?”

朱若兰黯然答道:“抢去那万年火龟之人,是我授业恩师,我打不过他,也迫不上他……”

霞琳转脸望了榻上的梦寰一眼,道:“万年火龟被人抢走,那寰哥哥还能活多久呢?”

朱若兰咬了一下樱­唇­,道:“还可活两天两夜。”

沈霞琳忽然笑上双面,转身修好松油火烛,石室中灯光骤转强烈,她又移到梦寰卧榻一侧坐下,拍着床沿叫道:“黛姊姊,快来坐这里,我有很多活要对你说。”

朱若兰看着她欢愉的神情,和奇怪的动作,大反常情,不禁心泛寒意,暗自忖道:

这位天真的姑娘,又不知想到什么奇怪的事情了。

她心中虽在忖想,人却依言走到霞琳旁边坐下。

沈霞琳把两道清澈的眼神,凝注朱若兰脸上,看了足足有一盏热茶工夫,才幽幽叹息一声,道:“黛姊姊,你很喜欢我是不是?”

朱若兰点点头。

沈霞琳又问道:“你也很喜爱寰哥哥是不是?”

这种单刀直入的问法,毫无转园余地,朱若兰被她问得怔了一怔,一时间想不出适当的措词回答,只得又点点头。

沈霞琳笑道:“要是寰哥哥死了,你心里虽然很难过,可是你也没有办法使他复活?

他有很多事都得我们去替他出力,是不是?”

朱若兰道:“不错,你怎么会想到这些呢?”

霞琳笑道:“嗯!你们走了,我就一直坐这里想,想起了一件事,就连带想起很多事了!寰哥哥死了,我们一定得去告诉他爹娘,他的家住在岳阳东茂岭中,一座很大很大的庄院,名叫水月山庄。”

朱若兰摇摇头道:“琳妹妹你……”

沈霞琳黯然一笑,接道:“然后还得去告诉我大师伯,唉!他们知道了,只怕都要哭上一场。”

朱若兰脸­色­凝重。苦笑一下,道:“你可是要我去告诉他父母噩耗?”

霞琳道:“嗯!姊姊去替他辨事,我留在这里陪他……”

彭秀苇听得心头一寒,道:“什么?你要留在这山洞中陪他?”

沈霞琳淡淡一笑,接道:“嗯!,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我怎么能放得下心呢?”

彭秀苇只听得皱了一皱眉头,道:“你要守他多久?他要是真的死了,尸体也不能永久停放在这石洞之中,就是要停放在这里,也得把洞口封闭起来,不使空气透入,才能保得他尸体不坏,难道你要活活的陪他殉葬?”

沈霞琳娇面上微笑如花,毫无惊愕之­色­,慢慢他说道:“我自看到寰哥哥的娟表姊的那座青坟后,心里就明白了人死之后,一定要埋葬起来!不能再见日光月光,昨夜我已经想了很久啦!要黛姊姊去替寰哥哥辨事,我在这里陪他,等你们走后,我就去检些石块,把这洞口封闭起来,安静坐在他的身边,本来我是很怕鬼的,可是寰哥哥待我好,就是他变成鬼我也不怕。”

这等惨绝之事,在她口中道来,一点不带牵强,神态是那样自然,声音是那样平和,不徐不疾,娓娓如常。

彭秀苇昔年纵横江湖之时,以手辣心狠著称一时,丧命在她手中之人,屈指难数,但却为霞琳几句话震惊得愣在当地,双目圆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里直冒冷气……

要知一个人在激动之时,赴死溅血不难,但要他长思熟虑之后,熬受那缓长的苦刑折磨,却是极为不易之事。

所谓慷慨捐躯易,从容就义难,沈霞琳要亲手把自己封闭在石洞之中,常伴梦寰尸体的奇想,实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之事,彭秀苇虽是心地狠辣之人,也不禁听得出了一声冷汗。

朱若兰也被沈霞琳这种至圣至高的纯真之情,感动得泪水纷披,可是沈霞琳却毫无一点激动的样子,脸上脸带微笑,缓步走到朱若兰身,举起右手,用衣袖擦去她脸上泪痕,道:“黛姊姊!不要哭啦,我初次看到寰哥哥那样重的伤,也很难过,但我知道姊姊的本领很大,一定有办法疗治好他的伤势,唉!谁知道像姊姊这样大本领的人,也是没有办法!可是姊姊已经尽到最大的心力了,虽然不能救活寰哥哥,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朱看兰听完她慰劝之词,心中更是难过,暗自忖道:她本是善良无邪之人,心地纯洁,什么事都很少去想,对我更是万分信托,但在骤闻我无能疗治杨梦寰伤势之后,竟然毫无惊痛之情,反来出言相慰,她平时向无心机,看来对此事,已不知用去多少心思了……

只听沈霞琳长长叹息一声,脸上微笑忽然敛去,神情十分庄严地接道:“过去我很不懂事,这几天来我常常用心去想,就想到了很多的事情出来,我想起寰哥哥在水月山庄那小溪旁边去奠祭他的娟表姊的事情,又想到那夜我们在都阳湖中吃酒赏月的事,姊姊弹琴给我们听,听得我伏在寰哥哥怀中大哭,可是姊姊在弹琴之后,把琴弦一齐断去,唉!那时间我真笨死啦,就看不出妹姊是女扮男装,直到姊姊在祁连山中救我,扯破青衫,我才知道姊姊也是女儿之身,你什么都比我强多了,如果能和寰哥哥常在一起,一定会使他快乐,我也可以向姊姊多学些本领,咱们一起回到水月山庄一趟;在他娟表姊坟上种些花树,然后快快乐乐的生活在一起……”

她突然回头望了梦寰一眼,两行清泪顺腮而下,紧握朱若兰一只手,哭道:“想不到寰哥哥的伤势,竟不能再医好了,我要陪他住在这石洞之中,又舍不得让姊姊一个人孤苦伶灯的活在世上,你以后永远见不到我们,定然十分痛苦……”

朱若兰突然挣脱沈霞琳紧握的玉腕,把身上一袭青衫扯成两半,一块包头青中,也撕的片片碎裂,摔在地上,笑道:“从今之后,我永不再穿男装,恢复我本来面目,尽我所能,延长他垂尽寿命,这几天中,咱们好好陪守着他,要他快快乐乐的活几天,尽这几日之功,我把你们送到一处安身所在,然后,我再仗剑天涯,追杀伤他之人,心愿完后,我也去那地方长住下去!”

彭秀苇听得心头又是一震,惊道:“怎么?难道姑娘也要陪这位沈姑娘一同殉葬?”

朱若兰黯然一笑,道:“我替琳妹妹寻安排一处久居之地,帮她完成心愿。”

彭秀苇叹息一声,道:“两位这等高洁无比的人间至情,实足动天地,位鬼神,但人死之后,尸体绝难常存不腐,两位在他葬身之处,结上一座茅庐,常伴他青家住下,也就够了,何必硬要活活的以身相殉?两位这等做法,杨相公­阴­灵有知,只怕也难安心。”

沈霞琳拂去脸上泪痕,摇摇头,道:“我要住在能常常看到寰哥哥的地方……”朱若兰微笑接道:“不错,咱们住的地方就和他在一起,天天可以见面。”

沈霞琳笑道:“那时候我可忙啦,每天要煮饭,浇花,还得替寰哥哥做新衣服,帮他打扫房间。”

朱若兰道:“你这些心愿件件都可办到。”

这两人一问一答,只听得彭秀苇倒抽冷气,心中说道:这不是白天说梦话吗?世间哪有这等怪事,沈姑娘天真娇稚,一片痴情,难以排遣,陷入虚幻的想像之中,也还罢了;朱姑娘身负绝世武功,人又绝顶聪明,怎么也跟着满口梦呓?连篇鬼话?看来两人神志,都已不大清醒……

她心中不住在暗自感叹,但却是不便追问。

两我立笑盈盈地谈了一会,朱若兰回过头对彭秀苇道:“你出去看看,现在天­色­到什么时候了?”

