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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死亡骑士 > 序

幕之时。

­精­王斧 傲斩

铸造者:瀚贝瑞·奎罗特

点化者:哈德克

现今持有者:利斯顿·奎罗特

这柄古朴的巨大战斧是由白石厅国王,瀚贝瑞·奎罗特亲自以魔法金属奥利哈康打造的。曾受瀚贝瑞救命之恩的大法师哈德克自奋告勇地为这柄上好的利刃加持魔法,在十四名顶级法师连续运做法阵一周后,寒冰斧傲斩诞生了。

然而,由于瀚贝瑞·奎罗特的另一个身份是白石厅两大家族之一奎罗特家族的族长,因此,长期不合的索瑞森家族对这柄武器嗤之以鼻,称它是“一把愚蠢的菜刀”,然而他们谁都没有料到,对头打造的武器居然会在危机到来时成为最亲密的战友。

当炎龙美露基狄克试图摧毁月之都时,邻近区域外围的白石厅一度遭遇灭顶之灾。在那段最艰难的时期里,傲斩的主人瀚贝瑞·奎罗特一直与云耀的主人雅加西并肩作战,没有后退过哪怕一步。最终,矮人们和­精­灵族联合起来,终于帮助皇帝战胜了火焰之王,可是瀚贝瑞却也因此长眠在了白石厅的废墟之下,再也无法睁开眼睛。

与美露基狄克的战斗标志着­精­灵国度与白石厅矮人从此走向没落,可是白石矮人们却并没有消亡,他们最后走出了山脉,融入整个大陆之中。而继承了­精­王斧傲斩的奎罗特子孙们,依然象他们的祖先一样,以鲜血和生命捍卫着家族的尊严与荣耀。

现在,这柄拥有驾驭寒冰之力的战斧属于利斯顿·奎罗特。

­精­王枪 龙贯鬼斩

铸造者:凯琳娜

点化者:凯琳娜

现今持有者:法佩罗·德利坦

在这个由神灵所俯瞰的世界中,无论是出于自身­性­格因素或者是安全因素,绝大多数祈祷士们都保持着低调,但凯琳娜却是一个例外。作为一个主动走出月之都,主动以自己的力量来改变现世的祈祷士,凯琳娜为人们留下了无数传说,­精­王枪龙贯鬼斩就是其中之一。

当凯琳娜来到北方大陆时,这位见多识广的旅行家惊讶地发现,尽管这是一片由寒冷统治的土地,然而在地层深处,地壳的活动却激烈异常。北地矮人在岩浆河旁拥有设施完善的锻造厂,生产的武器则能与外界的野蛮人和港口的人类进行交换,而事实上,人类和野蛮人本身,也同样是地底岩浆的受益者。

于是好奇的祈祷士顺着岩浆河流继续深入地壳深处,在那里,一块由纯净的岩浆凝聚冲刷而成的巨石引起了她的主意,凯琳娜称这块石头为“熔火之核”,并将它带出地底,带到了冰天雪地的地表。接着,在由人类、野蛮人与矮人共同组成的顾问团帮助下,凯琳娜以祈祷术改变了熔火之核的结构,将它锻造为一柄长度和重心都配合得完美无缺的战枪。

这就是­精­王枪龙贯鬼斩,它本身就是火焰的化身,因此生来便具有驾驭火焰的力量。

在严酷的北地,龙贯鬼斩曾在无数强大的战士手中流转,它的主人有暴君、骑士、矮人以及其他各种不同类型和身份的人物,但是无论持枪者是正是邪,莽撞还是理智,热血还是冷酷,他们却都有一种同样的特质。

即使以­性­命为赌注也好,龙贯鬼斩的持有者绝不会在战斗中后退。

也因此,这柄武器有了一个别名——“不败之枪”。

­精­王剑 绯莲

铸造者:托勒尔·伍德

点化者:朱宾

现今持有者:——

尽管­精­王剑绯莲与神灵的力量毫无关系,然而对于路维丝的骑士们来说,这柄承载着骑士­精­神的武器足以被冠上“圣剑”的头衔。

绯莲铸造于动乱之年代,当女神雷娜斯竭尽全力试图压制住路维丝之时,一名渴望超越白石厅最高铸造技术的流浪矮人——托勒尔·伍德在战争中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机会。崭露头角的托勒尔很快就成为了最著名的铸剑师,而在这个时候,路维丝骑士团团长柏西巴恩带着一块魔法金属奥利哈康找到了他。

没有任何一名铸造者能抵挡住来自奥利哈康的诱惑,何况是以铸造世界第一名剑为目标的托勒尔。仅仅一小时后,矮人便迫不及待地带着材料冲进了湖底的聚光塔,开始没日没夜的锻造。整整三十天后,一人多高的巨大双手剑成型了。

但仅仅锋利巨大是不够的,如果要让武器成为骑士团的象征,必须为它附加上强大的力量。为此,柏西巴恩找到了隐居于火山中的红龙之王朱宾。在接下来的战斗中,这位强大的圣骑士仅凭一人之力便通过了朱宾的严酷考验,不仅赢得了红龙一族的尊敬,同时也为即将到来的黎明之战取得了强大的助力。

按照约定的内容,红龙之王朱宾不仅亲自为柏西巴恩的新武器加持强大的火焰之力,更是以自己的鲜血作为祝福。­精­王剑绯莲诞生了。

它随着路维丝的信徒们飘扬过海,经历了残酷的黎明之战,统一了洛伦丹大陆最富饶的南部六国,圣骑士们将这柄剑看作荣誉与勇气的象征,长久以来有资格使用它的只有路维丝最强骑士团——圣剑骑士团的统领。

绯莲的最后一位主人,赫赫有名的“光之指引者”尤瑟尔在与黑暗之鹰的战斗中牺牲,­精­王剑也随着他一同被埋葬在了炎之城塞的废墟下,尽管死亡骑士们与现已回归故土的人类都进行了细心的搜索,可是绯莲的下落却依然无人知晓。

­精­王剑 紫荆

铸造者:利斯顿·奎罗特

点化者:久远

现今持有者:法珞希黛

相对于其他­精­王武器,紫荆要年轻得多,不仅如此,它也并非是为了某个特定目的而被锻造出的兵刃。

利斯顿·奎罗特是一位伟大的战士,而流淌在他体内的家族血液却使得他在杀敌的同时,对于如何制造武器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在某个无所事事的岁月里,这位白石厅最著名家族的子孙自行设计出了一柄结构复杂、可以分成九段的单手剑——利斯顿认为这样的设计能大大拓宽战斗的思路。

在多次试验失败后,以魔法金属奥利哈康为材料的九节剑终于被成功锻造了出来。年纪轻轻但却掌握了强大力量的久远对矮人的工艺品很感兴趣,尽管自己并非剑士,但她却以祈祷术实现了利斯顿的设想,让武器成为了能随主人意志而舞的雷电之蛇。

这就是­精­王剑紫荆,一柄集成了武器大师奇思妙想、星之都­精­巧锻造工艺以及强大祈祷术的试验品。

几乎大部分具有好奇心的星之都战士都曾把玩过这柄奇特的武器,但却没有一人真正决定使用它。圣骑士罗兰·斯特莱夫也曾接触过紫荆,但当时,一心想要继承绯莲的青年对此完全没有兴趣。

直到将近二十年后,星之都的另一位客人才终于将沉眠于武具库中的紫荆作为自己永久的伴随者。她的名字是卡托丽·奥兰德。

在接下来的黎明之战中紫荆昙花一现便消声匿迹,直到伊修托利历八年才重新出现在一名叫做法珞希黛的人类女子手中,而她与卡托丽之间的关系则神秘异常。

­精­王剑 晨曦

铸造者:瑞伦斯·奎罗特

点化者:摩提达尔

现今持有者:泽菲利斯

在白石厅衰落后,大部分矮人都选择来到铸造业发达的里德尔发展,其中就包括了著名的奎罗特家族后代。对于瑞伦斯来说,能了解那柄传说中的­精­王剑“云耀”的构造,并将之再现于自己的手中,绝对是件美妙无比的事情。而对于法术的最高掌握者摩提达尔来说,能面对这样一个挑战——让轻柔的软剑完全摆脱空气阻力的束缚,将超大型法阵的魔力凝聚于一点——同样是令人兴奋的。

只不过,委托人或许并不会这么认为。作为银翼商会的副会长,塞格特——即隐姓埋名的莫巴帝·辛格威斯——从来都不希望自己心爱的养女和战斗搭上关系,无论是成为埋头于法术的学术钻研者,追寻历史的考古学家,研究神灵的神学家,或者哪怕是交际花也好,只要不去碰刀剑,怎样都行。

然而,十四岁的少女却执拗地要成为父亲手中的一柄剑。自从皇帝死后的数百年来,莫巴帝一直暗中­操­控着卡那多斯的各大势力,从未被怀疑过。所以他怎么也不明白,如此谨慎细心的自己是怎么被泽菲利斯发现真实身份的。

或许这就是属于女儿的秘密吧?

泽菲利斯的天赋无可挑剔,她一直保持着里德尔皇家学院第一名的地位,剑术造诣上也达到了可以学习云耀的水准。所以,当明白自己无法改变女儿心意之时,莫巴帝只得开口确认最后一件事——

“如果要成为我的剑,那也必须面对一个事实,有一天,我或许会为了达成目的而不惜背叛你。因为剑只是为了胜利而存在的道具,所以……始终只能被放在第二位。”残酷的话语被明白无误地表达了出来,父亲希望女儿在最后关头退缩。

可是泽菲利斯只是点了点头:“那样也没关系,因为我想要和莫巴帝在一起,而不是和塞格特在一起。”

已经没什么好多说的了,作为父亲,塞格特赠予了泽菲利斯­精­王剑“晨曦”,希望强大的武器能在战斗中保护好心爱的女儿。而作为首领,莫巴帝赋予了泽菲利斯“夜莺”的称号,等待着她为自己斩开一切敌人。

【其余­精­王武器的资料将随剧情的进展同步补充】

当执着的铸造者与战士们津津乐道于各种传说中的武器时,他们绝不会漏掉神器。尽管并非每一位女神都愿意将自己的力量赋予凡人,可是神器确实存在,并会直接受到神灵力量变化的影响。

神剑 天驱

【资料从缺】

神剑 霜恸

铸造者:托勒尔·伍德

点化者:梦琉

现今持有者:罗兰

在路维丝之黎明过后,绯莲的铸造者托勒尔·伍德达到了他事业的颠峰时期,无数身世显赫或是剑术超群的战士纷纷慕名而来,渴望得到一柄威力强大的武器,但矮人自己却陷入了迷茫与痛苦之中——因为之后的作品没有一件能超越­精­王剑绯莲,他的成长已趋于冻结。

这个时候,一名叫做理查德·巴雷斯的巫妖找到了他。

“你还想要铸造出一柄更强的武器,不是吗?”亡灵的反问令矮人下定了决心,他毅然抛弃了一切,随着理查德来到寒冰皇冠。凭着对武器的狂热与执着,托勒尔跨越了生与死的界限,成为了一名死亡骑士。

在担任寒冰皇冠骑士团武具铸造统领的同时,死亡骑士托勒尔也开始挑战自己的极限——他要为梦琉铸造一柄神剑。尚未成为女神的意志体从灵魂之石的基座上取下一片坚冰赠予矮人,接着,在阿雷特山脉最高的特里亚峰冥思苦想了整整十个昼夜后,托勒尔·伍德终于找到了灵感。

短短三天,受到女神祝福的坚冰被打造成了一把与­精­王剑绯莲相同尺寸的大剑,但是铸造者却能非常满意地感受到其中的不同——这柄剑要更理想、更完美~!而当矮人粗短的手指抚过剑锋时,他所说出的第一句话就是——

“我还要铸造出更完美的武器~!”

梦琉为大剑加持了只有女神自己才明白的魔法,镌刻上文字的武器被放置于卡扎克峰,静静地等待着命中注定的主人到来。

欧林的名字叫做罗兰·斯特莱夫。

神剑 诀别

铸造者:【资料从缺】

点化者:凯琳娜

现今持有者:莫巴帝·辛格威斯

当武器的战绩足以成为传说时,它的铸造者早已涅灭在了历史中。作为辛格威斯王朝的祖传武器,十字剑的特别之处在于,尽管武器上并未加持任何魔法,但却从不会在激烈的战斗下折断,甚至连任何磨损都没有。

因为十字剑上附加有一个强力的誓言——除非主人低头,否则永不折断。

但这也可算是一个强力的诅咒,辛格威斯王朝的历代统治者全都因此而不得不舍弃个人的一切,成为一个真正的、不懂得人间感情的“统治者”。

王朝的末代国王,莫巴帝·辛格威斯同样如此。

当希亚女神的骑士们展开入侵时,为了避免国民死亡,他接受了教廷的审判以及绞刑的判决。当从皇帝雅加西那里了解到神灵对于世界的影响时,他又毫不犹豫地投身于反抗希亚女神的漫长战斗,每一次都站在最前线。最后,当凯琳娜为他揭示出菲娜女神的真正目的以及达成该目的会造成的结果时,他唯一的选择就是调转剑头,将菲娜女神以及自己的救命恩人雅加西作为必须消灭的目标。

三次选择都不掺杂任何个人感情,对于莫巴帝来说,他的原则只有一个——“尽可能减少国家的损失,尽可能减少社会的损失,尽可能减少世界的损失”。除此之外的一切都是多余的。

或许是相当有争议的原则,但那柄剑至今都未断折,它的主人至今都未低头。

在菲娜毁灭于黎明之日后,希亚的统治依然继续着,女神对于自身存在的巩固执着到了病态的程度,而其中一项重要的内容就是消灭“希亚之终末”。身为那样的存在,凯琳娜在被同出一源的女神消灭前,将自己的护身符以及­操­控它的方法全都授予了莫巴帝。从未加持任何魔法的十字剑于是拥有了神的力量,就连灵魂都能斩开,凯琳娜因此将它命名为“诀别”。

但对于莫巴帝·辛格威斯来说,在握起那柄剑的同时,或许真正诀别的是身为凡人的那个自己。

第一部 归来 序章 黑潮

放眼望去,是一望无际的大平原。春天已悄悄地降临在这受到路维丝眷顾的大地上,惹眼的新绿则一直蔓延到目光的尽头,那悦目的颜­色­仿佛有生命一般,在温柔春风的抚摩下一层一层的翻卷着、伸展着。就连原本寒冷的空气,也在芳草的摩挲下变的鲜美起来了。

湍急的河流向着远方模糊的地平线蜿蜒而去,那湛蓝­色­的曲折身形,将整个天空都映照在了自己的怀中。

一切就仿佛画中的美景。

“美丽的艾拉泽亚……”栖于高崖上的观望者低声地呢喃了一句,­精­致的水­色­瞳孔将整个平原尽收眼底。

“终于,我回来了……”那刻骨的语调中压抑着无法消逝的颤动,而他秀美的脸庞也在一瞬间失去了冷漠的面具。

那是一名骑士,但却与生者的领域无缘。

每当暖风从他的发梢拂过时,都会带起一片晶莹的冰屑。纯黑的斗篷在风中上下翻飞着,仿佛一面携裹着死亡的旗帜,而反­射­着耀眼阳光的亮银铠甲上,北地的气息正四下流窜。骑士的坐骑同样全身披挂,黑­色­梦魇的蹄下,冰雪的力量正剥去代表生命的绿­色­,随后榨出土地中的每一丝活力,寒气如涟漪般向着周围扩散。

那是为执念而存在的狂战士,拥有火焰般的灵魂和冰冷的双眸,现世的人们则称他们为死亡骑士。

“已经过了十年了,温达姆,但那一天却依然烙在我的脑海中,就好象是昨天刚发生的惨剧。”死亡骑士的瞳孔刹那间燃起了水­色­火焰,耀眼的光芒狂乱的律动,仿佛即将溢出的岩浆,“也许别的人已经忘了,但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很快你就会尝到那种烧灼灵魂的绝望的……就和当初的我一样。”夹杂在冷风中的话语就好象利刃一般呼啸着,要将无形的敌人撕裂。

“来吧~!伊修托利的骑士们~!”他高声的喊着,拉动缰绳回过身去。

两千五百名高阶死亡骑士正在那里无言地等待着。同样花纹的披风,同样的亮银铠,同样抿紧的、毫无血­色­的嘴­唇­,以及那飘动着的灰­色­长发。北方的狂风在空中肆虐着,梦魇蹄下的冻土正迅速地扩散,连地面收缩变硬的呻吟都清晰可闻。为那强大的灵魂力量所吸引,各种各样的死灵在他们周围环绕着,甚至敢于在阳光下现身。

“看见了吗,那就是属于神的疆域,耀眼梦想在那里诞生与成长,最后成为辉煌夺目的宫殿。但是,光芒是堆积在以百万倍计算的废墟之上的,而我们则是那些碎片的拥有者。”死亡骑士­操­纵坐骑来回巡梭,以缓慢但清晰的语气叙述着,“不过现在有些不同了,命运给予了一个补偿的机会,而能否取得它,关键在于手中的剑是否拥有足够的力量。”

年轻的领导者猛地抽出负在身后的巨剑,正对着朝阳高高举起,紧接着冰冷的锋刃便将淡金­色­的光芒切割成无数的细丝。

“这里是曾经终结我们梦想的地方,但现在,它将成为一切的开始,新历法的起点。”他说着将武器“刷”地指向前方的地平线,“我们将摧毁路维丝联盟的一切防御,打通从此地通往雅赫维山脉的道路,实现伊修托利成为神的愿望~!”

“我可以听见你们内心深处的渴望,”死亡骑士的声音低了下去,但却格外的清晰,“就好象你们可以感受到我灼热的灵魂一样。那不仅仅是我们的愿望,同时也是这个世界的要求,只有伊修托利,才能让这个世界从路维丝的束缚中挣脱,重新回归进步与发展。”

接受训话的骑士们如同黑耀石雕像一般纹丝不动,但厚重的亮银铠甲与冰冷的身躯却无法压抑灵魂的呼喊。那些火焰般的执念正烧灼着他们的内心,让冰冷的血管中淌满沸腾而痛苦的回忆。整个方阵就仿佛是一片燃烧着的冰蓝­色­火海一般,死灵们在那炙热的灵魂之火中哀号着、逃窜着,却一下子被引燃,成为了四散的灰烬和碎片。

“想起来了吗,那些无法忘却的烙印?”训话者大声呼喊着,“冲锋吧,伊修托利的骑士们,为了伊修托利的梦想……以及我们破碎的回忆……”

死亡骑士再度眺望着眼前的广袤草原。朝阳金­色­的柔光描绘出黑沉的大地与清澈的天空,而之间那条清晰的地平线上就隐藏着他想得到的一切。

“是的,久远……”他呼唤着这美丽的音节,声音中饱含眷恋,“你看见了吗?你听见了吗?”勾勒出死亡骑士冰冷表情的线条在那一瞬间融化了,仇恨的表情逐渐消逝,取而代之的是寂寞、悲伤与悔恨。

温柔而熟悉的气息正在胸口涌动着,死亡骑士将左手按在了心口,尽管心脏不再跳动,但记忆的潮水却熄灭了那瞳孔中的冷火。

“……我回来了……”

良久的沉默之后,他如同惊弓之鸟一般突然昂起了头,带动那飘逸的灰­色­长发上落下无数星星的碎片。

“全军前进~!”死亡骑士大声地发布命令。主人的催动下,黑­色­梦魇打破寂静,长嘶一声,从山崖上一跃而下。

黑­色­的影子完全不受重力的影响,在那陡峭的直壁上奔驰着。轻盈的动作带起了强风,黑斗篷随之舒卷开来,在死亡骑士的身后拖曳出一条浓重的墨迹,而坐骑冰冷的铁蹄则在岩壁上洒下片片白­色­冰屑。

他看上去仿佛一只扑向猎物的老鹰,有着黑­色­的双翼和划出流光的双眸。

静止不动的方阵在瞬间加速,跟着领头者毫不犹豫地冲下高崖,那些技巧高超的骑士们整齐划一的从岩石上掠过,密密麻麻的奔驰者们完全遮住了峭壁本身的颜­色­,仿佛从河床中咆哮着涌出的潮水。

一股萦绕着恐惧,死亡和复仇气息的黑­色­潮水……

第一部 归来 第一章 罗兰的战书

“即使是圣都,也无法盖过艾拉泽亚的美丽。”这是人们常说的一句话。

作为众所周知的神临之地,路维丝联盟的中心,圣都的每幢建筑都由优秀的建筑师­精­心设计而成,整个城市的细致程度,比起镂空的玉雕来也毫不逊­色­。但即使如此,大平原的自然之美仍然令联盟的居民们向往无比。

以此而出名的艾拉泽亚有着肥沃的土地和和煦的阳光。蜿蜒的海岸线为这片大地带来了充沛的降水和潮湿温暖的海风。平原和丘陵构成其大部分的地理环境,唯一特别的地方是横亘整个洛伦丹大陆南北方向的巨大山脉——以与当地不相称的寒冷和险峻而闻名的那加山脉。

那将尖峰探入云端的山脉成为了艾拉泽亚西平原阻挡敌人的天然屏障,而唯一的一个缺口则流淌着东西走向的尼卢河。源头远在内陆的尼卢河,不惜千里,穿越广阔的艾拉泽亚平原,灌溉着两岸的人民,因此,这条河也被艾拉泽亚人称为母亲河。

文德尔,艾拉泽亚的重要边境都市,正位于尼卢河出海口的附近。

自执政以来,该城的领主从来都不觉得会遭到敌人的入侵。的确,会有谁从哪里胆敢进攻路维丝联盟第二大国的城市呢?但当半夜,浑身是伤的斥候闯入领主的宅邸时,他却连抱怨的时间都没有了。

敌人已经攻破城门了。

冰魔法以摧枯拉朽的力量从内部撕裂了厚重的木制城门,在脆弱的城墙防御崩溃后,死亡骑士们立即乘着暗淡而冰冷的夜­色­冲了进来。黑­色­潮水轻巧地碾过守卫的尸体,然后迅速涌向全城各处的要害部位,没有半点迟疑。当城防队终于组织起反击时,他们已经被完全分割开来了。

充当开路者的死亡骑士们手中都持着长达五米的骑枪,锯齿状的钢制枪头令其重量剧增,然而对于永不疲倦的亡灵来说,这重量根本就算不上什么。锋利的尖端依靠着巨大的惯­性­贯穿了一个又一个的血­肉­之躯。前胸和后背都被开出大洞的尸体就这样被挂在乌黑的骑枪上,在石板上拖出腥味浓重的痕迹。而死者那扭曲而充满痛苦的表情,更增添了入侵者的恐怖。

手中的武器猛烈的震颤了一下。

第四个……死亡骑士扫了眼手中的骑枪,挂在上面的­肉­体尚未停止抽搐和惨叫。

随后响起了东西折断的脆响,上面挂了四个人的骑枪终于无法再负荷那巨大的力矩,啪的一声断裂了。他随意的将之甩开,顺手抽出了背上所负的巨剑。剑锋与金属环的摩擦产生了清脆的鸣响,冰屑跟着从苏醒的宽阔剑刃上倾泻而下,不详的夜­色­因此蒙上了一层诡异的气氛。

几名骑士挡在了持剑者的面前。死亡骑士的目标是领主的城堡,他并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但在纵马跃上房顶前,月光却反­射­出了骑士们胸铠上所印刻的徽章——眼前的这几个年轻人均隶属艾拉泽亚玫瑰骑士团。亡灵随即冷笑起来,他改变了绕道的打算。

三名骑士仔细观察着眼前的敌人,他们让坐骑缓步前进,并谨慎的保持好与同伴间的距离。这些青年并没有与亡灵战斗的经验,但从那毫无破绽的姿态和沾满血迹的铠甲看来,这将会是一场艰苦无比的战斗。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领头的人类队长终于发问了。

“我没兴趣把名字告诉将死之人。”死亡骑士冷冷的回答。

高阶骑士的脸顿时因侮辱而涨的通红,他立刻摆出攻击的姿势,旁边的两人也勒紧缰绳。

“既然你没兴趣回答,那我们就用剑来说话,冲锋~!”他高喊着催动跨下的坐骑。三人立刻将长枪平举着猛冲过来。这是标准的骑士突刺,攻击面窄小,但却有很强的贯穿力,非常适合在街道上使用。

死亡骑士也随之而动,黑­色­的人和马在一瞬间挣开了静止的束缚,以流畅无比的动作展开反击。三柄骑士长枪恍若银­色­的长蛇,从不同的角度袭向了他的首级,然而,大剑­精­确的攻击却同时截断了所有的银光。

那柄泛出蓝光的武器十分沉重,但在死亡骑士的手中却快得看不轻轨迹,当交锋的双方擦身而过的刹那,亡灵又连续挥了两剑,剑光掠过了两侧骑士的头颅。下一瞬间,两个冻结着惊讶的首级就那样带着血尾飞上了半空,随后重重坠地,发出碎骨的响声。

最后一名幸存者看了看手中被斩去尖端的骑枪,然后又看了看身旁歪坐的两具尸体,最后将视线定格在那两颗脑袋上。那年轻的脸庞逐渐为恐惧扭曲。

“我说得没错吧?”死亡骑士面无表情地询问对方。

“恶魔~!你一定是恶魔~!”那名骑士语无伦次的喊着,他抛下了手中的半截武器,突然拉紧缰绳,向着反方向逃跑,全然不顾暴露的背面。

短短的几秒过后,逃跑者也成为了一具不会动的尸体,一头栽下了坐骑。他的后心,黑­色­的箭羽尚在微微颤动着。

“真是的,居然浪费了这么多时间。”死亡骑士收起长弓纵马上前,梦魇用铁蹄踏碎那颗年轻的头颅,紧接着轻巧地跃上民居的屋顶,并很快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当内城的第一道防御崩溃之时,文德尔的守军才刚刚摆脱敌方的袭击所造成的混乱状态,并开始聚集部队,重整势态。但一切已经晚了。巷战中个体战斗力是相对来说比较重要的环节,死亡骑士的战斗力远在一般战士之上,更何况是两千五百名高阶死亡骑士。在那无情而­精­准的刀光之下,人类的士兵没有任何反击的余地,只能任凭宰割。

四溢的鲜血很快染红了各处的街道。

“情况到底怎么样了?”文德尔的领主焦虑地问着身边的法师,并在房间里来回绕着圈子,战斗开始至今,居然仅有一个斥候来传达过战报。

难道全都死了吗?领主一想到这个念头就全身发抖。

“很糟糕。”法师只是摇了摇头。

“难道连这个城堡也守不住了吗?怎么可能……”领主还抱着最后一线希望,但从窗外传来的呐喊声打断了自言自语般的询问,同时也让领主的心沉到了最底端。“该死的,那些法师都到哪里去了?”

“大部分被杀了,剩余的则使用了移送方阵,但我并不清楚他们撤退到了什么地方。”

“那些胆小鬼,关键时刻全都逃跑了,亏他们平时那么傲慢~!”领主露出绝望的眼神,“等我找到你们的时候,全部都要处以刑罚~!”

“领主大人,现在并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一旁的法师好心的提醒道。

“那么,你知道这些入侵者是什么人吗?居然,居然连我们艾拉泽亚的军队都无法抵挡~!对了,有没有办法和他们交涉一下看看?”

“谈判是完全行不通的,大人。那些家伙是亡灵中最为恐怖的战士——死亡骑士,而且他们好象并没有打算留下活口。”法师在说出这个词语的时候放低了声音,仿佛怕被别人听到一般。一回忆起刚才巷战的一幕,他的脊背上就冒出了冷汗。

那时,几十名冲锋的死亡骑士居然从士兵们设置的拒马阵上方一跃而过。刚架设好的前沿阵地在一瞬间就被攻破了。如果不是自己及时启用了移送方阵,那恐怕现在就得和那些表情可怖的尸体躺在一起了。

“总之,从目前的战局来看已经失去反击的可能了,我马上用移送方阵带您离开这个城市~!”回过神来的法师判断到。

“但是,就这样抛弃城市的话,也许首都那方面会有所不满……”领主有些犹豫。

“没有别的办法了,国王的惩罚总比在这里丢掉­性­命要好些,而且我们也必须把亡灵军队突袭的消息带出城才行。”法师说着强行拉住了领主的手。“我现在就启动移送方阵,先到离文德尔最近的城市德撒克吧。”

法师的口中开始吟唱奇妙而悦耳的语言,一只手则熟练的结着复杂的法印。五芒星从他的脚下凸现了起来,奇妙的力量在房间中搅动,然而,他却永远也没有机会完成这个魔法了……

威力强大的冲击波裹带着死亡的气息,一下子就将整扇红木门化为了碎片,暗流并没有因此而有半点滞留,随后立刻呼啸着撞上了那名法师。

击中的那一刹那,那团黑暗结界炸了开来,无数的死灵从中喷涌而出,疯抢着被撕成碎­肉­的法师。四溅的血液,脑浆和带着碎骨的­肉­块四下飞溅,将半个房间染成了刺眼的猩红­色­。未完成的魔法文字四散飞舞着,最终融化在了那凝固的血­色­之中。

淋了一头血的领主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的身子抽搐了一下,然后就砰地一声倒在地毯上。那股血腥味立即引得死灵蜂拥而上,但在领主被杀前,身披斗篷的死亡骑士出手驱散了这些饿鬼。

领主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但他尚未取回对身体的控制权,沾着浓重血腥味的剑锋已经指在了面前。透过剑刃散发出来的寒气,令他的牙关不由自主的颤动起来。

“别在这里说废话或是求饶,否则我便把你的脑袋砍下来,听清楚了?”持剑的死亡骑士说道。

“是、是、是的。”憋了半天,领主终于重新掌握了语言能力。

对方冷漠的点了点头:“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我是这里的领主。我叫卡姆,卡姆·拉萨维斯。”领主努力让自己的话语不受寒冷的影响,但显然失败了。

“真是没用的家伙,不过这么一来,我也可以省力些。”死亡骑士的表情中带着厌恶,随后他放下剑,“别害怕,你会活下去的。只要照我说的去做就可以活下去。”

“你要我做什么?”卡姆的瞳孔中中所充满了恐惧与迷惑,亡灵是这个政场上的老手从未接触过的敌人,而更糟糕的是,自己的生命此刻正握在这琢磨不透的敌人的手中。

“很简单,只要你带个口信给温达姆就可以了。”他弯下身子凑进领主,嘴角带着冰冷的微笑。

但领主显然被对方的举动吓坏了,因为那双水­色­的瞳孔中所喷涌而出的,是冰冷的银­色­火焰。卡姆不敢去想,如果自己被那火焰点着的话会有什么结果,但面对着那柄大剑,他又无法做出任何逃避的举动。

“等你到了达兰拉,去和温达姆这么说,‘罗兰·斯特莱夫回来了,而且还带来了血祭的问候。’”骑士扭曲的笑容逐渐褪去,“千万不要忘记,否则我一定会让你死得很惨。”

领主­鸡­啄米式地用力点头。

“给他一匹马,再把他送出文德尔城。”罗兰挥了挥手,两个一言不发的死亡骑士立刻将仍然处于瘫痪状态的领主拖出了房间。

“理查德,外面的情况如何?”罗兰将巨剑收入身后。

“一切都已在控制之中了,不过我还是要说,刚才的一幕真是­精­彩,就好象是盗贼公会之间的宣战一般。”步入房间的回话者留着一头清爽的短发,冰蓝­色­的瞳仁在那灰­色­的衬托之下,显得异样的妖娆和诡异,而他那细长的嘴角则带着玩世不恭的笑容。这名法师的黑­色­长袍没有任何标志——这说明他是一名巫妖,而不携带法杖和护身符的行为显然是在炫耀自身强大的魔力。

“如果不是预先计划好的话,我会立刻把他的头砍下来的。”罗兰­阴­沉的回答,“而且,这么愚蠢的威胁方法又不是我想出来的。”

对于预料之内的反击,理查德只是耸了耸肩:“效果却很好不是吗?光依靠骑士团根本无法拦截住使用移送方阵的信使们,因此只有这样做才能让对方顺着我方的战略去行动,毕竟,从一开始亡灵在数量上的劣势就很头疼哪,这你并非不知。”

“局势会很快扭转的,只要我们的速度够快,这一点我保证。”罗兰的目光落在墙壁上,艾拉泽亚王旗就挂在那里——由两侧的飞马所守护的交叉着的两把长戟,但那金­色­的图案却因沾染着血浆和人­肉­碎屑,而变成了一块巨大的­肉­饼。

“很快,这面旗帜的主人就会为他的残忍和愚蠢付出代价了,而阻挡在我面前的敌人亦是如此。”死亡骑士下意识地握紧拳头。

“我希望你能从长远局势去看问题,战争将会持续很长时间。现在的闪电战仅仅是为了亡灵前进而打下的地基,但离胜利还很远。”理查德耸了耸肩。

“我会协调好这些的。”对方叹了口气,随后转移话题,“阿尔萨斯已经把城市完全占领了吧?那么平民们呢?”

“当然都是躲在家里了,”巫妖微微一笑,“有谁敢在亡灵出没巡梭的街道上行动?不过,就这样放任不管的话是不行的。”

“我马上便去和幸存下来的最高长官交涉,他们一定会配合的。”死亡骑士的语调不容质疑。

“当然,人类可是很聪明的生物。另外,团长大人,登陆作战的第二步已经顺利展开了。”理查德说着,示意罗兰到窗边观看。

城外,高耸入云的宏伟框架早已拔地而起,翡翠­色­的透明外壳在夜空下若隐若现。魔法文字顺着­精­密而巨大的力量之流凝聚成耀眼的轮印,一层又一层的环绕在虚幻轮廓的周围,每次旋转都带动起阵阵波动,物质在那股力量下被生生的扯出地表,崩解后重组,最后灌进原本虚无的轮廓,形成真正的实体。

“甚至连防御带都未建立完全,你们就已经开始行动了?”罗兰皱了皱眉头,觉得这样的事情与对方谨慎的作风不太符合。

“事实上,巫妖们在死亡骑士攻城时已经开始构建魔力之塔了。”理查德解释道,“这是战争,我们必须争分夺秒,即使对于不死者来说,时间也有珍贵的时候。”

“即是说,有时候你也会把一切托付给命运吗?”罗兰的语调中带着恶意的讽刺。

“啊,我的老友,”理查德却以会心的微笑作为回应,“我们这种渺小的生物,其实是并没有资格去讨论什么命运的。在得到结果以后抱怨几声那才是最省事的方法,如果还不甘心的话,只好以生命为代价去找些补偿了。”

“可惜这补偿也好不到哪里去。”死亡骑士的目光却迷离起来,“只不过……那是唯一的选择,是我这样的亡灵能做的最后的事,所以一定要尽全力去完成才行。”他说着下意识地将左手按在胸前,熟悉而温柔的气息立即顺着掌心传到了内心的深处,令无法抑制的冷火与回忆一同溢出瞳孔。

城防官是文德尔幸存的最高官员。尽管他以前一直渴望能升职,但现在却巴不得当一个老实的平民,以便躲藏到城市最边上贫民窟最不起眼的角落里。

现在,一名高阶死亡骑士正稳稳地站在他的对面,这个家伙的存在令整个房间的温度下降了将近十度,而他脚下的高级羊绒地毯也因此沦为了一块抹布。亡灵燃烧着火焰的瞳孔以及身负的巨大武器令人望而生畏,不仅如此,对方似乎完全没有兴趣听取他的意见——尽管这是一次“交涉”。

“这座城市现在在亡灵的管制之下,如果我们愿意,一盏茶的工夫文德尔就会变成废墟。”罗兰环顾了一下面前的几个艾拉泽亚官员。

“那么,你们……究竟想要什么?”

死亡骑士摆了摆手:“我们对于人类本身并没有什么渴望,在战争时期,金币的用处也不大。你们只需要向亡灵发誓臣服,并毁掉这里所有的路维丝教堂就可以了。如果有谁害怕遭到女神的惩罚,我建议他先去看看领主的办公室里那名法师的剩余部分。”

“值得恭喜的是,”一旁的理查德露出了戏谑的笑容,“城市需要上缴的赋税已全部免除,只需要每月定量缴纳战略物资便可。”

“另外,任何非亡灵管辖区进行联系的尝试都是禁止的,我们还要关押所有路维丝的神甫和修士,牧师则当场处死,藏匿者一并处理。具体的你们可以参照这里,”巫妖补充着,递过了一本手册,城防官犹豫了半天,最终小心翼翼的接了下去。

“照做就能获得希望,否则惟有一死。在太阳落下前,本次交涉的决定必须在全城得以实施,赶快开始­干­活吧,各位。”死亡骑士说完,大踏步走了出去。

“他们会尽全力去安抚人民的,政客擅长的甜言蜜语式欺瞒,再加上人类超常的适应能力,相信只要过一两个月他们就会习惯在有亡灵出没的街道上行走了。总之,伤亡已经减少到了最低的程度。”走出领主城堡,理查德简洁明了的总结着。

“这么一来,伊修托利大概也会感到安心的。”罗兰的语调保持着惯有的冰冷,但在说到“伊修托利”这个名字的时候,却带上了莫名而微妙的温柔。

“不久以后军队便会撤出城市,除了战略物资以外,其他让人类自由管理,只不过……”那招牌式的微笑再次浮上巫妖的脸庞,“有必要在离开前给他们留下点纪念,免得这些健忘的家伙起什么愚蠢的念头。”

尽管昨晚紧闭着门窗,但战斗时士兵和骑士们所发出的惨叫声,仍然毫无顾忌地烙进他们的内心深处,而且恐怕这辈子都没法忘记。直到第二天中午,在传令官四处大声宣传过交涉结果后,不安的文德尔的市民们才终于敢打开自家的房门,然而很多人在走出来后又逃回了房中——刚刚冲洗过的街道上,到处都残余着浓重的血迹,有些被疏忽了的角落里偶尔还残留着断肢和头颅。

死亡骑士们散布在城市的各处,与其说是镇压式的巡逻或搜索,不如说是为了炫耀力量,寒冷气息的影响下,喷泉很快就凝结成了冰雕,石板道上也结了一层薄霜。亡灵们不仅令刚迎来初春的文德尔蒙上了­阴­霾,更令人们的眼中充满了恐惧与未知。

酒馆中挤满了人,但却没有一个点菜的,所有的人都愣愣的相互望着,街道上那近在眼前的死亡骑士,以及城外矗立着的巨大高塔,令人们的心根本无法平静,谁也不知道未来将会变成什么样。

城堡上,艾拉泽亚的王旗早已被扯去。取而代之的是另一面,有着黑­色­底料和亮蓝­色­花纹的旗帜。旗帜的四角分别绣着太阳,月亮,星星和雪花,而中央则是无顶的冰晶皇冠。象征着在天的中央拥有无限力量的胜利之冠。

那是属于伊修托利的骑士们——寒冰皇冠骑士团的标志。

第一部 归来 第二章 死灵的盛宴

“终于到了……”文德尔领主神经质的揉搓着太阳|­茓­,但语调中却带着甩不去的疲惫和紧张,此刻,达兰拉那厚重的城门就在眼前。

死亡骑士眼中冰一般的火焰无时无刻不在他的脑海中徘徊,就连睡觉也成了噩梦的折磨。在从文德尔脱出之后,几天来他一直不停的催马狂奔,当卡姆终于抵达邻城德撒克时,他差点被守卫当成是越狱后抢劫的逃犯。然而,即使累得睁不开眼睛,他却依然没有任何休息的打算。

“卡姆大人,我们这里有四千艾拉泽亚的正规军,您完全没必要这么担心啊?”对方茫然的说着。但如同惊弓之鸟的领主只是摆了摆手,就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向了刚准备好的移送方阵。德撒克的防御力量在死亡骑士面前恐怕撑不过半小时,而卡姆领主并不想再有和亡灵面对面的经历。

依靠着魔法的力量,他只用了一盏茶的时间,就穿越了横亘着那加山脉的广阔平原,来到了位于艾拉泽亚首府外的旅之祠。

清晨的阳光将金­色­均匀地涂抹在达兰拉的群塔之上,使之几乎要和那绯红­色­的朝霞合而为一。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这五座高大的方尖塔所组成的法阵才会被冠以“绯红”的名称。

那威严的群塔不仅仅是王权的象征,更为整个城市覆盖了一层透明无形的帷幕,将城内与城外的魔力流动完全隔绝开。虽然不得不因此在城外设立被称为“旅之祠”的建筑,以便为那些使用移送方阵的法师们接风,但路维丝联盟的六座首都的确都因此而大大加强了防御力——攻城魔法在破坏城墙前就会被阻挡住,而利用移送方阵进行突袭的战术也失去了意义。

领主默默地看着眼前彤云四合的景象,那宏伟的高塔终于让他一直提着的心暂时放松了下来。

“即使是死亡骑士也不可能攻下这里,何况前面还有炎之城塞挡着~!”领主这样说服自己,并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随后他催动坐骑,缓缓地向着­阴­影掩盖下的城门走去。

达兰拉宫殿中宏伟的接见厅,此刻因卡姆·拉萨维斯的急报而挤满了人,文官和武将们分列在大厅的两侧,而尽头那华美的路维丝雕像之下,则是坐在宝座上的国王——温达姆·奥兰德三世。

女神带着永恒不变的温柔表情,舒展开宽大的双翼,从正面看上去就象是在庇护国王一般。然而,对于这位的统治者来说,这种形式上的祝福中却隐含着另一种意思——在路维丝联盟中,教权高于王权,正如女神的雕像俯视着王座上的凡人一样。

但即使是­精­明强­干­的国王们也无法摆脱那羽翼的禁锢,不仅如此,他们甚至根本就没起过那样的念头。毕竟,约束他们的并非世俗的权力,而是无与伦比的伟大力量,那是现世的人们永远也无法超越和理解的存在——女神路维丝。

有哪个凡人胆敢反抗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神灵呢?

三百年来,当联盟尚未建立起时,路维丝的信徒们就在女神的预言和保护下,一次又一次的战胜敌人、扩张疆土、占领资源和水脉。最终他们不仅建立起横跨大陆的伟大教国,同时还让繁荣的局面持续至今。

也因此,来自亡灵大军的这次毫无征兆的攻击,令长逸久安的人们嗅到了恐慌的气息——圣都的聆听者并没有给予艾拉泽亚任何预言。

此刻,几乎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大厅中央,文德尔领主那憔悴的身影上。压抑的气氛充斥着整个大厅,低语声在众人之间游移着,一切就如同夏季暴雨来临前,那潮湿而沉闷的热流。

“众卿,请安静,让我们仔细听听来自最前线的报告。”温达姆·奥兰德,这位艾拉泽亚的最高统治者,终于开了口。虽然已经年过半百,但拖下的长髯和王冠下的头发却仍然象狮鬃一般散发出金­色­的光芒,而那炯炯有神的双眼更是平添了几份王者的威严。

大厅在一瞬间安静了下来,起码表面上如此。

“卡姆卿,”温达姆的目光转向了众人议论的焦点,试图用疲劳掩饰不安情绪的领主,“把那些入侵者的无耻行径,详细地在这里叙述一遍,不要漏掉任何细节,那对于骑士团长们来说是非常重要的。”

卡姆点了点头,开始诉说几天前让他心惊胆战的那场攻防战。

收割生命、撒播噩梦和寒冷的死亡骑士,无异于屠杀的单方面进攻,比北风更迅捷的速度,还有那彻骨的寒冷和令人发狂的死灵……尽管在众人面前卡姆刻意压制住自己的恐惧,但颤抖的双手却还是出卖了领主的内心。伴随着时断时续的讲述 ,躁动与不安正不时地从安静地气氛中冒出头来。

“那些可恶的亡灵,居然不在地底安睡,而是试图向路维丝的权威挑战?真是难以置信,丑陋的魔物也想侵占属于神的财富?”卡姆尚未结束他的诉说,温达姆的两道眉毛就拧在了一起,“卡姆,你身为路维丝的信徒、文德尔的领主,为什么如此贪生怕死?”

领主的头在那一瞬间低了下去,即使为恐惧所包裹,他的自尊仍被那锋利的话语刺伤了。

“我只是希望能早点让首都得到消息,那样军队才能尽快做好战斗的准备,”他低声地为自己辩护,同时避开周围各式各样的目光。下一刻,卡姆想起了罗兰告诉他的话,领主立即打算用这个来转移视线,“我并不是懦夫~!我曾与一名死亡骑士的头领面对面地交涉,但不幸中了他们的诡计,最后不得已才采取弃城的做法~!”

“哦?亡灵也会说话吗?”温达姆不由自主的问到,“卡姆卿,告诉我们他都说了些什么。”

“那名死亡骑士让我带一个口信给国王陛下……”

“是什么?”

“他说‘罗兰·斯特莱夫回来了,而且还带来了血祭的问候。’”领主一字不差地背诵。

原本镇定自若的国王此刻脸­色­突然变得煞白,如同被利剑贯穿心口一般,他的身躯很明显的抽搐了一下。下一瞬间,沉重的权杖滑出了温达姆颤抖的手指,贵重金属猛地撞在大理石地面上,碰撞的脆响如同涟漪般激荡了开去,撼动着整个大厅。

潜藏在人们心底的躁动在一瞬间被引燃,速度快的让人没有拒绝的时间。

“罗兰·斯特莱夫?他和十年前背叛国家的圣骑士不会是同一人吧?”知情的贵族们在下面低声猜测着。

“什么背叛国家?为什么连我也不知道?”不知情者则四下打听着,全然忘记了自己的身处之地是王宫的接见大厅。而静立一旁的牧师们和圣骑士,脸­色­则纷纷沉了下去——没人希望艾拉泽亚教会曾经的耻辱被再度提起,他们一言不发,冷冷地看着乱成一团的大厅。

炸雷般的响声突然爆发,混乱嘈杂的局面因此而定格。

“够了~!都给我闭嘴~!”回过神来的国王大声吼到,凝滞的死寂笼罩了人们,而站在大厅中央,无意中说出那名字的领主则极力掩饰着自己的恐惧。

“仅仅因为一句毫无证明的惑众之辞,你们就会乱成这种样子吗?无论对方以何种身份自称,显然都是路维丝女神的敌人,是堕落的象征~!他们是死亡骑士,违背自然规律而存在的亡灵,我艾拉泽亚是联盟第二大国,有责任和义务将之讨伐~!而且这也是一场卫国战争~!”温达姆的目光闪电般的扫过大厅,最后停在了卡姆的身上,“至于你,在敌人面前表现的如此软弱,不仅抛弃领地的人民独自逃生,而且连蛊惑人心的谣言和真正的情报都分不清楚,根本就没有资格继续当艾拉泽亚的领主,我现在就剥夺你的资格~!来人,把他带到牢房里去~!”

语毕,卡姆立刻被两名卫兵拖出了大厅。

“今天就到这里吧,多说无益,请骑士团先做好战前准备~!”温达姆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接见厅。而他身后,解冻的疑惧和不安则以更大的力量缠上了人们的心头。

“这怎么可能~!他居然还活着~!”温达姆国王的声音在狭小的房间内回荡着,久久无法散去。

寻常而朴素的装饰表明了这间房间使用的频率并不高,但守护在四壁的强力法阵却足以证明,此处的重要­性­绝对不下于宫殿内的圆桌会议厅。

这是国王的密室。

但有幸进入此地的三人,目前的脸­色­和心情都很糟糕。温达姆国王在宝座上的威严荡然无存,焦躁和不安在他的脸上表露无疑,而来回走动发出的噪声不仅令自己觉得心烦,而且还影响到了另两人的情绪。

其中之一,便是圣都在这里的代言人,管理着整个艾拉泽亚教会的弗莱德克大主教。有着绿­色­镶边的白袍表明他是一名高阶牧师。

“当初我们就该派出军队去追杀他的,否则也不会出现这样棘手的问题了~!”国王就好象小孩子一般推卸着责任,但语调中所含有的不安成分却又远远大于了他对两人的责难。

“陛下,只派遣玫瑰骑士团也是无奈的选择,如果当时让国家军队介入的话,也许根本就无法隐瞒到现在。”弗莱德克摇着头反驳。

两人之间毫无意义的对话很快便被打断,另一个声音Сhā了进来。

“陛下,主教大人,我想我们现在该讨论的不是过去做错了什么,而是现在该做什么~!如果要反省的话,也请等到战争结束再说,两位觉得这个提议怎么样?”那依然保持着冷静的语调属于艾拉泽亚的首相利佛斯,昏暗的灯光下,他的脸上正浮动着闪烁不定的­阴­影。

“消灭他们是个不错的选择,就如同我在王宫中宣布的那样。”国王如此回答着,“我想法王厅也一定会做出同样的决定,对于我们来说,正好一箭双雕。”

“但对方可是死亡骑士~!”主教的表情十分严肃,“如果没有圣光的援助,仅仅用剑去对付的话,必须要取下对方首级或者弄碎心脏才能消灭他们。若是让一般士兵去对付的话,只是徒然增加牺牲者而已,也许……我们该向圣都求援?”

“如果让圣都介入的话,那形势只会更糟糕……”首相的眉头皱的更厉害了,“隐藏至今的一切秘密都会被揭穿~!尤瑟尔肯定很希望这种事发生,他在十年前就开始怀疑我们了……搞不好他还会亲自来查……”

“看来唯一的选择就是单独出兵消灭那些死亡骑士了,无论那个人是否真的是罗兰·斯特莱夫,我们也都要谨慎的将一切亡灵消灭。”温达姆在说出那个名字的时候下意识的停顿了一下,随后抬头看着露出无奈表情的两人。

“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目前那加山脉以东地区可以集结三万五千人的兵力,是亡灵数量的十倍以上,而且其中还有一百八十名直隶圣骑士和三百四十名牧师,这样的军队难道还无法赢得战争的胜利?”温达姆直视着主教,带着残忍和冷酷的威严再度回到了他的眼中。

“如果是那样的话……”弗莱德克陷入了沉思,“相信应该没问题吧,虽然死亡骑士对物理攻击的抗­性­很强,但再生仍然是需要时间的,如果让军队拖住对方的行动,再让圣骑士和牧师们用圣光术攻击的话,不会出现什么意外。毕竟,数量上的差距太明显了。”

最后一句明白无误的肯定令国王松了口气:“很好,那么利佛斯卿,就劳你去布置了。至于圣都方面,我们可以拖一拖再报告。”

“不过这样的方法会为我军带来惨重的伤亡吧?”与其说是反对的语句,不如说是紧张过后的调侃,首相深锁的眉头终于展开了,拨去­阴­霾的脸上恢复了一贯的平静和微笑。

“也许,不过可以让这件事情结束的话,付出那样的代价还是值得的。”温达姆似乎也受到了对方的感染,表情逐渐的放松下来,“这是为了尽全力保护联盟人民而做出的决定,顺带地也可以让那个自称为罗兰的家伙再死一次~!”

“终于完成了……”即使是一向抱持着冷漠态度的罗兰,在见到这样的景象之时,也不由的感慨起魔法的力量来。

高耸入云的建筑是如此地醒目,简直可以与远方的山脉遥相呼应。就好象无法承载它巨大的重量般,就连坚硬的冻土上也产生了皲裂。混沌的迷雾如同气势雄浑的瀑布,从建筑中央深邃的黑暗中倾泻而出,而逐渐弥漫开的寒冷气息,却又令周围的一切沉淀入死般的寂静。

“这就是黑暗之门,可以跨越现世中任意的距离,将两地连接起来的魔法通道,移送术的最高结晶。”理查德如此介绍着,毫不掩饰语气中的骄傲。

“仅仅是现世?那为何我却感受到了幽界的气息?”罗兰瞟了对方一眼。

“你拥有很敏锐的洞察力,如果再加上好奇心,也许能成为优秀的法师。”巫妖赞许地评价这个疑问,“事实上,两扇黑暗之门间的通道是建立在幽界之中的,尽管那个界同样可以传递物质,但灵魂与物质间的联系却会在这种传递中被割离,换句话说,活的生物无论是进去还是出来都会导致死亡。”

“所以虽然是伟大的发明,但对于人类来说利用价值却很小,这就是通道召唤失传的原因对不对?”罗兰接过了对方的话头。

“没错,不仅如此,联盟现在的技术也不足以召唤出这样的东西。但是我却可以做到,而且似乎是巧合一般,黑暗之门正是最适合亡灵使用的东西。”理查德的嘴角一如既往的微微上扬了起来,“这玩意会让所有的法师都大吃一惊,光泡在书堆里是愚者才会去做的事,我这就让他们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魔法~!”

“我只希望这东西能让部队尽快过来,以便展开下一波攻势。”冰冷的火焰不知何时回到了罗兰的眼中。

伴随着巫妖念颂咒文的和声,黑暗之门正缓缓地开启它巨大的门扉。死亡骑士们则站在足够远的距离上,默默地注视着那几乎遮蔽了整个视线的巨大建筑。

力量正凝聚着向顶点攀登,涟漪般的波动顺着空气的纹路向外辐­射­,即使是对魔法一无所知的生物也可以轻易的感受到。最终,白­色­的瀑布的流动逐渐缓慢了下来,然后停止了一会,最后突然反向朝中心点急速收缩。当所有的魔力都凝聚在一点上时,连接现世与幽界的通道终于被融开了一个蛀洞,空间在那一瞬间仿佛海市蜃楼一样颤动着。

伴随着巨大而沉闷的呼啸声, 能量爆炸的力量迅速扩散,在地面刮起了一阵阵旋风。

“理查德,你确定这种情况属于正常现象?”罗兰用最大的音量问道,狂风之下,他正努力保持着平衡以免被吹落,黑­色­的斗篷在空中上下翻飞,发出撕裂般的闷响。

“不要用你的脑子来怀疑我这么伟大的法师~!这当然没问题,自然的力量看上去总是很吓人的,但实际上它们比小猫还要听话。”巫妖半跪着保持重心,一边反驳对方的质疑,下一刻,他的眼中突然燃起了冰蓝的火焰:“看看前面吧,亡灵的大军正等候你的差遣。”

仿佛应和呼喊者的话语般,一朵晶莹透明的白­色­花瓣从死亡骑士的眼前慢慢飘过,然后一下隐没在了风雪中。

“雪花~!?”罗兰喃喃地脱口而出。

被尘土染得斑驳的狂风,眨眼之间便成了一片白芒芒的幕布。冰屑带着诺德森大陆特有的寒冷气息,从罗兰的耳旁飞掠而过,犹如道道银丝。

“这是寒冰皇冠的气息~!真令人怀念……”仿佛为冰雪融化了一般,罗兰的语气软了下去,变成了低吟。

下一瞬间,白­色­的风雪碎散成了无数闪亮的星屑,而从卷起的帷幕下展现在死亡骑士们面前的,则是上万名不知疲倦的亡灵战士。这支军队以黑暗之门为中心,排列成整齐的方阵,正等待着上位者们的调遣。

食尸鬼,尸魔像,古老蜘蛛王国臣民们的遗体,以及那些来自扭曲虚空、擅长­操­纵魔力的深渊魔影,这些强大的战士们正因眼前那充满了生气的世界而兴奋的颤动着。

“我立刻让他们建立起防御带,为战略进攻做准备。”罗兰满意地对理查德点了点头。

“别着急,还有数十万的部队尚未抵达呢,这只是个开始而已……”对方提醒道,“伊修托利为我们屏蔽了路维丝的预知能力,虽然那只是暂时的,不过,已足够在这里建立起牢不可破的基础防御了。”

“十二小时后这个地区的魔力浓度就会恢复到一般水平,那时黑暗之门便可把下一批在寒冰皇冠等待的战士们召唤过来~!用不了几天,亡灵大军就会开辟出属于伊修托利的道路。”巫妖自信的说着,冰蓝­色­瞳孔中的火焰不停的跳动着。

“伊修托利的神道会打通的,而我的愿望也会一并达成。”罗兰缓缓的回答,刷的从身后抽出那柄长剑,用敏感的指尖轻轻的抚摩着剑身上优美的刻印。

广阔的艾拉泽亚东平原上,一支装备­精­良的大部队正在急行军,旗帜的徽章是由由金­色­丝线所绘制的——飞马守护着的交叉的两把长戟。不容质疑,这是艾拉泽亚的亡灵讨伐大军。

在战前牧师和法师们已经详细地向士兵阐述了死亡骑士的力量,尽管对手强大无比,但没人认为人类会输掉这战役。毕竟,己方的人数超过了亡灵的十倍以上,一旦死亡骑士被数十名战士围困住,他们就只有等着被牧师或圣骑士的圣光烧成灰烬了。

然而,直到两军发生接触时,自信满满的骑士们才发现情况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洛萨大人,我们已经侦察到了亡灵的位置,正前方两公里处。”一名斥候穿过聚集的人群,来到了骑士团团长的面前,他的声音中混杂着不安的颤抖。

“是吗?那就按照部署好的方案准备战斗吧。”马背上的圣骑士向斥候点了点头,随后开始发布作战命令,但他的话语却被那名斥候截断了。

“大人,请等一等~!”

“怎么了?”圣骑士有些奇怪的回过头来。

“我们原本的情报完全错误了,亡灵的数量绝对不只两千五百名……目前初步的估计是在三万以上。”斥候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恐惧,仿佛又看到了刚才那几乎令他窒息的景象。

“怎么可能?再说一遍?”洛萨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你是不是眼睛看花了?”

但在他继续向斥候询问之前,部队最前方的枪兵方阵却已经传来阵阵­骚­动。

两公里距离,这么快就到了?圣骑士顾不得继续发问,匆忙地从马背上眺望前方。下一瞬间,黑­色­的剑林一下便烙入他的眼中,那反­射­着刺眼阳光的锋刃令圣骑士的瞳孔和心脏在瞬间紧缩了一下。

黑­色­的铁幕在艾拉泽亚的军队面前严阵以待,那是由上万名死亡骑士组成的冲锋阵。寒冷吞噬着他们脚下的生命与绿­色­,就连淡金­色­的阳光也被染上一层晨霜,随后覆上了死亡骑士亮银的铠甲。方阵两翼的蜘蛛战士们则跃跃欲试的嘶鸣,不时伸出多毛而坚硬的前肢,向着人类挥舞着示威。

三万个亡灵,这怎么可能?我们……这里所有的人都会被杀的~!恐惧在无声无息间灌入了圣骑士的脑海。他没有时间去判断为何不死人的数量会剧增,只知道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赶快撤退。但在发布新命令前,又有几名斥候挤了过来——他们都是负责侧翼的侦察兵,这令洛萨嗅到了危险的征兆。

“洛萨大人,我们被包围了~!军队的侧翼和后方都发现大量亡灵的伏兵~!”斥候小声地对团长报告,话语因惊慌而中断了好几次。

“什么~!?他们是怎么做到的?这根本就不符合军事常识~!”圣骑士终于失去了冷静。

就象是在嘲笑洛萨所谓的“军事常识”般,人类军团的侧面突然间涌出无数的食尸鬼和尸魔像,而后方,魔影和埋伏在地下的蜘蛛战士们也现出了身形。那一瞬间,窒息感如同风暴般横扫过整个人类军队。几秒过后,人类终于意识到唯一的选择就是拼死一战,而原本喧嚣的战场也因战士们的觉悟而在刹那间归于寂静。

蜘蛛战士的行动比较缓慢,深渊魔影的近战能力也很差,如果想要杀出一条生路集中力量突破后方的包围是不错的办法。但洛萨很清楚,如果背对着死亡骑士的话,也许三万五千人的军队将无一幸免,所以他最终选择了正面迎敌的战术。

命令发出后,枪兵立即举起长达五米的拒马枪,意图让死亡骑士远离人类的阵地,而重装步兵在他们的身后摆出了防御的姿态,牧师们则低声的念着祈祷的咒文,让路维丝的眷顾降临在战士们的身上。整个方阵就这样相互勾连着缓缓向前推进,而感受到敌人战意的死亡骑士也在同时做出了回应。

伴随着冲锋号角嘹亮的呼号,地动山摇的彻响随即将战前的冷寂撕得粉碎。

亡灵们终于发起了冲锋,铁蹄下碎裂的冰屑混合着焦黑的泥土飞扬而起。那黑­色­的尖锐阵型轻易地突破了人类的铁壁——锯齿状的骑士枪在冲击的瞬间,就象割草的镰刀一般,击断了士兵们的拒马枪。死亡骑士随即纵马上前,从断裂的长杆上一跃而过。人类的士兵们对此束手无策,为惊讶和恐惧所禁锢的躯体,惟有看着嗜血的长剑袭向自己的首级。

与此同时,另外三面的亡灵部队也动了起来,他们从两翼和后方逐渐吞食人类的军队。艾拉泽亚的部队正以惊人的速度消失,犹如投如黑­色­染缸的白布,在瞬间就被浸透了一大块。士兵们拼死抵抗着,但映照入瞳孔中的却都是断裂的肢体,飞溅的红­色­,斗志很快就被恐惧吞噬的无影无踪。

伴随着凄厉的惨叫,鲜血织成的幕布缓缓落下,在对方优势兵力的包围下,艾拉泽亚大军的垂死挣扎很快就停止了。此刻战场上只有零星几处还未归于寂静,被分成小块的牧师与圣骑士们相互支援着,用最后的力量抵抗亡灵的攻击,但不久之后那些耀眼的圣光也被熄灭了。

罗兰在战场上疾驰着,他的周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红­色­雾气,每当暴躁的坐骑急停或转身时,带着腥味的血水就会到处飞溅,但死亡骑士却依然没能找到自己的目标。

也许那家伙根本就没有参加这场战役?罗兰重新审视了一下自己的推断。紧接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高大身影,打断了死亡骑士的思绪。

“阿尔萨斯?”罗兰有些惊讶。

被唤出名字的死亡骑士,有着榴火般鲜红的眼睛,尽管身上的铠甲已经完全被血渍淹没,但他的嘴角却依然挂着满不在乎的微笑,似乎现在进行的是猎场上的游戏,而非残酷的战斗。

“我正在休息。”对方想了想,然后这样回答。

“休息?真是难得……我还以为你已经忘了这个词。”罗兰并不打算放过讽刺对方的机会,“这可是为伊修托利而进行的战争,麻烦你也稍微认真一点~!既然平时那么渴望战斗,为什么现在却反而偷懒?”

“真是伤脑筋。究竟要怎么解释,团长大人才会明白‘战斗’与‘屠杀’之间的区别呢?我重视的可是过程,才不像你,只希望得到结果。”阿尔萨斯懒洋洋地回答,“拜理查德所赐,我终于见识到十五万对三万的战役是什么样的了——还没来得及挥剑,那些可怜虫就都进了食尸鬼的肚子,真是盛大的宴会啊。”

“全都被消灭了吗?我原本以为他们能撑上一会……”罗兰皱起了优雅的眉头。

“也不全是,某处恰巧有一名还在顽抗,如果你现在赶去的话或许能掺上一脚。”他的声音压低了下去,“而且……那家伙似乎正是你的目标……”

“那名圣骑士在哪里?”死亡骑士打断了对方抑扬顿挫的话语。

阿尔萨斯故意卖关般的顿了顿,随后才用手指出一个方向,“我想他被蜘蛛战士缠住了,大概还在那边呢。”话音未落,罗兰已纵马从他的眼前一掠而过。

“真是­性­急的家伙,”望着头也不回奔向战场的罗兰,阿尔萨斯用舌头舔了舔嘴­唇­,血的味道随之进入口中,“算了,迟早有一天,命运会重新在你我之间做出选择的,在那之前一切就随便吧。”

对人类来说致命的伤口,却无法给亡灵造成什么伤害,惟有用强大的外力彻底破坏对方的身体构造,才是正确的作战方法。也因此,洛萨付出了比预期多的多的力气,才杀死了那两只张牙舞爪的蜘蛛战士。

然而,当圣骑士正在亡灵残破的躯壳上喘息之时,令呼吸在一瞬间感到刺痛的寒气却逼着他抬起头来——新的敌人是一名死亡骑士——圣骑士立即警惕的拉开距离。

“你还真是健忘,连我是谁都不知道了吗?”对方在他的身旁来回巡梭,嘲弄的语调中隐藏着仇恨的气味。

“你是什么人?”洛萨拿捏着双方之间的距离。

“你还记得十年前的某场战斗吗?顽强的矮人战士穆拉丁,以及勇敢的兽人先知阿斯塔罗斯死在了你的剑下,但是年轻而愚蠢的、所谓的叛国者却逃脱了玫瑰骑士团的追捕。让我来猜一下,如果不是因为那次任务的关系,恐怕你也没办法晋升到今天的地位吧?对不对,洛萨?”

仿佛被闪电击中般,圣骑士在一瞬间将这个亡灵的身影和金发的骑士重叠在了一起。那曾经耀眼的美丽金发,此刻却已浸染为受诅咒的死灰颜­色­,水­色­的瞳孔中放­射­出的仇恨如同炙热的火焰。尽管过了十年,但他的容貌却仿佛冻结了一般,依然保持着消失时的年轻和清秀,只是凝固在嘴角边的,却是让人不寒而栗的冷笑。

曾经取得艾拉泽亚最高荣耀,圣骑士考核的第一名,并身为光之指引者尤瑟尔引以为豪的学生,如今却以不死魔物的姿态出现在他的面前。

“罗兰?你是……那个罗兰?”终于,洛萨颤抖着喊出了这个名字。

“既然已经想起往事,那便没有再多说的必要了。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今天就让我用你的血来为他们祭奠~!能死在这把复仇之剑下,应当算是你的荣幸。”罗兰的眼中腾起了残忍的杀意,周围的空气温度骤降至剑拔弩张的程度,神经紧绷的圣骑士甚至没有察觉到,全身已浸泡在汗水之中。

下了马的罗兰并没有做出进一步的动作,即将到来的战斗唤醒了死亡骑士的回忆,那令他抓狂的噩梦再度让他全身的血液沸腾——背后传来的痛苦咆哮和兵器冰冷的撞击声,坐骑的颠簸,­肉­体撕裂的悲鸣,以及怀中那冰冷的身体……一切都来不及了,甚至连后悔的权利都没有,唯一留下的只有胸前散发出怀念气息的垂饰。

恨吧,杀吧~!有个声音如此对罗兰说着,惟有毁灭那些毁灭她的人,才能让灵魂得到真正的解脱~!

绝不原谅眼前的罪人……透出死亡气息的眼神仿佛如此诉说着一般,罗兰缓缓的举起了手中沾满鲜血的大剑。

打算进攻了吗~!当罗兰举起手中的霜恸时,等待多时的洛萨立刻抢先一步发起攻击,那柄长剑的锋芒直指向眼前的死亡骑士,圣骑士的舌尖则递出了祈祷词的最后一个音节。

就像应和圣骑士的动作一般,罗兰的面前,四面八方的杂草立刻向着同一个中心伏倒,而耀目的亮金­色­火焰则紧接着从地面喷涌而出,顺着旋风升腾。远远看去,仿佛一道冲天的火柱。

这就是圣光术,由路维丝女神赋予她高洁信徒的强大能力,那是可以­操­纵生命之力的词语,也正是不死者们最惧怕的净化之法。

但罗兰却没有后退一步,闪着寒光的大剑一下便劈开那光芒的风暴。紧接着他身体前倾,以无法想象的迅捷向前疾冲,在穿越圣光的瞬间,那股金­色­的火焰就仿佛被一只大手压迫着般,弯折着改变了烧灼的方向。

甚至来不及惊讶,挟带着剑风的霜恸就到了眼前,洛萨立即举剑抵挡,金属的脆响过后,圣骑士的双手也跟着彻底麻痹了。

“就你这种程度的烟花也配称做是圣光吗?愚蠢的家伙~!”罗兰的语调中,含着异样的狂热。

他丝毫不在意在铠甲上流窜的生命之力,只是一味的向着对方斩击,狂风骤雨般的剑芒令洛萨疲于招架,几个回合的进攻之后,圣骑士的防御终于露出一个破绽,巨剑抓住机会轻巧掠过对方的胸前。蓝钢铠上立刻深陷入一道细而整齐的切口。刹那间,刺眼的红­色­液体从那道斜线里激­射­而出,洛萨的身体跟着由紧绷转为松弛,随后抽搐着倒在了地上。

“真是场无聊的战斗。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没有那条项链的话,你确定自己能赢得这么轻松吗?”阿尔萨斯的声音在身后响了起来。

“我并非为了这种事情才佩带‘久远的灯火’。阿尔萨斯,除了挑衅以外你就不能做点别的吗?”罗兰下意识地抚摩着温暖的垂饰,反感地回答对方。

“据斥候报告,艾拉泽亚的军队已经被完全歼灭,”理查德走出了移送方阵的光圈,“相信那些逃走的法师,会在达兰拉的宫殿里好好的描述一番这场战斗的。”

“我们已抢得先机,不过这次只是小小的胜利而已,真正的战役还在后面……整装吧两位,亡灵战争已经正式爆发了,而且无论是谁都无法再阻止。”死亡骑士转过身来时,表情已恢复为平常的冷漠。

路维丝历二二七年四月,东艾拉泽亚平原会战在短短半天内,便以人类部队的全灭画上了句号。

而那天,将寒流带来的黑暗之鹰,则振动起不祥的双翼,令整个世界的形态开始崩溃。

第一部 归来 第三章 开启的往事

穿过由盛开的铃兰花装饰的洁白长廊,就是圣都那让人神往的法王厅了。整个路维丝联盟的疆域几乎覆盖了全大陆的三分之一,而决定六个成员国命运的最高统治者们,正是在此聚会的。

两百多年来,尽管联盟时常面对各种各样的危机,但大部分时候,信徒并不需要通过紧急讨论的方式来解决问题——女神的预言会将他们导向最好的选择。因此这个大厅已经空寂了多年,唯一伴随着它的只有墙壁两侧的­精­美壁画,以及透过水晶穹顶筛落的阳光。然而今天,迟到的预言却迫使人们重新打破法王厅的沉眠。

教廷三大圣骑士团的团长、魔法之都的领袖、从梦境中窥视未来的聆听者、以及全联盟的最高统治者——教皇,这六人同时出现在法王厅中的几率,可说是百年一次。

女神官们的颂歌和祈祷之塔悠扬的钟声,为静谧的法王厅平添了几分圣洁和庄严,而沐浴在金­色­阳光下的路维丝雕像,则比往常更为温柔美丽。那双手合在胸前的姿态,正透露出女神为世界送出祥和与宁静的愿望。

但雕像之下的高背王座上,教皇朱利安·奥古斯特却并没有心情去感受这份平和,贤者卡达尔接踵而至的问题令他如坐针毡。年近五十的朱利安在这权力的最高峰上已经观望了二十余年,依靠着路维丝的力量,联盟的利益总是能得到贯彻,但这次的状况显然超乎寻常。

根据预言的内容和斥候们的报告,死亡骑士通过海路偷袭得逞,占领以文德尔为中心的大片土地,建立起了坚固的防御带,不仅如此,失传的黑暗之门法术还把他们的主力部队运到了艾拉泽亚——仅仅一周内那里就多出整整十五万亡灵。一向谨慎的温达姆此次却擅自出兵,在未得到正确情报的情况下,东艾拉泽亚的三万­精­兵因此遭到全灭的命运。

而最重要的是,在此期间,路维丝根本就没有降下任何预言~!

神也会有疏忽的时候?这种想法令教皇非常不安,他下意识地开始抚弄起白­色­长髯,以掩饰自己的表情和想法。

“的确,这次的预言来的太晚了……以往从未有过在战斗结束后才出现的警告。”教皇无奈的摇了摇头,最后得出结论,“我会让教廷的高阶牧师们调查此事,当然也会让聆听者本人参与,但就目前的局势看来,最重要的应当是考虑联盟下一步的行动方向。阁下觉得如何?”

“这点我当然知道,教皇陛下……但是,如果能弄清楚这异象的原因,我相信一定能更快的了解真相~!”对于这种拖延式的结论,卡达尔不由地皱起眉头。联盟对于这位年仅三十五岁的大贤者有着很高的评价,而现在,朱利安自己也尝到了这种才华的威力。

“那么,洛伦你的看法呢?”教皇转向了一旁默不做声的人,从血缘关系上讲,这位洛伦·奥古斯特是教皇的弟弟。但更多时候,他被人们称为聆听者——可以感应路维丝女神的引导,并凭借着一己之力为联盟规避灾难,指引前途的存在。

“如果一定要找个理由的话,也许是有人在阻挠。近期我的感觉一直很奇怪,似乎是被某种力量……类似屏蔽魔法那样的东西缠身了一般。而得到的预言也是断断续续的,梦境一点也不清晰。”洛伦回答。

“真是不可思议……会有谁能屏蔽来自神的预言呢?”卡达尔喃喃自语着,而下一瞬间,他却紧紧的抿住了自己的嘴­唇­。

会是另一个神吗?

没有人说出这个想法,但它却传播得比闪电更快,刹那间,三人的眼中掠过无法抑制的动摇。

圣骑士根据其能力的不同,所着铠甲也是不一样的,大厅另一侧的三人身穿的均是高阶圣骑士才有资格装备的圣银铠。铠甲左胸不仅印刻着教廷的纹章,同时也分别在旁边雕着圣杯,锁链和长剑——正是三大圣骑士团的统帅们。

此刻他们正在讨论一个与预言完全无关的问题,但讨论者的眉头却同样深锁。

“带领亡灵们前来入侵的,真的就是那个罗兰·斯特莱夫吗?”疑问出自圣杯骑士团的团长尼克罗,年纪轻轻的他才担此重任半年不到,也并未得到任何头衔。但突如其来的巨变并未让年轻的圣骑士感到忧虑,相反他的语调中却带着年轻人特有的兴奋感。

“尼克罗你太­性­急了,目前所得的事实还不够充分,我们不能妄下结论。”答话的是圣锁链骑士团的乔伊,他一边友善地提醒同伴,一边不失时机地将锋头转向身旁的长者:“但是从另一方面来看,猜测是对准备有帮助的。我们不妨做个假设,万一这件事属实,尤瑟尔大人您打算怎么处理曾经的学生呢?”

面对如此尖锐而明显的质问,尤瑟尔只是笑了笑:“‘曾经’?尽管已经过了十年,但我从未表示过要与罗兰·斯特莱夫解除师徒关系,而且即使这件事得到证实,我也不会做出这种决定。”

“背叛路维丝女神、堕落为死亡骑士、亵渎信仰……如此十恶不赦的行为,也不足以让您下决心吗?”乔伊穷追不舍。

对方沉默了一会,随后意味深长地看了同僚一眼:“注意你的言辞,乔伊阁下,不要试图用假设为我的学生下结论~!罗兰拥有艾拉泽亚之骄傲的头衔,并且从未在任何时候忘记过慈悲与正义,他绝对不是一个自甘堕落的人,这点我可以以名誉担保。”

“但是……”

“但是如果……万一他确实变成了假设中的那个死亡骑士,”尤瑟尔打断了对方的反驳,“我一定会亲手了结此事——以罗兰的教导者与监护人的身份——他的剑术与知识都是我给予的,所以由此引发的灾难,也会由我来结束。

“不得不承认,您考虑的非常周全,无论是从逻辑上看,还是道义上看。”乔伊带着不为人知的沮丧回答。尽管三大圣骑士团团长地位是完全平等的,但一旦提到圣骑士,人们脑海中第一个闪现的永远是光之指引者尤瑟尔这个名字。而此刻挑起话端的自己,不得不又一次面对那令他懊恼无比的实力差距。

“无论如何,过会我们便可以了解到为什么死亡骑士会借用这个名字,这个假设等到那时再判断不妨。”尼克罗不着痕迹地缓和着气氛。

十一年前,罗兰以圣骑士考核第一名的身份回到艾拉泽亚,仅仅一年之后他却突然失踪,并被冠以叛国逃亡的罪名,教廷因此而蒙羞。即使尤瑟尔亲自前去调查,也仍然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或者是罗兰仍然存在的迹象。慢慢的,满城风雨和无数迷团就那样在时间的洗涤下逐渐的淡去。

直到亡灵们的突然入侵,以及那个自称是罗兰·斯特莱夫的死亡骑士的出现。

“是的,过会就可以知道了……十年来我一直想知道的事情。”尤瑟尔的语调中意外的掺入了强硬的成分,“这次不仅有圣洁法阵的庇护,而且温达姆已被剥夺去沉默权,一定可以令真相浮出水面。”

无论是国王、主教、还是法师,人人都希望能在法王厅占有一席之地,但若不是以当权者的姿态进入这大厅的话,一切就都毫无意义。女神赐予的洗礼和祝福均是在路维丝神殿进行的,被勒令进入法王厅只代表着一件事——审判。

温达姆国王对此非常清楚,所以他的双腿迈得很慢,而紧随其后的弗莱德克大主教和首相利佛斯,同样脸­色­惨白。三人一言不发地在走廊上前进着,谁都没有说话的打算,而在此刻祈祷,显然也是件可笑而愚蠢的事情。

当担任守卫的白银圣骑士打开那檀香木大门时,温达姆便立刻为两道严厉的目光捕捉了。窥视到一旁毫不掩饰憎恶情绪的圣剑骑士团团长,国王全身不由的有些颤抖:为了十年前的背叛,自己究竟将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呢?但他随即提醒自己,无论是什么样的裁决,总比死在罗兰手里要好的多了。

“温达姆陛下,”看出了对方的内心挣扎,朱利安不由的以微笑示意其镇静,“首先,我必须代表教廷为这次入侵毫无预兆地爆发而道歉。”教皇轻巧的带过开场白,同时举手制止了想要开口的温达姆,“但无论如何,能妨碍预言的降临,那绝对是不容忽视的强大力量~!而且据我们所知,那些亡灵们的决策者之一似乎与你以及弗莱德克主教有着某种瓜葛,如果教廷能得到相关信息的话,相信便能更快的找出那力量的来源,也能为艾拉泽亚提供更多的帮助。”

“把你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吧,从十年前的那件事开始~!”尤瑟尔铁打的声音随即响起。

“是的,我会把一切都说出来的。”温达姆低下了头,声音颤抖得仿佛垂暮老人。艾拉泽亚主力军的全灭,令他失去了和教廷还价的资格,现在,唯一能生存下去的办法,惟有乖乖的听从发落,“希望我能得到路维丝的宽恕……”

“那么就请开始吧,我们都在倾听着。”朱利安点了点头。

但温达姆却不自觉的转过了身去,看着同样发抖的主教和宰相。

“该来的总会来,和圣洁法阵对抗是没有意义的,国王陛下。”利佛斯的苦笑中透着无奈与觉悟,“也许这就是命运,就好象我们当初会选择罗兰一样吧。”

首相沙哑的声音在大厅中回荡着,当其为冷寂所吞没时,温达姆终于开了口:“那么好吧,如果要算确实的时间,那应当是十一年前的事了……”

路维丝历二一六年元月,罗兰·斯特莱夫以第一名的成绩通过考核,成为海蓝圣骑士,被授予“艾拉泽亚之骄傲”的头衔。但刚一回到达兰拉,他就得知了王族严密封锁的噩耗——温达姆国王突然染上了重病。宫廷中弥漫着不安的气息,而宰相的紧急传唤则将罗兰带到了温达姆的病榻边。

“尽管一度陷入昏迷,但我却做了一个梦,一个烙在灵魂中,令人永远也无法忘却的梦。”温达姆苍老的声音在法王厅中回荡着,“在那之中,某种神秘而无法抗拒的力量,为我指引出一条从死亡的病痛中逃脱的道路……”

仿佛灵魂脱离­肉­体一般,温达姆的意识在无法侦测的强大引导之下,飞过重重的高山,越过广袤的森林,来到一个奇迹般的地方——星之都。

在这里,有个名叫久远的女孩,她的血液中流淌着奇妙的力量,只有那种力量才能拯救你,你必须要让她的生命转化为你的生命~!一个声音响了起来,那突然闯入脑海的意识,不仅没有让梦境中的温达姆感到惊讶,相反还在他的心中种下了热切而急迫的诱惑。

没有任何原因和理由,那个声音所说的一切便令国王深信不疑。在梦境沉入黑暗前,他牢牢的记住了每一个细节。

一定要找到那个女孩,一定要得到她的血液,这是唯一活下去的办法~!渴求生存的火焰吞噬掉理­性­与仁慈,而那扭曲的欲望,却如同疯长的藤蔓一般,牢牢束缚住了温达姆的灵魂。

“而且更奇怪的是,”另一个声音Сhā了进来,也许是圣洁法阵的作用而身不由己的说出事实,弗莱德克的声音带着梦呓的般的声调,“就在同一天晚上,我也做了一个类似的梦,是有关如何进行那血之祭典的梦。当时我只是个牧师,离成为主教的目标实在太远,而这个梦却是非常好契机,一旦能救治国王陛下,那么达成愿望也只是指日可待的事情了。第二天我就进宫去向温达姆陛下提议,而他也说出了他的梦境……我们以为……那是女神的眷顾而深信不疑。”

一旁的聆听者脸­色­刷的变白,他极力掩饰着自己的震惊,并紧紧抿着苍白的嘴­唇­。好在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受审判的三人身上,没人注意到洛伦的表情。

接下来的事顺理成章——首相利佛斯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而接下这个任务,在国王不时昏迷的情况下,他计划好了一切:刚成为海蓝圣骑士的罗兰易于控制,剑术高超,而且可以以直隶的身份差遣,不需要与教廷联系,因此成为了任务的第一人选。

年轻的圣骑士被这样告知:从古老的手抄本中我们知道了这样的消息,远在西方,有一个叫做“星之都”的地方,那里的里魔法使拥有治愈这种罕见疾病的能力。由于教廷对里魔法的排斥,以及那种力量的稀有,也许会遭到其他势力的抢夺,所以行动时一切保密。

罗兰带着这道命令以最快的速度出发了,去寻找那个名为久远的女孩。

而虽然温达姆国王身患重病,但在罗兰离开的期间,生命却没有凋零的趋势。就这样在病榻上半睡半醒的度过了大半年,直到二一六年十一月,罗兰带着圣女回来的消息,终于传入了久未见阳光的深宫之中。

但归来的圣骑士一进城就被关押了起来,并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冠以数项罪名,打入监狱等待被秘密处死。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在两天紧密的准备好一切措施后,弗莱德克和利佛斯立刻举行了血之祭典。

正如梦境中所诉,当久远的鲜血渗入奄奄一息的国王体内时,疾病就如同强风下的灰烬般立刻飘散的无影无踪。女孩的身躯尚未冷却,温达姆就已经睁开了眼睛。

与年轻的圣骑士共同战斗的两名佣兵并没有遭到囚禁,他们在得到消息后,及时赶到了牢房。然而,越狱赶到祭坛的罗兰,见到的却是他所无法承受的事实……

在皇家近卫军的追杀之下,斩杀近三十名骑士的圣骑士带着身躯已冰冷的久远冲出重围,逃离了背叛他的艾拉泽亚,之后完全失去踪影。

“在最后的追捕中,洛萨率领的玫瑰骑士团杀死了那两个佣兵,并重创罗兰。”温达姆的语调逐渐平静下来,其中透出觉悟的心情,“我们后来进行了大规模的搜捕,还派遣特使前往毗邻的­精­灵国度调查,但却什么也没发现,一切都证明他已经死在了不为人知的荒野……但没想到,十年之后的今天,那个人却带着强大的力量回来复仇了……”

大厅随着自首者的沉默而陷入了寂静之中。讲述完一切的温达姆垂首而立,等待着来自上方的发落。而此刻的法王厅,却仿佛为沉默的风暴所席卷一般。就连照­射­在女神雕塑上的阳光,也因那残酷的事实而变的冷冽起来。

“滥用教廷所赋予的神圣权力、为满足自己的私欲而谋杀无辜少女、为灭口而背叛路维丝的圣骑士……不仅如此,在十年之后,仅仅是由于听到‘罗兰’这个名字,你便驱使三万名战士为你的个人目的去卖命~!这就是艾拉泽亚国王的丑陋嘴脸吗?”尤瑟尔冷酷的声音终于打破沉默,“教皇陛下,我建议您最好立即剥夺温达姆·奥兰德的教籍,然后将他送上审判台~!”

“真没想到联盟内部竟然会出现这种事……”卡达尔看着脸­色­铁青的圣剑骑士团团长。如果不是在法王厅内的话,也许尤瑟尔会直接取下温达姆等人的首级吧?而对方因握着椅柄而泛白的指节,显然说明他正极力克制着那种冲动。

“这真是让人震惊的事实,温达姆阁下,你的所作所为辱没了法王厅以及路维丝女神的荣誉。”朱利安不动声­色­的开了口,他的语调甚至比往常更为温柔,只有最熟悉教皇的人才能洞悉其中的残酷与锋利,“不仅如此,你的个人行为还让整个联盟陷入了被动的局面之中。我现在决定启用制裁权,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温达姆的生命不再属于他自己,他的一举一动都完全受法王厅的控制。至于另外两位,你们明天就会被送进审判所。”

“陛下,这就是最终决定吗?”对于教皇裁决的速度,卡达尔有些吃惊。

“是的。”朱利安轻轻击掌,六名全副武装的圣骑士立即将三人押了出去,很快就消失在了视线的尽头处。

“那么,奥古斯特陛下,您究竟打算怎么处理温达姆?”尤瑟尔当仁不让地扭头询问,即使是在联盟最高统治者面前,这位沙场老将也没有丝毫的退缩,“我们并没有确认那个自称‘罗兰·斯特莱夫’的死亡骑士是否真是我的学生,而即使……即使那不幸成真,这个卑劣的叛教者也不具有任何利用价值——亡灵大军的背后肯定有某个强大无比的力量在­操­纵着,而那力量显然是不会为个人意愿而停下的。更何况……”

“更何况,这将会让联盟成为懦弱的代名词。”教皇微笑着打断了对方的话,但眼中的冷酷却并未褪去,“放心,尤瑟尔阁下,我从未打算把温达姆充做交换的筹码。”

“那么,为什么还让他活着?他的罪孽深重~!”光之指引者的目光仿佛两道利刃,紧盯着宝座上的教皇,“尽管已经过了整整十年,但我希望能为我的学生,圣骑士罗兰·斯特莱夫讨回公道~!”

“罗兰·斯特莱夫是吗……你也一定很想确认那名死亡骑士的真正身份是吧?既然圣剑骑士团现在恰巧在艾拉泽亚境内,那么我想委派阁下拦截亡灵大军是再合适不过了。”教皇顿了顿,“而且,我相信无论真相究竟为何,高尚的光之指引者都一定能做出正确的选择,是吗?”

“是的,教皇陛下。”尤瑟尔的回答沉重而缓慢。

“非常好。我会在今晚为圣骑士罗兰、那位名为久远的女孩以及那两位勇敢的无名佣兵献上祝福的祈祷。”教皇看着身边的卡达尔,突然转换了话题,“至于另两大圣骑士团的部署,以及其他五国国家军团的调遣等事宜,我就交给你了,大贤者卡达尔。相信在阁下的天才头脑下,无论是魔法之都的法师还是各国的­精­英骑士都会很快完成重组吧?另外记得,你可以任意差遣温达姆,以任何方式为联盟的利益服务,无须考虑他的尊严,荣誉或者生命。”

“是当成……物品……来使用吗?”卡达尔的话语顿时打了个节,他终于明白了教皇的眼神中所包含的冰冷,是怎样一种残酷了。

“没错,因亡灵们的领导者似乎对他非常感兴趣,也许会成为一颗好的棋子。”教皇扫了尤瑟尔一眼,后者的抗议已销声匿迹,“法王厅并非不重视法律制裁,也并非喜欢以痛苦折磨罪犯,但在目前的紧急情况下,我们必须调动一切能利用的力量来为联盟和女神的利益服务,所以必须这么做。如果各位对这个解释有什么不满,请现在就提出来。”

包括光之指引者在内,所有人的目光中都带着赞赏与支持,朱利安感到十分满意:“那么关于总体上的事情,以及温达姆·奥兰德的裁决就此告一段落,我们现在进入下一个议题。”

教皇顿了一下,微妙的调整着说话的节奏,并试着让语气尽量平静:“正如尤瑟尔刚才所述,十五万亡灵大军是绝对不可能在短短十年内组建起来的——也许能召唤足够的食尸鬼,但绝对无法聚集一万名死亡骑士——这绝对不是某个人的力量能达到的境界。而如果我们把预言被屏蔽和亡灵入侵两件事结合在一起,不难推测出,那个隐藏在亡灵背后的强大意志……也许同样是……”

“神?”尤瑟尔的眼中掠过一丝颤抖。

光之指引者脱口而出的话语仿佛一望无际的黑暗,比寒夜还冷寂,比鲜血还浓稠,如无数风雪中的冰晶,灌入听者的口鼻,冻结他们的心脏与灵魂。

当军事会议结束之时,从穹顶筛落的日光已染上了淡淡的朦胧和昏黄,归于寂静的法王厅此刻只剩下了奥古斯特兄弟二人。

“在两百年的和平之后,颠覆平衡的未知力量再度出现了,生于这样的时代,对我们来说,究竟是幸运,还是悲哀呢?”褪去那威严的面具,朱利安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那样的事情,已经超出人类的智慧所能思考的范围了,哥哥。”洛伦顿了一顿,随后说出了心中的迷惑:“你知道吗,温达姆的梦境……和路维丝女神给予我的那种梦境一模一样,几乎没有任何差别。同样的灵魂离体般的感觉,还有那循循善诱的渗入脑海的话语,那件事简直就象是……由路维丝引导的一般~!”