彭秀苇依言出洞,抬头望望天­色­,重返石洞,答道:“天­色­已近五更,姑娘昨宵连斗强敌,也该休息一会了。”

朱若兰淡然一笑,道:“我还不累,你出去守在洞外要隘之处,未听我招唤之前,不要擅自进来,不论何人,都不准近这石洞,如果有人硬闯,你就以七步追魂沙对付他们。”

彭秀苇套上鹿皮手套,转身出洞。

朱若兰理理头上秀发,笑道:“琳妹妹,你也带上宝剑守在洞口,在我替他疗伤之时,不要和我谈话……”沈霞琳一笑接道:“我知道啦,姊姊要我守在洞口,不准别人进来。”说罢,拔出宝剑,缓步走往洞口。

这时,朱若兰已不再顾忌男女之嫌,跃上木榻,盘膝而坐,先在杨梦寰三十六大|­茓­上推拿一阵,活了他全身血脉,然后又把上半身拦入怀中,低头把樱­唇­接在梦寰紧闭的嘴上,舌尖动力,挑开了梦寰牙关,把丹田真气,缓缓注入了梦寰口中。

她以本身元气导引梦寰内腑六脏恢复了功能之后,人已累得脸­色­苍白。

要知朱若兰所用之法,乃道家吐纳之术,那缓缓注入梦寰口中的真气,是她十数年修炼的一口真元之气,杨梦寰获益虽大,但朱若兰却损失惨重。

杨梦寰几乎静止的内腑六脏,得朱若兰本身真元之气一催,立时恢复功能,心脏运转,带动全身经脉、血气,半僵的身子,片刻间已能伸缩转动。

朱若兰略一调息,不顾大损元气未复,又潜运功力,替梦寰打通奇经八脉。

但闻杨梦寰长长吁了口气,忽地睁开了眼睛。

这时,朱若兰已累得不停急喘,汗水湿透她里身玄装,散乱的秀发,披肩拂胸,一滴一滴的香汗,雨水般淋在梦寰的脸上。

她似是忘去了本身痛苦,温柔的如一池春水,娇喘着低声笑道:“快些闭上眼睛,不要讲话,试行运气,看看你经脉是否已能畅通。”

几句话说得十分吃力,不时为她自己的娇喘之声打断,话说完又拦抱梦寰的双臂忽一加力,紧紧地把梦寰抱在怀中。

这当儿,杨梦寰神志已完全清醒,但觉一个柔软的身子,紧贴在自己身上,浓烈的甜香,袭人欲醉……

忽然,一张滑腻娇脸,轻贴在他的面颊,耳际又响起朱若兰清脆的声音,道:“我和琳妹妹,都要你活下去……”娇喘之声,又打断了她未完之言……

杨梦寰忽觉心头一震,猛一提丹田真气,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喷了朱若兰一身一脸。

朱若兰对那喷在脸上身上的污血,有如不觉,擦也不擦一下,急伸右掌,在梦寰“命门”、“玄机”两处要|­茓­上,轻轻拍了两掌。

一口血喷出后,梦寰忽感轻松不少,神志也较前清醒很多,看自己喷在朱若兰发间颊上的血污,心中甚是不安,歉意地苦笑一下,挣扎着伸出右手,要去拂拭她脸上的血污。

朱若兰伸出左掌,轻轻的握住他挣动的右手,笑道:“你把雍塞在胸中的淤血吐了出来,是不是觉着好过了些?”

此际,杨梦寰人虽清醒过来,但周身却酸软无力,上半身仍被朱若兰揽在怀中,肌肤所触,柔软如棉,一时间也不愿挣离朱若兰的怀抱,微微一笑,正待答话,朱若兰又抢先说道:“不要说话,如果我问对了,你点点头,要是错了,你就摇摇头……”

她这款款深情,像一阵温暖的春风,吹得人如迷如醉,杨梦寰只得依言点头一笑。

朱若兰从那紧身玄装中摸出来一块绢帕,先把梦寰嘴角间留下的血迹擦拭­干­净,然后才把自己脸上的血污抹去。

杨梦寰看着她温柔轻缓的动作,和平时那种冷若冰霜的神情,大不相同,不禁暗自叹息一声,忖道:她平日的为人,是何等的高做,何等的冷漠,不管什么人,都不肯稍假词­色­,但对我却是这样的情意深重,唉……

他这些话,本是心中所想之言,但在感慨之下,不自觉地叹息出声。

朱若兰忽然抛去手中绢帕;缓缓把玉颊移贴在梦寰脸上,星目中热泪如珠,滴在梦寰脸上。柔声说道:“你叹息什么?我决不会安静地活下去……”

杨梦寰突觉眼眶一湿,热泪泉涌而出,低声一叹,道:“姊姊,我有什么好处,得你这样怜爱,真不知是几生几世,修得的福气,我知道姊姊这等人物,表面看去虽然冷傲难测,高不可仰,其实心中却热情洋溢……”

朱若兰附在他耳边,答道:“那只限对你一人……”刚说出一句话,忽觉头一晕,不自主向前一栽,轻贴在梦寰脸上的玉颊,向前一滑,两片甜柔樱­唇­,无巧不巧正滑在梦寰的嘴上……

杨梦寰虽然得朱若兰两度用内功真气相助,导引他滞凝在丹田的元气,但两次梦寰均在昏迷之中,故而没有什么感应,这次,杨梦寰神志正值清醒,是以和上两次大不相同……

只觉那滑腻的樱­唇­,轻柔地触在自己嘴上,息间带着淡淡幽香,轻缓的拂在脸上……

突然,他觉出那相触樱­唇­,不住轻微的颤抖,而且还有些冰冷,揽了在他背上的手臂,亦逐渐松开……

原来朱若兰先以本身十数年修炼的一口真元之气,注入梦寰口中后,人已难再支持,又强运功力,打通他奇经八脉,杨梦寰虽转清醒,她本身却耗去全部真气,伏在梦寰身上,晕了过去。

杨梦寰情急之下,两臂忽地用力一圈,抱紧了朱若兰的娇躯,叫道:“姊姊,姊姊……”

忽然石洞外传来几声喝叱之声,紧接着兵刃交响,惨叫不绝。

朱若兰被梦寰情急一抱之势,触在后背“命门|­茓­”上,她本具有上乘内功基础,经梦寰无意触及要|­茓­,人忽然清醒过来,慢慢的睁开眼睛,笑道:“你不要担心,我不要紧,休息一阵就会好的……”

突然间,她发觉自己被梦寰紧紧地抱在怀中,脸儿相偎,胸儿相贴,一阵羞意,泛上心头,急声接道:“快些放开我,这像什么样子?”

杨梦寰心头一凛,急忙松开双臂,无恨愧疚他说道:“我见姊姊晕厥过去,一时情急失常,以致唐突了姊妹……”

朱若兰挺身坐起,举手微拂着秀发,笑道:“我不是怪你,你不要多心。”

但闻彭秀苇娇叱之声,不停从石洞外面传入,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石洞外面,似是打得十分激烈。

朱若兰一颦黛眉,轻叹一声,忽又展眉笑道:“彭秀苇七步夺魂沙,和­阴­磷雷火箭两般暗器,足可挡得住来人,你不要被那搏斗之声惊搅了心神,快些给我闭上眼睛休息罢!”

浊光照­射­之下,杨梦寰看到了朱若兰困倦的容­色­,过去那艳丽的­嫩­脸,此刻已变成苍白之­色­,那黑白分明,湛湛逼人的眼神,此际亦神敛光散,一个容姿绝世,艳丽无比的美人,眼下忽然变得十分萎靡,娇弱不胜,不禁感慨万端,叹口气,道:“姊姊你好像受了重伤……”

突然,他想起朱若兰在饶州客栈中替慧真子疗伤后的困倦模样,啊了一声,接道:

“姊姊武功何等高强,别说当今之世,未必有人胜得了你,纵然是有,也难把你伤成这等样子,定是为了救我­性­命,消耗本身真气过多,才把你累成这样!”

朱若兰微笑答道:“我只要静养一阵,就可以复元,你重伤未愈,不宜多耗一分心神,既然怜借我为你疗伤之苦,就该为我和琳妹妹珍重,快些闭目行功,不准分心挂虑洞外打斗之事,需知我和琳妹妹……”

她突觉一阵羞涩,余言再难出口,幽幽一声轻叹,闭上星目,两颗晶莹的泪珠,滚下玉腮。

杨梦寰急道:“你不要急苦啦,我一切都照你的吩咐去做……”

说罢急闭双目,澄清心中杂念,果然依照朱若兰相嘱之言,试行运气。

朱若兰睁开眼睛,看他果然在试行运气,知他已动了求生之念,心中甚是快慰,­精­神一振,立时盘膝坐好,闭目运气调息,她修习的乃玄门中上乘吐纳之术,和一般内功大不相同,片刻工夫,神凝气聚,物我两忘,对那洞外烈打斗之声,充耳不闻。

杨梦寰却被那阵阵喝叱,和兵刃相击之声,惊搅得无法行功,睁眼望去,只见朱若兰合掌盘膝静坐,苍白的脸上,已微现艳红之­色­,虽然长发散垂,但脸上有一种庄严高华的逼人气质。

但闻洞外的喝叱之声,愈来愈近,逐渐地迫近洞口。

杨梦寰凝神听去、忽然听出那杂乱的喝叱声中,夹杂着霞琳的娇脆之音,心头忽地一动,挺身坐了起来。

他本想挣扎下床;那知刚一坐起,忽感一阵头晕眼花,人又倒了下去,心头一急,又晕了过去。

要知杨梦寰身受之伤,异常惨重,得朱若兰以本身元气相助,使他五腑六脏恢复功用,但他严重的伤势,并未减轻,这一挣扎急躁,内腑气血一阵翻涌,人自然支持不住。

待他再度清醒之时,沈霞琳、彭秀苇都已退入石洞,彭秀苇右手扣着一把毒沙,月光注定那石洞入口,蓄势相待,沈霞琳横剑在他和朱若兰养总的杨前戒备,看到她身上透衣汗水,可想适才战况,必然激烈绝沦。

但闻那在石洞外面,一个冷冷的声音喝道:“你们如再作困兽之斗,仗恃毒沙拒挡,可不要怪我们心狠手辣,放火烧洞了。”

杨梦寰细辨那声音,十分陌生,不知是什么人在洞外叫阵。

本来,杨梦寰这一日夜,都在晕迷之中,对这一日夜间诸般经过,全然不知。

他心知此刻自己不能有一点冲动,只要心气一浮,人立时就要昏厥过去,只得尽量保持平静,冷眼看着局势发展,他怕分了霞琳心神,为敌人所乘,是以清醒之后,一语不发。

只听三手罗刹彭秀苇,冷笑一声,道,“你们以多为胜,算不得什么英雄,那个有胆子敢擅入石洞,就试试我七步追魂沙威力如何?”她余音未绝,只见洞口,人影一闪,竟是有人要冒死冲进。

彭秀苇振腕打出一把毒沙,但见一道浓烟急冲洞口,烛影摇颤,惨叫随起,那企图入洞之入,似已被毒沙击中。

要知那洞口只不过数尺大小,彭秀苇一把毒沙何止数百粒,出手之后,完全把那个洞日封闭,纵是有极高轻功之人,也不易避让开去。

她在毒沙出手之后,立时又探囊抓了一把,纵身一跃,人随着到了洞口,微一探首,扬腕把手中一把毒沙,向那壁道中打去,但闻一声凄厉的惨叫,似是又有一人中了毒沙。

她迅捷地又抓了一把毒沙,站在洞口冷笑几声,喊道:“哼!还有不怕死的,只管闯过来再试!”

但闻挡在洞口的大岩石后,传来几声怒骂之声,却是无人敢再硬闯。

要知彭秀苇七步追魂沙一出手就是千数百粒,本就难以让避,再加石洞外一道屏挡石岩,和山壁只有二公尺左右距离,形成了一道很狭窄的石道,仅可容一人通行,在这等狭道之中,纵然身负绝世轻功,也难让开那弥漫石道的毒沙袭击,是以,再无一人敢向石洞硬闯。

杨梦寰目睹一个丑怪女人用毒沙击退强敌,心中甚觉奇怪,低声问霞琳道:“沈师妹,那位姑娘是谁?”

霞琳看他已醒转过来,心中快乐至极,顾不得挥试脸上汗水,回头扑在榻上,笑道:

“她是黛姊姊的朋友。”

杨梦寰忽然忆起朱若兰刚才之言,便点点头道:“她可是叫彭秀苇吗?”

沈霞琳娇稚无邪,心中快乐,立时大声叫道:“彭姊姊,快些过来,我寰哥哥叫你啦。”

杨梦寰听得一皱眉头,想阻止她时,已来不及,彭秀苇已转过头来,梦寰只得微笑着点头作礼。

那知彭秀苇见他微笑点头,误以有事相询只得缓步对着木榻走来。正待开口问梦寰相召何事,突闻身后飒然风动;心头一惊,反臂扬腕,一支­阴­磷雷火箭脱手飞出。

来人早已有备,在入洞之后,立时跃贴壁边,­阴­磷雷火箭正打在屏挡在洞口的突岩之上,但闻砰然一声轻响,火箭爆裂成一团绿火,贴在石壁上燃烧起来。

入洞两人,却借势一跃,到了木榻旁边。

彭秀苇手中虽扣着一把毒沙,但却不敢再打出手,倏然一个急转身,左手呼地一掌,向右面一人劈去。

她在情急之下,这一掌威势极大,来人武功虽高,但在脚未落地之前,力道不易用实,挥掌一接,被她震退两步。

就这一缓之势,沈霞琳已挺身跃起,刷,刷,刷连攻三剑。

小姑娘武功不弱,出手剑招迅快如电,三剑急攻,已把那人迫退数步,逼到石壁跟前。

彭秀苇借势和左面一人动了手,她右手虽然扣着毒沙,但仍握拳抢攻,那人因为顾及为毒沙所伤,不敢硬接他右拳攻势,双掌翻飞,单向彭秀苇左侧急攻,这就形成了两人搏斗上一种奇观,因这石室地方狭小,纵跃闪避,本就不易,必需要凭各人拳招变化,抢制先机,纵有奇妙的身法亦难施展,那就得以本身的功力,和招术的­精­奇决胜,但来人又因畏怕彭秀苇右手中握有毒沙,不敢接她右手攻势,却一味迫攻她左侧,使她回手自救。本来三手罗刹功力和来者相差很远,这一来沾光不少,才算勉强和来人打个不胜不败之局。