“别说了,洛伦~!”朱利安的语调中带上了罕有的呵斥,“我们是路维丝的子民,无论如何,绝对不能以这样的心态去考虑问题,绝对不能对神抱着怀疑的态度。是巧合也好,不可抗拒的命运也罢,我们只要知道该知道的部分并去做好就可以了。”

“只要这样便可以了吗?”洛伦眼中的怀疑丝毫没有减少。

“路维丝为我们带来了和平,繁荣与力量,照她的意愿行动,也是理所当然的。我们并不是盲从者,而是信仰者,以对路维丝的信仰来换取那一切梦寐以求的事物,所以……什么也不用怀疑~!”

“这样的辩解,与其说是信仰,不如说是交易哪。”带着莫名的恶意,洛伦将哥哥语句中的华丽修饰毫不留情的撕去。

“你到现在才了解吗?虽然我不知道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但确实,人和神是相互需要的,而且永远也无法分离。若不明白这一点,始终也无法成为教皇~!”朱利安露出与身份不符的狡黠笑容,起身离开羽翼庇护之下的宝座,缓步向着铃兰的长廊走去。

与此同时,贤者卡达尔终于追上了在前面疾行着的尤瑟尔:“尤瑟尔大人,请您等一下~!”

闻言的长者停下了脚步。

“您真的要去炎之城塞吗?”尽管刚才的会议上尤瑟尔已经清楚的阐明了理由,但卡达尔仍然执拗的提出疑问。

“亡灵的部队比想象中强大的多,不仅仅是战斗力,而且更重要的是他们不需要休息,也不需要补给,在联盟大军集结前,我必须在那个战略要地止住亡灵们的步伐,那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尤瑟尔简明扼要重复了一遍会议的分析。

“这样的理由我当然非常清楚,尤瑟尔大人~!”卡达尔感觉受到对方的敷衍,脸上顿时泛起红晕,“也许有些唐突,但我想知道您个人的意志,毕竟,我也算是罗兰曾经的好友吧……”

“如果你问的是这个,那么我的希望是:宁愿他已经死在荒野中,也不愿他真的成为一名死亡骑士。”圣骑士饱经沧桑的脸庞掠过一丝悲伤,“如果我的学生为了复仇而不惜一切,那我唯一的选择只有亲手了结他。”

“没有别的方法了吗?您该知道的,罗兰他非常尊敬您,万一谣言成真我们也可以采取对话的方式……”卡达尔激烈地反驳。

但尤瑟尔却只是苦笑着打断对方:“罗兰的­性­格可不是一般的偏激啊,虽然平时懂得冷静的取舍。但一旦达到他心中的底限,那无论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也绝对不会妥协。罗兰就是那样的人,这一点我最清楚。”圣骑士的表情逐渐变的悲伤,“努力的去战斗,却遭到背叛,那位名叫久远的女­性­也许是他的恋人……如果真是如此,那大概无论什么样的事物也无法阻止他的复仇了。”

“这样的话,始终是要站在对立面吗?”卡达尔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也许吧。尽管现在一切都未定,但似乎……”尤瑟尔的眼神有些落寂,“无论如何,我会尽量在战场上找到那名死亡骑士,并确认他的身份的。如果真的是我的学生罗兰·斯特莱夫,那也没有办法,我已有和他一战的觉悟了——为了守护我所热爱的这片大地,以及这片大地上的人民。”

晚风中的歌声早已消逝,惟有铃兰的叶片在律动中低吟着。守护圣都的十二座方尖塔直Сhā云霄的身影,将晚霞的天空切割成支离的碎块,而投落的黑­色­则为那铃兰的海洋抹上了淡淡的­阴­霾。

就像是此刻人们的心情一样,无奈而又伤感。

第一部 归来 第四章 鲜血的天空

此刻,正是日出的时候,晨曦在露珠的折­射­下四散飞舞,绯­色­的朝阳乘着淡淡的雾气和温红的云朵逐渐升起。而在那壮丽的霞光之中,纤细的高塔就如同虚幻的剪影,牢牢地吸引住了往生者们的视线。

四座高塔舍弃了岩石的僵硬和呆板,从不同的方向向中央聚拢,然后巧妙的合而为一,仿佛柔软而具有韧­性­的藤蔓。即使在那加山脉的鲜明背景之下,那直Сhā云端的塔尖,仍然显得宏伟无比。

这便是近百年来,矮人族的伟大工匠们最杰出的作品——炎之城塞的星见法阵。

传说在很久以前,巨大的星星撞上了横断平原的那加山脉,在那强横外力的作用下,天幕般的墙终于敞开了一个缺口。而因此,原本从地下穿越的尼卢河,也现出了自己的脉络,并用水流一贯的耐心,把那缺口抚平为现在的平地。

“这便是联系东西艾拉泽亚大平原的唯一通道,被世人命名为星见之地的大峡谷。几百年来,在联盟成立之前,这里就是兵家必争的要冲,直到路维丝历○六七年,人们才建立起炎之城塞,”理查德以一贯的学者口吻叙述着历史,“我早已派人准确地勘测过地理数据,整个峡谷的宽度为二十公里,其中尼卢河占了大部分,而且正是水流湍急的那一段。真正的通道,则是炎之城塞所占的那六公里的断面。”

大概是嗅到了日出美景之下隐藏的血腥,阿尔萨斯的语调下意识地兴奋起来:“两侧是高耸入云的山脉,正面是广阔的平原,十四公里宽的河流比要塞的双层城墙更保险,而且西平原的三座农业城市能提供所有的补给,这正是难攻易守的杰作。如果能拿下这样一座宏伟的要塞,一定会非常有成就感吧?”

“我记得历史上有很多人都这么说过,但炎之城塞却仅仅易手过一次而已。”罗兰瞟了对方一眼。

“那么这一次就会是它的第二次易手,对不对,我的天才长官?”阿尔萨斯不甘示弱,“而且这位人称‘艾拉泽亚之骄傲’的骑士还曾在炎之城塞中呆过一年,想必对其中的兵力配置和防御结构了如指掌吧?”

“我已经对外宣称过自己的名字了,他们一定会做大幅调整的。”对方不置可否地回答,“另一方面,很难想象你居然会寄希望于这种无聊的事情上,是不是害怕了?”

这句挑衅立即产生了作用,阿尔萨斯脸­色­一沉,就要发作,但在那之前,巫妖却打断了两人之间的争吵。

“你们如果那么有­精­力,不妨再去规划一下战术,这一战对我们而言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如果不能一次­性­攻下炎之城塞,第一阶段的全部战略计划就都泡汤了,整个东部平原会门户大开,完全暴露在人类的进攻范围之内。这点军事常识我想你们都很清楚。”理查德的脸­色­逐渐严肃起来,“据最新的情报,联盟主力将会在一周内集结完毕,比我原先的估计快了整整五天~!”

“我的战术能充分发挥出亡灵的优势,一周足够了。”罗兰撇了撇嘴。

“完全不够,我的团长~!”理查德面无表情地回答,“为了能击破星见法阵,前六天必须用于召唤一座聚魔之塔。真正能够用来作战的,只有一天而已……仅仅一天~!”

“一天时间……真是苛刻的条件,”阿尔萨斯却露出了自信的微笑,“怎么样,罗兰大人,一天内攻下屹立百年的炎之城塞,能做到吗?而且不要忘记,负责防守的可是那位著名的光之指引者尤瑟尔。”

听到“尤瑟尔”这个名字的时候,罗兰的表情无法抑制地动摇起来,但他很快就压抑下了回忆带来的震颤——起码表面上如此。

“我们并没有别的路可以选择,如果理查德只给我们一天,那我们就得在一天内攻下要塞,无论是谁守在城头都一样。”死亡骑士团团长耸了耸肩膀,然后勒马回转,“走吧,阿尔萨斯,我们去重新部署一下,这次得把所有的兵力都用上才行。”

近一百五十年来的矗立不倒,以及埋葬在城墙之下无数的尸骨,令炎之城塞的声望达到了鼎盛时期。尽管联盟的战事从未停止,但几乎没有任何人愿意面对这宽度足以让八匹马并行的城墙——除了眼前的那些亡灵们。

要塞两头分别与接近垂直的峭壁和奔流不息的河水相连接,后方拥有充分而安全的补给线,无论是从战术角度还是战略角度去看,都没有丝毫破绽。但即使如此,城头的警戒也没有任何松懈。

了望台上的士兵们谨慎地观察着周围的动向,不时可以看到带领着混编小队的骑士们在各处巡逻。而在那森严的表象之下,更是有十倍数量的战士们,在要塞的建筑内整装待发,一旦发生任何异常,他们便会立刻赶来支援。

“整个圣剑骑士团都在这里了,全联盟的四千名圣骑士中,一千五百名正在镇守着这个要塞,其中更有四百名是高阶的白银圣骑士,难道还无法与亡灵们对抗吗?”即使是熟悉尤瑟尔的副团长迈西斯,也觉得前者担心过度了。

尤瑟尔并没有作出任何回答,依然凝视着远方。亡灵军团的扎营地远在十公里之外,但是鲜明的黑­色­冻土却跨越了距离的障碍,将刺眼的景象映照入战士们的眼中。而在那片黑­色­的中央,一座高塔已穿破大地,并直戳向天空,仿佛想要攫取太阳的魔掌。

“他们会拥有突破星见法阵的力量吗?”回想起军中法师们的推测,尤瑟尔禁不住将担心喃喃的说出口。

“可能吗,那种力量?据说星见法阵甚至能抵挡住里魔法的进攻,更何况是那一小撮巫妖的把戏。”

“不,我们必须做好各方面的准备,以避免突发情况时的混乱。亡灵的数量是我们的一倍以上,而且已经确认了他们并没有等待后援,现在不进攻必定有原因。”他的语调,突然由漠不关心般的沉思转为命令的口吻,“让指挥官们立刻规划出备用的行动方案,还有,让法师们估计一下星见法阵损坏给其他防御设施带来的影响。”

“是的,大人。”迈西斯打算离开。

“另外,告诉大法师安东尼达斯,是履行那个契约的时候了。”尤瑟尔威严的声音中似乎搀杂着一丝无奈。

年轻的圣骑士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但下一瞬间,迈西斯立刻大声地抗议,并露出无法理解的困惑表情:“请恕我直言,我们并不是背水一战,有必要那样做吗?说实话,我根本就不明白,象这样一座固若金汤的要塞,究竟有什么必要搞那么无聊的机关~!”

“正是因为太过坚固,所以更不能易于敌手。我相信契约的履行与否并不影响我们的战术,而且那也是历代的炎之守护者必须遵循的,说是命运也不为过。”尤瑟尔的目光又回到了远处,那与自然格格不入的黑­色­上,“还是说,迈西斯你觉得我无法在战斗中生还吗?”

“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既然大人这么坚决,那就我立刻就去通知首席法师。”迈西斯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但在离开之前圣骑士的表情却突然充满着坚定:“但是,尤瑟尔大人,绝对不会有人能攻下圣剑骑士团守卫下的炎之城塞的~!”

“我相信你们的实力,努力去­干­吧。”尤瑟尔微笑着点了点头,但当年轻的副手离去后,那微笑便很快为无奈的严肃表情所取代,“也许真的是人类智慧之上的命运,但是,从战士的角度去看的话,能跻身这样的战斗,未尝不是一种幸运吧……”

这两个月来,自会战结束之后,亡灵军团犹如一张撒开的大网,将整个东艾拉泽亚平原收入其中,十五万大军分散成为无数的分支掠夺着城池和资源,而无论人类怎样抵抗,也无法阻挡住那势如破竹的步伐。

今天,那突进的枝桠再度聚集成为一个整体,而矛头所指的,正是眼前那魁丽而庄严的景象。

为了尽可能的拖延亡灵大军前进的速度,圣剑骑士团事先在炎之城塞的前方布置了大量的障碍。死亡骑士到来之前,法师们就以魔力制造了一个巨大的沼泽,并且在其中埋设下五花八门的魔法陷阱。

巫妖们召唤聚魔塔的期间,两军的先锋队在炎之城塞前有过试探­性­地好几次交锋。深渊之影拥有极强的魔力,在死亡骑士们的掩护下,他们耐心的瓦解着联盟的障碍。而与此同时,圣剑骑士团则主动出击,­骚­扰正在作业的亡灵部队。六天的时间下来,法师们的杰作基本已被清理,沼泽之底坚硬的山岩再度映入人们的视线。双方在交锋中的伤亡并不大,但神经却都已绷的紧紧的了。

第七天的阳光照耀着大地,将万物唤醒。

潮水般铺开的黑­色­长线占据了整个地平线,­精­良武器的锋刃捕捉着天边的寒光,亡灵们的总攻即将展开。

包裹着新生高塔的绿­色­薄纱已褪去,黑­色­的聚魔塔突兀地耸立在平原之上,将金­色­的阳光切割成无数的细线,并不断向周围散布着充斥着魔­性­的气息。

“终于要开始了吗?”再度走上城墙的尤瑟尔喃喃自语着,不由自主的握紧了身后所负的那柄巨剑。

就仿佛是绷紧了全身肌­肉­的巨人般,要塞的各个关节都活动了起来,士兵们迅速而井然有序的到达自己的岗位,而骑士们也早已做好了战斗的准备。没有人认为炎之城塞会被攻下来,身为联盟首屈一指的圣剑骑士团,他们唯一所要做的就是以生命和荣誉再度延续炎之城一百五十年的不败传说。

而充斥着寒冷与黑­色­的冻土,此刻却是鸦雀无声的寂静,不知疲倦的亡灵们在黎明到来之前便部署好了阵型。他们似乎完全不把炎之城塞的高大壁垒放在眼中,摆出的是一目了然的冲锋阵型——中央是由近万名死亡骑士组成的主力突击方阵,两翼则是身躯庞大的蜘蛛战士,食尸鬼组成的军团肩负着混战时主力的作用,被安排在了整个方阵的中央,作为预备队的尸魔像与魔影则集结在后方。

十五万亡灵大军就象一张铺开的地毯,遮蔽了一切的绿­色­,将生命与希望冻结在黑暗之中。而在他们的身后,黑­色­高塔直Сhā云霄的身躯,正炫耀般的与终年积雪的山脉争夺着宏伟的称谓。

与生者们的概念相反,拥有无限­精­力与不死躯体的亡灵们,永远将冲锋的位置留给上位者。因此,身为骑士团正副团长的罗兰和阿尔萨斯处在了离敌人最近的那一列内。但这并不妨碍战术的指挥——借助聚魔塔的力量,巫妖们早已构筑好了意识沟通网,佩带着特殊首饰的死亡骑士可以在战斗的同时得到来自后方对总体局势的判断,随后依此正确地行动,在第一时间打击敌方的薄弱点。

“啊啊,就是今天了。想象一下未来的情形吧,所有的吟游诗人都会用他们的舌头去传颂亡灵们在一天之内拿下炎之城塞的丰功伟绩……不,应当说是奇迹~!”阿尔萨斯的声音中充满了期待般的喜悦,随后又询问着一旁默不做声的罗兰,“那么你呢?”

“怎么了?”

“那位防守的将领,他拥有的头衔恐怕是要用两只手来数的——炎之守护者,德拉诺的骄傲,红­色­的描绘者,光之指引者,圣剑骑士团团长……以及……”就象是为了勾起对方脑海深处的回忆一般,阿尔萨斯的声音突然缓慢了下来,“黑暗之鹰曾经的老师……”

“我从来没说过和他断绝师徒关系。”罗兰努力地笑着。

“是吗?”阿尔萨斯的语调中带着惊讶,“那么他的想法呢?他是否知道你是为何而战,为何而复仇?”

“即使知道了又如何?已经过了整整十年,无论是谁都会在时间的流逝下不知不觉地改变。”复仇者的眼中一瞬间闪现出了迷茫的­色­彩,“圣骑士背叛自己的女神,投身于伊修托利的麾下,既然连这种事情都可能发生,那么其他也都是无法推测的了,唯一的办法,大概只有见一面才行。”

罗兰顿了一下,但却并没有象往常一样恢复冷漠的表情:“师父所用的­精­王剑‘绯莲’也是把大剑。‘剑这种东西,根本就是斩人用的,唯一需要的就是威力,所以最好的选择就是大剑~!’他是这样教育我的。”

也许是刚才阿尔萨斯询问的关系,叙述者的语调中,不宜觉察的增添了某种怀念的味道,“于是那时候,年幼的我在这样的煽动下不顾后果的选择了那种沉重而难以­操­纵的东西,虽然一开始练习的时候完全无法掌握,但渐渐的,我迷上了那样的武器……大剑令我在北地的严酷战场上活了下来,不仅如此,这样的战斗方式也让我养成了从正面去思考,并且绝不逃避难关的理念。”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命运,霜恸也正是把大剑,很适合我。”罗兰将手执的骑枪Сhā入土中,顺势拔出了身后的大剑,那厚实和冰冷的感觉立刻传遍了全身,“但是,却是和火焰完全相反的冰冷。”

“那么,你是说不知道尤瑟尔会在见面后有什么反应了?不打算和他沟通一下吗?”

“师父的­性­格可不是一般的偏激,”罗兰只是摇了摇头,“况且,身为侵略者的我,并没有什么劝说的立场。”

“那么,后悔吗?”阿尔萨斯继续追问着,赤红­色­的双眸凝视着对方,仿佛要看穿罗兰的内心。

若不是内心仍有犹豫,也许便不会怀念那样的时光了吧?

罗兰的嘴­唇­微微蠕动了一下,但冷漠随即回到眼中:“我已经有所觉悟了,如果必须用剑来分出胜负,那么我希望能得到一场不受打扰的决斗,仅此而已。”

与死亡骑士各自怀揣的心思相比,远在后方的巫妖此刻却并没有多余的­精­力。因为进攻炎之城塞的战役已经在那咒语的低声呢喃中,悄然拉开了帷幕。

就像在黑­色­的玄武岩上镶嵌上闪亮的妖­精­粉,以魔塔为中心营造的巨大七芒星阵正不断放­射­出耀眼的光芒,受到不可思议之力量的引导,空气中无形而有质的魔力,正在方阵每一角的牵引下——均是由七名高阶巫妖组成小七芒星阵——逐渐的向着中央聚集。简直就好象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挤压着。

随着时间的流逝,空中的云层也逐渐地变形,在塔顶上方的空中形成巨大的旋涡。此时,巨手中所聚集的能量终于达到了临界的浓度,塔的尖端上,空间突然扭曲弯折,视线中景物顿时杂乱的抖动起来,下一瞬间,一道纤细但却光亮无比的细线从中而出,激­射­向了旋涡的中心。

数十公里外注视着那奇异景象的联盟战士,几乎在同一时刻做出了相同的动作:下意识地捂住耳朵。就仿佛疾风近距离掠过耳畔一般,那耀眼的细线所激起的某种力量以高速刺破了空气的屏障,摩擦产生的尖利嚣叫跟着贯穿人类的脑际。

“所有的部队都坚守岗位~!保持马匹的安静,不要搅乱阵型~!”尤瑟尔大声发布着命令,但当他再次把目光转向空中的时候,却骤然发现天空的颜­色­一下子刺眼了许多。

亮线在瞬间没入旋涡的中心,片刻之后,云层的深处突然爆发出一片猩红­色­的妖异光芒。火焰剧烈地燃烧着,就仿佛白布上的鲜血一般,迅速向周围扩散,然后弥漫到整个天际。只是一眨眼的工夫,仰望着天空的无数瞳孔中所映照出的清新的天空,已经为那血一般的颜­色­所替代了。而旋涡的天空,则在隆隆回荡的声响中,裂开一个不断放­射­着白亮光芒的缺口。

“那是……是连接星界的通道~!”从那旋涡般的裂隙所透露出气息中,安东尼达斯终于辨认出了对方所使用的法术。“他们在召唤赤红星~!赶快,让第一道城墙上的部队都下来,立刻开始疏散~!”第一次见到法师那失态的样子,传令兵甚至来不及思考,立刻以最快的速度冲了出去。

“还是会被攻破吗?星见法阵……这名字还真是讽刺,看来只有白刃战了。”一旁的尤瑟尔露出了沉重的表情。

“既然有这样的名称,那若不见识一下流星的真正姿态,始终是说不过去的吧?”理查德嘲弄般的看着要塞城头上混乱的景象,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天空中,血­色­的幕布正那被火舌舔食着边缘,但巫妖却把注意力转向了身后的高塔,接下来只要等着陨石降临这个法术就完成了,而且正如他所预料的,聚魔塔中还留下了足够的魔力,可以在之后的战斗中充分发挥力量。

“一切都在控制之中,即使是炎之城塞也抵挡不住进步的力量……”他冰冷的嘴角弯成了一个弧形,并以老成的说教口吻开始和身边的同僚聊天,“一旦经历了漫长的时间,知识本身便会成为巨大无比的力量,那始终是真理啊。”

几乎与此同时,来自星界的毁灭者露出了它那燃烧着的身型。一望无际的鲜血天空中,那庞大的陨星以看似缓慢的速度压迫着感官,烧灼着视线。在人们的意识摆脱震惊的束缚之前,它便已碾过数十公里的距离,坠向要塞的城墙。

在将落未落的那一刹那,星见法阵终于以­肉­眼可见的力量形式现出身影:空旷的水蓝­色­穹隆包裹着整个要塞,以坚硬的外壳挡住了那红­色­的冲击。两股巨大的能量在接触点相互涅灭着,高大的城墙在那巨大的轰鸣中,仿佛风中的树叶般颤动起来。红­色­陨石的外壳逐渐的龟裂剥落,燃烧着的碎片顺着那光芒四­射­的帷幕缓缓的落下,在地面上激起大片的尘埃。

即使在法阵的挤压下逐渐碎裂,赤红星内里那极富质感和硬度的黑­色­内核仍然突破了水蓝­色­的帷幕,壁障如同激起的涟漪般被挤向两侧,形成褶皱。巨大的的冲击力下,整个炎之城塞立刻掀起一阵巨大的沙暴。

在那几乎不透明的狂风中,不时有金黄|­色­和绿­色­的光芒闪现——牧师和法师们不得不牺牲部分法力造出防御壁来保全战力——即使如此,仍然有很多来不及疏散的士兵们遭受灭顶的厄运。

山谷中的轰鸣逐渐消逝,尘埃随之渐渐降落,魔法的结界从重新睁开眼睛的人们面前褪去。透过漫天飞舞着的红­色­尘土,骑士们看见了那原本属于第一道城墙的断垣残壁——以放­射­­性­的形状向着四周蔓延着,惯­性­造成的冲击力不仅令山岩大面积凹陷,甚至使得远处的第二道城墙也遭到了破坏,而那些未被完全掩埋的破碎肢体,则让恐怖无法控制的弥漫了开去。

“所以亡灵才摆出那样的冲锋阵型吗?”迈西斯恍然大悟的看着天边的那道黑线,“我们该怎么办?要使用拒马阵吗?”

“实力差距太悬殊了,死亡骑士们的枪尖带有锯齿,可以轻易突破拒马阵。我们必须以动制动,让骑兵部队以圣骑士们为中心,立刻在外围摆出冲锋阵型。银云军团在第二道城墙上掩护攻击。”尤瑟尔果断的下达了命令,“必须坚守到城墙修好为止……然后才可以后退……”他转身注视着城墙上因碎片的冲击而塌陷的缺口,安东尼达斯已经开始指挥修理了,但在那结束之前,骑士团不得不以鲜血作为延缓北地寒冷侵袭的代价。

沉寂如同墓地的亡灵阵营,在那一瞬间打破了良久的寂静。等待多时的死亡骑士终于开始冲锋,伴随着地动山摇的巨响,那六公里宽的黑­色­排浪夹裹着寒冷和死亡,向着炎之城塞猛扑过去。

冲锋扬起的大片尘土被抛在了巨浪的身后,而微小的冰晶碎屑却逐渐充斥了那密集的阵型,魔塔的第二个法术已接踵而来:寒冰结成的铠甲仿佛有生命一般,在死亡骑士的躯体上迅速蔓延着——如同披上了一层新的外壳,厚重的白­色­将巨浪冻结,但不知疲倦也不需呼吸的死亡骑士们,并没有因那额外的重量而有丝毫的滞慢。

在那晶莹的铠甲完成之时,来自圣剑骑士团的第一波反击也在同时降临——银箭正以遮天蔽日的姿态向着那死亡的洪流袭来——数量占骑士团十分之一,由八千名经验丰富的长弓手组成的银云军团已经开始曲­射­。

滞留在天穹的银箭速度看似缓慢,但在临近的一瞬间却根本无法抵挡,甚至连死亡骑士的双眼也无法捕捉到那反­射­着阳光的耀眼箭矢。冰屑在各处炸裂飞散着,而穿透层层障碍、深埋入亡者体内的银箭,则令疾冲的死亡骑士们咬紧牙关——久违的疼痛感重又被银箭所唤醒,并深深地刺伤了灵魂。

即使是以大魔法阵凝结起的力量完成的冰霜铠甲,仍不能彻底吸收那些划开空气的亮线所带来的强大冲击。不时有死亡骑士被击碎冰铠,然后在瓢泼大雨般的攻击中跌落下马,成为真正失去灵魂的躯壳。

第三波攻击结束之后,以触目惊心还未完全停止崩塌的废墟为背景,同样手持骑枪突击的人类骑士,终于映入了亡者们的视线。

“这十公里路还真是难跑……”阿尔萨斯和罗兰都处在阵型中央,他们受到的攻击是最猛烈的。但两人并不在意埋入躯体的银箭,“他们的反抗很顽强……不过,这样战斗起来才有趣~!如果战斗时连疼痛都感觉不到,那实在是太说不过去了。”

阿尔萨斯的话音未落,巫妖们的咒语便将那冰晶的铠甲,连同Сhā在其上的箭羽一同扯离死亡骑士的身躯。星屑伴随着阳光,瞬间便被抛在黑­色­身影的脑后。那激起的大片亮银的碎片,在惯­性­的作用下飞舞着搅乱寒冷的空气,真的仿佛在礁石上碎裂成无数水花的浪尖似的。而在冰晶的碎沫飞上半空的同时,两股巨大的洪流也终于撞击在了一起。

强横的惯­性­力挤压下,铠甲就好象是用纸片糊成的玩具,一眨眼工夫就被彻底压瘪。武器相互碰撞擦出刺眼的火花,金属撕鸣的声音伴随着愤怒的咆哮回荡在山谷之中。看似脆弱的骑枪在折断的瞬间带走了无数的生命,即使是死亡骑士的­肉­体也因此而变形。

更多的人则立刻抽出近战武器,开始抓对撕杀起来。浓重的血腥味沿着剑刃和鲜血铺就的战线,迅速地扩散开去。

用杀意掩盖恐惧,这是圣剑骑士团战斗的座右铭。即使刚刚见识了那样强大的魔法,即使面对的是生命力强大无比的亡灵,士兵们依然能镇静的战斗。

侧翼的蜘蛛战士们有着高大的身躯和厚重的甲壳,但却很快被看出了弱点——不少士兵不顾­性­命的突刺切开了它们脆弱的腰部,而因此断成两截的亡灵蜘蛛立刻失去了战斗的可能,在挣扎中很快被剁成不会动的腐­肉­。

后方赶来的食尸鬼则不得不用­肉­体去承受银云军团的箭雨,尽管这次用的不是银箭,但损失的数量也足够让远在几里外的巫妖皱眉了——仅仅为战斗而生的食尸鬼就生命力而言,远远逊­色­于身经百战的死亡骑士,何况这一次并没有任何魔法的庇护。

两个月来从未停下马蹄的死亡骑士们,第一次在那长剑编织的荆棘墙前止住前进的步伐。虽然圣骑士的数量远远少于死亡骑士,但同样参与冲锋的高阶骑士有不少就剑术而言并不逊于圣骑士。他们借助着手中蕴涵着魔力的武器,对对手施以有力的反击,还有那不时在战场上爆发的令亡灵的双眼感到刺痛的火焰——圣光术,寒冰皇冠的骑士们再度品尝到了死亡的味道,而这一次所带来的,将是永恒的沉眠。

尽管冲锋在人类爆发­性­的反击下停滞不前,但却仍有一处势如破竹般扯碎了钢铁的防线,将北地的寒气覆盖到倒地的骑士们身上——当六名白银圣骑士赶来支援之时,罗兰和阿尔萨斯附近已经新添了几十具尸体——无论人还是马,均是身首分离。

那是罗兰非常熟悉的铠甲样式,但现在它们所保护的不再是他自己,而是站在他对面的敌人。也许在不久的将来,自己不仅会在鲜血四溅的战场上见到熟悉的铠甲,而且还会见到熟悉的人。

“别阻挡在我面前,否则等待你们的只有死亡~!”复仇者冷酷地警告对方,尽管对方只是以嗤笑回应,但死亡骑士却觉得好受了些——起码在杀死对方的时候,可以更心安理得。

如果真的遇到了老师……必须全力以“云耀”为基础集中­精­神战斗,不能有一丝犹豫,否则倒下的就会是我自己~!罗兰这样告诉自己,然后让身体箭一般地­射­向圣骑士们——他要先用这几个家伙来让自己进入状态。

并非进入集中­精­神的状态,而是进入可以向老师与养父挥剑的状态。

人多势众的圣骑士采用分割战术将两人隔了开来,形成了三对一的局面:两人在前面近身作战,另一人施放圣光术,正是效率最高的战斗阵型。但即使如此,却仍然无法挡住对方的进攻。攻防在八人间极快的转换着,鲜血不时飞溅而出,而爆发的亮光也在一瞬间为莫名的黑暗所压制。激烈的战斗很快便结束了,而当最后一名圣骑士被斩落的时候,人类的防线终于开始后退。

“赢了吗?”在犬牙交错的战场之上,罗兰抓住松弛的间隙四下观察着,但当他的目光落到那以巨石和魔法修补好的城墙缺口上时,才终于明白对方后撤的原因。

并不是战败,只是没必要继续留在这里消耗而已。

圣剑骑士团那整齐而坚不可摧的方阵则证实了罗兰的猜测——尽管在后退,但死亡骑士怒涛般的冲击,却始终无法打开任何致命的缺口。

直到所有的战士撤回要塞高大城墙的守护下前,亡灵军团一直都没能抓住战斗的节奏,他们唯一能做的,只是透过那密集的箭雨眼睁睁的看着轰然落下的巨大­精­钢闸门。

“只是为了前进到城墙下,就花费了这么多时间……”以仍未散去的赤红为背景,逐渐向西滑落的太阳在地面拖出欣长的影子,罗兰的表情无法抑制的沉了下去。战场上到处都是死状惨烈的尸首,圣剑骑士团成功的阻住了那黑­色­潮水的冲击,但却为此付出了万人多的代价,其中战死的圣骑士数量则达到了近五百名。

“我军的伤亡情况呢?”罗兰转过身去,理查德不知何时已来到了战场。

“基本类似,食尸鬼死了不少,有上万的数量,不过骑士团的死亡人数只有两百多。”

“两百名死亡骑士~!和白龙一族战斗的时候也不过如此而已~!”罗兰在那一瞬间几乎要因为对方轻描淡写的态度而爆发。

“对方可是圣剑骑士团,若不抱着有所觉悟的心态去战斗,怎么可能胜利?连我这个不懂剑术的人也知道这点。”理查德只是耸了耸肩膀,作出了旁观者一般的反驳。“你太急噪了,是因为尤瑟尔的关系吗?”以不带感情的语气说出事实后,巫妖又加了这么一句。

“怎么可能?我只是不想被阻在这里……就像你说的那样,”罗兰的声音缓和了下来,“必须要在一天内攻下这要塞,只是如此而已。”

“不用太过担心,我们仍然在战力上占有绝对优势,因为那陨石和消耗战的关系,对方现在只有七万不到的守军,而我们的数量有十四万,再加上可以展开你擅长的车轮式消耗战,没有任何人能和不会疲倦的亡灵相提并论。”理查德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至于时间上的限制……你知道的,战场总是瞬息万变。”

混战的告一段落并未带来哪怕是片刻的宁静,亡灵们再度掀起了新一轮的攻势。尽管第二道城墙的防御相对薄弱的多,但城门的厚度仍然是普通的三倍,配合紧急落下的­精­钢闸门,强度上绝对是固若金汤。然而,对于亡灵们来说,高耸的城墙根本就算不上障碍——进攻并不是以破坏城门为目的的——六公里长的城墙上每一处都成为死影与鲜血交织的修罗场。

为了保持稳定的结构和强度,城壁的基座比顶端要宽一些。而仅仅依靠着那微乎其微的倾斜角度,亡灵们便可以轻易的攀爬上去。

联盟士兵们从顶端推下了大量的原木,试图阻止黑潮的进犯,但却如投入湖面的石子一般,没有丝毫用处。蜂拥而上的食尸鬼就好象决堤的洪水般一波又一波的冲击着墙头。远远看去,炎之城塞引以为傲的城壁在食尸鬼的覆盖下,就好象是表面长满霉菌的墓碑一般,令人厌恶和恐惧。

死亡骑士们此刻则在后方拉起了长弓。利箭在那远超人类的力量引导下,可以从容的贯穿任何类型的防御,不论是巨大的塔盾,还是­精­钢打造的铠甲。

银云军团并没有沉默,他们与寒冰皇冠的骑士们相互压制着对方的阵脚,数目惊人的箭雨大片大片倾泻在双方的阵地上。圣剑骑士团的长弓手们依靠地形优势和开阔的视野反击着,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双方的较量逐渐拉开了差距——除非数十支银箭同时命中一名死亡骑士,否则即使正中胸口也无法给那燃烧的灵魂带来致命的伤害,而亡灵­射­上来的任何一支箭都足以让人类的战士永远的倒下。

不时有士兵从高耸的城墙上坠落下去,而在那回荡在山谷中的惨叫消逝之前,底部拥做一团的食尸鬼便会将他撕成碎片。

人类以勇气和鲜血阻住了那夹裹着死亡气息的寒流四下蔓延,但一旦停下检视滴血的伤口,不知疲倦的寒气便会再度席卷而来。当最后一缕阳光也为远方那模糊的地平线融化之时,圣剑骑士团不得不用预备队代替那些在城墙上战斗得将近麻木的士兵。而直到这个时候,人类才发现亡灵们的冲锋并非有勇无谋——在他们每五米的攻击阵线上都会留有一米的通路,可供那些受伤无法战斗的食尸鬼们撤退——这一发现令士兵的脸上不由自主的蒙上­阴­影。

死亡尚且无法阻住亡灵的步伐,何况是黑暗。夜间的战斗根本没有任何缓和,相反却有越衍越烈的趋势。大量的火把为城墙映­射­出惨淡的身影,而亡灵的阵地则是漆黑一片——死亡骑士们拥有极佳的夜视能力,而食尸鬼则拥有灵敏的嗅觉和听觉——亡灵并不需要任何可能成为目标的辅助品战斗。食尸鬼的进攻一如既往的凶狠和猛烈,这些不知疲倦的不死生物将嘶哑的吼叫带到了城墙的各处,而随着体力的下降,圣剑骑士团防御力量的更替却逐渐频繁了起来。

当战斗进行到白热阶段的时候,甚至有几个小队的死亡骑士趁着夜­色­冲了上来,那黑­色­的坐骑以人类无法想象的力量在直立的城墙上奔驰着,迅捷而轻盈。而当骑着马的死亡骑士跃上城头的时候,防守的士兵连惊讶的喊叫都未冲出喉咙便被削去了头颅。

整个城墙上立刻­骚­动起来,尽管及时赶来的圣骑士和牧师以近乎疯狂的方式将对方的突袭压制了下去——有些骑士甚至奋不顾身的拖着死亡骑士一起跳下城墙——但绝望的气息确实已经逐渐弥漫开来了。

即使是­精­英战士也开始怀疑起自己的体力和时间的准确­性­,嘈杂与寒冷充斥了整个战线,令那些得到珍贵休息的战士们无法入睡,尽管头脑清醒着,但麻木的身体却不听使唤、不敢休息。而正在战斗的人状态更糟,他们甚至无暇顾及身边的同伴是死是活。

那是前所未有的攻城方式。由北地的寒冷和严酷所铸造的庞大战争机器正以它特有的无情和不知疲倦一次又一次地冲击着城墙上的防御阵型。每一次坚硬如钢的攻击中都蕴涵了另一次坚硬如钢的攻击,显然无穷无尽。而在这样的攻击之下,再坚固的盾牌也会有龟裂的时候——人类的防线正逐渐滑落向崩溃的边缘。

“他们还有多少人?居然能持续一整天一整夜这样的猛攻~!”迈西斯有些不可思议的自语着。从昨天下午开始,圣骑士便分成数个集团支援并加固战线上薄弱的部分,前不久死亡骑士的突击更是令骑士团元气大伤,直到现在才得到珍贵的休息时间,而迈西斯却始终无法让高度紧张的神经松弛下来。好在一旁尤瑟尔闭目养神的样子令副团长多少感受到了镇静的氛围。

“我们一定能胜利的,即使是不知疲倦的亡灵也好,人类的潜力比想象中的要大的多,而且,战术也是绝对的正确,只要等援军一到,对方就会成为强弩之末。”尤瑟尔缓缓的起身,握住了那柄众所周知的“绯莲”的长柄。

仿佛是应和光之指引者的话语一般,远处的东方,那黑暗的天幕突然开启,犀利的金线蜂拥而出,而亡灵的魔塔则在那映照下显出诡异的身形。尽管细微,尽管隔着一层抹不去的黑暗,但那亮线却仿佛救赎的祈祷般吸引住了众人的视线,并将那热切的目光引导到了天边水­色­的地平线上——那挥洒着光与热的物体——太阳,终于升起来了。

城头飘扬百年的绿底金边的圣剑骑士团旗帜,在此刻显得格外夺目耀眼。

第一部 归来 第五章 冰与火

金­色­的朝阳将尤瑟尔威严而夺目的身影投­射­在炎之城塞的顶端,那一刹那,就连时间也仿佛被冻结。亡灵和人类的动作不约而同地停止,瞳孔在东方辉煌的光芒中失去焦距。嘈杂的战场在盖上了寂静的薄纱,惟有峡谷的风声在战士们的耳中回荡着。

紧接着,城墙上爆发出联盟骑士浪涛般的欢呼声:“我们做到了~!”

“太阳升起来了,炎之城塞守住了~!”

“胜利在望~!”

“太阳升起来了……”迈西斯目不转睛地望向耀眼的太阳,仿佛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目睹日出。

“传令下去,让各军团保持原来的战斗节奏和更替方式,现在才是真正的决胜时刻,绝对不可以有任何的松懈~!”尤瑟尔泰然自若地下达命令,但语气中也同样包含着压抑不住的激动情绪,“身为圣剑骑士团团长,我一定要让战士们活着见证援军到来的时刻~!”

清晨的阳光为士兵们的铠甲镀上一层闪烁的表面,驱散开夜晚冰冷的­阴­影,在北地严寒的笼罩下挣扎一夜的战士们,再度爆发出强大的力量,以摧枯拉朽之势击溃了食尸鬼一轮又一轮的进攻。

“这光芒……是太阳?居然这么快已经到黎明了?”罗兰无法置信地自语,但锋利的光线却刺痛他的眼睛。面对即将失败的事实,死亡骑士的理智顿时被复仇的火焰吞噬了,他下意识地拉紧缰绳抿紧嘴,最终在嘴角弯出一个扭曲的冷笑。

“师父,你高兴得太早了……光凭这个程度的反击是没办法阻止我的,别说是炎之城塞的高墙,就连太阳也没办法阻止我~!”罗兰刷地将霜恸直指向前,大声吼了起来,“骑士团听令,列阵,准备冲锋~!”

但与此同时,另一个尖利的声音却突然截断他的命令。

“你疯了?我们必须让食尸鬼军团撤退,然后进行全军休整。”即使对方那闪现着狂热的双眼紧盯着自己,理查德的语气也没有丝毫犹豫,“亡灵的­肉­体也是有极限的,按照目前的形势来看,现在食尸鬼的再生之力已跟不上消耗了,再这样继续下去将无法维持攻势,你却还要搭上骑士团?”

“谢谢你的分析,但现在已经没时间了,战争可不是下棋。”罗兰尖声反讽着,平时的冷静荡然无存。

“圣骑士团还未到强弩之末,而且此战结束后,我们接着必须面对联盟主力的四十万军队。”巫妖的音量依然低沉,“而且,现在周围的魔力早已失去平衡,聚魔之塔完全无法使用。强攻只会令我们付出不必要的代价,你还打算让多少部下去送死?”

“如果现在再不出击就没机会了,对方的援军一来,我们­精­心策划的闪电战战略就会全盘崩溃。我已经在北方呆了整整七年,难道你打算让我再被困七年~!?炎之城塞必须现在就被攻下来~!”罗兰的声音里带着斩钉截铁的意志。但下一瞬间,巫妖脸上却突然露出不可思议的自信笑容,这顿时令他的怒火扑了个空。

“你在笑什么?”

“团长大人,别忘了这个战略计划可是我亲自制定的。即使你打算反驳我也完全不该用这个理由。”理查德的语气中带着­阴­谋得逞的讽刺,“事实上,我早已派出克拉费里格率领的部队去狙击联盟的主力阵容。”

“什么……白龙之王?”罗兰露出难得的惊讶表情,尽管语调中仍然饱含着因不知情而导致的愤怒,但冷火渐已褪去的双眼却揭露出死亡骑士此刻的放松:“该死的,你为什么不早点说出来,我可是这里的战术指挥官~!”

“我可是战略指挥官,团长大人。何况那毕竟只是应急之策,克拉费里格率领的那些飞行部队数目并不多,也许在四十万部队面前只能算是微乎其微的力量罢了,我并不确定他们到底能把对方的主力拖多久。另一方面……”理查德凝视着城墙上飘扬的旗帜,巫妖的眼神中带着尊敬之情,“我也没想到圣剑骑士团会如此顽强,居然真能挡住亡灵大军的步伐。”

“说实话,你的老师光之指引者真是位顶尖的统帅。”理查德微笑着总结,“不过论战略,我似乎略胜一筹。为了能让亡灵统帅理查德·巴雷斯的功勋更加耀眼,好好地照我的话去做吧,先储存力量,然后再抓住关键时机,施以致命一击。”

罗兰无言以对。

随着食尸鬼大军退潮般地散去,城墙上立刻现出了一身触目惊心的班驳伤痕——那是亡灵们整夜进攻留下的痕迹,原本威严而颇具压迫感的城墙因此变得丑陋不堪。然而,人类根本无暇顾及或感叹那样的表象,在对方攻击停止之时,即使明知道只有短暂的一小会宁静,士兵们仍然松了口气。

“他们会撤退吗,尤瑟尔大人?”

光之指引者只是严肃的向迈西斯摆了摆手,同时锐利的目光扫视着亡灵的阵地。

黑­色­的冻土在死亡骑士的影响下逐渐在炎之城塞的城墙下蔓延了开来。一群倔强的蜘蛛战士正疯狂地刨着地面,试图挖掘出一条通道,但他们很快便不得不放弃——地表之下是那加山脉的坚硬岩石,无论怎样挖掘也纹丝不动。周围的食尸鬼安静地等待着损伤的身体复原,他们极具进攻­性­的阵型则没有任何的改变。

“亡灵还没打算放弃,他们将会继续进攻。”尤瑟尔肯定的判断中带着不宜觉察的忧虑,那轻声的自语并没有传入一旁副团长的耳中,“卡达尔第一次迟到了哪……”

沉默的空气很快便在食尸鬼再度爆发的撕吼中散去了,还未等城墙的­阴­影现出明显移动的迹象,亡灵们夹杂着冰屑的怒涛已经又一次掀起。那贯彻着燃烧意志的无以计数的个体,正肆虐着昨晚的疯狂。在一轮又一轮的狂攻下,人类士兵值得苦苦支撑等待援军的到来,然而他们眼中所映­射­出的,除了敌人还是敌人。

“炎之城塞一定会被攻下来的。”理查德的语调就如同诉说着古老的预言一般。

而他身边则立刻响起了一个更为迫切的应答:“应该这么说——它必须被攻下来。”罗兰那燃着冷火的双眼正紧盯着城墙上的战斗。

时间之河正以她那永恒的公正和耐­性­缓缓的流淌着,但沐浴其中的存在却已无法继续忍耐那样的恒古不变了:对人类来说,这一切就仿佛度日如年般缓慢而艰难,在城墙上支撑的每一秒都必须以大量的鲜血为代价——长时间消耗战的效果此刻终于得以体现,很多士兵在得到同伴的更替前便已阵亡,更多的战线则根本失去了后备力量。

而另一方则是完全相反的心态,诸多的不确定因素令亡灵大军几名领导者的眼中烧灼着无法掩饰的迫切。死亡骑士们已经停止了掩护攻击,再度排出蕴涵着强烈压迫感的冲锋阵型——一旦人类的阵线有任何溃退的迹象出现,他们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城墙。

拖曳着金­色­光芒的太阳越过天穹的中央,而防御阵线也正在一点一滴地崩溃,原木的障碍不再如往常一样猛烈,多处隐患在同一时间爆发,食尸鬼冲上了城头。而面对潮水般袭来的亡灵,圣骑士根本来不及同时对各处进行救援。

人类的铜墙铁壁终于被撕开一个缺口。

“他们已经支撑不下去了,骑士团全体冲锋~!让寒冰皇冠的旗帜飘扬在炎之城塞的最高处~!”罗兰强大的执念贯通了魔法网,在一瞬间横扫整个战场,感受到那股战意的同僚顿时士气高昂。呐喊声中,食尸鬼们纷纷向着两侧退去,让出一条宽大的道路,而死亡骑士则再度发起排山倒海的冲锋。

聚集在一起的死灵曳着黑暗的长尾,率先在城头爆开数目众多的妖艳血花,高大的城墙对于梦魇们来说和平地没有任何区别。只是一眨眼的工夫,那携带着死影与寒冷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城墙的顶端。

“我们已经越过防御工事,即使联盟的主力赶到恐怕也难以反击了,很好。”罗兰在城墙的了望台上谨慎地观察着西方水­色­的地平线,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终于确定天穹边缘的模糊之处并无任何异样,死亡骑士的表情顿时放松下来,“即使是炎之城塞,也无法阻挡伊修托利的意志……久远,我就要回来了……”

伴随着低声但热切的呢喃,一掠而过的寂寞显现在自语者充斥着冷火的双眸中。

黑­色­的潮水以不可阻挡之势汹涌而来,整个要塞顿时被淹没,成了一片刀光剑影的海洋。每一处都充斥着呐喊与咆哮,将鲜血编织成死亡的大网,吞噬战士的生命。圣剑骑士团正拖着疲惫的步伐向要塞的另一侧蹒跚撤退。死亡骑士和食尸鬼们则紧追不舍,连不擅长攻城的蜘蛛战士们此刻也出现在了战场上,要塞的大门早在防御崩溃的同时就已经被拿下了。

“迈西斯大人~!”一名身着蓝钢铠的低阶圣骑士高喊着在食尸鬼中砍开一条血路,终于到达留守后路不肯后退的副团长身边。

“怎么了?”那名呼喊自己的圣骑士是尤瑟尔的直属部队之一,这令迈西斯有种不好的预感。

“尤瑟尔大人已经下令,请你立刻放弃要塞,并协助首席法师安东尼达斯撤退,尽快与联盟主力汇合。”

“什么?”对方的动作顿时停了下来,“那么尤瑟尔大人呢?”

“他……”对方的脸上露出了悲伤的神情,也许是无奈的缘故,年轻的圣骑士甚至忘了使用敬语,“他还在星见法阵的中心塔里,说是要保护约束之力……”

“那根本只是白白送死吧?即使要撤退,我们也绝对不能丢下尤瑟尔大人~!”迈西斯的怒气无法抑制地爆发出来,他大声地打断了对方的话语,“你听好了,立刻去纠集突击部队,我们马上开辟一条抵达中心塔的通道。”

然而下一瞬间,准备疾冲的副团长却被意料之外的阻碍挡住——对方从后面抱住了他。

“失礼了,迈西斯大人,但是那么做是错误的,我们必须立刻撤退~!”圣骑士的声音颤抖不止,可是却又坚定无比,“即使真的出了什么事……也不行,尤瑟尔大人的命令必须被严格执行~!”

“但是……”迈西斯咬了咬牙,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光之指引者尤瑟尔与手下圣骑士们的纽带并不是只言片语便可以形容的。而他的命令,也绝非“命令”二字足以诠释——无论是战场的考量,判断的冷静与理智,还是公正与合理,全都无可挑剔。对于圣剑骑士团的任何一名战士来说,光之指引者的话语并不仅仅是命令,而是可以无条件信任、并以生命为代价去实践的某种存在。

然而这一次,大家都很清楚,付出代价的将是发布命令者本人。

“迈西斯大人,请立刻撤退吧……”海蓝圣骑士的声音里带着罕见的啜泣声,即使在喧嚣的战场上,听起来依然格外刺耳。

“好吧,发布命令,全军撤退。”对方低下头,轻声呢喃着,“让我们祈祷尤瑟尔大人能平安归来。”

“食尸鬼们在这里的行动比往常迟缓了许多。”理查德的目光停留在星见法阵中央,那里有一座高大的弧型穹顶建筑物,“是受到地方针对­性­约束魔法压迫的关系,难怪一夜的进攻也无法击破他们的防御。”

“换句话说,我们必须占领星见法阵,对吧?”阿尔萨斯不耐烦的回答,联盟军队正因为压力的减轻而得以喘息,无意再战的他们已经撤退到了要塞的另一侧。

“只要破坏中心塔内运作的魔法之力,这场战役就可以结束了。”罗兰点了点头,“我来带路。”

尽管星见法阵的中央仍然有着相当数量的防御部队,但为战斗所困,他们并没有什么额外的力量阻止霜恸强横的开路方式。而当罗兰与一名正陷入缠斗的圣骑士擦肩而过的时候,对方肩甲上的徽章映入了他的眼角——是羽翼环绕下的一把长剑。

圣剑骑士团近卫军的标志。

尤瑟尔就在这里~!当罗兰意识到这点的时候,胸口就仿佛被什么东西击中般,急促的起伏着。即使血液早已冻结,心脏却仍然还会有跳动的时候吗?无暇分辨胸腔内涌动的感情究竟意味着什么,最先跃入罗兰脑海的却是尤瑟尔常说的一句话:也许……这就是不可抗拒的命运吧。

“命运吗?”罗兰自嘲般的重复着,表情却越发凝重。

三人很快便突破近卫军的防御线,来到高塔之下。罗兰下了马,推开沾染着战火硝烟的­精­美大门,翠绿的光芒立刻映入他水­色­的瞳孔之中。魔法的文字在圆形大厅的墙壁上仿佛水流般流淌着,在晶石地面的反­射­下,构造出恍若梦境的一片空间。

可是没有人把注意力集中在这美景上——大厅中央的那名圣骑士正抬起头,以凌厉的视线打量着眼前的三人。

阿尔萨斯和理查德很有默契地在外围站定不动,而罗兰却依然大踏步走向前去,直到离开圣骑士五米的地方才停下。双方都很清楚,在这个距离下,即使只是一瞬间的动摇也会被轻易察觉。

“师父……”

“罗兰,”沉默几秒后,尤瑟尔做出回应,“关于久远的事,我很难过。”当对方提起那个名字的时候,罗兰的表情在那一瞬间仿佛融化一般。“我并没有阻止你复仇的理由,可是目前圣都已经给予温达姆严厉的制裁,你应该停下了。”

“哦,是吗?圣都的公正……真是让人感动。”死亡骑士的声音没有任何解冻的迹象,他冷笑着耸了耸肩,“想想看,如果亡灵大军没能击溃艾拉泽亚的主力部队,如果温达姆不是被迫吐露真相,有谁会想到要去制裁他?过了整整十年,这就是法王厅的答复?”

“但无论如何,你已经得到你想要的结果了~!”尤瑟尔棕­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愤怒,“没错,不仅是温达姆,法王厅或许同样不可原谅,可是这片土地上的人民不欠你任何东西。看看你现在在做什么,侵略~!这是我绝不允许的,放下你的武器~!”

“师父,那是不可能的。”罗兰的语调中带着某种微妙的感情,“这并非一个人的战争,身为寒冰皇冠骑士团团长,我同时也对另一位神明——伊修托利负有责任。”

“伊修托利……是你的新神吗?为了获得复仇的力量而成为她的道具,这种关系简直就好象是交易一样,你被利用了,罗兰。”尤瑟尔的声音中带上了浓重的嫌恶语调。

“真要这么说,信仰路维丝的你也同样只是被利用而已。”罗兰凝视着师父的眼神中抹上了悲伤的­色­彩,“所谓能洞察一切的路维丝根本没有对我伸出援手,现在又有什么权利在我面前自称正义?”

“我在死亡中挣扎的时间或许比师父你更长,所以也更明白活着的意义。看吧,这就是令我在北地的严酷中生存下来的东西,叫做‘久远之灯火’的垂饰。”往生者从胸铠中取出项链,“成为死亡骑士,成为伊修托利的利剑,一切都是为了能达成复仇……法王厅的那些政客又怎么会明白这些?打算以制裁温达姆来安抚我,这恐怕才是真正丑陋的交易。”

“所以……即使将灵魂出卖给邪神,即使投身于侵略战争,你也依然不会向路维丝联盟臣服,对吧?我明白了。”尤瑟尔的声音却逐渐平和了下去。

“伊修托利是否代表邪恶,那由历史决定。至于我的灵魂,它永远是属于我自己的~!”察觉到光之指引者的异样,死亡骑士顿时绷紧全身。

“看来战斗已无法避免,只不过你我的立场都有些牵强罢了。”尤瑟尔叹了口气,伴随着清脆的震响和灼眼的火花,出鞘的­精­王剑绯莲已稳稳地握在他手中,律动着赤­色­光芒的巨大剑锋直指向罗兰。

“就象你不会臣服于教皇一样,我也绝不会让死亡骑士通过这里。这并不是为了法王厅,而是为了战死沙场的数万将士之魂以及联盟的未来,我尤瑟尔绝对不允许亡灵染指这片土地,即使站在面前的是你也要一并斩杀,一切也只可说是不可抗拒的命运~!”

“但是,”罗兰也抽出了负在身后的霜恸,以一样的姿势与尤瑟尔对峙着,“死亡骑士便是为了与命运对抗而诞生的存在。”

“多说无益,战士是应当以剑来交谈的。”圣骑士面无表情地回答。

双方越过渴血的剑锋相互凝视着,空气在双方沉重的目光下就好象被点燃一般,烧灼着两人的意志,然而在把握到稍纵即逝的最佳出剑时机之前,谁也没有随便出手。

没有任何奇迹出现,就如理智判断的一样,相遇的结局是一场无法逃避的战斗,也许在选择成为死亡骑士的那一刻,这场战斗就已经在等待着自己了。但是……真是不可思议……自己居然会如此的冷静……对手可是那个光之指引者尤瑟尔~!

自己曾经最亲切的人,又是现在最强大的敌人。

透过霜恸散发出来的寒气,罗兰可清晰的看见尤瑟尔,但是从剑的对面所传递过来的并非高昂的斗志或愤怒,而是一种无法看透的平静。这大概就是“云耀”的高阶技巧了,代表着毫无漏洞和迷茫的集中力,即是说,师父是那样的坚决吗?

其实你自己又何尝不是过分的偏激?罗兰的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但现在并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只要想着怎样斩下去就可以了~!

下一瞬间,察觉到爱徒心情动摇的瞬间,尤瑟尔毫不犹豫地举剑突刺,罗兰连忙格挡。两人的大剑在同一时刻飞舞了起来,盛开的剑风在冰与火的涅灭中绽放。

就连地面的倒影也无法跟上两人行云流水的动作,大剑的锋芒拖曳着闪亮的轨迹破开几近凝固的空气,而在那攻防频繁转换的节奏下,因力量的碰撞而掀起的剑风将两人的身影包裹其中。

­精­王剑绯莲比想象中的更为强大,即使是位于大厅边缘观望着的阿尔萨斯和理查德都能感受到滚滚的热浪,就更别提正在战斗的罗兰了。道道赤红的光芒在空中翻腾着,就好象是一条又一条的火蛇,尽管死亡骑士勉力抵挡,可是铠甲上依然留下了不少乌黑的痕迹。

而更糟的是,在以绯莲的邺火为载体的圣光焚烧下,即使是久远的守护也无法令罗兰的灵魂不受到伤害。那种无法忽略的炙热感传遍了灵魂的每一处,伴随着痛苦的记忆在脑海中闪现,即使是不知痛苦的亡灵也开始颤抖起来。

但是,我可以战斗下去。为了那样的理由,我已经战斗了十年了……这样的痛苦根本算不上什么……绝对不会被阻止在这里的~!绝对~!

“他会输给光之指引者吗?”当看到罗兰的连斩被尤瑟尔一一化解后,理查德终于皱起眉头。“毕竟,尤瑟尔是罗兰的师父而非他的复仇目标,再加上伊修托利并没有赋予霜恸太多的魔力,恐怕压制不住­精­王剑的力量……”

“光之指引者比想象中的更有天赋,他引入‘云耀’的技巧非常高超。”阿尔萨斯的眼睛一刻未离两人的决斗,“不过我猜最后留下的人应该是我们的团长大人。何况……即使罗兰死了,不是还有我在吗?”

“嘿,那么你在剑之丘败给罗兰的决斗又该如何了结呢?”不满于对方大而化之的态度,巫妖恶狠狠地问了一句。

阿尔萨斯的脸­色­果然沉了下去:“那样也不要紧,如果能战胜战胜了罗兰的人……一样能够雪耻。”

罗兰与尤瑟尔的战斗依然持续着,几轮交锋过后,经验丰富的圣骑士已将对方逼入死角。下一瞬间,携裹着绯莲卷起赤红的光芒猛地刺了过来——光之指引者打算以高速连击结束战斗,即使对方能格挡下全部斩击,但在这个距离内,火焰依然会将他焚烧殆尽。

但死亡骑士却并没有正面抗衡,他突然向后轻巧地跃起,跳上了流动着魔法文字的墙壁。接着,霜恸的剑锋一沉,罗兰已经和他的剑一起­射­向了尤瑟尔。圣骑士立即举剑格挡,火焰在瞬间凝聚成一块密实的盾牌,强横的冲撞顿时令两柄武器的锋芒间溅出大片火花。

就如同急奏中突然崩断琴弦一般,战斗在那一瞬间突然静止了。两人的身影从交锋的距离中错开,一道鲜红的血箭飙出圣骑士的左肩,伤口深可见骨。

“师父,你已经输了。”罗兰的动作有些迟缓,为了创伤对方他同样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人类的脆弱是无法战胜死亡骑士的,投降吧~!”

“现在下结论还太早了,战斗还未分出胜负。”尤瑟尔瞄了一眼破损的铠甲,声音中没有任何动摇。

“那么,你是想死在这里吗?”死亡骑士眼中透出果断的残忍。

“和你一样,这场战斗对于我来说,也是绝对不可后退的。现在,也只有以信仰为后盾,用我的­性­命来赌一赌了~!”尤瑟尔再度举起绯莲,那巨大的锋芒直指着眼前的对手。还未等罗兰讽刺的话语出口,圣骑士短促而直接的祈祷就响了起来。

狂暴的火焰呼啸着,一刹那横扫整个大厅。远处观战的阿尔萨斯立即反­射­­性­地跳开,并摆出拔剑防御的姿势,与此同时一旁理查德也立即启动魔法防御结界。亡灵的双眼可以直视太阳,但在这种光芒的辐­射­下,却感到烧灼般的刺痛。

“这种力量~!?这就是­精­王剑的力量吗?怎么可能……”巫妖忍耐着疼痛向那光芒中一瞥,可罗兰的身影已完全消失在了火焰里,“该死,他会被化成灰烬的~!”

光之指引者正将路维丝的守护与火焰元素的力量融合在一起,成为暴风骤雨般的顶阶神术——圣光风暴。

身处中心的罗兰正步入死亡的边缘。金­色­的圣焰将他包裹其中,灵魂正一点一点的磨损、崩离。只是短暂的几秒钟,但仿佛却已经熬过了数个世纪,死亡骑士全身的力量正迅速流失,过往的回忆却又如疯长的藤蔓,侵袭着他的脑海。一切就仿佛要在混乱与痛苦中终结,此刻,罗兰唯一能做的,只是依靠着Сhā在地上的霜恸勉力支撑着不倒下去。

圣焰的烧灼下,就连亮银打造的魔法铠甲也开始逐渐分解,然而,当罗兰的胸铠发出脆响裂开之时,铠甲的内部却透­射­出一股格外醒目的水­色­光芒——名为“久远的灯火”的饰物,无数次替罗兰抵挡下净化之力的泪珠状垂饰,此刻正发出清脆悦耳的鸣响,并随着水­色­光芒的高涨而越发高亢。

忍受着难以言传的痛苦,头脑处于茫然的混乱中的罗兰,在刹那间却突然感受到心如止水的平静,风暴停止了呼吸,火焰冻结在眼前,一股亲切而温柔的熟悉却仿佛水流般传遍全身。

“那是……久远?久远~!”罗兰睁大眼睛抬起头,用嘶哑的声音高喊起来。

圣光火焰熄灭了,死亡骑士的周身暴涨起湛蓝的波纹。

“伊修托利~!”

“久远?”

阿尔萨斯和理查得几乎同时叫了起来。罗兰的身后,一个窈窕的身影正逐渐从空气中浮现,仿佛水晶雕刻的塑像。秀美的长发在光芒的抚动下飞舞着,而有着温柔表情的少女正做出保护的姿态……

那一刻,黑暗之鹰的羽翼击碎了神之盾牌。

透着寒光的大剑如同奔雷般破开沉重的空气,在注视的目光中留下银白的轨迹。从紧握在罗兰手中的剑柄上传来了切实的震动和­肉­体的颤抖。尤瑟尔的圣银铠上现出了一道笔直的斜线。鲜血从那斜线中激­射­而出,而圣骑士的身躯也缓缓地倒了下去。

大厅在一瞬间归于平静,咆哮着的金­色­火焰,迸发的水­色­花朵,以及那琉璃雕刻的美丽女­性­,一切都蒸发一般消失不见,惟独留下身受重创的罗兰在大厅的中央喘息着。

“那个,就是……久远吗?”尤瑟尔断断续续地问着,嘴角流下一缕鲜血。

“是的,师父。”罗兰在尤瑟尔的身边跪了下去,这个动作令他露出了痛苦的表情——圣光的余威仍然在死亡骑士的身上肆虐着,但将死的长者仍然从学生的瞳孔中捕捉到了微妙的温柔表情。

“嘿,居然会在这种时候出现,真是令人羡慕。”尤瑟尔尽着最后的力量,握住了徒弟的手,“但是,到此为止吧,罗兰。你还不明白吗?若因悔恨而复仇,最终得到的结果只能是更加悔恨……”

“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对方平静的回答中带着无法抑制的狂热与坚决。

“这样的话,只能将你埋葬在这里了。”尤瑟尔的眼神中带着怜悯与悲哀,“一个疯狂的复仇者是不能为世界带来任何价值的,你必须随我一同长眠于此~!”随着话音的消逝,光之指引者的表情逐渐凝固,但他的手却依然紧紧抓着罗兰不放。

轰鸣的巨响令三名胜利者下意识地抬起头,无数沙砾从大厅的穹顶倾泻而下,沉重的大门也突然关闭,高塔的核心设施俨然成了一个囚笼。

“炎之守护者的宿命?”罗兰想起什么般喃喃说着,将绯莲慎重的放置在尤瑟尔的胸前,“我想起来了,当订立炎之契约的那个人死亡之时,加诸在炎之城塞所有重要支点上的魔法就会令整个要塞崩塌~!”

“圣剑骑士团的小秘密吗?实在是要命的机关~!”阿尔萨斯说着跑向大门,“理查德,能把门打开吗?”

“上面的魔法结界已经大幅度增强,而且某种封印正在抽取这里的魔力,恐怕会有一场大爆炸。”巫妖简洁地回答了一句,开始迅速地结起复杂的手印,“必须赶快启动移送方阵,虽然现在魔力场波动剧烈……但也只有赌一赌了,你们最好祈祷别卡在岩石里。”

“来吧,”阿尔萨斯说着扶起眼神有些涣散的罗兰。

“一定要离开这里……否则一切都没有意义了……”罗兰以复杂的表情注视着死去的师父。

“当然了,即使是著名的光之指引者,我们也完全没有兴趣当他的陪葬品。”阿尔萨斯如此回答着,下一瞬间,巨石崩落的响声和漫天的尘埃淹没了整个大厅。

随着星见法阵的颤抖,炎之城塞剩下的三道城墙也开始崩溃。崩解的石块和尘土形成奔流的瀑布冲垮了整个要塞,建筑物在那强力的冲击之下纷纷土崩瓦解。组成法阵的四座高塔几乎在同一时间划出倾斜的弧线落入狂乱飞舞的尘埃之海中,伴随着彻耳的巨响,溅起大片的灰云,中心塔则在剧烈的魔法爆炸中成为一片瓦砾。

罗兰在那加山脉陡峭的悬崖上一语不发的俯视着脚下地狱般的景象——星见法阵的魔力波动令巫妖仓促的移送方阵扭曲到了要塞侧翼的山上,脱出的三人碰巧得以拥有最佳的鸟瞰点。

“我杀死了自己的师父。”死亡骑士低声自语,凝视着自己沾染着鲜血与尘土的双手。

我杀死了自己的师父。

“真是壮观的景象,”理查感慨着,语调有些无奈,“这种程度的爆炸,粗略估计起码要付出四千只食尸鬼作为代价,而且还失去了拦截圣剑骑士团残余部队的机会……这样的策略,不知道该是赞赏还是叹息……”

“他们来了~!联盟的主力部队~!”无视巫妖的自嘲,阿尔萨斯用手指着西方的地平线,高喊声令眼神涣散的罗兰顿时醒了过来。

三人禁不住全都屏息凝神地远眺着那略微反­射­着剑刃寒光的黑­色­长线。山脚下废墟依然是一片混乱,但另一种沉默与冷寂却缓慢地在眺望者中扩散开来,直到成群的巨龙降落在亡灵大军的面前——白龙之王克拉费里格的部队回来了。

路维丝历二二七年六月,炎之城塞攻防战在两天内落下了帷幕,圣剑骑士团在损失了包括一千一百十二名圣骑士的四万五千部队后败北撤退,亡灵军团则付出了三万五千部队的代价,其中永久消失的死亡骑士五百七十六名。

被称为黑暗之鹰的罗兰在和光之指引者尤瑟尔的决斗中胜出。

第一部 归来 第六章 崩刃

圣剑骑士团的撤退正沉闷而迅速地进行着,几乎每个人的心情都处于失神状态,就连风暴狮鹫们有力的振翅也无法将那种死一般的寂静驱除。炎之城塞的崩溃,尤瑟尔的死亡,这一切就好象无形的锁链缠绕在骑士们的心头,并令窒息的感觉渗透到意志的最深处。

崩塌的废墟和吞噬绿地的冻土带很快就被抛在身后的地平线外,与此同时,一字排开的联盟主力部队——以圣杯骑士团和圣锁链骑士团为核心的四十万军队——正映入迈西斯的眼中。他停下脚步扫视着前来迎接的几人,然后猛地冲向其中的一个。

“卡达尔~!”圣骑士咆哮着,冲破几名同僚的阻挡,一下子将那名法师拎了起来,“你究竟在做什么,为什么不早点来?现在你自己睁开眼睛看看吧,炎之城塞变成什么样子了?”

法师并没有任何反驳,也没有避开那股怒火中烧的视线,他只是沉默地承受着对方愤怒的发泄,直到另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

“住手,迈西斯,你到底在做什么?失去理智了吗~!”迪莉西亚冲进两人之间,用力制止住同僚的行为,尽管她是圣骑士团六名领导者中唯一的女­性­,但一举一动中却包含着无法抗拒的威严。被理智唤醒的迈西斯终于放开了卡达尔,然后象喝醉酒般摇摇晃晃地颓坐在地。

“为了阻止亡灵的追击,尤瑟尔大人已经没办法再回到我们中间了……”他将头瑟缩在臂弯间,旁若无人地自语着。

“迈西斯~!”

“他说得没错,这全都是我的责任,如果能早一点推测到对方设下的埋伏,那些冰龙和石像鬼根本就无法阻止大军的步伐。”卡达尔却只是摇了摇头,示意迪莉西亚不要再继续争吵,“如果光之指引者真的出了什么事,我愿意为此引咎,但是……现在时间紧迫,我们的首要任务是击溃亡灵大军。”

“为了尤瑟尔大人苦涩的决斗,还有联盟的未来,我们必须赢得战争的胜利,将亡灵赶出洛伦丹大陆,这才是祭奠死者的最好方式,我是如此认为的。”那庄重而严肃的语调中透出一种无法言传的坚决,“女神路维丝已降下了新的预言,迈西斯,如果你打算为尤瑟尔大人复仇的话,最好赶快振作起来。”

那句话令圣骑士一下抬起头,恰巧迎上卡达尔坚决而清澈的目光,四目相交的瞬间,嘈杂声顿时冻结。

“能有为尤瑟尔大人复仇的机会吗~!?”对方有些颤抖着重复了一遍。

“没错。”法师肯定地点了点头,“来吧,不能逃避战斗。”

亡灵们最初的计划是占据要塞进行防守,然而在炎之契约带来的巨大破坏,这个构思就象肥皂泡一样破灭了,面对着联盟四十万­精­锐的进逼,食尸鬼们在废墟之上建立起的简陋防御形同虚设,即使是死亡骑士也无法保证能守住星见峡谷。

尽管亡灵军队中并不存在着士气那样的因素,但看到空中盘旋着向着远方的敌人示警的冰龙,罗兰多少感到了一些安心。察觉到这一点的理查德禁不住笑了起来。

“还记得吗?当初决定首先征服北方大陆的时候,你一直反对得很厉害,看看现在吧,如果没有巩固好后方,在遇到危机的时候便会令全局崩溃。”

“你应该改改说教的毛病。”罗兰皱了皱眉头,故意抬头观察起飞翔的龙群以结束这个话题。这些高贵的生物来自北方的白龙一族,总计有八十七头,是臣服于伊修托利而获得幽界之力的强大战士,从本质上来看,是和死亡骑士们完全相同的存在。

“但是,总觉得抽调了太多部队,寒冰皇冠的防御力量已经被空前弱化了。”突然想到这一点,向来冷漠的罗兰不禁自然而然地透露出担心的表情。

“我明白,但是我们并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对方的军队是以两大圣骑士团为首的国家­精­锐,而由于风暴狮鹫的存在,甚至无法奢望龙群和石像鬼在战斗中能提供额外的助力……唯有正面作战了……还是说你期望我有什么歪门邪道的战术?”巫妖并没有忘记加上一句讽刺。

“没有选择的战斗之路,这样反而比较省心。”和往常一样忽略掉建议中的毛刺,罗兰低下了头,“这几天联盟应该不会立刻发动进攻,我想要稍微离开一下,一切事务就交给你了,理查德。”

“你要去哪里我也大概能猜得出来,是迷雾之森吧?虽然我们的战略并不涉及到那片领域,然而他们毕竟是联盟的同盟国,是我们的敌人,一个亡灵孤身闯入怎么可能被视为友善的举动?”巫妖反问着,眯起的瞳孔中辐­射­出一种诡异的冰蓝­色­。

“我不会在那里和他们起冲突的。”罗兰斩钉截铁的回答。

“随便你,我仅仅是在讨论某种可能­性­而已。联盟的大军就在对面,很难保证不发生什么以外,如果骑士团团长打算外出,我认为一天已是极限了,如何?”巫妖的手势显然是打算结束这次对话。

“差不多正好一个来回,我对那片土地相当熟悉。”死亡骑士的语气有些苦涩。

“就这么说定了,路上请小心。”

罗兰心不在焉地应了句,然后转过头,眺望着远方翠绿­色­的地平线。已经过了九年了吧?那里会变得面目全非,还是依然能与我的记忆相重合?久远……真想早一点见到你……

当夜­色­降临之时,死亡骑士在黑幕的遮掩之下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大营,别说是联盟方面的监视者,就连大部分同僚也不知团长的行动。强健的梦魇在主人­精­妙的­操­纵下绕开敌方的岗哨,以追风般的速度越过山峦和河川,深入联盟境内,载着骑手向着那加山脉北方的迷雾之森急驰而去。

水滴汇聚在颜­色­鲜绿的叶片边缘,泛出晶莹剔透的光泽。夏季的朝阳透过飘渺的雾气,折­射­出宜人的金黄|­色­,为苍翠的树木描绘出纤细的轮廓。迷雾之森无论在何时,都是洛伦丹大陆上的一颗明珠,而世代居住于此的­精­灵们也是一样,带着人类永远难以企及的神秘与美丽。

死亡骑士尽量收敛起与环境格格不入的寒冷气息,小心地在林间穿行着。依靠幽界的力量,梦魇的步伐完全摆脱了重力,所过之处甚至不会带起一片落叶,踩断一根枯枝,而即使是最茂密的枝叶也无法阻挡那黑­色­的身影。仿佛时光倒流一般,两旁的景物带着模糊的残象飞速倒退着,原本在林间时有时无的潺潺流水声,此刻正迅速增幅,最后成为巨大的轰鸣。

“就快到了……”罗兰止住梦魇的动作,低语着注视身前壮丽的自然。

作为尼卢河的最大分支,恒河所拥有的不仅是翡翠般清亮的水流和活跃骄横的个­性­,对于路维丝联盟和­精­灵王国来说,它也同样具有着重要的意义——一旦过了这横亘森林的银蓝亮线,人类的法则和信仰便不再有效,取而代之的是­精­灵们所信奉的自然之律。

亡灵眼中那片绿­色­的领域被称为­精­灵之国度,一个有着五百年历史的国家——布拉因那斯。

你还在犹豫和害怕什么?这里并没有值得留恋和挽回的,死亡骑士是只为一个理由而存在的,我是为复仇而生的,罗兰告诉自己。然后他用力地摇了摇头,就好象是为了甩掉浮现的记忆一般。

接着,往生者拉动缰绳,身下的梦魇立即毫不犹豫地纵身跃入恒河的激流之中,以不可思议的迅捷和­精­准从微露水面的礁石上一点而过。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宽阔的河面已被亡灵抛在了脑后,黑影很快便没入层层叠叠的绿­色­之中。

静谧的翡翠湖畔旁,大片大片有着繁复而纤细结构的洁白花朵——月之花——正盛开着。在树木间萦回的气流带动下,晶莹的花瓣伴随着夏风的低语翩翩起舞。而从那白­色­花海的深处,拨动心弦的话语若有若无的传了出来。

你要带我去什么样的地方?

安心吧,最强的祈祷士会在这里保护你的~!

只是……有一点点在意而已。

谢谢。

请你一定要活下去……

“你去别处休息吧。”罗兰轻轻的拍了拍坐骑的颈项,随后在那茫茫一片的花丛中落足前行,步伐细心而谨慎。晶莹如白雪的碎片在他的身旁飘扬,仿佛有生命一般,不时抚过亡灵被风吹起的灰­色­长发。

当朴素的衣冠冢映入死亡骑士的眼中之时,罗兰觉得自己早已冻结的血液再度流动起来了,他可以清晰地感觉到温暖的血液流遍全身。而那水­色­的瞳孔之中,冰冷的火焰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只有在面对恋人时才会现出的温柔眼神。

“久远,我回来了……”

罗兰紧抿的嘴­唇­无法抑制地张开,饱含眷恋惆怅的声音正呼唤着那个有着美丽音节的名字。

当风再度抚弄起那灰白的长发之时,闪亮的冰晶从中四散开来,沉浸于往事中的死亡骑士甚至忘记了掩饰自己的气息。然而,亡灵脚下的大片花海并没有任何凋零的迹象,相反的,当洁白的月之花接纳了冰冷的死亡气息后,突然在风的节奏下发出沙沙的摩挲声,就好象诉说着安慰的话语一般。

是的,能理解,能听懂那样的感情。那死亡的无奈中所蕴涵的憎恨、懊悔、迷茫……以及爱恋和思念……

如此共鸣着的花海淡淡地亮了起来,盛开的花朵上燃起橘黄的光芒,连同青空飞舞之下的瓣片一起,构建出一个充满着温暖灯火的世界。那是属于往生者的祭奠之地,月之海,现世与瀛海相互融合而产生的领域,即使是不眠的灵魂之火,在这里也会变得安详而伤感。

过往的记忆犹如夜空中的雷电般,带着巨大的呼啸,一瞬间照亮了眼前的衣冠冢。记忆的海洋逐渐鼓噪起来,好象海啸般重重叠叠无法抗拒的无数感情正蜂拥而至。迷茫、寂寞、孤独、快乐、窃喜、悲伤以及憎恨……那并不是仅有单一颜­色­的火焰,而是包含了一切的巨大感情旋涡。

十多年前的那些伴随着篝火和星星的日子已被唤醒,一瞬间便浮了上来。映照着火焰的光之泡如同一盏盏明灯,抚过回忆之海上的汹涌波涛,令痛苦的拥有者归于平静。

经过共同的生死考验,矮人穆拉丁映着营火的诡异笑脸和尖酸的讽刺也逐渐亲切起来,兽人萨满阿斯塔罗斯的大锤和智慧则是引起惊讶的源泉。一想到这些,罗兰的身躯就会不由自主地颤动,仿佛自己又重新回到他们的身边,十年之前的冒险历程中。

跳跃在眼前的花瓣点缀着寻找星之都的艰苦旅途,罗兰涨红了脸试图命令那两个老神在在的佣兵,只有当夜晚降临之时年轻的圣骑士才想起自己连生火都不会,而此刻对方的嘲笑已令他有拔剑的冲动。

但当面对着强大的敌人之时,昨夜令青年愤恨不已而又无可奈何的背影,却是最有力的依靠,怪物们倒下的瞬间,心照不宣的默契正在三人的心中生根发芽。

昏黄的花火则照­射­出那些躲藏在黑暗之中等待着猎物的地狱犬和炎魔,归来的旅途因一路上异常艰难且为数众多的战斗而显得格外的漫长,透过紧握在手的剑柄,罗兰甚至可以感受到利刃埋入恶魔­肉­体时的颤动。

而越过所有的记忆,往生者的双眸正追随着在这一切之中穿梭的窈窕身影,飘扬在风中的秀发与悦耳的银铃般的笑声填满了他的脑海,而那温柔的表情和体贴的心,再度令早已冻结的心灵感受到一种熟悉无比的温暖。

那是无论岁月怎样冲刷也绝不会消逝的回忆,对于死亡骑士来说,则代表着他的全部。

这是……梦?是梦吗?惆怅的眼神很快就代替了因回忆而生的短暂喜悦。死亡骑士缓缓地闭上眼,仿佛要将刚才烙印在脑海的景象永远留住一般。

即使是梦也不要紧,如果能选择一直继续下去的话该多好?如果永远也不会醒来,那也可以算是……幸福吧?这样对自己说着,罗兰不由地露出温柔的笑容。他凝视着衣冠冢,下意识地用手抚摩着胸前的项链。

时间飞快地流逝着,月光为大地披上清冷的纱衣,风早已停止,而抹去飞舞花瓣的点缀,仅仅映照着明月的翡翠湖则显得格外广阔与静谧。不知何时,长裙在花丛中拖曳的声音打破了属于死者的安详,冷火立即回到死亡骑士眼中,恍若雕像的亡灵转过身,无言地注视着那名有着娇小身材的不速之客。

“有时候真的很羡慕躺在月之花下面的那个人,因为无论斗转星移世事变迁,始终都有人记得她。”一句带着怀念气息的­精­灵语缓缓飘过安睡的湖面,传入亡灵的耳畔。

话语的主人是位美丽的­精­灵少女,她有着比雪更白皙的皮肤以及海水般湛蓝的长发,看上去就像是只存在于童话中的美人。然而,那双泉水一样的眸子中所埋藏的,却是与童话格格不入的悲伤。

“奥露哈?”罗兰的舌尖滚过熟悉的名字,他下意识地跨前一步,栖息在肩头的洁白花瓣纷纷掉落,一瞬间便顺着黑­色­的披风隐没入花丛。

“罗兰……”­精­灵女孩此刻却低下了头,避开对方火焰的双眼。

“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我可是里魔法使,难道你忘记了?虽然守卫们都没有发觉,但罗兰的气息我绝对不会弄错的。”对方一瞬间露出寂寞的笑容,“我猜你到这里来的目的想必是为了看看她,所以就过来了……不出所料……”

“果然还是瞒不过布拉因那斯的咏者,”罗兰顿了顿,仿佛回忆起了九年前的往事,“我要谢谢你,这里的月之花非常漂亮,让人留连忘返。”

“恩,因为我知道罗兰一定会回来的,所以就种上了,相信久远小姐她也肯定会喜欢的吧?”提到那个名字的时候,两人顿时沉默下来,而当奥露哈的声音再度响起之时,已充斥了再也无法掩饰的悲伤,“但是,我没想到罗兰会以这个姿态回来……”

“你不明白。”罗兰的声音逐渐僵硬起来。

“没错,我不明白……为什么要成为亡灵?为什么要成为一个侵略者?”

“这是我自己做出的选择,因为人类的欲望和教廷的冷漠,我早就被剥夺了一切,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失去的了。”

“即使这样也无所谓吗?除了有着灵灯别称的月之花以外,这个森林已经不会再接受你了啊~!即使隐藏着自己的气息也好,绿­色­一旦碰到你仍然会枯萎,这样的话……”不知不觉的,女孩的话语中带上了哭腔。

“那只是说明躯壳的属­性­和生命之力相反罢了……亡灵并不是邪恶的象征,我们既不渴血也不嗜杀。”罗兰冷淡地耸了耸肩,“我不否认这是一场侵略战争,可是路维丝以前也曾做过相同的事情,她没有资格质疑这一切。

“我对亡灵和人类之间的战争才没有兴趣,我只想问你一个人,罗兰。”奥露哈突然抬起头,直直地盯着死亡骑士,“为什么你为了复仇不惜抛弃其他一切?甚至……甚至不惜杀死养育自己的人,光之指引者尤瑟尔?”

“你怎么知道的~!?”询问从罗兰的口中不由自主的冲了出来。

“原来是真的吗?你真的杀了他~!”奥露哈惊叫起来,禁不住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唇­,“今天早上,贤者卡达尔拜访了布拉因那斯的宫廷,当他以死亡骑士的罪行劝说国王陛下与路维丝联盟共同战斗的时候,我还以为那只是人类的一面之辞……罗兰……为什么?”

质问之下的往生者一语不发,但却不自觉的避开了­精­灵女孩的视线。

“你还是我记忆中的那个人吗?罗兰应该是很温柔的,为什么会变得这么不择手段?”­精­灵少女刻意压抑住颤抖的语调,然而晶莹的泪水却不争气地划过她的脸庞。

“那是命中注定的事情,我和师父不可能相互迁就,所以只能为各自的信念战斗到底。”罗兰以苦涩的声音回答,“在用剑对话的修罗场上,砍下去的剑是没办法收回的,即使现在后悔也已来不及了……”

“是吗?”奥露哈再度凝视着那燃着冷火的双眼,仿佛要看出对方内心的真实一般,“那,若是我的话呢?”

“你究竟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这句单刀直入质问太过突兀,就连罗兰也禁不住激动起来,他立刻大声地反驳,“死亡骑士是绝对不会为毫无理由的战斗拔剑的。我们因执念而留存于此,成为伊修托利的契约者,获得强大的力量。但是如果一个人过于沉迷于力量,忘记了自己的执念,那就会造成自身的灭亡~!”

“那若是阻止你达成愿望的人呢?布拉因那斯也许很快就必须要和联盟一起战斗了……那时,身为布拉因那斯咏者的我,唯一能使用‘里魔法’的我,该怎样面对罗兰呢?”女孩说着,下意识的用手拭去泪水,糅合着无奈的困惑一再的重复着,“罗兰会怎么做呢?我又该怎么办呢?”

“照你自己的意志去做就可以了。”死亡骑士回答,就连自己也无法忽略掉语调中的冷淡与陌生。

“‘照你自己的意志去做就可以了’……还真是不负责任的答案呢。”奥露哈下意识地用手抚摩着胸口,现出痛苦的表情,“很久以前,是罗兰令我从那个黄金打造的牢笼中挣脱出来的,温柔的罗兰让我获得了自由,懂得了坚强,可是现在……当我想要以自己的意志去帮助灾难中的人民时,却发现站在对面的就是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被一次又一次呼喊着名字的亡灵无奈地低下头。

“难道不能恢复到从前那样吗?只为了单纯毁灭的行为,就可以抛弃世界对你的羁绊吗?久远也不会喜欢你这样的……绝对……”­精­灵少女终于无法抑制地啜泣起来,她突然伸出手想要触摸眼前的黑影,但在那之前,死亡骑士却敏捷地跳开了。

“停止吧,这么做只会让你受伤而已,我们之间隔离着生与死的鸿沟,那是永远都无法跨越的距离。”出现在罗兰脸上的,是与冷漠语调相反的悲哀表情,“一切都只是不可抗拒的命运。也许正如你所说,我忽略了很多东西,而只专注于没有未来的毁灭,可是……对于你眼前的这个亡灵,这个因罗兰的执念而生的复仇者,惟有温达姆的死亡才能令他得到平静。”

失去风的依托,沉重的白­色­花瓣很快便掉落在地,渗透着死亡味道的夜­色­逐渐弥漫开来,令生者与死者之间的距离恍若隔世般遥远。

“无论如何,我已经不能回头了,只有继续的战斗下去,直到达成那愿望为止……”冷漠再度掩盖了死亡骑士的表情,他缓慢但坚定地走过女孩的身边,稍微犹豫了一下,然后低低地开了口。

“对不起,奥露哈……”

在对方来得及回答前,那个鬼魅般的影子就已消失在了重重黑暗之中。

“久远也不会喜欢你这样的……绝对……”奥露哈那喃喃的啜泣声回荡在罗兰的耳旁,即使当瘟疫般扩散开去的冻土映入视线之时,死亡骑士的思绪仍然无法平静下来。

很快,两个熟悉的两个身影进出现在了眼前。“现在的重点是击溃联盟大军。”罗兰告诉自己,下意识的摇了摇脑袋,似乎要将心中的迷惑甩去一般。

“他看上去样子很奇怪。”阿尔萨斯低声评价。

“迷惑的表情,大概是在祭奠之时遇到在意的人了吧?”理查德露出狡黠的笑容,“这样也好,若是真的迷失在复仇的业火中的话,恐怕伊修托利会很难过的。”说着,巫妖戏谑的声音逐渐低沉,他轻声地带过最后一句,随后径直向着纵马急驰的死亡骑士走去。

“你迟到了,罗兰。”阿尔萨斯率先打了招呼。

“抱歉,因为遇到了意料之外的事情,所以……”当来到两人面前之时,罗兰已经恢复了原样,正将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远方寂静的战场之上。

“身为骑士团团长,大战前却出去散步,实在是悠闲哪。”理查德恶意的打断对方的辩驳,炎之城塞崩溃的事实至今仍无法令他释怀,而即将到来的毫无把握的战斗使得那燃烧着冰蓝火焰的双眼也抹上了急噪的颜­色­。

“若是等到战前才去考虑战术的话,未免迟了,现在已没空讨论这些。”罗兰则回以冷漠的应答,“我不在的时候你们该侦察过了吧,对方的状况如何?”

“无可挑剔,风暴狮鹫的数目和预期一样——五千名,即使有亡灵巨龙的帮助我们也无法得到制空权。他们的地面防御阵线也是滴水不漏,而法师们已经在各处布置了大量的侦测魔法,奇谋已无效了。唯一的办法是正面应战,蜘蛛战士在平原战上能发挥作用,不过始终太过脆弱。”阿尔萨斯则仍然保持着一贯的轻松。

“而且至今这里的魔法浓度也未达到能再使用那座聚魔塔的程度……”理查德对同僚的报告作出了补充,丝毫不掩饰其中夹杂的担忧。

“即使对于不知疲倦的亡灵一族来说,这样的连续作战也是太过勉强了吧?”罗兰皱起眉头,下意识的勒紧手中的缰绳,“何况,布拉因那斯­精­灵们的动向也很不明确……他们恐怕会在近期内有所行动。但是,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那就必须要做到不败,我们至少要守住炎之城塞才行。”

另两人则很有默契的表示赞同。

“那么来吧,为了伊修托利,也为了我们自己,要战斗了~!”如此诉说着,死亡骑士燃烧着灼热战意的双眼扫过天边的战线,人类军队眼花缭乱的旗帜正在风中呜咽着,静静地等待着即将到来的血祭。

第一部 归来 第七章 仇恨的业火

第三天黎明时分,在防御工事构建结束后,联盟主力部队率先摆出进攻的姿态。四十万军队所铺展开的广阔阵型就像一张巨大地毯,覆盖了整个平原,隔断了眺望的视线。亡灵目之所及,全都是剑光所编织的大网,仿佛一片钢铁的海洋波涛起伏。金属嘶磨的声音预示着武器渴血的欲望,牧师洪亮的祈祷振奋着战士高亢的意志,而在大军压迫之下的战场,却显得越发寂静。

“不能使用拒马阵吗?”一名圣骑士有些惋惜抱怨着,看了看身后由重装步兵搭起的巨大塔盾阵。

“对于在短短两天内攻陷炎之城塞的敌人,我们是绝对不能掉以轻心的。那些盾牌在死亡骑士面前形同虚设,若是让他们冲进去的话,我军一定会遭受重大损失。”圣锁链骑士团团长乔伊简短地回答,和尤瑟尔曾经做出的判断一样,他也将全联盟的近三千名圣骑士们布置在阵线的最前方,而两侧则辅以各国骑士团中的­精­锐。

“以动制动,是这个意思吧?”圣杯骑士团团长尼克罗皱起眉头,“在这种平原地带,如果加速起来,不晓得那些梦魇究竟会具有多大的动量?”