杨梦寰看清了和彭秀苇动手之人,是天龙帮中黑旗坛坛主崔文奇时,心中暗吃一惊,忖道:崔文奇内力何等深厚,这位彭姑娘武功看上去虽然不错,但如长耗下去,决非对方敌手。

转脸再看和霞琳动手之人,是一个五旬以上的长衫老者,功力要比沈姑娘深厚很多,如真要全力抢攻,沈霞琳决难支持到十合以上,他眼看沈霞琳剑势逐渐的缓慢下来,但苦于伤重无力,不能下榻相助,这已是极为痛苦之事,但更痛苦的是他还不能过于激动,以保持气血平静……

激斗约有一刻工夫,开碑手崔文奇已想出对付彭秀苇的办法,左掌五指平伸施用突|­茓­点脉之法,专以点袭彭秀苇的右腕脉门,挡住她控握毒沙之手,右掌暗运功力,呼呼劈出两招。

这两掌威势,极为凶猛,彭秀苇果然不敢硬接,只得侧身退了商步,让开掌力正锋——崔文奇借势欺进,双掌连环劈扫,夹杂擒拿手法,以极快的攻势,逼彭秀苇节节后退。

此刻,她处身在这狭小的石洞之中,无法用闪避之术,已吃了大亏,更何况她心中又惦念着很多事情,无法全神迎敌,右手上又套着鹿皮手套,握着一把毒沙,运用反击,都不够灵活,这等近身相搏,制机最为重要,一着失手,再想扳回劣势十分不易,开碑手崔文奇逐渐迫近木榻。

那长衫老者和霞琳交上手后,一直就不敢全力抢攻,无非是害怕朱若兰出手而已,但久久不见朱若兰有所举动,胆子已壮了不少,及见崔文奇逼得彭秀苇步步后退,仍然不见朱若兰动静,立时不再客气,呼呼急攻几招,逼开沈霞琳剑势,双掌一紧,放手抢攻,刹那间掌影飘飘,威势大增,沈姑娘立刻被迫落下风,亦向杨梦寰和朱若兰停身的木榻处退来。

杨梦寰睁着眼看情势愈来愈坏,再也忍耐不住,转身去拉朱若兰的衣袖,他手指刚刚触及朱若兰的衣袂,忽见她脸上不停的向外冒着热气,想必是正值在紧要关头,神与意会,心驰物外。所以对眼前激烈的打斗,不问不觉,他这一拉要害她走火入魔,那可终身大恨,……

心念一转,登时心平气和,焦虑之情亦随着消去,暗道:今日之局,看来凶多吉少,我这年来光­阴­,遭遇数番凶险,每每在死亡边缘,被人救回,这次所受之伤,更是惨重异常,玉萧仙子为救我之命,先被峨嵋派和尚打伤,又和陶玉在那石洞中动手相搏,眼下不知是死是活?……

那天陶玉把他由悬崖投下之时,他人已晕了过去,是以不知玉萧仙子和陶玉动手的胜负,及诸般经过之情。

他想得入神,把身侧打斗之险,完全忘去。

突然一股冷森的寒风,从他脸边扫过,心头一震,从回忆中清醒过来。

原来霞琳手中宝剑被那长衫老者一掌震飞,剑锋掠着他面上飞过,当的一声,击在后面的石壁上。那长衫老者一掌击落沈霞琳手中宝剑,借势翻腕擒拿,扣住了霞琳粉­嫩­的右腕,微微一笑,道:“你不要害怕,我不会伤你……”

忽见沈霞琳一扬手,打了那长衫老者一个耳光。

那长衫老者,见霞琳脸上汗落如雨,身上白衣尽湿,心中动了怜惜,所以毫无防备,被霞琳一掌击中右颊,但闻啪的一声,半个脸登时红肿起来。

杨梦寰躺在榻上看得十分真切,忍不住微微一笑。这当儿,他早已把生死之事,置之度外,是以,心情毫不紧张,看霞琳一掌打得又准又响,竟是隐忍不住。

但闻那长衫老者冷哼一声,左手微一加力,举起右掌,向霞琳左面“肩井|­茓­”上拍去。

沈霞琳早已累得力尽筋疲,只因怕那老者伤害了梦寰,是以奋力昔战,那长衫老者左手已擒拿她右腕脉门要|­茓­,微一加力,沈霞琳立觉半身麻木,血脉不畅,哪里还能封架对方拍向她“肩井|­茓­”的掌势。

杨梦寰躺在榻上看得十分真切,只昔无法下榻相救,惊急之下,大叫出声道:“沈师妹……”但觉一股血气直冲上来,一句话还未说完,人又晕了过去。

沈霞琳听得梦寰惊呼,半晕神志忽然一清,娇躯倏然疾转,竟把那长衫老者击向“肩井|­茓­”的掌势避开。

那老者冷笑一声,右手忽然又加了两成劲力。

要知脉门是人身血道主|­茓­之一,如被拿制住,全身血道登时受阻,再难运转。那长衫老者功力深厚,再一加劲,沈霞琳哪里还受得了,只感内腑一阵血气翻涌,眼睛一黑向后栽去。

那长衫老者右臂一圈,把霞琳纤腰抱着,低头看她­嫩­脸如火,汗下似雨,娇喘不息,全身微颤,人已经承受不住,心中一阵怜惜,登时把左手劲力松去……

他举起右手想暂时点制住霞琳|­茓­道,以便腾出手来去收拾卧在榻上的梦寰,蓦觉眼前一亮,一股逼人寒气直袭过来。

那长衫老者吃了一惊,急向前跨一大步,身躯一转,把霞琳娇躯当作兵刃,向那袭来寒气迎掷过去。

只听一阵怒叱,寒光倏然收敛,石室中多一个长须道人,右手执着一支二尺多长,寒光耀目的宝剑,左手一伸,把沈霞琳迎掷而来的娇躯接住。

沈姑娘脉|­茓­一松,又吃那冷森森的剑气一逼,人立时清醒过来,睁睛望时,看自己却被大师伯抱在怀中,立时娇喊一声道:“大师伯,这些人坏死了,他们要伤害寰哥哥和黛姊姊,我和彭姊姊同他们打了半天,仍然是打不过他们。”

原来,这现身人正是昆仑三子之首的玄都观主一阳子。

他来不及答复霞琳之言,陡然一晃双肩,急进数尺,左手抱着霞琳,右手宝剑一招“起风腾蚊”向那长衫老者刺去。

剑卷寒风,透骨浸肌,迫得那长衫老者就地一翻,滚到石室一角。

原来那长衫老者借霞琳和一阳子说话之机,向卧在榻上的梦寰扑去,那知被一阳子看出狡计,他刚一发劲,一阳子也紫随出手,他手中所执宝剑,乃武林奇珍,一挥之势,寒气可及数尺,剑势未到,那长衫老者,已觉着冷风逼身,慌忙之间,哪里还顾到声誉身份,伏身一滚,闪到石室一角。

一阳子冷笑一声,道:“周公亮,你和史天灏一番心机白费了,不但未能害死贫道,反使我得到了这一柄武林奇珍……”

但闻霞琳在他怀中叫道:“啊!大师伯,你快救彭姊姊,她就要败了!”