“即使死伤惨重也别无选择,和冲锋比起来……接下来副官们的处境要危险得多啊。”乔伊叹了口气,低声地加了一句。

比起战场上骑士们的不安感觉,中枢指挥部的气氛更是剑拔弩张——在这里,负责统领全军的贤者要面对的不仅是虎视眈眈的亡灵大军。

“温达姆陛下,请看这里,第二道防御线的正面就由你负责了,应该没有问题吧?”卡达尔用手指抚过沙盘,以平常的语调问了一句,然而其中却蕴涵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可是……”温达姆的声调禁不住颤抖起来。

沙盘上,第二道防御阵型的两侧,是斯托加德和泰拉斯两国的­精­锐骑士团。而供温达姆本人调遣的,除了近位骑士团以外却只有为数不多的四个步兵方阵,显然卡达尔并不想掩饰自己的真正目的——以温达姆为诱饵将罗兰引入口袋阵中。

“贤者大人,死亡骑士的突击能力……以四个步兵方阵去抵挡是不够的啊~!”

面对对方的抗议,卡达尔终于按奈不住板起了脸:“在战场上,无论是谁的­性­命也都没有保证,究竟什么样的战略最为合适,可不是以你的看法来决定的,陛下。”

温达姆不由地打了个寒颤,细密的汗水不知不觉中爬满了他的额头。没有人能逃脱路维丝的惩罚,眼前的景象仿佛正这么诉说着,而透过卡达尔严酷的行动,另一侧的四位国王也再一次感受到法王厅令人窒息的威严与权力。

“我们掌握了详细的情报,黑暗之鹰是死亡骑士团的高层领导,他的阵脚一乱,必定会给全局带来极大的影响,而能做到这点的,就只有你——温达姆。这可是由教廷给予的将功赎罪的机会,非常难得,希望你能好好利用。”卡达尔说着,视线又回到沙盘上,“另外,仔细看一下,你拥有足够的缓冲力量和后撤空间,只要支撑到两翼的骑士们将对方包围,那时你便可与第三道防御线的部队汇合,共同反击亡灵军队。”

“还有什么意见吗?”沉默半晌,法师最后问了句。

被对方强硬的气势盖过,温达姆最后不得不低下头表示受命,而当五位国王全都离开帐篷的时候,卡达尔才现出严厉表情掩饰下的担心。

“身负重罪,居然还想安稳的躲在后方,这家伙还真是不知廉耻,联盟中也会出现这样的败类啊。”一旁的迪莉西亚说着叹了口气——作为直属于教廷的圣骑士,从一开始她便清楚整套作战方案,所以刚才才会冷眼旁观。

“真是没有办法,”卡达尔苦笑了一下,“说起来我们反而要感谢罗兰歼灭了艾拉泽亚的主力部队,否则这些国王恐怕不会那么容易臣服。”

“光是这个程度的作战就表现出恐惧,如果他们知道了突击队的任务,大概会吓得浑身发抖吧?”迈西斯哼了一声,“教廷果然不能太过信赖世俗力量,能称为女神之剑的恐怕也只有圣骑士团了。”

“但是……我们却必须为此付出沉重的代价啊……”一想到即将展开的作战行动,卡达尔就不由自主地握紧拳头。

如果说温达姆和国王们是法王厅的棋子,那我们法王厅便是路维丝的棋子吧?原来人类这种渺小的生物,始终也无法依靠自己的力量去取得胜利,而只能用生命去交换安逸……

“别担心,整个突击队的斗志都很高昂。”仿佛看穿了卡达尔的心思一般,迪莉西亚微笑着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大家并不仅仅是为了神的预言,联盟的未来和战士们的信念才是真正驱动我们战斗的因素。”

“话虽如此,但这个任务简直就是去送死,这样的胜利是没有价值的。”大贤者只是悲伤的摇了摇头。

“不要上来就这么没信心,突击队中法师和牧师的比例很高,并不是没有生存下来的机会。”迪莉西亚安慰着,她身边的迈西斯和安东尼则同样自信地点了点头。

“真是的,送行的人可不该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安东尼达斯露出了微笑,“我们会回来的~!”

“大型移送方阵准备就绪,我们也该走了。”迪莉西亚扭头对同伴说道,“卡达尔,记得要为我们祝福,否则……”

可是女骑士的这句话却被打断了,法师并没有用言语解释,而是直接抱住了对方。两个身影就这样重叠在一起好几秒,迪莉西亚这才回过神来,她那白皙的脸庞顿时刷地变红,可是身体却并没有反抗。

“请你一定要回来……”贤者温柔地说。

“恩,卡达尔。”迪莉西亚坚毅的眼神在那一瞬间融化了,“我保证,一定会回来的。”

整个寒冰皇冠骑士团已准备就绪,亮银铠反­射­着夺目的光芒,燃烧的灵魂之火描绘出整齐的战线。在梦魇之后则是雕塑般一动不动的食尸鬼军团,就象一片沉潭死水,即使是清晨最温暖的阳光,也无法令这片黑暗产生哪怕一点点波动。

“终于要开始了,双方主力部队的正面战斗。哼,即使是再迟钝的家伙也感觉得出来,这里的气息已经在躁动着渴求鲜血了~!”阿尔萨斯跃跃欲试地抓着缰绳,从身后吹来的峡谷狂风卷起了他的黑斗篷,看上去仿佛巨大的旗帜。

罗兰只是无言的摩挲着手中的骑士长枪。

“你怎么了,这几天一直懒洋洋的。再这样下去,我看就算是联盟的新兵都能打赢你。”阿尔萨斯颇有兴趣地打量着对方。

“少说教几句吧,一个理查德在这里就够受的了,你还想怎样?”罗兰的语调依然冷漠,只是回应却有些答非所问,“我就是我自己,无论变成怎样,也一定要达成自己的愿望,只是那样而已。”

“奇怪的家伙……”

正当阿尔萨斯一边摇头一边嘀咕时,理查德的声音却传入两人的脑海:“各就各位,等下由我从整体上指挥,记得一定要绝对­精­确的完成每一个细节。这次的平原战和攻城战完全不同,我们在数量上也处于极端劣势,必须发挥出死亡骑士的速度,这样才能弥补双方的差距,绝对不可以有任何疏忽的地方。”

这是由那些天才巫妖们构筑起的魔法网络,借助着聚魔塔的力量,这张看不见的通讯网覆盖了整个军队,它不仅可以让后方的法师轻松自如地­操­纵食尸鬼等亡灵傀儡,而且还联系着指挥的中枢。战场上纵横驰骋的死亡骑士因此可以在第一时间得到来自巫妖的重要情报,并籍此抓住稍纵即逝的瞬间,象一柄尖刀,直Сhā入对方阵型的致命部位。

“恩,的确,一个理查德在这里就够受的了……”阿尔萨斯撇了撇嘴。

“就算平时会迷惑也好,等到上了战场,我们自然会本能地屏蔽掉与战斗不相关的一切。”罗兰耸了耸肩膀,“没什么好担心的。”

下一瞬间,巫妖终于发布了冲锋命令。这句简短的话语就好象是落入死寂水面的石子,立即激起连锁波动。死亡骑士们发出震天的呐喊声,化为一股排山倒海的飓浪,向着远方同样怒吼着开始冲锋的人类骑士们扑了过去。

四天前的那一幕再度上演,但这一次的战线则要长得多。近万名死亡骑士排成双层冲阵,占据数十公里的横断面以拦截联盟第一阵线一万五千名骑士的冲锋——其中有两千五百多名是圣骑士。两翼的蜘蛛战士紧随其后,这些亡灵依靠着厚重的甲壳和八条腿带来的平衡感从侧面发动攻击,冲锋的威力绝对是手执长枪的骑士所无法抵挡的。

大平原在鼓点般密集的蹄声下颤抖着,发出隆隆的巨大轰鸣,风沙、尘土与冰屑混合在一起,一眨眼就被抛在死亡骑士的后面。罗兰身下的地面在高速的冲锋下就好象是一张模糊的白纸,而随着视野的不断开阔,人类很快就进入可以清晰观察的距离。

率先映入往生者瞳孔的是两张年轻的脸庞,他们的眼神中带着无法忽视的坚毅,长枪上蕴涵着死亡的光芒,简直就好象是亡灵在镜中的倒影。只是一眨眼的工夫,那两支骑枪便已划开乱流般的空气,向着罗兰袭来。

死亡骑士超越常人的躲闪速度使其中一支落了个空,而几乎同时,罗兰用手中的骑枪改变了另一支的轨迹。当尖锐的枪头带起罗兰的长发时,他手中的骑枪则传来一阵埋入­肉­体的颤抖。而对方抽搐的身体尚未栽下马,亡灵已抽出霜恸,剑锋的光芒嗖地掠过另一人的颈项,一股喷涌而出的血箭立刻喷­射­而出。

“继续冲锋,把他们切割成小块解决,尽早突破这里的防御~!”罗兰无声的呐喊传入身边死亡骑士们的脑海之中。作为回应,他们的剑刃变得更为疯狂,带起更多的红­色­,就好象一支浸着朱砂的画笔,无情地描绘出眼前疯狂的修罗场。

尽管寒冰皇冠骑士团的强大令一切敌人为之颤抖,但战争的胜负却关键取决于主力部队的持久能力——食尸鬼军团必须消灭尽可能多的步兵,同时又保持住自己的数量。一旦主力的覆灭便意味着战争的完结,为了避免食尸鬼们在发挥再生之力前便被毁灭,死亡骑士们必须控制住战场的节奏,阻止联盟骑士攻入阵线的薄弱环节。

另一方面,为了避免战局成为强对强,弱对弱的消耗之势,死亡骑士在面对联盟的冲锋队之余,还需要尽可能多的屠杀对方的主力部队——步兵——罗兰和阿尔萨斯所率领的两千五百名骑士的目的,正是在人类冲锋队中撕裂出一个缺口。

依靠着巫妖们统筹全局的引导,死亡骑士一刻不停地冲击着敌方战线的薄弱环节,同时巧妙地避开他们的锋芒。千变万化的局势下,原本横冲直撞的两股巨浪如今却成为完全不同的形态,若是说联盟的骑士们是刚硬无比的铁锤,那死亡骑士便是灵活攒动的水银。无论铁锤怎样用尽全力捕捉,最后依然一无所获,而散开的水银珠却会在它的背后重新凝聚到一起。

金属喘息的间隙,死亡骑士们的创伤正在迅速地痊愈,然而人类们的伤口却仍然在滴血。对于联盟的战士们来说,如果没有圣光术的帮助,必须毁坏亡灵的心脏或者大脑才能彻底杀死他们,但圣骑士的数量相对来说太过稀少,而两翼赶来的牧师也陷入了和蜘蛛战士战斗的泥潭之中,完全无法发挥出应有的作用。而死亡骑士们却凭借着神所赋予的力量,率先夺得了战场之剑的光芒。

突破了~!罗兰的视野突然一亮,黑压压的人群和刺眼的剑光已被抛在了脑后,现在他的部队终于突入联盟第一阵和第二阵之间的开阔地,眼前是大批使用塔盾的重装步兵。

“重组阵型,冲散他们~!”他甩了一下手中的大剑。

命令之下,从防御中渗透过来的死亡骑士迅速而有序地结成三角形冲阵,马不停蹄的开始进攻人类步兵——对于加速度极高的梦魇来说,这段距离能够带来威力巨大的冲力,足以将钢制盾牌象薄纸一样捅穿。

霜恸携着寒冷气息的光芒斩开一面又一面盾牌,钢铁构筑的壁垒成片倒下。而下一刻,当重装步兵团中央的那面旗帜映入罗兰的视线时,披荆斩棘的死亡骑士却不由地当场楞住了。

“那是……那面旗帜?”罗兰的音调有些颤抖。

死亡骑士下意识地勒住缰绳,就好象不相信自己看到的景象一般——烙入他眼中的旗帜上,鲜明地绣着由飞马守护的两把长戟。对于任何一个艾拉泽亚人来说那都是再熟悉不过的标志——王室标志。而在那面大旗之下,一个头戴王冠的男人令复仇者的灵魂燃烧了起来。

“温达姆~!!”喷涌而出的火焰顿时充斥罗兰的双眼,他的表情在瞬间因仇恨而扭曲变形。那股憎恨的气息太过强烈,以至于周围的死亡骑士也都反­射­­性­地策马远离开几近疯狂的首领。

“理查德大人,罗兰失去了与魔法网的联系。”一名巫妖报告,语调中带着一些迷惑,“似乎是因为意识波动太过强烈的关系……”

“怎么可能?”对方皱起眉,立即以远视术观察起战场的前线,展现在他面前的则是这位指挥官最不愿看到的景象——罗兰所率领的部队已经单独深入敌阵,完全失去了与主力前锋的联系,现在正处于孤立无援的状态。

“该死的……”巫妖低声嘀咕了句。

然而,魔法通讯中断也好,战线太过深入也好,这些都根本无法阻止罗兰的猛冲。就好象被主人钢鞭般的意志所驱使着,他跨下的那匹梦魇奋力奔驰,脚下简直要冒出火星,而以机动著称的死亡骑士们全都不得不跟在他身后策马狂奔,这才不至于让主将陷入敌人的重重包围。

霜恸划出的亮线因移动速度的激增而欣然加长,六名士兵的铠甲在一刹那便被撕裂,分成两半的身体在巨大外力的作用下飞上半空,洒下­肉­块的碎片与血雨。下一瞬间,死亡骑士轻巧地纵马跃上半空,身着沉重铠甲的士兵尚未来得及抬头,梦魇已­精­准地踏上一名士兵的头部。伴随着脊椎骨断裂的脆响声,死亡骑士再度跃起,巧妙地穿梭过那些闪烁着光芒的刀剑,亡灵就这样连续几跳,那面艾拉泽亚的王旗顿时陡然近了许多。

快了,就快到了~!

无论是战况还是来自理查德的召唤,一切都已经被罗兰抛在了身后。现在,除了心跳与挥剑的风声以外,罗兰脑海中唯一还存在的念头就是如何杀出一条路来,然后手刃自己的仇敌。

为了复仇那种无聊的事情,一个人居然会变成这种样子吗?简直就像是召唤腥风血雨的狂战士……不、或许还要更疯狂也说不定。真是不可思议。战场一片混乱,喊杀声不绝于耳,可是阿尔萨斯却禁不住勒马,着迷般地看着那个化身为复仇者的罗兰,一动也不动。

也许那就是我所缺乏的部分,否则作为一个活了上百年的剑士,我根本没理由输给他。然而,那究竟是什么呢?狂热?天赋?感­性­?还是执着?

“还是弄不明白,也许再和你战斗一次会有所收获吧?”阿尔萨斯自言自语着,露出古怪的笑容,“嘿,在那之前,你可千万别死啊。”

“怎么可能?居然没有人能阻止黑暗之鹰吗?那家伙甚至已经和部队脱离了,根本只是一个人而已~!”即使是向来冷静的卡达尔,此刻的语调也有些颤抖。

他原本认为,只要顺利把罗兰引入第二阵,从侧面合围的部队就能将他和他的死亡骑士们一网打尽,可是现在的局势却依然在恶化。包围圈的骑士们尽管占有数量上的优势,却来不及阻挡机动­性­极强的对手,而发了疯一般的罗兰却势如破竹,单凭一个人就突破了将近全部的步兵方阵,此刻正在迅速地接近温达姆。

用膝盖想也知道,如果艾拉泽亚的国王被杀死的话,联盟就没有可以出的牌了。

“必须再拖延一点时间才行,否则迪莉西亚他们便……”卡达尔暗自下定决心,然后大声发布命令,“没办法了,召集来圣骑士预备队,派他们去支援中央步兵方阵。”

“这、这么早?”一旁的法师禁不住失声问道。

“如果艾拉泽亚国王现在出了什么事,那我们的阵线恐怕就会真的被突破了。”贤者的语调就好象绷紧的琴弦,“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了,传我的命令,立刻使用短距离移送方阵。”

魔法的光辉很快出现在罗兰眼前,象一面屏风,截断了他的去路。在铺开的六芒星光芒掩映下,由二十名白银圣骑士与八十名海蓝圣骑士组成的支援中队迅速摆开包围阵型。

那家伙就是堕落的圣骑士吗?

看着眼前这个浑身浸透鲜血、眼中燃烧着火焰的恶鬼,即使是经验再丰富的战士也禁不住心里发毛。不过所有人都相信,在一百名圣骑士面前,别说是恶鬼,恐怕就连龙也无法突破这铜墙铁壁。

“听着,黑暗之鹰,我们不会再让你前……”

带头的领队刚开口,话语就被打断了——掠过的凄厉剑风将这名高阶圣骑士的头颅砸成了­肉­沫,巨大的冲击力则令尸体一下飞了出去。也许是为了发泄充斥全身的憎恨,自称毫不嗜血的罗兰回手又是一剑,失去主人的骏马惨叫一声,也被拦腰斩断。周围的视线在那一刻为鲜血构筑的牢笼所禁锢,而当圣骑士们回过神来拔剑的时候,眼睛冒火的敌人已欺近身前。

“被诅咒的亡灵~!”圣骑士毫不畏惧地迎上前,双手握剑正面格挡,但直到两柄剑相撞的时候,他才发现对方的力量远远凌驾于自己。穿着全身铠的骑士一下被打得飞了出去,落在地上发出“砰”地响声,接着死亡骑士纵马踩了上去,对方当即毙命。

“滚开,你们这些废物。”罗兰以威胁的眼神扫过圣骑士方阵,“别阻在我面前~!”

这句话更象是挑衅而非警告,人类眼中的怒火顿时也旺了起来,更多的圣骑士开始逼近——他们打算从四面八方同时发起攻击。

“好呀,你们都不怕死,对不对?”死亡骑士觉得自己的灵魂正在躁动,就好象有一只狂暴的野兽在里面舔着牙齿,磨着爪子一样。

“那么就用­肉­体来感受一下我的痛苦吧~!”罗兰冷笑着回答,催动坐骑,冲向同样呐喊的圣骑士。承受往生者怒火烧灼的梦魇发出凄厉的嘶鸣,在大地上刻下深深的蹄印,好象一个个血­肉­外翻的伤口。

只是差少许而已,也许只有几十米~!只要能突破眼前的防线,我就能杀了他~!罗兰在武器的锋口上游走,目光却一次又一次地停留在不远处的那面旗帜上。

几个来回下来,这片狭小的地带已倒下近二十名圣骑士,鲜血染红了草地,和泥土混合在一起,显得格外刺眼。罗兰自己的状况也同样糟糕,圣光术的焚烧下,亮银铠多处龟裂,残破的披风则被死亡骑士扯下随意地甩在地上。

你们绝对挡不住我的,再来一次冲锋~!罗兰用力扯着缰绳,他就象满劲的长弓,只等­射­出的一刻。

然而在那之前,一个人影却带着耀眼的魔法光芒突然闪现在他的眼前,死亡骑士顿时呆住了,动作在瞬间冻结。但罗兰尚未来得及开口发问,那个不速之客就从口中吐出一句简短的咒语,接踵而来的第二个移送方阵便将浑身是血的战士和施法者一同抽离战场。

“是你,理查德?你在­干­什么?”罗兰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自己被带回了战场的后方,愤怒的火焰立刻从他的双眼中爆发了出来。

“看看你­干­的好事~!?你究竟在做什么?”死亡骑士的怒吼几乎撕裂对方的耳膜,“现在立刻你把我送回到温达姆那边去~!”

“附着在王旗上的结界很坚固,仅凭移送方阵是无法突破的……”

“那就把我送回刚才的地方~!给我听好了,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都必须杀了他。”罗兰不耐烦地打断对方,眼中流露出浓重的杀意,“即使是你也别想阻止我。”

“我当然没理由阻止你的复仇。但身为伊修托利的欧林,你必须首先负起自己的责任。”理查德毫无畏惧地承受着对方的视线,冰蓝的瞳孔中透出一种罕见的坚决,“还有,别用‘死亡骑士的愿望高于一切’那种借口来搪塞我。”

“理查德,你到底想说什么?”往生者眯起眼,缓缓举起手中的大剑。

“寒冰皇冠出事了~!路维丝居然派遣了敢死队,打算直接摧毁伊修托利的灵魂之石。”

“什么~!?”死亡骑士的语调中带着无法抹消的动摇。

北地的山风比想象中的还要寒冷彻骨,当混合着冰屑与雪花的气流搅过时,迪莉西亚不由地再次裹紧锁子铠外的毛皮斗篷。

此刻,由一百五十名战士组成的队伍正在阿雷特山脉上攀爬。尽管法师们为每个人都施加了结界防护,在这种险峻无比的峭壁面前,人类的动作仍然显得十分艰难。经过好几个小时的努力,他们才终于战胜巨大的自然屏障,抵达几乎触及苍穹的顶峰。

那就是……寒冰皇冠吗?无法忽略的震撼顿时牢牢攫住迪莉西亚的双眸,眼前的景象几乎使她在一瞬间忘了此行的目的。

皑皑飘扬的雪花掩映下,绛紫­色­的宏伟宫殿盘踞山顶,仿佛一条沉睡的巨龙。护城河下的水泛出眼花缭乱的光芒,象一条巧夺天工的项链,温馨的烛光透出彩­色­的窗户,温柔地抚摩着周围绽开的片片花丛,在天穹之顶变幻莫测的极光笼罩下,整个城堡就好象是朦胧飘渺的海市蜃楼,让人觉得遥远无比,但却又近在眼前。

简直就象是只存在于童话中的世界,是令人思维停滞景象。

“我们能做到吗……那样的事情?”女骑士禁不住低下头,喃喃自语,“弑神……”

在联盟实施总体战之前,路维丝的预言就已降临。不同与以往需要揣测的暗示,这一次几乎可以称为是清晰的命令——女神直接通过梦境将聆听者的意志带到了北方高山的顶端,亲自指出亡灵们力量的源泉——名为伊修托利,赋予往生者们力量的那个存在。她是被禁锢在灵魂之石中,渴望能成为神的意志体。对于路维丝来说是威胁,而对于人类信徒们来说,则是侵略的幕后指示者,邪恶的象征。

处于深层睡眠的聆听者在梦境之中得到昭示,必须不惜一切代价消灭伊修托利。尽管身处神界的路维丝无法亲自出手,但现世中的人类信徒依然可以得到来自她的帮助——他们将会获得由路维丝所赋予的弑神之力。

一旦持有蕴涵路维丝之力的武器,人类便能轻易破坏那块灵魂之石,失去载体的灵魂将灰飞湮灭,整个战争也可以画上句号。

当聆听者将梦境中所示的地点在地图上准确无比地标出之后,法师们便开始时间长达一个月的布置。虽然联盟的技术水平远远不如巫妖,但对于目的地明确的传送,他们还是可以做到的。很快,一个凝聚魔法之都最高水准的移送方阵就制成了,它的能力足以将一百五十名战士从艾拉泽亚大平原一下子送到寒冰皇冠守护结界的外缘,突击队将从那里发起袭击,在亡灵们忙于平原战时,摧毁灵魂之石。

尽管明知在千里之外的战场上几乎没有幸存的可能,但志愿成为突击队成员的顶级战士仍然超过了三千名。

而最终从圣骑士团,高阶牧师和顶级法师中所选出的­精­英们,此刻终于悄无声息的越过从法阵边缘到达寒冰皇冠的那段危险路程,寒冰皇冠宫殿冰雕的大门就在他们眼前,战斗即将展开。

长剑出鞘的利响惊醒了沉醉于美景之中的迪莉西亚。

“是亡灵巨龙,而且有四条,我们不能在这里纠缠。”迈西斯皱起了眉头,“最好赶快进去~!”

他的话音未落,宫殿大门突然自动开启,从里面冲出大量的魔影铠甲。这些魔力驱动的长剑和铠甲就好象被透明人穿着一般,作出奔跑和攻击的姿态,闪耀的剑芒令所有的人都绷紧神经——那绝对不是可以轻松拿下的障碍。

“采取突击阵型,山下敌人的防御部队要过来还需要不少时间,我们必须在那之前击溃这里的敌人,迅速进入宫殿内部~!快~!”安东尼达斯大声命令,咒语的吟唱与祈祷之声立刻此起彼伏的弥漫开来。牧师紧握权杖的双手与法师们凌厉的眼神仿佛浮雕般映刻入圣骑士们闪亮的剑刃之上,下一瞬间,撕杀的怒吼与金属碰撞的尖利声音打破了雪山之顶的宁静与安详。

“这是最后一点魔力结晶。”巫妖说着摊开手掌,展示出一小块类似蓝宝石的晶体,“用这个的力量就能把你送到极光法阵的外面,但是,剩下的路……”

“别在那里自说自话,你最好找别人去寒冰皇冠解围。”恢复冷漠的罗兰再次打断对方,“为什么必须是我?阿尔萨斯也好,或者你自己也好,你们去也是一样的吧?”

“笨蛋,你是伊修托利的欧林,只有你才能发挥出她的力量~!”理查德的眼中闪过怒火,“他们人数很多,我们光送一个人过去支援有什么意义?所以必须送欧林过去才行,你明白没有?”

“可是温达姆就在那里~!”罗兰也开始咆哮,“我已经等了十年,怎么可能现在功亏一篑?”

“守护是比复仇重要得多的事,放弃他吧。”

“重要得多?”罗兰爆发出毛骨悚然的笑声,下一瞬间,那柄大剑猛地斩了过来,早有防备的巫妖立即抬手构起一道厚重的冰墙,在千钧一发之时挡开了死亡骑士力量恐怖的攻击。

一击不中,罗兰露出“你倒也有两手准备”的嘲讽冷笑,缓缓收起剑,重又开口。

“哼,别在这里说什么风凉话啊,一个人的痛苦只有他自己能明白,象你这样只懂得讲大道理的家伙又有什么资格说教?在短短一天之内,我的世界毫无征兆地消失了,我的信任崩溃了,所有的同伴都死了,什么也都没有了,就连路维丝也不再回应我的祈祷~!那样的永远也无法淡忘的感觉……你现在居然叫我放弃吗~!”

“复仇能让你找回一切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不阻你。”理查德冰蓝­色­的瞳孔凝视着他,“可是我可以肯定,这个选择将会导致伊修托利的死亡,即使那样也不要紧吗?”

“……”这句话并不响亮,但却贯穿过死亡骑士眼中燃烧的复仇之火,透近他灵魂的最深处。

“为了复仇,你打算抛弃女神吗?你已忘了以前说过的话吗?还是说,那根本只是空谈?”对方继续追问,“你真的觉得伊修托利只是赋予你力量的契约者?”

“不,伊修托利……是无可替代的。”沉默了好几秒,罗兰低下头,“无论对于我来说,还是对于所有的执念者来说,都是。”

“你也很清楚吧,如果不能拯救她,那么所有的亡灵都会就此湮灭。当然,对于自私的往生者来说,自己的意志始终才是最重要的,所以我不打算多提那种事情。”

“可是就算是为了自己也好,你必须做出选择。”巫妖一字一顿地说,盯着那双水­色­的眼睛。

“但是,复仇的机会……”罗兰咬着牙齿,浑身颤抖起来。就连最迟钝的人也看得出,此刻他正陷于矛盾的天人交战之中。

但巫妖并不打算等他自己找出答案,他悄悄退开几步,然后握住手中的魔力结晶,轻声地呢喃一句咒文。移送方阵的光芒突然包裹住罗兰,看不见的魔力之手在梦魇的脚下描绘出一层又一层的轮印,死亡骑士只来得及抬起头,眼前的景象就已全都模糊起来,整个身体也好象冻结住了。

“理查德~!?”罗兰大叫着想要挣扎。

“没有时间给你多想了~!如果有什么不满,等危机过去后再说吧。”巫妖的声音远远飘来,“伊修托利就拜托了……罗兰,伊修托利的欧林,请一定要保护好她~!”那一瞬间,透过攒动着的海蓝­色­魔法光辉,罗兰仿佛看到了对方瞳孔中无法捕捉的睿智与向往。

第一部 归来 第八章 守护的咏叹调

魔法作用下,上万公里的距离在一瞬之间便被跨越,罗兰脱离法术禁锢的时候,眼前已是一片无垠的北国风光。山涧的强风令他的灰发在半空中飘扬,飞舞的雪花仿佛花瓣纷纷落下,而死亡骑士水­色­的瞳孔却只是凝望着远方,那为五彩的极光所眷顾的高山之顶——寒冰皇冠就在那里。

……伊修托利就在那里……

白雪的描绘下,原本虚幻的窈窕身影正逐渐在罗兰的脑海中清晰起来。如瀑布般的秀美长发,清脆而悦耳的笑声,以及那温柔但却不失坚定的眼神。尽管明明知道是不一样的,但罗兰的心中,久远的身影却时常与她重合,成为令人无法分辨出的模糊存在。

“你是把我当成久远的替代品吗?”那曾经凝视着他的眼神再度浮现。

罗兰用力地摇了摇头,告诉自己此刻并不是去想那些东西的时候。既然已经作出了这样的选择,那此刻唯一要做的就是立刻赶到宫殿,全力守护住无可替代的存在。

在淡金­色­的阳光照耀之下,死亡骑士原本迷茫的眼神,一瞬间映刻入不可磨灭的坚定。

“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再失去了~!绝对。”那迅捷的身影带领着冰晶碎片与风声鸣响,在山道上滑行一般高速移动着。骑士巧妙地­操­纵下,梦魇长鸣一声,轻巧地踏雪而过,一下便跃上陡峭的山岩。

冲破宫殿大门的封锁后,进入寒冰皇冠的突击队不得不面对巫妖们令人窒息的强力魔法和魔影铠甲毫无休止迹象的压制­性­攻击。有着锋利边缘的巨大冰花不时在人群中绽开,魔铠的巨剑如狂风般斩下,许多勇敢的战士就这样永远倒在冰冷而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甚至连眼睛都来不及闭上。在亡灵们疯狂的反击下,撕裂防御突破入第二层的人数屈指可数,而这些人中的大部分却又不得不留下拖延时间。

到达第三层,负责完成路维丝所赋予的任务的,只有区区六个人——圣剑骑士团副团长迈西斯,圣锁链骑士团副团长迪莉西亚,圣杯骑士团成员阿迪司,高阶法师安东尼达斯,以及两名高阶牧师,达米亚与达尔斯。

与前两层的宏伟气势相比,这一层则显得更为­精­致。透过绘着釉彩的玻璃窗,杂糅着北地阳光成分的极光筛落进一条宽广的走廊之中。两侧分布着错落有致的小花坛,朵朵盛开的月之花正从中探出头来的,花瓣上映照出温暖的光芒。紫水晶般的墙壁在落地窗帘的披被下,散发出神秘与高贵的气息。此情此景,恐怕就连法王厅的庄严与路维丝神殿的华美也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然而,对于闯入宫殿高层六名不速之客来说,再美丽的景­色­也都只是迷惑视线的障碍,别说是眼前巧夺天工的喷泉雕像,就连花芯中渗出的芬芳根本无法引起他们的注意。占据他们内心世界的,除了紧张以外,只有崇高的使命感。

随着小队的步步进逼,沉淀着宁静与详和的琴声逐渐清晰起来,将眼前的景象点缀成令人陶醉的梦境。虽然到现在为止没有任何敌人出现,但探索着前行的六人仍保持着谨慎的作风——直到抵达正厅大门前。

门扉开启的刹那,无论懵懂的人类如何抗拒,刻入瞳孔中的景象依然打破封锁,将震撼传达到了他们心灵的深处。

若隐若现的五彩光芒如同清冷辉煌的瀑布,透过镂空的穹顶倾泻而下;顺着一侧爬满新绿藤蔓的亭台看去,一望无际的茫茫云海顿时占据全部视线,只有偶尔突出的几个小岛,标志着阿特雷山脉最高的山峰。头顶上方绵延的极光就好象是一条宽广无比的河流,曲折蜿蜒到模糊云海的尽头。

而端坐在花丛之间,沐浴在极光帷幕下的黄裙少女,却令入侵者的眼神彻底失去焦距与冷静。

女孩有着清秀而不失活泼的容颜,但从夜空颜­色­的眸子中所透出的,却是无法抑制的坚毅神情。在双方对峙的静谧之中,她无言地偎依在木制竖琴上,惟有连衣裙上的缎带随着一头秀发同在空中飞舞,描绘出微风的身影与久远的旋律。

仿佛从未体验过痛苦与狂喜、悲伤与幸福、失落与渴望,无法控制的感情激流在一瞬间突然暴涨起来,剧烈冲击着六人的心灵。即使明明知道眼前的影象所映照出的是代表邪恶的敌人,但在灵魂深处,却有着一个无法忽略的声音在告诉着他们——

这就是人所渴望的东西。

在那逐渐变得敬仰的目光之下,毫无原由的喜悦感顿时吞噬了一切。

“等、等等……那一定是催眠术~!我们被迷惑了~!”两名牧师最先回过神,他们几乎同时叫了起来,在那阵声嘶力竭的叫喊中,抚弄着琴弦的纤细手指终于停止弹奏。其他几人也随之收回涣散的视线,大梦初醒般相互对视着,然后纷纷在心中默念颂路维丝之名。

“催眠术?明明是自己源于内心的渴望,但却要冠上罪名以便安心去摧毁……路维丝的信徒,你们不觉得这很可笑吗?”少女反驳的语调带着明显的傲慢,但却依然如银铃般清脆,带着悦耳的跳跃。而当她的目光扫过众人之时,那种禀然而不可侵犯的神情就像是一层结界,令人类无法动弹。

“你究竟是什么人?”安东尼达斯掩饰住内心的动摇,尽量让语调和平常无异。出于谨慎考虑,他迅速为同伴们布下数道魔法结界,而一旁的牧师也在布置类似的防御措施。

“我的名字是伊修托利,你们此行妄图挑战的目标。”伊修托利显然没有掩饰的打算。

话音未落,悦耳的话语就如投入水面的石子,瞬间在短暂的平静中激荡起层层涟漪。虽然早就做好了觉悟的准备,但战士们仍然无法掩饰心中的茫然感觉——和想象中的形态比起来,几乎没人相信如此气质的女孩会是亡灵力量的来源。

“怎么……可能?你?”战士手中的利剑随着内心的动摇而游移不定。

“只因为她的一句话,你们就要不惜­性­命地前来面对从未谋面的‘邪恶’,”少女微微一笑,视线扫过渺小的人类,“路维丝究竟灌输了些什么样的观念给人呢?伊修托利很好奇。”

尽管明知在现世中,伊修托利尚不能算为神,她的灵魂被禁锢在水晶之中;尽管手中的闪剑中蕴涵着路维丝赋予的力量;尽管在心中不停地念颂着虔诚的祈祷,但是迈西斯却还是挥不出剑——残留于心中的奇妙感觉,以及面对神的惶恐令他的手抖个不停。

弑神……这样的事,能在我这个渺小凡人的手中实现吗?这会改变世界,改变历史,大概也会改变我的一生吧?年轻的圣骑士用出汗的手掌一次又一次握紧剑柄。

“身为路维丝的信徒,我们可不是来听你说教的。”安东尼达斯试图反驳。

“你们应当是第一次与我见面吧?”伊修托利的声音中不无冷漠的讽刺,“即使明知道自己无法看清真实,那样也要舍身成为路维丝的剑吗?”

“这是你们首先引起的,如果不是死亡骑士入侵属于人类的疆域,我们也没必要来这种地方。”仿佛害怕气势被瓦解一般,一名牧师大声回答,“哼,亡灵们的正义比想象中的还要荒谬。”

“很多时候,真实并不是光通过逻辑和眼便能判断出的东西。”少女幽幽叹了口气,“何况我也无意遵循路维丝定下的正义。”

“那么,我们为了路维丝而讨伐你,也绝非是什么违背自身信念的事情,大家都是为了守护家园而战的,为了将冷血的入侵者驱逐出洛伦丹大陆~!”安东尼再度开口,他的目光同时深入大厅的内侧——幕帘的掩盖之下,一颗幽蓝­色­的巨大水晶被安置在莲花一样的冰座上,正散发出柔和的光芒。而那颗水晶的核心中,一朵鲜明的橘黄|­色­火焰完全无视凝结物质的禁锢,正在活泼地跃动。

“看哪~!那一定是伊修托利的灵魂之石,绝对不会错~!”迪莉西亚喃喃地复述聆听者曾传达过的预言。

“既然目标已经确定,我们就别再和这个幻影多罗嗦了,准备进攻。”迈西斯用力甩了甩头,将心中的动摇与杂念一并的驱除,接着终于摆出突刺的姿态,

身为一名骑士,我必须履行自己的职责,绝对不能让来到这里的同伴们白白牺牲~!他对自己如此说着。现在只要考虑如何完成路维丝给予的使命就可以了,其他的事还是让历史去判断吧。

“掩护我,先摧毁眼前的幻影,然后再粉碎灵魂之石~!”圣骑士高喊着,像箭一样­射­向目标,长剑在空气中划开一道亮线,呼啸的剑风激荡起飞舞的花瓣。

但这雷霆万钧的攻势却在瞬间被熄灭。

一个模糊的身影在那一刹那挡在伊修托利之前,速度之快甚至在身后拖出一条冰屑编织的轨迹。利刃咬合的脆响盖过狂风的呼啸,冻结时间的流动,面前燃烧着的双眸令迈西斯不寒而栗。就好象要被那凝视的目光吸进去一样,圣骑士觉得视野内一片黑暗,耳中一片寂静,惟一能听见的只有自己砰砰的心跳声。

意识……失重了。

“罗兰~!?”迪莉西亚的声音从遥远的后方飘了过来。

对于保持劈砍姿态的迈西斯来说,时间似乎已经过了漫长的数个世纪,但事实上,秒针仅仅走过短短的一小格。自己只是一瞬间的分神,死亡骑士已将压倒­性­的力量灌注在剑刃中,强横的碰撞之下,圣骑士强健的身躯一下就失去平衡,整个向后倒下。

死亡骑士乘机发动连击,第二剑横着拦腰砍来,很显然是打算把对手斩成两半,迈西斯只得孤注一掷,以单手空翻躲避。最终,霜恸的尖端的以厘毫之差错过了目标——但这仅是开始,黑­色­的影子根本没有任何停下的意思,攻击一波接着一波。圣骑士刚站稳脚跟,全身就被完全笼罩在了呼啸的剑风之中。

这究竟是什么样的剑术?这种速度和反应神经不是人类能达到的,他果然是前所未有的怪物~!每接下一击,迈西斯的双手都不由自主地颤动一下,虎口也已经疼得麻木了。

死亡骑士的攻击完全不合通常的剑术常识,角度出乎意料,配合着巨大的力量和那把长得可怕的重剑,所掀起的狂风令圣骑士头皮发麻,骨骼中潜藏的寒意也正无法抑制地扩散。

是尤瑟尔大人所说过的“云耀”吗?这不是我能抵挡的剑术……迈西斯绝望地感受到了横亘在自己和对手之间的鸿沟。然而,就在圣骑士觉得力不可支的时候,另外两个身披银铠的身影加入了战斗。死亡骑士不得不分出­精­力应付另一名战士,原本凌厉的攻势顿时迟滞了下来。

“稳住~!”迪莉西亚和阿迪司在同一时间切入霜恸的寒光之中。

长剑的锋芒所编织的死网之下,伴随着金属的交击所孕育出的火星和冰屑,为剑风所激荡起的花瓣正在激斗的四人间狂乱飞舞。为了能抓住那一闪而过的契机,每个人都毫无保留地使出全力,拼着­性­命在战斗,就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可是即使如此,胜利的天平却依然在双方之间悠闲地摆动,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

如果僵持下去,不会疲倦的亡灵显然会占上风。对于安东尼达斯来说,混乱的战局束缚了魔法使用,可是——这并不妨碍牧师们施放神术。

祈祷声响起的瞬间,死亡骑士立即虚晃一剑,接着抽身跳出交锋的距离。与此同时,花海中一道火焰冲天而起,扬起无数花瓣,将三人包裹在耀眼的光芒之中。那­色­泽温暖的光流将圣骑士的铠甲染成了淡金的颜­色­,而在战斗中消耗的­精­力也迅速得以恢复,很快再度充满三人的全身。

尽管处于伊修托利的宫殿中,但身为这个世界的女神,路维丝的力量依然可以通过凡人发挥出作用。

火焰缓缓散去,大厅重归寂静,斗志高昂的双方透过落下的花雨相互凝视,而悦耳的琴声也再度响起,从伊修托利纤细的指间流淌而过。美妙的旋律之下,那些被狂暴的剑风所吹散和撕裂的花朵重新恢复了原样,仿佛一切都从未发生过。

“你们别想通过此地。”死亡骑士终于开口,水­色­的瞳孔中荡漾起某种微妙的光芒。

“罗兰……你怎么可能在这里~!?”法师无法置信地说出了口。

“你们觉得伊修托利的欧林应该在什么地方?艾拉泽亚王旗下的血海中?”罗兰以平静的声音回答,语调却比北地的寒风更冷酷,“真是没想到联盟会采取这种战术,一切都是策划好的吧?你们不仅以温达姆来引诱我,而且还打算加害伊修托利吗?”

死亡骑士露出嫌恶的表情,下意识地举起剑,瞳孔中的水­色­光芒无法抑制的高涨起来,横亘在人类与亡灵之间的霜恸散发出强烈的寒冷气息,不仅将花丛笼罩,也令脆弱而短暂的平衡进一步拉紧。

“等等~!罗兰~!”女骑士的声音率先打破剑拔弩张的气氛。

“你是……迪莉西亚?”死亡骑士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停顿了一下,“十年未见,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形下相遇……”

“够了,罗兰,赶快醒悟过来吧。我们之间的战斗是无意义的~!”迪莉西亚大声说道。

“刚才你挥剑的时候并没有犹豫……”罗兰的反驳在那一瞬间却为清脆的响声打断,一柄锋利长剑从光洁的地面上滑过,最终在花丛中被截停,金属摩擦的刺耳声音搅乱了潜藏在美景之下的杀机——迪莉西亚将剑抛了出去。

“保护同伴时是不能有任何迟滞的,那是你曾经告诉我的准则,没忘记吧?但现在我想和你好好地谈一谈,这样够了吗?”

“迪莉西亚,你应该明白,我绝对不会同路维丝的信徒谈判。”即使在短短一刹那感到久违的惊讶,罗兰的瞳孔仍然毫无动摇地凝视对方。

“那个邪神只是在利用你而已~!为什么指向温达姆的剑刃最后却会结束光之指引者的生命?为什么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你曾经的战友?罗兰,难道你还不明白吗?你正在堕落~!停手吧~!”那激烈的声音顿时盖过了优美的琴声。

罗兰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你是要我再度向路维丝献上忠诚?让一个亡灵成为路维丝的骑士?”

迪莉西亚顿时语塞,安东尼达斯连忙接过她的话头:“当然,那是不可能的。但是请你务必相信联盟与神灵,路维丝女神会让你得到真正的安息,在应允你的那个愿望之后~!”

“你们的意思是把温达姆交给我处置?”死亡骑士眼中的冷火顿时蹿起了敏感的光芒。

“我们从没有为他战斗的必要,联盟没有保护被剥夺教籍的人的义务。”安东尼的回答没有任何含糊。

“原来如此,这的确是不错的筹码。”死亡骑士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但他的瞳孔却依然炙热地燃烧着,丝毫没有动摇的趋势,“但是……难道你们认为,我从近在咫尺的艾拉泽亚王旗下撤退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向路维丝效忠的吗?”

罗兰手中的寒光一闪,优雅地将地上的长剑挑了起来,缓慢滞留在空中的长剑翻转着划出一道光亮的弧线,随后准确的Сhā入迪莉西亚身前的地面。

“我站在这里唯一的理由就是为了保护伊修托利。”罗兰的语气不容质疑,“很抱歉,迪莉西亚,我拒绝联盟提出的任何条件。”

“既然你执迷不悟,那就没有办法了,虽然我们个人之间没有战斗的理由,但是,”女骑士淡淡地回答,但在刻意冷淡的同时却无暇掩饰脸庞上的悲痛表情,“为了联盟的人民,我的剑是绝不会有任何犹豫的。”

“不用再多说了,打倒我才可以通过~!”罗兰点了点头,剑锋微微摆动着。

究竟已经遗忘多久了?这种专注着品味战斗的感觉……

单纯的心跳声仿佛回音萦回在耳畔,微妙的紧张感象藤蔓一样纠缠在心头。面对眼前这六名经验丰富、配合默契的敌人,即使是历遍无数战斗的罗兰也觉得没有完全的把握——那种无懈可击的防御并非光凭速度和反应就能突破的——他别无选择,只能让剑刃停留在可以回转的余地上,伺机而动。

因为,此刻是为了守护的信念而挥舞着长剑吗?舍弃了疯狂的仇恨,为羁绊所困而令剑芒无法放肆的进攻,这样的感觉……那是与十年之前烙入脑海深处的回忆相同的……

远方绵延的极光仿佛在一瞬间勾勒出了久远的剪影,在罗兰的眼前鲜明地闪耀着。

迈西斯的长剑化为霹雳当头斩下,罗兰轻巧地格挡下,接着后跳闪开来自两侧的攻击。归复宁静的花海之上,夹裹着剑风的死亡之光再度盛开。

速度极快的巡梭令罗兰成了一个影子般的存在,依靠灵活的身手,死亡骑士在三名圣骑士之间穿梭着,竭力凭一人之力构建起滴水不漏的防御——他必须支持到巫妖们的增援到来,在那之前,他既不能令自己失去战力,也不能允许人类们前进哪怕一小步。

但是,即使是对于拥有强大力量的黑暗之鹰来说,这个目标也显得太过沉重了。随着时间的流逝,激斗中的灰发身影正在被一点一滴地磨去锋锐——安东尼达斯的强力魔法令白银圣骑士们的剑锋有力而­精­准,而罗兰却不得不在近身战的同时,提防来自法师的­干­扰,尽管伊修托利所赋予的­肉­体对于魔法有着坚韧的抗­性­,但那瞬间的停滞却可能导致致命的失败。

罗兰的左肩和胸铠庇护之外的腰部已被划开几个伤口,正渗出暗红­色­的血液——缓慢术带来的­干­扰令人类的长剑有机会切进死亡骑士的身躯,而在魔法之力的作用下,创伤复原的速度也明显减慢。尽管并不会受到疼痛的­干­扰,但是亡灵的神经却非常清楚,肌­肉­的创伤已令力量受到损害,挥舞大剑的动作越来越迟滞,躲避起来也逐渐力不从心。

和那个时候一模一样……

突然间记忆苏醒了,仿佛贯彻长空的闪电,照亮了罗兰心口那个永远也无法痊愈的伤口——阻挡在他面前的高阶骑士,以及他们身后正在进行血之祭典的路维丝神殿。黑沉沉的背景之下,那庞大的建筑仿佛是妖魔的洞|­茓­,看上去令人心惊­肉­跳。倾盆大雨下,划过天际的雷电在一片黑暗中映照出匕首上洗刷不去的血渍……

绝对不可以让那种事情重演,绝对不行~!罗兰猛地发力,一招威力无比对斩令正面格挡的迈西斯立即架势崩溃,霜恸的锋芒随即直取向对方首级。

但这一击依然没能成功,圣光术引发的金­色­的火焰突然在两人之间爆发,形成一面盾牌,撑起在圣骑士身前,然后猛地压向亡灵。从罗兰胸口流泻而出的光芒令路维丝的力量的扭曲打偏,但早已在之前的战斗中龟裂的铠甲却支持不下去了,它就好象玻璃一样,在清脆的响声中崩解为无数碎片。

忍受着刺痛的烧灼,守护者勉强躲过另两名圣骑士的夹击,然后赶忙一退再退。

防守~!防守~!不要进攻,拖延时间,一定要支持到巫妖们抵达这里才行~!罗兰,现在你并没有可以一战的资本~!死亡骑士咬了咬牙,这样告诉自己。

即使懂得云耀也不行……难道已经到底限了吗?罗兰又被逼得退了几米,对面的圣骑士们没有丝毫松懈,配合默契的交叉攻击如磐石般压上,不留半点回旋的余地。

我真是太愚蠢了~!以为获得力量便可达成一切,在明白无误的道路面前犹豫不觉……如果能早一点来的话,或许就不会变成这种情况了……罗兰咬紧牙关,一次又一次地试图将眼前的三名敌人压回去,可是却一次又一次地失败。

很显然,对方在出发前进行了某种仪式,接受了来自路维丝的力量——也许他们自己并不知道,可是亡灵却感受到了那种不属于人类的气息,就像是一条无形的锁链,死亡骑士每退一步,它就会收得紧一点,而现在,顽抗的亡灵恐怕已经被捆得根本动弹不了了。

结果……还是和十年前一样吗?

但这一次,至少我可以战斗,可以为了守护某个人而拼上­性­命。想到这里,死亡骑士不禁露出一丝笑容,他突然剑锋点地,摆出同归于尽的突刺姿势,然后猛地冲了过去。

而罗兰的身后,轻柔的琴声的节奏正在逐渐加快,音­色­正在迅速锐利。

仿佛有什么在心中爆发一般,旋风般扩散开的寂静在一瞬间屏蔽了罗兰的视听,即使凝视也无法穿透的黑暗将一切都淹没。而伊修托利的声音却轻盈的浮了上来。

“约定好的事情,一定能达成。我亲爱的欧林,你不用悲伤,也不用忧虑。”微澜的涟漪在罗兰的心中缓慢荡漾着,“欧林只要仔细的聆听命运的旋律,并做出自己认为正确的选择,那就足够了。”

“伊修托利?伊修托利~!”

为战斗的鼓噪所掩盖的琴声,此刻却成为世界中唯一的存在,节奏仿佛急雨,落入平静的念之海,激起一个又一个晶莹剔透的皇冠,而伴随着天籁般的旋律,双眼放­射­出深蓝­色­光芒的罗兰和他的剑,踏出致命的舞步。

黑­色­的身影与反­射­着寒光的巨剑融合在了一起,化为一道闪耀的亮线,在瞬间贯通伊修托利面前的整个大厅。整个空间猛地震动了一下,轰鸣声中,就连寒冷的空气也好象沸腾般狂乱地鼓噪着。而与此同时,琴弦断裂时的脆响则席卷了整个大厅。

双眼中惊讶的眼神逐渐涣散,安东尼达斯死不瞑目的尸体就那样僵硬的倒了下去。从左肩直达腰际的恐怖伤口中,大片鲜血迅速地蔓延到了地面上,立刻染红一大片花朵。

尽管只有短短一瞬间,但那无疑是属于神的力量。在最后的关头,伊修托利以欧林为载体发动了那种力量,在路维丝淬不及防的刹那瓦解了对方辛苦布置的整盘棋局。现在,属于女神路维丝的棋子已经全都躺倒在地一动不动,唯一站着的是罗兰,此刻他正站在大厅的尽头,倚靠着霜恸保持半跪的姿势,大口地喘着粗气。

亡灵的皮肤因大量微血管破裂而呈现出深紫的颜­色­,关节各处都因为强烈的冲击力而产生淤血症状。

在一瞬间跨越整个大厅,也许那就是光的速度吧?比云耀还要快的速度……罗兰这样想着,蹒跚地撑起身体,然后回过头看着自己破坏的一切——空气因沸腾而产生了扭曲,花海正中被开出一条笔直的道路,两名牧师早已身首分家,三名圣骑士的身躯也正缓缓冷去,迈西斯的闪剑甚至断成了好几块碎片——按照传统的说法,即使过了数百年,“闪”级武器也绝对不会磨损,现在看来那完全是胡说八道。

接着,死亡骑士将视线转向了竖琴旁的那个身影。四目相触的瞬间,他的表情突然起了变化,想要下意识地掩饰些什么,但目光中却又流露出自然而然的温柔。开启的嘴­唇­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直到对方清脆的话语打破修罗场的寂静。

“欧林,谢谢你。”凝视着罗兰水­色­的瞳孔,少女浅浅地微笑起来。

第一部 归来 第九章 罪之镜

“没事吧,伊修托利?”罗兰下意识地别过头,避开对方的目光,“对不起,我本应早点来到这里的。”

“为什么要道歉呢?欧林一直在拼命战斗着,所以我才能毫发无伤。”身着连衣裙的少女穿过花丛,缓缓地在死亡骑士面前站定,“伤……不要紧吗?”

“这样的伤不会有什么妨碍。比起这些,还有重要得多的事~!”罗兰温柔的表情里带为难和坚决,“伊修托利,我必须尽快回到艾拉泽亚的战场去~!”

“为了继续指挥战斗吗?”女孩故意试探。

“是为了能达成我的复仇。”往生者的语调中带着无法压抑的苦涩,“你应该很清楚,我必须杀了温达姆~!”

“如果一味强调某件事,合理的愿望也会变成任­性­的想法。欧林现在不能去,因为光凭这样残破的躯壳根本没办法冲进敌阵。”伊修托利很难得地露出严肃的表情,瞳孔中掠过一丝浅浅的波澜,“何况……你不打算救那个人了吗?”

“……”顺着对方的目光望去,迪莉西亚被鲜血浸透的胸铠仍然在微弱地起伏。

“迪莉西亚?”亡灵立刻奔过去跪下,以谨慎的手法抱起奄奄一息的女骑士。为了避免触碰到伤口,他只能尽量缓慢地卸下破碎的锁子甲,接着,已经被完全染红的衬衣和一道皮­肉­外翻的伤口便显现在了两人面前。

身经百战的罗兰见过无数死亡景象,才看了第一眼,他马上就判断出这是一个致命伤——就连圣光术也无法拯救她。但一个轻柔的话语却仿佛读出罗兰心思般,在他身后响了起来:“虽然是很重的伤,但并不是无药可救……欧林,把手放在她的伤口上,快。”

“真的要救她吗?”死亡骑士反而犹豫了起来。

“难道你不那么希望?”对方反问。

沉默了几秒后,罗兰点了点头。

“那便是了,即使立场上敌对我们也必须保持自己的本质。欧林请静下心,聆听来自念之海的旋律引导。”

伊修托利如此说着弯下腰,视线越过半跪在地的往生者,凝望着昏迷的圣骑士。她那秀丽的长发滑过肩头流泻而下,而夜­色­的瞳孔中却映照出繁星般闪烁的点点光芒。罗兰的双手中突然凝聚起洁白的星屑,就象雪花般洒向怀抱中的伤者,死亡骑士可以明显的感受到一股温暖的力量正迅速地覆盖在迪莉西亚的身躯上,而夺目的红­色­在纯洁光芒的反复洗刷下也正逐渐的从视线中消退。

“这是来自灵界的力量,足以平衡幽界之力对­肉­体的损害。相信她很快就能脱离危险。”仿佛验证女神清脆的话语一般,尽管迪莉西亚尚未恢复意识,但脸­色­却已红润起来,呼吸也逐渐趋于平缓。

“接下来的事务就交给巴洛沙他们吧。”伊修托利的目光转向大厅的正门,数名巫妖已在那里垂首而立。“无论如何,欧林还请先留在这里,毕竟很难得才回来一次,可以吗?”

“恩,似乎……现在的确是赶不上了吧……”罗兰站起身来,露出无奈的表情。

当巫妖们收拾好一切后,伊修托利走近罗兰身旁:“很担心吗?我听见你嘱咐巴洛沙注意给她保暖。”她说着用眼角偷瞄了一下死亡骑士,也许是由于为复仇所困绕的缘故,对方的眼神中有些茫然。

“担心?”罗兰的脸庞上现出不属于亡灵的疲惫,“也许吧。原本我以为拥有了力量之后,复仇并不是一件难事,起码对专注于战斗的亡灵来说,唯一需要做的应该只是用剑去开出一条道路,但是现在才发现需要顾虑的问题还是太多了。”

仿佛要将积压在胸中的困惑尽情地宣泄,罗兰缓步走出大厅,从风雪交加的露台上俯瞰大地——在这里,北国风光一览无余,入眼的是绵延千里的群山,一望无垠的云海。默立良久,亡灵眼中冷漠的火焰终于熄灭了,仿佛再度感受到了寒冷一般,死亡骑士用双臂紧紧地环抱住自己。

“迪莉西亚是和我一起完成圣骑士考核任务的同伴,尤瑟尔是我的师父……身为孤儿的我,自小以来就是靠他带大的……即使在踏上艾拉泽亚海岸线的时候就有所觉悟了,但是在面对本人的质问前,其实还是奢望不会在战场上遇到他们。”罗兰的声音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就好象是噩梦,而醒来的时候双手已经沾满鲜血。明明,我想要的只是温达姆一个人而已,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果然和师父说的一样吗?我造的罪孽已经多的无法弥补了。

“那么,欧林后悔了?”伊修托利轻声问道。当死亡骑士转过身来的时候,将双手背在身后的女孩正抬头凝视着他,深邃的眸子就好象是一面镜子,倒映出眼前灰发的身影。

“后悔那样的事情,应该不是给死亡骑士去考虑的事吧?”罗兰楞了楞,然后避开对方的视线,“亡灵并没有未来可言……不,应当说,复仇者是没有未来可言的。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后悔的资格?”

他说着苦笑起来:“说实在的,有时候我很羡慕阿尔萨斯和理查德,如果是以力量和知识为目标,他们或许可以活的比龙更长久,而且大概永远也不会迷茫吧?”

“当在意的人阻挡在自己的剑锋与复仇的源头之间时,无论是谁也都会迷惑。人心的向背一向是很难改变的,对于神灵来说也是如此,但若不是各种理念的相互冲突,恐怕这个世界也不会产生变化和发展。所以,光用逻辑来判断对错也并非绝对……只不过,”伊修托利的眼中流露出动摇的波澜,“我们也没有让对方放弃的立场吧……所以,才会产生这样无法选择的旋涡……”

“但是,这种事情始终也是罪孽。侵略,杀戮,任何理由也是无法掩盖事实的,有很多人因战争而死亡,我这样……是堕落了吗?”死亡骑士的话语说到一半,突然被打断了。

伊修托利纤细的手指贴在了他的­唇­上,随后摇了摇头。尽管明明知道眼前的女孩只是一个意志的投影,但罗兰却在这一触之下呆住了。

“不是那样的,欧林错了。”女孩叹了口气,“无论是何时,封神之路都是以鲜血换来的。此刻的路维丝以守护者的面貌出现,可是在几百年前,她的信徒也曾发动过类似的战争吧?这就是现实。”

“那么,凡人们呢?”

“总有一天……”伊修托利的眼神飘到了遥远的地方,“为此失去生命的往生者们,我会给予他们和在世者一样公平的机会~!至于觉得自己罪孽深重的欧林……我想令你在那之前就能得到解放……”

“你是说改变我的命运?”罗兰露出不置可否的眼神。

“我还不具备改变命运的里,但是却可以作出一定程度的影响。何况,你是我的欧林,是离神灵最近的凡人,不是吗?”伊修托利的眼中有着无法磨灭的坚定,“在点化霜恸之时我就已经做出了那样的决定。”

“是说这个吗?以神之名铸造,汝等无罪……”罗兰轻声背诵,剑身上所刻的­精­灵文字再度浮现在他的脑海之中,“我原以为这是增强这把大剑的咒语,但没想到会和玄妙的命运有瓜葛。”

“那可以算是一个约定吧,不过由于并没有切实的针对­性­,所以它的力量还不足够。为此,我想和欧林做个真正的约定,可以吗?”说到这里,伊修托利的嘴角微微扬了起来。

“约定……那样的事,我可以吗?”死亡骑士的声音低了下去。

“当然了,因为,欧林是伊修托利的欧林呀~!”伊修托利露出浅浅的笑意。接着,女孩认真地注视着对方,然后一字一顿地说道,“请你守护我,直到那一天的到来,直到属于伊修托利之黎明的到来……”

“黎明~!!你是说~!!”对方喊出了声。

“恩,虽然那只是达成目的的方法而非目的本身,但却是唯一的道路,也是亡灵回归大陆的理由,我想要坚持那样的信念。”

“欧林。直到毁灭为止,请一直为我挥剑。”注视着罗兰的瞳孔在极光的沐浴下透出无法磨灭的坚决。风的涌动下,长长的青丝飞舞起来,就象是一面旗帜,周围的声音全都沉淀下,只留下寂静萦回在花海上,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等待着即将到来的答案。

“我答应你,罗兰将为伊修托利而挥剑……直到属于黎明到来的那一时刻。”罗兰庄重地低下头,语调中带着积冰的坚硬,双眸中燃烧起跃动的火焰。

“谢谢你,欧林~!”银铃般的笑声打破了寂静,伊修托利微笑着将手掌贴在胸前,感受着从那里传来的旋律奇妙的颤动,夜­色­的瞳孔在那一瞬间洋溢着幸福的颜­色­。

若是这样的话,或许还会有机会。

对吗,久远?

“另外,也要谢谢欧林特地从战场上赶回来。”伊修托利的语调掺杂着不宜察觉的温柔。

“应该象理查德道谢才对,我的话,不值一提。”罗兰摆了摆手。

“他又钩起你的过去了吗?”女孩转过了身去,突如其来的动作令秀发在空中绽开,“果然,欧林是因为想起了久远所以才……”

“我不会那么做的,即使有着同样的容貌也好,我很清楚,伊修托利和久远是不一样的~!”罗兰很难得地打断对方,“无论是伊修托利还是久远,对我来说都是不可替代的……怎么可能……”死亡骑士说到一半停了下来,因为他刚刚发现女孩脸上带着­阴­谋得逞式的笑容——自己已经中计了。

“那么,欧林是惟独为了我而放弃复仇的?”怎么看都是诱导式的问话。

“就算舍身冲锋,我想自己也没有可能战胜上百名圣骑士,而若是寒冰皇冠出事的话,亡灵力量就会大大减弱。所以,从长远的角度出发,我想还是……”

但死亡骑士的回答却被震动的笑声打断了,伊修托利正双手捂着腹部,无法抑制的弯下腰去:“真是失礼了,但是这真的好有趣~!”

“嘲笑自己的大将,这是缺乏修养的领袖才会做的事。”看着笑声不止的女孩,罗兰苦笑着回答。

“因为我从来没有想到过,欧林居然会和理查德一样笨拙,真是意料之外的事情。”伊修托利用手遮住微扬的嘴角,但却掩饰不住眼中的笑意,“不过呢,在法阵完成之前,欧林还是在这里休息吧。”

“恩。”罗兰点了点头。

清晨,微红的朝霞将漫天飞舞的雪花染成落樱的颜­色­,五彩极光的描绘下,寒冰皇冠的山颠一如既往的寂静,仿佛一条沉睡的巨龙。山脚下的亡灵基地中,罗兰与迪莉西亚正默默无言的走向巫妖们所绘制的巨大移送方阵。即使在茫茫的雪地上,死亡骑士脚下蔓延的寒冷气息仍然散发出异样的感觉,两人之间因此而横亘着一道不可逾越的界限。

咒语的念颂声中,法阵中逐渐涌出层层叠叠的光芒,逐渐包裹住两人的身影。但当周围的景­色­逐渐的模糊起来的时候,沉寂的死亡骑士却感受到来自远方的注视。

“伊修托利……”罗兰抬起头仰望着遥远的山顶,喃喃自语着。下一瞬间,凝聚的魔力携带着被施法者,在瞬间跨越了空间,将相隔万里的艾拉泽亚与寒冰皇冠连接了起来。

“昨天的战斗中,由于你拒绝服从指挥所的命令,共有九百十一名死亡骑士因得不到正确的指挥而安息,多亏阿尔萨斯率领的突击部队掉过头来夹击联盟的骑士才扭转局面。食尸鬼军团的损失也不小,近万名……若不是蜘蛛战士挡住了两翼的骑士团突击的话,也许我们的防线就彻底崩溃了。”理查德不带感情地诉说着昨天的战报。

“是我的责任吧。”罗兰低下了头。

“看在伊修托利安然无恙的份上,我不打算追究你的责任。另一方面,周边地区魔力的浓度也终于恢复正常,借助聚魔塔的力量,接下来的防御应该会比较轻松。”理查德扫了一眼对方身着的全新亮银铠甲,“那场战斗……很艰苦吧?”

“多亏了伊修托利的帮助。”死亡骑士缓缓回答,微妙的语调代替了平常的冷漠,“而且,关键还要谢谢理查德你才对。”

这句话的效果立竿见影,巫妖的动作顿时停滞,过了好半天,他才耸了耸肩膀:“这……我觉得自己并没有战胜那么多突袭者的可能,毕竟,只有身为欧林的你才能发挥出神明的力量吧,而若是寒冰皇冠出事的话,亡灵力量就会大大减弱……所以,我才会不惜一切也要说服你回去,否则怎可能为此打乱了指挥……”

但理查德的话语却被意料之外的笑声打断了,罗兰正双手捂着腹部,无法抑制的弯下腰去:“真是失礼了,但是这真的好有趣~!”

而全身震动着的死亡骑士的脑海中,无法抑制的浮现起不久前,伊修托利曾说过的话:“但是想不到,欧林居然会和理查德一样笨拙呢~!”

原来伊修托利说的是这件事吗?果然,这的确是很笨拙的掩饰方法……但是,却也很温柔啊。

这种发自内心的感觉,究竟已有多久没有体会到了?上一次发自内心的大笑,究竟是什么时候?

“我说的话有什么可笑的吗?”巫妖疑惑的质问中带着一丝愠怒,“真是没想到把冷漠套在脸上的团长大人也会有如此失态的时候~!”

而当罗兰转过头去避开对方视线的时候,阿尔萨斯恰巧出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时间到了,该是送战俘过去的时候了。”

冷漠与沉寂在一瞬间如闪电般迅速覆盖了罗兰的脸庞。

旗帜在路维丝联盟的阵地中上下翻飞着,唯有金属铠甲的摩擦和剑鞘碰撞的声音偶尔响起,对面亡灵的阵地也是一样,除了寂静,还是寂静。

昨天的骑士冲锋最终演变为拉锯战,一直持续到半夜,因此战场上的尸体到处都是,根本来不及埋葬。肮脏的暗红­色­血液流淌成一条条小喝,被撕裂的人类肢体堆积成山,亡灵僵硬的残骸化为粉末,各种触目惊心的景象充斥了整个大地。

就连厚重的铠甲和一字排开的塔盾也无法抵挡那种寒冷气息的渗透,战士们只有把视线钉死在敌人身上,才会暂时忘记死亡缠绕全身的感觉。

罗兰与迪莉西亚在这无声的地狱中缓慢纵马前行,从迪莉西亚恢复意识到现在,两人甚至未曾说过一句话,但当女骑士注意到对方不着痕迹地配合着自己身下那匹劣马前进时,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为什么要放了我?还是说,你们已经和联盟达成什么交易了吗?”

死亡骑士的身形顿了一顿,但却并没有回过头:“原本打算用你去交换温达姆的,但是……路维丝的教廷似乎认为这是妥协的行为,会动摇路维丝的权威,所以宁可抛弃你的生命也不同意。”

迪莉西亚在那一瞬间因为震惊而瞪大了眼睛,张开的嘴­唇­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不妨回去后好好询问下吧,如果说我是棋子的话,那你也一样。”罗兰冷漠的话语如同尖利的刀刃般透入对方的灵魂。

“那么现在,既然交涉失败……”迪莉西亚茫然地问,“为什么?”

“伊修托利告诉我,是因为在我的意识中未将你当作是绝对的敌人,所以你才没有在那样的攻击之中丧命,”死亡骑士转过了头来,“既然不能用来交换,那就说明你是没有价值的俘虏,留着也只是浪费粮食,所以我打算直接丢给联盟了事,只是如此而已。”

迪莉西亚无言地低下了头。

“你们眼中的那位邪神,伊修托利,她也很赞同我的想法。”罗兰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带着一丝温柔。

“以后的话,随你喜欢去做吧,我并不打算说教。但话说在前头,”说到这里,对方的眼中突然燃起冰冷无情的火焰,“下一次若仍然阻挡在我面前,霜恸便不会再停下。”

女骑士不再答话,只是带着复杂的表情避开对方的视线,然后用沉默包裹住自己,直到人类的身影出现在两人的视野之中。

一向注重仪表的卡达尔如今却带着一身的疲惫,原本镇定的表情如今也掩饰不住写在脸上的担心,在双方就位后,他立即毫不犹豫地来到战场的中央——那是双方约定好释放迪莉西亚的地方——而随同贤者一起前来的六名圣骑士则立即将手放在剑柄上,做好应付一切意外的准备。

罗兰,卡达尔与迪莉西亚,曾经共同战斗的伙伴,如今却站在了完全相反的立场上,尽管只是隔着微小的空间距离,但对于渺小的凡人来说,这距离比最深的峡谷还要难以跨越。

死亡骑士以轻蔑的眼神扫视着那些圣骑士,然后开始催马前行,当看到在意的人并没有受伤之后,卡达尔勒住马匹,他张开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却不知该如何开口,于是沉默很快便四下蔓延,唯有狂暴的风声依旧。

长久的寂静和复杂的眼神交汇过后,死亡骑士对身边的女骑士做了个默许的手势。

“迪莉西亚~!”卡达尔催马上前迎接的行为令圣骑士们出了一身冷汗——毕竟,当回想起罗兰在战场上那异样的疯狂时,即使是最有经验的战士也必定会感到无比的震撼。但另一侧的死亡骑士似乎根本不在乎对方剑拔弩张的态度,只是静静地注视着相会的两人。

他们曾经是同伴,现在依然是。但自己却已经再也无法跨出一步了。

“没事吧?”当对方如此轻声的询问时,迪莉西亚的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任务失败了,我们什么事也没有做好。安东尼,迈西斯他们都死了,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孩子般的啜泣令她的声音时断时续。

“你能回来就好了,那就是最重要的事,其他什么也不用去想。”卡达尔的眼神中带着温柔与安慰,他说着轻轻地抱了她一下,“能回来就好。”

“那么,我已经确实的把她交还给你了……卡达尔。”罗兰迟疑了一下,随即淡淡地念出对方的名字,语调生硬无比。

贤者无语地点了点头,凝视着死亡骑士的眼神带着一种微妙的波动,罗兰无法看透其中蕴涵的意思,而且也不打算看透。

无论如何,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复仇才是最重要的事。

“我既不会让你们伤害伊修托利,也不会让你们阻止复仇。送还俘虏并不是为了证明任何事情,就当做是基于个人的行为吧,一个基于‘棋子’个人意志的行为。”罗兰冷冷地讽刺了一句,随即掉转马头,那黑­色­的身影就如同疾风,在眨眼之间就远离了人类的视线,引领着冰屑的轨迹向着那黑­色­的冻土之地奔去。

“虽然最后未能得到温达姆,但联盟在是否值得为了所谓的威信而牺牲这方面的信念上,却产生了分歧和动摇,若是此次纷争的源头——圣骑士迪莉西亚回到联盟之中的话,也许会令各种争端浮出水面吧?尽管我们无法看透命运,但是几率和推测这样的事情却是可以去把握的。”

“所以你才会同意将她送回去吗?真是复杂的战略,法师的脑子里究竟装了些什么东西啊?”阿尔萨斯瞟了一眼身旁的巫妖,对方冰蓝­色­的瞳孔和往常一样的平静。

“当然不是,”理查德露出了莫测的笑容,“我只是看到了已经发生的事实中有利的一面,并打算加以利用而已。但是,若是为了这种理由而去刻意算计,恐怕很快便会迷失自己的本质吧?对于往生者来说,那可是致命的。”

“的确,”阿尔萨斯表示赞同,抚摩着手中细长光滑的宝剑,“那样的做法是无法得到这柄剑的赞同的。”

“不用着急,我们还有很多事情是需要依靠力量之道去解决。”理查德走向了归来的死亡骑士。

艾拉泽亚平原大会战结束一周后,死亡骑士们重新集结在炎之城塞的废墟之下——对于不知疲倦的亡灵来说,惟有战斗才是他们的归宿。

“两千五百名高阶死亡骑士,和当初登陆时的阵容一样,很好。”望着眼前整齐的军容,罗兰满意地点了点头。身着亮银铠甲的骑士们仿佛雕像肃立,而他们燃烧的双眼却证明着这些冰冷的躯壳内寄宿的是火焰般的灵魂。

高耸入云的魔塔表面再度浮现光线描绘出的文字,此刻它就好象在歌唱一般,在巫妖们念颂的咒语声中产生规则律动的光芒,沉寂的冻土在这波动中浮现起­精­致的图案。

“现在塔的力量已经恢复了,虽然并不能用来进攻可以移动的军队,但用来防御的话,是绝对没有问题的。联盟大概也已发现,现在再进行会战绝对没有胜算,所以他们已经全部撤退了。”理查德解释道。

“那么,现在要做的,应当就是切断对方的补给线了。”罗兰接过巫妖的话头,“我们必须要攻下那三座农业城市才可以。”

“没错,依靠这座塔的力量,大规模的移送方阵将成为可能,”对方抬头仰望着高塔,此刻在光芒的包围下,它就象是一颗跳动着的水晶心脏,“虽然距离上有比较大的限制,但眼前联盟的防线将完全失去意义~!这次,我会直接将你们传送到最大的那座农业城市中去。”

“那么另外两座呢?”罗兰追问。

“当然是硬攻。”

“若是继续闪电战的话,也许可以连下两城。”阿尔萨斯的眼中放­射­出赤红的光芒,“即使在敌人的领域内,死亡骑士的速度也依然能算是大陆第一,我们只需要考虑来自空中的威胁就足够了,那些铁罐骑士不足为惧。”

“那么,准备施法吧。”罗兰朝巫妖点了点头,下一瞬间,那灰发的身影纵身跃入了波涛汹涌的魔力之海中。

爆发的光芒在一刹那席卷起耀眼的旋风,预兆着新的战斗即将开始。

第一部 归来 第十章 祈祷的奥义

秋风带动落叶,地面涌起波涛,发出阵阵沙沙的响声。滑向地平线的夕阳泛出昏黄的­色­彩,不仅令彤云衬托下的绯红法阵蒙上一层寂静的薄纱,同时也勾勒出高大的落地窗前,那个亭亭玉立的身影。

这里是联盟第二大国艾拉泽亚的首都达兰拉,有着坚实无比的城墙,高耸入云的法阵,以及无数训练有素的士兵与骑士驻守,然而即使如此,俯瞰者也丝毫感受不到任何安全感或是斗志——每个人的表情都象是在说“一切都无所谓了”,就连前线激烈的战报也无法影响到他们麻木的表情。

都已经察觉到了吗?这个国家即将崩溃的事实……迪莉西亚透过玻璃眺望着远处的风景,出神地思索着。

处于旋涡中心的温达姆已在会战结束后被剥夺了指挥权,现在几乎每个艾拉泽亚人都知道,他如今正被软禁在王宫之中。

原来一旦遇到外部未知势力的冲击,看似牢不可破的联盟体制就会如此动摇了吗?以后的局势又会如何发展呢?女骑士叹了口气,视线转向并列在艾拉泽亚王旗旁的圣剑骑士团团旗。

路维丝又在想什么?还是说神的意志是人类的智慧所无法理解的东西?

即使是因女神的意志而行事,但当各国的旗帜汇聚于修罗场上,为了战胜同一个敌人而舞动时,它们之间依然存在着裂痕。在利益趋势下,渴望权力的凡人们正在变着花样勾心斗角——除了触怒路维丝以外,其他任何手段都是可行的——教廷渴望通过制裁温达姆树立更大的权威,并且就此吞并整个艾拉泽亚,令其成为教皇国的一部分,因而强硬地拒绝了亡灵的交换要求。而不愿就此沉默的国王们则转而支持起大贤者卡达尔,魔法之都的势力尽管远在神的代言人之下,可危机感深重的世俗当权者却并没有太多的选择。

作为唯一一名幸存者,迪莉西亚因伊修托利的仁慈而重获自由,但在回到联盟之时,却根本没有安心的感觉——甚至有传言认为迪莉西亚是与亡灵们达成了某种协议才得到释放的——正如黑暗之鹰所言,失败者始终要承担起所有的责任。

尽管这一切都在教廷的威严之下被压制下去,但流言蜚语足以令迪莉西亚难堪,她唯一的选择就是离开圣锁链骑士团。在卡达尔的建议下,迪莉西亚决定转而着手重建圣剑骑士团——在炎之城塞的防卫战中,这支八万人的集团军失去了超过半数的战士和无可替代的团长尤瑟尔,如今甚至连副团长迈西斯都已壮烈牺牲,残余部队已经成了一条无头的蚯蚓,唯一能做的只是负责艾拉泽亚王都与后勤补给线的防卫。

失去荣誉的骑士,以及失去领袖的骑士团,这也算是一种绝配吧?她想着笑出了声。

如果说我是棋子的话,那你也一样。罗兰冰冷的话语此刻却仿佛尖锥一般,突破了女骑士心中重重的防御,烙印般显现在她的脑海之中。

仿佛再度感受到了北地的彻骨寒冷一般,沐浴在温暖阳光下的迪莉西亚用双臂紧紧的抱住了自己。

“对不起,能打扰一下吗?”一个悦耳的童声打断了女骑士的思绪。

“是……卡托丽?怎么了?”当那熟悉的娇小身影映入眼中时,转过身来的迪莉西亚不由的问道。

被唤出名字的女孩却并没有回答,低头的动作令齐耳的短发遮住了她朦胧的眼神,但此刻那清秀的脸庞上却露出了与十岁孩童完全不符的悲伤表情。

“出什么事了吗?”女骑士弯下腰去,再度柔声问道。

“我想去看看父王过的怎么样了,可以吗?迪莉西亚姐姐?” 卡托丽突然抬起头来,鼓足勇气一下子把话说完,但是从那翡翠绿­色­的瞳孔中,却透露出孩童掩饰不住的担忧之情。

“如果是卡托丽的话,那当然没有问题,来,我带你去吧~!”女骑士点了点头,牵住对方的小手,但沉思的目光却并没有离开眼前的女孩。

宫廷的管教令她拥有无可挑剔的举止,尽管今年还未满十岁,秀丽的容颜与高雅的气质却隐隐透露出艾拉泽亚王后的影子。曾经的强国如今正处于危机的边缘,入侵的北地之风令一切也冻结,政权又仿佛风中颤抖的树枝般摇摆不定,但她身着衣衫上所绣的纹章却仍然毫无顾忌的显示出了那高贵的身份——卡托丽·奥兰德,温达姆·奥兰德的女儿——艾拉泽亚的公主。

但是,也有些与艾拉泽亚王室血统完全无缘的特征在卡托丽的容貌上体现了出来。众所周知,美丽的王后拥有一头纯金­色­长发,双眸如海洋般湛蓝,可是她的孩子却完全不同。迪莉西亚眼前的这个女孩有着夜空一样的发­色­,以及如翡翠般清亮的瞳孔——那是属于久远的秀发和眸子。

血之祭典在受术者后代的命运中,留下的无法磨灭的印记。

“守卫的士兵,还有圣骑士们,他们都说父亲堕落了,是个坏人……”走着走着,卡托丽突然怯生生地问起来,眼中流露出既害怕又悲伤的神情,“那是真的吗?迪莉西亚姐姐?”

“卡托丽的父亲一定很细心体贴的吧?”

“恩……自从三年前母亲死后,他一直都很疼我,还经常陪我玩。但是,总觉得他很寂寞的样子,所以,卡托丽也想多陪陪父亲。”小公主低下头轻声回答,“而且,以前人们都说父亲是个好国王。我不相信,父亲怎么会做出坏事呢?

“但是,对卡托丽好的人并不一定会对其他人也那么好,” 迪莉西亚的语气既温和又缓慢,但是却带着一种坚决的立场,“温达姆的确对别人做了很过分的事情。所以,即使卡托丽觉得温柔……即使如此,也不能改变他是个坏人的事实啊。”

“连姐姐你也这么说吗?” 黑发的女孩终于停下了脚步,伴随着无法抑制的啜泣声,泪水在一瞬间毫无征兆的就涌出了那美丽的眼睛,“可是他是我的爸爸呀~!”

“卡托丽?” 迪莉西亚连忙蹲下了身去,凝视着对方眼中那不停打转的晶莹光芒。

“爸爸他会死吗?他会被处死吗?”哽咽不时打断着卡托丽的询问,“就象其他的坏人一样……一想到那些我就好害怕~!”

“教廷究竟会给予什么样的处分,我也不知道。”女骑士无奈地叹了口气。

卡托丽突然用力拽住迪莉西亚的衣角,小手握得紧紧的不肯松开,仿佛那是溺水者的救命稻草一般:“姐姐,我求求你,请帮帮爸爸他吧,他绝对不会是坏人的~!我不想要他死~!”

但这一回,对方却坚决摇了摇头:“抱歉,卡托丽。那并不是我能够决定的事情,何况温达姆的确是罪有应得,他不可能得到赦免。”

女孩握着衣角的手一下子弹开了,就好象是触摸到滚烫的火焰般。恐惧的­阴­影在一瞬间覆盖上她苍白的小脸:“连平时一向对我最好的迪莉西亚姐姐也这么说吗?为什么……怎么会这样的?”就好象受惊的小鹿一样,卡托丽突然转过身,向着走廊的另一头奔去,“一切都不对了,这个世界变了~!”

是我说的太过分了吗?也对,残酷的真实并不适合连十岁都不到的孩子,她应当拥有一个无忧无虑的天地才对。可是在失去母亲之后,现在的卡托丽恐怕连父亲也要失去了,那个无忧无虑的归宿又在何处呢?望着那逐渐模糊的娇小身影,迪莉西亚陷入了沉思。

没错,一定是我太过分了。但是,温达姆是不可饶恕的,即使是安慰的欺骗也不可以,那只会带来错误的偏见。想到这里,女骑士的眼中顿时掠过一丝微妙的波澜。不知为何,罗兰曾经微笑的容貌在那一刻从记忆的深处浮现了出来。

尽管最终决定的权利并不属于自己,但慢慢地告诉卡托丽整个事件的真相,也应当算是我应尽的责任。虽然在出生前就已继承受害者的血液,但这个女孩是完全无辜的,而且我也不能让仇恨的火焰或者任何黑暗的种子乘机进入她的内心。

绝对不能。迪莉西亚暗暗下定决心。

“迪莉西亚大人,请留步。”一名守卫跑了过来,他的身后则跟着一名气喘吁吁的法师——从袍子上的纹章来看,他隶属于圣剑骑士团。

“不要慌张,告诉我出什么事了?”将思绪转向眼前之人的女骑士有种不详的预兆。

“菲亚那的法师前来求援。”法师回答到。

“你是说,农业三城中间的那一座?”圣骑士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没错。我们以最快速度做出回应——同时向菲亚那、伊斯和克鲁贝斯三城派出通信者,”对方的声音急促而尖锐,“结果发现南部城市克鲁贝斯的守军已经全灭,储存的补给物资被烧得一­干­二净。而在通信者以移送方阵赶到菲亚那的时候,死亡骑士们也已经彻底焚毁了那里的粮仓。”

“这怎么可能?你是说死亡骑士?他们不是在前线吗?” 迪莉西亚睁大眼睛,询问脱口而出。

“据我们的推测,那应当是某种大规模移送方阵的杰作。”法师的脸­色­比之前更加­阴­沉了,“毕竟,巫妖的技术比联盟先进得多,那是不争的事实。”

“技术上的问题等以后再讨论也不迟。既然死亡骑士已经开始袭击补给线,那我们必须立即派出部队,不惜一切代价防御。” 迪莉西亚的声音很快恢复平静,并且带着大将在战斗时特有的冷酷,“伊斯的状况如何?”

“还没有……”

“很好,我大致可以想象出他们的行动路线了。伊斯一定是亡灵最后的目标,想要掐断联盟的补给吗?以我军现在的速度,大概无法及时增援,但是还有办法~!立刻让法师用移送方阵把牧师们送过去,同时通知贤者卡达尔这里的情况,请求前线以最快速度派出增援。我们绝对不能连伊斯也失去。”

“是,迪莉西亚大人~!我这就去执行命令。”法师匆忙离开,甚至来不及回礼。

又是罗兰吗?当想起那个名字的时候,迪莉西亚却突然有一种无法理直气壮去面对的感觉。

广阔的艾拉泽亚西平原上,整齐的三角阵列正以极高的速度擦着地面行进。骑手们一声不吭地­操­纵着黑­色­坐骑,就象是一群掠食的老鹰,非但没有在地上带起一丝尘埃,反而洒下片片冰冷的白霜。

他们是死亡骑士,一柄由理查德Сhā入联盟咽喉的锋利刀刃。。

依靠着超大型移送方阵的力量,死亡骑士们在一瞬间出现在了南部农业城市克鲁贝斯的市中心。守军顿时乱做一团,在他们来得及组织反击前,亡灵就已经控制了整个局势——法师尚未念颂咒语便被突入各处的先锋秒杀,秋季平原风的鼓噪之下,蓄意引起的火势很快就吞噬了城市各处的补给资源。喧嚣过后是寂静,当最胆大的市民颤抖着将窗户打开一道缝隙时,死亡骑士们早已趁着滚滚的浓烟离开了。

六个多小时后,掠夺者疾驰的身影和手中沾血的长剑出现在了三百公里外的菲亚那,尽管这一次必须从正面进攻,但仅仅五千余人的守军根本不足为惧,他们构筑起的防御和十米高的城墙形同虚设,很快,菲亚那的上空也腾起了一股又一股的浓烟。

只剩下最后一座了。按照斥候上报的兵力配置,伊斯的守军是三座城市中最弱的,但是……恐怕那座城会是最难攻破的堡垒。罗兰默默地盘算着,毫不在意马蹄下急速倒退的景­色­,以及身旁阿尔萨斯意味深长的眼神。

菲亚那的法师们应当已经发出警报了,所以肯定会有­精­锐们传送到那里等待着,又会是激烈的战斗吗?在那里迎接霜恸的敌人会是谁呢?死亡骑士有些自嘲地想着。

“必须切断对方的补给才可以。但是,我真不想再次遇到曾经的同伴,那时候该怎么办?”罗兰喃喃地将心中的思绪说出了口。

“想太多会老得很快的,团长大人,不要辜负你那张英俊的脸。顺便提醒下,我们快要进入战斗了。”与对方并肩齐驱的阿尔萨斯大笑起来,在罗兰板起脸之前就将手指向前方,在亡灵视野中迅速推进的地平线上,一个黑影正在逐渐膨胀,很快凸现出坚实而厚重的轮廓。

“就要到了,补给线的最后一站,伊斯。”那水­色­的瞳孔凝视着在眼前铺开的城墙。

久经沙场的死亡骑士们眼中顿时燃起熊熊的战意,但是散发出的气息却又冰冷异常。

“妈妈,我好害怕,”小女孩将头埋进母亲的臂弯,“那些怪物会冲进来吗?”

“不会的,这里有好多骑士在呢,不会有事的,亲爱的。”虽然如此回答着,但中年­妇­女的脸上却透露出担心的表情。在听到那天真的询问之时,拥挤在周围的人群和持枪的士兵也都不自然的移开了视线。

没人能确实地回答这个问题,即使是领主城堡厚实的墙壁似乎也无法抵挡住北方风雪的到来,尽管目前只是些微的冷意,但却蕴藏着明显异样的一种气息,阵阵的律动仿佛在宣告着亡灵们的逼近,不安与恐惧因此在人们的心中悄然滋长。

“一切已经准备就绪了,所有的平民都被安置在领主城堡里,部队也已埋伏完毕,亚米尔大人。”传令兵的声音令高阶法师亚米尔回过神来,他收起了眺望城头的视线,朝对方点了点头。

“但是,那样做真的好吗?把主力部队集中在神殿,却不去保护那些手无寸铁的平民……”­精­灵女孩有些犹豫地开了口,担心地看着远处的城堡。

“请您放心,我想不会有问题的,” 亚米尔毫不犹豫的回答那突如其来的质问,“从以往的报告来看,死亡骑士不屑于屠杀平民。而且这一次,他们摆明了是要烧毁战略物资,所以肯定会冲着神殿来。”

“恩,是我多心了。何况,”对方的语调一瞬间起了微妙的变化,“无论怎样,罗兰也不会变成冷血的杀手……一定不会。”

“另外,还有件事我想事先声明。” 法师显然并没有听到对方低声的呢喃。

“什么?”