一阳子转脸望去,只见一个面目丑怪的女人,和天龙帮中黑旗坛坛主开碑手,正打入生死关头,那丑怪女人,虽连遇险招,但却不肯后退一步。

大概双方都集中全神相搏,故而对一阳子入洞之事,全然不觉。

玄都观主陡然振腕挥剑,一招“神龙隐现”,直对开碑手崔文奇刺去。

这柄武林奇珍,威力强大至极,挥摆之间,剑风激荡,整个的石洞之中都是浸肌逼人的寒气。

崔文奇眼看获胜在即,双掌攻势愈发凌厉,忽觉一股冷森森的剑风直逼过来,心头一惊,疾收双掌,横跃五步。

一阳子出手一剑逼退了开碑手、宝剑回扫,冷锋电奔,划出一圈银虹,护住了木榻上的朱若兰和杨梦寰,原来他怕南夭一鹏周公亮,借机袭击两人,是以,在逼退崔文奇后,反手回扫一剑。

三手罗刹彭秀苇正感无力招架之时,突觉一阵寒风掠体而过,银虹闪动,耀眼生花,只感身受之压力忽减,崔文奇已收掌跃退,定神看时,只觉身侧站一个长须道人,手中执着一柄二尺多长的宝剑,烛光照­射­下,反映出满室霞辉。

只听崔文奇冷笑一声,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人?原来是你玄都观主。”

他嘴在说话,目光却盯在一阳子手中的宝剑之上。

一阳子微微一笑,道:“崔兄别来无恙,咱们括苍山中一别,匆匆又快一年了。”

崔文奇借一阳子答话之时,心中暗自忖道:一阳子陡然间在此现身,也许昆仑三子都已赶到,眼下石洞情势,已是敌强我弱,一阳子手中宝剑,光辉耀眼,大异寻常兵器,那丑怪女人不但武功甚高,七步追魂沙尤为可怕,不如暂时退出石洞再说。

他只管盘算着心中主意,忘记答一阳子的话。

玄都观主冷笑一声,又道:“崔兄可是在用心思打贫道的主意吗?”

崔文奇道:“好说!好说,江湖之上哪个不知昆仑三子的能耐,兄弟这点微未之技,就是想对忖道兄,只必也对付不了。”说完,转身向石室外面走去。

南天一鹏看崔文奇要走,也转过身子跟着出洞。

一阳子突然一晃肩,抢到石洞门口,冷冷他说道:“周公亮,你请暂留片刻,贫道还有几句话,想和周兄谈谈。”

周公亮霍然转过身子,运功蓄势,冷冷问道:“你可是要报旧恨?”

一阳子微微一笑,道:“贫道只有寥寥数语相询,周兄这等神情,不觉着太紧张吗?”

周公亮被一阳子说得脸上一热,果然收了架势,道:“不敢,道兄有话尽管吩咐就是。”

一阳子微微一叹道:“贫道与周兄和铁剑书生史天灏,即无旧怨,亦无新仇,两位设计害我,究竟是为了什么?贫道现在还是不很清楚……”

他微一沉吟,又道:“不过两位白费一番心机,却使贫道因祸得福,寻得这支武林奇珍……”

他一挥手中宝剑,立时有一阵森森剑气,逼人生寒,周公亮不自禁后退一步。

但闻一阳子哈哈一阵大笑,接道:“就请周兄转告铁剑书生,贫道虽无报复之心,但却总要问明白个中原因。”

南天一鹏目睹他手中宝剑耀眼生辉,心中更是气忿,冷笑一声,也不回答,转身出洞而去。

一阳子也不迫赶,回头走近木榻,把手中宝剑还入鞘内。

这时,朱若兰用功尚未完毕,杨梦寰已被沈霞琳用推宫过|­茓­之法,救醒过来,睁开眼,忽见恩师卓立榻前,不禁一阵感伤,低唤了一声:“师父……”就要挣扎下榻行礼。

一阳子摇摇头,叹道:“看你神清,似乎受伤不轻,这些凡俗礼数,不行也罢!”

他目光又转投到静坐行功的朱若兰身上,只见她散乱长发和胸前处处沾满的血污,心中十分骇异,略一沉思,问梦寰道:“看你们眼前情形,我很难猜想得出经过,如果你可以说话,把经过之情,扼要地给我说明。”

杨梦寰凄然一笑,长长吸两口气,调匀呼吸,把送朱若兰回括苍。留书出走,路上巧遇李瑶红和峨嵋派冲突自己出手相助。巧逢王萧仙子、得知师父行踪、二上峨嵋山、天龙帮几位坛主寻仇万佛寺等诸般经过,很详尽他说了一遍,沈霞琳、彭秀苇又把朱若兰抢救梦寰,抢夺那万年人龟经过情形,补述出来。

说完这一段话,天­色­已经大亮,一阳子面­色­凝重地望着木榻上的梦寰,暗里叹息一声,忖道:你牵出这么多纠缠情孽,而且这些人都不是平常的女子,将来这笔帐,怎么算呢?他想到为难之处,不禁心头有些冒火,但见梦寰惨白的面­色­,又不忍出言责备。

沈霞琳经过一阵休息,­精­神好转不少,忽然皱起眉头,道:“大师伯,要把我和寰哥哥送到一处很好的地方去住,我陪寰哥哥住在那里,永远不再出来了……”

一阳子听得一怔,道:“什么?”

沈霞琳幽幽一叹,道:“黛妹姊虽然没有明白地告诉我说寰哥哥伤重难医,但我这几天来用心去想黛姊姊的话,知道她也没办法救活寰哥哥了!”

一阳子暗暗吃了一惊,但他外形神情仍甚镇静,道:“你黛姊姊说过已无法救他了吗?”

杨梦寰一笑接道:“弟子年来所作所为,想来就心痛如绞,对生死之事早已不放在心上,只是有负恩师十几年的苦心教导了。”

一阳子叹息一声,默然无语。

沈霞琳笑道:“寰哥哥,你死了也不要紧,我会永远地陪守在你的身侧,黛姊姊,说她替你报了仇后,也要和我住在一起陪伴你的……”

一阳子听她如说梦话一般,把一件惨绝人寰的陪葬之苦,说得十分动听,而且脸上笑意盈盈,眸子中光辉闪闪,似是对那千古悲绝之事,万分向往,不禁暗暗叹息一声,忖道:这孩子虽然是说的梦话,但那等诚挚之情,实在使人感动,看来她倒是真能做得出来,如果梦寰真的重伤难医,就此撒手逝去,我必得设法防止此等惨事发生,只因这中间还牵扯上一个朱若兰,使玄都观主心中还不能完全相信,他想,这也许朱若兰随口慰她之言。

杨梦寰却听得心头大震,惊道:“什么?你们要……”

沈霞琳微微一笑,接道:“嗯!你死之后,我们要和你住在一起,陪守在你的身侧,想到你死之后,还能常常和你见面,所以,我心中一点也不怕你死了。”

杨梦寰只听得一阵激动,内腑气血,立时上冲,刚说得一句,“你们这是……”忽然喷出一口鲜血。

沈霞琳掏出绢帕,把他嘴上血迹,擦试­干­净,幽幽一声长叹,双手政在他胸前几处要|­茓­上,缓缓推拿。

一阳子暗中运集功力,帮她把梦寰救醒过来,说道:“你身受之伤极重,怎么还不知自惜自重,要知你如真的死去,会留给好多人的痛苦,你父亲是我方外知交,且只有你这一个儿子,我生平也只收你这一个弟子,像你这等不知自惜之入,实在大伤为师之心了……”