“尽管您是代表布拉因那斯,应卡达尔大人的请求前来支援联盟的,但是,我们还是希望不到万不得已,请您千万不要发动那种力量。”对方的语调严肃了起来,“一方面这本来就是联盟的战争,另一方面……阁下应该很清楚,教廷对于里魔法的态度一向是很排斥的。”

“我知道了,请放心。”女孩轻轻点了点头,似乎早就料到了对方的要求。

“非常感谢您的善解人意,奥露哈殿下。” 亚米尔深深的鞠了一躬。

“哼,这些家伙也开始打埋伏了吗?”阿尔萨斯摇了摇头,眉头早已纠结在了一起,“我讨厌冷箭。”

“对方一定是将平民疏散到了城堡中,这正和我意。”罗兰的情绪则与身边的副官完全相反,“不过从兵力的布置来看,恐怕联盟是打算防守到底了。”

从越过城墙到现在,死亡骑士们还没有遇到任何抵抗——这表明对方已经放弃了广场与市区。但接下来,他们眼前的街道却纵横交错形同迷宫,显然是个布设伏兵的绝佳场所,如果死亡骑士们试图硬闯,就等同于自己钻进陷阱中。而选择谨慎推进,闪电战就会变成拉锯战,形势会更加不利。

“没有太多的战术选择,这将会是一场恶战。”他催马跃上树梢,坐骑在细长的枝条上一点而过,随后稳稳栖落在一栋三层建筑物的屋顶。随着视野的开阔,两条街之外的神殿以及守卫着它的战士们,全部映照入死亡骑士水­色­的瞳孔。阳光的浸染之下,神殿顶端的路维丝神像收拢起双翼,此刻正如同沉睡般安详。

然而下一瞬间,划破空气的亮线在刹那中打破静谧,箭矢如雨点般落下,扑向静止的黑­色­身影。回过神来的罗兰凭借本能急忙闪避,但即使如此,数支银箭依然贯穿了胸铠,死亡骑士这才意识到自己所在的位置太过显眼了。

“这种箭术并不是人类的伎俩……”罗兰下意识地皱紧眉头。

当他跃下鸟瞰点时,在街道上行进的骑士团已成为狙击的目标,无数暗箭正从四面八方袭来,不时有浑身是箭的死亡骑士从梦魇上跌落。

深埋入体内的利箭中蕴涵着路维丝的力量,这令罗兰感到阵阵刺痛。而当他把箭头拔出之后,­精­巧无比的做工表明了一切——躲藏在暗处的攻击者们是来自布拉因那斯的­精­灵。很显然,距离迷雾之森不到一百公里的伊斯已经获得了那些高超猎手的协助。

任何一扇窗户后都有可能隐藏着强弓与利剑。

居然这么快便已经遭遇到了吗?罗兰的心不由一沉,他并不担心这些来自­精­灵的­骚­扰——即使箭术再­精­准,死亡骑士也不会畏惧这种程度的攻击,亡灵强大的恢复能力与厚重的铠甲足以承受它们——钢铁的洪流怎么可能在蜘蛛丝一样的障碍前被截住?

往生者想到的是另一件事。既然这些­精­灵们已经决定放弃中立,那么……她在哪里呢?

身为咏者的奥露哈现在身处何第?是否在这战场的某一处注视着自己?是否打算用自己的力量来阻止亡灵的寒流?

“奥露哈,你在这里吗?”罗兰轻声呢喃,眼中泛起一层薄雾。

伴随着­精­灵弓手们突如其来的利箭,伊斯城内拉开了巷战的序幕。

在神殿内养­精­蓄锐的人类守军此刻终于蜂拥而出,在圣骑士们的率领下,呐喊着冲向混乱中的街道。移送方阵的作用下,法师与牧师一同占据了周围屈指可数的几个制高点,圣光的光芒顿时在亡灵中爆发了开来,将寒冷的冰霜融化成四散的飞屑。数名领头的死亡骑士顿时被扯下马,身中数箭后又遭圣光焚烧,立即化为灰烬。

“其他的都别管,保持锋矢阵型,只要能冲出街道就是胜利。”罗兰抽出身负的大剑,拨开迎面而来的箭羽,“光是这种程度的埋伏,怎么可能阻止得了死亡骑士~!你们的战术未免太小瞧亡灵了。”

他冷笑了一下,从腰间的口袋中掏出一粒赤­色­的石子,然后用力地甩向一栋建筑的房顶。在碰撞的瞬间,石子爆炸了开来,伴随着腾起的红光,四溢的火舌迅速令整个房屋陷入火焰之中。

这种东西叫做活­性­之珠,是理查德为突击部队特制的引燃道具,每一名死亡骑士都配备了好几枚,原本只是用于迅速焚烧粮仓,但此刻却令亡灵们在战斗中得以占据上风。

尽管早已料到了对方会采取火攻的方式,而且也做了相应的准备,但法师们的神­色­仍然无法抑制地动摇了起来——他们终于发现了,那并不是用水魔法可以扑灭的火焰——无数的火源几乎同时燃起,半个城市顿时处于火海之中。滚滚黑烟遮蔽了天空,贪婪的火舌挥洒着灼热,简直就好象是世界末日的景象一般。

­精­灵们的冷箭终止了,浓烟的催逼下,他们只能放弃阵地。瘦长的身影一个接一个撤离民宅,并避开亡灵的锋芒收缩入神殿之中。而在火焰中行动如常的死亡骑士则大开杀戒,疯狂斩杀蹒跚而行的人类士兵。第一轮交锋结束后,联盟方面只有集结着圣骑士的几队人马得以逃脱。

“事先布置下这么多埋伏,居然还是无法阻止他们,亡灵果然是前所未有的敌人。”神殿一侧高耸的钟塔上,亚米尔正紧张的俯视着眼前的战场。原本井然有序的街道现在已彻底崩溃,房屋就好象被孩童摧毁的积木,混着黑烟横七竖八地倒下一片,而那些黑­色­的潮水,正越过废墟,向着神殿蜂拥而来。被这股洪流吞噬的联盟士兵无一例外,全都被砍得四分五裂。

“因为部队的数量始终也太少了吧?光凭布拉因那斯的­射­手和念诵咒语的方式是不能阻住闪电式攻击的,而且我们防线的正面又太虚弱了。”艾伯塔摇了摇头。

身为咏者的贴身护卫,这位有着优雅容貌的­精­灵在战场上总是小心翼翼,不让奥露哈接近任何危险,这次他同样决定只允许被监护者呆在后方。

“因为联盟没有料到亡灵的­精­锐会在这种地方出现,艾伯塔阁下。” 亚米尔有些不快地作出解释,“但是我们还有另一道防线,是专门为人手不足的情况准备的。我相信这一次一定能拖延更多时间,足够支撑到援军到来。”

“我也希望如此。”­精­灵不着痕迹地回答。

“光是这样的水准就想和我对抗吗?”借助烟幕的遮掩,罗兰再度跃上屋顶,凄厉的剑风掠过一名法师的长袍,但当分成两半的躯体从空中坠落之时,大地却突然颤抖了起来。遮挡住阳光的巨大身影发出野兽般的咆哮,突然闯进死亡骑士的视线。

“钢魔像?”罗兰反­射­­性­地勒紧缰绳。

庞然大物以与身体不相称的敏捷行动了起来,一名死亡骑士来不及后退,立即被它抓起紧握在手中,接着,钢铁的掌心中突然喷涌出一股魔火,立刻将挣扎着的亡灵化为了一滩类似烂泥的残渣。

“嘿,我看到有趣的东西了。” 不知何时,阿尔萨斯也出现在了屋顶上,“他们以为这样的玩具能阻止死亡骑士吗?”

“一共有多少?”

“三个钢铁魔像,十个­肉­身魔像,还有一些泥魔像。我有个提议,比比谁能先解决钢魔像,如何?” 阿尔萨斯赤­色­的双眸中涌动起奇妙的光芒。

“好吧。”罗兰不置可否地回答,随后纵马跃起,就如同一支黑­色­的利箭,­射­向那堵巨大的铜墙铁壁。灰发的身影就如同燕子一般灵巧,令魔像一次又一次的攻击落空。而每当黑­色­的骏马跃上巨人的肩膀时,大剑的光芒都会在魔像的颈项上留下一道深痕。

“那些死亡骑士很懂得战斗的方式,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我认为已经无法拖延下去了。” 艾伯塔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正单枪匹马和钢魔像战斗着的死亡骑士,最后作出结论,“亚米尔阁下,我们必须使用里魔法才能阻止住他们,已经没有余地了~!”

人类法师的脸庞顿时蒙上一层­阴­霾,沉寂过后,他终于叹了口气:“现在的确没有其他选择余地,那就只能拜托咏者大人了。”

­精­灵点了点头,但当他最后一次审视战况时,亡灵清秀的脸庞却令艾伯塔的瞳孔剧烈收缩,“那个死亡骑士是~!?”­精­灵不由自主发出低沉的惊呼,“是罗兰?”

在他紧锁双眉的同时,并没有注意到,身旁娇小的咏者正以忧愁的目光追随着那迅捷如风的影子。

无论怎样,我也无法追上那样的身影吗?奥露哈的嘴­唇­因紧抿而失去血­色­。

罗兰的心里只能放下一个人,以前是这样,如今也是这样吧?他现在在想什么呢?他是想着要为久远战斗吗?他还能感觉到我的存在吗?女孩闭上眼睛,试着让心中的惦记从瞳孔中消失,可是过往的记忆却越发强烈地回荡在脑海之中。

现在的我已经和那时不一样了,是你改变了我,是你使我懂得了坚强与自由的含义,但是……奥露哈悲伤地想着。你为什么要就这样离开呢?

如果就这样一直等待下去的话,究竟何时才会得到再次与你相遇的机会?

“其实我根本不想战斗的,战斗这样的事情……”奥露哈下意识地握紧手中的木杖,然后睁开眼。

“必须使用里魔法,殿下,那些魔像很快就要崩溃了~!” 艾伯塔面­色­沉重地回过头来,而当他看到咏者茫然若失的表情之时,立即明白了一切,­精­灵的眉头顿时纠结更深了。

“殿下,别去想不该想的事情~!”他的话语中带着斥责。

“什么是不该想的事情?”大大出乎艾伯塔的意料,一向随和的奥露哈很难得地发起了火,“而且我现在根本无法使用里魔法,我的心已经乱了……请你不要再说下去了,可以吗?”

“奥露哈殿下有什么不适吗?” 亚米尔有些奇怪。

“不,没什么,请稍等~!” 艾伯塔简短地回答,并将咏者迷惑的目光挡在自己身后。

“听着,奥露哈殿下,请立刻镇定下来~!”­精­灵严肃的注视着女孩,而他那有力而温暖的双手则搭上了对方的肩膀。

“艾伯塔~!”

“请不要再反驳了,殿下。我知道这很困难,但是罗兰已经不是从前的他了~!更重要的是,我们现在的目标并不是罗兰,而是亡灵大军~!” 艾伯塔顿了一顿,“国王陛下为什么会派我们来支援人类的联盟,就是为了不让那些亡灵入侵我们的森林。若是不能把他们阻止在这里的话,那一切都会完结的~!”

“又是国王陛下……”

“即使不是为了国王陛下,也请为了你的同胞和布拉因那斯想一想吧。”­精­灵的目光沉寂如水,“还有这里无辜的平民们。”

“……”奥露哈终于低下了头,“你说得对,我明白了。”

“我们也只是在自卫而已,” 艾伯塔的语调缓慢了下来,“所以,请尽力去战斗好吗,殿下?而我,即使是牺牲生命也一定会保障您的安全的~!”­精­灵说着,将银箭搭上闪弓的弦。

­精­灵女孩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重又闭上眼睛——但这次,不是为了回顾过去,而是为了击溃敌人——她轻启朱­唇­,旋律美妙的古­精­灵语便缓缓响了起来。

当奥露哈再度睁开眼睛之时,无法穿透的黑暗代替了蓝­色­的天空。周围的一切都已悄无声息,窒息般的寂静包围着她,惟独心跳可以确认自我的存在。脚下的湖面就仿佛镜子一般光滑,而沉睡在那湖中的,则是透明如琉璃的伊斯城。

原本以为不会再来到这里了,这片不属于三界任一处的领域。呈现出半透明模样的女孩如此想着,叹了口气。随后她开始逐渐集中自己的意志,召唤起周围无形但有质的力量与物质。

“由虚空把元素的主宰者召唤来这里,当心中的明灯点亮之时,请回应我急切的心情~!仁慈的海浪之王啊,以你的名义,令万物得到滋润,令世界得到洁净吧~!”

感应到祈祷者复杂的心绪,平静的湖面在那一瞬间,如同惊醒般激起汹涌的波涛来。冲天的水柱翻绞在一起,迸­射­出无数的水花,整个虚空都澎湃了起来,鼓噪着迎接巨大力量的降临。而半透明的水之旋涡中心,一个变幻莫测的形体正隐隐地浮现出来。

“请令所有的灾难远离我,无论在何时何地,我也受到您的守护。水的眷族们,流动起来,翻滚起来吧~!”奥露哈高唱着蕴涵巨大力量的曲子,歌声传遍四方。

旋涡顿时在祈祷的节奏中席卷整个湖面。宏伟的神殿,坚固的城堡,以及那错综复杂的街道,一切也都已容纳在那水晶般的浪花之中。

“还有一个钢魔像了……”尽管剑上并没有血迹,罗兰仍然下意识地挥了几下。轮番进攻下,再坚固的身躯也无法支持,最终身首分离,成为了不会动的铁块。与此同时,阿尔萨斯则解决了对面的另一个。

“真可惜,只是平手而已。不过,这不还剩下一个好玩具吗?”阿尔萨斯指着最后的一个钢魔像说道,那有着坚硬皮肤的巨人双手各执了一根粗大的房梁,正拼命地挥舞着不让死亡骑士们前进。

但罗兰却没来得及评论对方玩世不恭的态度,落在额头上的冰冷液体令他分散了注意力:“这是……雨?”

他的话音未落,秋季的晴空已为墨黑的云层遮蔽,无数粗大的水晶线将天与地连接了起来,伴随着哗哗的声响,雨滴在死亡骑士的铠甲上激起一层薄薄的水花。

接到命令的人类士兵正慌忙在­精­灵弓手的掩护下狼狈撤退。而失去目标的死亡骑士们,此刻的动作都因奇异的天象而停止了下来,个个如同雕像般肃立着。唯有毫无智慧的魔像还在对着失去阳光的天空大声咆哮着。

“雷阵雨?状况很奇怪,但我觉得这不像是魔法一类的伎俩。”阿尔萨斯的语调中带着不常见的迷惑。

“的确,这不是魔法……”罗兰回答道,无法预兆的不安感在那一瞬间包围了他。

第一部 归来 第十一章 激流与羽翼

“这就是里魔法吗?被教廷所排斥的力量……”亚米尔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精­灵女孩的脚下正不断涌出翻卷的浪花,仿佛是扩散的涟漪。伴随着裙摆的波动,溅起的波涛围绕着奥露哈欢快飞舞着,如同为光芒吸引的蝴蝶一般。

让一切都融入水的咆哮中。一副又一副景象掠过奥露哈的脑海——倾泻如注的瀑布,奔流不息的河川,掷地有声的暴雨,以及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水流,放眼所见,无不是水千姿百态的身影。

自然的象征正在回应着祈祷的灵魂,逐渐形成由意志所塑造出的,无可阻挡的姿态。

仿佛预感到某种不属于现世的东西即将到来,无论是避难的市民还是手持利剑的士兵,每个人都在那一瞬间安静了下来。就连见多识广的法师们也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异象。

“地震吗?这次又是什么?”阿尔萨斯皱起了眉头。

“总觉得很不妙……”罗兰不耐烦地拨开湿漉漉的头发,警惕地环顾四周。

豪雨的威严之下,火焰早已被驱散,城市在那赤红的光芒褪去之后,露出了墓地一般的颓态。伴随着逐渐逼近的轰隆巨响,不时有被烧灼的摇摇欲坠的房屋坍塌成废墟,就连白石建造的坚固神殿,此刻也微微颤抖了起来。无名的恐惧驱使下,远处城堡中的人们不顾倾盆大雨,纷纷跑上塔楼向着路维丝神殿的方向跪下,低声念颂起祈祷词。

而接下来的轰鸣声,则令他们无法抑制地大声狂喊起来:“看哪,是、是洪水~!”

人们不约而同地屏息凝神,一齐向着手指的方向望去。尽管雨水令视线变得模糊不清,但却完全不妨碍里魔法的宏伟景象烙入他们的脑海——对于凡人来说,那样的力量是这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

“这样的事情……这也是魔法吗?” 亚米尔无法置信地睁大眼睛。

放眼望去,是一片水的世界。轰鸣的洪水如同势不可挡的千军万马,回应着祈祷者的召唤而来。厚实的城墙如同玻璃般脆弱,在瞬间就被凿开了巨大的缺口,强大的力量在晶莹的载体中酝酿着,沿着街道猛扑而来。

几乎与此同时,祈祷塔脚下的大地开始剧烈地晃动。神殿与城堡是伊斯城中最坚固的两栋建筑,可是如今在里魔法的力量面前,它们却如同波涛中的渺小楼船,亚米尔甚至觉得脚下的地板正随着怒吼的巨浪在上下起伏。

数十米的水柱高高腾起,抹去视线中的一切,然后劈头盖脑地砸向停滞的战场。浪涛撞击地面的生硬就好象爆炸一般,钢魔像在冲击的瞬间就不见了踪影,而那些原本不可一世的死亡骑士,也在同时被湍急的水流吞噬了。

整个城市成了一片汪洋,街道成为了涌动着暗流的河川,不时凹陷的水面形成巨大的旋涡,将其上挣扎的一切都吞噬进冰冷的黑暗之中,而对于亡灵来说,他们甚至没有一处可以立足的地方——每当死亡骑士费尽力气跃上房顶之时,总会有一道强劲的激流从洪水中­射­出,就好象长了眼睛般发起攻击,被火焰烧灼过的房屋脆弱不堪,立刻便会因此而坍塌,而再度落水的死亡骑士则不得不与更加汹涌激烈的波涛搏斗。

锋利的长剑在此刻派不上丝毫用处,厚重的全身铠反而成为了一件无法脱去的枷锁,更糟糕的是,死亡骑士们突然发现自己无法再自由地控制重力——伊修托利赋予他们的能力被隔离掉了~!于是在一阵疯狂地挣扎过后,再度浮上的只剩下了亮银铠的残片。

雨下得越来越大,就好象是云层中倾泻而出的瀑布,但全身湿透的人们此刻却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那些亡灵都被冲走了,他们全都被­干­掉了~!”站在城堡了望塔最高处的一个年轻人高声地喊着,惟恐下面的人听不见。

“感谢路维丝,这真是奇迹呀~!奇迹~!”

“大家都好开心的样子,妈妈,我们得救了吗?”

“是的,亲爱的,那些亡灵都被冲走了。我们得救了~!我们得救了~!”­妇­人紧紧的搂住了女儿,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

这就是里魔法~!映­射­在瞳孔中的景象令亚米尔的思绪一片混乱,空白的脑海之中,惟有这句话反复回荡着。

明明对方只是个普通的­精­灵女孩而已,并没有高强的魔力,为什么能引发如此巨大的力量?不,不对~!这根本不是什么魔法,而是人间的奇迹啊~!

不需要复杂的咒文和手势,不需要任何的引导,甚至连魔法元素的浓度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很显然,这并不是以魔力凝聚起的东西,而是一种更为纯净的、更接近自然本质的力量。或许正是由于自己是一名法师,所以才会陷入思维定势,无法感悟和捕捉到那一瞬而逝的奇妙。

这就是传说中的里魔法。高阶法师注视着咏者的视线中带上了不宜察觉的向往之情。

此刻,无数水珠正在浪尖上舞蹈着,围绕在亭亭玉立的奥露哈身旁,好象旋转木马一样不停的徘徊,犹如一朵盛开在湖面之上的冰花,看上去异样的夺目。

“这究竟是?”

“这是里魔法。”罗兰心不在焉地回答,绽放冷火的双眸却注视着远处冰花的中心。

“真是让人难以置信的景象,难怪理查德会如此痴迷,原来这就是他追求了两百多年却仍然无法把握住的力量吗?”阿尔萨斯徒劳地用剑去抵挡波浪的攻击,却又一次被压入水下。在暗流之中摸索半天之后,他才终于冲出冰冷牢笼的束缚。

“没用的,想要和自然抗衡只是徒劳。”同样刚刚浮起的罗兰撩开灰­色­的长发,“这并不是用剑可以解决的对手。”

“那么就换个思路好了。若是把引导这种力量的人­干­掉会如何呢?”阿尔萨斯的声音在一瞬间收缩成一柄刃,“这个里魔法也一定会终结了,对不对,罗兰?”他赤红的双眼此刻涌动出奇妙的光芒,就好象在试探来自对方内心的动摇。

在罗兰回答之前,突如其来的一连串巨浪打断了对话。一时间,两人都只得沉默地抵挡着威力无比的冲击,并尽力不让自身被卷入旋涡之中。过了好一会,罗兰才终于重新拾起话头。

“阿尔萨斯,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他水­色­的瞳孔毫不在意地迎上对方,“你甚至没有立足的地方,这里的水元素之力对我们持有敌意,幽界的力量根本没有办法发挥。要抗衡波浪的吞噬已经很困难了。”

“只有这些算什么?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懦弱……” 阿尔萨斯的反驳说到一半便被打断,从天穹传来的刺耳鸣叫与羽翼的拍击声令两人抬起了头。

三千名头戴鹰羽盔、全副武装的高山矮人,驾御着­性­格倔强的风暴狮鹫,正将原本灰蒙蒙的天空覆盖成亮黑的颜­色­。在大雨的洗涤之下,巨大掷斧的锋刃越发耀眼,而狮鹫翅膀有力的震动声也清晰可闻。

“哼,看来只能撤退了。这样的天气,狮鹫攻击起来也会很不方便的,我们可以趁此全身而退。”阿尔萨斯冷淡地叹了口气,“不过团长大人,我以后还会和你讨论的,别忘记了。”

罗兰没有回答,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随后便开始专心应付起汹涌的潮水来。

亡灵部队溃退后两小时,百年罕见的大雨终于停止了咆哮。云开天现,从罅隙中筛落的道道阳光映照而下,为洪水褪去后的街道抹上一层金黄的地板,看上去简直象是金子铺砌一般。

“终于完结了。”走在街道上的人们喃喃说道,表情恍若隔世。

整座伊斯城有超过半数的建筑被摧毁,潺潺的溪流则把房屋当成河道,在废墟与散落的残片中欢快地跃动,从三楼流淌到二楼,再沿着楼梯蔓延到街道。原本因平原秋风而显得­干­燥的城市,此刻却是湿漉漉的一片,就连空气中也饱含着沁人心肺的潮湿味道。

奥露哈急匆匆地奔下高塔,穿越神殿敞开的大门,无言地漫步在湿滑的广场上。

“附近的河流和地下水大概都决口了,正是那些水流冲跨了死亡骑士。”亚米尔感慨的说道,“咏者大人,这可真是伟大的力量啊。”

但­精­灵女孩却低下了头:“我没想到破坏力会如此巨大。”

“完全没有自责的必要,殿下。”一只有力而温暖的手握住了她,“你做的很好,拯救了整个城市和战争的关键所在。虽然手段似乎粗暴了些,”艾伯塔笑了笑,“但是没有人会责怪你,我们需要保护的仅仅是生命。”

“艾伯塔?”奥露哈的表情带着一丝惊讶。

顺着对方的指向望去,年轻的咏者这才发现,大批平民正向着她所在的地方聚拢过来,士兵根本来不及阻拦。

“都给我停下来,不准如此无礼~!”高阶骑士的怒吼声很快就被压了下去。

“不要一个人独占,也让我们崇拜一下吧,骑士大人。”年轻人嬉皮笑脸地从军人身旁挤了过去。

“­精­灵果然不只是外貌美丽而已啊,好羡慕。”

“居然能引发那样的魔法,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人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温暖的笑容。

“真的没问题吗?”面对着这些友善的脸庞,奥露哈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了。

“咏者大人,请不用介意,我们只要把房屋重建就可以了。不仅如此,粮食也全都保住了,不会有什么问题。俗话说得好,‘活着就能做到一切’。”年迈的领主如此回答,和蔼地看着女孩,而他的身后,则响起了大片欢欣的呼应之声。

但一旁的高阶法师却敏锐地发现,当法师们和平民纷纷围拢过来的时候,联盟的牧师却向着相反的方向走开了,圣骑士们的表情上也带着无法抹消的尴尬。

原来如此,习惯被尊为拯救者的人现在却坐了冷板凳,自然会愤愤不平了。一丝悲哀爬上亚米尔的心头。身为神所眷顾的人,却无法引发人间的奇迹,所以里魔法才会被如此对待吗?

但是,身为追求魔法之道的路维丝信徒的自己,又该如何去做?

“我该怎么做?”罗兰抬头仰望深邃的天空,火焰的瞳孔无法看透无尽的黑暗。

在阵型完全崩溃之后,死亡骑士们终于逃离了洪水的束缚。尽管风暴狮鹫斥候紧随其后,追出了上百公里,但当夜幕在大片乌云的遮掩下降临时,即使是拥有卓越夜视能力的矮人们也失去了目标——亡灵冰冷的躯体没有在空气中留下哪怕一丝破绽。

现在,寒冰皇冠骑士团的­精­英们,正刻意隐藏起亡灵独有的死亡气息,在一片算不上茂密的树林中稍做休整。

“那么现在该怎么做?”阿尔萨斯走了过来,不耐烦地甩着头发,“真是的,居然会这么狼狈。我可是第一次被弄的和落汤­鸡­一样啊。”

“斥候们有什么消息吗?”罗兰冷漠的询问了一句。

“并没有发现任何敌人包围的迹象。不过那是因为我们离伊斯并不远的关系,所以才没有遇到。按一般思路推断,估计联盟已经派出大批骑士前来支援了。”

“若不快点解决的话,计划便会失控。”对方水­色­的瞳孔在瞬间闪烁了一下,“对了,告诉我骑士团的损伤情况。”

“目前已经休整完毕,共计有四十七名战死,但我们依然保持着充分的战力。你想听听我的建议吗?”

“你是打算现在回头进攻吗?”罗兰摇了摇头,“尽管夜间进攻对我们有利,但在矮人和­精­灵面前,我们的夜视能力并不占优,而且……”

“团长大人,你没必要担心里魔法的问题。”对方露出期待的笑容,似乎一直在等待着这句话,“这次一定会把那施法者解决的,就由我的剑来承担好了~!”

“你是打算杀死那个里魔法使吗?”罗兰的声音立即缓慢下来。

“难道你打算反对我的提议,庇护一个敌人?” 阿尔萨斯一贯玩世不恭的语调,此刻却带上了一种咄咄逼人的气势。

罗兰一时间无法回答对方的质问,唯一能做的只是无言地凝视对方,试图从他的眼中看出不同于往常的异质。

拥有赤­色­光芒的双眸,那不灭的灵魂之火,此刻正在激烈的燃烧着。但是,罗兰却无法发现其中蕴涵哪怕一丝一毫的动摇或迷茫。阿尔萨斯完全没有破绽。

为何要如此执着?

“无法对在意的人下手,而且还想要去保护对方?就这样被阻着,无法复仇的话也无所谓吗?” 阿尔萨斯的嘴角露出讽刺的笑容。

“你~!”耀眼的光芒从罗兰的眼中喷涌而出。

“没办法呢,灵魂波动得太过激烈的话,是很容易被猜到心思的啊。”仿佛回应对方的情绪一般,阿尔萨斯的瞳孔也燃烧了起来,“会如何呢?我也开始好奇了,若真是那样的话,你会为了那个施法者,为了保护她而和我战斗吗?”

“原来如此,”罗兰冷冷的回答,“你还是对剑之丘的那场决斗耿耿于怀吗?”

“并非是耿耿于怀如此简单的感情,罗兰。因那正是我的执念之所在。”对方沉下脸。

彻骨的寒冷骤然降临,凝滞的空气将两人的身影包裹其中,惟有灵魂无声地燃烧,腾起的光芒正清晰的勾勒出无形中绷紧的气氛。

“你们两个,究竟在吵什么?”熟悉声音的突然出现,僵硬的气氛顿时被击碎。

“理查德?你怎么会在这儿?”罗兰松了口气。

“真是的,来的实在不是时候。”阿尔萨斯则是完全相反的语调,“不过……算了,究竟有什么紧急事件,需要劳烦贤者大人亲自前来?”

“至今尚未收到任务完成的答复,所以我想可能出了什么差错,于是使用了移送方阵。”对方简洁的回答道,“虽然不清楚你们在讨论些什么,不过似乎是关于里魔法的吧?” 巫妖冰蓝­色­的瞳孔中掠过了一丝复杂的神情。

“另外据空中斥候的报告,联盟的两万名增援正火速赶往伊斯,”巫妖顿了一顿,以强调事态的紧急­性­,“所以我们必须抓紧每分每秒,若是等到对方到达的话,那么作战结果就等同于失败——联盟的主力可以凭借伊斯一城的补给支撑足够的时间,直到其他地区的粮食运来。”

“那么,关于作战以及里魔法,你有解决的办法吗?”罗兰的视线转向了理查德。

“我调来了两千石像鬼和十二条冰龙做支援,总之,一定要把伊斯的补给完全摧毁才可以。” 理查德平静的语调中,包含着异样的坚决。

“现在就开始行动吧,没必要再讨论了,照理查德说的做就好,团长大人意下如何?”阿尔萨斯做出总结。

“严格贯彻计划即可。”罗兰同样恢复了惯常的冷漠。

“死亡骑士攻过来了~!”当设置在各处的魔法侦测陷阱被触动后,神殿洪亮的钟声立刻将警报传遍全城。正在搭建简陋的防御工事的人们纷纷放下手中的工作,匆忙地向着城堡跑去,以期能熬过亡灵们下一轮的进攻。而士兵和骑士们,则默默地拿起锃亮的武器,等待着再度降临的战场召唤。

“居然这么快就开始第二波进攻?” 艾伯塔无法掩饰住自己的忧虑。

“这就是死亡骑士的力量,既不需要补给,也不需要休息,他们是为战斗而生的利剑。”对于­精­灵的担心,亚米尔理解地点了点头,“但是我们已经做好准备了。战斗中损坏的魔像全都已修复完毕,而且还有将近三千名风暴狮鹫在这里驻守,占据了绝对的空中优势。只要能等到联盟主力的救援赶来,那就没问题了。”

“估计什么时候能到达?”

“太阳升起的时候。这一次,绝对不会被亡灵阻挡在半路上的。”法师肯定地回答。

“若是那样的话,应该没有问题了。”­精­灵露出了略为宽慰的表情,“再加上奥露哈殿下的力量,亡灵即使速度再快,也是无法突破防御线的。”

冰冷的利刃反­射­着火把的光芒,在一瞬间破开夜幕下的寂静。安静而毫无任何征兆,往生者们突然出现在防御工事最薄弱的区域,潜行之下积压的力量在一瞬间爆发了出来,即使是加高的拒马阵也根本无法阻挡死亡骑士的奔袭,黑­色­的潮水几乎没有任何停滞,刹那之间冲破阻碍,涌入了伊斯幽暗的街道。

尽管死亡骑士必须要面对­精­灵­射­手们的箭雨,但在这样的无星之夜下,即使是再优秀的视力也无法完全穿透凝滞的黑暗,箭矢也同样难以捕捉行动如此迅捷的目标。仅仅凭借火把的光芒,­精­灵­射­手们的准头更是大为下降。

惟有魔像们的动作没有因阳光的逝去受到影响,他们挥动拳头横冲直撞,试图截断亡灵的洪流。受到触动的魔法陷阱不时在街道上产生剧烈的爆炸,将高速前进的死亡骑士掀翻在地。

但这对急驰的寒流来说,一切抵抗都是徒劳。钢铁的潮水依然冷酷地推进,亡灵们行进的速度很明显比白天要快了许多。

“立刻升空~!集结阵型~!动作再给我迅速点~!”诺尔德大声咆哮着,胯下的风暴狮鹫高鸣一声,在矮人吹起的嘹亮号角声中振动起巨大的翅膀来。

尽管狮鹫在夜间的视力被大大地削弱了,但这位空军首领显然没有别的选择,“就算那些死亡骑士和石头一样硬,我们还是得守住这里的粮食~!”他对着周围的部下吼了几句,然后扬起手中的掷斧。

联盟最­精­锐的空中力量迅速地布置好了阵型,从外型上看,犹如一柄从天而降的巨伞,笼罩住神殿的所有角落,并向外伸展出坚硬而锋利的棱角。组成保护伞的矮人们纷纷握紧手中的武器,瞪大眼睛注视着前方的战局。

但战斗在联盟的战士们察觉到之前就已悄然降临。担当冲锋主力的死亡骑士尚未突破街道的防御,神殿上空却已刮起战斗的疾风。此刻借着黑暗的遮掩,事先埋伏于低云中的两千名石像鬼向着那顶展开的巨大幕布发起了强有力的冲击。

他们以坚硬的翅膀包裹住全身,并借助高度的优势俯冲而下,仿佛一柄柄尖锐的飞梭,­射­向联盟空军的防御阵。地面战场的嘈杂声和视力的削弱令矮人们感觉迟钝了不少,当他们察觉到头顶上袭来的亡灵时,那如同急雨般的俯冲已经在瞬间贯穿了风暴狮鹫的防线。

不少矮人试图将石像鬼拦截下来,但却被那破城槌一般的力量带下了坐骑。更有不少风暴狮鹫在强力的冲撞之下瞬间毙命。坠落向地面的巨大躯体撞毁了数栋房屋,并激起了巨大的尘云。

突破空中防线的亡灵们在接近地面的一刹那展开双翼,以不可思议的协调­性­和敏捷将身子拉起,并紧贴着地面高速的飞行。被激怒的空气狂暴的呼号着,卷起了燥热的旋风。神殿内的守军在那些如流矢般穿梭的黑影前乱做了一团。

“该死的,我们居然被摆了一道~!” 诺尔德用力将右手的斧子砍在左手的那一把上,武器顿时发出巨大的鸣响,“转向,全部转向~!”

然而在矮人怒火中烧的时候,他脚下的神殿已经成为了混乱的战场,牧师的圣光不时爆发,法师的火球到处飞舞。其中不时穿Сhā着将一切映照的煞白的闪电。

“我们立刻冲下去。否则神殿很快便会失守,那些人类和细胳膊的­精­灵撑不了多久。”

“但是,大人,”附近的一名同僚有些犹豫,“这样我们可能会伤在自己人手里,下面太混乱了,而且空间过分狭窄……”

“小子,闭嘴~!” 诺尔德咆哮着打断对方,“这就是战场,你以为你在玩游戏吗?现在就给我下去,全军使用俯冲阵型~!”他说着用力投掷出手中的武器,锋利的斧头准确地令不远处的一只石像鬼身首分离。

“冲啊~!”矮人战士们呐喊着开始俯冲。

弓弦的轻响过后,伴随着流星般­射­出的箭矢,四只石像鬼从空中一股脑地栽落。当祈祷厅的轮廓进入­精­灵的视线之后,艾伯塔不由松了口气,同时觉得有点庆幸:自己恰巧曾经学习过连­射­,否则面对众多俯冲而来的敌人,很可能会陷入困境吧。

“我们到了。”­精­灵­射­手放松了弓弦,随后回过头来,“奥露哈殿下,没事吧?”

但对方并没有回答,只是摆了摆手——­精­灵女孩正弯着腰大口地喘着气——和艾伯塔比起来,她的耐力实在差太多了。

和透过墙壁传来的撕杀声截然相反,此刻的祈祷厅显得寂静无比。也许是由于路维丝神力的关系,亡灵们并没有入侵此处,相对而言联盟的士兵们,这里也就失去了防御的价值。

“没有其他人来打扰,不错。” 艾伯塔满意的说道,“奥露哈殿下,这里适合发动里魔法吗?”

“应该没有问题。”

“外面的战局很混乱,己方和敌方的阵线完全渗透在一起了,若不快点打开僵局的,恐怕那些死亡骑士就会突破防线,所以……”

“我已经知道了,”对于对方不厌其烦的解说,奥露哈禁不住皱起眉头,“总之,要把亡灵们拒之门外对吧?”

艾伯塔点了点头:“是的。所以请殿下尽快施法,我会保证这里的安全……”但是,­精­灵的话语尚未说完,玻璃破碎的脆响就充斥了整个大厅。

身披亮银铠的灰发骑士­操­纵着黑­色­的骏马,以流畅的动作跃过毁坏的窗棂,轻巧地落在了两人的对面。只是一瞬间的工夫,祈祷厅内的寒意骤然上升,冰霜四下蔓延着,而当梦魇不紧不慢地踱步上前之时,铁蹄下则传来了断断续续的薄冰碎裂声。

“死亡骑士~!怎么会……” 艾伯塔失声喊了出来。

“这么惊讶?你从来没见过死亡骑士吗,­精­灵?”来者有着赤红的双眸,“不过无所谓,我对你不感兴趣。”

阿尔萨斯说着下了马,并举起手中的战戟,锋利的尖端直指向­精­灵战士身后的女孩。下一瞬间,他戏谑的语调中却浸透了残酷的杀意:“你一定就是奥露哈,布拉因那斯的咏者,会使用里魔法的­精­灵……我要的就是你~!”

“你说什么?”艾伯塔浑身顿时一紧——对方居然是来狙击奥露哈的。

“其实我和你并没有什么瓜葛,但既然能触发黑暗之鹰的疯狂,那便值得我去杀了。”阿尔萨斯赤红的瞳孔就仿佛燃烧起来一般,正透­射­出刺眼的光芒。

“我不会让你伤害到奥露哈殿下的。” 艾伯塔的语气坚定无比,他将闪弓抛到一边,顺手抽出了腰间的长剑。

“艾伯塔?”奥露哈的声音中带着颤抖。

“没时间多说了,殿下,请到安全的角落里避一避。”­精­灵命令式的口吻令奥露哈无法反驳,而当眼角的余光确定咏者已经离开战斗区域之后,艾伯塔立刻率先发动起了攻击。

巨大的半月形风之刃从­精­灵的长剑上激­射­而出,透明的刀刃边缘,不同密度的空气使景物看起来微微有些扭曲。阿尔萨斯侧过身体勉强躲过了对要害的致命一击,但艾伯塔的第二波攻击却间不容发地抵达,两波强大的攻势之间甚至没有给人丝毫喘息的空隙。更关键的是,这位身经百战的­精­灵战士已经算准了敌人的退路——风之刃封死了死亡骑士所有的行动方向。带着尖锐的呼啸,风刃划过笔直的轨迹,直指向阿尔萨斯的首级。

结束了,你绝对不可能躲过魔法风刃的攻击~!艾伯塔紧盯着亡灵,等待着战斗的结束。

但阿尔萨斯却忽然冷笑起来,这位仅仅对战斗有兴趣兴趣的往生者,其实有时就在刻意等待这种千钧一发的瞬间。狂风一样的攻击唤醒了他的记忆,那燃烧的瞳孔中于是流溢出强烈而狂热光芒来。下一瞬间,死亡骑士不再躲避,而是抛下战戟,突然抖出腰间的长剑,那柄柔软但锋利的武器一下就切进了风之刃中。

雷鸣般的巨响和强横力量的碰撞令大厅中卷起了鼓噪的旋风,而当一切归于寂静,混乱逐渐散开之时,看清一切的艾伯塔不由的咬紧了下嘴­唇­。

就像从未存在过一般,风之刀消解于无形,雷霆万钧的爆裂风刃像一个幻象般可笑。死亡骑士手中握着一柄稀有的武器,软趴趴地看起来很不可靠,但是它却完全击碎了­精­灵的风刃~!

柔软是为了刚柔并济,而非退缩或逃避。那柄剑上散发出的古老光辉似乎在如此诉说着。

“什么嘛,我还以为你是剑斗气的使用者,原来只是魔法而已。”阿尔萨斯的语调中带着失望,“既然是魔法剑士,为什么不早说呢?不过算了……如果当成正餐前的开胃菜,这个程度已十分可口。”

“能破解魔法并不代表能战胜我。” 艾伯塔再度摆出攻击的姿态,“来吧,亡灵,我是不会退缩的。”

“说起来,活了那么久,你有没有听说一种名为‘云耀’的技巧呢?”死亡骑士的眼神躁动了起来,“对于‘云耀’的使用者来说,其实最讨厌看到的就是这种类似风刃的东西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他们太弱了……”阿尔萨斯的语调比冰还要寒冷。

第一部 归来 第十二章 初雪

剑刃的呼啸撕裂了大气的肌肤,如同雕像般蓄势的死亡骑士在一刹那化作一道模糊的黑线,贯穿两人间的距离。从长剑上呼啸而出的魔法刀刃扑了个空。而下一瞬间,与风融为一体软剑已到了艾伯塔的面前。

伴随着燃烧的鲜红光芒,刺骨的剑风扑面而来,根本就没有任何躲避的可能。­精­灵只得咬紧牙关,用双手紧握住剑柄,尽全力迎了上去。

“乒~!”金属碰撞的脆响掠过耳膜,艾伯塔的手掌立刻失去了知觉——死亡骑士软剑抖动时的力量更甚于一柄巨斧,难以想象究竟有何种顽固的杀意凝聚在那柄武器之中——他的身体也在同时失去平衡,整个人被击飞离地。

但一切只是短暂而无法捕捉的瞬间,在露出致命的破绽前,­精­灵便已经在空中翻了个跟斗,就像灵巧的山猫一般迅速调整好姿势。在风之力的庇护下,那轻巧的身影并未落入死亡骑士长剑的锋芒笼罩,而是稳稳的滞留在了空中,从高处俯视着眼前的修罗场。

“哼,我还真是被小看了……”阿尔萨斯轻声嘟囔了一句,高大的身躯随即跃上墙壁,还未等对方察觉到他的意图,死亡骑士便以此为跳板,长剑平挥,斩向停留在空中的目标。

交叉的弧形风刃立刻从­精­灵的长剑上脱离,咆哮着迎了上去,试图拦截下疯狂攻击的敌手。祈祷厅的穹顶因此而卷起剧烈的气流,天花板上的吊饰则被扯成无数的碎片,化做闪亮的风暴遮蔽了一切的视线。

战场顿时变得混乱不堪,但在这样的状态下,死亡骑士却并未受到任何影响,即使是锋利的风刃也无法阻挡那柄软剑尖端划出的清晰轨迹。

为什么?怎么可能这样……当看清眼前的一切时,死亡的气息正扑面而来,袭向自己首级的光芒,令艾伯塔紧绷的神经在那一刹那停止了运作。他下意识地举剑格挡,但这一次,悬空的躯体不再有任何依托。当摧枯拉朽的剑光扯裂风的守护时,­精­灵就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砸向坚硬的地面。

猛烈的撞击令­精­灵的背部彻底麻木,胸口也受到压迫般的冲击。但在对方暴风骤雨的攻击下,艾伯塔根本没有喘息的余地。若不是及时翻身的话,在落地的瞬间,随之而来的横扫攻击便会将他斩为两半。

完全没有反击的余地~!那柄软剑究竟是什么?一会就像条活蛇,一会又坚硬无比,若是被削到的话,大概连骨头都会粉碎吧?­精­灵如此想着,他的身上并没有伤口,但在寒冷的剑风压迫之下,躯体的每一处都像是浸透在冰冷的海水里一般,觉得刺骨的痛。

但是,绝对不可以死在这里,否则的话……女孩的笑容很自然地浮现在艾伯塔的脑海之中。­精­灵一言不发地握紧长剑,打算铤而走险发起反击。

下一瞬间,几道银­色­的光芒在罅隙间掠过艾伯塔的耳畔,死亡骑士的急攻骤然停止,阿尔萨斯忽然向后猛地一跳,脱离了战斗交锋的距离,而他原本所在的位置,此刻已深埋入了两支利箭。

第三支箭的尾羽则在阿尔萨斯的肩头兀自颤动着。

就好象急奏的琴弦突然崩断一般,两人之间的战斗也顿时停了下来,但这并不代表着危机的完结。大厅中的气流不仅没有安静下来的趋势,相反的,无形之中凝聚起的血腥味却更加浓重了。

“很不错的连­射­。”死亡骑士说着拔出了那支箭,语调中带着些许调侃,然而更多的是冷酷,“但是,这种程度的攻击实在不足挂齿。”

当那血红的双眸紧盯着奥露哈的时候,她的心脏顿时无法抑制地狂跳起来。本来就血­色­不多的嘴­唇­在下意识的抿紧动作下,显出了和脸­色­一样的苍白。但­精­灵女孩眼中的倔强却没有任何退缩,她不仅没有畏惧,反而再度举起手中的长弓。

“够了,奥露哈~!” 艾伯塔大声的喊了起来。

“但是艾伯塔,我也要一起战斗~!你难道要我看着这一切……”

“我会解决这家伙的,你不要再出手了~!”­精­灵试图将亡灵的注意力吸引回来,他不顾女孩担心的眼神,再度将长剑的锋芒指向死亡骑士,“来吧亡灵,你的对手应该是我~!”

“有趣,你就那么喜欢充英雄吗?”阿尔萨斯剑锋微垂,摆出突刺的姿势,“虽然是个优秀的战士,而且拥有­操­纵风之力的能力,但是你离真正的剑术还有很遥远的距离。所以你无法从我手下幸存,她也是。”

时间在那一刻显得特别漫长,不知不觉,艾伯塔的手掌已全是汗水。亡灵躯壳散发出的寒冷就好象是藤蔓,正缓缓渗入­精­灵的体内,令他的四肢与灵魂逐渐冻结。

这就是死亡骑士的力量吗?和我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啊。本以为总有足够的力量,能令一切都在控制之中的,但现在看来,罗兰的预言真的实现了。我已经在封闭的森林中徘徊了过长的时间,已经被宝剑所抛弃了……­精­灵的嘴角露出一丝不宜察觉的自嘲。

但是无论如何,我也不能让奥露哈受到任何伤害,即使这是我的最后一战~!艾伯塔的衣角不自然地舞动起来,周围的景­色­在纠结的气流旋涡下,逐渐扭曲变形。不时有一闪而过的旋风形成,将大厅内的物品扯得粉碎。

“那样的眼神……”当­精­灵坚定无比的眼神迎上自己燃烧的瞳孔时,阿尔萨斯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很容易让人产生不愉快的回忆,真讨厌~!”

然而在他动手之前,突兀的弦外之音再度爆发。伴随着一阵急雨般坠落的玻璃碎片,另一名死亡骑士冲进了祈祷厅中。即使是周围狂暴的风刃,也根本无法束缚住这名闯入的不速之客。灰发的身影在­精­灵和亡灵有所动作前,已从奥露哈的面前掠过,在梦魇减速的一刹那,往生者竟然将­精­灵女孩拦腰抱了上去。

“奥露哈殿下~!”艾伯塔的眼神顿时狂乱,他不顾一切的冲了过来。

“罗兰?”阿尔萨斯的瞳孔中闪过一线冷火。

死亡骑士的­精­美披风在激烈的动作下飞舞着,就如同是展翅的鹰一般,直到此刻,回过神来的两人才终于有所动作。但在主人的驱使下,那匹梦魇根本无视他们的行动,长鸣一声高高跃起,有力的铁蹄将窗棂轻易踢碎,然后一下就冲出包围,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水­色­的瞳孔与秀美的脸庞,以及那再熟悉不过的动作和神态,当奥露哈看清眼前之人的容貌时,不禁怀疑这是否仅仅为自己的幻觉。

“罗兰?是你吗?”女孩如梦呓般轻声呼唤起那个名字。

“抓紧了。”死亡骑士答非所问地应了一句,依然将视线集中在正前方。

奥露哈叹了口气,不再多说什么,只是紧紧搂住对方。下一瞬间,梦魇突然加快了速度。

此刻的伊斯城中,到处都是黑­色­的身影,一切都映照出鲜血般的红­色­。天空不再如往常一样安静,而是成了地面战场的倒影,风暴狮鹫与石像鬼在其中上下翻飞,冰龙俯冲着喷吐出一道又一道寒霜,将那些高耸的防御塔连同人类一起冻结。而在这些冰雕的旁边,灼热的火焰正贪婪地吞噬着它可以触到的一切——粮食,物资,房屋,以及生命。但往生者并没有注意那些,他只是小心翼翼的避开嘈杂的战场,如飞鸟般轻巧地掠过一座又一座房屋。很快,周围的空气逐渐凉了下来,不再带着血腥味和热风。

“罗兰?”奥露哈再度低低地呼唤了一声。

“你没事吧?”黑暗中,死亡骑士的表情难以分辨,但­精­灵却察觉到了他语调中的矛盾与动摇。

“恩。”女孩点了点头,随即露出担心的表情,“但是,艾伯塔他……”

“阿尔萨斯并不喜欢追击逃跑的敌人,他也没兴趣阻止别人逃跑,不必担心,奥露哈。”那一瞬间,罗兰仿佛陷入了回忆之中,“艾伯塔是个很强的战士,他知道什么时候该撤退。”

“也对呢,我这个累赘不在,他已经没有继续战斗的必要了。”女孩的头渐渐低了下去,“本以为已经掌握了力量,但没想到还是会拖累别人。”

罗兰摇了摇头:“那家伙的目标是我。”

“那个死亡骑士的目标是……罗兰?”

“在北地的剑之丘,我曾经击败过他。阿尔萨斯所执着的正是纯粹的力量,因此,我也成为了他执念的一部分吧。”仿佛感受到同病相怜的痛苦,罗兰的语调缓了下去,“死亡骑士的执念是无法以任何理由阻挡的……因为当年我为久远而战胜了他,所以,现在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为什么?”­精­灵有些迷惑。

“他想要再一次地面对那个疯狂的罗兰,为此,激怒我是必须的。”那水­色­的瞳孔闪烁了一下,“所以他才打算杀死你,因为你大概算是……”说到这里,死亡骑士突然住了口,不再继续。

“那样的事情,怎么可能?”对方情绪的微妙变化并没有逃过奥露哈的眼睛,“那么,罗兰……”

罗兰是为什么来救我的呢?

是不想因为同样的景象而再度回忆起痛苦的过去吗?

我在你的心中,究竟占有什么样的地位?

若是我死了,你真的会为我复仇吗?

无数的心绪在一瞬间如同喷泉般无法抑制地冲出奥露哈的心口,又恍若纤细但坚韧的蛛丝,紧紧缠绕着她,令无力的窒息感充斥全身。­精­灵女孩用力按住胸口,就好象要抑制住心脏的跳动一般,但苍白的嘴­唇­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奥露哈?”察觉到异样的罗兰露出关心的眼神。

女孩却只是摇了摇头:“还记得吗?我们以前也曾这样在迷雾之森中穿行。”

那时,你的眼神明亮而清澈,手掌温暖而柔软,现在却一切都物是人非了。瞳孔中燃烧着的是不灭的复仇之火,尽管臂弯还是放在往常一样的位置,但却和铠甲一样的冰冷。是你教导我如何寻找勇气与自由,但为何现在的你却会心甘情愿地被禁锢在复仇的牢笼之中?现在我终于拥有了坚强与自由,但却发现依然无法得到想要的人……罗兰,你不觉得这样太残酷了吗?

死亡骑士陷入了沉默,但清脆的女声却仍在呢喃着:“罗兰,我一直在想,若是一切都不曾发生过,那该多好。”奥露哈的眼神朦胧了起来。

“奥露哈~!”罗兰的眉头皱了起来。

“对不起,老是说些不可能的事情,和往生者在一起,我似乎很容易伤感呢。”­精­灵再度露出了微笑。

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获得和你在一起的机会?

秋风令奥露哈的长发飘起,顽皮的抚弄起对方冰冷的脸颊来。两旁的景物如湍急的河流急速倒退,就好象曾经的记忆般逝去。

即使是亡灵也不要紧,若是能一直就这样在你的怀抱中就好了,女孩缓缓闭上眼睛。战争,立场,亡灵……这些事情对我来说根本没有意义,我只想要把此刻感受到的一切,全都印刻入记忆的深处。

两人一骑就这样在静谧之中轻巧穿梭,时间在那一刻,仿佛静止了一般。

“到了。”罗兰勒住坐骑。

“这里是?”奥露哈环顾四周。夜­色­下,领主城堡黑魁魁的影子顿时跳入眼中。

“城堡并非亡灵的目标,而且还有相当数量的联盟军队驻守,应该是很安全的。你只要过去请求庇护就可以了。”罗兰转过头去,与黑暗的背景相比,战场上燃起的赤红­色­光芒显得格外耀眼,才只一会工夫,火势就已四下蔓延,整个神殿区都陷入了火海之中,建筑物几乎无一幸免。作战显然成功了。

“罗兰要走了吗?”­精­灵明亮的眼神沉寂了下去。

“恩,否则让人看到咏者和亡灵走在一起的话,会带来很糟糕的影响吧?”

那样的事情,我怎么可能在乎?现在的我已经不是那个畏惧国王的小女孩了~!

但话到了嘴边,却又被女孩硬生生的压回了心中。奥露哈只能勉强露出一个微笑:“也对,无论是人类还是­精­灵,都是很多疑的生物。”

“保重吧。”罗兰跳下梦魇,然后将女孩轻巧地抱下,但对方意料之外的动作却令他的思维冻结。

“谢谢你,罗兰。”奥露哈突然紧紧地抱住了他。

透过冰冷的铠甲,死亡骑士甚至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对方身体的温暖。

“没这个必要,这是我应该做的,为了避免将无辜的人卷入死亡骑士的宿愿。”罗兰小心翼翼地拍了拍­精­灵的后背,“为了复仇,我曾经对许多人举起过剑,阿尔萨斯就是其中之一。现在他的反击来了,所以出面抵挡的也必须是我。”

“即使如此,我也要谢谢你。”奥露哈顿了顿,缓缓回答,泉水般的眸子中却掠过一道暗痕,“对了……如果,如果复仇完成的话,以后罗兰会怎样呢?”

“我不知道,死亡骑士是不会去考虑愿望以外的事情的,未来并不重要。”亡灵以冷淡的语调回答。下一瞬间,灰发的身影已挣开对方的拥抱,轻盈地跃上了等待一旁的坐骑。黑­色­的梦魇腾空而起,惟独留下冰冷的寒霜将死亡的气息缠绕在微微颤动的枝头。

“有时候,真的很羡慕躺在月之花下面的那个人呢。”望着远去的背影,奥露哈轻声自语着,晶莹的泪痕悄无声息的从脸庞上划过。

“风暴狮鹫部队不愧是联盟中的­精­英,即使在处于劣势的情况下,仍然能临危不惧,发起有效的反击,”理查德感慨的说道,“矮人们有一位能将狂暴转化为力量的优秀领袖。”

“那么,我军的损失如何呢?”望着空中远去的石像鬼群,罗兰问道。

“就数量的比拼来看的话,完全的惨败吧。粗略估计,风暴狮鹫坠落的数量只有三百左右,但我们却损失了一千一百只以上的石像鬼,另外还要加上在巷战中牺牲的六名死亡骑士,”巫妖顿了一顿,“但与里魔法所造成的损失相比,似乎这个结果尚能接受。”

“要多亏阿尔萨斯阻止了里魔法的发动。”罗兰瞟了身边的同僚一眼。

“我却觉得很可惜。应当说是太过贪心造成的失误吧,我居然会把注意力全部放在玩弄弱者身上,偷吃果然是不好的习惯。”对方并不在意罗兰蕴涵着敌意的视线,“而且最后还让那个魔法剑士逃掉了,哈哈哈……”

“阿尔萨斯,我可以保证,你的这种挑衅绝对不会再有下次了。”罗兰的双眸中顿时腾起冰冷的火焰。

“得了,若是你能表现出让我满意的状态,再现当时的情况,我根本就不用浪费这么多力气去找­精­灵。”阿尔萨斯则毫不让步。

“够了,你们两个。死亡骑士这种亡灵即使再自私,也请有个限度吧,不要在战场上内讧啊。”理查德皱起眉头,“无论如何,我们的战略目的已经达到了,这便足够。其他的事情还是听从命运的安排好了。”

这段过分直白的圆场令两人都住了口,过了好一会,罗兰才终于叹了口气,将目光转向了手中的地图:“那么,我们的下一个目标是?”那水­色­的瞳孔突然在瞬间急剧扩张,“达兰拉城吗……”

路维丝历二二七年十月,战争的天平终于打破了僵持的局面,开始向着亡灵的意志倾斜而去。

菲亚那,伊斯和克鲁贝斯,这三座城市控制着西艾拉泽亚平原东区的全部粮食供应,如今其秋收的储存却在死亡骑士们的突袭下一并焚毁。因此,联盟的主力部队也陷入了极端被动的局面之中。在亚米尔递交伊斯战报的当天,卡达尔就下达了撤退的命令——存粮仅仅够四十万人的军队维持一月,若是继续在星见之地与亡灵们对阵的话,也许会导致全灭的结局。

而在战场之外,人们的境况更是惨不忍睹。在死亡骑士们的三城突袭结束之后,尾随着那冰冷的气息而来的,是令人胆寒的饥荒。伴随着今年提前降临的寒冷冬天,大多数城市的街头都挤满各式各样的流民,其中数量最多的,便是从伊斯逃出的无家可归者们。而布拉因那斯­精­灵的援助,此刻也根本无法抑制住恐怖气息的蔓延——亡灵们正马不停蹄的攻向这里。

即使剑上没有沾染鲜血也好,如今的死亡骑士,已确实成为了邪恶的代名词。但对于这些早已被遗弃的亡灵来说,被冠上什么样的称呼他们根本就不在乎。

罗兰率领部队小心地避开联盟主力的撤退路线,在战斗结束后的第三天,那加山脉宏伟的姿态终于重又进入了死亡骑士们的视线。

而山脚之下的场景,却是完全与那壮丽无缘的——尽管战场经过了打扫,但却是以食尸鬼所喜好的那种方式:无数尸体堆积而成山丘很快就映照入了罗兰水­色­的瞳孔之中。当行军的部队穿越积起浓重血水的大坑时,即使是身经百战的死亡骑士们,也不由皱起眉头。

“战斗比我想象的还要惨烈,毕竟这里才是真正的前线。”罗兰小心地­操­纵马匹,避免踏上四处散落的断肢和内脏碎片。

巫妖赞同地点了点头:“不过战略中最脆弱的时期已经过去了,现在主动权在我们手中。”

“下一步的计划是什么?”阿尔萨斯却毫不在意马蹄可能会踩上什么。

“你们也已看到了,我打算好好地整修一下,并留下几名巫妖,率领一万名食尸鬼在此镇守,建立起一个支援基地。依靠魔塔的力量,就算是迷雾之森的­精­灵们来袭击,也不会有意外发生的。”理查德带领着众人进入废墟中刚搭建起的营地,边走边解释,“主力部队则继续挺进,肃清一条到达兰拉的道路即可。”

“这样的战略规划是错误的,目前的部队数量根本无法完成那样的任务。”罗兰反驳道,“经历了大小数场战役,寒冰皇冠骑士团的数量已经有所减少。战死者,迷失者,加上达成愿望的那些,安息的死亡骑士们共有一千六百多名,食尸鬼军团的补充也完全无法跟上消耗……你还打算分兵防御?”

“哦,你是说兵源问题吗?早就已经计划好了。”一贯的狡黠微笑浮上理查德的脸庞,“我正打算带你和阿尔萨斯过去检阅一下,总之到魔塔再说吧,我会在那里等你们的。”如此回答着,移送方阵的光芒在瞬间笼罩住了巫妖瘦削的身影。

“那家伙,在我不在的时候他又搞了些什么奇怪的东西?”罗兰不满地皱起眉头。

“猜测一个巫妖的行为是愚蠢而毫无意义的,特别是理查德那种类型。”阿尔萨斯的回答恢复了一贯的调侃语气。

两人纵马在炎之城塞的废墟里轻盈地跳跃着,峡谷立即被抛在了身后,艾拉泽亚东平原缓缓铺展开来,而环绕着魔法光芒的黑­色­高塔也很快占据了亡灵的视线。

“那个是?”罗兰勒住了马。

整齐划一的八个方阵紧紧围绕着高塔,排列成众星拱月的图案,与黑­色­冻土截然相反的白­色­令他们显得格外醒目,就好象是占卜师的白玉星盘。然而,伴随着强烈的魔法波动传来的,却是不详而混乱的气流。

还染着血渍的躯壳,龟裂而可怖的面目,以及空洞而无神的双眼。浓重的血腥味,就好象尸布一般紧紧的裹住了这些白­色­的身影,而紧握在其手中的剑刃则散发出诅咒般的气息。

“是骷髅战士。”阿尔萨斯的声音沉了下去。

“他们将会成为亡灵大军新的主力部队。”理查德似乎很满意两人的表情。

“叫做‘它们’就可以了。”阿尔萨斯的眼神转为不屑,“这些只是失去自我意识的傀儡而已。木偶挥剑的动作,根本无资格被称为战斗~!”

“这也不该是伊修托利的力量。”罗兰也开了口。

“死亡骑士和骷髅当然是完全不同的,毕竟,这些东西只是依靠魔塔的力量而重新聚合起来的骨头而已,但是无所谓吧?”巫妖耸了耸肩膀,“食尸鬼和它们也没什么区别,只要能确实削弱联盟的部队数量,采取什么方法又有什么关系?你们觉得如何?”

“数量有多少?”

“总共是四万名骷髅战士,在会战的间隙我就派人收集了大量的尸体,现在终于派上用处了。”

“那么,说明一下计划吧,”阿尔萨斯的嘴角扬了起来,“虽然只是傀儡,但能聚集到这个数量,若不好好使用的话实在是可惜了。”

“看上去越来越邪恶了,和小说里的描写简直一模一样。”罗兰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

“可惜,现实和小说毕竟是不同的。”巫妖笑了起来,“当权者时常利用文字粉饰自己,丑化敌人,那才是最常见的事。”

路维丝历二二七年十月底,死亡骑士们的铁蹄终于停止了闪电战式的前进。在那加山脉的星见之地,构筑起新基地的亡灵大军同时也开始了部队的整编,而其中最重要的部分,就是吸纳了孕育自战争的魔法傀儡——骷髅战士。

拥有四万名骷髅的军团被分成了五千人的八个方阵,其中,每个方阵又分成以百人为一小队的团体,每个小队中都拥有一名“控骨者”,一旦骷髅们在战斗中被摧毁,他们就会以依附在身体上的魔力将被尚好的部分重新搭构起来。而隐藏于战场后方的巫妖们,也正是通过这些特殊的傀儡们去下达指令的。

但控骨者在自身被摧毁的同时,作为触媒的那些魔力却并不会被打消,只会转移到其他的骷髅身上,这大大加强了白骨们在战场上的生存能力,也使其一跃成为了亡灵们新的主力部队。

以八千三百二十六名死亡骑士为首的亡灵军团,很快便完成了整编,去除留守在星见之地的防御力量,新的部队拥有五万五千食尸鬼,四万骷髅战士,以及三万五千以蜘蛛战士为主的混编部队,总计十三万五千,与两次大战役之前的规模相差无几。

十一月初,不休不眠的往生者们,再度踏上了通向修罗场的征途。而在道路的尽头,艾拉泽亚的首府达兰拉,正等待着来自命运的判决。

“看,下雪了。”罗兰说着,伸手接住飘落的雪花,自然的雕塑在死亡骑士冰冷的手掌中,仿佛睡着般安详。

“冬天始终也是最配亡灵的季节。”理查德显露出少有的感­性­一面。

“尽管在北地遮天蔽日的大雪是常有的事,但到了这里,还是很怀念啊。”罗兰的眼中燃起了微妙的火焰。

……十年前,我和久远也是在这个漫天雪花的时候回到达兰拉的……

“那时候,也是在下雪吗?”对方问道。

“恩。”罗兰的眼神不知不觉地软了下去。

“这就是死亡骑士了吧,无论世界会发生怎样的变化,心却始终停留在过去。”巫妖的目光停留在飞舞的冰晶上,“虽然大家都是执着于某个目标,但我和阿尔萨斯总是看着未来,而你却只能活在记忆之中。”

“不必你说教,我早已了解这些了,这是身为一个复仇者的归宿。”罗兰严肃地回答,“对于我来说,如果还有值得守护的东西,那当初就根本不会成为死亡骑士了。”

“那么,其他都不在乎了吗?比如那个­精­灵女孩。”理查德意味深长地看着身边的同伴,阿尔萨斯则是一脸地恶毒笑容。

而死亡骑士此刻只是抿紧了嘴­唇­,将视线转向遥远而苍白的地平线,大片的白­色­令视野中的一切都逐渐模糊了起来。

“虽然我只是因里魔法的关系而对此产生兴趣,但是却也略微知道了一些事情,”巫妖再度开口,“即使你再迟钝,对于她的感情也不会一无所知吧?”

“那样的问题有什么好讨论的?”罗兰打断了对方,“这一切都只是命运而已。就好象师父的绯莲必然会挡在我的面前一样,早在九年前越过恒河的那一刻,一切就已经决定了。”

“但你的确很在意她,不是吗?”

“我只是不想让她成为被阿尔萨斯利用的工具罢了。”罗兰面无表情的回答,“在离开布拉因那斯时我考虑过很多,但是最终还是做出了决定,现在也不会有任何后悔。既然我已经选择了复仇之路,这便是我存在的理由,只是这样而已。”

“是吗?”巫妖低下了头去。

“你又为何要问这些呢?同情?好奇?觉得愚蠢?还是无法理解?”

“因为伊修托利希望你能‘活’下去。”理查德的眼神中带着异样的坚定。

“‘活’下去吗……”死亡骑士的眼神耸动了一下,他轻声重复着对方的话语,下一瞬间,灰发的身影已在积雪上一点而过,融入了茫茫的白­色­之中。

雪下得大了起来,在那渲染之下,一切也都染上了朦胧的美丽。而在这白­色­的幻境之中,名为命运的迷宫,正逐渐成型,令燃烧着的灵魂不知不觉迷失其中。

第一部 归来 第十三章 战士的黄昏

冬风的歌声中,冰花在空中不知疲倦地舞蹈,艾拉泽亚平原宜人的翠绿急速褪去,取而代之的则是银装素裹的北国风光。雪越积越多,吸收了声音与阳光,令世界变得既静谧又寒冷,但在那之下的战火,却依然熊熊燃烧着,仿佛要将一切也吞噬进去。

在断绝补给的情况下,联盟大军不得不一口气后撤将近五百公里,士气也随之陷入低迷之中——战士们失去了目标,只能龟缩于城堡之中。而就在此时,路维丝女神的新预言又一次降临了。

聆听者在梦境中得到了清晰的警告,当天晚上他便依靠移送方阵来到了联盟主力的驻扎地。此刻,大将的营帐之中,贤者卡达尔正单独与对方进行着对话。

“那么,这就是亡灵们的目标吗,洛伦大人?”卡达尔露出略带迷惑的表情。

“也许吧,我只能这么回答。毕竟除了战斗方面以外,我们对亡灵其实一无所知。”聆听者苦笑着回答,“我只是个凡人,无法洞察预言真正的涵义。你应该很清楚,路维丝女神一向只是告诉我们该做什么,而不是为什么要这么做,深究也没有用。”

“您说得没错。”贤者陷入沉思之中,视线在桌上游移着。

眼前的大陆地图上,聆听者已经清晰地标出亡灵们前进的方向——正西。以醒目的红­色­所描绘出的路线狭长而曲折,宛如一条粗壮的巨蟒,蜿蜒的蛇身盘踞在艾拉泽亚和斯托加德之上,而蛇头则隐没入广袤的西方丘陵之中。

“原本法王厅假设亡灵是为扩张而入侵联盟,一切的战略方针也是基于这个假设展开,”卡达尔叹了口气,“但从预言的内容来看,难道他们只是想穿越联盟的领土,而不是去占领吗?”

“这得问亡灵们的女神才知道吧?”洛伦笑了笑,“依我的看法,他们似乎是在开拓一条通往某处的道路。”

“那么,既然知道了对方的目的,我们又该怎么做呢?”

“还用问吗?迅速建立起防御带,阻止亡灵大军进一步深入大陆腹地。”聆听者明确无误的下达了指示。

“若是继续战斗下去的话,我军伤亡会不断增加,而联盟也会陷入长期战争的泥潭。那些体会不到战争危害的亡灵根本不会停止进攻,这点你该知道。”卡达尔的目光转向身边的长者。

“那样的话也没有办法,难道你打算同亡灵们谈判,请他们改道吗?”洛伦的语调逐渐掺入威严与压迫的感觉,“而且,即使他们不以扩张为目的,对方的神灵已经在向路维丝的权威挑战了。一个世界不能有两个神,这是永远的真理。身为路维丝的信徒,迟早有一天我们必须面对其他信徒的力量,所以不妨在对方羽翼未满的情况下战斗,胜算来的更大。”

“聆听者,请允许我冒昧地问一句,”卡达尔思索了一下,谨慎地选择着词汇,“这是否只是教皇朱力安对这个预言的解释呢?”

聆听者紧盯着对方看了一会,随后严肃地回答:“这是路维丝女神自身的意思,除了预言以外,女神也明确指出,要求身为信徒的我们阻止亡灵并且消灭他们。”

“我明白了。”卡达尔微微欠身。

“若是没有什么其他事情的话,我也该回去了,教廷内部的事务现在也突然多起来了。”

“等等,洛伦大人,那么被占领区的人民该怎么办?难道就这样?”

“就报告来看,亡灵们并没有做出屠杀一类的举动吧?”洛伦顿了一顿,但视线却不由自主地滑向一旁,“所以目前那方面不用考虑,我们必须把战略目标放在第一位。等到彻底击溃死亡骑士后,那时自然能光复被占领的地区。”

“直白地说,法王厅打算抛弃他们吗?”贤者以质问的目光注视着对方,“同样都是路维丝的信徒,为什么在关键时刻却得不到庇护呢?”

“神也不是万能的吧,有些事情是迫于无奈,”聆听者的声音缓了下去,“朱力安曾说过,神和人是相互需要的,人类因神而得到了繁荣与力量,神则因人类而得以影响现世,我觉得这样的说法很有道理。”

“这样吗……”卡达尔喃喃自语着。

“我们为路维丝战斗也就是为自己战斗,那并非狂热的信仰,而是因为神的利益就是我们的利益。我相信路维丝是绝对不会抛弃她的信徒的,所以,我们只要照着神的意志去做,就可以了。”洛伦轻轻地拍了拍青年的肩膀,并露出慈祥的表情来。

“做好自己份内的事情吧,卡达尔。”

“是的,大人。”卡达尔深深鞠了一躬。

在预言的引导之下,联盟的将领们很快就制定了新的战略计划,四十万大军分别驻扎在包括艾拉泽亚首府——达兰拉在内的五座城市之中。拥有内线作战优势的联盟,可以在亡灵进攻任何一座城市之时,迅速地调集兵力支援。而城市所处的地理位置,又可以方便部队的进攻和撤退。

五座城市形成的防线,犹如一把巨大的铡刀,将亡灵的巨蟒拦腰截断,不留一丝破绽。

“那些矮人们的兴致还真不错……”看着头顶的景象,罗兰不由皱起了眉头,下意识地伸手去取马鞍上的长弓。

尽管大雪下个不停,但风暴狮鹫们并没有停止往常一贯的­骚­扰战。在联盟大军后撤的同时,法师留下了大量魔法幻觉陷阱,陷入其中亡灵常常会因此掉队,接着,落单者就会成为风暴狮鹫的牺牲品。由于骷髅战士的速度无法与亡灵们协调,理查德只得将它们安置在大车中,由食尸鬼拖弋前进。而如此一来,行动不便的食尸鬼首当其冲成为了掷斧的目标。

“还是让石像鬼去对付他们吧。”理查德提议道。

“白天的话,石像鬼连一点优势都没有,而且由于这些大车的关系,行军速度又被拖慢了。”像往常一样,阿尔萨斯仍事不关己地进行分析,“你不觉得这个行军方案让我们变得很被动吗?”

“据斥候们的报告,他们已经在我们的前进道路上布防了,”理查德扫了一眼身边的两位同僚,“五座城市中的两座储备了大量的补给,而且拥有内线作战的优势,可以完全守住艾拉泽亚剩余的所有地区。”

“看上去路维丝已经推测出了我们的前进方向。”罗兰仍然注视着天空,风暴狮鹫此刻正与石像鬼们缠斗着。

“被识破只是迟早的事,但我们不能因为那种理由被阻停。”巫妖冷静地回答,“很快军团就可以到达预定区域,我们将在那里建立起一座新的聚魔塔,然后再把五座城市都攻下来。”

“好吧团长大人,第一个目标是哪里?”阿尔萨斯的目光转向了罗兰。

“理查德,我拜托你的那件事情……”对方却并没有马上回答。

“已经有结果了,”巫妖的嘴角微微扬了起来,“依靠安Сhā在联盟里的内线,可以确定温达姆仍然被软禁在达兰拉的宫殿中,并没有任何要转移的趋势。毕竟,即使站在联盟的立场上来看,恐怕也没人会愿意为他而战吧。而且,还有另外一件有趣的事情。”

“什么?”

“温达姆有个女儿,叫做卡托丽,她今年正好十岁。”理查德故意顿了一顿,并观察着对方的表情,“与金发蓝眼的王后完全不同,她拥有一头夜空­色­的长发,以及翡翠般的眼眸。”

“即是说,她体内同样流淌着久远的鲜血……背叛遗留下来的产物吗?”罗兰的口吻中顿时搀入了冷酷无情的杀意。

“很好,既然情报已明白无误,那么我们就进攻达兰拉。”尽管死亡骑士的语调一如既往的平淡,但那水­色­的瞳孔却在一瞬间燃起了冰冷的火焰。

黄昏已近,橘­色­的阳光将飞舞的雪花染成了枯叶的颜­色­,整个达兰拉就仿佛是童话中的城堡一般,洋溢着静谧而详和的气息。然而,冰晶点缀的美景之下,却是冷酷无情的寒意。亡灵们即将来袭的消息和恶劣的天气令市民们的活动减少到了最低的程度,而即使是构筑工事的士兵们,每过一小时也不得不换班,回到营房中温暖冻僵的四肢。

唯有绯红法阵,仍然矗立在城市之中,向着灰蒙蒙的天空伸出守护者的双臂。

空气内的魔力正缓缓地流动,借助着事先规划好的雕刻轨道,高塔上所镌刻的魔法文字编织起四大元素的力量,形成如蛛网般密集的脉络,将城内与城外的魔法力量完全隔绝。除非有可以匹敌绯红法阵的强大力量介入,否则,无论什么样的魔法也不能突破这无形而有质的屏障。

得益于这固若金汤的防御,达兰拉的守军可以专注于城墙的工事,而不必像其他四城一样,为了对抗亡灵的大规模移送而在城内设置反击力量。

然而,这样的防御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城内的法师同样无法通过魔法的力量与城外沟通,若想使用移送方阵的话,唯一的办法是通过密道到达城外,或者搭乘桀骜不逊的风暴狮鹫飞出绯红的作用范围。若是敌人来袭,并控制了这两条道路的话,那么达兰拉便会失去与外界联系的方式。

为此,贤者卡达尔专门制定了一条规定:每天早上八时,会有一名邻城的信使通过移送方阵抵达城外一里处的旅之祠,直到下午四时返回。一旦信使的活动被中止,即意味着达兰拉陷入了围困之中。

“斥候报告说,那名法师已经离开了。”理查德对身边的同僚说道,“我们该发起进攻了,各位。”

罗兰与阿尔萨斯默默点了点头,临战前的气氛如往常般宁静,但往生者们灵魂燃烧的火焰却已悄然腾起,伴随着风雪的呜咽的声音,逐渐将周围的一切都包裹其中。

阳光映照下的达兰拉城,已进入了死亡骑士们灼热的视线之中。

“联盟进驻达兰拉的兵力有六万五千,再加上原本就驻守在这里的四万名圣剑骑士团的战士,总共是十万五千战力。邻近两城的兵力各八万,若是他们赶来的话,我们便无胜算,” 巫妖解释道,“明天我们将格杀旅之祠的来访者,在这样的天气中,最近的援军抵达此处也需要四天的时间,所以,总共有五天可以进攻。”

“五天,要攻下驻守十万大军的城塞都市……”阿尔萨斯瞟了罗兰一眼,“你确定没问题,团长大人?”

“我生前大半时间是在这座城市中度过的,”罗兰冷漠的回答,“无论是达兰拉的街道,还是宫殿中的密道,我都了若指掌,即使有疏漏,理查德的情报也已将一切都补充完整,不会有任何差错的。”

“是想说‘今次一定要攻下来’吗?”对方的嘴角扬了起来。

“看那里。”罗兰的手指向城门的方向,燃烧的瞳孔在一瞬间湿润起来,“穆拉丁和阿斯塔罗斯就是在那里死去的,即使奉命追杀的王家骑士团有数百人,他们也没有任何退缩。”

“伊修托利曾经说过,久远与我的相遇是命中注定的。而若是他们的话,便只可算是巧合了。但这些并不重要,他们是伟大的战士,即使一切都已淡忘,但至少有一个人还记着他们。”罗兰的声音颤抖着,“即使怎样也好,我也绝对不会忘记,没有他们的牺牲,罗兰·斯特莱夫是无法生存下来的。”

所以,就让我以复仇者的身份,来到这里,结束一切……无论最后会变的怎样,现在也绝对不可以回头~!

“所以才一定要攻下来吧?”阿尔萨斯的眼神认真了起来,“这会是你的最后一战吗?”

“直到我的复仇达成之前,”罗兰一字一句地回答,“无论什么事都不能被称为‘最后’。”

“嘿,或许还有决斗的机会。不过别担心,今次我会做好自己份内的事情的。”那火红的瞳孔如今正激烈的放­射­出光芒来,“会把达兰拉攻下来的,罗兰。”

“要开始了,各位,尽全力去战斗吧。”巫妖朝两人点了点头。

石像鬼凄厉的长鸣划破了城市的寂静。当风暴狮鹫们升空之后,他们骤然加快了飞行的速度,仿佛挑衅一般在矮人面前肆无忌惮的以弧形轨迹飞舞着。但比起表面的嚣张,这种战术比想象中的更谨慎——每一只石像鬼都小心翼翼地不进入掷斧的攻击范围,它们大多聚拢在龙群的周围,形成一股庞大的­阴­风,在高空中绕着法阵的尖顶不断的盘旋。那些驾御着气流的亡灵白龙,每扇动一次结冰的翅膀,便会令北地的寒风呼啸不止。

达兰拉上空已裹上一层厚重的雾岚,随着死亡骑士的到来,地表结冻的土地也急速向着城墙脚下推进。丑陋的食尸鬼,巨大的尸魔像,负着荆棘甲壳的蜘蛛战士和诡异的深渊之影,亡灵的大军从四面八方包围了过来。四溢的寒气令松软的积雪凝聚成坚硬的冰层,而那死亡的气息则将一切染成了触目惊心的黑­色­。

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涌出的死者们,很快便将整个城市围了个水泄不通。亡灵与人类之间的距离是如此之近,高墙之上的士兵们甚至能看清食尸鬼们尖利无比的长牙,蜘蛛战士嘴角滴淌的毒液。

“最终,你还是选择了达兰拉吗?”俯视着眼前躁动的景象,卡达尔叹了口气。

复仇会令人变得如此不顾一切吗?那个眼中燃烧着火焰的骑士……真的可以算是罗兰的意志吗?

“他们居然已经冲到这么近的距离了~!” 士兵们纷纷议论着,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城外的那些斥候们……难道全被杀死了吗?”

“在死亡骑士面前,有血有­肉­的人类是无法隐藏自己的。但是,即使能瞒过狮鹫巡逻队的双眼,突然包围这个城市,也不代表他们能攻下来,”一名圣骑士冷静的说着,“与这里的十万守军相比,他们的数量并不占有优势,联盟的援军也会很快抵达。”

但青年骑士的声音尚未落下,脚下黑­色­的阵地上便涌起了阵阵波涛,此起彼伏的光芒如同水面的涟漪,向着周围不停的扩张着。以魔法的波动为中心,搀杂着深­色­血渍的惨白颜­色­,正向着四面八方辐­射­式地铺开。

亡灵大军的傀儡之剑——骷髅战士。

行动相对迟缓的傀儡们不适合夜晚的潜行,但远在两百里之外,巫妖们建立起的新聚魔塔弥补了这样的缺点——大规模移送方阵的力量足够将四万白骨者送到战场的第一线上。

伴随着骷髅们出现在阵地之中的,还有数百部用于攻城的机械。向外伸展出的尖角的巨大冲车,就仿佛是张牙舞爪的怪物。面对着这种震撼的阵型,即使是达兰拉厚重的城墙也相形失­色­。

目睹这一切的战士们在那一瞬间抽紧了心脏。

将会是一场激烈无比的战斗吧?所有的人都如此想着。

“你是要打算孤注一掷的进攻吗?”卡达尔的声音低了下去,“但是,无论有什么样的理由,我也不会让你踏入城中一步的,罗兰……”

“不用担心,我们一定能抵挡住亡灵的。”一个温暖的声音在他的旁边响了起来,迪莉西亚微笑着说道,并轻轻握住了爱人的手,“一起战斗吧。”

“要训话吗?”阿尔萨斯问道。

“如果对攻城有帮助,当然要训话。”罗兰缓缓回答,但随即,那若有所思的眼神在一瞬间便被冰冷的火焰淹没了。

寒冰皇冠骑士团的八千名骑士分成了四个大队,分别指挥着包围着四方的军团。而最为­精­锐的高阶死亡骑士们,则被安排在了攻击正门的位置上。此刻,两千多名身披银铠,手执长戟的战士们,正向着人类的阵地摆出冲锋的姿态。

冰冷的躯壳之下,燃烧的是灼热的火焰;飞舞的雪花之中,涌动的是逼人的执念。灵魂之海正激荡起阵阵汹涌的波涛,以无可阻挡的力量将死亡骑士们的战意推向Gao潮,即使是迟钝的人类,此刻也在那压迫般的意志下感觉到了一丝无法抗拒的窒息。

罗兰在整齐而沉默的阵型前纵马奔驰着,飞舞的披风在他的身后拖曳出比夜更漆黑的墨迹。在所有的灵魂之火中,从那水­色­的瞳孔中所溢出的灼热光芒,始终是最亮的。

“伊修托利的骑士们~!”罗兰举起了手中长戟高喊着,那发自灵魂深处的颤动传遍了战场的每一处。

“在世之时,我们失去了命运的眷顾,世界离我们而去。但是,如今一切都不一样了~!伊修托利赋予了我们强大的力量,现在我们自己就是最锋利的战场之剑~!在执念的指引之下,没有人能够阻挡住我们的步伐~!”

“只要能毁灭眼前的城市,伊修托利的力量便会更加接近真实。而对于我们来说,无论是力量的追求者也好,梦想的殉道者也好,所有的愿望也都可以达成~!伊修托利的意志就是我们的意志~!”罗兰检阅着目光锐利如剑的战士们。

阵地仍然笼罩着寂静的气息,但死亡骑士们眼中的波澜却更加激烈地动荡起来。

“很好~!那么,就把全部的力量都拿出来,让手中的武器饱饮敌人的鲜血~!”他的话语停顿了一下,“今次,我以团长的身份最后一次对你们训话,因此地便是我的愿望之所在,只要把达兰拉攻下来就可以了~!你们能做到吗~!?”

执着的往生者们高举起手中的长戟,尖端指向白茫茫的天空,锋刃的寒光令周围的一切也显得苍白而无力。而那如冰雕的沉默,也在刹那为死亡骑士热切的呼喊所击碎。

“胜利~!”

“胜利~!”

“胜利~!”

骑士们高喊着,双眸中绽放出耀眼的火花,长戟碰撞的声音仿佛是怒涛的咆哮。

“来吧~!让那些生者知道死亡骑士的力量~!”罗兰掉转马头,用力挥舞了一下手中的武器。无数的雪花在那一斩之下,化为了飘渺的碎屑。

“冲锋~!”伴随着清脆的命令声,亡灵大军发起了总攻,黑­色­的潮水向着达兰拉的城墙咆哮着压了过去。

凭借着居高临下的优势,人类的弓箭手率先发起第一波攻势。大片密集的箭雨击碎风雪的屏障,洒向冲在阵型最前的食尸鬼群。黑­色­的血液顿时飞溅了开来,在那发出尖锐嚣叫的亮线切割下,失去肢体的亡灵尚未反应过来便失去了力量,有些甚至被贯穿身体的箭矢牢牢的钉在了地面上。

但大军的冲锋并没有因此产生任何混乱,亡灵很快就展开了反击。人类尚未将第二支箭上弦,进入预定位置的骷髅弓手便拉开了手中的长弓。远在两百公里之外的聚魔塔正不断的向外散发着魔法的气息,而这些傀儡正是从那源泉中汲取自己所需要的能量的。

依靠着源源不断的强大动力,骷髅们­射­上城墙的流矢不仅没有显出任何颓势,相反却轻易贯穿了士兵们身上所穿着的皮铠。而当人类的箭雨倾盆而下时,那些骷髅战士却丝毫不为所动,利箭无法对它们造成伤害,即使强力的弩矢将其骨架击断,得到的效果也微乎其微——在控骨者的作用下,碎骨会再度凝聚,重新成为无所畏惧而又不知疲倦的战士。

当联盟的部队在发觉攻击无效后,只得暂时停止攻势,并以投石机代替弓手们的位置。第三次反击展开之时,从城墙上投­射­而出的,不再是金属反光的亮线,而是巨大的石弹。大片的白­色­顿时凹陷进去了一道又一道的深痕,这一次,彻底粉碎的骨骼再也无法重生。而巫妖也不得不令骷髅们向后撤退。

但就是依靠着这短短的间隙,食尸鬼军团已经冲到城墙的脚下。达兰拉高大的垂直屏障根本无法阻挡住黑潮的冲击,几乎只是一眨眼的工夫,涌动的亡灵们已经攀爬到了一半的高度。

“把那些亡灵都砸下去~!”守城的骑士们大声咆哮着,士兵立刻将早已准备好的大段原木从城墙上滚下,而一边的神­射­手则会迅速地补上一支火箭。沿着城墙的边缘滚动的重木很快燃烧了起来——之前它们的表面都涂抹过大量的油料。在那样的攻击下,前几列食尸鬼立刻粉身碎骨,并哀号着跌落下去。而携裹着火焰的原木,在落入那黑­色­的海洋瞬间,立刻激荡起由残肢组成的浪涛。

不知恐惧和疼痛的潮水并未退缩,仍然咆哮着涌向城墙的顶端。而人类的第二波重物攻势随即展开。燃烧的原木再度呼啸着碾过城墙,但这一次,却并没能阻止住黑­色­潮水的冲击——它们在半路便被截停了。

死亡骑士手中的战戟止住了人类的反击。他们以五人为一小队,分别将城头上抛下的燃木拦截住,并将之拖离大军冲锋的路线。完全不受重力影响,在城墙上奔驰的轻捷身影,以及那不可思议的强大力量,令每一个目睹此景象的人在那一瞬间都停止了思维,直到食尸鬼的咆哮传入耳中。

很快,食尸鬼丑陋的嘴脸便映入了守军们的眼中,而那异于冬天的刺骨寒冷也随之侵袭而来。

“会变得和那个时候一样吗……”一名圣骑士失神的看着眼前的景象,喃喃自语道,他的胸铠上,清晰的刻着圣剑的徽章。年轻的骑士随即醒悟般地摇了摇头,然后大声下达了指令:“弓箭队继续­射­击~!剑士队和戟队,准备­肉­搏战~!注意节约体力~!”