他知梦寰心地一向纯厚,骤闻霞琳之言,惊震甚大,对伤势有害无益,他愈是激动,伤势恶化愈快,只怕他清醒之后,又要追问霞琳,故而出言相责,使他能暂时抑制住激动心情。

果然,杨梦寰听完师父话后,暗自忖道:不错,爹娘都过中年,只有我这一个儿子,师父苦心教育我了十二年。看来我是万万不能死去。求生之念一动,心中忽地镇静下来,闭上眼,摒弃杂念,调匀呼吸,暗中行功调息。

一阳子低声对霞琳道:“琳儿!快过来,不要打扰他。”

霞琳依言走到一阳子身侧,两人缓步出洞,仰脸看去,满山阳光,原来太阳已升上多时。

第二十九回主仆关系

一阳子很留心地看了那谷中形势后,拉着霞琳走上一处峰顶。

放眼景­色­如画,不觉­精­神一振,想到几日自己经历奇险,真如一场梦境。

他正想得入神,忽听霞琳叫道:“大师伯,有人来了。”

一阳子转脸望去,果然峰下谷口,有一人踉跄而来。

他内功本极­精­深,运足目力看清楚来人之后,饶是他定力深厚,亦不禁讶然失声。

来人的身影,逐渐接近了梦寰安居的石室狭道,沈霞琳亦看清楚了来人是身着黑装的女人。

太阳光从双峰交接之间的一段空隙中,透­射­在山谷中,照着那身穿黑衣的女人,只见她步履踉跄,身体不停地摇转,右手中握住一管玉萧,当作手杖使用,不时点在山石上面,以帮助站稳她摇动的身子,她虽然步履踉跄,但走的并不很慢。

一阳子看着那黑衣女人,轻轻叹息一声,伸手拉着霞琳,由峰上向下奔去。

两人到了峰下之时,那黑衣女人似已不能支撑,倚坐谷边一块大山石旁休息。

她微闭双目,粉白的玉颈上,有一道寸许长短的伤痕,衣领满是血污,脸­色­惨白,不停喘息。

一阳子缓步走到她身侧,低声对霞琳道:“琳儿推拿她胸前‘气门’、‘玄机’两|­茓­。”

沈姑娘蹲下身子,正待动手,忽见她睁开眼睛,随手捡起玉萧,横扫击出。

一阳子左手疾探,一把接住玉萧,一挫腕,把玉萧夺了过来,怒道:“玉萧仙子,我们好意相救,你怎么就出手伤人!”

玉萧仙子缓缓地站起身子,目光凝注一阳子脸上,望了许人,摇摇头,黯然叹道:

“你来得太晚了,他已经被人投到那悬崖下水潭中了,我在那水潭边守了很久时间,仍不见他的尸体浮出,想来他被那急­射­而下的怒涛激流,卷沉在潭底之中。唉!我身受伤势很重,无法下潭去打捞尸体,不过,我总有一夭会把他的尸体打捞上来……”

突然,她目光转投到霞琳身上,口中轻轻啊了一声!又低声接道:“他伤在峨嵋二老手中,送命在一个身着黄|­色­大褂,手套金环,面目娇好,装束诡异的少年手中,他本来喊过他的姓氏。可是我一时记不起了……”

说至此处倏然而住,站起身子扶萧奔去,片刻间,隐过山脚不见。

沈霞琳问道:“大师伯,这黑衣女人是谁?她怎么会认识寰哥哥呢?”

一阳子道:“很少人知道她真实姓名,都称她玉萧仙子,在当今江湖之上,威名甚盛。”

沈霞琳重复了一句玉萧仙子,只觉这名字十分熟悉,只是一时间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两人缓步走回石室,朱若兰已运功完毕,下了木榻,一面用手理着散乱的秀发,一面低声在和梦寰谈话,那丑怪的女人,却已不在洞中。

沈霞琳急奔两步,跑到朱若兰身边,笑道:“刚才我们打了半夜的架,要不是我大师伯及时赶来,只怕我和那位彭姊姊都要被人家打败哩!”

朱若兰先对一阳子点头一笑,然后轻揽着霞琳问道:“那你定然是吃了很多苦啦?”

沈霞琳笑道:“嗯!我虽然和人家打过很多次架,但却从没有昨夜那样利害,我怕他们冲近木榻,伤了你和寰哥哥,所以,气力就大了很多。”

两人谈话之间,彭秀苇提着一壶山泉进洞,朱若兰洗去脸上、发间血污,笑对一阳子道:“老前辈来得正好,不但及时解了晚辈之危,且将省去我一番跋涉……”

她转脸望了静躺在木榻上的梦寰一眼,脸上忽现黯然之­色­,接道:“他伤得很重,已非晚辈可以疗冶,因此,我想带他到括苍山白云峡去见我恩师,求他老人家以所得万年火电疗治他身受之伤。”

一阳子微一沉吟,笑道:“朱姑娘这般加惠于他,贫道十分感激,不过,他离开贫道一年之中,就牵惹着无穷风波,唉……”

朱若兰叹息一声接道:“老前辈不必多责怪他,事实上有很多事,都不能怪他,眼下他伤势很重,不宜再拖延时间,至于因他牵惹的风波后患,晚辈决不置身事外!”

一阳子道:“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动身,是否要贫道护送一程?”

朱若兰道:“老前辈如果有事,尽管请便,由琳妹妹和这位彭姑娘伴行相助,人手已经足够了。”

一阳子听她口风,已知她不愿让自己随行,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贫道就先走一步,……”

他刚转身,忽然又停住脚步,翻腕抽下背上宝剑,笑道:“我在昆仑山一处悬崖冰岩之上,和玉萧仙子动手,忽得天龙帮帮主爱女李瑶红传报警讯,说寰儿被峨嵋派擒拿住,押在万佛寺,因此就匆匆赶来峨嵋山,行至这卧虎岭时,正值深夜,无意发现了南天一鹏周公亮和铁剑书生史天灏,在一处悬上对坐清谈,我因一时好奇,偷听两人谈话,才知两人是在计划捉万年火龟之事。”

他微微叹息一声,接道:“我偷听两人谈话,只不过是一时好奇,那知却引起了铁剑书生史天灏的杀机。”

朱若兰道:“史天灏为人­阴­险得很,不知他用的什么方法对付老前辈?”

一阳子道:“贫道昔年游踪江湖之时,曾和两人见过几面,故而相识。史天濒故作笑脸,邀我入伙,我虽再三推辞,仍不能推脱掉,只好答允下来。

史天灏装作热情,带我到那万年火龟存身中的悬崖边缘,趁我无备之时,两人一齐下手,把我推到那悬崖之中,那知我却因祸得福,捡得这柄千古奇珍,但这等宝剑,如非有绝世武功,也不配用它,仅以此宝剑相赠,藉谢朱姑娘数番援手之恩。”

朱若兰看了那宝剑两眼,摇摇头道:“这等神物利器,晚辈哪里敢受,还是老前辈自己留着用罢。再说,我一直就未存有什么争霸江湖之愿,此刻更是万念俱灰。贵派中分光剑法,以快速著称武林,如再佐以这武林宝刃威力,那威势想来必增强很多……”

一阳子看她不受,也不再坚持,收了宝剑,拱手告辞,飘然而去。

朱若兰等也立时动身东上。

沿途之上,车船兼程,朱若兰果然不再改易男装,和霞琳陪守在梦寰身侧,笑语慰藉,无限柔情。

她本十分担心梦寰伤势恶化,支撑不到括苍山,就会伤重而死,那知事情大出她意料之外,杨梦寰虽然数度晕厥,但一缕残息,始终不绝。

她一面拼耗本身真气,助他复苏,一面极尽娇柔,慰启他求生之念,就这样,使杨梦寰支持着到了浙东,仍然保持着最后一口气未绝。

她哪里知道,这完全是梦寰在泯江舟中所遇那身披蓝纱少女相赠灵丹之力,那灵丹神奇的药力,护住他内腑一点元气不散,再加上朱若兰本身的真元之气,维持他脉|­茓­畅通,才创出奇迹。使梦寰生命得以延续不死。

这日,到浙东括苍山下,几人弃车步行,连夜入山。沈霞琳、朱若兰,彭秀苇交替背负梦寰赶路:。

好在朱若兰熟悉地势,翻山越岭,单走捷径,经过了半夜紧赶,已到了白云峡。

这时,已是子夜过后时分,一轮明月,满山银辉,山风吹起阵阵松涛,朱若兰放下怀中梦寰。指着前面一座奇峰,说道:“转过那座山峰,就是自云峡了……”

沈霞琳缓缓把粉颊贴在梦寰鼻息处,笑道:“寰哥哥,还没有气绝呢。”

朱若兰道:“唉!只不知我师父回来没有?”

她在快到白云峡时,心中忽然害怕起来,因为,只要回到峡中,立时就知道了,师父是否已经回山,在路上,她兼程赶路,心中有着很大的把握,师父一定回到了白云峡,但在将到之时,她的信心,忽然间完全消失,竟不敢再往前走。

沈霞琳举起右袖,擦着脸上汗水,问道:“黛姊姊,白云峡还有好远?”

朱若兰遥指着前面一面山峰,道:“就在那山峰之后,大约有五里左右!”

沈霞琳微微樱­唇­,笑意盈盈地长吁了一口气,满脸欢愉之­色­,说道:“黛姊姊!咱们不要休息了!快些去找你师父替寰哥哥疗治好伤势,他多活这些天不死,那一定死不了啦!”

只因她心中一直记着朱若兰相告之言,说梦寰虽活过三天时间,可是由四川峨嵋山到折东括苍山,耗费的时间将近二十天工夫,杨梦寰并未死去,虽然只有一缕微弱的气息,但却并未咽绝。

这件事在沈霞琳纯洁的心中,甚费疑猜,因为,她深信朱若兰是无所不能之人,她既然说过杨梦寰难再活过三日,自然是无可置疑,可是,事实上杨梦寰竟延续两旬之久,仍然未死……

不只是她,就是朱若兰的心中,亦感到莫名其妙,虽然她不惜耗消本身真气,助他延续生命,但她心中很明白,那只不过是祈求尽到自己最大的心力而已,决不能创出这等奇迹。

她哪里知道,杨梦寰在泯江舟中巧遇了那身披蓝纱少女,服用了天下第一等灵药,保命护心丹,得那药力神奇之效,护住他内掖一点元气不散,虽已油尽灯­干­,但一缕生命火焰,始终延续不熄。

朱若兰虽系生­性­坚强之入,但此刻却变得十分柔弱,沉思良久,才回头望着霞琳黯然一笑,道:“要是我师父没有回来,怎么办呢?我现在心里非常害怕。”

沈霞琳先是一怔,继而笑道:“那不要紧,咱们可以住在白云峡等他,他总是要回来的。”

朱若兰道:“唉!我师父一向行踪不定,常常数月半年不回白云峡一趟……”

忽然她心中闪起一新的意念,不禁粉脸变­色­,暗自忖道:师父对我一向百依百顺,但那天却大异往常,似乎连话也不愿和我多说一句,如非有万分紧急之事,决不会那样对我,何况,他已练成上乘内功,似无有借重那万年火龟,以增进功力的必要。

她心念尚未转完,暮间长空鹤呜,月光下见一只巨鹤,流星般飞泻而下,落在她身边。

朱若兰骤见灵鹤,心中忽然一喜,暗道:玄玉既已回来,想来师父定也回山了。

因为灵鹤玄玉,只有师父和她能够遣用,那夜玄玉忽然不见,朱若兰心中十分着急,及后见师父现身,料知是师父带走,是以见得玄玉之后,心中忽然感到一阵欢愉。

她伏身抱起梦寰,转脸对霞琳道:“我师父已回来了,咱们快走吧!”

当下几人,又放腿向前奔去,翻过了两座山头,到了那高峰下面。

忽然间,铮铮几声弦响,从那高峰后面传来后,声音虽然不大,但却丝丝扣人心弦,三人都不禁一阵心跳,停住了脚步。

但闻那灵鹤一声凄厉长呜,展动双翼,冲霄而去,瞬息间飞得踪影全无。

朱若兰望着灵鹤玄玉的去向,呆呆出一会神,忽地惊叫一声,道:“琳妹妹,快走……”她口中说着话,人已似弦弩箭般向前奔去。

她这异常的举动,使霞琳和彭秀苇,都跟着放腿狂奔。

但觉扑鼻花气,拂面而过,山­色­景物,掠目逝去,因几人奔行得太快,无法看清楚详细情形。

大约有一盏热茶工夫,朱若兰倏然收住脚步,回身把怀抱中的梦寰,交给霞琳,纵身一跃,快似掠波飞燕,直向前面扑去。

沈霞琳、彭秀苇定神望去,只见前面一片如茵绿草之中,坐着一个青袍长须的老人,在他身侧一丈左右处,盘坐了一个身披蓝纱的白衣少女,少女怀中,抱着一支琵琶,身后一排横立着四个赤足­祼­腿,身着及膝白­色­大褂的婢女,一个个面目姣好,艳光照人。

那少女玉颊上挂着两行清泪,手抚着怀中琵琶,目光凝注着草地上静坐的老人,脸上不胜愁苦,显然,她是想拨动琵琶弦音,但却又为另一种力量阻止了她,一付欲弹又止的神情……。

朱若兰扑到那老人面前,无限凄伤地叫道:“师父,师父,我回来了……”

只见那老人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陡然一声惊叫道:“你现在回来做什么,快走!快走!”一面说话一面又挥手作势,叫朱若兰早些离开。

但见那身披蓝纱少女纤指走动,怀中琵琶,铮铮铮,连响三声。

沈霞琳忽觉两臂一松,砰的一声把怀抱中的梦寰摔在地上,彭秀苇却随着那三声弦音,跳动了三步。朱若兰虽未有所跳动,但却突感一阵急躁不安……

幸喜那少女拨动三声琴响之后,不再继续,三人神智,才未受制,修然清醒过来。

沈霞琳伏身看看地上的梦寰,气息仍然未绝,才放下心中一块石头,幽幽一叹,道:

“这琵琶好生难听……”

但见那老人圆睁着一双环眼,大声对朱若兰叫道:“你快些走吧!再晚了恐怕走不了啦!我已经受了重伤!”