当光线隐没在地平线之时,城头的混战终于爆发了。

炎之城塞的那一幕再度上演,亡灵们的攻势持续了一整夜。愤怒的咆哮与尖利的叫声,混杂着刀剑碰撞的脆响,令整个城市陷入了一片恐慌之中。

然而,即使声势席卷全城,这一次的消耗战却并没有为亡灵打开一条前进的道路。食尸鬼军团在经历了几次战役后数量减少了将近一半,而以魔力创造的骷髅战士却根本无法攀上城墙。相反,人类的守军多达十万之数,他们分成数批轮流战斗,并成功地抵挡住了亡灵的猛攻。直到第二天的太阳升起为止,达兰拉城头的教廷旗帜也没有丝毫的动摇。

纷飞的大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伴随着逐渐明亮的天空,迪莉西亚登上制高点,无言地俯视着眼前的景象。一夜持续的攻击,令不少食尸鬼身受重伤,无法支持,此刻他们正不断撤出战场休整,晨间的攻势因此而更为薄弱。嘈杂与鼓动之声逐渐低了下去,不少士兵甚至已经开始构筑起新的防御工事。

照这样的情况来看,要守住达兰拉不成问题。女骑士如此想着。

突然间,一颗巨大的火球从迪莉西亚的头顶呼啸而过。火焰的刺鼻味道,搀杂着狂风的怒吼,再度将逐渐沉淀的混乱猛地翻搅了起来。那耀眼的光芒如彗星一般,拖曳着燃烧的长尾,在人类的营地中犁出一条丑陋的深痕,休息中的士兵们甚至还未感觉到疼痛,死神便已将他们带离了现世。第二颗,第三颗流星接踵而致,同样­精­确的击中了城内补给线的要害。朵朵鲜红的火焰之花顿时在迪莉西亚的眼前绽开。

血腥战车。由十名力大无比的尸魔像协同­操­作,以­精­铁为骨架,投掷巨型燃烧弹的庞大机械。尽管在进攻炎之城塞之时,它尚未制造出来,但理查德却早已决定,将这样的东西用于城塞都市的作战之中。此刻,亡灵最强力的攻城兵器,终于发话了。

而原本在垂直的城壁上游弋的死亡骑士,也在同一时刻迅速集结,向着城头的守军发起了猛攻。圣骑士们和­精­锐部队随即迎了上去,拂晓的战场杀声四起,一切再度沸腾了起来。

永远也不会让猎物的伤口有痊愈的机会,这就是亡灵的战场之道。

“损失怎么会这么严重~!?”俯瞰着营地的惨状,卡达尔的表情严峻无比,“南西北三个门的情况怎么样?”

“那里的亡灵也都发动起了猛烈的进攻,每处都有两台巨型投石器。”一旁负责联络的法师回答,“损失报告还没有出来,不过似乎正门的状况是最糟糕的。”

“其他的攻击都只是遮掩,他们想要攻下的是正门~!”迪莉西亚判断道,“这里有六台投石器,而且很容易就可以判断出,那些死亡骑士是最­精­锐的部队。我们必须毁掉这些攻城机械,否则惟有挨打的份……”

“但是,风暴狮鹫军团并没有太多的战力,”卡达尔回答,抬头望去,石像鬼群和白龙们正在与矮人的­精­锐们缠斗着,坚硬的石翼,灰白的薄膜,以及棕­色­的翅膀,交织在一起的­色­彩成为了遮天蔽日的巨网。不时会有模糊的身影从空中直直的坠落下地,令城中腾起大片的烟尘。“而且,面对大量的骷髅弓手,空中力量过去也只是白白送死……”

“那么,由我率领突击队,从侧面的铡门中出去,把那些投石车解决掉~!” 迪莉西亚坚定地回答。

“迪莉西亚~!”卡达尔沉下了脸来,“你太冲动了,这样做没有任何意义~!从铡门出去,根本无法再回到城里~!我们必须计划出更好的,切实可行的办法来。”

“卡达尔,” 迪莉西亚叹了口气,语气低了下去,“我知道你很担心我,但是这是唯一可行的办法,你也知道吧?亡灵的攻城机械威力实在太大了,再这样下去,战士们全都会死掉的。对不起,但是,我一定得出战。”

“等等~!迪莉西亚……”卡达尔突然紧紧握住了对方的手腕,就好象害怕对方突然消失在空气中。贤者看着爱人的眼神焦虑而又无奈,苍白的嘴­唇­微微颤动着,但却又说不出一句话语。

“抱歉,急报~!”急促的声音令两人同时转过了头来,看着眼前的景象,前来的法师仿佛明白了什么,他立即将手中字迹潦草的纸张递给了贤者,“我想在确定战术前,两位大人该先看看这个,其他三个城门守军的损失报告,说实在的,情况非常古怪。”

与正门相比,南,西,北三处防线的损失要少得多,亡灵的巨大火球尽管声势骇人,但却大都无法击中目标。惟有正门的投石器准确无比……若机械本身并没有区别的话,为何只有主攻方向的部队能看透一切?

卡达尔皱起眉头,苦苦思索了起来。而下一刻,他突然如恍然大悟一般,抬起头紧盯着成为喧嚣战场的天空。亡灵们正与风暴狮鹫们缠斗着,白龙的咆哮,石像鬼的鸣叫,以及掷斧划破空气的声音,一切都显得混乱而嘈杂。

然而卡达尔却发现了什么,他的瞳孔中露出喜悦的眼神,并大声命令法师:“立刻去把诺尔德找来~!我找到瓦解亡灵攻势的方法了~!”

依照着贤者的指示,诺尔德如今正率领着一小队风暴狮鹫,小心翼翼地绕开各处的激烈战斗,向着更高的天穹飞行。他们的目标就在那里——与亡灵部队的全力攻击完全相反,在高空中缓慢盘旋的那个身影。当矮人们依照优秀的视力估算出具体位置后,十二只狮鹫­精­英立刻熟练而悄无声息地布置好阵型,向着那里猛扑过去。

随着距离的急速拉近,目标的轮廓也逐渐清晰了起来,是一条亡灵龙,比起在下面战斗的那些,他的体型要大上整整一圈。死亡的气息笼罩在其周围,将环绕的空气也染成了诡异的紫黑­色­。异样的寒冷使得巨龙的身后拖出了一条冰霜的轨迹,而那流溢出冰蓝火焰的双眼,则会令靠近他的一切生物都不由自主地感受到恐惧。

但即使目标是如此危险,首先吸引住矮人们视线的,却是镶嵌在巨龙颈项上的那颗水晶球。

即使是对魔法一无所知的诺尔德,也可以轻易的感受出魔力的躁动。每当水晶球内里的紫­色­火焰闪耀之时,这种感觉就特别明显,仿佛是某种生物向外伸出了窥探的触须。

那是拥有穿越绯红法阵屏蔽的力量,可以把整个达兰拉的情况映照出来,并将信息传送给另一半的水晶球。

孪生紫炎石中的一块。

而守护着这宝物的,则是已故的北地白龙之王,克拉费里格。

第一部 归来 第十四章 归来

“好家伙,真够大的,是龙王吗?”诺尔德的表情逐渐严肃了起来。矮人们排列出最为坚固的阵型,缓慢而无声的向着那危险的目标靠近。

下一瞬间,亡灵巨龙突然猛地扇动起翅膀来,周围的雾气顿时惊醒般向着四面八方逃逸,而那游动着的庞大身躯,则成为了在云间穿梭的模糊黑影。

“我们被发现了~!” 诺尔德大声的发布着命令,“牧师,祈求路维丝的庇护~!快~!”

风暴狮鹫的身躯在祈祷语的呢喃中,逐渐为暖人的金­色­所包裹,而矮人们手中的武器,也泛出了银白的光芒。耳旁贯彻着北地龙王的咆哮,即使身经百战的战士,此刻也不由的紧张了起来,并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的掷斧。

与亡灵巨龙的第一次正面交锋就要开始了。

克拉费里格展开双翼,高速滑翔着,翅膀的尖端在晨间的雾气中,破出两道白­色­的轨迹。无须多言,这队偷袭者的目标显然是紫炎石。而龙王的任务也只有一个——杀死一切妄图接近宝物的敌人。伴随着第二波震耳欲聋的咆哮声,他率先发起了攻击。

冰冷的龙息撕裂开大气的障蔽,狮鹫编队仿佛风中的树叶般,在那波涛般的气流中颤动着,布置好的阵型很快就被刮得支离破碎。而环绕在生者躯体四周的金­色­火焰,正发出咝咝的响声,在染的漆黑的狂风中挣扎着。

诺尔德顶着呼啸的气压抬起头搜索着目标,而当他回过神来时,龙王的巨大躯体已近在眼前。矮人条件反­射­的掷出手中的斧子,但却落了个空——克拉费里格以与身躯不相称的敏捷躲过了他的攻击,眨眼之间,拖曳出金­色­光芒的掷斧就隐没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而那包裹着寒冷的黑影则从身边一掠而过。

擦身而过的交锋,激起剧烈的音爆,刹时便贯穿矮人们的耳膜,他们无法抑制地放弃战斗的姿态,纷纷捂住耳朵。而在那刺耳的共鸣中,毫无征兆的一声惨叫令所有人的心脏猛的紧缩。

一只狮鹫被克拉费里格敲碎了头颅,失去生命的躯体,如同断了线的风筝,直直往地面坠落,很快就化为了瞳孔中一个渺小的黑点。而搭乘其上的矮人则被撕成了碎片,仿佛是警告一般,龙王将金属铠甲与­肉­体的碎片在空中随意挥洒着,浓重的血腥味顿时充斥了整个天空。

“该死的~!”目睹这一切的诺尔德大声咒骂着,他的脸因愤怒而涨的通红。

克拉费里格依然沉默,而行动上也没有任何迟滞,亡灵巨龙在空中划出优美的转向轨迹,并再度向着偷袭者们喷吐出冰冷的气流。紧接着,龙王收起翅膀,向着眼前的敌人俯冲而下。那姿态犹如一支无可匹敌的利矢,­射­向了矮人们仓促组成的盾牌式阵型。但这一次,怒火令战士们顶住了寒冷刺骨的龙息,并在龙王接近前便发起了反击。

十一柄掷斧挟裹着圣光的力量,将遮蔽天空的黑­色­帷幕撕得粉碎。矮人战士的反击犹如一张巨大的网,要将迎面而来的庞然大物捕捉。大部分的攻击在对方迅捷的动作下都落空了,但仍然有两柄击中了目标。闪耀的金­色­花朵刹时在龙王的身体上绽开,烧灼着由寒冷与死亡所构筑的躯壳。

圣光将剧烈的阵痛深埋入骨髓,克拉费里格顿时无法抑制地低声咆哮了起来。但这样的创伤根本无法令他退缩,相反,被激怒的龙王以更大的力量发起了冲击。又一次近在咫尺的交锋之后,第二名矮人战士被那锋利的龙牙送进了坟墓。

再这样下去,我们都会被那该死的爬虫­干­掉的~!诺尔德的眉头深锁,双眼紧盯那散布着死亡与恐惧的身影。每当千钧一发的时刻来临之时,这位大大咧咧的矮人就会用沉默来武装自己,直到冷静地击中强敌的致命弱点。

而此刻,诺尔德的目光就如同刀锋般锐利无比。

“你们几个~!掩护攻击~!”他用泰拉斯的方言向同胞们发布命令,“我要到那蜥蜴的头上去大­干­一番~!”

“但是,大人……”

“闭嘴~!立刻开始迎击~!” 诺尔德抽出了负在身后的巨大战斧,沉甸甸的手感和锋刃上燃烧的光芒令矮人信心大增,“要给那家伙点颜­色­看看~!”

风暴狮鹫­精­英的尖刀阵迎上了咆哮的龙王。

尽管有着圣光之力的庇护,威力巨大的龙息仍然令诺尔德全身打颤,寒冷的狂风刮在他的脸庞上,就如同刀割一般疼痛。但倔强的矮人忽略了所有­肉­体上的警告,他顶着风压从坐骑身上站了起来,并­操­纵狮鹫扑向迎面而来的敌人。

眼见首领的玩命行为,战士们也立即向着龙王猛攻。而诺尔德不顾被自己人击中的危险,藏身于掷斧划出的金­色­轨迹之中,迅速地接近那巨大的身躯。当克拉费里格察觉到矮人的企图之时,诺尔德已经纵身跳了起来,用尽全身力气挥舞着战斧,向着那宽大的脊背斩了下去。

龙王的鳞片比北地的积冰更为坚固,但在无法想象的速度冲击下,这开山断石的一击仍然在其上撕裂了一个巨大的伤口。锯齿状的刃口深深的咬入了克拉费里格的身体。剧烈的疼痛令巨龙狂吼着在空中奋力挣扎,试图甩掉背上的敌人,龙王的双眸燃烧了起来,令周围的雾气全都浸透了恐惧与杀意。即使是风暴狮鹫,此刻也不再听从矮人的驾御,而是本能的避开那无法阻挡的怒气。

矮人的身躯在那狂澜之中,不停的与坚硬的龙鳞碰撞着,秘银的铠甲发出尖锐的摩擦声,其中几处甚至凹陷了进去。但诺尔德只是一声不吭的死死抓住斧柄,并将涌出喉头的血液用力咽下。

克拉费里格愤怒到了极点,那不仅仅是因为从背部传来的疼痛,更是因为被唤醒的记忆。

龙族是北地最为强大的力量。千年蜘蛛王国曾尝试着占据属于白龙们的领地,然而仅仅是尝试,便为此付出了几千战士的代价,最终不得不狼狈地逃回地下的巢|­茓­。野蛮人曾抢掠过落单者的财宝,但随之而来的报复将他们赶到了千里之外,沿途则尽是饥寒交迫而死的尸体。

这就是白龙一族,克拉费里格统治下的北地最高贵的眷族,永不妥协,永不屈服,只能被毁灭,不能被奴役。

然而,伊修托利的骑士们打破了这个传说,他们征服了白龙一族。

在第一线浴血奋战的克拉费里格,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品尝到了败北的滋味。那眼中燃烧着水­色­冷火的死亡骑士,以及冰冷的巨剑贯穿头颅的刺痛,他永远也不会忘记。但是,即使流尽了鲜血,龙王也仍然无法得到安息。为了维护剩余龙族的存在,他与伊修托利达成了协议,成为了亡灵大军一份子。

既然无法入土,那便要摧毁眼中的一切,摧毁禁锢住我的这个世界~!拥有不知疼痛的躯壳的我,绝对不会再度失败~!高傲的克拉费里格如此对自己立下了誓言。但是,此刻,这丑陋而渺小的矮人,居然也敢向自己挑战吗?

不可饶恕~!

当发现尽力飞翔并不能甩脱背上的敌人时,克拉费里格放慢了速度。紧追不放的风暴狮鹫们迅速靠拢了过来。矮人们眼中燃烧的斗志表明了一切——他们是绝对不会舍弃首领的。

龙王只是轻蔑地看着敌人聚集在四周。

“拜你们所赐,现在我的心情非常糟糕,谢谢。”龙王的眼中流溢出冰冷的光芒,而笼罩全身的死亡气息也在空中弥漫了开来,“持续到战斗结束,都给我去死吧~!”

刺眼的连环闪电切开了单薄的云雾,那银白的光芒就如同一条被激怒的毒蛇,肆无忌惮的扑向环绕在周围的狮鹫。矮人们连忙闪避,但从那粗大的电光中伸展出的枝桠却仍然掠过了铠甲,令他们的身体无法抑制的颤抖起来。

在克拉费里格的魔法轰炸下,即将凝聚起的阵型很快便被摧毁,风暴狮鹫们只得游离在战场的边缘,等待着进攻的时机。而将对方打成一盘散沙之后,龙王却并没有停止咒语的吟唱。空寂的战场之中,电光再度闪耀,而这一次,击中了施法者自己。

诺尔德仍然在竭力支撑着,尽管斧刃上带有坚固的倒刺,但在对方剧烈的动作下,却已经逐渐的开始松动。本打算敲碎龙王头颅的矮人,现在才发现自己已经陷入了完全的被动局面。从亡灵巨龙的体内渗透出的寒冷气息,正逐渐的吞噬着庇护自己的圣光之力,诺尔德觉得寒冷仿佛已经渗透入了逐渐麻痹的四肢,钻入了骨髓的深处。但他并没有打算放弃。

直到那道落雷降临为止。

亮蓝­色­的光线在克拉费里格的身体上流窜着,那尚不足以伤害到强大的龙王,但对其背上的敌人来说,却是致命的一击。为金属的气味所吸引,所有的奔雷都向着诺尔德紧握的战斧涌去,矮人在被烤成焦碳前及时松手。而下一瞬间,狂风立即将失去凭借的战士扯入了空中。

亡灵巨龙发出狰狞的咆哮声,掉转方向扑向下落的矮人。

龙王的血盆大口近在咫尺,腥臭的气味混合着呼啸的寒风迎面而来,仿佛要将时间也冻结在那一瞬间。那是死亡的味道。

锋利的龙爪贯穿了诺尔德的身体,他的全身都抽搐了起来,但在失去意识之前,矮人并没有多想什么,只是向着同样在眼前闪耀的紫­色­水晶球,投­射­出了手中的匕首。

“终于瓦解了,亡灵的攻势……”卡达尔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血腥战车仍然未停止攻击,频繁的向着城内发­射­着火球,但此刻却完全失去了准头,几乎没有一次击中目标。援军不必再龟缩在投石器的­射­程之外,而得以迅速的支援激战的城墙。相反,不顾疲劳,在晨间发起攻击的亡灵们却现出了颓势。

城头傲然飘扬的教廷旗帜,又一次成功经受住了战火的洗礼。

但当贤者仰望着天空之时,却发现只有不到一半的风暴狮鹫返回。当矮人战士们蹒跚着陆时,卡达尔才发现他们的铠甲全都结了冰,表情中也看不到任何喜悦。年轻统帅的目光在人群中游移着寻找着老友,但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诺尔德呢?”卡达尔询问的声音有些颤抖。

“死了,死在龙王的爪下。”为首的矮人简短地回答,“叫牧师过来,还有新的装备,掷斧都用完了,铠甲也坏了。”

“但是……”贤者第一次接不上对方的话。

“虽然摧毁了法器,但那条混球还在上面和同胞们战斗,我们若是在这里休息,诺尔德大人的灵魂也会受辱。”战士说这话时,眼角有些湿润,但语调中,更多的则是熊熊的斗志。

紫­色­的光芒颤动着,逐渐收缩变小,最终无法抑制的熄灭了。

理查德叹了口气。摆放在他面前的是孪生紫炎石中的另一块,而火焰的熄灭只代表着一件事——水晶已经死亡了。

“即使是白龙之王,也不过如此。通知罗兰,暂停攻击,现在已经没办法有效的使用血腥战车支援战斗了。”巫妖摇了摇头,从帐篷外透­射­进的阳光,在不知不觉中已转到了正午的位置,“还有三天半的时间……”

愤怒的克拉费里格放弃了自己的任务,那庞大的身躯很快便融入了喧嚣的战场,胜利的天平甚至在那一瞬间,向着亡灵们直直倾斜。风暴狮鹫唯有下降高度,以寻求来自弓手们的帮助。然而,即使是龙王施展的强力魔法,也无法扭转战局的推进,因那只是石子激起的涟漪,很快便会消失在波澜不惊的水面上。

亡灵的大军正从攻城的战场中撤离,黑­色­的躯壳仿佛退潮的海水,从反复冲刷过的城壁上落下。伴随着那冰霜帷幕的褪去,达兰拉的城墙露出了伤痕累累的表面,但在阳光的照耀下,那棱角分明的轮廓却依然坚韧的挺立着,就好象在嘲笑面前渺小的骑士一般。

“别阻挡在我面前啊~!”罗兰握紧手中的武器,再度向着视野中高耸的庞然大物冲去。

然而,从城头倾盆而下的箭雨,令一切变得毫无意义,银光呼啸着切入长戟转动的罅隙,贯穿亮银的铠甲,深埋入他的身躯。

即使是再轻盈的动作,再有力的格挡,也无法令死亡骑士前进一步,但那水­色­的瞳孔之中,复仇的渴望却没有丝毫熄灭的征兆。就好象是飞蛾扑火一般,那灰发的身影仍然坚持着逆流而上,不知疲倦地重复着冲锋,却又一次又一次的被击退。

下一瞬间,耀眼的火花突然在罗兰的面前,毫无征兆地迸裂。一堵透明的屏风令来自城墙的箭羽全都折断,而在魔法的力量前,死亡骑士也惟有勒马止步。

“又来了,你是打算在复仇成功前自杀吗?”理查德不紧不慢的声音在他身旁响起,“即使是黑暗之鹰,也不可能突破这样的防御吧。”

“克拉费里格还真是令人失望,人类的力量明明已到极限~!”罗兰的语气中夹杂着怒火,“只要能支撑到今天晚上的话,就能攻进城门,只要再多一点时间……”

“但亡灵同样也是有极限的吧,即使今次不能成功,下次也一定能达成愿望。”巫妖对对方的反应感到不可思议,“死亡骑士拥有不老不死的­肉­体,既然已经等待了十年,为何现在却无法理智的面对?”

“这种问题,我自己也回答不了,或许是本能吧。”罗兰的表情复杂了起来,“我就是为了这样的事情而诞生的,所以……”

“也对,”巫妖笑了笑,“不过既然主力部队都已经撤退了,那即使留在这里也没有意义,请团长大人也一起撤退吧。”

从昨日下午开始,持续了近一天的攻势已全线停止,如今,死亡骑士和食尸鬼正小心翼翼地游弋在守军的攻击范围之外,骷髅战士们则放松了绷紧的弓弦,安静地站立着等待下一道命令,就连血腥战车,此刻也已停止了咆哮。

一切声音都沉淀了下来。此刻的达兰拉,就如同一座孤独的岛屿,漂浮在散发出冰冷气息的死水之上。

然而,所有的人都知道,也许在下一瞬间,那结冰的黑­色­沉潭便会沸腾起来,成为燃烧着灵魂之火的岩浆。

冬天的白昼总是短暂的,橘­色­的落日开始沉没到高耸的城墙背后。但鸟瞰点之上的人类战士们,却并没有因此产生任何诗意的想象。寒冷的雾气正随着亡灵们的躁动而四下流淌着,一切的征兆都表明,新的战斗即将在夜幕的遮掩下再度展开。

火把的光芒遍布全城,连成了一条蜿蜒曲折的长蛇。在那昏黄的光芒之下,拉长的影子正狂乱地舞动。而城墙之下蠕动着的黑暗,则似乎要将一切吞噬般,迅速地向着有着温热血液的地方蔓延,即使是燃烧着的原木,巨大的钢铁魔像和闪耀着光芒的利剑,也无法阻止那疯狂的冲击。

夜晚的降临,令人类的感官变得迟钝,即使是拥有优秀夜视能力的矮人,也无法轻易地捕捉到死者们冰冷的躯壳。相反,不知疲倦的死亡骑士,以及以怨念作为触须,捕捉外界一切的食尸鬼们,却完全不受影响。在亡灵一波又一波的攻势下,无论是夜空还是城头,联盟的阵线都在一步步后退着。

“虽然夜间的战斗比较辛苦,但是,即使是不知恐惧与疲倦的亡灵,也无法在几天内拿下有着上百年历史的达兰拉。”在无言地观察过战场之后,卡达尔终于把视线转向了一侧亲切的身影,“我们不会输给那些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家伙,绝对。”

“恩~!”迪莉西亚微笑着点了点头,“今天的战况很激烈,你先去休息吧,这里就交给我好了。”

“若是发生什么事情的话……”

“别担心,我会及时通知你的,”女骑士试着让气氛变得轻松一些,“还是说,你觉得圣剑骑士团的代团长,连突发状况都应付不了吗?”

“说的也是。”贤者的嘴角微微扬了起来。

然而,卡达尔尚未转身,眼前的景象便如钢铸的锁链般,将他牢牢的禁锢在了战场上。

食尸鬼疯狂的嘶鸣响彻了城墙的每一处,而在那蠕动着的冰冷海水之下,来自蜘蛛王国的­精­锐战士们,正悄无声息的执行着另一项任务——挖掘出一条直通城内的地道。火把微弱的光芒无法撕去夜­色­的掩盖,战场表面的鼓噪则遮蔽了人类的感知,一切也都在隐蔽之下。死亡骑士们将会绕过坚固的防御,直接将冰冷的利刃贯穿人类的后心。

若不是挖掘队伍被卷入埋设的魔法旋涡的话。

黑­色­海洋的表面,刹时腾起冲天的浪涛,振聋发聩的巨响从爆炸的裂口中喷涌而出,随后,又化做一阵急雨,洒下断肢,碎­肉­和冷血的猩红­色­冰雹。

大地仿佛被唤醒的某种生物一般,各处此起彼伏的隆起巨大的山丘,亡灵大军在那愤怒的咆哮声中上下起伏,甚至连达兰拉宏伟的城壁也止不住的颤抖了起来。

魔法之都的杰作——砂泉法阵,威力无比的土元素魔法。当这些­精­心绘制的图形被印刻入大地的深处时,便成为了一个个随时可能被粗心大意者触发的致命陷阱。

卡达尔为艾拉泽亚的首府,构筑了真正意义上的立体防御体系。即使是来自北地的寒风,也只得在其之前止步。

地表上,双方仍然僵持着战斗,大片的箭雨在城墙与地面间穿梭,战士们呐喊着将原木滚下城头,而死亡骑士们的双眸从未停止过燃烧。但在那虚张的嘈杂之下,亡灵的攻势却已完全冻结。

往生者们的后备部队立即被派了上去——原本一直处于待命状态的深渊之影们,现在终于展开行动了。绯红法阵的隔离­性­能,以及稀少的数量,使得这些擅长魔法的妖魔在攻城中毫无用武之地。但现在,形如烟雾的魔影则成为了挖掘队的护卫。他们开始谨慎地以天赋感应起隐藏的陷阱,并用自身的魔力将之消解。

地下法阵的布置,比理查德预想的还要复杂。尽管联盟并没有设置许多大型法阵,但套在外围的小型法阵,却星星点点地分布在各处,一旦触发,就有可能引起连锁反应。即使是熟识魔法的深渊之影,这样的任务也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排除障碍花费了整整一天的时间,直到第三天夜晚的降临,魔影们才清理出一条直达城墙脚下的道路,蜘蛛战士则一改之前的缓慢,迅速地让宽大的地道伸展入达兰拉城内。

“很快就可以发起攻击了。”罗兰牵着坐骑,在没有一丝亮光的地底摸索着前进。

“别急,肯定会有一场刺激的战斗在等着我们的。”阿尔萨斯调侃身边的同僚。

在两人的身后,是三百名高阶死亡骑士,他们肩负着打开城门的重要任务。而充当护卫的一百名深渊之影,则可以保证地下通道不会在法术的影响下坍塌。

此刻,黑暗的路途已接近终点,而尽头的蜘蛛战士们,则在进行着最后一道工序——构造一个足够大的布阵之地,以供死亡骑士们在一瞬间全部冲出地道,发挥出所有的力量。

“就是这里,那些亡灵就在下面。”法师的脚步停在了城门附近的一个小广场上。

当地下的通道穿越城墙之时,敏感的侦测魔法便感应到了地脉的异常,然而,尽管人类以法术引发了好几次小地震,但亡灵们似乎并没有受到影响,通路的抗震能力强的异乎寻常。

唯一的应对之道,就是在亡灵们破土而出时加以歼灭。

以圣骑士为主力的防御部队包围了此处,外围是负责支援的法师和牧师,弓手们则隐匿在附近的民居之中。以广场为中心,这里聚集的战士,总共超过了两千名。风雪逐渐地大了起来,但所有人却都目不转睛的注视着眼前的地面,生怕任何一个细节逃出自己的掌控。

“来了~!”站在最前线的年轻圣骑士高喊了起来。

地面的裂缝就仿佛是黑­色­的闪电,刹时间遍布了整个广场,下一瞬间,伴随着隆隆的响声,无数的碎片迸裂了开来,广场的中央塌陷进去了一个直径十米多的大洞。

几道闪光从那黑­色­的深渊中激­射­出,烧灼着人们的视线,借助着那一瞬间的混乱,魔影率先冲上了地面,肆无忌惮的让魔法的力量贯穿人类的血­肉­之躯。

早已在垂直的坑壁上等待多时的死亡骑士紧随其后,整个广场顿时成为了一座愤怒的火山,向外喷吐着携裹着寒冰的岩浆。

恢复过来的守军立刻开始反击,炙热的圣光穿透了亮银的铠甲,撕咬着死者们的灵魂,飞蝗般的箭矢在他们的头顶呼啸,不时会有死亡骑士在金黄的光芒中化为灰烬,然而,人类却仍然无法阻止那黑­色­利刃的突进。

一名牧师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他无法想象,为何圣光的火焰无法阻停这名死亡骑士的冲锋,而在他反应过来之前,霜恸便贯穿了锁子甲下的­肉­体。

“别想阻我~!”罗兰的眼中闪耀着复仇的光芒,坐骑随即高高跃起,从面前的圣骑士头顶掠过,那水­色­的瞳孔中所映照的景象,如今只有一个——达兰拉城的正门。

两名白银圣骑士守卫在城门管制室内,通向这里的走廊仅能允许一个成年男子侧身走过,可算是坚固无比的防御。然而,从走廊另一头的铁门外所传来的惨叫声,却仍然令两人的情绪高度紧张。

削铁如泥的霜恸一下就劈开了大门,为怨念所聚集起的死灵们形成了一股暗流,发出令人恐惧的尖叫,扑向为首的敌人。与此同时,一把骑士匕首则­精­确无比的­射­向了另一个目标。

刚以圣光之力消解死灵的啃噬,迎面而来的寒冷剑风就令圣骑士咬紧了牙关。管制室狭小的空间限制了巨剑的威力,入侵者立即舍弃了手中的武器,改以搏击进攻。物品的跌落,简陋家具的破裂,各种刺耳的喧嚣顿时充斥在三人的耳旁,直到骨骼断裂的脆响终结了这一切混乱。

其中一人的脊椎在重击下断裂,生命立即离他而去。另一人则被扭断了手腕,此刻,那名受伤的圣骑士正斜斜的靠在墙角上,愤怒地盯着眼前的敌人。他的嘴角微微张开,仿佛要说什么一般,然而,那句话却永远的卡在了喉咙里——胜利者毫不犹豫的一记侧踢,扯碎了他的颈骨。

冲破重重的防御,穿越圣光术的屏障,罗兰凭借着十年前的记忆第一个来到这里。此刻,不仅铠甲已伤痕累累,躯体上的几处伤口也正向外渗出暗红­色­的冷血——即使是死亡骑士的­肉­体,在这样的战斗下也已达到了极限,然而,那水­色­瞳孔中燃烧的冷火,却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

“马上……就可以达成愿望了……”罗兰喃喃自语着,用力扳动城门的开关。

“做得真是利索。”玩世不恭的语调在他的身后响了起来。

“你太慢了,阿尔萨斯。”罗兰皱了皱眉头,“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

“骷髅战士现在终于可以发挥力量了,食尸鬼跟随在它们的后面冲锋,”对方简洁的回答,“我们已经控制了西门,同时正与南北两门的部队呼应,而人类联盟则向东门方向后撤。”

“很好,让他们再快一些~!”

“当然,理查德希望能在撤退前破坏所有的重要设施,包括城墙。”有着红­色­瞳孔的死亡骑士又补充了一句。

罗兰的表情在那一瞬间有些茫然不知所措:“什么?撤退?”

“对,斥候们发现大批援军,数量超过了六万,此刻正在迅速向达兰拉进发。”

“不可能,今天只是第四天而已……”罗兰毫无意义地反驳着对方。

“很显然,我们得到的情报是错误的,”阿尔萨斯的情绪并没有多大变化,“看来他们在第一时间就得到了我军进攻的消息,而且支援的速度似乎完全不受大雪的影响,若不尽快撤退的话……”

“够了。”罗兰的眼神如同刀一般锐利,“阿尔萨斯,立刻纠集一队死亡骑士~!都已经到这里了,怎么可以放弃……绝对不能让努力化为泡影~!我都已经等了整整十年了,温达姆的末日不能再拖延哪怕一分一秒~!”

“悉听尊便,团长大人。”对方的嘴角微微扬了起来。

第一部 归来 终章 冰之迷宫

冬日的阳光顺着镂空的穹顶,缓缓流淌入大厅。

兵器的碰撞声,火球的爆炸声,以及战士的呐喊声此起彼伏,然而这些战场的征兆却与这一处无缘。路维丝神殿就象是独立于现世之外的圣地一般,将血腥、屠杀与恐惧隔绝在高墙之外,惟独留下孤独与寂静。

女神的雕像沐浴在筛落的光芒中,露出祥和的表情守护着神殿。而在大厅的中央,一名忏悔者正虔诚地祈祷着,一动也不动,就好象自己也变成了一尊雕像。尽管喊杀声逐渐逼近,但他却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直到神殿的大门打开,那低垂的头颅才终于缓慢抬起。

“陛下~!”皇家骑士不顾礼节,打断了国王的祈祷,那年轻的脸庞上正透露出焦躁与不安,“死亡骑士已经攻过来了~!若是再不离开的话,恐怕……”

“谢谢,但是我已经累了,逃到哪里也都一样吧。”温达姆却只是摇了摇头,“那件事情确认了吗?”

“已经确认了,是我亲眼所见,陛下。但是……”

“那样就足够了。辛苦你了,请赶快离开此地。”国王制止了对方的劝说,“至于我,在经历了这一切以后已经没有其他可以去的地方,只能留在此地等待命运的审判。不必担心,路维丝一定会引导一切的。”

骑士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深深的鞠了一躬,随后转身离开。

“我的生命,大概会在这里终结吧?” 目送着对方的离去,温达姆的肩膀顿时坍塌了下来,表情与刚才相比,仿佛老了半个世纪。

十年之前的那一幕,不顾主人的意志,强行从脑海的最深处浮起——身躯逐渐冷去的女孩,浸透鲜血的祭坛,以及那在红­色­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诡异的女神雕像。一切都仿佛刚刚发生过,就连浓重的血腥味,此刻也再度充斥了整个大厅,将那飘渺的圣洁冲刷入无尽的深渊。为了自己的苟且偷生,温达姆窃取了他人的未来,而现在他明白自己必须付出代价了。

温达姆深吸了一口气,试着让意识清醒过来,然而死亡的味道却逐渐从舌头根部泛起。接着,一阵夹杂着冰屑的狂风令他的全身感到无比的刺痛。

因为那并非触目惊心的回忆,而是积蓄了十年的愤怒与仇恨。

罗兰就站在路维丝神殿前,亮银的铠甲为大片的血渍染红,手中的霜恸反­射­着冰冷的寒光。大门已被砍成碎片,冷风混合着雪花在大厅内呜咽。当曾经熟悉无比的身影映照入那燃烧的双眸时,死亡骑士的双手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灵魂的火焰在他的全身流窜着,将触其锋芒的一切化为灰烬。

“审判的时刻到了~!”复仇者的声音如同坚冰一般,锋利而无情。此刻没有任何事物能阻止他的步伐。

灰发的身影大踏步迈进路维丝神殿,温暖的阳光在刹时被驱散,取而代之的是压抑的寒冷。十二名死亡骑士无言地紧随其后,将温达姆围在了中间。他们面无表情地注视着那名颤抖的人类,仿佛一群渴望祭品的乌鸦,正等待着啄食死者的血与­肉­。

尽管早已有所觉悟,但国王的勇气却在转瞬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温达姆低下了头,让自己的目光避开对方燃烧的冷火,随后清了清嗓子,痛苦而缓慢的念出了眼前之人的名字:“罗兰……”

下一瞬间,伴随着痛苦的呻吟,国王双膝一软跪了下去——掠过的剑光切断了他的肌腱。然而鲜血却并没有流出,伤口在产生的同时就被冻结了。

渴求着复仇的灵魂并不急于赐猎物予死亡,他想要慢慢享受愿望达成的瞬间,用猎物的痛苦来填补自己破碎的灵魂。

死亡骑士眼中盛满了冰冷的火焰,简直象要溢出,但此刻的罗兰却异常的平静:“终于见面了,温达姆,为了这一刻,我已经等待了十年时间。”

温达姆没有回答,他只是用断断续续的声音反复念颂着路维丝的名字,并且紧闭着眼睛,拒绝接受已经发生的一切。

“无论何时,你都只是个贪生怕死的胆小鬼而已~!十年之前,为了能苟且偷生,你甚至不惜牺牲久远的­性­命。”死亡骑士弯下腰,让手中匕首的刀锋掠过对方的脸颊,随即猛的将那把匕首齐根扎进温达姆的大腿。剧烈的疼痛烧灼着国王的全身,他立刻发出尖利的哀号,并在冰冷的地面上抽搐着翻滚了起来。

“而今天,你所做能做的一切也只是无耻地逃避~!”罗兰冷冷地看着猎物的丑态,随即一把拎起对方孱弱的身躯,冰冷的双手扼住了尚留一丝温暖的颈项。

“别以为自己很聪明,能够逃脱复仇的惩罚。”那冰冷的声音中充满了残酷的杀意,“今天我要把一切都返还,就象你在十年前对我所做一样……那个叫卡托丽的女孩,没有资格再活下去了~!”

温达姆的瞳孔在一瞬间扩张,而身体也下意识地开始挣扎。

“想以自己为诱饵,以便让女儿从密道逃脱吗?构思的确很不错,但可惜的是我已布置下足够的兵力,就连飞鸟也无法离开达兰拉,何况是你的女儿?”

“别……别那样,求求你,罗兰……” 死亡骑士的话语就如同冰冷的长剑,在瞬间贯穿了国王最后的尊严,“对我怎么样也可以,请原谅她、请原谅我的女儿吧……她没有做错什么……”

“感觉到了吗,那种撕心裂肺的心情?但是即使现在悔恨,一切也都无法改变了……”罗兰的瞳孔流溢出燃烧的火焰,痛苦的表情在疯狂的脸庞上凝滞,“所以,我也不会给你留下任何侥幸~!玷污久远之血的人全都必须死~!”

压迫在颈项上的力量突然消失了。然而,被解除禁锢的温达姆尚未着地,放­射­着冷炎的霜恸就将他钉在了空中。锋利的大剑从前胸贯入,后背穿出,鲜红的液体顿时喷泉般涌出,冲刷着银铠上结冰的血渍。

在温达姆的眼神涣散之前,他听到了罗兰最后的话语——“我会把你最后的希望撕成碎片的。”

由骷髅战士们组成的惨白­色­洪流,淹没了全城的街道。紧随其后的食尸鬼大军将寒冷的冻土铺满目之所及的每一处。西、南、北三处的城门均已被攻陷,亡灵们就象决了堤的洪水一样,冲毁了可以破坏的一切。

伴随着沉闷的爆炸声,达兰拉坚固的城墙在震动中化为一片废墟——察觉到人类的增援即将到来,巫妖们迅速以尸爆术破坏了防御设施,以为下次进攻铺好伏笔。而城内的粮仓也全都燃烧了起来,那鲜红­色­的火舌正贪婪地舔噬飞舞在空中的雪花。

卡达尔并没有打算撤退,只要援军到达,整个局势就可以扭转,联盟的军队将夺回对城市的控制。但是在此之前,只要再后退一步,整个达兰拉便会在死灵法术与大火中毁于一旦。

联盟的战士们正为保住这一步而誓死战斗。

迪莉西亚纵马疾驰着。刚从城内的密道脱出,早已等待多时的亡灵埋伏者便阻挡在了面前,战斗惨烈异常,六名负责护卫的圣骑士与七名高阶法师全部丧生,惟有她一人得以冲出包围——但绝非全身而退。肩膀上的一道伤口正在向外渗血,草草包裹的纱布很快就被扩散的红­色­所吞噬,但女骑士却并没有去在意。

她甚至没有哀悼战友的时间。自己现在必须尽快找到前来增援的部队,然后在第一时间将他们部署到正确的反击点,联盟才能在整个城市陷落前阻止住黑潮的侵袭。

不仅如此,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理由驱使女骑士不顾一切突出重围。她并不是一个人——卡托丽正坐在马鞍的前侧,紧紧地搂着迪莉西亚。

刚才的伏击中,一名死亡骑士的长刃划破了小公主的衣服。此刻,呼啸的寒风令她的全身僵硬,纷飞的大雪迷离了她的双眼,然而,为浓烟和红光所吞噬的达兰拉城,仍然清晰地印刻在了那双翡翠绿的瞳孔之中。

女孩知道那景象所代表的一切。和几天前最后一次看见父亲时,那无奈眼神中所包含的悲伤与恐惧,是完全一样的东西。

“姐姐,我好害怕……”卡托丽低声呢喃着,下意识地抱住对方。铠甲十分冰冷,但女孩却觉得安心了许多。

“别担心,很快就可以到安全的地方了。” 女骑士温柔地回答。她已经察觉到了吧?看着双眼红肿的女孩,迪莉西亚回应般地搂紧对方,默默祈祷这一切不会令她的心灵受到无法磨灭的伤害。

就在此时,一支箭羽突然破空而来,准确地从后侧贯穿了坐骑的心脏,圣骑士的爱驹立即哀鸣着倒了下去。迪莉西亚下意识地护住卡托丽,惯­性­的作用之下,两人被重重抛飞,翻滚着在雪地中留下一道又一道散乱的痕迹。

下一瞬间,灰发的影子以无法想象的迅捷掠过了她们的头顶,随后轻巧地停在了几步开外的地方。死亡骑士双眸中正闪耀着夺人魂魄的光芒,即使是遮天蔽日的大雪,也无法阻止那火焰的燃烧。

那是复仇者的执着。

罗兰下了马,缓步走向他的猎物。霜恸不知何时已紧握在了死亡骑士的手中,狂暴的气息顺着锋利的剑刃流泻而出,在厚重的积雪上侵蚀出黑­色­的深渊。

“停下吧,罗兰~!” 迪莉西亚刷地抽出长剑,挡在卡托丽身前。

“迪莉西亚,你是打算阻止我吗?”死亡骑士的声音在风雪中回荡着,显得既空洞又冷漠。

“温达姆的罪孽,只要温达姆一个人去承担就可以了,这和卡托丽没有关系~!”

“你是要我‘宽恕’吗?”对方冷笑着反问,“看看那样的瞳孔~!还有那头发的颜­色­~!那些是久远的,而非她的容颜~!”

“没有人能决定自己的父母,你这样做根本就是滥杀~!”

“哈哈哈哈哈……”罗兰的笑声毛骨悚然,“总也有人以正义之名阻挡在我的面前,但当我遭到背叛,久远成为祭品的时候,你们又在哪里?迪莉西亚,若是说教的话,就到此为止吧~!”

“这一次,霜恸不会再为你停下了~!”话音刚落,耀眼的剑芒便已盛开。

战斗持续的时间并不长。负伤的身躯令长剑变得无力,寒冷的大雪则令圣骑士的行动蹒跚。才几个回合交锋过后,迪莉西亚手中的长剑已被挑飞,那纤细的身躯一下便栽入白­色­的雪地,鲜艳的红­色­从她的身下缓缓渗出,看上去格外刺眼。

罗兰无言地举起手中的霜恸,环绕着寒冰的剑刃挑战般指向天穹,并将金­色­的阳光切割成无数的细线。为雪的反光所勾勒出的剪影,浸透着无法看透的黑暗,惟有那眼中燃烧的火焰,在几近冻结的时间中狂乱的舞动着。

大剑即将斩下。

但在那发生之前,卡托丽瘦小的身躯却突然扑向迪莉西亚。女孩表情中的恐惧无法掩饰,冻僵的嗓子也发不出一点声音。但即使如此,她的双手仍然环抱着几近昏迷的迪莉西亚,而且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紧。

是守护的姿态。

在那一瞬间,罗兰眼中的冷火,无法抑制地动摇了起来。

狂暴的拍击声仍然在复仇的灵魂中回荡着。什么也不用多想,就这样斩下去~!那个声音这样告诉他。死亡骑士的喉咙里发出了野兽般的沉闷咆哮,就好象在和某种无形的力量对抗一般,双手更紧地握住霜恸的剑柄。

但紧绷的气氛却突然被打破了,一支银箭毫无征兆地贯穿过残破的铠甲,深埋入死亡骑士的体内,随后又一支在空中划出银白的轨迹。冲击力令罗兰在一瞬间失去了平衡。

“情况不妙,放箭~!”­射­出两箭的圣骑士再度拉开弓弦,他的身后,是一队圣杯骑士团的先锋。

年轻的骑士迅速来到两人的身边,将披风覆在瑟瑟发抖的女孩身上,骑士团的­精­锐部队则立即构筑起坚固的防御阵型,警惕地在四周巡逻着,然而他们什么却都找不到,刚才的黑­色­身影早已消失在了白茫茫的大雪中。

罗兰的全身无法抑制地颤抖着。

那由伊修托利所赋予的达成愿望的利剑,不知疲倦不知恐惧的躯体,如今却和脆弱的血­肉­之躯一般,无法抑制地颤抖着。印刻入双眼的景象一再出现,并令记忆的深处产生剧烈的共鸣。

十年之前,久远也是这么守护着我的吧?和刚才她所做的简直一模一样……

所以我才会手下留情吗?罗兰眼中燃烧的冷火早已熄灭,他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自己冰冷的双手,飘落其上的雪花组成了各种奥妙的图案。

“算了,这样也好。”死亡骑士用力扯去破损的铠甲,紧握住胸口散发出温暖光芒的垂饰,“因为,无论怎样,她也没有办法回来了。”

“久远,我好想你……”喃喃地低语着,罗兰的眼中浮起孤独与冷寂的波澜。

冬风呜咽着吹起灰白­色­的长发,晶莹剃透的雪花在空中欢快地跳跃,而当随风起舞的白­色­映照入死亡骑士的视线时,一切却化为了记忆的洪流,涌进业已熄灭的灵魂之中。

飘扬的秀发与翡翠的眸子,翩翩起舞的窈窕身影,银铃般的笑声与温柔的话语,鲜明的记忆被再度点亮,一切恍若昨日刚刚发生。

你要带我去什么样的地方?

安心吧,最强的祈祷士会在这里保护你的~!

只是……有一点点在意而已。

谢谢。

请你一定要活下去……

“久远~!”罗兰大声的喊着爱人的名字,伸出手去试图抚摩那飘渺的幻境,但是却落了个空。雪花不再停留在那冰冷的躯壳上,而是直接穿透了过去~!死亡骑士的身躯,正逐渐的幻化为透明的剪影……

沉浸入自身回忆中的往生者忘却了周围的一切,而仍然滞留于现世中的存在感,也如风中的残烛,迅速而无声的消退着。愿望已达成了,那么,就这样安息吧……罗兰这样告诉自己。

“请你守护我,直到那一天的到来,”另一个清脆的声音却慢慢响起,“直到属于伊修托利的那个黎明的到来……”

语调轻柔而舒缓,但却如滴落沉潭的水珠般,激荡起一层又一层的涟漪,令响亮的回音唤醒沉睡之人。

“伊修托利~!”罗兰猛地睁开眼睛。

眼前大雪纷飞,血一样红的火焰勾勒出达兰拉惨淡的轮廓,武器激烈碰撞的声音,战士的咆哮与亡灵的嘶鸣从远方的战场上传了过来。

那是梦吗?死亡骑士低下头去,仔细地审视了起来。尽管雪下的很大,但全身上下却没有一处沾染到白­色­的结晶。直到现在,那六棱形的花朵才愿意栖在自己的肩头。

是因为那个约定的关系,所以自己才没有消失吧?伊修托利,仍然希望我留存在这个世界上吗……罗兰下意识地望着北方,坐落着寒冰皇冠的那片土地。

“他回来了。”理查德放慢了坐骑的脚步。

“是的,他回来了,但是已经不一样了吧?”阿尔萨斯皱起了眉头,“那家伙已经不再拥有力量了~!”

巫妖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但表情明显是一切尽在意料中。

“伊修托利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打破死亡骑士的约束,让那个失去目标的人活下来?这样没有任何意义,现在的罗兰,无论是什么事也都做不了……”

“即使是死亡骑士,也不会永远按照着约定存在下去吧?”理查德打断了对方的质问,“即使是神也无法看透命运,你又如何去预言呢?我们拥有不老不死的­肉­体,只要静静的等待,便可了解隐藏在表象后的真实。不是吗?”

巫妖催马向着罗兰走去:“来吧,一起去迎接归来的战士。”

即使是冰铸的迷宫,也总有融化的一天,那时,迷失其中的灵魂便会寻找到新的道路——无论是否通向死亡。毕竟,命运并非是一成不变的循环,而是无法预测的螺旋。

死亡骑士 第一部 归来

第二部 黎明 序章 曙光

绿­色­的霞光仿佛是从内部渗透出来一般,浸染了整个天空,将寒冰皇冠之颠的五彩极光洗刷而去。在那宜人的照耀之下,就连终年飘扬的雪花,此刻也笼罩上了一层薄纱的新绿。身着鹅黄|­色­连衣裙的身影,轻盈地站立在晶莹剃透的花朵中,柔顺的乌丝顺着肩头倾泻而下,飞舞着描绘出风的姿态。

那一瞬间,罗兰甚至以为久远就在眼前。

“欧林,你来了~!”少女转过身来,明亮的翡翠­色­眸子令整个大厅顿时一亮。

“是的,伊修托利。”死亡骑士回过了神。

“看,空中的光芒。”女孩纤细的手指指向了天空。

“从昨天就开始持续了,而且,连你的神光也因此被掩盖……那究竟是什么?”

“那是这个世界对我的召唤,和二百三十五年前的路维丝得到的力量,是一样的东西。”伊修托利简短地解释,目光却逐渐飘向远方,“了解联盟历史的欧林,应该知道那是什么。”

“路维丝之黎明……”罗兰喃喃的说道。

“没错,二百三十五年前,在信徒们的帮助下,路维丝成功完成了与世界树的融合,成为了‘神’,拥有可影响灵界、幽界与现世的无与伦比的力量。但是,她依然不是一个完整的个体。神应当为达成自己的愿望而努力变得完美,但路维丝却迷失在了强大的力量之中,再也听不到念之海的声音了。” 那清脆的声音中夹杂者一种微妙而复杂的情绪,“对她来说,命运的道路已到了尽头,无法再继续攀升,所以才会想要扼杀一切吧。”

“成为神难道不是最终的目标吗?”

“当然不是,那也只是达成信念的手段而已,”女孩摇了摇头,“但是,却是必须的手段,所以我也一定要成为神才可以。等到那个时候,我会去完成路维丝无法达成的事情。”

“会是什么呢……伊修托利的信念?”罗兰若有所思地凝视着对方。

“欧林的信念又是什么呢?”伊修托利却反问了一句。

“若是连自己的信念都没有的话,又如何去了解、体会他人的信念?”女孩的目光突然深邃起来,“凡人总是要去追求某种东西,或者守护某种东西,以此来确定自己存在的理由,死亡骑士们就是最好的体现,但是……甚至连身为申明的路维丝尚且迷失了自我,凡人如此渺小的存在,是否能真正了解到自己内心最深处的愿望呢?”

死亡骑士顿时沉默了下去。

“不过那毕竟只是理论而已,至于现在,只要完成约定好的事情就可以了。”伊修托利的嘴角微微扬起,“欧林冥思苦想的样子很有趣呢~!”

“对我来说,只要能找到西方的世界树,就可以了吗?”

“约定完成之时,我便会把世界的真实,展现在欧林的面前。”少女的表情认真了起来。

“恩,”罗兰舒展开皱起的眉头,并回以微笑,“现在仍然能站在这里,就是因为那个约定的关系吧。没错,直到属于伊修托利之黎明的到来,我都会一直挥剑的~!”

“那么,现在就赶快做好准备吧,旅途可并非一帆风顺的哦。”她说着递出了手中的戒指,“欧林是伊修托利的欧林,并且拥有我赋予的躯壳,不需要其他的力量,你的血液就能令世界树苏醒,并使之成为属于我的东西。但是要达到极西之地,并非容易的事情。”

罗兰点了点头,并接过了戒指。

自达兰拉一战结束,他便回到了寒冰皇冠,不再战斗。整整七年,霜恸未曾出鞘。然而北地的平和并不意味着战事的顺利,理查德花了将近一年的时间才突破五城防御——直到把所有城墙都摧毁的时候。亡灵大军在占领了整个艾拉泽亚后,终于侵入了地势复杂的斯托加德。之后的六年,在对峙的拉锯战下一闪而过。

这意味着神道并没有畅通,人类仍然控制着通向世界树的道路,而手中的戒指,将会是此行的关键。

“中指戒‘诚挚的欺骗’,”伊修托利缓缓地说道,“以前向欧林说过这个的作用吧?”

“你是要我利用这个这个通过联盟的领域吗?”

“如果欧林愿意借助这个戒指的力量的话。”

“当然没有问题,”罗兰的嘴角微微扬了起来,“做久了亡灵,我并不介意转换一下身份。”他说着,将戒指套上了手指。

下一瞬间,金­色­的光芒从戒指中流溢而出,如同疯长的藤蔓一般,顺着死亡骑士的手臂蔓延到了全身上下。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他向着喷泉俯下身去的时候,水中的倒影仍令罗兰的眼神在刹那间停滞。

耀眼的金发披散在身后,冻结的肌肤透出健康的红润,秀丽的脸庞不再冰冷,唯一不变的,是那水­色­的瞳孔。

这是罗兰成为死亡骑士之前的容貌。

“恩恩,我早就想看看欧林曾经的样子了,真的很不错哦,”伊修托利露出顽皮的笑容,“若我是久远的话,大概也会爱上你的吧?”

“伊修托利~!”罗兰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窘迫。

“欧林脸红了哦~!依靠我的力量创造的戒指,效果真的好厉害。”女孩丝毫不顾对方的不满,那银铃般的笑声随着飞舞的雪花在空中跳跃着,“真是失礼了……”

“算了,我已经习惯了。”罗兰苦笑了一下,“总之,我会尽量去熟悉人类的姿态的。”

这个曾经属于过我的姿态……

霜恸出鞘的震响在大厅中回荡着,罗兰试着挥舞了几下,破空之声随之而起。刃口依然锋利无比,而之上的气息也一如既往的凌厉。

以神之名铸造,汝等无罪。剑身上的刻印隐约闪现着光芒。

伊修托利希望我能活下去,所以,今次我也一定要尽全力挥舞着霜恸为她而战。

“那么我该离开了,保重吧,伊修托利。”罗兰顿了顿,随即加重语气,“一定能够实现与你的约定~!”

“恩,一切就拜托了,欧林也要保重。”少女庄重地回答,罗兰的身影最终与月之花的光芒混合在了一起,成为飘渺的轮廓,在大厅的尽头隐去。

他将要穿越无数的势力领域,直到到达回忆的起点,亦是伊修托利的预言无法看透的地方——星之都。在那里,进一步通向世界树的道路将会明确。

若是就那样向着某个目标飞奔而去的话,总也会在不经意间得到什么的。我的欧林啊,希望你能在回忆之旅中能寻找到这个世界的真实。

以及,我和久远之间的真实。

第二部 黎明 第一章 预言的道路

十二座方尖塔向着天穹的至高处伸展,仿佛虔诚的信徒们祈祷时伸出的手臂。那拔地而起的身影安静的矗立在城市的四方,它们的脚下是宏伟而整洁的街道,梦幻般的建筑群,以及栩栩如生的路维丝雕像。高阶牧师在这里到处可见,三大圣骑士团的旗帜在城头飘扬,不仅如此,整个联盟的动向也被看不见的力量维系在了此处。

那就是圣都,由以米特兰为首,连同艾拉泽亚,德拉诺,斯托加德,泰拉斯和索克拉特五国组成的路维斯联盟的中枢。

她的另一个名字是“神眷之地”。

今天的日期是路维丝历二三五年元月二十三日,对于骑士们来说,这个日子拥有特殊的含义——圣骑士考核的完结日。经历了为期半年的任务考核后,有资格成为圣骑士的­精­英们将被召集回圣都,在此得到路维丝的加护与引导,并成为新生的神之战士。

圣都中央的路维丝神殿中,教皇正亲自主持着圣骑士就职仪式。神殿大厅的两侧,高阶牧师与圣骑士们肃穆的凝视着眼前的景象:盛名的高阶骑士,功勋卓著的武将,剑技过人的领主……他们虔诚的跪拜在教皇的面前,并接受来自路维丝的祝福。

从黑暗之鹰的闪电入侵开始,联盟与亡灵之间的战事已经持续了整整八年,而且丝毫没有结束的趋势。即使是圣骑士,在那不知疲倦与恐惧的黑潮面前,也有倒下的时候。而眼前的这些战士们,将接过牺牲者们的遗志,肩负起抵御亡灵们的重大责任。能否将死亡骑士的步伐阻止在斯托加德,取决于他们的能力。

“请最后一位就职者上前~!”红衣主教嘹亮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大厅。依照惯例,最后接受仪式之人,应当是本次考核的第一名,也因此,众人的目光都聚集了起来。

有着美丽眸子的少女镇定自若的走上了台阶,齐耳的黑­色­短发从脸颊上拂过,合身的银锁子甲描绘出那窈窕的身形。女孩那雪白的肌肤沐浴在阳光之下,恍若一尊玉石的雕塑,沉静而安详。然而,即使她的表情一丝不苟,却仍然无法掩饰瞳孔中那掠过的波澜。

七年的岁月一晃而过,不知不觉中,白发爬上了朱利安_奥古斯特的鬓角,但这却完全无损于他的威严,此刻,所有的人都等待着教皇的训话。

“诸位,这是个战乱的年代,自亡灵大军入侵联盟以来,战火不断蔓延,艾拉泽亚与斯托加德两国的人民正陷于水深火热之中,整个联盟也因此而疲惫不堪。但是,”教皇顿了一顿,“我们并没有屈服~!即使面对的是不知疲倦与恐惧的妖魔,路维丝的信徒们也不会有任何退缩~!永不妥协,永不屈服,只能被毁灭,不能被奴役~!”

身着绛紫­色­长袍的教皇朱利安环顾着整个大厅,圣骑士们­精­神抖擞,牧师们沉着冷静,而眼前的少女,则透露出一种无形的宁静与安详,他满意的点了点头。

“不仅如此,我们同时也拥有希望,那就是你们,新生的圣骑士,路维丝的战士们~!即使身处乱世,你们仍然能屏除­干­扰,一心为守护路维丝而战斗,不愧为世人学习的典范。”朱利安的视线转向了这名最后的就职者,并将手掌放在了对方的肩上,“而你则尤其值得称赞,不仅能完美的达成教廷给予的考核任务,而且还巩固了联盟的战略优势,这样的优秀人才在近年来是十分少见的。”

“感谢法王厅对于我的努力的认可。”少女沉着的回答。

“那么,请接受路维丝的祝福与引导吧~!”

就职者随即单膝下跪,双手接过教皇赠于的武器。

“这是矮人们与法师联合制造的闪级装备,短剑‘琉璃’与刚盾‘雷缚’,在这里以联盟的名义赋予你。” 朱利安顿了一顿,然后提高了音量,“另外,鉴于你的优秀功绩,教廷将承认你为此次考核的第一名。并以法王厅的名义,授予卡托丽_奥兰德圣骑士称号,‘艾拉泽亚之荣耀’~!”

女孩抬起了头来,那翡翠­色­的眼眸中,充满了坚定与自信。

“卡托丽果然很厉害,这次考核的第一名,而且获得了自己的称号。”走出神殿,同样是今年获得资格的一人走了过来,在那棕­色­的卷发下,是一张充满活力的脸庞。

“你该知道的,那算不上什么,雷恩。”卡托丽的声调突然变的复杂,“十八年前,那个人也是以第一名的身份在此接受称号的吧?‘艾拉泽亚之骄傲’……”

“黑暗之鹰吗?” 雷恩轻声的呢喃着,同时摇了摇头。

五年来,他与卡托丽在一起学习与战斗,这次更是成功的完成了考核任务,以优异的评价成为了圣骑士。但是女孩的目光却总是停留在迷离的远方,而不是他的身上。

雷恩知道那是为什么。被称为黑暗之鹰的那个存在,即使已经早已在战场上销声匿迹,那仇恨的种子却仍然深埋入了少女心灵的罅隙,一旦提到和那个人有关的一切,­阴­霾总会在瞬间缠上她的眉头。

一定要令你摆脱这一切,雷恩凝视着女孩的目光突然变的温柔了起来。

“怎么了,雷恩?”卡托丽有些奇怪。

“啊?哦……我是在想,黑暗之鹰也许已经彻底消失了吧?”年轻的圣骑士苦笑了一下,“据说死亡骑士在达成愿望的同时就会消失,而自那一战以来,整整七年中,他都一直没有出现过,所以……”

“我才不在乎他在哪里,你以为我和那家伙的想法一样吗?”女孩打断了对方的话,“即使罗兰死了,但是一切也并没有好转。就算是复仇这样的理由……也不能成为发动战争的借口~!这么多人失去生命,全都是因为那家伙~!若是可以的话,我明天就要上前线~!”

“明……明天?”雷恩不可思议的看着她。

“对啊,我才不要抱着这个和黑暗之鹰很配的称号傻等在这里。”卡托丽生气的捏紧拳头。但下一瞬间,她的表情却突然变的不知所措。

朱利安_奥古斯特正微笑着站在旁边。

“教皇大人~!”两人异口同声的喊了出来。

“年轻人还真是有活力,”离开神坛的朱利安显得十分和蔼,“不过在上战场前,周密的计划才是更为重要的事情,若是愿意的话,两位请先跟我来吧。”

会是什么样的事呢?卡托丽默默的猜测着,教皇带领他们走过了神殿,径直进入了法王厅大堂之后的建筑,显然,这并不是一次公开的会面。

“到了。”朱利安说着,推开了房间门,这是教皇的办公室。在宽大的办公桌一侧,洛伦_奥古斯特正坐在长椅上闭目养神,一名年轻的法师站在他的身边,手中捧着一本古旧的书卷,当与女孩的目光相对时,他友善的露出了微笑。卡托丽也点了点头,随即将目光投向了房间的另一头,当那熟悉的身影映照入眼眸时,喜悦之情在一瞬间充满了全身。

“爸爸,妈妈~!”女孩扑进了对方的怀抱。

“半年不见了,有没有想我们哦?” 迪莉西亚露出了明媚的笑容,而卡达尔则只是微笑着看着养女。

“恩~!想得不得了~!”卡托丽只是把头窝在养母的怀中。

“既然人都到齐了,就开始说明此次的任务吧。”朱利安对卡达尔点了点头,“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那么,就由我首先来说明一下现在的情况。”贤者的脸­色­严肃了起来,七年的风霜在笑容褪去后,再度爬上了他的脸庞。

“现在联盟的形势不容乐观,斯托加德已有多处重镇被攻陷,而圣骑士和高阶骑士的数量却在战斗中逐渐消耗,新征入伍的士兵们战斗力也大不如前。”卡达尔叹了口气,“另一方面,­精­灵们在两年前也失去了和我们的联系。”

“是因为那种昏睡病的关系吧?”卡托李Сhā了一句,联盟盟友的危机她也略有耳闻。

“没错,那简直就像瘟疫一样……”贤者点了点头,“那种症状在整个布拉因那斯肆虐着,成群的­精­灵们倒地不起,就那样一直陷入梦境的迷宫,那大概是伊修托利的杰作吧?可是身为凡人的我们并没有解决的办法,女神路维丝也完全没有给出任何预言。”

“就连那位­精­灵咏者奥露哈现在也不知去向。”一旁的青年法师补充道,“现在残余的­精­灵已经完全失去了和我们之间的联系,所以战局变的更困难了。”

“本以为能通过消耗战取得胜利,但我们现在反而陷入了被动中,黑暗之鹰的闪电战令亡灵们在这块大陆上牢牢的扎根,而人类的时间却不多了……三天前,在各地都出现了绿­色­的极光,那是不详之兆啊,”聆听者有些惆怅的开了口,“路维丝通过预言告诉我,那是能让亡灵的主宰获得神之力量的征兆~!”

话音未落,整个房间就已陷入了死寂。沉默在一瞬间向着四周扩散,大家只是相互望着,却没有一个人开口。

这样的事情,一个新的神吗?年轻人们以不可思议的眼神交换着意见。

“这样的事情,以前也发生过,”教皇最终打破了寂静,他的语调有些感慨,“二百三十五年前,路维丝女神也正是通过这样的方式成为高高在上的神明的。”

“现在唯一的办法是抢在亡灵之前,毁灭那个力量。”洛伦做出了总结,“预言已经为我们指出了方向,虽然并不完整,不过那是唯一的道标。”

“法王厅的意思是?”卡托丽凝视着须发皆白的长者。

“现在前线不可能调派人手,何况联盟的疆域之外,圣光的威力会大减,所以,决定本次考核的成绩优异者,圣骑士卡托丽与雷恩,以及高阶法师修因负责这次的任务。”聆听者简洁的回答。

下一瞬间,卡托丽不顾礼节的打断了他的话:“为什么非要让我去?”

“慎言,卡托丽_奥兰德,我知你很希望能上前线作战,但是若是认为这个任务是简单的寻宝,那就错了,”教皇的嘴角微微上扬,“事实上,自联盟成立以来,到达传说之地‘星之都’的惟有一人而已。”

“黑暗之鹰……吗……”女孩的目光在那一瞬间迷离了起来,七年前的景象似乎就在眼前——那个浑身是血,有着燃烧的双眸的黑影。她喃喃自语着,却并没有注意到来自身边那担忧的目光,“那样的话,我愿意接受这个任务~!“

“很好,我一向认为,只有志愿者才能顺利完成任务。”教皇露出了微笑,随后扫了一眼雷恩和修因,显然,他们对于如此重大的任务并没有任何异议,那闪亮的眸子中正反­射­出年轻人特有的坚定与自信。

“既然卡托丽是此次考核的第一名,因此我想由她来担任任务的领导者是最合适的。”朱利安说着,向着少女递出了手中的项链,在那银­色­链条的顶端,束缚着一颗闪烁着血红­色­光芒的水晶,“这是随同预言一起到来的东西,路维丝之血,唯一能毁灭那力量的东西,请务必妥善保管。”

“这就是……路维丝的鲜血?”女孩将项链紧紧的握在了手中,那翡翠­色­的瞳孔中透露出绝不放弃的眼神,“以圣骑士的名誉保证,即使牺牲生命,也一定会完成这次任务的~!”

传送法阵的光芒从旅之祠的大厅中渐渐褪去,修因的魔力作用下,三人将首先抵达斯托加德的城塞都市伯日丁。在那里,名声显赫的游侠约瑟芬,将会成为队伍的最后一名成员。

看着卡托丽逐渐消失的身影,迪莉西亚的眼眶无法抑制的湿润了起来,而与此同时,一只有力而温暖的大手抚上了她的肩膀。

“别担心,她一定会安全的回到我们的身边的。”卡达尔微笑着鼓励妻子。

“恩~!”迪莉西亚回应般的紧紧搂住了对方。

“卡托丽_奥兰德,温达姆之女,七年前达兰拉攻防战中,她是王族中唯一的幸存者吧?还真是讽刺。”朱利安摇了摇头,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此刻办公室中只剩下了奥古斯特兄弟二人,“若是她知道自己是因为血统上的缘分,才成为任务的人选的话,也许会把我的胡子都扯下来吧?”

“这就是所谓的命运吗?”洛伦只是叹了口气,默默的注视着窗外的景­色­。

路维丝预言的另一半——惟有来自星之都的血缘,才能开启通向星之都的大门。

伯日丁城堡的会客室中,卡托丽静静的依在窗旁,玻璃隔开了初春的冷寂空气,同时也令城中闪耀的灯火成为了模糊的烛光,夜­色­之下,那翡翠的眸子中无法抑制的抹上了一丝伤感。

“爸爸,妈妈,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长途旅行呢……”卡托丽低声自语着。不知为何,这七年来的点点滴滴此刻却再度浮上了心头:身为联盟的重要将领,卡达尔和迪莉西亚时常在外,但无形的纽带却如篝火一般,温暖着少女的心。每一次团聚都是美好的回忆,每一次谈话都令自己受益无穷。

他们是最了解我的人,少女如此想着,下意识的把手放在了心口。

但是,现在要靠我自己的力量去完成一切,既不是象考核那样有稳固的后援,也不是象在战场上那样只要考虑战斗,现在……要面对完全未知的道路。我能完成这么重大的使命吗?女孩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绝对不可以让那些死者的怨恨得逞~!无论如何,也一定要完成这个任务~!

约瑟芬不仅是联盟最著名的游侠之一,同时也负责伯日丁整个周边战区的补给管理——在离开岗位之前,他必须将一切都整理的滴水不漏,以免联盟失去那逐步被吞噬的优势。因此,直到夜晚这名最后的成员也仍未来报道,而为了打发时间,保养完武器的雷恩和修因攀谈了起来。

“结果,就职仪式刚结束,我们就被托付了这个任务,阻止伊修托利封神……想想真是不可思议。”雷恩感慨着,“你也是这样的吗?”

“似乎我的余地要大一些,之前已经得到了消息,是自己选择要成为任务人选的。”

“想要拯救这个世界吗?”

“与其说是想拯救世界,不如说是想探询魔法的力量,”修因不置可否的摇了摇头,“关于里魔法的秘密……”

“那应当是被联盟所排斥的东西吧?”圣骑士皱起了眉头,“我认为,过分的追求力量并不是什么好事。”

“这样的道理显而易见,”法师露出了神秘的笑容,“但是你若是亲眼见过里魔法的话,就不会有那种偏见了。我的导师,高阶法师亚米尔,曾在七年前的伊斯之战中目睹­精­灵咏者使用里魔法的力量,他现在把它称为奇迹……”

“那么你呢?”

“星之都的传说,你有听说过吧?”修因却突然反问对方。

“是的,那是被称为传说之都市的地方,据说拥有不可思议的力量,以及现世中早已流传的知识。”雷恩整理着脑海中的记忆。

“罗兰十八年前的经历中有提到过……那里也有里魔法使,以及关于里魔法的知识……”修因并不掩饰自己的向往之情,“我想,若是有人能接触到那些的话,并把失散的知识带回联盟的话,人们就不必再用‘天赋’那样的东西去解释里魔法了~!”

“不错的想法,不过即使是黑暗之鹰本人,也并没有得到什么好结果。”一个清脆的声音Сhā进了两人之间,一提到罗兰,卡托丽秀丽的眉头就皱了起来,“我想现在应该把任务放在第一位,联盟的存在是最重要的,我们并不是出去冒险。”

修因点了点头:“这是当然的。”

“另外,我想现在正好有个机会可以增加一下各位的实战经验。”女孩笑了笑。

“什么?”

卡托丽熟练的将小盾装备在了左臂上,随后抬起了头:“伯日丁有麻烦了。”

窗外,沉睡的都市已经醒来,到处都是闪亮的火把。那游弋不定的光芒在大街小巷中窜动着,交织成不安与焦躁的大网,笼罩在整个伯日丁之上。几乎与此同时,会客室的门突然被打开了,寒冷的空气瞬间涌入了房间中,而走廊上的躁动也击碎了原本的宁静。

一名士兵冲了进来,他的脸上写满了不安:“是死亡骑士~!死亡骑士来了~!”

士兵们手持着火把在城中各处要道设置了路障,而骑士们也在法师的指引下行动了起来。尽管对手仅仅是一名落单的死亡骑士,但没有人敢有一丝疏忽——否则必定会付出血的代价——这是在多年与亡灵的战斗中得到的教训。

入侵者的身后有超过三十名以上的斯托加德骑士在追赶着,死亡骑士身着一袭黑衣,奔跑的动作就如同滑行一般无声无息,但人类骑士的铠甲却发出震天的响声,将所有的守军都吸引了过来。

“拦住他~!”几名追赶的骑士大声的高喊着,前方出现了同僚们执剑的身姿。

尽管入侵者早已考察过脱离的路线,但最终还是不得不面对前后的包抄。他放慢了前进的速度,而身后的脚步声却越来越近了。

“终于抓住你了~!别做无谓的反抗,亡灵~!”为首的是一名年轻的圣骑士,他的脸上带着不容反抗的神­色­。当看清眼前的对手时,雷恩有些惊讶——很少会有死亡骑士遮掩自己的容貌,但眼前的这名,却戴着严实的面罩,惟独让那燃烧着的双眼表明自己的身份。

死亡骑士环顾了一下从四方包围过来的骑士们,随即简短的答复对方:“我没空和你们在这里纠缠。”

“事到如今,居然还嘴硬~!?”雷恩的脸庞因愤怒而涨的通红,“全体包围他~!不要有任何松懈,对方是死亡骑士,即使只有一人我们也要全力应付,赶快把他的头砍下来~!”

包围圈最内侧的五名骑士率先发起了攻击,五把闪亮的长剑当头劈下。

下一瞬间,一道光芒从死亡骑士那裹的严严实实的斗篷中呼啸而出,就如同最具威力的炸雷,带着耀眼的蓝­色­,划开了寒冷的空气。只是转眼之间,长剑,铠甲与躯体就在那道光芒之中一分为二。金属的碎片搅拌着血腥的­肉­块四下飞散,地面顿时被染成了暗红的颜­色­。

绚丽的蓝­色­逐渐凝固,战士们这才看清,那是一柄比双手剑还要大了整整一圈的重剑,就尺寸来看,简直和光之指引者的“绯莲”不相上下。死亡骑士再度挥舞了一下,血液立刻顺着宽大的刃锋洒了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鲜红­色­长线。

“那家伙……”

“居然一下就杀掉了五个人~!”

“看那把剑~!”

烙入眼中的景象令骑士们下意识的后退。

入侵者抓住这个机会,冲向了萌生怯意的敌人。骑士长剑编织的大网严密而锋利,但裹着斗篷的身影却能在其中顺利的穿梭。

很多时候,剑芒与他的身躯仅只有一纸之隔,但那燃烧的双瞳却没有显出一丝慌乱,只是冷静的观察出包围网的漏洞所在。只有在必要的刹那,死亡骑士手中的重剑才会动起,如捕猎的毒蛇般­射­向对方的头部,并在下一瞬间带起惨叫与血柱。

再这样下去的话……骑士们会失去战意的~!看着被扯的支离破碎的阵型,雷恩心中升了不祥的预兆。必须要抑制住对方的攻势……

年轻的圣骑士立刻开始念颂起祈祷语,生命之力在意志的引导下,扑向了黑­色­的亡灵。

然而,圣光的火柱却并没有击中目标——有所察觉的死亡骑士在最后的一瞬间跳离了所站的位置,并立刻调整姿势,向着雷恩冲了过来。

“别以为我会被你打败~!”雷恩大声的吼着,从正面抵挡对方的冲击。然而死亡骑士的第一剑就令他的双手麻痹,随后一系列暴风骤雨般的斩击更是使得圣骑士连连后退,毫无反击的余地。更糟糕的是,在贴身战斗中,他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办法使用圣光术。

这家伙简直是怪物~!雷恩咬紧了牙关。他双手的虎口都已被震裂,鲜血正顺着剑柄流淌,而呼啸的剑风则令眼睛疼的几乎睁不开。但圣骑士不能有任何分心,无论如何,也一定要握紧手中唯一的依靠,否则就会在眨眼之间被砍成两半。

几个回合下来,雷恩的状况很不利,但年轻人却并没有任何恐惧与迷茫,相反,他的眼神中带着融化寒冰的坚韧。死亡骑士发现自己的判断失误了——对手的剑术比预料中的要高超的多,不仅如此,在两人对峙之时,守军已经重整事态,并以更紧密的阵型包围了过来,城中的几名牧师此刻也已经抵达了战场。

“你已经无路可走了~!”援兵的抵达令雷恩信心大增。

“很不错的剑术,但是尚不足以阻挡我。”尽管对方的脸庞藏在了面罩之后,圣骑士却相信,此刻死亡骑士的表情一定充满了不屑。

“别太猖狂~!”雷恩尽全力斩了下去。死亡骑士并没有闪避,只是举起了手中的武器。两剑相交,剑刃上顿时溢出了火花的光流。在入侵者的巧妙带动下,雷恩的长剑立即偏离了方向,他的身体失去了平衡,在那短暂的一秒内,灰发的黑影已经来到了眼前,雷恩只觉得上身猛的一沉。

死亡骑士跃上了他的肩头。

下一瞬间,尚未等圣骑士反应过来,入侵者已借助高度的优势,跃出了逐渐成型的包围圈。

“快去追~!”从地上爬起来的雷恩大吼着,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但那黑影却早已隐匿入了夜­色­之中。

失去了目标后想要再找回来并不是件容易的事,特别是当追踪的目标是死亡骑士的时候。即使是矮人的视力,也无法寻找到那冰冷的躯壳,守军不得不改变策略,采取拖网式的搜索。火把的长蛇顿时分散无数的细枝,向着全城散布了开来。

但他们并不知道入侵者早已离开了市区,此刻正在城墙之上潜行。

除了一个人。

灰白的长发在高墙的强风下舞动,黑­色­的斗篷包裹住了矫健的身形,而厚实的面罩则遮蔽着入侵者那冰冷的表情。惟独燃烧着火焰的双眸,向外放­射­着凝重的死亡气息。周围的尸体在那幽暗的笼罩下加速冷去,而鲜血凝聚的红地毯,则已漫过了亡灵的脚下。

死亡骑士停下了脚步,他静静的凝视着眼前的女孩。那翡翠­色­的眸子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朦胧,而月光则为女孩的容颜披上了淡薄的面纱。两人就那样在狭窄的城墙上保持着对峙的姿势,仿佛雕像一般,直到琉璃出鞘的脆响驱散了凝滞的寂静。

“一定认为自己的脱离路线很完美吧?”卡托丽冷冷的注视着眼前的敌人,“但是骗不了我呢,从行动的规律就可以看出你会以城墙为突破口~!别以为自己逃的掉。”

“我从你的眼中看到了执着,但是,这是阻止不了我的。”死亡骑士凝视着对方,语调同月光下如冰的剑刃一样平静。

“别来和我说什么执着~!我会战胜你的,但我才不会象你们那样,为了某个执念而不惜引燃这样的战争~!”女孩恨恨的说道,将手中紧握的短剑指向了入侵者,“自私的死者,今次就让你的灵魂归于尘土,不再危害现世~!”

第二部 黎明 第二章 星星的轨迹

两人在同一时刻踏步上前。死亡骑士率先发起攻击,他手中的大剑呼啸着撕裂了空气,犹如一道刺眼的落雷,直斩向对方的首级。

但卡托丽的动作比这道闪电更为迅速。女孩黑­色­的短发几乎紧贴着寒冷大剑的锋芒,但她的眼神却专注于目标之上。那窈窕的身影就象一只轻盈的燕子一般,从光芒之下以厘毫之差一掠而过,下一瞬间,少女手中的短剑有力的削向了入侵者的颈项。

死亡骑士及时侧身躲过了这一击,但丝绢般的灰发仍然被切断了很大的一束,断发四处乱舞着,而当混乱的景象被强风吹去的刹那,圣骑士的第二波攻击已经间不容发的到来。表面翻涌着苍青­色­细丝的刚盾“雷缚”直接击向了入侵者的身躯——卡托丽所擅长的,绝不只是剑术而已。

短剑与小盾的交叉攻击令对手目不暇接,在贴身的交锋距离下,大剑完全没有施展的余地,而死亡骑士还不得不以空出来的一只手应付圣骑士的侧踢。很快,他就被逼到了城墙的一侧。

你已经无路可逃了~!卡托丽切断了对方的所有退路,并将全身的力量灌注在了左手之上,感应到主人决胜一击的意志,雷缚放­射­出了强烈的光芒。这一次,死亡骑士没有再躲避,而是以肘击回应。

那排山倒海的力量令纤细的女孩一下子失去了平衡,在背部着地之前,卡托丽以几个后翻迅速的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在站稳的瞬间,她已做好了防御的准备,而死亡骑士也得以再度举起了大剑。

蓝­色­的光芒在黑­色­的斗篷上流窜着,发出咝咝的声音。即使只是在攻击的瞬间接触,入侵者的手臂仍然被烧成了焦碳,对方甚至可以清楚的看见内里白森森的骨头,但是,那双紧握着大剑的手却并没有因此产生哪怕一丝颤抖。

“感觉不到疼痛吧?还真是适合战斗的躯壳。”卡托丽冷冷的说道,“但是,正是因为没有痛心的感觉,所以才会为了一己的想法发动这种毫无理由的战争~!所以才会为生者们带来这么多苦难~!”

死亡骑士的目光停滞了一下:“也许吧……但那是达成愿望的唯一办法,换了你,也不会有别的选择。”

“放肆~!别把我和你们混为一谈~!”女孩的眼中掠过愤怒的火焰,话语随即为绽放的剑光代替,“我是为了消灭你们这些死灵而成为圣骑士的~!”

面对琉璃的锋芒,死亡骑士再度举起了大剑,并全力斩向了对手。

以为再用这种方式会击中我吗~!卡托丽轻盈的闪避了过去。

但这一次,模糊的亮银­色­轨迹却在半途中不可思议的变换了方向。在攻击落空的刹那,对方化纵斩为横扫,女孩尚未反应过来,大剑冰冷的锋芒已经迎面而来。金属挤压的脆响令耳膜刺痛,双臂几乎失去了知觉,卡托丽在千钧一发的时刻以盾牌和剑格挡住了这威力无比的一击。然而,被击飞的身躯却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从狭窄的城墙上直直坠落了下去。

无尽的黑暗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掉落的瞬间,卡托丽觉得时间仿佛停止了一般,但悲鸣的风声立即将她的意识拖回了现实之中。

我绝对不可以死在这里~!那翡翠­色­的眸子涌动着坚定无比的意志。女孩回转过柔软的身体,迅速调整好姿势,随后两手猛的用力,将短剑扎入坚硬的城墙中。剧烈的摩擦之下,身体的每一处都仿佛被匕首剜­肉­一般,撕心裂肺的疼痛着。但少女的手却丝毫没有松动的迹象,仍然牢牢的握着剑柄。

琉璃在黑­色­的壁面上划出一道巨大的伤口,而在这醒目痕迹的最下端,卡托丽的双脚终于够到了地面,她尽最后一点力气将武器拔了出来,随后一下子瘫在了地上。

“卡托丽,你没事吧?卡托丽~!”雷恩在对方倒下前扶住了她,圣骑士的手正颤抖着,而眼中也流露出无法抑制的担忧。女孩的外衣在剧烈的摩擦下早已磨的粉碎,而鲜艳的血液,则缓缓的从内里银锁子甲的空隙中渗透出来。

“没什么,只是一点擦伤而已。”卡托丽的目光却还停留在城墙上。

“怎么可以这样说~!”雷恩不由的提高了音量,“你别乱动,我马上为你治疗~!”

“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但是你现在受了伤……”

“别耽误时间,赶快去追那个死亡骑士~!”卡托丽突然紧紧抓住了雷恩的手,“光是这样的伤口,不会有什么问题的~!雷恩,别让我的努力白费啊~!”

那翡翠­色­的瞳孔中正映照着无法忘却的悲伤,以及不甘心的无奈。

每次都是这样……雷恩的心头突然涌起一丝苦涩,为什么要如此执着于战斗呢?为什么不多在意一些身边的事情呢?如此仇恨着死亡骑士的你,目光却为什么总是停留在他们的身上呢?

“我这就去。”雷恩轻声的回答,卡托丽紧锁的眉头在那一瞬间松了开来。

“不用了,雷恩阁下就在这里照顾这位少女吧。”一个声音突然Сhā了进来,顺着来源望去,是一位年近四十的男子。他的脸庞棱角分明,棕­色­的长发在风中飞舞着,而磨损的剑鞘与其身负的巨大长弓,则与那矫健的身影融洽的合为一体。

“我就是约瑟芬,详细的以后再说,现在一切就交给我吧,”男子说道,“当然,功劳是你的,卡托丽阁下。”他又微笑着补充了一句。

“等等,我才不在乎那个~!”女孩白皙的脸庞顿时涨的通红,但对方却早已远去了,就象一阵风一般。

“看来他是个值得信赖的人。”赶来的修因评价道,同时命令守军从这段城墙的两侧迅速集结。刚才法师负责城区另一个地区的搜索,因而错过了拦截死亡骑士的机会,不过他的表情仍然保持着平时的冷静——追求魔法之道的人并不会在意战功。

雷恩没有回答,而是立即开始祈祷,伴随着虔诚的呢喃声,金­色­的光芒顺着他的双手蔓延了开来,如同水流般流淌到了女孩的全身,刺眼的血迹在光芒的洗涤下,逐渐褪去。笼罩在锁子甲上的帷幕尚未消失,卡托丽就已经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谢谢你,雷恩。”

“现在感觉怎么样?”对方的语调依然十分担忧。

“对自己的信仰有点自信吧,虽然感觉还有点疼,不过那只是感觉而已,已经全都好了~!”少女微笑着回答,顺手撕去破烂不堪的外衣,“修因,准备移送方阵。”

“我是第一次来伯日丁,这里对我很陌生,而城市环境一向很复杂,所以没办法使用那种魔法。”法师反驳道。

“没那么麻烦,只要传送到城墙上就可以了~!”卡托丽指了指眼前的巨大黑影。

“原来如此,你就这么心急吗……”修因不可思议的轻声自语着,而五芒星的光芒也随即出现在了他的脚下。

“真是很可惜,那家伙逃走了。”城墙上,约瑟芬对身旁的三人摇了摇头,“不过伯日丁有很多矮人战士,我可以派出夜间搜索队。”

“那只会造成不必要的牺牲而已。”卡托丽回答,从刚才开始,她就一直毫无表情的紧抿着嘴­唇­,“那名死亡骑士很特殊,比其他的要强很多,即使派出搜索队也不会有结果的。归根结底,这还是我的能力不足造成的。”

“卡托丽……”雷恩默默的将手放在了女孩的肩膀上。

“若是当初能看穿他的那一击就好了。”女孩悔恨地低下了头。

“别介意,这只是与亡灵的无数场战斗中的一场,”修因也走到了卡托丽身旁,“结果才是最关键的,不是吗?而且,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任务去做,只要能达成那个任务,即使在这里失手也不算什么。振作起来吧,队长大人。”

“咦?”卡托丽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是在说你呢,卡托丽队长,此次任务的领导者。” 约瑟芬也露出了微笑,并向着女孩伸出了手,“刚才处于紧急情况,所以失礼了。现在请允许我正式介绍一下自己。我就是游侠约瑟芬,伯日丁的管理者,不过人们都称我为‘森林之子’。之所以参与这个秘密任务,不仅是为了能尽早结束战争,同时我也想寻找出令­精­灵友人们从昏睡中复苏的方法。请多指教。”

卡托丽转过了身来,凝视着眼前比她高出了一头的男子:“此次任务的领导者……吗……”

“是的。”三人一致确认。

月光为那黑­色­的亮发蒙上了一层薄纱,女孩的容颜因此而朦胧了起来,然而,那清澈的双眸此刻却沉淀下焦躁,显示出美玉般的亮丽之­色­。卡托丽握住了约瑟芬手:“请多指教~!这一次的任务,我们一定能顺利完成的~!”

当月­色­逐渐淡去之时,躁动了整整一夜的伯日丁终于安静了下来。经过调查,发现被死亡骑士夺走的,正是约瑟芬管辖地区的地图。尽管上面标有详细的关卡以及兵力分布,但对于目前的战争而言,并没有任何用处——伯日丁处于斯托加德的西部边境地区,与战场隔开了整整半个国家的距离,即使依靠聚魔塔的力量,也无法将亡灵们大批的送到这里突袭,地图当然也起不到作用。

也许是为了能顺利穿越国境而采取的行动吧?

那个死亡骑士是伊修托利为了寻找到封神之力而派遣出的队伍一员吗?

他们现在是在我们前面,还是在后面?

那支队伍里……会有那个人吗……黑暗之鹰……

但卡托丽把最后一个疑问放在了心里,没有告诉任何人。

约瑟芬则迅速采取措施,不仅将突变转达给了法王厅,同时也发布戒严命令,希望能在死亡骑士拦截在国境上——毕竟,亡灵再怎么掩饰,在这里是也非常显眼的。在夜袭结束的第二天,一切准备妥当以后,四人组成的队伍依靠移送方阵抵达国境,从那里,他们将以徒步旅行的方式前往路维丝联盟疆域之外的第一站——贝利尔村。

“居然不能使用移送方阵……”修因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一路上的丘陵地形实在不能算是平坦。

长距离的传送需要依靠旅之祠中的法阵凝聚魔力,并且事先定位好目的地,而短距离的则需要­精­确的地图。而在离开了联盟的疆域以后,这两个条件一个也无法达成。

“但若是现在仔细留意的话,那回来的时候便会方便许多了。”约瑟芬安慰对方。

“依靠个人力量,一次传送只有几百公里而已。”青年法师仍然十分沮丧,“不知道路有多远……”

“还是把­精­力集中在前进上吧,不过今晚,我们可以在旅馆里好好休息一下。”游侠微笑着回答。

“到了。”领头的卡托丽停下了脚步,目不转睛的望着前方。

起伏的丘陵,清澈的河流,肥美的青草,吵闹的知更鸟,以及可爱的野兔。美丽的自然风景令旅者赏心悦目。这片土地既不属于西方之国法赫多德,也不属于路维丝联盟。这里的人们信仰着路维丝,但也保留着古老的传统。善意的访客会受到热情的欢迎,而心怀鬼胎的人则没有任何容身之处。这就是贝利尔村。

四人在街道上行走着,直到拐弯处才停了下来。眼前是一幢白石建筑,坚固的表面没有任何装饰,看上去既古典又朴素。悠远而祥和的气息正从敞开的大门中缓缓的流淌而出,仿佛有一股暖流正在大厅中萦回着。

“似乎是神殿?”雷恩有些迷惑。

“但是并不是路维丝的神殿,这里没有路维丝女神的雕像。”卡托丽的目光转向了身旁的约瑟芬,而对方只是耸了耸肩膀,表示自己对此一无所知。

“我不认为这个世界上除了路维丝以外,有其他什么神灵。”修因的声音低了下去,“还是说,伊修托利……”

“年轻人,这里并不是路维丝的神殿。”一个沙哑的声音毫无征兆的Сhā了进来,它的主人是一名年近四十的男子,他留着一脸豪迈的络腮胡子,全身的肌­肉­匀称而结实,即使是约瑟芬在他的面前也矮了一截。不过比那身高更引人注目的,则是那铁铸的右臂与右腿。

“那这里是什么地方?”被打断的法师有些不快。

“你们是旅行者吧?” 男人咧开大嘴,笑了起来,“这里是灵之祠,每个贝利尔都知道这幢建筑代表的含义。”他接着用健全的左手拍了拍义肢,“这就是灵之祠所纪念的事件造成的结果之一。”

“是敌人入侵吗?你是个战士?”