朱若兰细看师父神­色­,大异往常,脸­色­惨白得毫无血­色­,知他所言非虚,心中更是惶急,纵身一掠,直到那身披蓝纱少女身上扑去。

那少女对朱若兰的来势,只似没有看见,既不起身迎敌,亦不让避,仍然静坐不动,可是她身后横立的四个亦足婢女,却一齐跃出,并肩挡在那少女身前。

朱若兰正值满怀伤痛之时,出手迅快至极,左掌平推一招“移山填海”,右手横扫一记“神龙摆尾”,直击横打,一齐袭到。

四女被她凌厉的攻势,迫得纷纷退避,但倏分即合,一让过朱若兰的攻势,立时反击,四个人一齐出手,由四个不同的方向攻到,八双玉掌分袭朱若兰八处要|­茓­。

彭秀苇看四人合攻主人一个,不由心头火起,大喝一声,纵身而上,探手间已套上鹿皮手套,扣握了一把毒沙。

只听那盘坐在草地上老人大声叫道:“兰儿快些停手,她是你小蝶妹妹,你决打不过她的。”

朱若兰听得一怔,修忽间拍出四掌,把四个围攻的婢女迫退,翻身跃开五尺。

四个­祼­腿艳婢,也不追击,一排横挡在那身披蓝纱的少女身侧。

彭秀苇手中所扣毒沙,本已蓄势侍发,但听那老者一喝,又见朱若兰翻身跃退,手中一把毒沙,也不敢乱打出手,紧随着朱若兰跃身而退。

这当儿,那身披蓝纱少女,忽站起身子,到了青袍老人身前,缓缓地蹲下身子,放下怀中琵琶,低声说道:“老伯伯,我娘临死之前,告诉我说,她死之后,要我到括苍山白云峡来找你,并要我用‘弦音耗心’的工夫害死你。”

“其实我心里并不想害死你,何况你又对我很好,把万年火龟的内丹,也送我服用,我娘在生前也对我谈过万年人龟的事,她说,如果能得眼万年火龟内丹,她就不会死了,所以我想那万年火龟一定是异常珍贵之物……”

只见那青袍长须老人,全身一阵颤动,长长叹息一声,接道:“你娘说的不错,她一生中所受的委屈,都是我加诸于她的。就是把我乱刀分尸,也不足抵万一,只可惜她死得早了一点,不能亲手杀死我这忘情负心之人……”

那少女只听得双目圆睁,闪动着异样光辉,惊叫道:“怎么?你认识我娘吗?”

那老人突然仰脸望着当空皓月,好半晌,才答道:“唉!我们只不过见过几面……”

朱若兰在那蓝纱少女蹲下身之时,也跃到那青袍老人身侧,这时,突然Сhā嘴接道:

“师父你一定认识这位姑娘的妈妈,可是你为什么不肯说呢?”

一语未完,突然想起了一件重大之事,啊地惊叫一声。

青袍老人和那身披蓝纱少女,都不禁被她这突如其来一声惊呼,吓得微微一怔,四道眼神,一齐转注在她的脸上。

只见她­嫩­脸上神情激动,星目蕴含泪光,玉齿紧咬着樱­唇­,摇摇头,故作微笑,一语不发,原来她想到那万年火龟内丹,已被身披蓝纱少女服用,梦寰病势只怕难疗好了。

那青袍老人突然咳嗽一声,霍然起身,举起双手,疾走了两圈,又重坐原处。

朱若兰看师父疾走的步法,正是他平时修习上乘内功时所用,心颇暗暗吃惊,忖道:

难道他老人家真的受了极重的内伤不成?……

但转念又想师父­精­深内功,博奥武学,当今之世,有谁伤得了他?

只听那身披蓝纱少女长长一叹,又道:“我娘遗命要我害死你,我想你一定是很坏的人,谁知你竟是十分慈善的老人,唉!我娘不知和你有什么仇恨,非要我害死你不可……”

那青袍老人微微一笑,道:“这当今之世,只有你娘和你,有杀我之能,你娘既然死去,只余下你一个人了,你要不肯依你娘遗命害死我,我就是想死也死不了。”

朱若兰忽地一伸右手,把那少女放在地上的琵琶,抢在手中。

身披蓝纱少女转脸望了朱若兰一眼,道:“你最好把那琵琶摔碎,我就永不能再弹它了。”

那青袍老人突然一声叹息道:“怎么?你改变了心意吗?哼!要知一个人不听父母之命便是大大不孝。”

身披蓝纱少女忽然放声哭了起来,道:“可是你待我这样好,我要害死了你,心里不安……”

青袍老人笑道:“你娘受了几十年活罪,忍恨偷生,把你教养成|人,就是要你替她报仇,你要不肯依她遗命,把我害死,难道就不怕愧对你娘九泉­阴­灵吗?”

身披蓝纱少女,只听得娇躯一阵颤抖,伸手去抢朱若兰手中琵琶。

朱若兰一提气,身体坐姿不变,倏忽间闪开五尺,道:“你要再动手抢,我真的要把它砸碎。”

但闻那四个­祼­腿赤足美婢,一齐娇叱,纷纷向朱若兰扑去。

彭秀苇、沈霞琳亦双双跃奔过来,出手拦截。

忽听那青袍老人喝道:“快些停手。”右掌虚空劈去,一股强猛绝伦的力道,从几人中间冲过,沈霞琳、彭秀苇,和那四个美婢,都被那激荡的潜力逼开。

朱若兰举起手中琵琶,运尽臂力,猛向数丈外一块大山石上投去。

那青袍老人左手袍袖一拂,忽地腾空而起,伸手一抄,已把琵琶抓在手中,跃回原地,向那身披蓝纱少女手中递去。

要知朱若兰那运力一掷,何等迅快,青袍老人能在一刹之间,跃身而起,悬空把琵琶接住,不但看得彭秀苇等愣在当地,就是朱若兰本人也看得呆了一呆。

她知道,只要那琵琶交到身披蓝纱少女手中,让她弹动起来,自己也无能耐受,何况还有霞琳和三手罗刹。

师父又一心想死在那少女手中,自是不肯伸手拦住,必需要在那少女未弹琵琶弦音之前,重把琵琶抢到手中。

这机会只不过一刹那间,朱若兰来不及劝求师父,蓦然纵身而上,右手疾伸,抓住了琵琶一角。

这时,那身披蓝纱少女,左手亦接住琵琶一角,那青袍老人还未完全放手,三个人各抓住琵琶一端。

青袍老人冷哼了一声,道:“兰儿,你放不放手?”

朱若兰自闻那万年火龟内丹,被那身披蓝纱少女服用之后,心情就十分激动,此刻又被师父责问,只觉万般委曲,一齐泛上心头,咬牙答道:“师父打死我,我也不愿放手……”

青袍老人怒道:“难道我就当真不敢打你吗?

左掌一翻,横扫过去。

朱若兰平时虽得师父宠爱,对她百依百顺,但一见师父真的出手,倒也不敢封架,一闭眼,准备硬受一击。

青袍老人一掌出手,忽然想起她乃是金枝玉叶之体,自己只不过是个她的侍卫身份,只因久居这白云峡中,远绝尘世,致把一些凡俗礼数,尽皆忘去,朱若兰由刚会学语之时,就在他身侧长大,等到半通人事,自己因授她武功,由她称师父……

心念一动,赶紧收掌,但哪里还来得及,只听砰的一声,击出掌势,正中在朱若兰玉颊之上,只打得朱若兰娇躯摇颤,秀发散披。

雪白的粉脸上,顿时现出一片红肿。

一则朱若兰已运气相接,二则他击出掌势一收,力量减少了很多,要不然这一掌纵不致命,也必打得朱若兰当场晕倒。

他一掌击中朱若兰后,心中又悔又恨,反手一击拍在地上,手掌深陷,入地半尺。

朱若兰忍伤痛,垂泪说道:“师父纵然想死,也望对兰儿说明原因……”说着话,用力一带,立时把琵琶夺了过来。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