“天也不早了,我带你们去老橡树酒吧吧。”男子看了看逐渐下落的夕阳,晚霞正忙着为洁白的­精­灵之祠涂抹上温暖的橘黄,“至于这段历史,只要请贝利尔最好的铁匠比尔喝郎姆酒,你就可以了解想知道的一切~!”

“看来会很有趣。”卡托丽似乎也被那幽默感染了,尽管要自掏腰包,但女孩丝毫没有拒绝的打算,“这个交易很公平,我接受了。请带路吧,比尔先生。”

“当然了,而且,虽然贝利尔人没去过大城市,但对于美丽的小姐的礼仪,是绝对很周到的,我保证~!”铁匠眨了眨眼睛。

很显然,这名叫比尔的铁匠做这种事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因为当一行人进入老橡树酒吧的时候,并没有谁对此表现出惊讶。相反,村民们都笑嘻嘻的恭喜比尔——今天又不用付酒钱了。而众人对于卡托丽美貌的称赞,则令女孩白皙的脸上浮起了一层红晕——尽管接受过严格的训练,并且是拥有丰富经验的圣骑士,但对于来自众多陌生人的恭维,卡托丽仍然有些不知所措。

现在,比尔已经手握着郎姆酒的瓶子,舒服的坐在木椅上了,而卡托丽,修因,雷恩和约瑟芬则围坐在他的身边。今晚他们打算好好放松一下,毕竟,前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而听上一段历史上的传奇,不失为放松的最好方法。

“那是十七年前的事情了。用你们的历法来算,该是二一六年末吧。正如这小伙子的猜测,”比尔用酒瓶指了指雷恩,“那时候我是个战士,负责领导贝利尔村的守备队。当时来了一支队伍,也是四个人。矮人和兽人都是经验丰富的战士,他们装备着威力巨大的武器。不过,真正吸引我们的却是那一男一女。”

“男孩有着亮金­色­的长发,而且是个非常漂亮的人,有些人甚至怀疑他是女­性­。而那个女孩……和眼前这位小姐一样,有着一头黑发,以及绿­色­的眼睛。”

“和我……一样吗?”卡托丽翡翠­色­的眸子中掠过一丝波澜。

“虽然过了十七年,不过这两样特征我还是记的很清楚的。” 凝视着眼前的少女,铁匠的记忆逐渐清晰了起来,“我猜,即使在大城市,卡托丽小姐也可算是百里挑一的美人吧。不过那位少女可是一点都不输你的。我是个粗人,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但那种感觉……总也忘记不了……”

“一开始我们以为他们是从西方之国法赫多德来的,可能是私奔的贵族后裔吧,矮人和兽人则是护卫,而且没人认为那个男孩能使用身负的大剑。但后来,我们才发现那些自以为是的猜测,根本都是大笑话。”

“队伍在这个村子里补充了水和食物,尽管看上去很疲劳,但无论我们怎么挽留,他们也坚决不愿意在这里住宿,似乎是很急着要去艾拉泽亚的样子。而那个事件,就是在当天晚上发生的。”

“敌人入侵吗……”雷恩轻声的问道。

“若是人类的话,我倒是有把他们打回去的自信。”比尔的回答有些无奈,铁匠下意识的摸着自己毫无知觉的义肢,随后将酒瓶凑到了嘴边,“但是当我看清楚来者的面目时,腿都吓软了。他们是恶魔~!来自扭曲虚空的恶魔~!”

“我知道,任何人一开始听这段历史的时候都不会相信。”铁匠以严肃的目光扫过无法掩饰惊讶的四人,而其他的村民们也沉默的向他们点头,“但那就是事实,后来我去寻找了很多资料,所以知道了他们的名称。地狱犬,深渊女妖,还有炎魔,这些只可能出现在书本上的东西,却就在我们的眼前,并且疯狂的破坏一切~!”

“值得我这个前守备队队长自豪的是,当时没有一个人退缩~!战士们压下了恐惧,冲向了最近的那只地狱犬,它的三个头各咬死了一个人,但我们也把它捅成了马蜂窝。随后的形势糟糕极了,地狱犬的数量很多,而我们又无法伤害到炎魔,战斗中,我被炎魔的火焰刀扫中,一下子就昏了过去。”

“若不是那支队伍赶回来的话,不仅比尔会死,而且连这个村子也会被夷为平地。”酒店老板端来了第四瓶郎姆酒,并且接上了铁匠的话头,“我们不清楚他们是如何得知这里发生了危险的战斗,而且后来他们也只字未提,但那位少女的治疗技巧确实非常高超。”

“等到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拖到了战场的一角,伤口已经被细心的包扎好了。而那个男孩就在我的眼前,与炎魔战斗着。那柄大剑在他的手中挥舞着,带动起响亮的呼啸,就好象是手臂的延伸一般,即使在险恶的战场上,我也从没有见过这样的战斗~!我这才明白,他并不是什么贵族公子,而是个强大的战士~!”

“然后天上开始下雪,那不是普通的雪,因为飞舞在空中的冰花比剑刃还要锋利,而且它们就好象是受到引导一般,总是会­射­向那些邪恶的生物,恶魔们不得不撤退。当时,我还以为那是奇迹降临了……但后来才知道,那是里魔法。”

“里魔法~!”修因无法抑制的叫了起来,引的所有人都向这里观看,但卡托丽却冷冷的示意对方冷静下来。

“没错,你们也有听说过吧?就是里魔法~!”比尔点了点头,“少女解释说,这是依靠意志去影响灵界与现世的一种方法,而且借助了灵界四圣王的力量,所以我们按照她说的方式,建立了那座灵之祠,以纪念这一次的事件。村子的损失很惨重,农作物与居所都损毁了不少,但人们并没有因此失去信心。虽然我不能当战士了,但却可以做铁匠,而依靠魔法安装上的铁臂,除了比较重以外,并不比任何人要差~!”

“能提个问题吗?”卡托丽打断了对方的叙述。

“请随意。”

“那个女孩的名字是?”

“久远。”

“那么矮人的名字应当是穆拉丁,兽人则叫做阿斯塔罗斯,”少女的脸庞上蒙了一层­阴­霾,“而那个剑士……那个使用大剑的男人,应当叫罗兰吧?罗兰_斯特莱夫。”

“原来你认识他们?”被酒­精­麻痹了感觉的铁匠惊讶的回答,他并没有察觉到周围气氛的变化。

卡托李的嘴­唇­动了动,但却仿佛失去了言语的功能一般,无法回答对方。窥探到真实的瞬间,毫无防备的内心失去了支撑的基石。

我绝对不会承认的~!光是因为拯救了一个村子就被如此崇拜着,那在战争中牺牲的那些生命又算是什么?任何事情也不能成为那个人挥剑的理由,任何曾经的痕迹也不能成为原谅他的理由~!

过了半晌,在雷恩担心的目光注视下,卡托丽终于作出了回答。

“没错,我知道他的事情,但是我也以此为耻~!”女孩的语调中带着压抑的愤怒,她的声音并不大,但酒吧的每个人都听的很清楚,“即使拯救过他人,也无法令那种个­性­有所改变。为了自己的仇恨而不惜成为死亡骑士,并且理所当然的投身战争,这样自私的家伙,我绝对不会认同的~!无论过去如何,现在的罗兰,已经是被称为黑暗之鹰的邪恶亡灵了~!”

“卡托丽,冷静一点……”雷恩试图握住对方的手,但却被一下甩开。

“我现在很冷静,而且相信在座的各位并没有什么理由可以反驳我。”卡托丽露出了优雅但却冰冷的笑容,“花这么多时间去听无聊的事情,真是不值得。失陪,我要去休息了。”

然而,从街道上传来的惨叫声,却一下子撕裂了那僵硬的气氛。一名浑身是血的守备队战士跌跌撞撞的冲进了酒吧,他的声音中夹杂着无法压抑的恐惧:“是恶魔~!恶魔来了~!”

“怎么可能?”比尔第一个站了起来。

­骚­动与不安的气息从房间外,一下子涌入了人群之中。

卡托丽立刻进入了临战状态,眼中的愤怒在一瞬间为冷静而锐利的目光所熄灭。那窈窕的身影展现出无法想象的轻盈,迅速的穿过酒吧的桌子,来到了­阴­冷的街道上。

酒吧门的对面,六只血红的眼睛正盯着表情冰冷的少女,那是一只地狱犬。它有三个头,每个都有着一口锋利而外突的尖牙。酸水不断的从那微微颤动着的嘴角滴出,令石板道上腾起阵阵发臭的烟雾。

卡托丽冷静地摆出了进攻的姿态,她将小盾置于身前,短剑则藏在其后。下一瞬间,女孩就象­射­出的利箭般,冲向了黑暗中的地狱犬。

三张血盆大口一起咬了过来,不仅封住了左右两侧,而且还直攻向卡托丽的要害。但女孩却迅速的矮下身子,借助惯­性­从怪物的脚下滑了过去,琉璃在地狱犬的肚子上开出一条狭长的伤口,雷缚则将咆哮的闪电缠上了它的全身,地狱犬的三个脑袋同时吼叫了起来。但对于强大的恶魔来说,那并不致命。卡托丽同样知道这一点,在站起的同时,她就以漂亮的空翻跃上了对方的背部,并将短剑深埋入地狱犬的体内。

“卡托丽~!”雷恩从酒吧里冲了出来,但却陷入了苦战——附近的地狱犬有六头,此刻它们的注意力已经全部被吸引了过来。修因与约瑟芬立刻上前支援,一个吟唱起防护魔法,一个以长弓狙击恶魔。

整个村子乱做了一团,火光不时冲天而起。­妇­女和小孩的尖叫声,利剑与尖牙的碰撞声,火球的爆炸声,以及房屋倒塌的巨响,这一切最终都混合成了恶魔的咆哮。

短剑锋利的尖端在怪物的体内探索着,最后触到了一个坚硬的物体——恶魔之心,那是恶魔们强大生命力的来源。伴随着微弱但却清晰的玻璃破碎声,地狱犬终于倒在了地上。然而,卡托丽却没有可以休整的时间。

另一条街道上的炎魔劈开了面前的房屋,咆哮着来到了少女的面前。这是卡托丽第一次面对面的站在中阶恶魔面前。对方的个子超过了八米,比两层楼房还要高。头顶上长着两只巨大的牛角,无瞳的眼眶中绽放出赤红的光芒,而全身各处则不时向外喷发着灼热的岩浆,它的尾巴悠闲的摆动着,在空中拖曳出一条刺眼的轨迹。

炎魔的左手握着九头鞭,而右手上是一把火焰凝聚而成的大刀。这不仅令它的交锋距离扩大到十米以上,同时也不会在近身战时处于劣势。

这就是真正的恶魔吗?卡托丽感觉得到冷汗正顺着脊背向下流。眼前的是来自扭曲虚空的强大力量,比亡灵更为危险,而且更邪恶。我的短剑,并不是为了和这种东西战斗而铸造的……光凭自己的力量,能战胜对方吗?

女孩有些踌躇,但她立即想起了刚才的对话。……若是那个人曾经做到过的话……我也无理由退缩~!今次就由我来保卫这个村庄~!

然而,尚未等卡托丽发起攻击,炎魔就发出了痛苦的嘶鸣声。一柄携裹着寒冰的大剑贯穿了它的咽喉。持剑者站在对方的脊背上,就在那滚烫的热流扑向自己的瞬间,他突然从恶魔离地七米的肩膀上跳了下去,双手仍然紧紧握着剑柄。体重的带动下,整把剑就象风车的叶片一样转动了起来,并利索的切下了炎魔的首级。

尖利的牛角倒Сhā入地面,而无头的移动火山也倒在了地上。剑士再度跳了上去,并准确的将大剑Сhā入了尚在颤抖的胸腔。伴随着恶魔之心的碎裂,整具躯体在一瞬间,化为了无数的火星与灰烬。

散乱飞舞的光芒下,剑士金­色­的长发映入了卡托丽失神的双眸中。

第二部 黎明 第三章 魔群

罗兰在街道上缓慢的步行着,直到石板尽头的灵之祠映入那水­色­的双眸。他才意识到,自己踏上的是一条充满了回忆的旅途。死亡骑士在建筑前停下了脚步,默默的站立着。宁静而又熟悉的气息环顾在他的四周,再度令十七年前的一切燃起逐渐冰冷的灵魂——温柔而幸福的时光,以及刻骨铭心的仇恨。

但是,一切都已经结束了。此刻的我,只是为了履行约定而存在的亡灵而已。罗兰这样告诉自己,并审视着左手中指上的戒指。“诚挚的欺骗”令他可以毫无顾虑的行走在人类的街道上,但即使再度拥有了人类的姿态,在那外壳之中燃烧的,却仍然是往生者的灵魂。

“若是到了星之都,我该怎么向芙罗拉开口?”罗兰叹了口气,眼神黯淡了下去。

昏黄的太阳迅速下沉,死亡骑士的影子逐渐拉长,最后终于融入了周围的黑暗。他犹豫了一下,随即缓步向着街道的另一头走去——老橡树酒吧就在那里。

在强取了联盟边境的布防图之后,罗兰一直小心而迅速的行动着,在短短的一周之内,他就穿越了国境。但这一次,死亡骑士打算停下自己的脚步,稍做休整。

今天的老橡树酒吧特别热闹,一半是铁做的男子正唾沫横飞的向着围坐在他身边的旅行者们讲述当年的往事。罗兰一下就想起了此人的名字——他的右臂与右腿太醒目了——十七年前的守备队队长比尔。当他们一行赶回村庄的时候,年轻的圣骑士恰巧看到他浑身冒烟的倒了下去。

过了十七年,应该不会有人认出自己了。时间的洗涤之下,即使是再清晰的印象,也一定会变的模糊,并被逐渐的挤压到记忆的角落中去。但即使如此,罗兰仍然让自己置身于热烈的气氛之外。

只有旅馆老板注意到了这个站在角落里的客人,于是他挪动胖胖的身躯,走了过去。

“请问这位客人,你要些什么?”老板问道,但语调中却包含着掩饰不住的惊讶——眼前的旅者拥有比­精­灵更优雅的容貌,看样子就象是落难的贵族子弟。

“一间房间就可以了,我很疲倦,需要休息。”罗兰递给对方一枚联盟金币。

“是的,先生。我会让侍者把晚餐送来的。”掂量着手中沉甸甸的感觉,老板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测。

“不必了,我自己带了食物。”客人摇了摇头,“我想要最左边的那间,看样子似乎比较安静。”

“很抱歉,先生,那个房间已经有人住了,我给您安排旁边的那间怎么样?”这些年来,老板头一次听到指定房间的奇怪要求,不过他仍然耐心的做出了解释。

“也好,那就拜托你了。”年轻人露出了微笑,以掩饰内心的失望。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十七年前,那一天,与恶魔的战斗结束后,自己就是住在这个房间里的。但是,久远却已经不在隔壁了。即使把头探出窗口,也不会有人从另一边与自己聊天。

这也算是命运吗?罗兰躺在床上,无言的望着老旧的天花板。

毫无征兆的凄厉咆哮突然穿透了木板墙,刺入死亡骑士的耳膜。战士的本能令罗兰反­射­­性­的一跃而起,顺手抽出了身边的大剑。窗外的景象顿时烙入了他的眼中。

“那是……炎魔?”罗兰无法置信。高度超过两层楼房的灼热形体正挥舞着手中的巨大武器,在颤抖的建筑群中劈开一条宽阔的道路。刺眼的火焰随即将他身后的一切吞噬,只留下触目惊心的废墟,以及焦黑发臭的尸体。年轻旅者的双眸在那一瞬间燃起了火焰,他无言的握紧了霜恸,从窗口跳了出去。

炎魔拥有高超的战斗技巧,即使是高阶死亡骑士,在面对它们的时候胜算也很小。但罗兰很清楚这些家伙的弱点——感觉迟钝——若是从背后进行偷袭,并能一击斩下头颅的话,那战斗就能在瞬间分出胜负。

恶魔为什么会在这里?罗兰谨慎的屋顶跟随着眼前的目标,但思绪却倒流回了十七年前。

久远的血液中蕴涵着神秘的力量,那不仅能解除温达姆身上的诅咒,同时也受到恶魔们的窥觎。在从星之都归来的旅途之中,罗兰一行曾遭遇过无数次来自扭曲虚空的袭击。贝利尔村是在回到路维丝联盟之前的最后一战,直到进入神的领域后,那噩梦般的战斗才得以消除。

眼前的景象恍若记忆的重现,但这一次的原因又是什么?死亡骑士的脑海中充满了疑惑,但他很快就回过了神,并将­精­神集中在了眼前的景象上——目标已经近在眼前了。

炎魔停下了脚步,正张牙舞爪的对着街道咆哮,因为有一个人挡在了它的面前。

是守备队的战士?借助着高度的优势,罗兰的视线越过了炎魔的肩膀,投向了持剑的战士。然而,当他的视线与对方那窈窕的身影交汇时,却再也无法移开了。

女孩活泼的黑­色­短发在热风中飞舞着,而翡翠绿的眼眸在火光的映照下,则反­射­出神秘的光芒。即使面对着来自扭曲虚空的强大力量,她仍然摆出了攻击的姿态——对罗兰来说,那是个很熟悉的姿势,因为那行云流水的进攻曾令他不得不付出一只手的代价,以获得反击的机会。

她到这里来做什么?死亡骑士的思绪飞快的转动着。

根据地图猜测出了我的路线,前来拦截?联盟派出的使者,游说各地以建立更强大的反亡灵力量?还是说……

“你和我肩负了一样的使命?你也是来寻找世界树的人吗?” 罗兰轻声的自言自语着,并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的剑柄。

炎魔再度发出了咆哮,并且向着眼前渺小的人类逼近。原本在全身流窜的火焰,此刻如同喷发的火山一般,剧烈的燃烧了起来。借着那刺眼的光芒,罗兰清晰的看到了女孩表情上无法抑制的动摇。

第一次与传说中的恶魔对峙,无论是多么优秀的战士也不可能冷静如常。即使是逃跑也在情理之中。过了整整十七年,死亡骑士仍然可以回想起当时冷汗爬满脊背的感觉。但女孩的姿势并没有改变,也完全没有后退的意思。

“你是打算保护这个村庄吗?”看着打算以短剑与炎魔对峙的女孩,罗兰的嘴角露出了微笑,“你我的信念似乎相互排斥……不过今次,要守护此地的目标是一致的。所以,我的剑也会助你一臂之力。”

话音未落,那矫健的身影就如同利箭般,­射­向了眼前的火焰之形。

“你……你是谁?”卡托丽终于回过了神来,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男子。

若是说对方的容貌是种让人羡慕的天赋,那么他一击斩杀炎魔的行为,则根本是超越了人类~!周围的热风令女孩的皮肤感到阵阵刺痛,卡托丽因此确定,自己现在并不是在梦中。

“我是名猎魔人。”罗兰简短的回答,对方翡翠­色­的双眸带给了他一种异样的熟悉感。

“猎魔人?”女孩机械的重复了一遍对方的答复。

“一种很生僻的职业,不过那并不是重点。”他指着眼前被烧的焦黑的石板,“我也不清楚恶魔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但若是无法击败它们的话,那就没有机会去查询真正的原因了。”

“那么该怎么做?”

“我希望你能去保证村民们的安全,把他们带到灵之祠,在那里,灵界的力量会让恶魔们止步的。而这里可以交给我。”

“你要一个人对付魔群~!?”卡托丽有些惊讶。

“我对他们的弱点和行动方式都很熟悉。而且若是偷袭失败的话,我也有足够的经验去应对,不会出什么意外的。”尽管罗兰如此提议,但他却并没有令对方接受的把握。一名心高气傲的女孩,而且拥有高阶圣骑士的身份,是否会承认自己的力量对于恶魔的无奈,并且接受象他这样的“猎人”的建议呢?

“既然如此,那么我就接受你的建议。”卡托丽不假思索的回答大大出乎了死亡骑士的意料,所幸对方并没有看到他一瞬间的失态。

“战斗的本意也是为了保护村民。毕竟,虽然短剑能应付地狱犬,不过用来对付炎魔,是有些勉强了。”女孩无可奈何的笑了笑,“‘真正的战士,应当能从纷争的旋涡中,找到属于自己的道路’,这是光之指引者尤瑟尔的名言。”

但她随即想起了什么,抬起头直视着罗兰,并一字一顿的说道:“但是,我绝对不是因为畏惧战斗才接受这样的提议的~!”

“这一点我很清楚。”罗兰同样一字一顿的回答,同时不由的对自己先前的猜测感到一丝愧疚。

“那么,就这么说好了,我和我的同伴会去保护村民,而攻击的任务就交给猎魔人先生了。”

罗兰点了点头:“炎魔会差遣三头地狱犬作为先锋,因此,即使遇到了那些低阶恶魔也要避免陷入缠斗。若是与炎魔交锋的话,绝对不要从正面攻击,他们的感知力低下,可以让一人负责牵制,其他人从背后袭击,就象我刚才做的那样。若是你的同伴中有法师的话,使用沙暴术会比水系魔法更奏效。”

“我会记紧的,绝对不会让村民们受到伤害。”卡托丽下意识的做出了圣骑士宣誓的姿势。

“拜托你了。”

“放心吧。”女孩露出了微笑。

“‘一切也只可说是不可抗拒的命运。’这是师父的另一句名言……”目送着卡托丽的远去,罗兰轻轻的摇了摇头。但死亡骑士仅仅停顿了几秒,就再度借着废墟跃上了屋顶,锁子甲包裹下的身影很快就融入了夜晚的黑暗之中。

锋利的冰箭深埋入恶魔的身躯,随后旋转着从另一侧穿出。当修因的法术解决了第三只地狱犬的时候,雷恩喊了起来:“她回来了~!”

“卡托丽,你没事吧?”他担心的打量着女孩。

“你怎么只知道用这句话和我打招呼?”对方不满的皱起了优雅的眉头,“我还没那么容易出事~!”

“抱歉了。”虽然受了责备,雷恩的心情却放松了许多。

“现在情况很糟糕,地狱犬到处都是,不过炎魔还在外围建筑群里。”约瑟芬从屋顶上喊话,“他们似乎不懂得沿着街道走路会比较快,只要是眼前的障碍都一律摧毁。”

“村民们在哪里?”

“守备队的战士们在保护他们,不过大概支撑不了多久,地狱犬的数量太多了……”游侠摇了摇头,“我们该怎么办?”

“我们也过去~!”卡托丽如此判断。

“光凭四个人是无法形成防御阵型的,而且会令小队的力量分散。”修因反驳道,但年轻的女队长只是摆了摆手。

“不需要那么做,让守备队的力量殿后,而我们则负责在前面开出一条路。”卡托丽迅速的布置着新的战术,“这里有不少地狱犬,但只要能到达那座灵之祠,优势就在我们这边了。”

“为什么这么说?”法师觉得很奇怪。

“灵之祠的力量会保护我们的,那个人是这么说的。”

“‘那个人’是指谁?”雷恩不认为法王厅会派出援军跟随在他们的后面。

“一名值得信赖的战士。他去牵制外围的炎魔们了。”说这句话的时候,卡托丽眼前顿时浮现起罗兰一击解决炎魔的姿态,即使要一人去面对魔群,他的表情也依然保持着冷静与从容。女孩的嘴角不由自主的微微扬起。

“而我们则负责保护好这里的村民,不可以让他们受到恶魔的威胁~!开始行动吧,同伴们~!”

作为两大势力之间的缓冲带,贝利尔村拥有坚固的防御设施。但对于恶魔们来说,人类的城墙和石碉堡就好象是孩童的沙雕,完全不堪一击。此刻整个村庄的外围建筑,都已经遭到了严重的破坏。鲜红的火光正从地面腾起,并贪婪的舔食着黑沉沉的天空。

不过这一切对罗兰并没有影响。他可以毫无困难的在火焰中穿行——亡灵不需要呼吸。而即使周围的建筑都被烧的只剩下了焦黑脆弱的骨架,死亡骑士也仍然能在那之上轻盈而迅捷的跳跃。

到目前为止,他已经解决了三个炎魔。不过在这段时间内,更多的炎魔正向着村庄的中央进发,即使是经验老到的猎魔人也无法阻止局势的恶化。现在若是从三楼的高度观察,谁都可以轻易的发现十只以上的地狱犬,而且每一只都大摇大摆的在街道上徘徊。

或许就这样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罗兰的脑中掠过这个想法。

恶魔们的进攻的规模完全不亚于十七年前的那一次,但现在并没有里魔法的力量在身后支持,无论手中的霜恸有多强,也无法抑制住这样的攻势的——从某种意义上说,恶魔是比龙更为难缠的敌手,它们不仅成群行动,而且战斗起来疯狂无比——若是局势脱离了自己的控制,那么也许就没有机会全身而退了。

不过,即使认真考虑了这种选择的可行­性­,死亡骑士也没有采用的意思。

十七年前,久远希望我能够守护这个村庄。现在,即使一切都成为了回忆,我也仍然会守护这里。伊修托利也一定会理解的……罗兰想着,露出了不经意的微笑。

又一只炎魔进入了追击范围,死亡骑士立即放低姿势。感觉迟钝的大个子并没有发现猎杀者正隐匿在屋顶的浓烟中,就那样从他的面前走了过去。罗兰迅速的紧随其后,他谨慎的利用滞留在空中的厚重灰烬遮蔽住自己的身形,并握住了身负重剑的剑柄。剑士自信无论发生什么,他都有能力率先发起攻击。

在跟踪了一段时间之后,罗兰找到了适合进攻的地点:一个十字路口,炎魔在那里必然会放慢速度,而死亡骑士将趁着那个机会斩下它的头颅。然而,在猎杀者从黑暗中现身的瞬间,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声打断了那­精­心计划好的攻击。

罗兰回过了头去,水­色­的瞳孔在刹那间无法抑制的扩张。即使是这位身经百战的死亡骑士,在辨认出那个发出吼叫的来者后,也无法令自己保持冷静。而同样回过头来的炎魔则愤怒的发现,有个人类跟在自己的身后~!

剑士敏捷的跃向一侧,同一时刻,四米长的火焰刀准确的砍进了他刚才站立的位置。在这种蛮力的冲击下,原本就已呈现出半塌状态的废墟立即崩溃了。死亡骑士在下落的瞬间就已调整好了姿势,他轻巧的落在了石板道上,并迅速的做出了防御的姿势。但这并不意味着他脱离了危险,相反,正面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附近的五只地狱犬在躁动下迅速的赶了过来,它们将罗兰包围在了十字路口的中央。炎魔的九头鞭在空中飞舞着,划出眼花缭乱的轨迹。周围的空气在那条火蛇的挑逗下,沸腾一般的发出嘶哑的鸣叫声。

原本的猎场此刻却成为了猎杀者的牢笼。

炎魔首先发起了攻击,九头鞭的攻击就象暴雨般倾泻而下,但死亡骑士­精­准的卸下了它的全部攻击。大剑在他的­操­纵下编织出一张辉映着蓝光的大网,将从各个角度袭击而来的火蛇一次又一次的击退。

现在的我连进攻也不会了吗?没想到七年不碰剑的结果,会在这种时候体现出来……罗兰悻悻的想着。

无论是体形、武器、数量还是环境,此刻自己都处于极端的劣势。死亡骑士十分清楚,这将会是一场苦战。更重要的是,他无法想象若是自己被困在这里的话,那个新出现的恶魔会对这个村庄造成什么样的破坏。

不过,也许还有希望……不知为何,那双翡翠­色­的眸子突然闯进了剑士的脑海。也许那名圣骑士可以阻止这股黑暗之流的侵袭……她能达成与我的约定吗?

整个村子有大约两千多人,在恶魔的夜袭下,很多村民尚未从睡梦中醒来就死在了床上,得以幸存并集结起来的,仅有一千五百左右。不过,对于仅有六十名成员的贝利尔守备队来说,如此规模的队伍已经大大超出了其防守的极限。为了避免出现大规模的伤亡,卡托丽唯一想到的方法,就是尽快清除一切进入视线的敌人。

虽然有御火结界的保护,但负责突袭的雷恩仍然被炎魔的烈焰烤焦了头发。而正面承受九头鞭洗礼的三人,同样也都灰头土脸的。值得庆幸的是,尽管是四个人的第一次合作,但队伍成员相互之间却十分默契,并没有受伤的情况出现,战绩也十分显著——从队伍出发开始到现在,他们一共解决了六条地狱犬与两只炎魔。

“马上就到了~!”雷恩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

看到灵之祠就在眼前,被恐惧压抑到现在的村民们,终于松了一口气,而步伐也下意识的加大了不少。人群很快就穿越了最后一条街道,来到了祠堂的面前。

这栋建筑并不大,仅仅够容纳两三百人。整支队伍停顿了一下,随即有序的向两侧分散,男人纷纷让开,而­妇­女和儿童则进入了灵之祠中。

“大家都别怕,十七年前我们就把这些怪物打回过老巢,这一次也是一样~!而且今次还有五名旅行者的帮助,比上一次要多一个哦~!”铁匠比尔面带微笑,大声的向着人群呼喊着,但卡托丽却发现,他的双腿正无法抑制的颤动着。

究竟是什么支撑着这些平凡的人们?女孩觉得不可思议,在这种情况下,大概连圣都的市民都无法保持镇定吧?但眼前的这些人,尽管同样恐惧,却始终未曾失去理­性­。

“这是贝利尔的传统,若不是如此的团结力,坐落于两大势力之间的村子不可能至今仍然保有自由。”村长仿佛看穿了卡托丽的心思。一脸络腮胡须与­精­良的实战装备,令这名同时兼任守备队队长的中年男子看上去十分威严,“我们以此为豪,而且也打算用­性­命来捍卫自己的家园,但是你们这些年轻的旅行者,并没有留下来的必要。”

“觉得我们很碍手碍脚吗?”卡托丽微笑着反问。

“说实在的,你们几个人比整支守备队都要强。”村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既然拥有这样的力量,若是就这样逃跑,并留下手无寸铁的人在这里对抗恶魔,那我们这些年来的修行就全都白费了。”女孩的表情逐渐严肃了起来,“当有确实的人们需要你去保护的时候,我是没有办法视而不见的。比起为了某些自私而空洞的理由,例如复仇……这才是不会迷惑的用剑之道,我是如此认为的。”

“说的好~!”修因Сhā了进来,他的法杖在地面上笃笃的点着,这是法师表示完全赞同的一种方式。一旁的雷恩虽然保持着休息的姿势,但脸上的表情却是一副“那还用说”的样子。游侠并没有听见队长的小小演说,那矫健的身影仍栖立在夜下的房顶上,仿佛不知疲倦般默默的守护着此地。

“而且,我也和一个人约好了,”卡托丽优雅的捋了下被风吹乱的短发,“无论来多少恶魔,也绝对不会丢下这里不管~!”

约瑟芬对着同伴们比了下手势,又一只炎魔逼近了这里。

“现在该怎么办?”村长询问道。

“那个猎魔人说,来自灵界的力量会阻止恶魔的前进,”卡托丽回忆起刚才的对话,“具体的我也不了解,总之,首先部署好守备队的战士们,由你们去对付地狱犬,而我们则阻止炎魔的前进。但是尽量不要离开灵之祠,也许在这里,我们的力量会得到提升。”

守备队刚摆好防御阵型,对方就已经进入了视线。恶魔的身躯占据了街道的整个横断面,仿佛一堵移动的墙壁,逐渐压向街道的尽头。从铜铃般的眼中所散发出的光芒,将刺眼的血­色­笼罩在了面­色­惨白的人们头顶。

现在炎魔就站在卡托丽的眼前,距离之近,女孩甚至可以清晰的看见火焰之流在它的全身上下遍部的脉络。只要对方再前进一步,站在阵型最前方的圣骑士,就将成为九头鞭攻击范围下的靶子。

巨大无比的火山毫无顾忌的踏步上前,并扬起了粗重的长鞭。与此同时,卡托丽也握紧了手中的武器,绷紧全身的神经,静待火光降临的刹那。

然而,从女孩的耳畔呼啸而过的强风,却将一切的战意洗刷而去。

灵之祠的上空沁出一缕微光,仿佛薄而锋利的刀刃,一瞬间切开了夜空严实的黑暗。莹白的星屑如泉水般从中涌出,并急速围绕着祠堂旋转,就好象是道道银线。这些光芒的细丝迅速的汇聚了起来,形成耀眼的光流,并律动着一圈又一圈的铺展开,最后将周围的一切全都淹没入以祠堂为中心的光之旋涡中。

“这就是灵界的力量?”卡托丽喃喃自语,光流在飞扬的短发间穿梭着,她甚至可以感觉到蕴涵其中的温暖气息。不仅如此,原本只存在于灵界的羽­精­们,此刻也在人们的眼前若隐若现的飞舞了起来。

炎魔在接触到银­色­水流的瞬间,全身的火焰就熄了一半,它立即凄厉的吼叫了起来,并以惊人的力量跳了开去。然而即使如此,失去光芒的一侧仍很快崩裂,碎片化为无数的灰烬四散而去,那庞大的躯壳也跟着倒在了地上。

仿佛言语的能力被抽走了一般,所有人都只是无言的看着一切在眼前发生,一动也不动,思维的本能在这一时刻停止了运做。

“里魔法~!就是这个的力量~!”第一个回过神来的修因语无伦次的喊着。

其他人则开始试着用手去触摸近在眼前的光流和羽­精­。眼前的景象恍若梦境,但环绕在周身的感触,却是无法抗拒的真实——那是悠远而祥和,令内心感到宁静的气息。

“看来局势已经扭转了。”雷恩将长剑收入鞘中,缓缓的走到卡托丽的身边。

但在女孩开口之前,毫无征兆的咆哮声突然响起,飞舞在空中的羽­精­群在那一瞬间­骚­动了起来。

“一切只是刚开始而已……”随后,一个低沉的声音穿透了光的帷幕,绕过了人们的耳膜,直接将未知的恐惧植入灵魂的深处,“这样的机会,我已经等待了很久了,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你逃掉的。”

那个声音的主人,不紧不慢的走进了混合着颤抖的视线之中。大地在他的脚下腐蚀,空气在他的周围沸腾,即使是炎魔,此刻也哀号着用半残的身躯向另一头挣扎着爬去。然而,一柄巨大而锋利的三叉戟却毫不留情的将它砍成了碎片。

稳固的下半身有着强健的四肢,魁梧的上半身披挂着厚重的铠甲,一对坚硬的翼膜则收在背后。他手中的长戟沾满了炎魔的残火,刺眼的绿炎则从丑陋的头颅各处喷­射­而出,血红与惨绿相互映照着,最终混合成地狱深处的无尽黑暗。

来自扭曲虚空最底层的深渊领主,此刻就站在卡托丽的面前。

第二部 黎明 第四章 交汇的道路

锋利的三叉戟从羽­精­群中横扫而过,在那股强大力量的搅动下,银白­色­的水流顿时激荡起狂乱的旋涡。

深渊领主停下了动作,仔细的审视着心爱的武器。炎魔残留在上面的余焰已被冲刷的无影无踪,但那柄流窜着绿炎的巨大锋刃却毫发无伤。

“哈哈哈,正如我所预料。”恶魔发出了刺耳的笑声,凄厉的声音直透人们灵魂的深处,“仅仅依靠这种结界,是无法阻挡住我的步伐的~!”深渊领主向着人群举起了一只手,耀眼的蓝­色­光芒在尖爪上迅速的凝聚,咆哮的闪电随即如同急­射­的水流一般,击穿了阻挡在他面前的屏障。

毫无征兆的危险在人们意识到之前就这样降临了,闪电­射­出的瞬间,修因才发觉自己正是恶魔的目标——对方打算一劳永逸的解决这里唯一的法师。

链闪电几乎是擦着他的眉梢过去的,若不是修因事先施放过魔法护盾,异或恶魔的这一击正面命中的话,这个距离已经足够将他变成散发着恶臭的焦碳了。即使如此,法师仍然陷入了短时间的昏厥。

“修因~!”雷恩立即扶起了不省人事的同伴,与此同时,卡托丽则默契地挡在了两人的身前,以雷缚抵挡住了接踵尔来的第二道链闪电。被扯碎的魔法之光随即在整个结界中四处流窜着,令人们的眼睛和四肢同时感到无比的刺痛。

“渺小的东西无论怎样挣扎,最后所能得到的结局也只不过是死的更悲惨一些而已。”深渊领主的声音中带着恶毒的讽刺。他施放闪电术的右臂上此刻深埋入了三支利箭,约瑟芬的连珠­射­虽然未能打断对方的法术,但却令法术的攻击方向出现了微小的偏差,正是因此,同伴才得以死里逃生。

不过恶魔似乎并不在意第一击的失败,他甚至看都没看屋顶上的游侠一眼,依然放肆的大笑着。而当那三支羽箭被拔出以后,伤口则以­肉­眼可辨的速度很快愈合。

“这个结界的制作者想要让灵界的力量长久而稳固的守护此地,但是为此,那个愚蠢的家伙也不得不将法阵本身简化。”深渊领主以宣判死刑的口吻解释,同时颇为陶醉的欣赏着村民们扭曲的恐惧表情,“尽管依然对恶魔很有效,但是,却仅仅只能阻挡住来自扭曲虚空的力量而已~!”

“只要摧毁掉召唤出羽­精­的法阵,那么你们就只有任凭我的处置了~!”那柄巨大的三叉戟在地面上描绘着,坚硬的石板道立即被腐蚀的冒出了阵阵白烟,很快,一个­精­致的五芒星阵已经初具规模了。

“这下问题严重了。”刚恢复过来的法师气喘吁吁的走近队长。

“那是什么?”卡托丽有种不祥的预感。

“赤星召唤。和亡灵们在炎之城塞用的法术一模一样。”修因的脸­色­十分苍白,“威力当然不可同日而语,但要把灵之祠变成废墟却没有任何问题。现在的我们就好象是一个活靶。”

“也就是说,这个结界对于法术是束手无策的。若是继续留在这个结界里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吧?”

法师无言的点了点头。

“看来唯一的办法就是出去把他解决掉了……”雷恩总结道,同时抽出了长剑,“说实在的,我已经开始后悔当初的决定了,若是没有停留在这个村子就好了。”

“但是,既然已经决定战斗了,那就没有可以退缩的理由了。”卡托丽微笑着拍了拍同伴的肩膀,“而且,很快就会有帮手来的,我们还有希望。”

“若是那个猎魔人无法达成约定的话……”

“那么我们就只有依靠自己来解决这个家伙了。”女孩耸了耸肩膀,“不过,我相信他一定会来的。”

尽管守备队的成员们十分不满,但他们仍然被安置在了结界内部,负责用弓箭牵制深渊领主。用卡托丽的话来说,与其为了荣誉而战死,不如审视清自身的实力,并以此发挥最大作用。在村长的熟练指挥下,他们很快排布出有效的阵型,随时注视着恶魔的一举一动。

卡托丽和雷恩的铠甲上泛出魔法的银光,这一次,修因为自己和同伴加上了双重的抗魔护盾。然而,即使身后有高阶法师的支援和接近六十名战士的弓箭做掩护,他们仍然以最谨慎的方式接近几乎占据了全部视野的深渊领主。

无论是充当先锋的圣骑士,屋顶上的游侠,吟唱咒文的法师,还是紧握着长弓,手心渗出汗来的守备队战士,每个人的心中都在重复一个问题:我们究竟能撑多久?

用来召唤赤星的法阵即将完成,仿佛将雕花窗棂平放一般,坚硬的石板道上此刻已铺开一大片奇形怪状而又巧妙结合的符文。但在最后一个字符刻完之前,那柄巨大的武器就停了下来。

卡托丽就站在深渊领主的眼前,只要伸出三叉戟就可以够到。

“很有勇气的举动,还是说,你们真的认为能击败我呢?”恶魔眼中的火焰不宜察觉的晃动着,“人类再怎么努力,也绝对不可能战胜自己的影子,何况光是就力量的对比看来,已经没有悬念了。”

“你在说什么?”女孩不由自主的问道。

“那并不重要,”对方发出了刺耳的笑声,“你很幸运,因为正是我要的东西,所以我不会让你现在就死。但是其他阻挡在我面前的弱小生物,一个也没有活下来的资格……”

‘因为正是我要的东西’?难道这些恶魔是冲着我来的吗?女孩的脑海中闪过这个无法想象的可能,但她并没有进一步思考的余地。下一瞬间,深渊领主的长戟已经夹裹着狂风,迎面刺了过来。

对方已经迫不及待的开始攻击了。

尽管只有十七岁,但卡托丽已经历过无数的战斗,并且每一次都依靠自己的力量获得了胜利。此刻,七年以来所经历的全部训练,都已在不知不觉间融合入了眼前的战斗。对法术的防御,盾击,十字斩,一切可以使用的战斗方式,都被她年轻而紧绷神经的身躯唤醒了。女孩就好象一只轻盈的燕子,在利刃的白光中左右穿梭,并耐心的等待着可以发起致命一击的机会。

身穿全身铠的雷恩相对来说要迟钝不少,他只能硬接下来自恶魔的攻击,很快,圣骑士的双手就已麻痹,随着战斗时间的延长,麻痹又逐渐转化为钻心的疼痛——无法承受剧烈摩擦的皮肤已经开裂,鲜血从他的虎口汩汩的流出。然而,无论雷恩如何努力,却依然无法绕到侧翼,长达七米的三叉戟封锁了一切缺口。

面对着两人的,始终是深渊领主丑陋而毫无破绽的正面。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原本就所剩不多的体力正被一点点的抽去,而来自同伴的援助却始终显得苍白而无力。

约瑟芬的利箭无法­射­穿恶魔那身比大字典还厚的铠甲,而一旦攻击他的头部,那双坚硬的翅膀就象长了眼睛的盾牌以便,以更快的速度伸展开,将所有的银­色­轨迹全都切断。而光是保护同伴们不受到魔法的攻击,就耗去了修因的全部­精­力。

这是前所未有的艰难战斗。

恶魔的长戟再度横扫而来,雷恩向着卡托丽使了个眼­色­,随即奋不顾身的迎面抢攻。圣骑士不顾流血的双手,用尽全身的力量斩向粗大的戟身。巨大力量的震荡下,雷恩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被击飞了出去,但与此同时,收势不住的利刃也整个Сhā入了地面。

机会~!卡托丽咬紧牙关,抑制住想要去救同伴的冲动,在箭雨的掩护下,踏着那细长的戟身冲了上去。反应过来的深渊领主立即放开了武器,腾出手来施放闪电,但却再度被对方的魔法圆盾击碎。女孩已突破了对方所有的防御,此刻,那颗放­射­着火炎的头颅就在眼前。

结束了~!卡托丽高高跃起,并以流畅的提剑姿态斩下。

但下一瞬间,女孩的眼神却突然涣散。深渊领主用牙齿咬住了她的短剑,致命的一击被截停了。

不仅如此,攻击者的境地也变的极端危险——卡托丽只能单手吊在自己的短剑上,她失去了任何可以逃脱或者保护自己的方法。

“结束了……”深渊领主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随后右手拔起三叉戟,左手抓住了卡托丽。沉重的压迫感透过锁子甲传递到她的全身,女孩的呼吸顿时急促了起来。

我会死吗?我会死在这里吗?我不想死~!那一瞬间,卡托丽甚至无法发出声音,恐惧感剥夺了她思维的能力,令大脑变的一片空白。

但在女孩失去知觉前,映入瞳孔的利刃寒光,将那崩溃的眼神重新凝聚了起来。

罗兰从后侧的屋顶扑向了深渊领主,霜恸的锋芒在那双翡翠­色­的眸子中显得格外清晰。感觉敏锐的恶魔立即以与身躯不相称的速度扭过腰,并反手扫出一击。但即使如此,仍然无法阻止那突如其来的袭击。

猎魔人的大剑穿透了握着卡托丽的那只手,锐利的剑刃迅速扯出一道可怕的巨大伤口,并顺带着割下了恶魔的四根手指。第一次品尝到疼痛的深渊领主狂暴地咆哮了起来,猛力将两人扔向了眼前的地面。

无法想象的冲击力令卡托丽感到窒息,但像石头一样被对方高速投掷出后,却并没有在地面上撞成­肉­饼,甚至没有任何疼痛的感觉。

罗兰带着女孩稳稳的着落,并迅速的摆出了防御的姿势:“没事吧?对不起,我来晚了。”

“没事……”卡托丽双腿不停的颤抖着,她不得不扯住对方的衣服,否则就有可能软倒在地。

“现在就交给我吧。”年轻猎魔人的嘴角微微扬了起来,“辛苦你了。”

“我还能战斗~!别小看人~!”尽管脑袋仍然感到天旋地转,但女孩却大声的反驳着。而在罗兰来得及回答前,深渊领主的咆哮就再度响了起来。

“愚蠢的东西~!你居然敢伤害我~!你这个垃圾居然敢伤害到我~!”恶魔狂怒地挥舞着受伤的左手,浓密的绿炎正从伤口中不断的涌出。天赋的回复力令四指奇迹般的再度生长,但那份疼痛感却烙入了他的脑海深处。

“不可饶恕~!”深渊领主将三叉戟Сhā进了身侧的房屋,将整块屋顶掀了起来,随后猛的拍向面前的两人。震耳欲聋的巨响下,无数的碎石如火星般迸裂了开来,激起一片厚重的尘云。

“卡托丽~!”刚站起身的雷恩嘶哑的喊着,眼中透露出一丝绝望。

圣骑士不顾全身的疼痛,疯一般的冲进了那片弥漫着死亡气息的烟雾之中。但他很快就松了口气,尚不清晰的视野中,隐约现出了两个站立着的人形——看来卡托丽安然无恙。而那名高举着大剑的金发男子,显然就是她提到的猎魔人了。

伴随着逐渐散去的尘土,逐渐清晰起来的景象映照入了雷恩的瞳孔:巨大力量的挤压下,整块屋顶深深的镶嵌进了地面,无数蛛网般的裂痕向着四面八方辐­射­式的延伸。然而,猎魔人与卡托丽所在的断面,却没有任何一块石头落下——剑士手中那柄锐利而巨大的武器把屋顶劈成了两半,切口处光滑如洗。

这种事情……真的是人类的力量?即使身处险境,圣骑士仍然抑制不住自己的惊讶。原本紧抿着的嘴也不由自主的张大了。

“若是同伴的话,就赶快带她到后面去。”罗兰偏过头对发呆的青年说道,霜恸宽阔的剑锋依然警觉的指着深渊领主。

“等一下……”卡托丽拽着罗兰袖子的手并没有松开。

“优秀的战士,应当能在激烈的战斗中,找到适合自己的位置。”猎魔人只是冷静的注视着对方双眸,“这个是我的经验,你觉得呢?”

犹豫的表情浮上了卡托丽的脸庞,将一切都看在眼中的雷恩立即架起女孩向结界中后撤:“我们可以先休息一下,然后从侧翼辅助攻击。”他在卡托丽耳旁轻声建议。看到同伴担忧的眼神,卡托丽勉强露出了一个微笑,同时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罗兰再度冲向了身躯庞大的恶魔,两人的身后随即响起了金属激烈碰撞的喘息声。

手中的霜恸忠实的将主人的每一分力量都倾泻在了剑锋之上。但三叉戟所构筑的防御如同铜墙铁壁一般,将罗兰全部的攻击都挡了下来。不仅如此,随时会出现在眼前的闪电链也十分棘手,一旦死亡骑士逼近了恶魔的身边,化作银鞭的闪电就会从深渊领主的指间不断的涌出,将他再度逼回最适合长戟交锋的距离内。

但深渊领主也同样无法改变对峙的局面,眼前的对手明明只是个渺小的人类,但恶魔敏锐的直觉却感受到了敌人体内的另一种力量……那是和自己一样的,来自幽界的力量。正是那种力量,使得他拥有可以与自己相抗衡的能力,此刻,透过三叉戟的戟身传递过来的强烈震颤,令深渊领主不得不以全部力量应付重剑的劈砍与突刺,同时集中­精­神施放闪电法术。

几个试探­性­的交锋过后,恶魔终于得到了一个全力攻击的机会。流窜着寒光的武器立即横扫出去,尽管罗兰的力量非同寻常,但在体型上却处于绝对的劣势。只要角度正确,领主有自信可以将他一击击飞。

然而,下一瞬间响起的却并非金属碰撞的脆响。一堵厚实的冰墙突然拔地而起,阻挡在了两名对手之间。伴随着沉重的闷响,锋利的长戟在眨眼之间就切断了轨迹上的坚冰,激起的无数碎片则很快被灼热的绿炎吞噬。但深渊领主的攻击却扑了个空——刹那的停滞已足够猎魔人躲过这一击了。

“防御的事就交给我吧~!”法师的声音从罗兰的后方传来,金发剑士点了点头。

而当恶魔将全部­精­力放在危险的死亡骑士身上时,翅膀的反应速度便慢了许多,游侠的箭羽因此而越来越具有威胁­性­。

几个回合下来,约瑟芬的利箭终于契入了防御的间隙,直中深渊领主的首级。下一瞬间,那双巨大的­肉­翅立即无目标的拍打了起来,并带起阵阵强风。绿炎再度从那无眶的瞳孔中溢出,就好象是决了堤的洪水一般。

显然,恶魔已经再度陷入了狂暴状态,而从他摆出的突击姿态看来,显然已经放弃了谨慎的战斗方式,打算一次­性­将眼前的几个人类解决。危险气息的气息借着强风,迅速的刮遍了整个战场,银箭纷纷偏离方向,魔法的光芒也在一瞬间黯淡了下去。

愤怒中的恶魔是任何人都不会想遇到的。在刚才的一场战斗中,被激怒的炎魔毫不畏惧猎魔人的攻击,即使霜恸在它的身上留下了无数的伤痕,火焰刀的光芒依然没有任何减弱。相反,炎魔身上的伤口越多,他攻击的力量就越大。只有当罗兰不顾火焰的烧灼,舍身将大剑埋入它的胸口时,那咆哮着的噩梦才化为无数的灰烬散去。

眼前的深渊领主,显然要比炎魔更为危险……可能战胜他吗?即使是在全盛期,罗兰也无法下定论可以将这样的对手轻易地斩于剑下,何况是七年不曾拔剑的现在。

不过,既然连新生代的圣骑士都敢于面对这样的危险……那么我也没有理由退缩~!不知为何,女孩眼眸中所蕴涵的那种坚定,令死亡骑士沉寂的灵魂再度感受到了那种战斗时的亢奋。

“来吧,这一次也一定会把你们驱除出现世的~!”霜恸再度从正面迎上了长戟的尖利嚣叫。

圣光术的治疗下,卡托丽身上的烧伤已基本痊愈,不过四肢麻痹的感觉仍未消除。女孩正用力的摆动着手臂,试图尽快的让身体恢复往常的灵敏。而身边的同伴,则在不知不觉中被那激烈的战斗牢牢的吸引住了。

“简直是两大怪物对决……”雷恩很直观的说出自己的感想。周围的村民纷纷点头表示赞同,而更多的则仍大张着嘴出神的观望着,似乎完全忘记了刚才的险情。

那名剑士不仅像切蛋糕一样将整个屋顶一分为二,而且居然拥有和深渊领主正面对斩的力量~!他手中那柄又长又重的大剑,拥有比长剑更快的速度,此刻正在主人的­操­纵下攻向恶魔的各个要害。圣骑士不禁猜测:如果站在猎魔人对面的是自己的话,究竟能撑几个回合呢?

“那个男人真的很厉害。”卡托丽走到了雷恩的身边,结界的边缘。

“虽然猎魔人是个稀有职业,不过我还是无法想象,他是怎么做到那种程度的?”对方无法置信的摇着头。

女孩耸了耸肩膀作为回答,随后则目不转睛的注视着那挥舞着大剑的矫健身影,两件巨大的武器凶狠的相互撕咬着,溅出大片绚目的火花,令那双翡翠­色­的眼眸迷失其中。

刚才被深渊领主抓住时的恐惧仍然在女孩的心中徘徊不去,她下意识的用双臂抱紧了自己。

在这种情况下,谁也都需要依靠某种可以安心的东西以对抗未知的黑暗……但是,他为什么能做到那个程度?当所有人都无法前进的时候,那柄剑却能有力的挥动,并斩开一条生存的道路。那种眼神……与其说是绝对自信自己能够取得胜利,还不如说是对死亡毫无畏惧。不仅强大,而且无畏,这就是猎魔人的姿态吗?

我想要和他一起战斗……

“我想要和他一起战斗。”卡托丽不知不觉把内心所想的说了出来。

“你的伤才刚痊愈,要战斗的话,我去就可以了~!”雷恩不明就里的回答。

“已经不碍事了,”女孩握紧了手中的短剑,“现在的状况虽然势均力敌,但照这样的打法,他很快就会感到疲劳的,我们必须加入到战斗中去,越早加入,则胜率越大。”

“若是这样的话,也没有别的办法……不过卡托丽绝对不要勉强自己~!”尽管感到不满,但他的确找不到什么反驳的理由。

两人再度离开了结界的庇护,向着身躯庞大的深渊领主冲去。但这一次,内心的恐惧已一扫而空。

深渊领主的攻击摧毁了周围的大部分建筑,街道两侧的房屋不是被掀去了顶层,就是被砍成了两半。而在那种以击飞对方为目的的扫荡下,罗兰也不得不尽量避免正面抵挡,优势再度倒向了恶魔这边。

对方使出一记大范围的横向攻击,这种攻击的速度并不是很快,猎魔人有足够的时间后撤。但很快,罗兰就发现了自己的失误之处——深渊领主这一次的目标并非自己——乘着双方距离拉大的空隙,恶魔又一次掀起了一整块屋顶,并向着箭羽­射­来的方向砸了过去。看似野蛮的攻击经过了­精­确的计算,那块庞然大物在划过一道抛物线后,正好压垮了游侠所在的那栋房屋,约瑟芬的身影立即消失在了烟雾之中。

恶魔发出了刺耳的咆哮声,随后将长戟指向了罗兰。

但这一次,察觉到某个契机的死亡骑士摆出了正面抵抗的姿势。深渊领主抓住这个机会,发起了猛烈的冲锋,一路上并没有任何魔法的阻拦——事实上,即使修因再制造几堵冰墙也完全无法抵挡这种力量的冲击。

三叉戟准确的砸在了猎魔人的大剑上,并毫无停滞的继续突进,强力的横斩令戟锋从左侧嵌进了街道旁的房屋,随后从右侧的墙壁穿出。被腰斩的建筑立即塌陷了下去,而整个过程中,罗兰一直连人带剑挂在那支长武器的尖端上。

当对方收回长戟后,金发剑士也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人类始终是垃圾。全身骨头碎裂的感觉怎么样?”深渊领主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战果,“我马上就把你拍成­肉­饼~!”话音未落,三叉戟就再度抡圆了斩下。

然而,出乎恶魔的意料,那嗜血的锋芒在离对方­肉­体几寸的地方停了下来——罗兰的大剑挡下了那一击,金属扭曲的震颤顺着戟身传递到了深渊领主的全身。

“时机很不错。”罗兰平静的说道,丝毫不想全身骨折的样子。

下一瞬间,借助着漂浮术来到空中的卡托丽,就象一只燕子般,轻盈的落在了恶魔的脊背上,手中的魔法短剑立即齐柄没入了那颗丑陋的头颅中。深渊领主再也笑不出来了,他发出了痛苦而凄厉的咆哮,双手下意识的抛掉了武器,抓狂的挥舞了起来。卡托丽立即矮下身体,躲避那无目的攻击,但狭小而无法躲避的位置却令情况变的险象环生。

“切掉他的手~!”站起身来的罗兰对着法师高喊。两道锐利的风刃立即应声而出,而在失去唯一可以用来反击的双手后,发狂的深渊领主为了甩掉身上的敌人,竟不顾一切的将自己的身躯撞向了一旁的建筑。

死亡骑士的眉头纠结在了一起,他一言不发的奔跑了起来,跟在像疯牛一样到处冲撞的恶魔身后。那庞大的身躯沿途摧毁了一座又一座的房屋,但移动的速度却始终不在猎魔人之下,罗兰唯一能做到的仅仅是不让对方离开自己的视线。

约瑟芬的额头上全是鲜血,棕­色­的长发也被源源不断渗出的红­色­浸染了,但游侠却丝毫不在意这些,他的眼睛掠过被恶魔犁成一片废墟的村庄,急切的搜寻着目标,最终,暴走中的深渊领主和依然在他背上的卡托丽终于被捕捉到了。

“送我到那边的屋顶上去,那个位置可以准确的进行狙击。”约瑟芬以不容质疑的口吻对法师说道,后者正紧紧的抓着游侠的衣服——对于毫无保护就站在屋顶上的行为,修因一点也不习惯。

“也许会传送失误,那样的话……”

“那样的话也不要紧~!总之必须立刻传送,我们的队长撑不了多久。”游侠打断了对方的反驳,他说着又轻声的加上了一句,“不可以让卡托丽有什么闪失,那是我和她约定好的……”

专心念颂咒文的法师并没有听到那被狂风吹散的话语。

深渊领主狂奔的速度突然慢了下去。失去了有意识的保护,游侠很轻易的就在对方的每条腿上都­射­了四五支箭,而法师构筑的冰墙则令盲目奔跑的恶魔一下子失去了平衡。那具笨重的躯体终于倒在了地上。

从后面赶来的罗兰将大剑猛的刺了下去,霜恸一下就贯穿了铠甲,直接埋入了深渊领主的胸口。伴随着恶魔之心碎裂的脆响,不可一世的恶魔甚至来不及发出最后的声音,就化为了一股浓重的烟尘散去了,留下的只有那身严重磨损的巨大铠甲。

“结束了。”罗兰扶起了晕头转向的卡托丽,水­色­的瞳孔中掠过一丝担忧,“你不要紧吧?”

“太好了,村庄保住了。”这是结束战斗后女孩的第一句话,她说着露出了一个疲惫但甜美的笑容。

我的剑是有价值的,是和死亡骑士的破坏之剑不一样的存在。

第二部 黎明 第五章 月下

温暖的水流温柔的淌下,并勾勒出少女曼妙的曲线。卡托丽觉得全身的每一寸皮肤此刻都舒展开了,并且惬意的呼吸着湿润的空气。

“简直比在圣都还要舒服……”女孩满意的叹了口气,闭上眼安稳的泡在澡盆里,刚才的一幕再度浮现在了眼前。

“即使家园被摧毁了,只要我们依然站在这里,就可以重新建造起来。”当卡托丽担心的看着几乎被完全摧毁的村庄时,村长是这么回答的。村民们的眼中依然有着无法消除的恐惧,但与此同时,女孩也确实的感受到了那种百折不挠的自信与顽强。

正因为这样的­精­神,这个处于势力交界处的小村庄才不至于被吞并吧?能得到他们的认同真好。妈妈,谢谢你教授我优秀的剑术。看着放置在角落的锁子甲和短剑,女孩的嘴角不由的扬了起来。

持续到半夜的恶战令每个人的耐力都达到了极限,法师一回到房间就倒在了床上,约瑟芬与雷恩均受了伤,此刻也在各自的房间内沉眠着——村民们负责着警戒和善后的工作,刚经历过激战的他们并不需要担心什么。

但是,卡托丽的意识却依然很清醒。

也许是热水澡冲去了疲劳的束缚,也许是刚才战斗的鲜明影象依然占据着脑海,女孩没有一点困乏感,她拉开了一侧的落地帘,推开窗户打算吹吹清冷的夜风。外面的景象一下就跃入了那翡翠的瞳孔——浓烟在空中徘徊着,各处的断墙残垣拼凑成了村庄支离破碎的全貌,街道上则不时传来村民们焦虑的呼喊声。

对了,大概还有很多人被埋在废墟之下吧?而且这样的局面,究竟要怎样才能重新开始?他们甚至连可以栖身的地方都没有了……女孩下意识的用双臂环绕着自己,但她随即发现,寂静的月下并非是自己独自一人。

隔壁的窗口旁,金发的猎魔人正出神的凝视着街道尽头——环绕着灵之祠的光之流早已散去,但顽皮的羽­精­们却依然在空中舞蹈着,远远看去,就仿佛是闪烁的星光一般。

“睡不着吗?”清脆的声音令死亡骑士回过了头,但当女孩映入眼中时,他却一下楞住了。

和身着戎装的时候比起来,卡托丽就仿佛是换了个人似的。棉衬衣柔软的领口托起了少女细长而优雅的颈项,轻轻拂过的微风则带起了阵阵淡雅的芳香,还有些潮湿的短发紧贴着她红润的面颊,乌黑亮丝的对比下,女孩那细腻的皮肤显得愈发白皙。

一瞬之间,朦胧的月光令罗兰脑海中浮现的那个身影,与眼前翡翠­色­的眸子重叠在了一起。

“怎么了?”卡托丽有些奇怪对方的反应。

“啊?不,没什么……”意识到自己的失礼,罗兰立即将目光避开,“觉得没什么睡意,所以就打算吹吹风了,你呢?”

“我也是,可能的确是太过兴奋了……毕竟和恶魔战斗,还是头一回。”卡托丽心有余悸的回答,“居然没有受什么伤,只是被稍微烤了一下,要多谢你来救我呢。”

“没必要这么正式的感谢吧。”罗兰回以微笑,“何况,起主要作用的并不是我。”

“你是说那座灵之祠吗?”

“恩……那里是灵界与现世重叠的地方,”罗兰解释道,“多亏了那个里魔法的力量,否则也许就连这样的结果我们也得不到。”

“建立这座灵之祠的女孩……她叫做久远,对吗?”卡托丽的声音中包裹着复杂的情绪。

这就是我体内另一半血液的主人……不仅会使用强大的里魔法,而且还细心的照顾到了所有的人。她会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呢?村民们提到久远二字时的那种神往之情占据了卡托丽的思绪。一定是位温柔而美丽的女­性­吧?而且有着保护她的人和她要保护的人……但最后那一切却都被粉碎了……

被温达姆·奥兰德粉碎了。

父亲是有罪的。女孩艰难的的告诉自己,这句话曾在她的脑海中重复过无数遍,但每一次所唤起的痛苦与压迫却从未有过丝毫的减轻。

体内混合着杀人者与被害者的血液,我的存在果然是矛盾而毫无依靠的。卡托丽下意识的抿紧了嘴­唇­。大概只有在战斗的时候,我才能感受到自己的价值……

然而,死亡骑士并没有察觉到对方眼中荡漾的波澜,因为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他的全身同样无法抑制的颤抖了起来。

死者是很快就会被遗忘的吧?当村长和铁匠比尔向着罗兰走来的时候,死亡骑士一度害怕自己会被认出来。但事实上,尽管眼前的男子同样使用着巨大的武器,同样有着耀眼的金发与秀丽的容貌,他们依然没有任何把自己与十七年前那名青年联系在一起的想法。最终,隐藏在谨慎心情之下的那一丝期待,就这样悄无声息的破灭了。

为村民们所怀念的,仅仅是那个模糊的传说而已。

而会记着你的,大概只有我一人而已。罗兰下意识的将手放在了胸前,隔着衣服握住了那个散发出久远气息的饰物。金发的剑士露出了无奈的表情,七年前的复仇没有为他带来任何东西,讽刺的是,温达姆却从此在记忆的深处占有了无法磨灭的一席之地。

寂静很快弥漫了开来,两人都不再说话,而只是怀着各自的心思,默默的眺望着月光照耀下,那个清冷的轮廓。

“她一定很了不起。”半晌过后,卡托丽重新拾起了话题。

“久远是位温柔的女­性­。”罗兰以肯定的语气回答,“不过,若是战斗时只有里魔法而没有你的剑的话,结果也是一样。”

“你该不会是在哄我吧?”女孩噘起了嘴。

“怎么可能?下次铁匠比尔给旅者们讲故事的时候,肯定会有新的题材了。”猎魔人露出了笑容,“而且我也该感谢你,今次的战绩一共是四只炎魔,半个深渊领主。若是一个人的话,大概什么事也做不成吧?”

“那么另外半只算是我的了?”卡托丽的声音终于轻快了起来。

“觉得这样分配如何?”对方诙谐的反问。

“我同意。”女孩翡翠­色­的眸子中闪现出了笑意,随后她恍然大悟般的说道,“对了,我们还没有正式相互介绍过呢~!”

“我叫做卡奥斯,猎魔人卡奥斯。”罗兰谨慎的回答。

“我叫做卡托丽,卡托丽·奥兰德。请多指教~!”她认真的报上了自己的名字——尽管大家早已决定在任务中使用化名,但对于一同跨越了死亡界限的战友,女孩不想做出任何不尊重的举动。

但卡托丽并没有注意到对方在一瞬间变的僵硬而失神的表情。

“卡托丽·奥兰德吗……真是个不错的名字。”罗兰回答,他尽量掩饰住了语气中的不自然,“时候也不早了,那么失陪,我先去休息了。”

“晚安,卡奥斯。”

“晚安。”死亡骑士重重的合上了窗户。

“卡托丽·奥兰德……”罗兰呢喃着这个名字,僵硬的靠在墙壁上。厚实的窗帘掩盖了最后一丝月光,令整个房间沉浸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因为她得到了久远的鲜血,所以才会有令我感到那么熟悉的眼神和姿态……那种并肩作战的感觉原来只是我记忆中的幻影而已……我居然会和仇敌的后裔谈笑风声~!罗兰下意识的褪下了中指上的戒指,于是那个有着一头金发的青年,再度成为了眼中流转着火焰的亡灵,死寂的气息迅速而无声的缠上了他的全身。死亡骑士的嘴角逐渐扭曲,最终凝聚成一个带着自嘲的冰冷笑容。

一切都解释得通了。那些恶魔是因为感觉到了久远血液中的力量,所以才会再度出现在现世的。而卡托丽则是为了寻找到世界树的所在,所以才会途经远离前线的此地——路维丝一定很清楚,只有她才能打开通往星之都的通道。

若你的目标与我的相同的话……罗兰无言的抽出了霜恸,那双燃着火焰的眼眸透过墙壁,凝视着少女水晶般的灵魂。

卡托丽就睡在隔壁,距离自己站定的位置不到五米。若是借助死亡缠绕的力量,可以轻易的在木制墙壁上开出一个大洞,在对方反应过来前,霜恸就会把她连人带床一分为二。而经历过如此激烈的战斗,其他三人也不会有什么反击的余地,即使他们同时进攻,罗兰也依然有十足的自信。

冰蓝­色­的剑芒映出锋利的光芒,将周围的黑暗切割成无数的碎块。出鞘的重剑就好象是渴血的獠牙,等待着主人将它埋入敌人的­肉­体。

但在罗兰握紧剑柄前,那双翡翠的眼眸却如同幻术般浮现在他的眼前。并不是与久远重叠的部分,而是独属于卡托丽自己的——面对炎魔的坚定,结束战斗后的欣慰,以及……说着“请多指教”时的真诚。

那是注视着同伴的眼神……罗兰的灵魂之火不宜察觉的抖动了一下。最终,死亡骑士轻轻的摇了摇头,并放下了手中的武器,霜恸的光芒逐渐暗淡了下去。

“今晚,无论怎样,我们依然是同伴。”他对着眼前的墙壁自言自语道,将大剑收入鞘中,“但是……若是还有下一次相遇的话……”那水­色­的瞳孔再度燃起了冰冷的火焰。

当卡托丽从熟睡中醒来的时候,太阳早已高高升起。女孩睡眼惺忪的爬了起来,她并没有忘记昨晚的那个想法。

若是卡奥斯的旅行方向也是西方之国法赫多德的话……邀请他与我们一起行动并没有什么不妥。他应该不会拒绝我的提议,毕竟多几个同伴总是好的,不知为何,卡托丽突然担心了起来。她一边想着该如何说服对方,一边轻轻的敲起了隔壁的房门。

不在房间里吗……是不是下去吃早饭了呢?到第五遍的时候,女孩停止了动作。

“那位猎魔人已经离开了。”出现在楼梯口的旅店老板打断了她的猜测。

“离开了?”卡托丽奇怪的反问。

“是啊,凌晨的时候就离开村子了,”老板无奈的笑了笑,“我劝了他半天但没有用,昨晚的战斗那么激烈,他却完全不肯休息,实在是太不注意自己的身体了……”

但他的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完,女孩已经冲到了老板的面前:“他往哪个方向去了?是不是有什么急事?有没有留言给我?”

“这些……都没有。”对方好半天才反映过来。

“怎么会这样……无论如何,请先借我一匹马,我会尽快归还的~!”不等旅馆老板做出回答,少女已经风驰电掣地奔下了楼梯。

昨天不是聊的很开心吗……为什么就这样一声不吭的离开?简直……就好象是逃避我一样。那双翡翠­色­的眸子中掠过失落的­阴­影,女孩下意识的喃喃自语:“明明……我们可以一起走的……”

“卡托丽到哪里去了?”雷恩有些奇怪。尽管昨晚战斗带来的伤痛尚未完全消除,但对于这支队伍所肩负的使命来说,那样的情况并不会成为停下休整的理由。此刻,约瑟芬与修因都来到了他的房间里,游侠已经拆去了头部的绷带,正安静的坐在一边闭目养神,而法师则专心致志的查看着一张铺展开来的羊皮纸地图,几件简单的行李也都已经整理完毕,但是——他们的队长却缺席了。

“据旅店的老板和村民们说,卡托丽是去追那个金发的猎魔人去了。”法师耸了耸肩。

“开什么玩笑,一个人出去这也太危险了~!”圣骑士立即将搁置一旁的长剑拿了起来,“只是过了一夜而已,村庄外面也许还有残留的恶魔在,她会有危险的……我现在就去找~!”

“怎么找?难道要我们三人做地毯式搜索吗?何况她还骑走了这里唯一的马匹。”修因的反问令对方语塞。

“别担心,相信必要的时候,她一定能随机应变,毕竟卡托丽可是圣骑士考核的第一名,”一旁默不作声的约瑟芬也终于睁开了眼睛。

“但是……”

“其实我们也很担心她,但现在这种情况,没有必要因为自己的猜测而乱了阵脚。”游侠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相信同伴的决定。”

“好吧,我知道了。”圣骑士终于放弃了打算,但握紧的拳头却并没有松开。

为了仅仅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而不惜打乱行动计划,甚至还特地跑出去找他,难道是想让对方加入队伍?就算他长的很帅,剑术高超,但也完全没有理由这样吧~!回想起圣骑士考核时,尽管自己和卡托丽曾一起学习过五年,但对方的态度却依然是谨慎无比,雷恩不禁觉得很不公平。

正当圣骑士闷闷不乐的时候,房间的门突然被推开了,一脸疲惫的卡托丽走了进来:“我回来了。”

“你刚才去哪里了?要知道,外面可是很危险的,搞不好还有恶魔……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行动?”雷恩劈头盖脑的问道。

“外面才没有恶魔,而且我们迟早要离开这个村庄,就当我是去侦察不就可以了?”卡托丽觉得对方太过大惊小怪了,“再说我只是在周围转了一圈,难道你觉得圣骑士考核的第一名连这点本事都没有吗?”

“就算这样,也没理由这么急着去追那个陌生的剑士吧?”雷恩没好气的回答。

“卡奥斯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女孩加重了语气,“而且身为此次任务的领导者,我很希望他能成为队伍的一员,与我们共同作战。”

“这次的任务可是关系到整个联盟命运的~!怎么可以随便雇佣来路不明的家伙~!”圣骑士大声的反驳。

“雷恩你也太健忘了吧?若不是他的帮助,也许昨天晚上我们就已经全灭了~!你究竟看卡奥斯哪点不顺眼?”卡托丽的音量也相应的提高了。

“我说……两位……”一旁的游侠和法师异口同声的Сhā了进来。

“总之,是否要邀请那位叫卡奥斯的猎魔人加入队伍,现在并不重要吧?”约瑟芬微笑着打起了圆场,“毕竟,对方都已经离开了,即使想要邀请也已没有机会。我们还是把注意力集中在未来的旅途上,卡托丽你觉得怎么样?”

“而且有个好消息,村民们的谢礼非常有用。”修因晃了晃手中的地图,“这张魔法地图详细的标出了边境城市塔克拉玛周围的所有要素,因此即使我没去过那里,现在也可以直接使用移送方阵。估计这将为我们节约三周的时间~!只要准备好了,我就可以立即进行传送。”

“那么好吧,我先去整理一下自己的东西,”卡托丽对法师点了点头,“至于其他的事情……我们以后再说。”女孩瞪了雷恩一眼,随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房间。

少男少女永远也无法消除的心理躁动是吗……看着同样气鼓鼓的坐在床头的雷恩,约瑟芬不由的轻叹了口气。若是我当年能有现在的认识,大概也不会错过那个人了吧?

西方之国法赫多德拥有超过五百年的悠久历史,在路维丝联盟诞生之前,这个国家就以洛伦丹最强大的势力自居。那时,神对于法赫多德人来说,仅仅是历法中出现的一个名称而已——因为雷娜斯远在海的另一头,神秘的卡那多斯大陆。但二百三十五年前,一切却都改变了,描绘出天穹宏伟轮廓的五彩极光不仅为人们带来了新的年代,同时也将一种完全不同的力量带到了法赫多德人的身边——路维丝与她的信徒们来到了洛伦丹大陆。

在路维丝女神的引导之下,世界树的所在国德拉诺以无法想象的速度发展着,并与周围的五国以政教一体的形式共同扭成了一股强大无比的力量——路维丝联盟。直到那时,法赫多德才发现自己已经被远远的甩在了后面——当宏伟而巨大的法阵在联盟的各地拔地而起,并成为移送方阵和攻城法术的噩梦时,法赫多德却甚至连塔体本身都建造不起来——夕日的巨人此刻突然成为了人们嘲笑的对象,联盟眼中的侏儒。而之后的一百多年里,即使法赫多德的历届国王再怎么努力,最终能做到的也仅仅是不让国家遭遇吞并的命运。

但现在,转机终于出现了,只要能把握住它,法赫多德的再度崛起将指日可待~!一想到这一点,身着黑衣的男子就不由的浑身颤抖了起来。尽管他并不喜欢告诉他转机的那名法师,不过至今为止,来自各地的情报都证明了法师的说法没有半点虚假。

“奥斯汀大人,就是他们。”一旁传来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那名部下小心翼翼的揭开了一侧厚重的窗帘,于是塔克拉玛城熙熙攘攘的城门区,随即透过三楼的窗玻璃,整个呈现在了奥斯汀的眼前。

男子很快就看到了目标——人流中身着旅行者服的卡托丽一行。

“走在最前面的黑发少女是卡托丽·奥兰德,已故艾拉泽亚国王的女儿。她身后板着脸的则是雷恩·布伦特,两人都是圣骑士。后面那名是以前负责联盟西部防线的‘森林之子’约瑟芬,和他讲话的年轻人名叫修因·威拿,高阶法师。”对方以清晰而流利的语调说着,“在联盟境内我们很幸运的得到了一次评估的机会,结果不容乐观,就伯日丁一战的观察看来,他们拥有很强大的实力……强到足以和死亡骑士对抗……”

“那不是很好吗?”奥斯汀微笑着打断了部下的评论,“实力强劲则说明他们肩负着重要的任务,这样我们的工作就不会落空。不过,除了这四位的私人信息之外,我倒是希望知道这一次的秘密任务,究竟对联盟具有什么样的意义。”

“很抱歉,奥斯汀大人,我会尽全力的。”那名部下低下了头。

“去吧,我等着你的好消息。”男子点了点头,再度将目光转向了那些来自路维丝联盟的不速之客们。

面对神的力量,法赫多德的情报力量几乎毫无用处。圣都的圣洁法阵拥有屏除谎言的力量,间谍们根本无处藏身。而事先安Сhā在贝利尔村的手下,至今仍然没有任何答复——也许他们已经被那些圣骑士识破了身份而遭到了全灭的命运。

不过,即使再怎么困难,我也一定会撕去你们的伪装,并得到路维丝想要得到的那种力量的~!奥斯汀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先好好享受享受吧,不过很快,你们就会成为我的猎物了。若是真的能令祖国复兴的话,那样的东西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也一定要得到~!”

“现在我们已经在法赫多德境内了,我想你们都该知道,这个国家与联盟之间一直维持着冷战关系,”旅店的房间内,约瑟芬严肃地对着另外三个人说着,“若是我们行动的目的被知道的话,后果将不堪设想。所以从现在开始,绝对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但当然也不要刻意掩饰,那样只会引起他人的怀疑。”

“因为现在联盟正在与亡灵打的不可开交,所以法赫多德人才会如此嚣张吧?”雷恩哼了一声,自那次吵架以来他就看什么都不顺眼,“不过即使如此,我们也没什么好畏惧的。”

“少惹麻烦总是好的,何况……封神的力量……这种东西肯定会吸引来亡命之徒的。”游侠摇了摇头。

“我们要在什么时候离开?”卡托丽突然Сhā了一句话,而她的目光依然停留在窗外的大街上。

“离开?不是才刚找到一间旅馆吗?何况从旅之祠走到这里都快天黑了~!”一旁默不作声的修因立刻抗议起来。

“因为看样子,我们是被跟踪了。”女孩的嘴角露出了冰冷的微笑,“时间过的太久,联盟似乎低估了法赫多德的情报力量。”她说着拉上了窗帘,尚未点灯的房间立刻陷入了黑暗之中,而从大街上传来的嘈杂声也在一瞬间沉淀了下来,整个房间顿时为寂静所淹没,只有心跳的声音回响在空气中。

“已经……被跟踪了?”修因咽了口唾沫。

“相信我辨认敌人的感觉,修因。有三个人从不同的方向监视这里,我不认为旅店里还有其他值得这么做的目标。”卡托丽的声音依然保持着平静,“不过目前还是保持按兵不动比较好,毕竟,我们也不清楚对方的身份。”

“等到天黑后就可以清楚了。”约瑟芬轻声的回答,眼神中透露出捕食者独有的专注,“到时候我会去找他们其中的一位,并好好询问一下的。”游侠说着,握紧了Сhā在腰间的长剑。

第二部 黎明 第六章 悸动

和路维斯联盟的大都市比较起来,塔克拉玛城的夜晚要安静的多,既没有吵闹的夜市,也没有各式各样的商贩,就连酒吧的关门时间也很早。不过,如此冷清的街道,却正是偷袭者最爱的环境。

在夜晚来临前,擅长反侦的卡托丽与雷恩就已经了解到了那些监视者的确切位置——就在旅馆对面的建筑二层。而约瑟芬现在要做的,正是出其不意的潜入那里,并带一个倒霉的猎物回来。修因已经在他身上施加了法术,游侠半透明的轮廓几乎与周围的环境完全融合在了一起,即使是矮人的视力也无法在这样的黑暗中分辨出他的身影。而从二楼进行监视的那些法赫多德人更不可能察觉到,已经有人来到了他们的腹背位置。

这比在街道上战斗要好得多,只要出其不意的侵入房间,就能一下子制服对方。游侠如此想着,轻巧的借着钩绳攀上了二楼的阳台。

约瑟芬将手按在了阳台的木地板上,伴随着那种微小但确实的振动,游侠很快就确认了房间内的状况——只有一个人在,这正是最佳状况。他立即深吸了一口气,抽出怀中的魔法卷轴,并轻声的呢喃起了法师告诉他的咒文,在最后一句即将念完的时候,游侠手中的锋利长剑利索的削断了阳台的门闩。下一瞬间,约瑟芬用力的将卷轴丢了进去。

沉默术立即就发挥了效果,周围的声音在一瞬间全都消失了。约瑟芬的剧烈动作令隐形法术的伪装迅速的褪去,不过游侠并不在乎这些,他有自信能击败眼前的这个家伙。

对方的反应同样很快,他大声的召唤同伴,但在法术的范围内这些都是徒劳的举动,法赫多德人现在只能孤立无援的面对森林之子的攻击。意识到这一点的敌人迅速抽出腰间的武器,两柄长剑随即在摇曳的灯火下激烈的交锋了起来,刺眼的火花不时地绽开。

时间拖的越久,变数就会越多。约瑟芬非常清楚这一点,所以在一开始就采取了最强有力的攻势,从所有方位压制着对方。不过眼前的敌人在剑术造诣上也并非泛泛之辈,一时间,战斗陷入了僵持的局面。

而防守相对攻击来说要容易的多,看中这点的法赫多德人一味保持着防御的姿态,以等待沉默术解除的瞬间,召集来更多的同伴。但几个回合的交锋下来,他很快就发现自己的计划希望渺茫——约瑟芬的攻击完全不是他能够抵挡的住的。很快,对方那飘忽不定的剑光就在自己的身上划开了好几个伤口,鲜血立即染红了地面。失血过多带来的晕眩感令法赫多德人的出剑速度逐渐缓慢了下来,最后露出了一个致命的破绽。

约瑟芬侧移了一步,右手的长剑轻巧的导开了对方武器的轨迹,而长剑的主人则飞快向前抢上,倒持的厚重剑柄狠狠撞上了敌人的鼻梁,一蓬鲜血在几秒钟之后从完全塌掉的鼻子里喷­射­出来,剧烈的疼痛令对方的全身都抽搐了起来,下一瞬间,游侠的剑刃已经平稳的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森林之子~!你……你想做什么~!?”法赫多德人惊恐的问道,随后他突然发现能听见自己的声音了。

“看来已经不需要自我介绍了。”约瑟芬冷笑了一下,一记重重的手刀砸在了敌人的脖子上,对方立即两眼翻白,昏了过去。

游侠在几分钟内漂亮的结束了战斗,没有发生任何意外,但他依然保持着谨慎的作风。森林之子小心翼翼将昏迷的俘虏抬到了房间另一头的窗口旁,随后用手边的台灯对着守侯在旅店内的同伴们发出了信号。

魔力的悸动迅速地传了过来——在修因的远距离漂浮术作用下,约瑟芬扶着的那具沉重躯体,很快就脱离了重力的控制,轻飘飘的从窗口飞了出去。而游侠自己则再度隐藏在了街道的黑暗中,按着原路悄无声息的返回了旅馆。

“那个人怎么样了?”约瑟芬打开了房门。在他返回的期间,由空中转移进来的法赫多德人已经被卡托丽等人牢牢的绑在了椅子上。直到现在,游侠才有空仔细的打量一下这个倒霉的家伙。他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留着络腮胡的脸模样非常普通,可以轻易的融入人流之中,不过游侠很清楚,不让自己引起他人的注意,正是间谍的必备素质之一。

但卡托丽却能敏锐的在第一时间发现这些老练的监视者……她一定每时每刻都紧绷着自己的神经吧?游侠的目光转向了一旁沉默不语的少女。

“如果是说他的鼻子,并没有什么大碍。但目前情况有些棘手,这个人的魔法抗力已经受到了暂时的强化,心灵系法术完全没有作用。”修因的回答打断了他的思绪,“而且肯定是法阵式的强化,以人类的力量想要抽取他的记忆是不可能的。但我们并没有时间去等待这种强化­精­神力消失……”

“也就是说,我们唯一的选择就是直接问他,对吧?”约瑟芬皱起了眉头。

“恩,虽然对方会回答的希望不大,但始终只有这个办法而已,雷恩已经在做相应的准备了。”卡托丽说话的间隙,仍然通过窗帘上的缝隙观察着外面的情况。

过了好一会,与俘虏亲密接触了半天的雷恩终于抬起了头:“他的头发和牙齿里都不含毒物,而且也没有携带什么隐藏的自杀工具,唤醒他的话,不会有问题。”

“那么就立刻开始吧。”法师点了点头,“虽然这么做不怎么礼貌,但也没办法了。”他说着拿起了一杯冷水,往俘虏的脸上泼了下去,法赫多德人在呻吟了几声后,终于睁开了眼睛。

“谁先开始?”修因询问道。

“当然是你~!”卡托丽,雷恩与约瑟芬三人异口同声的回答。

“好吧好吧,我承认拷问是法师的任务……”他嘀咕着,弯腰凑近了刚清醒过来的俘虏, “你醒了吗?”

“你们想怎样?”法赫多德人冷冷的问道。

“只有我才有提问的资格,而你没有。”法师那双湛蓝的眼睛在一瞬间展现出了异样的冰冷,“现在,把你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是谁指使你行动的?为什么要监视我们?”

“真是老套的对话,”对方咧开嘴笑了起来,“你觉得我会说吗?”

“那么,要不要尝尝电击的滋味?”修因的右手在一瞬间缠上了无数的蓝­色­细丝,奔腾的电流在他的掌心打转,并发出嘶嘶的叫声,“被链闪电击中可不是抖个几下就能完事的,这条毒蛇会在你的体内到处流窜,让你的肝脏变成气球,肠子打结,全身的水分也会在一瞬间蒸发掉……即使这样,你也不愿意回答我的问题?”

对方只是笑了笑,随后就将目光转向了一旁的游侠:“你就是鼎鼎有名的‘森林之子’约瑟芬吧,以前我只是听过你的传说,但这一次却有幸与你一对一的战斗……虽然输了,但对于战士来说,就这样死去的话是不会后悔的。不过有一点,我可以明确的断言,你们是不会取得胜利的。”

法赫多德人平静的说完,立即念了一句简短无比的咒语,在四人反应过来前,他的脑袋便无力的垂了下去。

“不好~!”修因一个箭步冲了上去,随即愤愤的握紧了拳头,“他死了~!他居然死了~!”

“不可能~!我已经全部都检查过了……怎么会?”雷恩无法置信的回答。

“是诅咒,某种依靠咒语激活的诅咒。”在仔细查看过尸体后,法师的表情­阴­沉了起来,“看来我们的对手中,有力量强大的死灵法师,真是个坏消息……”

“不仅要和不知疲倦的亡灵们竞争,而且还要面对拥有死灵法师的未知敌人吗?这条通往星之都的道路还真不好走。”卡托丽小心的为死去的俘虏松了绑,并将尸体平置在了床上,“不过,既然我们已经走下去了,就没办法再回头了。即使只是为了能得到一个安稳的生存环境,也一定要毁灭那种力量~!”

女孩严肃的看着同伴们:“今晚好好的休息吧,记得保持警惕,明天一早我们就向斯坦提尔进发。若是那些窥探者打算发动攻击的话,就用剑来和他们交谈~!”

三人肯定的点了点头。

“卡托丽,等一下。”在修因和雷恩离开后,游侠叫住了女孩。

“怎么了,约瑟芬?”

“刚才说那些话的时候,很有领袖的气势啊。”约瑟芬笑呵呵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只是……不希望大家泄气而已……”一向习惯接受赞扬的卡托丽却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发自内心的想法才更能鼓励同伴吧?虽然你是迪莉西亚团长的养女,但说起话来的神态却和她很相似。”游侠的表情有些落寂,“不过,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了,记得你并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果然还是被看出来了。”卡托丽苦笑了一下,随即下意识的握住了胸前的垂饰,“但是,当世界的命运就掌握在自己手上的时候,无论是谁也不可能觉得轻松吧?”

“还有我们在你身边。”游侠直视着她的眸子。

“真的能抵达那个传说之地吗?”女孩却避开了对方的目光,“十七年前,黑暗之鹰完成了那个不可思议的任务,所以我想要做到同样的事情……想要抹消他的存在感……但是,直到在贝利尔村遇到恶魔的时候,才发现那根本就是一相情愿的想法……这条路比想象中的难走太多了,仅仅凭借我们四个人的话……”

“也许以后还会遇到那位卡奥斯先生,或者遇到其他一些愿意帮助我们的伙伴,我是不反对他们加入队伍的。即使没有遇到他们,我们依然有逃跑这个选择。即使是圣骑士,也不必对每一场战斗都来之不拒。”约瑟芬故意用轻松的语气回答,“再说,虽然恶魔很强大,但在现世那毕竟是少之又少的,如果我们的对手是普通的人类,完全没有必要放在心上。虽然我对深渊领主没什么办法,但还是有自信­干­掉几个死灵法师的,难道你连这个都不放心?我好歹也是赫赫有名的‘森林之子’哦~!”

“说的也是~!大概我是被那个丑的要死的深渊领主给吓怕了也说不定。”看着装出生气模样的游侠,卡托丽的表情终于明朗了起来。

“所以,今晚你也去好好的休息吧,不必特意去观察旅店周围的状况了。”

“咦?你……”女孩发出了惊讶的声音,随后下意识的捂住了嘴。

“在回来的时候,我已经在周围设置了些法术障碍,如果有异常的话,立刻就能知道,队长你就放心好了。”约瑟芬眨了眨眼睛,语调突然神秘了起来,“别累坏了自己,否则我可没办法和圣都的某个人交代。”

“哪个人?”卡托丽的好奇心一下子涌了上来。

“等任务结束了,我就告诉你。”

“说好了,不可以反悔的。”女孩伸出了小手指。

“恩,就这么约定好。”游侠也伸出了小手指,拉了对方一下。

“谢谢你,约瑟芬。”离开房间时,卡托丽露出了一个甜美的笑靥,对方则同样报以微笑。

既然不能成为她的依靠,那么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护好她心爱的人。

监视者们很快就发现了同伴的失踪,不过即使猜测到了事件的可能情况,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直到卡托丽一行早上离开了旅馆,法赫多德的间谍们才得以展开调查。

“埃布尔牺牲了,大人。”一名部下走进了房间。

“是吗……”奥斯丁的眉毛不宜察觉的颤动了一下,他随即让目光落在了远方的地平线上,“他是被折磨死的?”

“是自尽的,大人,尽管他的鼻子被打碎了,但据医生的推测,很有可能是战斗时造成的伤害。”

“这样吗?够了,你继续去搜集情报吧,我需要知道对方行动的确切路线。”男子叹了口气,而当部下离开之后,一个黑影般的轮廓从房间的角落凸现了出来,并缓缓的移动到奥斯丁的身后。

“你觉得接下来该怎么办,托马斯?”奥斯丁并没有回头。

“您还记得那个神秘的法师所说的话吧?‘五彩极光出现在了星之都更西的地方,并映照出整个世界的景象。这代表着能令路维丝畏惧的力量已经出现,女神必定会不惜一切的毁灭它,法赫多德若是能抓住这个时机的话,也许会从此摆脱神带来的厄运。’”脸­色­苍白的死灵法师背诵着记忆中的那几句暗示,“就我的推测来看,即使我们没得到那种力量,它依然能发挥出令联盟衰弱的影响力。”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现在就应当动手,而不是等待更进一步的情报?”

“这些天来我查阅了很多资料,就目前的推测看来,那种力量大概不会受到我们的控制。所以我们需要做的,只是阻止联盟的人破坏那种力量。”托马斯冷静的分析道,“原本静观其变也是一种策略,但既然现在监视的行为已经被发现,那若是不尽快做出反应的话,一切就会变得难以控制。”

“很有道理,那么我们现在就动手。如果说他们的目的地是那个传说中的星之都的话,斯坦提尔将会是必经之路,我会在那里设置重兵埋伏,并且亲自指挥,他们一个也逃不掉。” 奥斯丁自信的说道,“不过这大概会引起国王的恐惧吧?毕竟,法赫多德一向不敢对来自联盟的使者们出手的。”

“那方面就请交给我去办,一定会让您在行动结束前,完全控制斯坦提尔地区的全部军事力量而不会遭受任何­干­扰的。”死灵法师鞠了一躬,随后再度消失在了黑暗的深处,“我会随时用魔法与您联系的,请等我的消息。”

“又要开始新的战斗了。”奥斯丁紧握着腰间的剑柄,嘴角浮现出了一丝微笑,“和圣骑士的战斗一定会很有趣的,真是令人期待。”

“小子,这是今天的食物,赶快动手做饭吧~!” 穆拉丁随手将两只死野­鸡­丢到了青年的面前,说话时,矮人的胡子不停的颤动着。

“我的名字是罗兰~!别忘记了我可是你的雇主,说话的时候注意点~!”年轻的圣骑士瞪了对方一眼,一把拎过晃荡的猎物,但他立即发现了一个自己难以解决的问题——在这种刚下过雨的潮湿森林里,究竟该怎么生火?

罗兰心虚的抬头偷瞄了一下。身高超过两米的兽人先知正安静地在一旁盘坐冥想,表情的祥和与威严绝对不下于任何一位祈祷中的高阶牧师。但营地的另一头,斜下的夕阳却映照出了矮人诡异的笑脸。

该死的,我一定要把火给生起来~!否则若是被那个酒桶嘲笑的话……身为联盟圣骑士考核第一名,被授予“艾拉泽亚之骄傲”称号的罗兰就会成为旅途中的笑柄了~!青年想着,摩擦着火绒的双手顿时加了几分力。

但过了整整半个小时,罗兰还是没能把火给生起来——无论圣骑士如何努力的吹气,每一次微弱的火苗在遇到树叶的水分时都无助的熄灭,对此他没有任何办法。而在这段时间内,夕阳的残影却已迅速的沉向了地平线。

“我说,你该不会不知道怎么在雨天生火吧?”矮人慢条斯理的开口了。

“开玩笑,那怎么可能~!只是今天的状况不太好而已。”罗兰不得不挤出一丝笑容。

“但你居然用湿树叶做火引,要知道,那玩意是绝对不可能烧的起来的。” 穆拉丁眯着的眼睛中透露出一丝凶光,“还是说,被称为“艾拉泽亚之骄傲”的圣骑士,其实连怎么在雨天找­干­树枝都不知道?要知道,即使是最菜的猎人对此也是一清二楚~!”

“穆拉丁你这家伙……”罗兰愤愤的站了起来。

“菜鸟,不懂的话最好早点说出来,否则大家一起饿肚子就不好玩了~!”

“你实在是太­阴­险了~!明明知道我不懂,还偏要刁难~!”圣骑士猛的将野­鸡­扔在了地上,它们大概做梦也不会想到死后还要遭到鞭尸的命运,“等到了塔克拉玛城,我非把你解雇不可~!”

“解雇,天~!菜鸟,难道你以为自己拿着把这种尺寸的武器就可以吓人了吗?别忘记了这些天来能吃饱肚子是靠了谁~!”矮人完全不在乎对方的威胁,语调越发不屑了起来。

“我说,你们两个最好先……”兽人先知终于看不下去了,但他的话语却立即被打断了。

“哦,闭嘴,这里没你的事~!”两人异口同声的喊了起来,下一瞬间,反­射­着夕阳昏黄光芒的利矢从罗兰的眼前一掠而过。

凭着优异的反­射­神经,圣骑士的身体在思考之前就滚到了地上,箭羽擦着他的脸颊飞了过去,罗兰立即明白了过来——自己已经被偷袭了,不过幸运的是,对方的弓术显然不怎么样。

“我刚才就想和你们说了,这里似乎被包围了。”阿泽塔罗斯以惋惜的语调说道,而一旁的矮人则露出了严正以待的表情,并握紧了巨大的战斧。

接下来,他们遇到了此次旅途的第一个大危机——一百五十名以上强盗将这个“出逃的贵族公子与他的奇怪侍卫们”的组合包围了起来。强盗团中有不少都是­精­通剑术的高手,而三人却不得不饿着肚子与他们周旋到天亮。等到朝阳懒散升起的时候,即使是体力最好的矮人也已浑身带血,疲惫不堪,而强盗们却像不知疲倦的蚂蚁般,纷纷从­阴­暗的角落冒了出来。

年轻的圣骑士一度以为自己的锦绣前程会葬送在那个天杀的树林里,但最后三人不仅成功的达成了一百五十人斩的完胜,而且还像一起战斗了十年的老战友一般在塔克拉玛的酒馆里喝了个痛快。

一切仿佛都发生在昨天。即使已经过去了十七年,但当死亡骑士再度踏上这片土地时,记忆依然清晰可辨。

如此缅怀着过去,究竟是由于对同伴的思念,还是因为向往成为安息的灵魂?罗兰问自己。也许两者都有吧……他这样想着,随后缓缓地卸下了身负的大剑,找了块­干­净的地面坐了下去。五天以来,死亡骑士第一次停下了自己前进的步伐。

今天是晴天,明媚的阳光透过翡翠­色­的绿叶洒下点点斑纹,在大地上勾勒出一幅春天的景象,除了罗兰耳旁拂过的阵阵微风,一切都显得静谧而安详。但死亡骑士却非常清楚,目前身处这片树林中的绝非自己一人。

“理查德,是你吗?出来吧。”罗兰对着丛林深处说道,伴随着一阵树叶摩擦与枯枝断裂的声音,一个穿着法师袍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巫妖的表情看上去相当沮丧,“就连我在穿越联盟领土的时候都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亡灵的气息与这片生机勃勃的土地太不协调了,连这都感觉不出来吗?”罗兰带着恶意解释道,“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告诉法赫多德人一些联盟使者们的信息,调查一下这里的军事设施,为以后亡灵大军开辟神道做个准备,另外告诉你个坏消息。”

“什么?”

“虽然你在五天内就赶完了三周的路程,但那几个幸运的家伙却得到了魔法地图,四天前已经用移送方阵直接抵达塔克拉玛了,现在他们正在通往斯坦提尔的路上。”

“是个让人头疼的消息。”死亡骑士摇了摇头,“不过你不会是为了这种事情来见我的吧?”

“的确,比较起时间上的劣势,你还有其他的方面更值得担心。”理查德直言不讳,“在搜集情报的时候,我听说了你在贝利尔村的事迹了——当然不是指十七年前的那次。”

“……不得不承认,在寒冰皇冠做了巫妖们的助手七年以后,还想要驾御这东西是有些困难的。”罗兰凝视着手中的霜恸,“我已经不再是从前灼热燃烧着的灵魂了,那时候的罗兰·斯特莱夫即使在面对强大的白龙之王克拉费里格时也不曾有半点畏惧,但现在,一只深渊领主就足以抵挡他的斩击。”

“所以你害怕了?”巫妖选了一块比较平整的地面坐了下来。

“很害怕……伊修托利是一定要成为神才可以的,她需要我的力量,如果在这种时候又象以前一样的话……”死亡骑士的脸­色­­阴­沉了下去,“那么我是绝对不会原谅自己的。”

“但无论结果如何,伊修托利也绝对不会因为选择你作为任务人选而感到后悔。”理查德凝视着那双水­色­的瞳孔,“你的命运并非仅仅是因果律的结果,罗兰。”

“你知道伊修托利为什么要这么做?她为什么要选择我成为欧林,以及……”罗兰猛的站了起来。

“如果想知道一切真相的话,你应该去问她本人。”

“十四年来她从没说过与此相关的事情,从寒冰皇冠的第一次见面,直到赋予我寻找世界树的任务为止,一次都没有,”死亡骑士皱起了眉头,“而且每次我问她的时候,都会被扯到很尴尬的事上去……”

“你从没想过问题到底出在什么地方?七年前为复仇的火焰燃烧着自己的一切,而之后则成为了无所事事的寒冰皇冠御用园丁,”理查德微笑着说道,丝毫不顾对方的不满,“若我是伊修托利的话,也不会和这样的家伙倾诉心事吧?”

“真是让人难以反驳,理查德,你说教的本领又提高了不少。”罗兰苦笑了一下。

“对了,和他们一起战斗的感觉怎么样?”巫妖突然转换了话题。

“他们?你是说卡托丽一行?”死亡骑士的眼神染上了犹豫的­色­彩,“仿佛回到了过去的时光一般,当时的感觉就象是和同伴们一起战斗……但是,我没料到对方会是仇人的后裔……”

“仇人的后裔?”理查德打断了对方,“真有趣,现在仇恨这个词依然对你具有束缚力?你在得知对方的身份时真的感觉到了憎恨,就像达兰拉一战的时候?还是说,那是由于自己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对待,所以才自愿的求助于仇恨的过去?”

两人之间的气氛在一瞬间凝固了起来,罗兰沉默的将目光扭向一边,并下意识的抚摩着手中的大剑。过了半天,他才终于开口:“毕竟,他们的目的是要去破坏世界树,这是绝对不允许的。”

“当然,就这方面来说,他们是无须质疑的敌人。”巫妖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但你是不能把自己的战斗寄托在这样的理由上的。一个已经达成愿望,仅仅依靠约定而存在的死亡骑士,若是强迫自己战斗的话,很有可能会彻底的消失掉……你非常清楚这点,不是吗?”

“是的。”罗兰短短的回了一句,他突然发现自己毫无反驳的余地。

“所以,还是好好的思考下关于自己的事情比较好,我是那么认为的,也许某天伊修托利就会让你知道一切,”理查德说着伸出了右手,“至于寻找世界树的任务,虽然女神并没有拜托,但我打算以自己的方式来帮忙,怎么样?”

“荣幸之至。”死亡骑士点了点头,随后握住了对方的手。

“话就说到这里吧,接下来由我送你一程好了,塔克拉玛城就不必去了。”理查德站了起来,脚下逐渐闪耀起移送方阵的光芒,“与贝利尔一样,斯坦提尔也是现世与幽界的交界所在,想要用法术穿越那里并不容易,不过,能在这趟长途赛跑中取得一点优势也总是好的。”

“那么开始施法吧,”罗兰起身来到了巫妖的身旁,“也许在那里,我还会再遇到他们,那个时候……”

我会试着让自己重新判断自我存在的价值与方式。

第二部 黎明 第七章 窒息之雨

斯坦提尔是法赫多德境内面积最大的丘陵地带,有着大片的森林与灌木丛。在那翡翠­色­的枝叶遮掩下,尼卢河的最大支流——斯坦河正悄无声息的沿着蜿蜒的轨迹流淌,由河水抚平的沙地成为了连通边境地区与首都地区的唯一道路,而沿途的成千个小湖泊,则演化为旅行者们扎营与观光的最佳地点。

不过,现在这个时候显然并不适合放松。­阴­霾的天空正淅沥沥的下着大雨,雨水在士兵们的铠甲上激起朦胧的雾气——这不仅使得他们的动作变得迟钝,同时也令丘陵中的搜索行动困难了许多。

“据报告,联盟的使者们已经进入这片区域了……怎么会在这时候下雨呢?不过对方的行动也会因此变得迟钝吧?”奥斯汀对身旁的死灵法师说道,为了能顺利捕捉到这四人,他在此地布置了超过一千名的直属部队。看着眼前这些身经百战的优秀战士,奥斯汀不禁觉得,即使对方比恶魔强悍,一样能轻易地将他们击败。

“但是防水术并不是什么高深的魔法,而且需要消耗的魔力也很少,”托马斯看着自己的衣服,此刻他的全身已被一层透明薄膜包裹住了,雨水只会在这滑溜的表面撞出涟漪的旋涡,然后沿着边缘滴落地面,“就像我为你和那些队长们做的一样,他们也肯定会使用这个法术……这场雨大概只会降低我方士兵的战斗力,来的真不是时候啊……”

“你的意思是我方的牺牲会加倍?”

“对方虽然只有四个人,但都是­精­挑细选过的战士,再说我们的目标是活捉而非歼灭,如此一来,一定会变的很困难。”

“那么,使用­精­英战怎么样?”对方看了死灵法师一眼。

“用那个方法的话,的确可以大量减少我方的伤亡,”托马斯却露出了一丝犹豫的神­色­,“但是……”

“没关系,如果可以减少伤亡,就那样办吧,”奥斯汀转向了一旁的传令兵,“让各个搜索小队注意,一旦发现了目标,立刻发出信号让所有的人知道,战术上只要尽量拖延就可以了,别把自己的命都搭上,明白了吗?”

“两名海蓝圣骑士——不过他们的实力绝对不在白银圣骑士之下,一名高阶巫师,以及赫赫有名的‘森林之子’,”死灵法师叹了口气,“说实在的,我并没有确实的把握……”

“但惟有一试才行,我不能让部下们去送死,我们的力量也不能全部消耗在这件事上,”对方安慰法师,“别忘记了,我掌握着这个大陆上最强的剑术~!”男子的眼中闪过自信的光芒。

“这是春雨吧?没想到会来的这么早。”卡托丽仰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翡翠­色­的眸子因湿润的空气而越发灵动。

“应该是的,丘陵地带的气候与环境一向能激起研究者的好奇心,不过……”游侠的声音有些无奈,“……我却没办法来这里研究法赫多德的地理。”

“没关系,以后也可以这么­干­,假装成是普通的旅行者,然后一到这里就潜伏起来住上个十年二十年,这样不就可以研究了吗?”女孩心情很好的回答,完全不像是前几天神­色­严肃的队长。卡托丽说着伸出手去抚摩雨水串成的细线,尽管防水术令自己与自然完全隔离了开来,但她并不介意。

“那到时候你要记得来看我。”约瑟芬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我们似乎不是出来郊游的吧……”雷恩小声的嘀咕了一句。

“没关系,周围并没有敌人,起码现在没有,”法师打断了他,“我在来路上设置的魔法陷阱并没有被破坏,而用来探测的使魔也没有遇到什么异常情况,一切都很正常……”修因说着再度伸出手,感应了一下魔力的波动,但这一次法师的脸上却露出了迷惑的表情。

“前面和后面同时都……失去联系了~!”他下意识的提高了音量。

“果然来了。”卡托丽的表情耸动了一下,“不过也没办法,如果连必经之路斯坦提尔都没有遇到什么障碍,那以后大概也不会有人来找麻烦了。”

“你早就预料到了会在这里遭遇敌人吗?”雷恩有些惊讶。

“不啊,我只是做好了逃不过的心理准备而已。”女孩微笑着回答,“一定要让这些家伙知道,联盟圣骑士绝不是好欺负的~!”

此刻,斯坦提尔丘陵已经完全处于奥斯汀直属部队的控制之下了。除去负责封锁对方退路的两百名以外,剩余的八百多名则分成了四十多支小队,迎着卡托丽一行的前进方向开始了地毯式的搜索。

每支搜索队包括在周围警戒的两名斥候,十二名担当战斗主力的剑士——小队的队长也在其中,五名处于保护下的弓手,以及阵型核心位置的一名法师。

“很显然,法师才是搜索行动的关键,”在观察了一阵之后,隐藏在树丛中的约瑟芬提出了自己的见解,“即使有队长在指挥,那种兵力的战斗能力也不会提高多少的,但绝对不能让法师有时间与其他队伍联系,否则我们就会被包围了。”

“但那家伙周围有防御结界,而且坚固到足以抵挡破魔箭的穿透力。”修因摇了摇头,“另外还有一层魔法防御结界……他身上肯定带着护身符,否则以低阶法师的力量,根本无法做到这种程度……”

“那种结界应当抵挡不住我的短剑‘琉璃’。”卡托丽Сhā了进来,“修因,使用大范围沉默术,然后我就可以解决掉那个法师了。”

“但如果他们的通信方式是依靠无声施法实现的话……”

“那样的话也没办法,若是现在不动手的话,过几分钟就会被发现,我们必须抢得先机。开始行动吧,等我发出信号就动手。”女孩回答。那翡翠­色­的眼眸中反­射­着剑刃的寒光,锁子甲包裹下的身躯紧绷着,水流抚过的轮廓显得柔软而富有韧­性­。

如果感应到了最适合出剑的契机,她一定会­精­确的狙击到那个瞬间,而且不会有哪怕一丝的迟疑……卡托丽认真起来的神情,真是百看不厌。在这种肩并肩的距离下,雷恩不由自主地屏息凝神起来,并让自己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她的背影上。

雨幕大大限制了士兵们的视野,搜索队的行动速度也因此比平时慢了不少。不过他们的状态并没有受到多大的­干­扰,斥候依然谨慎的在阵型的两翼来回疾行,剑士们的武器早已出鞘,锋刃上沾满了晶莹的水珠,就连弓手也已将箭羽搭上了弦。很快,最前面的三个人就发现了目标——一名身着全身铠的路维丝圣骑士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们这些人是在找我吧。”雷恩的嘴角露出了讽刺的微笑,“上次在塔克拉玛还躲躲藏藏的,现在居然这么明目张胆?”

法赫多德人愣了一秒有余,随后,队长与法师同时叫了起来:“抓住他~!”

战士们立即冲向了眼前的敌人,法师则打算取得其他小队的支援——在奥斯汀的直属部队中,绝对不会出现因贪功而不服从命令的现象。然而在心灵联系的咒文完成前,他的咏唱就被打断了——周围的声音仿佛被吸收了一般,突然消失的无声无息。下一瞬间,一道刺眼的光芒从圣骑士的身边咆哮着喷涌而出。

白炽的闪电就如同一条残忍的毒蛇,在剑士们的血­肉­之躯上肆意噬咬着。依靠着雨水良好的传导力,一眨眼的工夫五名训练有素的战士就变成了五具表情扭曲、全身焦黑的尸体。与此同时,外围的两名斥候也已被冷箭贯穿了胸口,五名弓手随后倒下了两个,还有一支箭直接­射­向了法师,在防御结界的阻挡下停在了距他脑门十厘米的地方。

“停止进攻,立刻开始防御,保护好法师~!”小队的队长及时作出了反应,以熟练的手语指挥身旁的部下——他们都很清楚,受到攻击的同伴已经全完了,若是有迟疑的话只会导致更糟的结果。剩下十一个人的队伍立即放弃了对圣骑士的攻击,转而收缩为紧密阵型,将法师围在中间,并迅速向着沉默术作用范围外的地方移动。弓手则盲目的向着圣骑士和法师所在的方向张弓­射­箭,丝毫不顾是否命中了目标。

一分钟之后,雨水打在铠甲上的滴答声重又在他们的耳畔响起。失去的听觉再度回归,法师不由的松了一口气,随后开始继续吟唱咒语。

但这一次,他还是没能完成这个魔法,而且以后也永远无法完成了。

在约瑟芬与雷恩将他们逼入卡托丽的攻击范围后,女孩毫不犹豫的从栖身的树上跳了下去。她就象一只轻盈的燕子,穿越重重雨帘,掠过那些目瞪口呆的士兵们的头顶,随后稳稳的落在了法师消瘦的肩膀上。

法师的身子因惯­性­的冲击而摇摆了起来,但卡托丽就象猫一般依然保持着平衡,她手中的短剑猛地扎了下去。一开始剑刃在空中停滞了一下,然后,伴随着玻璃碎裂般的脆响,琉璃的锋芒咬入了对方的后颈,并从胸口贯穿而出。乘着断了气的法师还没倒下的瞬间,女孩拔出了武器,在泉涌般的血柱喷出来前就以一个利索的空翻动作跳出了战士们的包围,并落在几米开外的草地上。

“还有一半人。”卡托丽甩去了短剑上的鲜血,那清脆美妙的嗓音在法赫多德人的耳中如同坚冰般寒冷。

“马上就可以解决掉。”雷恩从另一侧走了过来,他说着举起了手中的长剑。

为了能让自己的魔力用在最恰当的地方,修因一直隐藏在树丛中,并没有加入接下来的战斗,不过即使如此,另外三人也显得十分轻松。己方的法师已经被杀,后援是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赶到的,一想到这一点,剩余的法赫多德人眼中就露出了绝望的神情——这直接将他们的进攻变成了垂死前的挣扎。两名圣骑士的强攻和游侠­精­湛的箭术令战斗在几分钟之内就结束了,胜利者的身形很快融入了茂密的丛林,只留下悲鸣的死亡气息在战场上萦绕。

“照这样的速度,我们很快就能走出丘陵了。”在确认了位置后,游侠如此总结道。

到现在为止,他们总共解决了三支搜索队。如果要与整支军队对抗的话,只有四个人的队伍肯定会被拖跨掉,但这并不是毫无目的与方向的战斗。斯坦提尔的道路有好几条,而且都没有设置以逸待劳的关卡,再加上崎岖不平的小路,可供他们选择突围的地域十分广阔,而对方却不得不搜索丘陵的每寸土地。

按照卡托丽的战术,只要能依靠法术事先了解到搜索队的位置,就能避开那些无谓的战斗,只解决阻挡在自己所选择的那条路上的敌人。据约瑟芬的估计,再经过两次遭遇战,就能突破法赫多德人的包围圈了。

又一支队伍进入了他们的视野,但这一次,卡托丽却敏锐地感觉到了异样的气息——走在队首的那名男子与以前遇到的敌人完全不同,对方的动作自然而流畅,但是却没有任何破绽。那双剑眉下的眼睛如同野兽般闪烁着无法琢磨的光芒,高大的身材很轻易的撑起了黑斗篷,而他手中的那柄长剑,则拥有魔法武器特有的锐利与锋芒。

是个很强的敌人,也许……就是这次行动的首脑。直觉的意识到这一点的女孩,不由的握紧了手中的短剑。

“那个人会是最难缠的对手。”游侠在她的耳旁说道,“不过后退的话,只会让我们重新陷入包围,要躲也躲不掉……”

“那么就打败他。”卡托丽回答,并对保持着一定距离的法师比出了手势,“准备行动吧。”

修因开始集中­精­神,并轻声的吟唱着发动沉默术的咒文,然而仅仅过了几秒,他就发现自己的脚下发生了异变,法师反­射­般地低下头去,恐怖的景象立刻映入了瞳孔中——一只浑身带血的骷髅正从泥地里钻出,骷髅的左手紧紧地抓住了修因的脚腕,右手上握着的锈剑则斩向了法师的身体。

有生以来第一次和怪物近距离面对面的接触,高阶法师的思维在一瞬间被抽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一个念头烧灼着他的脑袋——我会被杀的~!愣了一秒之后,修因不顾一切的大叫了起来。

“救命~!救命啊~!”

“修因?”前面的三个人同时回过了头来。

法师下意识地用法杖挡在身前,幸运的是锈剑的钝锋没能砍断木制的法杖。骷髅兵顿了一下,随后再度举剑狂砍,不过这时卡托丽已经及时地来到了修因的身旁,雷缚盾的一击引出了闪耀的电光,对方随即变成了一堆碎骨。

“你没事吧?”

“没,没事……”修因半天才缓过气来,“吓死我了……”

“身为法师,不可以失去冷静啊,不过也难怪,你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状况吧?”卡托丽叹了口气,“赶快做好战斗的准备,因为我们已经被发现了。”

“对不起。”一想到自己刚才狼狈的样子,修因的脸不由地涨得通红。

“没关系,反正即使是正面战我们也一定能胜利的~!”女孩轻松地说道,“不过这次的对手有点棘手,不用顾虑,尽全力施法吧。”

“恩。”法师握紧了手中的法杖。

被叫声惊动的法赫多德人迅速的靠了过来,很快就与四人面对面的接触了。卡托丽与雷恩站立的位置,此刻只与那名黑衣男子距离五米不到,圣骑士甚至可以清晰的看见对方衣领上的花纹。

“没想到这么快就会遇到你们,没想到圣骑士也知道要偷偷摸摸的行动。不过很可惜,我的斥候比你们更擅长隐蔽。”处于后方的托马斯说着,挥了一下手中的法杖,四五个担任斥候的骷髅兵立即从周围的土地中钻了出来,迅速的围拢在了他的身旁,并摆出防御的姿态。

那家伙是死灵法师……卡托丽想着,不过一旁法师的眼神很明显是在说“把那个家伙交给我就可以了”,因此女孩并不是十分在意。自己唯一需要面对的,就是眼前的这名剑士,决斗的胜负将会左右整场战斗的结果,所以……必须赢。

下一刻,从修因指尖­射­出的电光率先打破了敌对双方之间的僵局。在大雨中静止不动的战士们在同一时刻化为了模糊的影子,伴随着剑刃的寒光踏出死亡的舞步。

与之前的敌人相比,这些法赫多德的战士的剑术要­精­湛的多,雷恩推测其中至少有一半是高阶骑士,因为自己的全力攻击并没有收到多大成效,到现在为止,他只解决了两名露出破绽的对手,却因此陷入了同时面对五人的拉锯战。

修因一上来就召唤来了珍藏已久的土元素战士——在恶魔面前,它和一团泥没什么区别,但现在的确为法师提供了很大的帮助。在土元素战士和结界的保护下,年轻的高阶法师可以不受­干­扰施展各种法术,闪电与火球不断的从他的指间激­射­而出——为了能牵制住同样肆意施法的死灵法师,修因已经顾不得节约魔力了。

约瑟芬的处境也同样糟糕,他必须要对抗对面的五名弓手——每一名的身上都罩着防御结界,同时支援最前面的雷恩,不仅如此,若是有敌人打算绕过去攻击法师,信不过召唤生物的游侠还得返身防御。

附近的其他搜索队随时都可能来到这里,而在神秘的死灵法师与多名百里挑一的优秀战士面前,三人却怎么也无找到抵达胜利的突破口。原因在于,四人小队的领导者并没有为这场战斗提供任何帮助。

卡托丽正在与奥斯汀做一对一的决斗。

黑衣男子的表情非常严肃,他并没有因为对方的­性­别与年龄而产生任何轻敌的想法,奥斯汀的每一次攻击都蕴涵着自己的全部技巧,纵斩,斜削,突刺,横扫,所有的方位都被他封的死死的。那柄锋利的窄刃剑就象是一条灵动的银蛇,在空中飞舞着,弹开落下的雨点,咬向卡托丽的要害。

奥斯汀希望能在自己的部下出现伤亡前就结束这场战斗,否则,实施­精­英战的目的就失去了意义,但很快他就发现,一切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达成。卡托丽挡住了全部的攻击,而且似乎游刃有余。

手持小圆盾的圣骑士拥有防御的优势,比起长剑的全方位攻击,盾牌的格挡要迅速的多——奥斯汀的速度再快,也没有快到足以令她反应不过来的程度。而细长的剑身所带来的冲击力,与死亡骑士的那柄重剑比较起来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攻击——而且其中的大部分都被魔法盾吸收了,根本没有传递到女孩的手臂上。如果就这样坚持防御战术,卡托丽相信对方的体力迟早会被耗尽,但她现在却没办法那样做,因为除了眼前的黑衣男子以外,圣骑士还面临着另外一个“敌人”的压力——时间。

唯一的办法是速战速决,也许对方就是想到了这点所以才持续猛攻的,但卡托丽顾不了那么多了。当奥斯汀再度试图以疾速突刺打开局面时,女孩不再持续防御,而是迎着那股凄厉的剑风踏进了去。

和伯日丁城头上的战斗比起来,这种攻击又算的了什么?和深渊领主摧枯拉朽的力量比起来,这种剑风又算的了什么?若是连这种程度都没办法突破的话,我又怎么能完成拯救联盟的任务,我又怎么能在面对黑暗之鹰的时候相信自己的剑~!

就这样踏进他的死角去~!

窄刃剑的锋芒已经近在眼前,卡托丽的眼睛却一眨都不眨,相反,那翡翠­色­的双眸准确的判断出了来剑的距离与轨迹。下一瞬间,奥斯汀引以为傲的武器“朔月”从少女的发梢间掠了过去,而她手中的圆盾则准确的击中了黑衣男子的胸口。耀眼的电光顿时从雷缚中爆发了出来,强大的魔力在瞬间裹住了对手,但遗憾的是这一击并没有造成多大的伤害——那件黑­色­的铠甲具有强大的魔法抗­性­。

奥斯汀只觉得胸口一闷,他确信自己的肋骨已经断了好几根,唯一能扭转局势的方法就是重新拉开距离,不过眼前的圣骑士显然不会让他如意。卡托丽完全放弃了以武器取胜的想法,转而以贴身战对付黑衣男子——如果说短剑和小盾可以切入重剑的死角,那么能切入这柄窄刃剑死角的,则是格斗术。

一记漂亮的侧踢直取黑衣男子的头部,女孩的长腿看起来很纤细,但就威力而言,恐怕不下于铁锤。奥斯汀并没有想要硬挡,他打算借助这一击的力量拉开双方的距离——他确实做到了,只不过整个人是斜着身子飞出去的。

我赢了~!卡托丽站定后立即追了上去,准备给失去平衡的对手致命一击。但在那之前,即将落地的奥斯汀单手举起了长剑,猛地向前方一指。

卡托丽立即感到一股强大的压力向自己袭来,她无法躲避,只能将小盾挡在了胸前。那一击的威力让她想起了死亡骑士的横斩,坚固的魔法盾立刻发出了刺耳的悲鸣,女孩觉得自己的左臂就好象是断了一般剧烈的疼痛着,而那轻盈的身影也在一瞬间被击离了地面。

原本打算顺利地捕捉目标,因此奥斯汀采取了冷兵器交锋的方案,但现在他才明白,不以杀死对方为目的的话,只会导致自己的失败。所以这一次,在拉开交锋距离的瞬间,奥斯汀毫不犹豫地发动了那种力量。

名为剑斗气的最强剑技。

卡托丽落在了五米开外的地方,优异的反­射­神经令她着地时没有跌倒,但即使如此,女孩还是觉得脊背上直冒冷汗。等到她稳住脚跟时,黑衣男子也已经恢复了常态。

“好戏现在才开始,你们生死攸关的时候到了。”奥斯汀抹去嘴角的鲜血,再度挥出一剑,这一次的目标不是眼前的圣骑士,而是远在战场另一头的修因。

无数雨线编织而成的帘布一下就被这道宽阔而锋利的气刃撕裂了开来,散落开来的大滴水珠纷纷向着两侧弹开,就好象是绽开的烟花一般,只不过这一次是透明的­色­彩。如此显眼的一击立刻就被法师的目光捕捉到了,他迅速的做出了应对措施。

风刃术……那名黑衣男子是魔法剑士吗?修因轻唱了一句咒文,在自己身旁布置了第二道魔法防御结界。年轻的法师并没有发现自己的判断犯下了致命的错误——直到那道威力无比的剑斗气击碎物理防御结界,并将自己的上半身斩开为止。触目惊心的伤口从他的左肩一直延伸到腰部,鲜血从那整齐的切口中迸­射­出来,在雨水中拉起了一道血做的幕帘,修因还没来得及叫出声来就已经倒在了地上。

激烈的战斗因这个突兀的断弦之音而中止了,不仅是卡托丽,雷恩和约瑟芬,就连法赫多德人也停止了动作。

“修因~!”卡托丽不顾一切的回过了头去。

“这种力量就是大陆最强的剑技——剑斗气~!它可以进行远程攻击,而且几乎不需要准备的时间,与剑斗气的威力比起来,魔法战士的风刃术根本就是瘙痒。不知道那名高阶法师的命够不够大,能受我的一击而不死。”局势再度恢复了控制,奥斯汀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微笑,但他的眼神却依然保持着谨慎,“觉得我这个剑圣的力量怎么样?卡托丽·奥兰德,‘艾拉泽亚之荣耀’?”

“你这家伙……”女孩回过身来,瞪着奥斯汀的眼神充满了愤怒。

“你还想继续打下去吗?我乐意奉陪,但不知道那名法师能不能撑到战斗结束,”奥斯汀忽略了对方投­射­过来的怒火,“另外我还要警告你,这一次我不会再犯相同的错误了,绝对不会让你靠近的。”他说着,再度举起长剑向前猛地一指。

卡托丽就像触了电一样立即跳了开去,而她刚刚站立的地方则多出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圆洞,泥地松软而潮湿,洞口边缘却光滑的好象大理石。

“放下你们的武器,来自路维丝联盟的使者~!”雨水的洗刷下,黑衣男子的声音显得格外威严而响亮,“我奥斯汀·斯图尔特,法赫多德首席骑士在此承诺,绝对不会虐待俘虏~!”

修因已经丧失了意识,失去控制的土元素变成了泥像,防水结界也因此迅速的从三人的身上褪去。冰冷的雨水灌进了三人的衣服内,就好象缠绕在身躯上的毒蛇一般,带着令人窒息的感触。变成落汤­鸡­的卡托丽,雷恩与约瑟芬相互对视着,最后,队伍的领导者终于作出了表态。

女孩将手中的短剑扔在了地上,潮湿的短发遮住了她的表情,但奥斯汀感觉的出那清脆声音中的颤抖:“我们投降,请允许我去救助我的同伴,拜托你……”

雨越下越大,最后终于变成了倾盆大雨,无情的水流将地面的血迹都冲刷的­干­­干­净净的。

但这并不意味着四人的战斗已经结束,相反,困难才刚刚开始。

第二部 黎明 第八章 乱流

修因终于醒了过来,他呆呆的望着眼前那片灰黄|­色­的天空,过了半天才终于认出那是灯光照耀下的帐篷顶。随后,意识丧失前的记忆从脑海中浮现了起来。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卡托丽他们怎么样了?敌人在哪里?

修因打算坐起来确认这些,但直到付诸行动时,才发现这对自己来说太困难了——身体自脖子以下几乎完全失去了知觉。法师随后将全部的­精­神力都集中到了手指的尖端,就象平时施法一样,他想象着自己的意志会通过肌­肉­传递下去,最终抵达右手的食指。而在坚持不懈的努力下,顽固不化的食指终于抽搐般的动了动。

看来那一击还没把我劈成全身瘫痪,法师松了口气。但目前究竟是什么样的状况?也许我被那些法赫多德人抓住了,不过也有可能是卡托丽成功突围……总之,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从床上坐起来。

当托马斯掀开帐篷的门帘时,正好看到试图用双臂支撑起自己的修因,他做的很专心,以至于完全没有发现身旁站着一名死灵法师。

“已经醒了吗?年轻人的恢复力真不错。”当对方完成坐在床上的目标后,托马斯开了口,“你已经睡了整整两天了。”

“已经两天了吗……”法师呢喃着,他随后认出了眼前的人正是自己的死敌,修因顿时明白了现在的状况,语气也硬了起来,“这里是哪里?你想把我怎么样?”

“在发问前请先报上自己的名字,年轻的法师。”死灵法师以胜利者特有的高傲回答。

“……我叫修因,修因·威拿。”对方沉默半晌,随后开了口。

“我叫托马斯,和你一样,也是高阶法师,而且专修死灵类。”对于俘虏的态度,托马斯只是一笑了之,“你现在是在法赫多德首席骑士团的行军帐篷里,再过一天,我们就可以走出斯坦提尔丘陵地区,抵达这个国家的首都了。另外,你的物理防御结界做的很不错,居然能吸收掉剑斗气的大部分力量,我本来以为你会被奥斯汀大人砍成两半。”

“原来那是剑斗气……”修因苦笑了一下,“那么……我的同伴们……也被抓了吗?”

“你以为那种程度的重伤有谁能治好?”死灵法师颇有兴致的坐在了对方的床边。

年轻的高阶法师沉默了下来,他吃力的伸手到衣服里面,摸索着胸口和腹部的肌­肉­——每一处的皮肤都很光滑,根本感觉不到一点受过伤的迹象。

“那位漂亮的女孩为你做的治疗,之后另一名圣骑士负责恢复你的体力,否则受了这么重的伤,恐怕两天之内是无法醒来的,”托马斯并没有掩饰表情中的向往,“这就是神的力量……能­操­纵生命之力的力量,真是不可思议。”

“卡托丽、雷恩、约瑟芬……他们也被抓住了吗……”修因喃喃自语着,低下了头。

“你的同伴也在这个军营里,不过我想你最好不要有任何愚蠢的念头。你们之间隔着一千名以上的骑士团­精­英,另外我也已经给你施展了法术封印,不要妄图使用移送方阵。”死灵法师站了起来,走向帐篷的出口,“话就先说到这里吧,明天一早我会让人用担架来载你的,等到了首都以后,希望你能好好配合我们。”

对方一走,死一般的寂静就迅速围拢了过来,并将木然的法师包裹其中。说了那么多话,修因觉得喉咙­干­地发涩,但他却完全没有喝水和休息的心情。悔恨的感觉就好象灯光所投­射­出的巨大影子,将他整个笼罩在深邃的黑暗之中。

这次的失败,应当由我负全部责任。如果在被骷髅兵袭击的时候我能保持冷静,队伍就不会被发现了。如果在遭到攻击的时候能仔细思考,就不会理所当然的把剑斗气当成是风刃术了。如果不是为了救自己的话,卡托丽怎么可能会投降?

“修因·威拿,你真是个没用的家伙。”法师以空洞而无奈的声音说道。自己通过高阶法师考核的时候只有十九岁,和卡达尔当年一样~!不仅如此,修因还曾参加过多次与亡灵的接触战,依靠着强大的魔力与出其不意的战术,每次都能令己方成功的防御住那潮水般的冲击。被法王厅选为世界树搜索队一员时,他自信的认为一定能攻克一切障碍,但直到现在才发现,自己不仅无法对抗恶魔,而且就连同样身为人类的敌人也战胜不了。

这么看来我和普通书呆子也没什么区别……也许,只有里魔法才能让自己真正了解到力量的涵义……

不过,那也是在没有被抓到的前提下才能实现的愿望,现在自己已经变成了俘虏,而且还连带着同伴们一同成为了俘虏,会有什么样的未来等着我们呢?死亡……吗?想到这点,法师不由的缩起了身子。

“真想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修因无法抑制的说出了心中所想。

真想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卡托丽叹了口气。

正如奥斯汀的承诺,成为俘虏的卡托丽一行并没有遭受任何严刑拷打,此刻这间帐篷里也只有她一个人。但女孩很清楚,某种魔法道具正不眠不休地监视着自己的行动,门外负责看守的剑士也至少有六名。

不仅如此,自己的双脚上还套着秘银制做的脚镣,这东西不仅坚固无比,而且重量也是普通制品的好几倍,白天行军的时候还可以忍受——法师会在上面施加轻量化魔法,但现在,就连走动都很不方便。卡托丽怀疑即使手中拿着武器,要砍断这种脚镣也起码需要十分钟以上。

明天法赫多德人就会走出斯坦提尔丘陵,进入戒备森严的首都了。今天晚上是最后的机会,如果现在无法逃脱的话,那这次的任务就等于是失败了~!

我该怎么办?有什么办法能逃出去?还是说……只能坐以待毙?

不安感悄悄地缠上了女孩的心头,她下意识的将手放在了胸口的垂饰上,想要寻求来自神的呵护。但卡托丽念颂的祈祷词越多,心中的罅隙就变得越大,两天来一直被她压抑在心底的恐惧,此刻就好象是澎湃汹涌的波涛,一次又一次的发起冲击­性­的质问,令无法抹消的绝望深刻入她的脑海之中。

法赫多德人是无法找到世界树的,即使找到了,凡人又怎么能控制只属于神的力量?如果被亡灵派遣的死亡骑士捷足先登,最后会怎样?

伊修托利会成为新的神,苦苦支撑了七年的路维丝联盟会崩溃,女神的子民会沦为亡灵大军的剑下亡魂,而洛伦丹大陆也会为死者们的怨念和墓土的气息所掩埋。

不过还好,我肯定见不到那种世界末日般的景象……因为,在那发生之前就会被这些渴望力量的愚蠢者处死吧?女孩的脸庞上露出了苦涩的笑容,下一瞬间,混合着害怕味道的泪水不争气的涌了出来,而且哗哗地流个不停。

“我该怎么办?”卡托丽啜泣着,将头埋进了双膝之间,“有谁能来帮帮我?”

雷恩在帐篷里烦躁的来回走动着,脚镣随之发出丁零当啷的声音。

“已经过了两天了,连行军的时候都见不到卡托丽……他们不会拿她怎么样吧?”圣骑士又一次担心地念叨着。

“如果你是指‘那方面’的侵犯,我相信法赫多德首席骑士团是做不出来的。”约瑟芬在一旁叹了口气,暗自思索这段对话究竟重复了几遍。

“明天就会抵达法赫多德的首都,如果今晚再不逃走的话,就不会有机会了。”雷恩再度伸手去扯脚镣,但秘银制品对他的挣扎完全没有反应。

“这个区域有魔法在监视着,何况外面的守卫少说有十名,我们手无寸铁,要怎么逃跑?”

“难不成就这样坐以待毙吗?”对方终于放弃了徒劳的动作,坐在了游侠的身旁,“可恶,要是我能再强一点就好了,那样就能和卡托丽一起对付那个剑圣,战斗也会很快结束。”

约瑟芬看着身旁的青年,对方愤愤地紧握着拳头,眉头也不甘心地纠结在了一起。那副模样令游侠很自然的想起了十几年前的自己——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表情。

“喜欢卡托丽吗?”他突然问道。

“现在是什么时候,你怎么想到要问这种事情~!?” 雷恩的脸“唰”的一下变的通红。

“如果在某个时候必须为她去死,你会愿意那样做吗?”游侠单刀直入的问,那副严肃的神情告诉对方,他并不是在开玩笑。

“为她而死吗?也许在行动的时候我会犹豫,但如果那是唯一的选择……再怎么害怕也不得不做吧?”尽管有些奇怪,但雷恩还是认真的做出了回答,“只不过在和她一起的五年中,似乎麻烦卡托丽的次数很多,但能帮到忙的地方却屈指可数……”

“别太介意,她一定能了解到你的心情,”约瑟芬拍了拍他的肩膀,“只不过,有一点我要以过来人的身份忠告你,比起为对方而死的那种感动,也许平时的细心体贴和吸引人的梦想更能留住女孩的心。”

雷恩刚张嘴打算回答时,从帐篷外传来的巨大咆哮声打断了他。优秀战士对恐惧的感知本能在一瞬间令圣骑士与游侠全身的毛孔都竖了起来,而不久之前那噩梦般的记忆也在这凄厉的震动下一闪而过——两人很快想了起来,那声咆哮正是来自炎魔喉咙最深处的诅咒。

扭曲虚空的恶魔们来了。

一头庞然大物在丛林中疯狂的横冲直撞,不时有碗口粗细的树木因此颤抖着倒下。树木着地时的轰鸣,以及镶嵌在黑­色­轮廓前侧六个刺眼的红点,立即引来了一支法赫多德人的夜巡队。骑士们并不清楚来袭者的真面目,但超过二十人的数量令他们自信的认为,一定能战胜隐藏在黑暗中的敌人。

“保持阵型向前,一旦对方进入­射­程,弓手就立即进攻~!”队长发布着命令,并以身作则地站在了最前方。

“大家要当心,那东西并不是普通的野兽……可能是召唤生物,一定要全力以赴对付它~!”法师则处于阵型的中心位置。

那矫健的身形很快就逼近了处于丛林边缘的骑士们,直到这时他们才发现对方的躯体比想象中的更大,而移动速度也快的异常——弓手­射­出的箭雨仅有几支命中,而且都没能阻止它的冲锋。几轮曲­射­下来,巨大的黑影已经冲出了树木的包围,直扑向眼前的血­肉­之躯。

法赫多德人的队长面不改­色­地迎了上去,手中的长剑准确的斩向怪物的头部,他身旁的两名骑士也跟着从侧面支援。然而,随之响起的并非是怪物的哀号,而是金属断裂时的呻吟——地狱犬的三个头分别接下了骑士的斩击,被它咬在嘴里的双手剑就如同脆弱的牙签,一下便折断了。

低沉的咆哮声从恶魔的喉咙深处传了出来,令失去武器的三人觉得毛骨悚然,那六只闪烁着赤红­色­光芒的眼睛仿佛燃烧起来了一般,刺眼的无法正视。下一瞬间,骑士队长的脑袋就象西红柿一般,在地狱犬的牙齿间被嚼成了碎沫。血箭从撕裂的颈部飙上了半空,另外两人则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甚至忘了逃跑。

“快~!别愣在那里~!弓手继续­射­箭,前锋绕到侧面攻击~!”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队伍中心的法师,但在他说话的间隙,敏捷的恶魔已经像一把尖刀般契入了阵型,在撕裂了另外两名弓手后冲向了他们身后的营地。

“该死的,那是地狱犬……来自幽界的恶魔~!斯坦提尔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出现?我必须立刻向上级报告这件事,不能让营地受到恶魔的攻击~!”

“但是,我想现在有更严重的问题要面对……”一旁的弓手以颤抖的声音接过了话头,并扯了扯对方的袖子。法师回过了头来,这一次映入他瞳孔的是有两层楼那么高的巨人,它的全身都流动着灼热的岩浆。

“这怎么可能?”他喃喃自语着,就如同身旁的战友们一般,觉得脑子变的一片空白,而周围的树木则在火舌的舔噬下迅速地枯萎,冒烟,燃烧,最后终于连成了一片火光,在黑沉沉的夜幕下描绘出人间地狱的景象。

当奥斯汀从帐篷中冲出来的时候,四米长的火焰刀恰好迎着他的脸砍了下来——一只炎魔正打算毁掉骑士团长的住所。在被烤成焦碳前,奥斯汀凭借着优异的反­射­神经躲过了那一击,但武器带起的猎猎风声依然令他的耳膜觉得刺痛。

恶魔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是剑圣恢复平衡后的第一个疑问,不过很显然,对方并没有回答他的打算。炎魔再度举起了手中的大刀,一脚踢开已经变成废墟的帐篷,并咆哮着转向了眼前的新猎物。对于使用窄刃剑的奥斯汀来说,中阶恶魔的装备原本颇为棘手,他根本无法突破炎魔九头鞭的全方位攻击,更别提对付那包裹着火焰外壳的长刀了。但战斗却在眨眼之间就分出了胜负——剑圣的剑斗气一下就削去了对方的大半个脑袋,炎魔额头上的犄角在狂风的带动下在空中翻滚着,最终深深的Сhā入了地面,而那庞大无比的身躯也随之倒了下来。

还没死透吗?真是麻烦的敌人……看着挣扎着想要爬起的无头躯体,奥斯汀不由地皱起了眉头。

“对了,一定要摧毁恶魔之心才行~!”在想起文书上的记载后,剑圣顺手又是一道剑斗气,恶魔的胸口立即被那股力量贯穿了一个大洞,这一次,炎魔再也无法动弹了。

“现在周围的情况怎么样了?”奥斯汀转过了身来询问托马斯,后者刚踏出移送方阵的光芒。

“看看就知道了。”死灵法师回答,语调保持着往常的冷静——不过那并不代表形势有多么乐观。

法赫多德骑士团的营地是以严密看守四名俘虏为目的而进行布置的,因为没人认为他们会在本国遭遇大规模的袭击。这种决定导致了外围防线兵力的严重不足,大批地狱犬很轻易的就突入了毫无防备的营地内部。它们就好象是一把把尖刀,将骑士团切割成了无数的小块,很多人还未醒来便被压在了翻倒的帐篷底下,而当准备好战斗时,骑士们才会发现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毫无目的搜寻视野中的怪物,而非组织起有效的反击。

“这些恶魔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我不知道,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这些恶魔绝对不会受人类的控制。”对方不负责的耸了耸肩膀,“法赫多德的记载中,十七年前也曾在此出现过恶魔……也许这场战斗只是个巧合,我们可能挡了他们的道……”

“那么骑士团能对抗这些恶魔吗?”奥斯汀摆了摆手,打断了托马斯的历史课。

“使用附魔武器就可以了,我已经通知法师们务必为骑士做好援助工作,但即使能对抗地狱犬,我也不觉得人类在那种东西面前会有胜算。”托马斯说着指了指营地以东腾起的那道刺眼的火墙,几十名巨人的影子在那橘黄的背景下张牙舞爪的摆动着,“值得庆幸的是,除了你打倒的那只以外,营地里目前并没有其他炎魔,我们必须现在就撤退,否则与中阶恶魔交锋的话,一定会令骑士团损失惨重。”

“你说的很正确。”对方点了点头,“首都离这里只有一天的路程,那里有足够多的军队可以抵御这些家伙,立刻派一名法师以首席骑士团的名义去求援,我们则迅速向西方撤退,争取尽早与援军汇合。”

“那些联盟的俘虏呢?”

“交给你了,负责好他们的安全,同时也绝对不能让任何一人逃脱。”奥斯汀拍了拍死灵法师的肩膀,“我得去把骑士团组织起来,仅仅是这些狂吠的地狱犬,还没资格阻止法赫多德首席骑士团的行动~!”

“外面已经乱成一团了,”约瑟芬站起了身子,“也许这是个逃跑的好机会,即使面对恶魔也总比被法赫多德人当成棋子要好,你觉得呢?”

“说实在的,两者我都不喜欢,”雷恩坦率的回答,年轻的圣骑士永远都无法忘记与深渊领主的生死较量,“但如果一定要选择的话,我希望做出能让我们摆脱困境的选择。”

此刻,两人均已做好了战斗的准备。不过那套程序其实非常简单,只是指从地上站起来,并活动一下僵硬的四肢而已。他们手无寸铁,而且依然套着沉重的脚镣,这种样子即使再拼命估计也对付不了恶魔。从那声毛骨悚然的咆哮声传入帐篷到现在,并没有任何人进来做出什么解释,雷恩甚至怀疑那帮法赫多德人是不是抛下俘虏逃跑了。

“我出去看看~!”年轻的圣骑士终于下定了决心,“现在这种时候,那些守卫应该不会在开口询问前就砍我吧……如果帐篷外还有守卫的话。”

就在雷恩迈出第一步时,帐篷的门帘恰好被掀开了,但探头进来的并不是人类,而是三个连在一起的丑陋狗头——其中一个的嘴上还叼着守卫血淋淋的上半身,肿胀的大肠从尸体撕裂的腹部拖了出来,在地上划出一道腥臭的痕迹。

“地狱犬~!”两人异口同声的叫了起来,话音未落,门口的恶魔已经飞身跃起,扑向了离它最近的雷恩。

这一击落了个空,圣骑士以狼狈的翻滚方式躲过了地狱犬的攻击,但狭小的帐篷却经受不起那股强横力量的冲撞,摇晃了几下就垮掉了。雷恩在努力了半天之后,终于摆脱了压在身上的沉重帆布,但与此同时,圣骑士突然发现自己眼前突然冒出了一张血盆大口——那是地狱犬的嘴巴。

“雷恩~!快逃~!”游侠声嘶力竭的喊着,但那丝毫无法阻止恶魔即将发起的致命攻击。

圣骑士下意识的将右手挡在了面前,下一瞬间,一支锋利的冰矛擦着他的耳朵掠了过去,深埋入地狱犬的口中,长矛的尖端则从后脑勺贯穿而出,带出一大片红­色­的液体,那个狗头立刻就悄无声息的耷拉了下去。

“别担心,骑士团会保证你们的安全的,现在请你们赶快到这边来,那只地狱犬由我来解决~!”托马斯大声说着,与此同时,六名法赫多德骑士则从两翼迅速的包抄了过来——与其说是为了解决恶魔,不如说是为了防止两人逃跑。

雷恩与约瑟芬则迅速的交换了一下眼­色­。两人都很清楚,如果现在再不逃跑,那恐怕这辈子都没机会了。

不知为何,圣骑士突然想起了在贝利尔村的战斗中,卡托丽默默注视着对方的信赖眼神——只是那并不是给自己的,而是投向敢于正面对抗深渊领主的猎魔人的。

“也许吸引人的梦想更能留住女孩的心。”游侠的话在他的耳畔响了起来。

我并不打算奢望什么……但如果现在能成功的突围出去,并打破目前被俘虏的不利局面,卡托丽一定也会更信赖我一些吧?以后……会多注意到一些我的事情和心情吧?我已经不想一直被当成是需要照顾的角­色­了,所以这一次,我一定要凭借自己的力量把局势扭转过来~!

就以我的­性­命作赌注~!

雷恩咬紧了牙关,大吼一声,随后冲向了受伤的地狱犬。法赫多德人被这自杀式的行为惊呆了,完全不知道该如何阻止。发现人类的逼近,恶魔剩下的两个头立即动作了起来,但圣骑士却巧妙的依靠惯­性­从它的前肢之间滑了过去,随后扯住对方的身体,一个翻身骑到了地狱犬的背上。

恶魔剧烈的摇摆着身体,想要将身上那个渺小的人类给甩下来,但雷恩很清楚,光是这种程度还没办法让他突破法赫多德人的包围,于是他不顾后果的将手指Сhā进了地狱犬红­色­的眼睛中——疼痛令地狱犬变成了一头疯牛,它咆哮着撕裂了够的到的一切东西,并以惊人的力量和速度撞开了骑士们,就连托马斯制造的冰墙也没能挡住被激怒的恶魔。

所有人只能目送着那只恶魔连同它背上了俘虏一同隐没入­阴­森的丘陵中,而当他们回过神来的时候,这才发现森林之子也已不知去向了~!

“该死的~!怎么会变成这样~!?”死灵法师的语调终于失去了一贯的冷静,“立即开始搜捕,无论如何也要把他们两个给我抓回来~!”

第二部 黎明 第九章 血­色­残象

这是个无风的夜晚,周围的植物仿佛停止了呼吸。沉寂的树木将自己的枝叶纠缠在一起,织成一张铺天盖地的幕布,切断了扎根的地面与月光的联系,而瘴气则乘机迅速滋长,直到充斥了整片丛林,令一切都浸润在湿润而安静的黑暗中。

但身处其中的死亡骑士却非常清楚,纹丝不动的凝滞只是表象而已,在那之下,来自幽界的力量正剧烈的横冲直撞着,令现世如同被惊醒的水面一般,泛起波纹般的涟漪。

和在贝利尔村的感觉一模一样……就在不远的某处,扭曲虚空的恶魔们已经来到了现世了。罗兰思索着,他当然能推断出这意味着什么——卡托丽等人肯定就在附近,因为除了她以外恶魔没有任何来到此地的理由。

斯坦提尔丘陵并不是贝利尔村,这里既没有建筑也没有居民,不仅如此,茂密的森林也非常适合隐蔽自己的行踪。尽管这次的恶魔似乎更多,但要逃跑的话,应该没问题。死亡骑士回想着十七年前的战斗,并以此做出了判断。但下一刻,那冰冷的嘴角却微微弯曲,勾勒出一个自嘲的笑容。

怎么……我居然会下意识地去考虑她的事情……面对卡托丽的时候,不仅手中的剑会犹豫,而且连目光也会被吸引过去吗?就象是浮出水面的冰山一般,七年前那个大雪纷飞的早晨再度映入了罗兰的脑海之中。那次也是一样,当瑟瑟发抖的卡托丽为了保护迪莉西亚而奋不顾身的扑在她身上的时候,我的剑也犹豫了。

她的体内流淌着我最憎恨的人的血,不仅如此,现在她还要按路维丝的意志和伊修托利对抗。她是我的敌人~!我怎么会被她吸引住的?

“仇人的后裔?真有趣,现在仇恨这个词依然对你具有束缚力?还是说,那是由于自己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对待,所以才自愿的求助于仇恨的过去?”

“好好的思考下关于自己的事情吧,如果能真正的了解自己的内心,也许某天伊修托利就会让你知道一切。”

理查德的反驳与忠告再度在死亡骑士的耳畔响了起来。仿佛为了将内心的犹豫甩去一般,罗兰用力的摇了摇头:“等到见了面以后再做打算吧,毕竟主动权在我手里,我可以选择战斗或者隐蔽,而在那之前……面对如此数量的恶魔,她能否走出斯坦提尔丘陵还是个未知数,现在不必考虑那么多。”

然而,死亡骑士的思绪很快就被打断了,罗兰立即停下了轻盈的步伐,并拔出了负在身后的大剑。来自丛林深处的凄厉咆哮以及树木倒地时的呻吟,令他的战士本能迅速苏醒,并很快传遍了全身的神经和肌­肉­。但即使死亡骑士已做好无懈可击的防御,当暴走了的地狱犬进入视线时,他还是吓了一大跳。

那只恶魔的背上居然趴着一名赤手空拳的人类~!

地狱犬的模样非常骇人,尚未融化的冰箭还Сhā在它的左边的首级上,那个完全死亡了的头颅已经被鲜血染成了红­色­,而中间一个头的左眼则被挖了出来,黏乎乎的体组织令瘪了一半的眼珠依然挂在红肿的眼眶旁。,不仅如此,地狱犬身上的伤口还在不停的往外喷血,使得它走过的地方都带上了刺眼的猩红,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诡异。

由此带来的剧痛令恶魔疯狂的冲撞着可以碰到的一切东西,并用利爪犁着脚下的地面。不过罗兰并没有被这种景象镇住,他很快就做出了判断——首先先­干­掉这只恶魔,然后再慢慢决定它背上那个人是否有利用的价值。

技巧高超的亡灵战士立刻动作了起来,他优雅的避开了地狱犬的猛冲乱抓,并迅速契入交锋的距离。在对方露出破绽的瞬间,大剑的利刃立刻飞舞了起来,在反­射­出清冷月光的刹那削去了地狱犬的前爪。

失去平衡的恶魔呜咽着倒在了地上,罗兰又冲上去补了一剑——这回则穿透了它的胸膛,霜恸的尖端准确地捣碎了那颗的恶魔之心。伴随着那声玻璃碎裂般的脆响,地狱犬的身躯立即停止了挣扎,而丛林也再度归于寂静。得胜的死亡骑士将注意力转向了那名人类——此刻他就象一块破抹布,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罗兰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用手中的大剑把对方翻过了身,当那张熟悉的容貌映入瞳孔时,死亡骑士不由的皱起了眉头。

这个企图驾御地狱犬的人是卡托丽的同伴,同样身为海蓝圣骑士的雷恩。而既然他会做出如此疯狂的举动的,不难推断出女孩目前的处境。

命运这么喜欢开我的玩笑吗?罗兰叹了口气。

雷恩终于恢复了知觉,率先映入他眼帘的是遮蔽天空的茂密树枝,好象大网一般笼罩在圣骑士的头顶上,这景象不仅令月光无法透­射­进来,同时也堵塞了雷恩的思绪。过了好半天,他才终于想起刚刚发生的一切——自己打算借助那只疯狂的恶魔突出重围——看来现在这种不计后果的搏命成功了,但……同伴还都在法赫多德人的营地里。

“卡托丽~!”雷恩一下从地上坐了起来,负伤的­肉­体立刻发出了抗议,疼痛仿佛电流般流窜过全身,他禁不住闷哼了一声。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猎魔人的声音在一旁响了起来,“我还以为得用水才能把你泼醒呢。”

“是你……卡奥斯?”雷恩转过身来看着罗兰,“你怎么会在这儿?”

“因为我是个猎魔人,有恶魔的地方就有我。”死亡骑士为自己完美的圆了谎,可是雷恩却没心思听他的解释。

圣骑士站了起来,在这种面对面的距离下,他第一次仔细开始打量对方。尽管林间只漏下了几缕月光,但却足以清晰地勾勒出他的脸庞。那头丝绢般的金发整整齐齐的束在猎魔人的脑后,衬托出罗兰­精­致的五官,以及那双仿佛涌动着清澈泉水的双眸。圣骑士不得不承认,用秀丽这个词汇来形容他,比英俊要合适得多。

但卡托丽肯定不会为了这种无聊的原因而在意你的,和她在一起五年,我比谁都清楚这点~!雷恩下意识的撇了撇嘴角,同时避开了对方的视线。

“你怎么了?没受伤吧?”罗兰有些奇怪对方的沉默,“还有,卡托丽他们在哪里?这附近出现了不少恶魔,情况似乎不容乐观。”

情况究竟糟糕到了怎样的程度,雷恩比罗兰要更加清楚。如果能得到这位强大的猎魔人的援助,事情一定会变的容易不少,然而准备好的措辞到了圣骑士的喉咙口,却又被某种潜藏在内心深处的想法拉了回去。

如果请求卡奥斯帮忙的话,他大概会给卡托丽留下更深刻的印象吧……也许她会再度邀请这个猎魔人加入队伍……如果自己能一个人解决眼前的危机该有多好~!那样卡托丽一定会对自己另眼相看的~!

“也许是我多心了,如果没什么事的话,请恕我失陪。”看出了雷恩的犹豫神­色­,罗兰露出了一个令人安心的微笑,“不过记得下次骑地狱犬兜风的时候可要小心些。”猎魔人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随后头也不回地向着丛林深处走去。

雷恩你这个笨蛋,你究竟在做什么?听着逐渐远去的脚步声,圣骑士的嘴­唇­颤动了起来。别说是武器,你的手里连根木­棒­都没有,该怎么去对抗那些法赫多德骑士?该怎么去对抗剑斗气?如果现在还想要逞强的话……卡托丽也许会死的~!

无论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哪怕为此要求得那个人的帮忙,我也不能让那种事发生~!

“等等……卡奥斯,请等一下~!”雷恩大声的喊了起来。

“还有什么事吗?”死亡骑士停下了脚步,凝视着对自己带有微妙敌意的青年。

“请原谅我刚才的失态,但那是由于事关重大的缘故,希望你能理解。”圣骑士深深地低下了头,让黑暗隐藏住自己的表情,“卡奥斯先生,我希望能得到你的援助,否则的话,我的同伴也许会有生命危险……”

“那么,长话短说,告诉我现在的情况吧。”罗兰点了点头。

在说话的间隙,雷恩已经用圣光术治疗好了身上的撞伤,但在疾行时圣骑士的动作却完全跟不上猎魔人。对方的步伐简直就好象是在滑行,那矫健的身影在枝繁叶茂的林间穿梭着,犹如月光折­射­下的幽灵,轻盈而安静。而雷恩则完全相反,为了能跟上罗兰的速度,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和刚才的那只地狱犬一样,在丛林间凭蛮力开出一条道路。

这种程度的神经反­射­能力……他真的是人类吗?圣骑士觉得不可思议。

“你刚才说法赫多德人中有一名剑圣?”罗兰的声音从前面飘了过来,打断了他的感慨。

“是的,他会使用剑斗气。如果能早点知道的话,我们就不会和他发生正面冲突了。”雷恩的语调中带着后悔,“那种攻击的力量用剑根本无法对抗,就连魔法结界都防御不了。”

“那是很稀有的剑术,它起源于卡那多斯大陆,拥有极强的破坏力,是面杀伤的首选,”死亡骑士耸了耸肩膀,“但若是说对决的话,剑斗气却有着致命的弱点。”

“你是说……你能战胜剑圣~!?”年轻圣骑士的声音立即提高了八度。

“在战场上并没有什么确定的事,但既然要救人,和他对决是必然的。”罗兰说着抽出了霜恸,“总之,试试看吧。”

法赫多德人的营地已经近在眼前,炎魔引发的火焰正从营地的东方迅速的蔓延过来,那道高耸的火墙就好象是层叠的波浪,在地面汹涌翻滚着,将阻挡在它面前的一切吞噬。最外围的帐篷都被卷入了那赤红的光芒中,此刻正发出哔哔剥剥的响声。

而在那夺目的背景下,金属武器与利齿的碰撞声、骑士的呼喊声、以及恶魔愤怒的咆哮已完全交织在了一起,最终都化为了灼热的风声。

“一部分人正在撤退,骑士们则负责抵御恶魔,战术思想是没错,不过看来战况很混乱啊,”猎魔人对身旁的圣骑士说道,此刻两人正隐蔽在树丛中观察着周围的局势,“是个好机会,这种局势对我们的行动很有利。”

“可是我们该怎么找?卡托丽在哪里?要知道,修因挨了一记剑斗气,到现在都无法行动……他根本没有自卫能力……”雷恩忧虑的看着眼前的景象。

“这是圈笼阵,法赫多德人专门用于扣押俘虏的驻扎阵地。这种营地在防御外界进攻的方面很脆弱,所以这些骑士现在才会这么狼狈。”罗兰仔细观察了一下帐篷或帐篷残骸的驻扎位置,随后得出结论,“不过也难怪,他们大概做梦也不会想到这里会出现恶魔。”

“是圈笼阵又怎么样?”

“这种营地是以双圈辐­射­的方式安置帐篷的,目的就是为了能最有效的看守和隔离俘虏——卡托丽和修因一定是在另外一个中心的某些帐篷里,只要到那里去,就一定能找到他们。”罗兰解释道。

“但他们也许已经被带走了~!”雷恩提出了异议。

“如果是那样的话,按照我的行动方式,一定会在半路就遇到押运队伍,”死亡骑士以不容置疑的语调回答,“现在去拣一把剑过来,然后跟着我走~!”话音未落,他已跃出了树丛,轻巧地落在了战场之上。此刻在火光的映衬下,猎魔人那头金­色­的秀发显得格外灿烂。

愤怒的咆哮声传入了少女的耳畔,随后又带起人类的惨叫以及剑刃切割­肉­体的闷响。

是恶魔……地狱犬,还有炎魔……法赫多德人的防御线被击溃了吗,雷恩、修因还有约瑟芬怎么样了?卡托丽猜测着,有些不安的皱起了眉头。不过她依然安静的坐在椅子上,并没有任何打算逃跑的想法——外面的骑士还坚守在岗位上,卡托丽听得见他们激烈的争论声,而自己脚上的镣铐又过于沉重,如果现在就行动,很可能会造成无法挽回的结局。

在没有希望的时候失去耐心,只会把可能到来的希望赶走,女孩告戒自己。为了能让焦躁的心情平息下来,她开始念颂献给路维丝的祈祷词。然而,才念到一半,卡托丽就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帐篷外的争吵声消失了~!

我该冲出去吗?在少女犹豫不决的时候,厚重的门帘被一下掀了开来,一个瘦削的身影映入了她翡翠­色­的眸子中。

“约瑟芬~!”卡托丽的表情由惊讶转为喜悦,“没受伤吧?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逃跑的经过那可说来话长了,不过幸运的是一路上没遭遇什么危险的战斗,”游侠微笑了一下,“队长,我来的不算迟吧?”

“正是时候~!”

“先用这个把脚镣拆掉,然后我们再去找修因。”约瑟芬说着递过了一把掷斧,“撬掉铰链的中轴,这样才能让镣铐从脚上松开,刚才我就是这么做的。”

尽管还有很多话想说,但女孩非常清楚时间的宝贵­性­,她只是点了点头就半跪着开始埋头作业。圣骑士在机械学方面也同样受过相当程度的教育,然而秘银制品比一般脚镣要牢固的多,过了好几分钟——这段时间足够卡托丽拆掉两个脚镣了——咬合在左脚上的镣铐才终于松动了一下。

“我们很幸运,没人注意到这里的守卫被­干­掉了。”约瑟芬说道,这段时间里游侠同样也没有闲着,他已经将倒在门外的两名骑士拖了进来。这不仅能让此处引人注目的程度降到最低,同时也解决了卡托丽的武器问题——虽然骑士双手剑不是最适合她的,但起码比赤手空拳的面对法赫多德人和恶魔要好的多。

“好了,撬开左脚上的了~!”卡托丽喘了口气,并用袖子抹去了额头上的细汗。

“别着急,慢慢来,现在主动权在我们手里。”约瑟芬想试着让气氛变得轻松一些,但当他从门帘的罅隙中再度朝外窥视时,那个落入视野的人影却让游侠的心头紧缩了起来。

前几天将他们击溃的那名男子,剑斗气的使用者奥斯汀正缓缓地走向帐篷。

我必须保护好卡托丽,不能让她再和剑圣对抗,否则一定会出事的~!约瑟芬沉默地咬紧了嘴­唇­,在思考了几秒之后,他走到了与门帘反向的地方,用手中的长剑利索地在帐篷上切开了一个大口。

“约瑟芬?”卡托丽停下了手头的动作。

“有敌人过来了,你先找个地方躲避一下,顺便把右脚上的镣铐也解开。”游侠解释道,递给她一柄剑,“这里由我来应付就可以了。”

“但是……我已经能战斗了,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

“相信我,这副镣铐比你想象的还要重,不把它从脚上拆掉的话肯定没办法剧烈运动,”约瑟芬不由分说地将她推出了帐篷,“你先去找修因,过来的敌人不多,我会尽快脱身来找你的。”

“你一个人真的没问题吗?”女孩有些不放心,又问了一遍。

“当然,否则我怎么能达成和你之间的约定呢?”游侠的嘴角微微上扬,“放心吧。”

“要小心,那么我这就去找修因。”卡托丽下定决心般地点了点头,那窈窕的身影很快便融入了为火焰染红的夜­色­之中。目送着女孩的远去,游侠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而与此同时,另一个声音却在他的身后响了起来。

“就敌人的角度来看,你做的实在很利索,森林之子约瑟芬。”当奥斯汀看见帐篷上的大洞时,他立刻就明白了一切,那两道剑眉随即拧在了一起。

“承蒙夸奖,奥斯汀,法赫多德首席骑士团团长。”游侠缓缓地转过了身来,凝视着对方,“在亡灵战争爆发以前,你我的部队曾经有过多次交锋,不过我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和战场上的老对手相遇。”

“如果能在几年前就解决你,现在就不会有这么多麻烦了,”奥斯汀的语调中掺杂着冰冷的死亡气息,“不过我想现在还来得及补救,对不对?”剑圣说着将手中的长剑指向了游侠,利刃反­射­出一旁闪烁着的烛光,仿佛猛兽嗜血的獠牙。

正如约瑟芬所述,秘银脚镣十分沉重,即使双脚已经不受拘束,但若不彻底摆脱它的话还是无法自由行动。在奔跑了一段时间后,气喘吁吁的卡托丽终于决定先把镣铐拆下来,然后再继续寻找失散的同伴。很快,她就在帐篷间找到了一个相对隐蔽的地方,女孩立即弯下腰开始拆卸。

卡托丽的动作不得不快,她非常清楚眼前的这种状况是最危险的。没有了同伴的掩护,半跪在这里的自己简直就像是一个活靶,但糟糕的是,正在她担心的时候,不远处却偏偏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居然会在这种时候过来……明明再给我五分钟就能解开镣铐了~!想到自己如此倒霉,卡托丽禁不住要哭出来了。然而,随着声音的逐渐逼近,圣骑士却逐渐冷静了下来——她依然没有任何战胜的把握,但身体却很自然地摆出了最佳的突袭姿势。女孩的背部紧贴着帐篷的表面,全身的神经和肌­肉­都绷得紧紧的,她就好象是一触即发的捕兽夹,安静地等待着猎物的到来。

依靠着听音技巧,卡托丽判断出敌人已经到了一旁,只要再稍稍前进就能看到贴在帐篷旁的自己。她闪电般地从遮蔽处探身而出,手中的长剑用力挥出,斜削向对方的上身——这一击即使无法砍下目标的首级,也足已造成致命的伤害。

下一瞬间,金属摩擦的脆声在空中响了起来。

“卡托丽?”以霜恸接下攻击的罗兰有些意外,但很快略带嘲讽的笑容就浮上了他的脸庞,“你比我想象中的样子要­精­神多了。”

“……卡奥斯?”女孩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旁,背着高阶法师的雷恩惟有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总之,我们已经把修因救出来了。”简短的几句解释后,罗兰总结道。死亡骑士随后小心地挥出一剑,霜恸的锋刃­精­确的将束缚在少女脚踝上的秘银一分为二。

“真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候遇到你。”卡托丽的表情有些复杂。

“有恶魔的地方就会有猎魔人,这是很自然的道理。”猎魔人的嘴角上扬了一下,“我们先去找约瑟芬吧,其他的慢慢解释。”死亡骑士说着走向了前方。

这一次你可别再偷偷溜走了。看着对方的背影,女孩暗暗思索。

“卡托丽,你没事真是太好了。”雷恩露出了会心的微笑,他背上的高阶法师也虚弱地朝队长点了点头。

“恩,这次真得谢谢你,雷恩。”卡托丽凝视着对方,认真的说道,“如果没有你的话,我们根本得不到卡奥斯的帮助,也许就没办法脱出重围了……谢谢。”

“这没什么,我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在那双翡翠­色­眸子的注视下,年轻圣骑士的脸顿时涨红了。

“这么谦虚,都不像你了。”女孩笑了起来,“来吧,只要找到了约瑟芬,队伍就又可以前进了~!”

“恩。”雷恩点了点头。

没错,很快一切就能恢复原样了,可以继续完成路维丝所交托的任务。而且……这一次,我一定要说服卡奥斯加入我们的队伍~!想到这些,卡托丽实在无法隐藏自己此刻的心情,笑容在不知不觉中在她的脸庞上绽开。

只要找到约瑟芬就行了,现在他已经解决掉那些敌人了吧?女孩推测着,但下一瞬间,映入眼前的景象却如同北地最寒冷的暴风,在刹那间冻结了她的笑容。

怎么会这样……不是和我约定好的吗……卡托丽下意识地用双手捂住了嘴,以避免喊出声来。

恶魔带来的灼热火焰已经近在眼前了,那蜿蜒扭曲的火墙仿佛是一条吐着信子的大蛇,发出嘶嘶的声音缓缓地碾过­干­裂的地面,并张开大嘴舔噬着黑­色­的夜空。

奥斯汀就站在这条巨蟒之前,无数在空中飞舞着的金­色­火种环绕在他的周围,不仅令黑­色­斗篷的边缘越发清晰,同时也映照出了剑圣瞳孔中野兽般狂热的光芒。约瑟芬残破的身躯就倒在离他六米开外的地方,原本是右臂的地方只剩下了一截突出的断骨,惨淡的白­色­在大片鲜血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刺眼。

“约瑟芬~!”女孩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扶起了不省人事的游侠。直到现在她才发现约瑟芬的伤势到底有多重,不仅肩关节以下的右臂被截断,而且他的上半身自左肩到右腹被切开了一道既深又阔的伤口,大腿上也被某种极端蛮横的力量穿了个洞——毫无疑问,这是剑斗气的杰作。此刻,这些恐怖的伤口正毫无顾及地萃取着游侠所剩无几的血液,并用力的向外喷着,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卡托丽的衣服就被染成了红­色­。

“雷恩,放下修因,过来帮我,快~!”女孩迅速的命令道。

“怎么会变成这样~!这,这是致命伤啊~!”雷恩跪在了游侠的一旁,他说话的语调无法抑制的颤抖着。

“别废话了~!不要思考其他任何事情,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集中­精­神,这样才能发挥圣光术最大的力量~!”卡托丽简短的回答,“无论发生什么,我也一定要把他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来~!”

伴随着抑扬顿挫的祈祷语,金黄|­色­的暖流从两名圣骑士的手中倾泻而出,温柔的包裹住了奄奄一息的约瑟芬。

无论如何……我也一定要把同伴从死亡的口中救出来~!女孩凝视着眼前的景象,抿紧了苍白的嘴­唇­,甚至连呼吸都不敢放松。

当卡托丽与雷恩竭尽全力使用圣光术的时候,罗兰则踏前了一步,挡在了他们与奥斯汀之间。路维丝的信徒们是亡灵军团的敌人,但现在的自己并不是死亡骑士,而是猎魔人卡奥斯——没什么需要犹豫的,既然在接受雷恩求助时已经答应了,那么要做的事便只有一件。

“你就是那名剑圣吧?”罗兰警惕地打量着对方,奥斯汀的外衣上有多处火焰摩擦留下的痕迹——很显然,他曾与数个炎魔交手过,并取得了全部的胜利——而这对猎魔人来说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我是奥斯汀·斯图尔特,”对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傲慢,“报上你的名字~!”

“我是卡奥斯,这可真是令人怀念的礼仪,”罗兰讽刺地回答,“我们是在进行崇高的骑士决斗吗?”

奥斯汀并没有被这种话激怒,他依然与死亡骑士保持着恰当的距离:“看来我今天真是背运到了极点,恶魔,佣兵……什么人都来凑热闹,我给你五秒时间,立刻从我眼前消失,否则,死~!”

“要我离开是不可能的。”猎魔人举起了手中的大剑,沉着地回答。

“那么我只好杀了你。事情既然发展到这种地步,我也不在乎究竟会死多少人了,反正,只要留下一个活口即可,俘虏多了也不好管理~!”那柄窄刃剑在剑圣的手中舞动了起来,“你很快就会象那个游侠一样变成支离破碎的抹布~!死在世上最强的剑术下,你应该感到荣幸~!”

“那不是世上最强的剑术。”罗兰说道。

奥斯汀没有回答,他的剑就是回答。狂风与怒气在那柄长剑之上凝聚收缩,随后化为一道锋利无比的气刃,带着尖锐的呼啸,扑向了眼前的目标。

第二部 黎明 第十章 约定

奥斯汀确信这一击能让战斗立判胜负——剑斗气的攻击角度经过了­精­心计算,如果那名金发剑士闪避的话,锋利的气刃就会击中他身后毫无防备的卡托丽和雷恩——对方完全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用­肉­体去抵挡,而那就意味着死亡。

但实际上,死亡骑士从一开始就没有躲避的打算。罗兰紧握着霜恸,屏息凝神地调整着横置的剑刃与呼啸而来的剑斗气之间形成的夹角。当锋利的风之刃即将命中他的刹那,静止着的猎魔人挥出了水平的重斩。

大剑划出的半圆轨迹埋入了剑斗气之中,下一瞬间,伴随着雷鸣般的巨大响声,撕裂大气的气刃就象玻璃般破碎了。爆炸般的力量冲击下,周围的景象因空气的抖动而扭曲,鼓噪的旋风围着霜恸发烫的锋芒打转,罗兰的长发被刮得狂乱的跃动,束带也发出猎猎的响声。

而当一切归于寂静后,那道无坚不摧的剑斗气不仅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相反已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被击碎了?我的剑斗气被击碎了?这怎么可能?奥斯汀睁大了双目,无法抑制自己震惊的表情。

“剑斗气不可能比剑更强,正如同剑不可能比持剑者更强。”罗兰冷冽的声音灌进了剑圣的耳朵,“任何一名剑斗气的使用者都该知道这句话,那是‘皇帝’雅加西的名言。”

“‘皇帝’……你怎么会知道~!?”

“在大卢尔德竞技场内,雅加西以自创的剑术保持着无敌的地位长达数百年没有动摇,即使在他死的那一刻,人们依然承认他是掌握着最强之剑的‘皇帝’~!”死亡骑士回忆起了自己曾着迷过的故事,“在名为‘云耀’的技巧前,剑斗气根本就不堪一击~!我以为自那以后剑斗气就被淘汰了,但没想到将近两百年过去了,此处还会有人使用这种华而不实的技巧。”

“你居然说这是华而不实的技巧……别太放肆了~!”奥斯汀的脸­色­由苍白转为通红。

“不是吗?刚才的感觉和一阵微风没什么区别。”猎魔人嘲讽的回答,他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对方拿剑的手正在颤抖。

“住嘴~!”愤怒的剑圣再度使出了剑斗气,在右手手腕的有力抖动下,空气仿佛变成了一条绸缎,在窄刃剑的带动下如涟漪般荡漾着,随后激­射­出多道波纹推向敌人。

多层风刃,这是奥斯汀能做到的最强的攻击,他相信这次一定能把对方斩成两段。

为了回应那道凄厉的叠加攻击,罗兰的防御也转为多段斩,那柄巨大的剑仿佛完全没有重量一般,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连挥了好几下,每一下都溅开无数的混乱气流。当狂风散去后,猎魔人依然站在剑圣的面前,连头发都没掉一根。

又被击碎了?

这怎么可能?奥斯汀忽然觉得眼前的火光变的­阴­暗了起来,恐惧正悄无声息地席卷而来,而自己内心深处一直信赖的东西却无法抵挡住那股黑­色­的潮水。

但罗兰并没有什么怜悯之心,他继续嘲讽对手:“值得夸奖,你居然领悟出了多层风刃的奥义……可是,这也没什么值得骄傲的,那毕竟是‘震空’层次的技巧。而据我所知,这种境界的威力是无法与高阶剑圣的‘碎石’相提并论的,更何况是传说中的‘断山’~!光是掌握‘震空’就觉得自己天下无敌了?还是说那已是你的极限?”

他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对剑斗气如此了解?奥斯汀昏昏沉沉地想,但现实却并没有给予他更多的时间去猜测——猎魔人已经放弃了防御的战略,转而采取主动攻击的方式冲了过来。

法赫多德骑士团团长急忙举剑一指,但罗兰已预料到这次的攻击,并事先转移了身体的重心,剑斗气擦着他的发梢一掠而过,只在地面留下一个边缘光滑的洞。

下一瞬间,那金发的身影已经到了剑圣眼前,挟裹着寒光的剑刃在热风中劈开一道欣长的亮线,直取对方的首级。

光靠这柄窄刃剑挡不住他~!这个念头从奥斯汀的脑海中闪过,剑圣的左手条件反­射­地抽出腰间的匕首,和长剑交叉着打算架住落向头顶的霜恸。

随后,金属发出了刺耳的脆响。硬接下这一击后,奥斯汀觉得自己的双臂都要断了,而更糟的是,并未加持魔法的匕首上出现了崩痕~!

那道崩痕迅速的扩大,仅僵持了一秒不到的工夫,剑圣的防御就彻底崩溃了。不过这段时间已足够奥斯汀反应过来,在匕首断开之前,他就迅速地向后跳出剑风的笼罩。失去了目标的霜恸立刻砸进地面,劈开一道宽阔的裂缝,并溅起无数的砂石与尘土。

奥斯汀的额头上多了一道浅痕,正缓缓的向外渗着血——如果不是及时跳开,就不仅仅是一个伤口的问题了,也许剑圣会沿着人体纵轴线被整个切开。更糟的是他发现在这场决斗中,自己的力量被完全压制了。

我该怎么防御?该怎么反击?

而对于罗兰来说,这场战斗和他所经历过的无数死亡之旅比起来,实在算不上什么——敌人只是名低阶剑圣,而且缺乏近身战斗的能力。尽管一击不中,但猎魔人相信自己有足够的时间来完成切割人体的计划,他再度放低姿势,准备发起下一轮连攻。

然而在那之前,敏锐的死亡骑士察觉到了一丝异样,他立即跳向一旁——而与此同时,一支锋利的骨矛从他刚刚站立的地方闪电般的刺出。

“托马斯?”剑圣将视线转向了后方,死灵法师不知何时已来到了身旁。

“准备离开吧,奥斯汀大人。”对方回答道,并让事先召唤出的四个骷髅兵缠住了罗兰。

“但是那些路维丝的信徒该怎么办~!我们就这样两手空空的回首都~!?”一看到远处依然念颂着祈祷文的圣骑士,奥斯汀就禁不住提高了音量。

“我们两个一起上也未必有胜算,何况这附近还有很多恶魔,部队已经准备好撤退了,如果再拖下去,也许会全军覆灭~!请冷静行事,奥斯汀大人。而且我保证,还会有另一次捕捉他们的机会。”在死灵法师解释的时候,猎魔人已经解决掉了两只骷髅。

“会有另一次机会……我知道了,撤退吧,托马斯。”法赫多德骑士团团长点了点头,随后又看了一眼那名金发剑士——被傀儡阻挡着的猎魔人也同样将注意力放在了这边,以提防可能到来的剑斗气。

叫卡奥斯是吗……下一次……无论用什么样的方式,我也要除掉你这样的存在~!

死灵法师将一只手搭在了奥斯汀的肩上,随后轻声呢喃起了魔法咒文。当罗兰解决掉最后一只骷髅兵时,移送方阵的光芒恰好消失在了嘈杂的夜­色­之下。

“撤退的时机挑选的真不错,看来以后会有另一次恶战……如果你依然执着于神的力量的话。”望着逐渐褪去颜­色­的湛蓝法阵,罗兰轻声地自语道,那水­色­的双眸正反­射­出火光跳跃的影子。

战斗终于告一段落了,但死亡骑士依然保持着警惕——恶魔们还在附近,而且也许很快就会发现他们,周围的火势也越来越大了,如果不尽快脱身,危险将会再度降临。一想到这些,他那优雅的眉头就迅速皱了起来,猎魔人立即走向依然跪在约瑟芬身旁的卡托丽。

“怎么样……”罗兰的话讲到一半就断了,因为约瑟芬残破的躯体已经说明了一切。

双重圣光的治疗下,游侠的右肩、胸口的深伤和被贯穿的大腿都已痊愈,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情况得到了控制。猎魔人那水­色­的瞳孔已经见证过太多的死亡,不仅如此,曾身为圣骑士的他也非常清楚圣光术的局限­性­——表面的痊愈之下,约瑟芬的生命依然在不停的流逝着,而且……已经再也无法挽回了。

“这是致命伤,即使­肉­体得到治疗月也无济于事,他的灵魂正在消逝。”罗兰无情的判断令卡托丽的全身无法抑制的颤抖了起来。

“不会的~!我一定要把约瑟芬的灵魂拉回来~!”卡托丽咬紧了下嘴­唇­。

刚才不间断的祈祷令女孩和雷恩都消耗了大量体力,但只是休息了短短的几分钟,她便开始继续使用圣光术,伴随着那股强烈的意志,金­色­耀眼的光流再度覆上游侠的全身。

平时你就一直很细心地照顾我,和我一同分担压力,你是我最好的同伴,就好象我的兄长一样,但是……为什么要做到这种程度?为什么不惜独自面对剑圣也不愿意让我受到伤害?如果是两个人的话,也许就不会变成现在这种情况了~!我应该早点察觉到的……卡托丽觉得自己的心好象被针刺了一下,呼吸在一瞬间窒息了起来。

我根本就不配当什么队长~!如果我能早点察觉到,你就不会变成这种样子了。约瑟芬,别就这样离开我们~!求求你~!

“停止吧,这样做是没有意义的。”罗兰的大手搭上了女孩的肩膀,“那只会令你自己失去体力和意识而已。”

“闭嘴~!不要胡说八道~!”对方用力挣脱了他的束缚,但卡托丽的脸­色­却越发苍白了起来——正使用着圣光术的她可以清晰的感觉到,森林之子的灵魂与躯壳最后的联系,正在逐渐的消失。

路维丝的力量可以治疗­肉­体上的伤痕,但却无法唤回迷失在死亡­阴­影中的灵魂,这点圣骑士是最清楚的。

“为什么,怎么会这样……”少女绝望地低声自语着。

就在此刻,沉寂的森林之子终于睁开了眼睛。

“约瑟芬~!”卡托丽惊喜的叫出了声,雷恩和罗兰立刻提起了­精­神,一旁的修因也挣扎着靠了过来。但只过了几秒钟,同伴苏醒带来的喜悦便已被灼热的狂风吹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沉重的寂静萦绕在他们的身旁。

游侠茫然无光的的瞳孔深处,死亡的­阴­霾清晰可见,他的脸颊已完全失去了血­色­,那孱弱的躯壳也开始越发激烈地抽搐。鲜艳的血沫肆意地顺着约瑟芬的嘴角流下,仿佛在嘲笑着渴望奇迹出现的人们。

“看来,我似乎快死了。”约瑟芬断断续续的说道,吃力的露出了惨淡的笑容,“我的剑术真够差劲的,没能抵挡住剑斗气的攻击。大家……都还好吧?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我们已经击败了法赫多德人,他们都夹着尾巴逃回城堡里去了。”卡托丽清脆的声音此刻透出一种异样的柔和,女孩回答着,小心翼翼的扶起游侠,并让对方的头偎依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那就好,不过我大概没办法达成和你之间的约定了,真可惜……”咳嗽打断了游侠的话语,过了好一阵,他才恢复过来,“卡托丽,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你必须知道一切……这样我才能安心。”

“恩,我在听着。”女孩低声回答,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终于冲破了压抑情绪的束缚,顺着少女的脸庞划出两道泪痕。但卡托丽只是默默流着泪,没有发出一点哭声。

“几个月之前,当教皇朱利安告诉我关于你的事时,我一直对此持有怀疑,直到旅途的开始。但现在……如果我不在了,而你们尚未知晓真相,那么很可能会在不知不觉中踏进死亡之路。”

“卡托丽,其实无论你是否是此次考核的第一名,不,应当说无论你是否能成为圣骑士都是无关紧要的,在路维丝的预言降临时,你就已经被确定为这个队伍的一员了。因为,只有你的血液才能开启通往星之都的道路。” 约瑟芬的话语不时被咳嗽打断,附近的火焰正一寸寸地逼近,但所有人都只是安静地倾听着。

“因为……那位叫做久远的女孩的关系吗……”卡托丽的瞳孔深处掠过了一丝波澜。

“抱歉,让你想起了那时候的回忆,但教皇大人不告诉你预言的内容是有原因的。因为……久远的血液不仅仅是一把开启道路的钥匙,那神秘的血统中还蕴涵着某些无法解释的力量,而那种力量……会引来幽界的恶魔们……”

“什么~!?”除了罗兰以外的三人异口同声的说了出来。下一瞬间,远处突然传来一阵炎魔愤怒的咆哮,仿佛一闪而过的雷电,击碎了死亡气息带来的宁静,并令卡托丽禁不住颤抖了起来。

“恶魔们想要吸食你的血液,所以,教皇委托我作为向导与保护者,加入此次行动。我已经当了将近十五年游侠,但始终没有成为一名猎魔人,因此任务的内容令我十分担心。幸运的是,我们遇到了卡奥斯,”约瑟芬的目光转向了卡托丽身后那个金发飞扬的身影,“如果没有你,也许我们在贝利尔村就得止步了,这应当算是……命运吧……”

死亡骑士让自己的表情隐藏在了摇曳的­阴­暗面中,并巧妙地转移了话题:“也许是命运,不过那并不重要。教皇的命令是一个方面,但我想森林之子会做到这样的程度,应该有别的理由。”

“猎魔人的直觉一向这么敏锐吗?还是说,那是阅历丰富的关系?”游侠笑了笑,“你说的没错,真正让我挥剑的理由是另一个——和迪莉西亚的约定。”

约瑟芬的语调掺杂进了惆怅的成分,猎魔人的推测点燃了他青年时代的回忆,“你知道吗,卡托丽,我一直……一直很喜欢迪莉西亚。”

“我的母亲?”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大概是十八年前吧……那时候我还没到二十岁,在圣骑士考核中和你的父亲卡达尔一同担任两名见习圣骑士——迪莉西亚与罗兰——的副官。但最后,她还是选择了卡达尔。当然我们依然是好朋友,所以在出发前,她便拜托我在这次危险的任务中保护好圣剑骑士团团长最疼爱的女儿不受到恶魔的伤害,并带着你平安的回到圣都。”

“一开始我仅仅是为了迪莉西亚,不过后来却喜欢上了这份工作。卡托丽,你和你的母亲很相似,温柔而不失坚强,是最值得信赖的同伴,如果我年轻个二十岁,一定会爱上你的。”游侠的目光飘向了远方,“只是,现在已经没办法达成保护你的约定了……我辜负了迪莉西亚的信任……”

“不是那样的,约瑟芬~!妈妈绝对不会那样想的,你是我最好的同伴~!”卡托丽终于止不住啜泣了起来,“如果没有你的照顾,我根本就不可能走这么远。谢谢你……约瑟芬。”

“好好完成任务,然后平安地回到母亲的身边,卡托丽。”森林之子露出了安详的笑容。

“是的,我答应你。”少女温柔地回答着,“我答应你,约瑟芬。”

高贵的游侠停止了呼吸,生命之火已他黯淡的双眸中凋零,只留下空洞而深邃的黑暗。围绕在众人周围的火焰正上蹿下跳着,吞噬着大地与天空的红­色­信子勾勒出一副丑陋的嘴脸,仿佛嘲弄着人类的脆弱。而在那讽刺的劈啪声中,女孩搂着游侠逐渐冷却的躯壳,低声地痛哭了起来。

这就是人类。复仇、守护、野心、对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的渴望……这些强大的执念从一开始就蕴涵在人类的本能中,并促使那脆弱的躯壳不惜一切地去反抗命运。约瑟芬,你又会怎么选择呢?如果可以成为死亡骑士,你会愿意用那样的方式去完成和你所深爱着的迪莉西亚的约定吗?

就象我用那样的方式去复仇一样,你会愿意吗?

下一瞬间,炎魔近在咫尺的咆哮声打断了罗兰的思绪。透过火焰的障蔽,猎魔人可以看见正向着此处前进的巨人般的身影。

“此地不宜久留,更何况你是恶魔们的目标,我们该走了。”罗兰对卡托丽说道。

“恩……我知道,但是,就这样让约瑟芬……”

死亡骑士俯下了身子,将游侠冰冷的尸体扛在了肩上:“约瑟芬是位值得尊敬的游侠,慈祥的大地母亲才是森林之子的归宿,我们会为他找一处沉眠之地的。”

“谢谢你,卡奥斯。”女孩翡翠­色­的眸子终于平静了下来。

“你们是要去星之都吗?”罗兰看着她和正背起法师的雷恩,“去把趁手的武器找回来,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务必做好准备。现在,跟我来。”

猎魔人大踏步地离开了战场,那头飞舞在火星之中的金发,很快便消失在了寂静的黑暗之中。

夏季的暖风抚过少女散乱的短发,明媚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罅隙筛落,那苍翠欲滴的景­色­就仿佛是大师­精­心绘制的油画。

卡托丽从柔软的睡袋中爬了起来,安静地欣赏着眼前的一切,随后她回想起了昨晚的一切——一直照顾着自己的同伴在剑斗气下死去,之后的突围则险象环生,一路上他们不仅遭遇了好几只炎魔,还受到了后侧尾随而来的地狱犬的袭击。当击溃所有的敌人,并终于抵达安全地带时,自己和雷恩都已筋疲力尽了。

如果这一切只是场梦该多好,如果什么都没发生过,我一定能想出完美的解决方案。女孩这样想着,但不远处那个刺眼的坟墓却在同时映入了她碧绿的双眸,卡托丽娇小的身躯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

那是约瑟芬的墓。游侠的墓很简陋,只是一个隆起的小土丘,如果不仔细看是无法注意到的,在那之下既没有棺木也没有石碑,只有斯坦提尔的湿土、一把剑、一张弓陪伴着沉眠的森林之子。昨晚的葬礼也同样很简单,只有一段祈祷词——当时卡托丽觉得自己还有使用圣光术的力气,然而却找不到可以用来祝福的水。

现在我该怎么做呢?女孩下意识的将手探到胸前,握紧了那个饰物,沁心的凉意很快便透过手心传到了她的全身——路维丝的鲜血还是一如既往的冰冷、严厉。

“卡托丽,你醒了?”雷恩的声音传了过来,注意到了对方的消沉,他以尽量温和的语气询问道,“怎么样?现在感觉还好吗?”

“谢谢你,不用担心,”卡托丽笑了笑,“我会尽快振作起来的……因为,我们还有很重要的任务要完成。”

“那可得保养好身体,队长小姐。一晚上没喝水,一定渴了吧?”圣骑士说着递过了水壶,对方则不客气地灌了一大口,而饮料那股意料之外的清新滋味,却令女孩禁不住产生了疑问。

“这不是水?”

“是……一种树汁,卡奥斯弄来的,”雷恩耸了耸肩,“修因回忆说在书上看过,肯定没问题。”

“卡奥斯弄来的?”卡托丽重复了一遍,一丝­阴­影掠过了她的脸庞,而女孩询问的语速也顿时加快了几倍,“他现在人在哪里?”

雷恩再度耸了耸肩膀:“不清楚,他让我负责守卫你们,自己就离开了,我没问……”

“雷恩你先照顾好修因,我这就去找他~!”女孩腾地站了起来,迅速的装备好了小盾与短剑。

“但是……”

“保持警惕,等我回来。”话音未落,卡托丽的身影已消失在了茂密树叶组成的屏风之后。

他一定又走掉了,就好象上次一样悄无声息地走掉了~!这家伙……他是只知道和恶魔对砍吗?一点也不考虑别人的心情,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实在是太过分了,简直比德拉诺那个臭名昭著的花花公子还要过分~!简直和那些法师们的召唤生物没区别~!如果下次那家伙再死皮赖脸的出现的话,我一定会用盾牌敲掉他的鼻子,然后再让他尝尝电流过体的滋味~!

在丛林中穿梭了将近半个小时后,少女终于放弃了搜索。她选择了一块平坦的石头重重地坐了上去,然而轻巧无形的失落感却依然令她心焦,过了好半天,女孩才静下心来。

那么,现在该怎么做呢?伴随着偶尔掠过耳畔的鸟鸣,卡托丽再度拾起了刚才被打断的问题。虽然是年度考核的第一名,但她却不得不承认,失去了约瑟芬的保护,自己对于脚下的这片土地,完全一无所知。

星之都位于法赫多德西部边境地区,先不说具体位置尚不清楚,光是如何穿越这个国家就已经是个大问题了。那名叫做奥斯汀的剑圣是首席骑士团团长,这就代表了卡托丽一行目前正与整个国家机器为敌,如果进城一定会被逮捕。但是如果不进城的话,又应当如何补给?在丛林和高原中,怎么样才能找出一条通往目的地的道路?旅途上是否有什么可能致命的危险需要注意?

“连一个问题都回答不了。”她自顾自地摇了摇头。

也许该去和同伴们讨论讨论,但雷恩有多大能耐,与他共处了五年的自己是最清楚不过了。而修因——“是……一种树汁,卡奥斯弄来的,修因回忆说在书上看过,肯定没问题。”——女孩回想起了刚才雷恩的话。

“看来现在只能祈祷高阶法师的记忆力足够好了,希望他看过关于法赫多德地理概况的所有书籍。”女孩出神地看着眼前的地面。

“你怎么了?一大早就在这里沉思?”罗兰熟悉的声音在身后毫无征兆地响了起来,那一刻,少女觉得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卡奥斯~!?”卡托丽猛地转过身,激烈的动作令齐耳的短发在空中欢快地跃动着。

“因为昨天没能搜集到­干­粮的缘故,我刚才去捕捉了一些猎物来,”死亡骑士解释道,并举起了手中的两只兔子,“这些应该可以应付一天的需求了。”

“我想也是。”少女心不在焉地回答着,并低下头以掩饰自己的表情。

太好了,原来你没有离开……那么,我能依靠你吗?能象依靠约瑟芬一样依靠你吗?

“振作一点,别太伤心。”罗兰拍了拍她的肩膀,“身为人类,难逃一死。森林之子已经做到了他想做的,那就是保护好迪莉西亚的女儿。而你该做的,就是振作­精­神,连他的份也一起活下去。”

“恩,谢谢你。”卡托丽以圣骑士的正式礼仪深鞠一躬,“这是对昨天的事表示的感谢,如果没有你,也许我们都会死在那里,请接受我的敬意。”

“那没什么。”罗兰的表情却有些复杂,因为女孩的动作令他想起了对方正是伊修托利的敌人。

“昨天约瑟芬的话你都听到了吧?我们肩负着联盟的重要使命,为此要寻找到传说中的星之都。法赫多德人的军队在追赶我们,不仅如此……由于某个无法启齿的原因,我的血统还会引来贪婪的恶魔们。旅途中一定会遭遇许多无法预料的危险。”卡托丽抬起头,凝视着猎魔人水­色­的瞳孔,“我知道这么说很自私,也很过分,但是……”

女孩突然把话咽了下去,因为一个残酷的可能­性­占据了她的脑海。如果猎魔人明确拒绝了自己的邀请……那我该怎么办?

“你希望我能留下来,对吗?”死亡骑士说出了显而易见的后一句。

“……是的,因为我一个人没有办法走那么远,”卡托丽白皙的脸庞染上了红晕,“同伴们……我很信任雷恩和修因,但是他们帮不上忙。我需要你,有你在,旅途才能继续下去。卡奥斯,你愿意成为我的同伴吗?”

同伴……我们明明是敌人吧?但是很奇怪,我的目光却总是会被吸引,七年未握的剑有理由再度挥舞,灵魂律动的声音也逐渐清晰了起来……都是因为你的关系,在找到这一切产生的原因之前,就那样一起行未尝不可。

或许那会令我重新确认自己十七年来存在的意义,你也是这样认为的吧,伊修托利?

死亡骑士伸出了右手:“那么我们约定吧,就像约瑟芬和迪莉西亚的约定一样。”

“恩~!就这样约定,不可以反悔。”卡托丽的眼中流溢出闪烁的光芒,罗兰可以感觉从女孩手心传来的细腻感触,就好象是温暖的玉一般。

“我们要离开这里了,约瑟芬,”少女柔声说着,将一束雏菊放在了游侠的墓前,“安息吧,沉眠之人不会觉得寂寞,因为在世者一定会将你铭记在心,永别了,我的同伴。”

“我们走吧,继续前进的旅途。”雷恩露出了感慨良多的微笑。

“恩。”卡托丽点了点头,随后转向了沉默不语的猎魔人,“卡奥斯,还有件事我可以拜托你吗?”

“什么事?”

“你能教我‘云耀’吗?”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死亡骑士的双眸中掠过了一丝不宜察觉的微光,恍若因灵魂的燃烧而产生的闪电。

那是交缠着复仇与毁灭的闪电。

第二部 黎明 第十一章 别样的旋律

奥斯汀在房间里焦躁跺着脚来回走动,就好象是一只被困在窄小牢笼中的猛兽。不仅如此,现在充斥在他瞳孔中的已不再是敏锐而犀利的目光,而是沮丧与不安的血丝。

夜晚的奔波早已结束——在尚未看到首都拉山德城高耸的城墙前,炎魔和地狱犬就已放弃了对骑士团的追击,此刻部队已回到了首都内的骑士团总部中,也就是剑圣所在的这处城堡内。然而,虽然避免了全灭的结果,但现在的局面对于奥斯汀来说,依然很糟糕。

“统计的结果已经出来了。”一旁的死灵法师叹了口气,“昨晚的交战中,共有一百二十一人战死,再加上在追捕圣骑士中损失的骑士和士兵,总共的死亡人数是……一百八十三名。伤者的数目则超过了两百人,法师们现在都忙不过来了。”

“该死的~!我真是倒霉到了极点~!”奥斯汀猛地一拳打在墙上,“这简直就是童话~!恶魔,天~!如果他们能说话我非得好好拷问一下,那些家伙究竟为什么要袭击我们~!而且偏偏挑在那个时候~!”

“更糟糕的是军用辎重都丢了,目前我已经派遣了一千五百名城防队士兵前往昨晚的战场了,不过估计收获不会很大,那场森林大火会把一切都变成灰烬。”托马斯避开了对方愤怒的目光,继续冷酷地说明情况,“这么一来,我们的直属部队可说是存步难行,而骑士团的三万名主力又无法在这种行动中发挥作用,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了。”

“等待~!本来我们还有反击的机会的……真该死……”剑圣掀开窗帘,呆呆的望着城外广袤的森林,此刻树木们正沐浴在清晨的潮湿雾气中,而自己的猎物就隐藏在那片绿­色­的某处。

不过,托马斯事先做好的预防措施多少令他得到稍许安慰。死灵法师在那名青年法师的衣服上缝进了一条魔法线,它会产生微弱的魔力波动,并使之与周围空气中的魔力混合在一起。即使是高阶法师,不使用特殊的法术也无法察觉。而制作者本人却可以依靠水晶球来探知到这条线——也就是猎物——所在的位置。

但现在,那颗平稳地放在桌上的水晶球却毫无动静——魔力波动仅能传递五十到六十公里的距离,再远就消失了。

“他们并没有进城,聪明的决定。”

“是吗?说实在的,即使他们进城,我也未必有把握取胜。”奥斯汀自嘲地笑了笑。

“那个能对付剑斗气的人叫卡奥斯是吗?”

“我原以为我的剑斗气足以斩开一切,但他却斩开了我的剑斗气。”剑圣下意识地摸着额头,霜恸造成的伤疤已经为魔法治愈,但刻在他内心深处的烙印却依然如旧,“说老实话,我第一次觉得有点束手无策。”

“别担心,我的团长,”托马斯拍了拍他的肩膀,“会有办法的,战斗的方式有很多种,正面交锋只是其中之一。我会在法赫多德找到能对付他的合适人选。”

“希望如此。”奥斯汀点了点头,下一刻,两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突兀的敲门声上。

“奥斯汀大人,国王陛下想要见你。”一名高阶骑士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不安的神­色­。

“现在吗?”

“是的,大人。传唤官还等在城堡的会客室中。”

“那么好吧,我也正想看看可敬的国王现在是否别来无恙呢,”剑圣耸了耸肩,随后转向了一旁的死灵法师,“我这就去见他……还有那些大臣们,这里就由你负责了,托马斯。”

“要小心行事,团长大人。”对方在“团长”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当然。”奥斯汀摆了摆手,随后走向了走廊尽头的会客室。

他很清楚目前的状况,在宫廷中对自己的作风感到不满的贵族并不少,而这次的失败很显然会让处境变的更糟——法赫多德的国王是个缺乏主见的人,他的目光只会停留在眼前的利益上,而非更远。但奥斯汀也同样清楚,国王与贵族们离不开他。除了赫赫有名的剑斗气的使用者以外,还有谁能抵挡的住路维丝联盟的侵犯?

如果联盟不存在的话,我是否会变得和你一样,森林之子?剑圣想起了死于自己剑下的老对手。真有趣,我的存在竟然是以联盟的存在为依靠的。但是……无论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我也一定要以自己手中的剑,复兴这个国家~!我一定会知晓那个能扭转一切局势的秘密,并得到隐藏在其中的力量~!

即使付出生命也再所不惜。

“如果要学习‘云耀’,就得先了解剑斗气的产生原理,这样你们才会知道为什么要那么做。”罗兰扫视着围坐在身旁的三名年轻人,夜幕早已静悄悄地降临,此刻赶了一天路的队伍在一个隐蔽而安静的地方扎下了营,眼前的篝火正欢快地舞蹈着,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而卡托丽和雷恩则仿佛忘却了自己的圣骑士身份,而象是最好奇的学生一般,认真地聆听着猎魔人的每一句话,受到这种气氛的感染,就连一旁对剑术毫无兴趣的法师也竖起了耳朵。

“剑斗气的使用者们拥有将怒气转换成物质­性­攻击的力量,当他们挥剑的时候,怒气就会顺着锋线激­射­而出,并以剑刃的横切面为边界,凝聚起上下两侧的气流,最后形成风刃——这种气刃和魔法造就的风刃是完全不同的——就最简单的‘震空’层次来说,风刃分为三层,剑面上侧的凝聚气流是一层,下侧是另一层,而中间,就是将两层气流连接起来的怒气层。战胜剑斗气的关键,就是要摧毁凝聚起风刃的怒气。”

“只要将风刃夹层中的怒气层击碎,那么锐利的气刃本身就会失去凝聚力,解离成普通而无害的气流。”

“听起来似乎很简单……”雷恩评价道。

“任何剑术理论听起来都不会很复杂,直到你打算去掌握它,或者是对抗它。”罗兰耸了耸肩膀,“要知道,在‘震空’之上还有两个层次的境界,‘碎石’是依靠两道怒气交叉形成的十字来凝聚气流的,最高境界的‘断山’则是更为牢固的旋涡形怒气,以此形成的剑斗气可说是冲击波一般的力量。不仅如此,我所说的这些都只是基本型,每个剑圣都会在此之上衍生无数的变种,以适应战斗的需要——比如那个法赫多德人所使用的点式攻击和多层风刃。在危机时刻,他们也有可能不按常理出牌。”

“换句话说,要想摧毁隐藏在坚固而锐利的气流之后的怒气,仅仅靠记住剑斗气的结构是不行的。所以,我们就需要使用一种更强的技巧,‘云耀’。”猎魔人给出了这样的结论,他说着站起身,并抽出负在背后的那柄巨剑,“现在仔细看着。”

罗兰对着手掌中的一片树叶吹了口气,那又薄又轻的叶片立即在空中飞舞起来。下一瞬间,在其他人的视线捕捉到攻击的景象前,霜恸的锋刃已划开停滞的空气,并将树叶一分为二,只留下一道令人眼花的冰蓝­色­残像逐渐地在火光的映照中淡去。

一秒以后,重剑挥舞所带起的狂风突然爆发,刮过众人的脸庞,并令营火抖动着,发出呼呼的声音。

卡托丽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把散发出寒冷气息的武器,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要斩中自由下落中的物体并不是什么难事,关键问题是树叶实在太轻了,只要被风一吹,就会到处乱飞,即使对于使用细刃剑的人来说,要使出不带动气流的挥砍动作也是非常困难的。但卡奥斯居然能压制住那柄巨剑掀起的剑风,在树叶被吹跑前将之削断~!究竟要怎样才能做到这种程度~!?

“高阶剑士一次呼吸的时间被称为‘分’,其十分之一被称为‘秒’,接下来的十分之一是‘系’,然后的十分之一是‘忽’,再然后的十分之一则是‘毫’,而‘毫’的十分之一就是‘云耀’。那是与闪电相等的速度。在‘皇帝’雅加西所创造的剑术中,‘云耀’所具有的含义则是集中力与速度的最高境界与完美协调。”罗兰收起了剑,一边踱步一边说着。

“剑斗气本身几乎是透明的,而且飞行速度极高,要想在那么短暂的时间中辨别出气刃的结构很不现实,但我们可以通过观察剑圣的出剑轨迹来判断出剑斗气的解离点,这需要非常高的集中力,误判任何一个细节都会带来致命的错误。”

“而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按照剑圣的出剑轨迹来解离进入攻击范围的剑斗气,如果动作足够­精­确,就可以摧毁所有隐藏在其中的怒气层,但不仅如此,还要记得保持斩击速度——要快得足以在气刃咬入你的身体前终结它,否则最后的结果还是死。”

“看来这似乎和镜子把戏有点类似,我们必须通过再现剑圣构筑剑斗气的动作来摧毁剑斗气。”卡托丽形容着自己的感受,并等待临时老师作出评价。

“没错,但在实际情况中你会发现节奏要快的多,每击碎一道气刃,你的眼睛都会被由此引发的狂风吹的睁不开,更糟糕的是,剑斗气可不是树叶,虽然只是密度不同的空气构成的,但它却坚固而锋利,要在切入时保持攻击的速度很困难。”死亡骑士因女孩的聪颖而露出会心的微笑,“无论如何,原理就是这些,接下来就是实际的练习了,我会告诉你们剑刃与气流之间的微妙关系,以及如何在短时间内进入­精­神高度集中的状态。记住,只有当你的剑能抢在剑风之前削中目标,才算是达到了‘云耀’的境界。”

“那么现在就开始吧~!”卡托丽和雷恩立刻站起了身,并异口同声的要求道。

“看来今晚似乎不需要布置防御法阵了……”修因无奈地打了个呵欠。

在女孩察觉之前,朝阳已悄悄地浮出了地平线。脆金­色­的光芒在茂密枝叶的梳理下,描绘出一道道清晰的线条,呈阶梯状散落在林间,就好象是竖琴的琴弦,棱角分明而又不失弹­性­。

一片翠绿的树叶缓缓落下,轻柔地拨过那些琴弦。下一瞬间,耀眼剑芒的急掠惊醒了静止的空气,少女手中的短剑就象闪电一般削向眼前的目标。

结果……还是不行~!卡托丽睁大眼睛看了半天,最后终于发现自己什么也没削中——那片叶子已经嬉笑着飞到了三米开外,稳稳地着落在地面,而且毫发无伤。女孩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脑海中浮现出了猎魔人昨天说过的话。

“‘云耀’不仅可以用来对付剑斗气,在平时的战斗中也很有帮助,毕竟集中力的高低是攫取胜利的关键因素之一。但别以为可以轻易掌握这些,据我所知,近年来联盟之中只有被称为光之指引者的尤瑟尔领会了‘云耀’的奥义。”

只有伟大的光之指引者才了解的战斗方式,对于现在的我来说也许的确太过勉强了。卡托丽安慰自己,但下一瞬间,她突然察觉到了什么,瞳孔中掠过一丝深邃的­阴­霾。

那么……黑暗之鹰呢?他曾经是尤瑟尔的学生,他是否掌握了这种剑术的最高奥义?如果黑暗之鹰同样领悟了‘云耀’的话,那在未来的某一天,我又应当如何去面对他?要证明自己的正确,就一定要在所有的方面都超越罗兰·斯特莱夫才可以~!

“继续练习~!”卡托丽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再度聚­精­会神地握紧手中的短剑。

为了约瑟芬,也为了我自己,必须掌握这种技巧~!

从罗兰接受卡托丽的邀请算起,今天已经是四人共同旅行的第五天了,拉山德城早就被远远的抛在了后面,而法赫多德骑士团似乎也在与恶魔的交战中损失惨重,至今没有什么明显的动向。一直保持高度警惕的死亡骑士,此刻打算借着晨间的休息时间转移一下注意力,他抛下了负责早餐与整理的两名年轻人,缓缓地在林间踱步而行,让紧绷的身体感受着温暖而潮湿的朝气。

很快,那水­色­的瞳孔就捕捉到了女孩窈窕的身影,罗兰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在茂密树叶的遮掩下静静地看着她。

卡托丽挥剑的动作有力而不失轻灵,那柄短剑在她的手中收放自如,就好象是飞舞在空中的夜光蝶一般。

迪莉西亚是位好老师,而且卡托丽也具有极高的天赋——比那名叫雷恩的圣骑士高得多,这令她能在最短的时间内领悟出剑术的本质。但罗兰非常清楚,光具有这些,还不足以达到‘云耀’的境界。

还需要另一样不可或缺的东西。

舍弃一切的执着。

少女黑亮的短发顽皮地跳跃着,翡翠­色­的双眸中正映照出清冷的光辉,但死亡骑士的双眸却失去了聚焦,并缓缓映照出十五年之前的景象。

那时的罗兰正被仇恨的火焰啃噬着灵魂,为了能得到足以向整个联盟复仇的力量,年轻的剑士舍弃了路维丝的信仰,并义无返顾地离开了收留自己的­精­灵之国,踏上了寻找传说之剑的旅途。然而,在北地他却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终年为冰雪覆盖着的诺德森大陆人迹罕至,矮人们都躲在幽深的地下城市中,地表则充斥着擅长放毒的蜘蛛战士,再加上各种具有奇异能力的怪物,以及随时可能出现在头顶上喷吐冰棱的白龙,这个复仇者发现自己寸步难行。每一次遭遇战都必须付出极大的代价才能生存下来,不仅如此,几乎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风雪和食物的极端匮乏,就好象最专横的魔王般,嘲笑着苟延残喘的渺小人类。即使是最老练的游侠也无法在这种环境下生存。

如果不能让自己变的更强,那一切就将在此止步,真相将随着自己的尸体一同被掩埋在冰冷彻骨积雪中。

为了能活下去,罗兰变成了另一个自己,一个只专注于战斗和食物的猎人。他变得富有攻击­性­,象怪物一样昼伏夜出,而且很快具有了比往常敏锐的多的直觉,那柄巨大的剑让他在一次又一次的对决中生存了下来,年轻的剑士终于也习惯了食用死去怪物的­肉­体——尽管蜘蛛战士的腿­肉­煮上六个小时也不会烂,但至少那可以让他活下去。

在北地的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与两名矮人的遭遇中,他甚至在一瞬间产生了那样的念头:为什么不试着猎杀他们呢?也许老矮人的脂肪会比冰雪魔猿­肉­要­嫩­一些~!

即使是现在,想起当时几乎一念之差的情形,那个完全只根据本能行动的、野兽般的自己依然令死亡骑士全身发冷。但就是在那样的环境中,为了能生存下去,为了能够再次站在艾拉泽亚的大地上,为了能向温达姆挥出复仇之剑,舍弃一切的罗兰领悟了尤瑟尔曾教导过,但他却一直无法掌握的战斗技巧——‘云耀’的最高奥义。

那么,你能领悟吗?猎魔人的思绪转回了眼前,水­色­的瞳孔凝视着少女窈窕的背影。你也渴望复仇,不是吗?为了约瑟芬而向剑圣复仇,以及为了艾拉泽亚……向黑暗之鹰复仇,你也打算舍弃一切吧?

我们很相似,也许就是因为我们同质的灵魂与对复仇的渴望,我的视线才会被你吸引住。

没错,你和七年前的我是一样的,我们是同类。

“提剑的姿势很不错。再这样下去,你就能练成大陆第一的居合拔刀术了。”罗兰的声音从一侧传出,打断了卡托丽的练习。女孩循声望去,猎魔人正巧妙地避开树枝的拉扯,向着自己缓缓走来。

“拔刀术~!和在贝利尔村见面的时候相比,你似乎长了不少幽默细胞。”少女撇了撇嘴,装出生气的样子。

“你才仅仅练了四天而已,别太心急,剑术绝非一日可成。”

“但糟糕的是,我对这种技巧完全没有任何概念……”卡托丽摇了摇头,“即使了解了原理和练习的方式,但似乎总也无法领悟到其中的真意,到现在我都还只能在‘云耀’的门外徘徊。”

“那是因为光凭天赋,耐心与毅力,还不足以达到领悟‘云耀’所需要的必要条件。”死亡骑士的眼中掠过狡黠的微光,“还需要另一样东西——执着而单纯的心。”

“那是指什么?”

“你知道人们是怎么称呼那位‘皇帝’的吗?——剑之主。据说他既不为正义战斗,也不为邪恶挥剑,无论站在面前的是谁,雅加西都会上前挑战,并将对方击败。”罗兰凝视着聆听故事的女孩,“权力、荣誉、正义的事业或者是邪恶的引诱都吸引不了他,雅加西只执着于剑,他只为练剑而练剑。而最终,眼中只看得到剑的他,创造出了能战胜剑斗气的最高奥义——‘云耀’,雅加西也因此成为了永恒的传说。”

“只为练剑而练剑,这就是所谓单纯的心吗?”

“是的,比起拥有能变强的天赋,想要变强的欲望才是领悟的关键。卡托丽,你必须明确自己学习‘云耀’的目的,比如说……复仇。”当这个滚烫的词语滚过死亡骑士冰冷的舌尖时,罗兰的瞳孔之底不由自主地闪现出灵魂颤动的火光。

“复仇,没错,那的确是种强大而单纯的动力,但是……”卡托丽紧盯着对方水­色­的双眸,“我不希望那成为我学习‘云耀’的唯一理由,也不希望我的心被复仇左右。”

“复仇并不是需要消弭的恶念,”猎魔人耸了耸肩膀,“当然,如果那对于圣骑士来说是禁止的话……”

“路维丝的教义中并没有提到复仇之类的事,这是我自己的原则,”少女摇了摇头,“卡奥斯,你知道亡灵战争的事吗?”

罗兰点了点头。

“路维丝历二二七年,亡灵战争的第一年,那时出现了一个非常强大的死亡骑士。他曾拥有众多的头衔,‘艾拉泽亚之骄傲’,‘北地的征服者’,‘白龙之领主’,但现在,他被人们称为‘黑暗之鹰’。”

“罗兰·斯特莱夫。我知道这个名字。”猎魔人的表情变得十分微妙,“据说他是个叛教者。”

“他是个复仇者。一切的起因是由于艾拉泽亚的国王温达姆,那个懦弱的男人为了苟且偷生而将罗兰的恋人放上了祭坛,国王还试图杀死罗兰灭口,但失败了。活下来的罗兰不惜成为死亡骑士也要得到力量,最后他带着势不可挡的亡灵大军回来了,在短短的一年内就打到了艾拉泽亚的首都,并杀死了自己的仇人。”卡托丽一字一顿地回答,“当然,在这整个事件中,我的父亲温达姆·奥兰德是罪有应得的。”

在说这段话的时候,女孩翡翠­色­的双眸一直凝视着罗兰,连眨都没眨一下,而那清脆的语调中,也完全感觉不出颤抖、犹豫或是伤感。

“很少会有人这么评价自己的父亲。”沉默半晌,猎魔人简短地回答。

“你知道吗?‘温达姆·奥兰德是罪有应得的。’这句话……我花了整整一年时间才说出口。”少女的目光飘向了远方,“十四岁那年,养母迪莉西亚告诉了我关于那件事的一切,当时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哭着跑出房子,骑士们在三天之后才找到了躲在街道角落的卡托丽——一个失去了可以依靠的信念的女孩,在知道真相之前,她一直都渴望能为父亲复仇,但现在,她一无所有。”

“回到家的我不愿和任何人说话,养父、养母、雷恩、或者是其他青梅竹马的同伴,他们时常来安慰我,但那些话没有办法为我重新建起新的希望……所以我就把耳朵捂住,不去听。我只是一个人练剑,有时还跟随其他城市的佣兵去剿灭土匪强盗——父母阻止不了我的行动,我第一次杀人就是在那一年,”卡托丽说着突然露出了凄凉的惨笑,“卡奥斯,照你的说法,如果在那时候知道‘云耀’的话,我说不定倒可以很快领悟……这真是讽刺。”

“后来怎么样了?”罗兰轻声地询问着,仿佛害怕惊动身旁的女孩。

“后来有一天,和强盗们之间的战斗非常激烈,我方和敌方都死了不少人,战斗结束后我发现自己身上都是血——都是我杀死的那些人流出来的,于是我就去到附近的湖边打算洗一洗,面对着镜面般的湖水,我发现映入眼中的景象突然变了,我的样子完全不像是个十四岁的女孩子~!我好象变成了另一个人……一个死亡骑士……”

女孩的思绪回到了七年前,那个风雪交加的早晨。黑暗之鹰的双眸中正闪耀着夺人魂魄的光芒,即使是遮天蔽日的大雪,也无法阻止那火焰的燃烧。

罗兰的思绪也回到了七年前,自己复仇终结的时刻。在那之后,曾经不顾一切、疯狂燃烧着灵魂的往生者失去了前进的动力,并不得不独自咽下伴随着复仇结束而结成的苦涩果实——迷茫,空洞,以及孤独。久远和他之间的距离,依然如故。

“我曾见过黑暗之鹰,那时具体的情形已经毫无印象了,但他的那双眼睛……好象燃烧着火焰一般,让人无法正视的双眸,我却无论如何也忘不了,那是我童年的噩梦。然而,当我注视着湖面的时候,我这才发现自己也变成了噩梦。”卡托丽清脆悦耳的声音再度响起,“那个时候我终于醒悟了过来,如果自己无法坦然面对曾经发生的一切,那么我就只会在仇恨的泥潭中越陷越深,最后变成与自己的信念完全相反的存在。”

“我不希望变得和狭隘而自私的死亡骑士一样,所以我打算重新审视整件事,然后再决定自己的目标。”

“结论呢?”罗兰目不转睛地看着对方。

“就是我刚才告诉过你的,绝不让自己的心被复仇左右~!当然,如果那个该死的法赫多德人胆敢再度出现,我一定会尽全力杀了他。”少女认真地回答,“但如果不再相遇,我不打算通过战争来对付他——尽管联盟的确有吞并法赫多德的想法,但我一定会反对,因为我自己就是战争的受害者。”

“那么,你的另一个仇人……黑暗之鹰呢?”

“这次的任务如果成功,亡灵们的战略计划就会彻底被摧毁,那时我会加入圣剑骑士团,把食尸鬼、蜘蛛怪还有死亡骑士都赶出大陆。如果那时候遇到黑暗之鹰的话……我发誓一定会杀死这个战争犯~!”

“但据说他已经死了。”

“那样也不要紧。我会以自身的经历来证明,罗兰·斯特莱夫的行为是错误的~!为了复仇而投身战争,甚至不惜杀死自己的导师,持剑与曾经的同伴撕杀,这样的复仇是错误的~!”卡托丽的声音就好象是彻耳的闪电,贯穿了倾听者的全身。

第二部 黎明 第十二章 追击者

卡托丽的话语如同回音般在罗兰的脑海中激荡着,不仅没有逐渐消失,反而还震撼着被死亡骑士封存在记忆深处的过去。

“我亲爱的弟子,到此为止吧。若你因悔恨而复仇,最终得到的结果只能是更加悔恨……”炎之城塞威严的高塔内,尤瑟尔苍老而深沉的劝戒再度响了起来。

“久远也不会喜欢你这样的……绝对……”飞舞着花瓣的久远墓前,­精­灵女孩压抑而伤感的表情逐渐变得清晰。

“为什么指向温达姆的剑刃最后却会结束尤瑟尔的生命?为什么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你曾经的战友?罗兰,难道你还不明白吗?你正在堕落~!停手吧~!”矗立在云霄之上的寒冰皇冠中,迪莉西亚抛剑的身影重又映入那水­色­的瞳孔中。

当灼热的复仇之火在内心燃烧的时候,一切都是可以抛开的,但现在,那双只执着于一件事的双眸已经失去了凝视的焦点。崩裂的刃在血中浸泡了太久的时间,当他斩断了想要斩断的东西后,便无法再抵挡来自外界的冲击。

罗兰没有办法反驳少女的宣言,他唯一能做的,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卡托丽,同时下意识地抿紧嘴­唇­。

“你说的很正确,也许……如果坚持这样的信念,我想即使不需要复仇,一样可以领悟出‘云耀’的奥义。约瑟芬也一定会为你而骄傲的。”沉默扫过两人之间,最后,猎魔人终于想出合适的语句来回答对方。

“谢谢你,卡奥斯。”少女回答道,但随后好象发现了什么般地捂住嘴,白皙的脸庞也在瞬间染上一层红晕,“啊,我这样是不是太罗嗦了,是不是好象枯燥的说教一样?我居然会花了一个早晨的时间来说自己小时候的事情,还有对千里之外那些亡灵的谴责……”

“不,没那回事,我很喜欢听,”罗兰避开对方的视线,看着新绿点缀下的天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你的声音清脆悦耳,非常吸引人。”

“你不会是在哄我吧?”卡托丽露出腼腆的微笑,短发在那一瞬间遮住了流转着神采的双眸。

“怎么可能?如果有机会的话,我还想知道更多的事情。”猎魔人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但现在已经不早了,也许雷恩和修因会等得不耐烦,你先回营地去吧。”

“你不和我一起吗?”

“猎魔人也是游侠出身,我发现这附近有一种有趣的植物,”死亡骑士信口胡扯,“我想先去观察一下,过会便回来。”

“那么我先走了。”女孩点了点头,“对了,卡奥斯……”

“怎么?”

“下次如果可以的话,再陪我聊聊天,好吗?”卡托丽轻声细语地问道。

“当然,这是我的荣幸。”猎魔人试着让自己的笑容尽量显得自然一些。

女孩转身走向了营地的方向,而罗兰则无言地注视着逐渐隐没在绿­色­中的那头黑发,当对方轻盈的身影完全消失以后,他如释重负般地摇了摇头,随后用手捂住了脸,摇曳在瞳孔之底的火焰随即被埋在了手心的­阴­霾之下。

一句话也没有办法回答~!哪怕仅仅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出口的余地~!

那清脆嘹亮的声音就好象是最锋利的剑刃,毫不留情地将冰冷的事实刺入自己的心脏——温达姆的尸体之下,还汇聚着深不见底的血海。

作为伊修托利的欧林,罗兰完全可以毫无顾虑地在那之上撕杀,但他却没有办法让这个理由成为信念的依托。因为自己之所以会在亡灵战争中充当战斗的先锋,更多是为了能够复仇,而不是为了死亡骑士的信仰。在西艾拉泽亚大平原的战斗中,如果不是理查德的叱责,也许自己甚至会抛下伊修托利~!

你说的没错,那是狭隘而自私的复仇,这点我最清楚的。

“卡托丽·奥兰德,你的话我一句也没有办法反驳。”罗兰喃喃自语着,语调中带着无法抑制的颤动,“但是……复仇……那是我唯一能为久远做的。除此之外,别无他法~!而且,我绝对不会为复仇而感到后悔~!”

话音未落,大剑的侧面已狠狠地砸在了树­干­上,重剑的撞击之下,两人合抱的大树立即剧烈地摇晃起来,死亡骑士的头顶上顿时下起一场叶片构成的大雨。但在那些翠绿­色­的雨水滴落入地前,霜恸的锋刃已从中飞掠而过,并将它们全都一分为二。那道耀眼的剑芒仿佛是吐着信子的银­色­毒蛇,紧紧地萦绕在罗兰的身侧。

卡托丽,你的灵魂拥有美丽的颜­色­,但是,在嘲弄人的命运面前,你是否还依然能闪耀着那种灼伤我的光芒?当你再度面对杀死约瑟芬的凶手时,你是否还能冷静挥剑?到了某一天,当你面对着罗兰·斯特莱夫的时候,你是否还能坚定地贯彻自己的原则?

……也许那个时候,你会变得和我一样?

“只有用自己的灵魂去感受,你才会明白那是怎样的痛苦。”罗兰的嘴角微微上扬,形成一个冰冷的微笑,“我会做好猎魔人卡奥斯的工作的,这点不用担心。等到了那个命中注定的时刻,一切才见分晓。”

死亡骑士收起了散发出寒冷气息的大剑,随后缓缓地走向营地,他身后披风在狂乱地舞动着,仿佛是黑暗之鹰振动的双翼。

“终于解决了~!这次任务中最大的危机之一~!”望着逐渐升起的朝阳,卡托丽露出灿烂的笑容。女孩身后的雷恩与修因也在这一结果宣布的同时,异口同声的欢呼起来。

“约瑟芬,我一定会达成和你的约定,顺利完成任务并平安地回到圣都的~!”卡托丽轻声地呢喃着,下一刻,罗兰的微笑映入了她的双眸。

“队伍成功地经受住了考验,身为队长,你做的非常好。”死亡骑士说道,语调却有些复杂。

“那是因为有个无所不能的后盾。”少女调皮地回答,跳跃的目光令人无法捕捉。

路维丝历二三五年五月二十八日,卡托丽一行穿越了旅途中最后一个现世与幽界的交汇点,这意味着接下来的行程中,恶魔的力量将再也无法对他们造成威胁了。

从离开圣都的时候算起,已经过了四个多月,猎魔人与卡托丽共同旅行的时间也已超过两个月。在罗兰正式成为队伍的一员后,躲避恶魔便具有了切实的可行­性­——根据联盟魔法界已知的材料来看,恶魔只有在现世与幽界的交汇点才感应得到现世生物的活动,而经验丰富的猎魔人“恰好”十分熟悉法赫多德境内这些地点的所在——特别是处于队伍即将涉足地区的那些。

除了贝利尔村和斯坦提尔丘陵外,另外还有三处地方可能会出现恶魔——农业都市拉德亚诺,吉桑城,以及露比斯山。两座城市并非必经之路,何况即使没有恶魔,被通缉的一行人也同样无法进入城市,罗兰带着他们小心翼翼地绕过了去,途中唯一遇到的麻烦只有几只地狱犬——这些家伙的嗅觉太灵敏了,即使是贴着交汇地带的边缘走,它们依然发现了那诱人的目标——不过这些不自量力的低阶恶魔很快就成为了剑下亡魂。

露比斯山中同样有很多条路可供选择,但遗憾的是,现世与幽界的交汇覆盖了整个山区,无论选择哪条道路都无法逃脱恶魔的追踪。即使做好了充分的战斗准备和心理准备,但接下来的耐力拉锯战依然令一行人的体力与意志受到了严峻的考验。疲于奔命的队伍还在半山腰遇到了一支二十人的法赫多德巡逻队,对方很快就认出这些伪装的旅行者正是骑士团长的目标,但在他们发起攻击前,愤怒不已的炎魔和地狱犬就将这些可怜的斥候撕成了碎片。

最后,经过了四天几乎不眠不休的反跟踪战,卡托丽一行终于穿越了露比斯山,当罗兰的大剑斩下尾随而来的最后一只地狱犬的头颅时,其他三人仿佛忘却了全身的伤痛,都无法抑制地欢呼了起来。

“按照目前的前进速度,再过一周左右,我们就可以抵达雅赫维山脉,传说中星之都所在的地方。”罗兰总结着眼下的情况。

死亡骑士脚下的土地比斯坦提尔丘陵那里要­干­燥的多,因为在几米厚的土层之下是坚硬的山岩,周围的树木也逐渐转为寒带的针叶丛林,只要抬起头,映入那水­色­瞳孔的便是雅赫维山脉高耸入云的宏伟身影——据说这座山脉的高度甚至超过了艾拉泽亚人引以为豪的那加山脉,而在这沉睡着的巨人脚下,同样横亘着一条古老的河流——尼卢河的源头之一,格兰戴尔河。

“终于可以抵达传说之都了……里魔法的奥义,还有无数的历史秘密都在等待着我们~!简直好象在做梦一样~!”一向冷静的高阶法师此刻却成了最兴奋的人,“我真想知道,那里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谁知道。据说到达过雅赫维山脉的修行者不计其数,都是冲着星之都去的,然而没有一个人能证实传说,”雷恩下意识地耸了耸肩膀,“目前的结论是:星之都的切实位置是在雅赫维山脉的最高峰上……因为没人能爬得到那么高,所以那里必定是传说之都的所在地……”

“但是,有一个人曾目睹过星之都的一切——罗兰·斯特莱夫。”卡托丽接过圣骑士的话头,“黑暗之鹰在那里遇到了改变了他一生的女­性­……那并不是虚无飘渺的传说,因为此刻我的体内正流淌着那个女孩的血液,这也算是命运的一种讽刺吧?”

“罗兰·斯特莱夫永远的爱人,久远。”死亡骑士出神地凝视着地平线尽头的宏伟屏障,水­色­的瞳孔中满溢着思念的火种。

若是到了星之都,我该怎么向芙罗拉开口?猎魔人再度想起了曾经担心的事情,并下意识地将手按在胸前的垂饰上,温柔的气息依然如故,死亡骑士因此而沉浸在怀念的寂静之中。

但很快,战士的本能反应就将追忆中的罗兰扯回了现实,他可以清晰地感觉得到,一个微弱但确实存在的气息正隐藏在附近的灌木丛中,离队伍最前面的卡托丽只有几米远。

几乎在同时,卡托丽和雷恩也捕捉到了周围环境中掺杂的那一丝异样,修因的洞察力要迟钝的多,不过,身旁三人的眼­色­很快令聪明的高阶法师了解了一切。原本放松的气氛就象弓弦般突然被拉开了,而且紧绷地让人感到窒息。

离潜伏者最近的卡托丽在刹那间拔出了腰上的短剑,轻盈的身躯在障碍物上一点而过,眨眼之间,剑刃的锋芒已指向隐藏在灌木中的敌人,罗兰默契地担任起了少女的后援。另一侧的法师则立即为自己布下两道结界,圣骑士也在同时绕到了猎魔人的侧翼。

然而,下一瞬间,卡托丽混合着惊讶的叫喊声却令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你们两个都把剑放下,快放下~!”少女以不容质疑的语气命令身后的两人,自己也在同时将短剑Сhā入鞘中。

促使她这么做的原因出人意料,但也理所当然——潜伏在灌木中的并非是骑士团的刺客,而只是一个年仅十二、三岁的男孩。在被发现了之后,对方唯一能做的就是一声不吭地紧靠着身后的大树,他试着遮掩住腿上明显的摔伤痕迹,并保持着与卡托丽对峙的姿势,然而,那双棕黑­色­的瞳孔却泄露了小鬼隐藏在内心中的恐惧。

这就是他躲到灌木丛里的原因……受伤了行动不便,却又突然遇到四个全副武装而且身份不明的旅人,无论是谁也都会感到不安的吧?卡托丽这样推测着,暗暗叹了口气,随后缓慢地靠近男孩:“别害怕,我们只是普通的旅行者,我保证绝对不会伤害你的~!你的腿受伤了,疼不疼?是不是妨碍到走路了?”

“别、别过来,我没事~!”男孩有些语无伦次。

“现在的小孩怎么越来越胆小了,这样一点也不可爱。”卡托丽一改刚才的谨慎外交,不由分说地按住小鬼,“让我看看你的伤口……居然已经全都肿起来了,难怪你跑不掉~!别乱动,那样只会让你更疼而已。修因,过来帮我一下。”

接下来,原本紧绷着神经的战士们只能在一旁无言地等待,而危机的始作俑者却心安理得地接受了法师的治疗,并在同时无偿享受圣骑士考核第一名无微不至的呵护。

“这是否就是所谓的怀柔政策?”雷恩有些迷惑地问猎魔人。

“我更愿意把这个称为‘所有女­性­都拥有的无法抑制而又不可理喻并且严禁他人阻止的母爱心理’。”罗兰耸了耸肩,颇为无奈的回答。

孩子毕竟是孩子,在少女的友爱攻势与治疗术的作用下,小鬼的防御心理很快便告瓦解。而在短暂的治疗结束后,队伍也理所当然地带上了这个他——有猛兽出没的丛林并不适合十三岁的孩子单独行动,这一点上,无人质疑。

“看,我们现在化敌为友了。”卡托丽握了握男孩的小手,随后对一旁的猎魔人炫耀般地眨了眨眼睛。

“是啊,你可真厉害。”罗兰的表情却有些复杂,为了转移注意力,死亡骑士随即将视线投向身旁的小家伙,“对了,能告诉我们你的名字吗?还有,你怎么会到这种人迹罕至的地方来的?”

“我是依诺克村的佛伦德,村子离这里有一天多的路程呢。我是到这里来查看前几天放下的捕兽夹的。”小鬼依然有些拘谨,不过语调已放松了下来,“没想到回家的时候遇到了野猪……如果不是及时爬上树的话,我就没命了~!但在下来的时候却跌伤了腿,真倒霉~!”

“一天多路程……为什么跑到离家这么远的地方来打猎?”女孩不解地问道。

“那是因为村子附近能捕捉的猎物都被捕捉完了,”佛伦德一副理所当然地样子,“依诺克村可以说就在大山脚下,因为山太高的关系,我们那里一天只能看到半个太阳,田里根本就没什么收成,附近大河的水流又急,没办法下捕鱼的网。原本有一条公路直达大城市的,那时依诺克村也算是热闹的驿站,但后来贵族们设置了很多关卡,状况就一直糟糕下去了……想要不饿肚子,只有自己多想办法了……”

“这样吗……”卡托丽低下了头。年轻的圣骑士突然意识到,面对这种情况时,自己比想象中的更加无言以对。

先不提德拉诺的王子和那些贵族后裔的奢侈,即使是一向自认清高、不受诱惑的我,十三岁之前也都没有离开过圣都,不是读书就是练剑,或者去神殿的唱诗班。但眼前这个同样是十三岁的孩子,此刻却不得不为生存而奔走……这样的反差,是否是连神都无法消弭的现实?

“姐姐你们又是要去哪里呢?”佛伦德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感慨。

“我们要去攀登雅赫维山。”女孩拍了拍对方的脑袋。

“要去攀登雅赫维山~!?”小鬼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是象村子里的大人说的那样,要去寻找那座传说中的星之都吗?”

“你可真聪明,一下就猜到了。”少女微笑着颔首。

“那样的话,卡托丽姐姐,你们来我们村怎么样?不是我夸张,攀登大山是非常困难的事情,在那之前不好好休息可不行,而且,也必须做好登山的准备工作啊,对不对?”

佛伦德的话令四个人在一瞬间沉默下来。“到村子里去休息一下”,这对在野外呆了整整三个月的人来说,可是非常大的诱惑,何况他们前不久才经历了几次与恶魔们残酷角力的战斗,彻底的休整是必须的。但与此同时,来自骑士团的追击却是另一个不得不考虑的因素,对于这支四人小队来说,进入法赫多德人聚居的地区,也许就代表着自投罗网——这次如果再有什么万一,可不会有恶魔出来帮忙搅局了。

“来吧~!虽然现在生活的状况不怎么样,但比起邻近的村庄来,我们过的还是很不错的,要招待四个人一晚肯定没有问题~!你们为我治疗伤口,还一路护送我回村子,妈妈也一定会欢迎你们来家里的~!”望着相互交换眼­色­的旅者们,小家伙再度发出邀请,这次他的语气加重了不少,看来卡托丽的友爱攻势做的确实是非常之好。

究竟该怎么决定呢?找个理由拒绝掉?还是……接受呢?如果只住一个晚上,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吧?毕竟,即使是在通信技术发达的联盟境内,也不可能做到将通缉令发布到所有村庄的……法赫多德人就更加不可能办得到了。而且攀登雅赫维山也确实需要做好充分的准备……

十七岁的队长觉得光靠自己一个人拿不定主意,于是她偷偷地瞟了身旁的金发剑士一眼。

“那么,同伴们,你们觉得该怎么办?”

“我想应该没问题。”高阶法师露出肯定的神­色­。

“我们的存粮也快吃完了,在山上可能没办法靠狩猎来补充。”雷恩掂量了一下背上的行囊。

“卡奥斯你怎么看?”

“雅赫维山的第一道山脊平均海拔高度是三千七百米,众所周知,巨大的山脉是灵界众生的聚集地,越往上元素­精­灵数量就越多,因此也越不容易受控制,那意味着修因的法术会失灵,我们没办法依靠魔法来御寒或是保护自己,如果不借助专用的工具,攀登起来会非常困难,而且安全方面也得不到保障。事实上,我本来就有打算要去找一些登山工具和保险索来。” 罗兰看了身旁的男孩一眼,“小鬼,你的村庄应当是有这些东西的吧?”

“当然了~!在村庄热闹的那会,有很多人来我们这里买呢~!到现在还有很多存货在铁匠铺里~!”佛伦德大声地回答。

“那么,就这样决定了~!”卡托丽自信地点了点头,“我们出发去依诺克村~!”

在来自路维丝的旅者们作出决定的一天之后,法赫多德第五搜索大队内的那颗水晶球突然摆脱了沉睡的状态——某种特定的波动惊醒了它。在水晶球紫­色­的透明躯体内,闪耀的水蓝­色­光辉向监视在旁的法师说明了一切——目标已经出现在了半径六十公里的捕捉范围内了~!三十分钟之后,通信术将这个紧急情报送到了死灵法师的面前。

“过了整整两个月,谨慎的猎物们也终于放松警惕了吗?”托马斯的嘴角露出了会心的笑容,“我就知道,这个计划一定能成功的~!”

斯坦提尔丘陵之后的地区均是开阔地带,为了不让目标从指缝中溜走,奥斯汀不顾国王与贵族们的不满,调动大批兵力在卡托丽一行可能出现的地区做了地毯式的搜索,然而却收效甚微——唯一的线索是露比斯山中消失的那一队斥候,至今仍未调查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最后,奥斯汀决定将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了那个神秘法师所给予的提示上——“五彩极光出现在了星之都更西的地方……女神必定会不惜一切的毁灭它”——骑士团的­精­英们因此被集中在了传说中星之都的所在地,雅赫维山的脚下。

但在这古老的巨人面前,想要凭渺小的人类实施封锁是完全不可能的,而嵌入修因衣服中的魔法线力量又太过微弱,为此,死灵法师不惜重金,在几天内迅速赶制出了数十个专门用于接受该信号的水晶球,并让每支搜索队携带一枚,在指定的范围内守株待兔。

现在,粗心大意的飞蛾终于被粘在这张­精­心打造的蜘蛛网上了,更妙的是,飞蛾自己还毫不知情。

“已经找到目标了?那么,我也没有必要留在这个地方了,请告诉我猎物的位置吧,托马斯大人。”一个影子般的战士从栖身的暗处走了出来,一身黑­色­的斗篷勾勒出他极度瘦削的身材,被黑­色­面纱遮住的脸庞也显得­阴­森恐怖,若不是深陷入眼眶的瞳孔中所透露出的那种残忍的冰冷,也许所有人都会把他当成是一具­干­尸。

“他们在依诺克村,那个小村庄距这里一百四十公里,埃摩罗,我希望你和你的手下们能在今晚的月亮落下之前抵达那里。”死灵法师盯着对方,一字一顿地说道,“不惜一切代价,一个人也不能放走,在骑士团赶到前,必须把那四个人拖住。”

“是拖住三个人,托马斯大人,同时不惜一切代价杀死那个使用大剑的猎魔人。”埃摩罗边笑边回答,沙哑的声调中带着危险的颤音,“我想合同上应该是这么说的,请别随意变卦呀,大人,否则大家都会很难做的。”

“是的……杀一个人,拖住三个人。”

“还有一个小问题……如果说是‘不惜一切代价’的话,那么我猜骑士团不会介意我误伤那些愚蠢的村民吧?”

“……是的,但是我提醒你,最好不要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否则我无法保证奥斯汀大人的反应~!”顿了一顿后,托马斯终于压制住了愤怒的情绪。

“我会谨记的。”优雅的鞠了一躬后,对方退出了帐篷。死灵法师无法看清埃摩罗的表情,面纱隔绝了一切,但他几乎可以确定,那家伙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听自己的。

算了,在这种情况下……就像奥斯汀大人所说的一样,如果国家能因此而振兴的话,那一切都是值得的。托马斯呆呆地想着,最后摇了摇头,起身大踏步地走向骑士团团长的营帐。

蛛网已经撒下,毒蜂也已放出,接下来,只要在飞蛾察觉前给予最后的一击,胜负便可分出。

法赫多德和骑士团的命运将在明天决定。

第二部 黎明 第十三章 山的­阴­影

“看,就是那里~!我们马上就要到村子了~!”佛伦德指着不远处袅袅升起的炊烟,兴奋地说道。

相对于路维丝联盟的乡镇来说,依诺克村显然要小得多。村庄的整体布局很简单,三条又短又直的大道就是全部的交通设施,它们在村庄中央的交界处则形成了一个小广场,而依附在道路两旁的民房中,则居住着将近三百的村民——这个数量仅仅是贝利尔村的七分之一而已。

由此再往西北方向五公里,就是著名的格兰戴尔河,据佛伦德说,吊桥所在的地方不仅是河道最窄处,同时也是水流最湍急的河段。而此刻混合在空气中那微弱但清晰的咆哮声,向众人证明了这点——那是不知疲倦的浪涛撞击在岩石上所发出的轰鸣。

“我们离梦想之地只有一步之遥,明天就可以出发去寻找星之都了~!真没想到,我居然也能得到目睹奇迹的机会。”修因恨不得现在立刻就游过河去爬山。

“不过如不充分准备,这一步足以葬送你的­性­命。”死亡骑士给法师泼了盆冷水,但下一刻,映照入双眸中的景象却令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和十七年前相比,法赫多德的村庄居然会衰败到这种程度……

当卡托丽一行进入村庄后,大部分村民都只是躲在家中,从打开的门缝中观望——毕竟,自从贵族们设立繁重的关卡税以来,这个自给自足的小社区已经有将近十年没和外界交往过了。而眼前这些携带着­精­良武器的陌生人,不仅打破了他们宁静的生活,还将不安与躁动的气息带了过来。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实在无法想象会是这样衰败的景象。那些法赫多德的笨贵族究竟是怎么回事?”环顾着那些简陋的房屋,雷恩不由地对着卡托丽耳语。

“并不能把责任都推卸到那些贵族头上啊。”卡托丽若有所思地往着远方的山脉。

“为什么?怎么了,卡托丽?”圣骑士有些不解地看着对方。

“亡灵战争爆发前,联盟一直对这个国家实施局部战争法的外交策略,之后别说是贸易额了,就连到法赫多德来旅游或者修行的人也减少了五成以上——这个情况是我从《对法赫多德作战总纲》上看到的,当时并没有什么感觉,但现在亲眼看到后,才发现那些数据究竟意味着什么。”少女的目光黯淡了下去,“国家的收入减少,但却又不得不担负大量的军费,结果最后受苦的还是人民。”

“居然……会是这样吗?战争还真是种讽刺的事情。”雷恩有些尴尬,“不过,你不用这么垂头丧气,这样的情况并不是我们能改变得了的。”

“这点你说对了,即使是路维丝也没有办法一举两得,何况是渺小的人类?”从进村开始就保持着沉默的罗兰,此刻却突然Сhā了进来,“只要做好眼前的事就可以了。”

“也许吧。”卡托丽勉强露出一个微笑。

下一刻,男孩的欢笑声打断了三人的对话。女孩将目光转向前方——佛伦德的母亲牵着儿子的手,正缓缓地向他们走来。

这位­妇­人只有三十多岁,但丧夫后的艰辛生活却令白发过早地爬上了她的额角——造成这些的原因中也有联盟的一份。卡托丽这样想着。也许……我并没有接受她道谢的资格。

眼前这栋破败的二层旅店——也是依诺克村为数不多的几栋多层结构建筑之一——就是卡托丽一行今晚歇脚的地方。也许它曾经有过气派的外表,但在经历了十多年的风霜后,面对着街道的那张破败不堪的大脸,实在让人难以接受。另一方面,尽管在洛伦丹大陆通用金币的诱惑下,改行当了农民的旅店老板立即重­操­旧业,并保证会动员全家一起提供最好的服务,但显然不会有人对这一保证抱任何期望。

“我们要在这里呆整整一个晚上?”比起一开始对室内过夜的期待,目睹这一景象的法师终于忍不住发问了。

雷恩在一旁耸了耸肩,但一想起刚才的教训,他就没心思再发表什么感想了。

“是的,只有一个晚上,所以我们必须抓紧时间,”卡托丽故意忽略了修因的沮丧,“现在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我要和卡奥斯去铁匠铺……曾经的铁匠铺那里,把能用的东西都买回来,你们没事的话就勘察一下周围的情况吧,一定要保持警惕,这种时候是绝对不允许出意外的。”

“没必要那么麻烦,我一个人去买就可以了。”罗兰有些奇怪队长的多此一举。

“我想要多学些知识,比如与外国人的交往,以及登山用品的选购,这样不好吗?”卡托丽装出无辜的样子,“不过如果那会妨碍到你的话,我还是不去比较好……”

女孩楚楚动人的眼神让人难以拒绝,于是猎魔人只得点了点头:“这……当然不会,这是我的荣幸,如果队长大人有想了解的,到时候直接问就可以了。”

“那么,现在就走吧~!”少女的脸上浮现起狡黠的笑容。

目送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了广场的另一头,圣骑士与高阶法师也在同时展开了工作。但这个村庄实在是太小了——路就那么几条,又没有任何防御建筑,无论走什么方向都能轻易脱出,必要的时候还可以利用屋顶逃跑——仅仅过了半个小时,对于所有细节的全方位考察就已经结束了。

用修因的话来说,“现在即使是闭着眼睛也能走出这个村子而不撞到墙。”

“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办?”在考察完最后一条街道后,法师百无聊赖地看着对方。

“回旅店去,然后在那里等卡托丽和卡奥斯结束任务。”

“这么早就回去?在那种­阴­暗潮湿的房子里呆太久,肯定会憋出病来的。”修因有些心有余悸,“不如我们直接去铁匠铺找他们两个如何?”

“我看还是算了吧,去了也没什么意思。”雷恩摆了摆手,轻声叹了口气。

“你这家伙,平时不是很积极的吗?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这种样子?该不会是因为刚才那件事的关系吧?”法师自认切中了对方的要害,“虽然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根据常识和经验来看,如果遇到挫折就不再主动出击的话,那便永远也无法得到心仪女孩的芳心了。”

“你根本什么都不懂。”圣骑士顿了一下,随后摇了摇头,“这根本就不是挫折不挫折的问题。”

“我当然知道,你在意的并不是有没有看过《对法赫多德作战总纲》,而是卡奥斯。那个猎魔人……怎么说呢,给人的感觉,大概就是所谓的天才吧?他的经验很可能已经超过了约瑟芬……剑术上就更不用说了。我个人觉得,能遇到这样的天才也可算是路维丝的眷顾。”

接着,修因慢条斯理地展开分析:“这一次的任务从一开始就显得异常艰难:路维丝的预言过于急切,简直就好象是畏惧着什么一般;尚未离开联盟我们就遇到了老对手死亡骑士,还被那家伙摆了一道;法赫多德人的消息又异常灵通,队伍刚进入这个国家就遭遇盯梢和截击……说实话,如果没有他的帮助,我们大概无法走到这一步。”

“谢谢你的­精­彩论述,修因。不过我实在没时间听这些。”雷恩悻悻地说道,随后加快了步伐打算甩掉对方,但在那之前,法师用力地拉住了他。

“急­性­子的家伙,你听我说完~!我是说无论如何,在任务和战斗上我们应当以卡奥斯为中心,我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

“哦,是的~!这点我当然非常清楚~!你难道认为我会公私不分吗~!?”圣骑士愠怒地回答。

“但是还有另外一点,是你不清楚的~!我认为你该了解一下。”修因尽量让自己的目光显得诚恳,语调也逐渐向着恋爱顾问的方向转变,“听我说,雷恩,我觉得你和卡托丽还是有希望的~!”

“有希望的?哈~!”对方的情绪缓和了下来,但语调依然十分激动,“这种安慰太无聊了~!要知道,在任务开始前,我和卡托丽认识的时间就已经快六年了~!她十二岁那年,我正好十五岁,那时我们在唱诗班一起为路维丝神殿的合唱做准备,认识的第四年我们又一起通过了德拉诺的骑士考核,第五年则通过了高阶骑士考核,今年则是通过了圣骑士考核……想想也真是不可思异,我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那么多训练,还成为了圣骑士,但是,但是她还是只把我当成一个需要照顾的朋友~!你觉得这种样子叫做‘有希望’?”

“六年并不是一个很长的时间,如果现在放弃,那只能说是你的毅力不够而已~!没有人能随随便便就俘获‘艾拉泽亚之荣耀’的芳心。”高阶法师反驳道,他已经完全进入了恋爱顾问的角­色­。

“是的,也许我该追她十年然后再看看结果怎么样,但现在出现了你所谓的那个‘天才’~!你觉得我还能做什么?在三天内学会‘云耀’,然后去手把手地教卡托丽,以挽回劣势?卡奥斯没有手把手地教她我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找不到爱情攻势的突破口,是因为当局者迷的关系。你冷静地听一下我的分析吧。”修因紧盯着对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只要仔细回忆下就可以发现,这两个月来,卡托丽与卡奥斯的共同行动,八成都是卡托丽提出的——当然,那么优秀体贴而又俊美的男子,肯定会吸引少女的目光,即使是我们的队长也不例外——但是,这也说明了另一件事:卡奥斯一点都不主动~!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卡奥斯的­性­格比较内向?”

“你这个笨蛋~!我看连路维丝也帮不了你了~!”法师夸张的呻吟了起来,“那意味着猎魔人有意和她保持某种距离,他设下了一条清晰但又不让对方察觉的界限。而在他自己解除那防备之前,你大可以放心地去追卡托丽~!”

“但是……为什么?他为什么要那么做?”雷恩显然是被修因的说辞吸引住了。

“你自己可以推断一下,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怎么可能拥有比大名鼎鼎的‘森林之子’更丰富的经验?他又怎么可能拥有和深渊领主正面对抗的力量?光是天才二字,显然没有办法解释这些。”修因露出了洋洋自得的笑容,“卡奥斯的年龄肯定不小,只是看上去比较年轻而已,他一定经历过常人难以想象的事情,所以才会如此出众,但不幸的是,那些经历却令他无法接纳卡托丽~!”

雷恩安静了下来,低头沉思着,过了半天,他才抬起头。

“现在回想起来,似乎的确如你所述。而且不仅如此,就连对我们的时候,他的态度也总是掺杂着某种异样的成分。”圣骑士的语气恢复了往常的声调,“那究竟会是怎样的经历呢?”

“谁知道?也许是某种强烈的诅咒令猎魔人的外貌冻结在了二十岁,但其实他的灵魂却即将被吞噬殆尽……于是卡奥斯决定在最后的一段时间内帮助心仪的少女,但却又不得不保持距离……这还真是个冷酷的推断~!也有可能是剑圣杀死了他的爱人,悲痛的猎魔人因此发誓要杀尽剑圣一族,并寻找到能继承‘云耀’的人,最后卡奥斯找到了卡托丽……但他依然沉浸在对死去恋人的爱中,所以无法接受少女的心意……这又是个冷酷的推断~!”

“够了,修因你平时是不是专看爱情悲剧?”雷恩忍不住笑了起来,下一刻,映入两人眼中的景象打断了他们对话。

“我们把事情办妥了,今晚就让卡奥斯来教授登山的注意事项吧。”街的另一头,女孩清脆的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清脆而悦耳。

微风顽皮的轻拂下,少女纯黑的短发仿佛轻软的羽毛般飞扬着,而夕阳的柔光则为她勾勒出窈窕­精­致的剪影,她就像走出画中的美人,令周围的村民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屏住呼吸安静地欣赏着。

卡奥斯则一如既往地走在卡托丽身旁,在阳光的照耀下,他的那头长发正反­射­着淡金的光辉,并衬托出猎魔人异常­精­致的五官和线条冰冷的脸庞。

无论怎么看都是非常合适的一对恋人,如果排除修因那些希奇古怪的想法,我大概连百分之一的胜率都没有吧?雷恩着迷地望着正迎面走来的两人,如此对自己说道。但是,卡托丽……只要还有一丝希望,我就一定会努力下去,因为我的愿望只有一个,那就是让你得到幸福。

和雅赫维山下的其他村庄相比,依诺克村的晚上明显与众不同——格兰戴尔河永不停息的澎湃声总是萦绕在人们的耳畔。在挥洒着清冷月光的寂静夜空下,那古老的低语越发显得空灵而又令人敬畏,不过对于世代居于此地的人们来说,那却可以称为是最自然的安眠曲。

可是旅行者们并不习惯这种声音吧……卡托丽姐姐,还有她的同伴会不会因此失眠呢?佛伦德不禁猜测了起来。一天的繁重劳作结束后,小家伙的母亲早已进入了梦香,旁边的房间一片寂静。但佛伦德却依然处在兴奋状态中——他已经和卡托丽说好了,明天将由自己作向导,带着队伍通过格兰戴尔河上的吊桥,并把他们送到雅赫维山第一道分水岭的脚下。而这趟服务的报酬,将会是整整三枚大陆通用金币~!

可以参与如此重大的冒险——尽管只是个开头部分,还能因此得到不菲的酬劳,这对于佛伦德来说的确是个非常大的刺激,所以,即使已经过了半夜,小鬼却还是只能在床上翻来覆去而无法入睡。

下一刻,木门开启的咯吱声打断了佛伦德的胡思乱想。

是风把门吹开了吗?但我记得熄灯前明明已经锁好了……小鬼有些奇怪,于是迷迷糊糊地下了床,走进了窄小而简陋的客厅。这里原本只有一张桌子和一个木柜,但现在,从敞开的大门中穿入的月光却削出一名战士­阴­沉的脸颊。

在佛伦德反应过来前,一柄锋利的匕首就已­射­向了他,在划开空气后­精­确而悄无声息地贯穿过小家伙的喉咙。佛伦德想要叫喊,但他的声带已经被完全撕裂,连最后的悲鸣都无法发出。几秒之后,一股鲜血冲出他的嘴巴,在那些刺眼的红­色­渗透入地面前,佛伦德抽搐的身体就倒在了它们之上。

残忍的攻击者缓缓地走了过来,握住匕首的柄,毫不犹豫地用力转动着。剧烈的阵痛令孩子的五官变形,表情扭曲,但这样的景象却令对方觉得颇为享受。

很快,饱受折磨的瘦小躯体就彻底停止了颤抖,佛伦德大张的瞳孔依然死死地盯着天花板,涣散的眼神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恐惧。而黑影则满意地叹了口气:“死亡真是魅力无穷的艺术,令人百看不厌。”

自言自语间,他已将匕首拔出。一道冰凉的血线随即顺着锋刃滑落,越过那具逐渐僵硬的尸体,并急切地向前蛇行着,开始寻找下一个猎物。

埃摩罗此刻正稳稳地站在一栋二层建筑的屋顶上——这里可以俯视整个依诺克村,小广场和街道的状况也全都一目了然。他裹着一袭纯黑的斗篷,里面的皮甲也是同样的表面,若不是月光的映照,也许那瘦削的身形会就这样融化在夜­色­之中。

谨慎的刺客再一次从怀中掏出水晶球,亮蓝­色­的光点依然停滞在原地——标识点与埃摩罗所在位置相隔五十米,一栋小旅馆的二楼——那是卡托丽一行今晚的歇息处。

看来他们还没察觉到,是个好兆头。埃摩罗推测着,眼神中透露出沉着与耐心。他很少露出这样的神情,比起战斗来,这个残忍的战士更钟情于杀戮——无论男女老幼都可以,只要将利刃刺入那些孱弱的­肉­体,由此引发的痛苦呻吟和扭曲表情就能令埃摩罗感到无比的兴奋。但与此同时,将自己隐藏在黑暗中的刺客也很清楚,如果要想持续体验杀人的乐趣,就得首先保证自己不会被杀。

为了保证行动能成功,埃摩罗特意抽调了暗影公会的五十名­精­英杀手,他们的实力均在一般骑士之上,再加上各种一击必杀的暗杀术,对付圣骑士和法师的组合完全没有问题。然而,那名使用大剑的猎魔人却始终令他觉得棘手。对方甚至拥有摧毁剑斗气的力量,如果正面迎战只可能全军覆灭,而就死灵法师托马斯的描述看来,他的敏锐程度也远远高出常人——这会令大部分暗杀术失效。

只有用毒才能制服那个家伙,而且必须配合足够瓦解他心理防御的罩眼法……埃摩罗撇了撇嘴角,有些不甘心的想着,这代表着他也许会损失不少得力部下。但最后,血腥杀戮的引诱还是令他微笑了起来。

没关系,这场战斗还是有不少油水可捞的,从骑士团那里得到的丰厚酬劳足够招募新的部下,而且刚才已经好好地享受了一下,如果就这样离开,未免太无趣了。

“大人。”一个刻意压抑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现在的状况怎么样了?”事实上,埃摩罗早就察觉到了对方的行动。

“除了那个旅馆外,村子的所有角落都已打扫­干­净。大人,可以正式开始了吗?”

“开始吧。”刺客点了点头,和来时一样,同样身着黑衣的部下以无声无息的动作退下了屋顶。几分钟后,一阵紫红的烟雾在那幢旅馆的门前腾地窜起。

“喀哒。”位于旅店二楼走廊两头的房门同时被打开,罗兰和修因迅速地走了出来,随后在黑暗中相互点了点头。

“我设置的魔法侦策陷阱有反映,有敌人打算偷袭我们,也许那些村民见过法赫多德的官方通缉令,我们太大意了~!”法师的呼吸比平常急促不少。

“坏消息,状况比你说的更糟糕……”猎魔人的双眼直直盯着门对面的楼梯,几秒后,他并没有伸手去握剑,而是点上了灯,“看来对方使用了毒气,是紫红­色­的,现在正从楼下蔓延上来,而且速度很快……”

修因一个箭步窜到死亡骑士的身旁,映入眼中的景象不禁令法师的瞳孔剧烈收缩:“那是叫蓿气的气体,如果人类吸进体内,少则昏迷,多则瘫痪~!该死的,难怪我会觉得头晕~!”

“有办法解决……”罗兰才开始发问,就被对方抑扬顿挫的吟唱声打断了。伴随着法师­精­妙的手势,一股接近透明的灰白烟雾包裹住了他的全身。

“这个法术可以有效阻止毒气攻击,我马上为你们三个也做上一层保护结界,快,先叫醒卡托丽和雷恩。”下一刻,嘈杂的敲门声在旅店的二楼响了起来。

就和刺客预料的一样,那些身经百战的猎物根本就没有接触毒气的打算。在蓿气施放了十分钟以后,旅店二楼的木墙突然凸了起来,几柄锋利无比的冰刃从中穿出,随后旋转着切割出一个巨大的洞口,而借着羽落术的帮助,卡托丽一行直接从二楼跳到了街道上。

四人刚一落地,事先埋伏好的十字弩手就发起了攻击,数支利矢划破空气,直指向罗兰的胸口。这些羽矢的尖端都抹着毒液——也许从理论上讲,毒是可以被圣光术中和的——然而,这些液体在几秒内就可致人死地的强烈毒­性­,却令任何祈祷都变得无济于事。

遭受狙击的死亡骑士没有丝毫的慌乱,散发着死亡气息的亮线在接触到他的身体前,就被看不见的屏障突然截断——修因事先为每人设置的物理防御结界起了作用——在几声清脆的撞击声后,所有的毒箭都掉到了地上。

“真是不错的魔法,不过,­精­彩的还在后头。”观望着一切的埃摩罗却露出微笑。

趁着那些杀手还未来得及形成包围的空隙,配合默契的战士们迅速展开队型:高阶法师位于中央,他的左后和右后分别由卡托丽和雷恩负责,而猎魔人则站在这个小三角的前方,稍微隔着一段距离——罗兰将充分发挥霜恸的力量,为队伍斩开一条突围的道路。

“果然不出所料,这些人是暗影公会的杀手……看来法赫多德的骑士们也堕落了,居然会和这些下三滥的家伙联手~!”看着逐渐在外围形成包围圈的黑衣刺客们,修因冷笑着评论。

“无论事实真相如何,别伤害到村民们。”卡托丽低声对同伴们说道,“我们只要沿着街道向西突围,然后强行过桥就可以了。”

“附近似乎没有骑士团的人,看来这些杀手是被派来拖住我们的。”罗兰如此分析,拥有巨大锋刃的霜恸将刺客们逼在交锋的距离之外,不过死亡骑士很清楚,他们迟早会不顾一切地冲上来……还有那些等待着时机的冷箭。

“那个意思即是说……战斗结束得越快就对我们越有利吗?”雷恩将注意力集中在从后面包抄过来的敌人身上。

“没错,我们必须在骑士团到来前冲出去,否则一切就都结束了。”

“对于法师来说,就这样死在星之都的门口,可算是最大的耻辱。我们一定要冲出包围~!”修因的语调中透露出钢般的坚决。

“既然如此,无论如何也要跟紧我。”猎魔人摆出了攻击的姿势,闪烁的剑芒令刺客们的肌­肉­和神经立即绷紧了,但下一瞬间,一个混合着讽刺语调的声音却让剑拔弩张的气氛无法抑制地松弛了下来。

“身为联盟高贵的圣骑士,这种临危不乱的作风真是让人赞叹。”埃摩罗鼓着掌,在街道一侧的屋顶踱步而行,显著的高度落差令他说话的气势大增,“不过你们还是看看周围吧,这里有将近百名的刺客,而且他们可都是暗影公会的好手~!”

“再多一倍也拦不住我们。”罗兰冷冷地回答。

“也许吧,卡奥斯先生。我已经从骑士团那里听说了你的辉煌战绩了。我的部下可能挡不住你,不过……如果用来杀死依诺克村的愚蠢村民们,他们的力量可是绰绰有余的。”

“你这家伙~!”卡托丽不禁喊出了声。

“可不是吗,卡托丽小姐,只要稍微想一下就可以明白,为什么法赫多德骑士团的人会让我们这些人来拦截你们。”刺客的脸庞在月光下显得格外­阴­暗,“毕竟,他们也实在不好意思拿自己国家的人当人质吧?但暗影公会是完全不一样的,我并不介意杀光这里所有的人——对于神圣的战斗来说,他们太碍眼了~!不过如果你们愿意及早投降的话,这里就不算战场,我也没有出手的理由,你觉得这个提议怎么样?”

要我投降以换取村民的­性­命~!?女孩一声不吭地握紧短剑,抿紧的嘴­唇­顿时失去血­色­。我该怎么办?是因为我的关系,他们现在才会陷入险境……但是,但是我不可以为了救他们而放弃任务,这是整个联盟的希望啊~!卡托丽下意识地将左手放在了胸前,路维丝之血的气息随即透过锁子甲,传递到了少女的掌心。

对不起,佛伦德……但在千里之外,还是无数的人们在等待着我,我不能死在这里……不能为了我自己的偏向,而舍弃整个世界……对不起~!

“考虑好了没有?你们该知道奥斯汀的想法,受他雇佣的我其实并不打算伤害你们,能和平解决是最好的。”埃摩罗的劝说非常动听。

“我……拒绝……”少女颤抖着回答,但声音却很轻,仿佛害怕被对方听到一般。

这是正确而无奈的选择。倾听着那混合着犹豫、妥协、痛苦与冰冷无情的话语,潜藏在死亡骑士躯壳深处的灵魂不禁产生了熟悉的悸动。很多时候,人无法选择自己的命运,即使是以信念为剑的战斗,一样会沾染上浓重的血腥味……卡托丽,你现在体会到那种痛苦了吗?

“我们拒绝你的所谓提议~!”修因愤怒的声音突然响起,并点燃了凝滞的空气,“卡托丽,不要被他迷惑~!那些村民……他们都已经死了~!”

“什么~!”女孩捂住了嘴,雷恩和罗兰也同样无法掩饰自己的茫然表情。

“我使用了两次高级探测术,结果都一样。那些房子里……已经没有一个人还活着了,全都死掉了,他们杀光了整个村庄的人~!”

“真是的,联盟的法师为什么要去学这么无聊的法术呢?”埃摩罗叹了口气,露出了颇为惋惜的表情,“本来你们可以用不着受那么多苦的。”

“闭嘴,你这个嗜血的恶魔~!象你这样的人渣,哪有资格评论路维丝联盟魔法公会~!用你的血来接受制裁吧~!”高阶法师咬紧牙关,话音未落,一道眩目的青­色­闪电已从他的指尖激­射­而出,直扑向房顶上的刺客,而与此同时,霜恸也在众多的敌人面前洒出大片耀眼的剑影。

战斗已经开始了。

第二部 黎明 第十四章 漩涡

埃摩罗的语调带着挑衅的放松,然而事实上,刺客的注意力一刻也没有离开过法师的双手。在修因发动攻击法术的瞬间,那瘦削的身影就象蓄足能量的弹簧一般迅速跳了起来,眨眼间已闪到了五米开外的地方——凭着在战场上撕杀多年的经验,埃摩罗知道还没有任何手势法术的威力足以影响这么大的范围,对方的攻击将会落空。

但当青白­色­光弧爆发出耀眼光芒时,老练的杀手才发现自己的判断出现了致命的错误。高阶法师的闪电并非是一道细刃——而是密织的一片——脱离指尖的蓝­色­强光在飞到一半的时候,突然象花朵般绽放,凝聚在一起的能量流随即散­射­成了一张巨大的电网,张开血盆大口想要将面前的一切吞噬进去。

在意识到失算的同时,埃摩罗立刻再次加速闪躲,但时间上却来不及了。电网边缘奔腾流窜的光芒抚过了刺客的黑斗篷,被触及到的右半身立即因剧烈的刺痛抽搐了起来,传递到全身的麻痹感令埃摩罗的意识在刹那间变得一片模糊,而当他惊醒过来之后,失去平衡的身体已经从房顶上落了下去。

借助着训练有素的运动神经,杀手在半空中扭过了仰天的身体,并幸运地以双脚着地。但从下半身传递来的冲击力和烧灼着­肉­体的电流却令他无法抑制地闷哼了一声。

“大人,你没事吧?”赶来的部下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当然没事~!你在这里废话些什么~!?”埃摩罗恶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回到你的位置上去,一切按原定计划行事~!”对方立即诚惶诚恐地退了下去。

没想到居然会有这样的魔法技巧,这就是路维丝法师们的力量?那么那名猎魔人又究竟有多强?也许……会超出我的预测?刺客死死盯着不远处的战场,罗兰和他之间距离有二十多米,隔着将近三十人,但即使如此他依然可以感受到那柄巨大的武器所掀起的冷风。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埃摩罗的表情严峻了起来。不会的,他不可能有那么快的反应速度,而且我还有另一个后备计划。没错,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结果一定会和预料的一样~!

在与猎魔人交手之前,刺客们就清楚地意识到了短兵刃的劣势,为了扭转这一点,最前方的六人围成了一个半圆形的进攻面,这不仅控制住了整条街道,而且还将对方置于所有人都可以攻击的危险圆心中。

下一瞬间,在默契地交换过眼神后,六人同时发起了攻击。涂着猛毒的三刺拳刃、长匕首和弯刀从六个不同角度楔入死亡骑士的交锋领域,远处的几名狙击手也不失时机地­射­出了利矢。

冷箭再度被魔法结界挡了下来,悲鸣着从无形但坚固的屏障上滑落,而与此同时,罗兰放低重心,踏前一步,并将全部力量都施加在手中的武器上。霜恸劈开空气,挟裹着死亡气息的锋刃跟着划出一道蓝­色­的轨迹。

剑风轻巧地掠过了左侧四人的腰间,刺客们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就被斩成了两段,崩裂的武器断片随着四溅的红­色­飞上半空,但另两人却借着这个机会切入猎魔人的右侧。下一刻,闪亮的匕首几乎已刺到了眼前,但罗兰却迎着利刃的光芒又踏一步,原本已渐迟滞的剑势获得了第二股动力,再度划出一道光弧。这道弧强硬地截断两名刺客的攻势,并带起鲜艳的血液与模糊的碎­肉­。

刹那之间,死亡骑士的二段斩就彻底摧毁了对方最擅长的配合攻击,而且还将他们弄得粉碎。看着那些难以辨认形体的断肢残骸,即使是见惯了血腥场面的刺客们,也不由地露出动摇的眼神。

“你们以为这柄剑是用来吓人的吗?”罗兰调侃地说道,眼角则瞟了一下身后的同伴们。

卡托丽和雷恩的防御滴水不漏。为了保存体力应付意外情况,两名圣骑士都没有全力攻击的打算,但刺客们也同样不敢一拥而上地围堵——他们身后的高阶法师总能找到恰当的时机,放出一两道闪电或是成串的魔法飞弹杀死几个倒霉蛋,而那些焦黑的尸体也确实起到了杀一儆百的作用。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大概黎明时便可以冲出包围……猎魔人推测了一下,眼前的那些刺客也终于回过了神来。杀手们重又挡在罗兰的面前,但这一次没人敢再度放肆地发起攻击了,他们只是游走在交锋的范围之外,如同耐心的猎犬,静静等待对方露出破绽的时刻。

在数量上占有绝对优势的刺客采取了避免正面冲突的防守方式,然而他们的人数还是不断地减少。猎魔人的动作­精­确而迅速,他的每一次攻击都不会落空,而哪怕只是沾上那柄大剑带起的狂风,杀手们也会因此而失去手脚,动作迟钝的则被贯穿身体。到目前为止,罗兰已经又清理掉了五个敌人。

从后面包围队伍的杀手也陷入了僵局,高阶法师的存在令他们一直无法有效地配合,不仅如此,他们已经有五个人被­干­掉了——其中四个死在魔法上,另一个则被卡托丽削断了喉咙。

居然死了十六个人~!照这样下去,他们到黎明的时候就能冲出村庄,而且我起码还得再损失十五名部下……整个局势比埃摩罗最坏的推测还要坏,此刻,他那双饱经血腥洗礼的双眼,也不由地透露出焦躁与不安的神­色­来。不过在猎魔人杀死第六人时,老谋深算的策划者终于露出了一丝冷笑——他看到了自己期待已久的那一幕。

罗兰已经不再注意­射­向他的箭羽了。

既然防御结界能抵挡下所有的远程攻击,那不妨把­精­力放在眼前的战斗上。在确实感受到魔法支援的力量后,无论是谁都会做出这种选择吧?

三名刺客在猎魔人的面前飞快地交换着防守位置,不时威胁­性­地削上一剑,和刚才的几个比起来,这三人的技巧要­精­湛地多。他们总能在罗兰挥剑前一刻迅速地跳到远处,而一旦死亡骑士试图前进,这些­阴­魂不散的家伙就会再度逼上来,从大剑最难以控制的侧面进行牵制。

但事实上,目前霜恸的速度远没有达到云耀的境界,如果罗兰全力攻击,那无论对方从什么方向出剑,一样都会被剁成两半。死亡骑士之所以放慢了节奏,只是为了等待着身后同伴们跟上来——若是自己太过深入敌阵,队伍就会被分割成两个部分,而那将会带来致命的失败。

这种僵局不会持续太久的,幸运的话,过会你们就可以爬着回家了。当察觉到队伍的重心已经向自己靠拢之后,罗兰抿了抿嘴­唇­,举起了手中的大剑。

与此同时,埃摩罗打了个手势,四支利矢立即­射­向放低姿势的猎魔人。冷冽的月光抚过锋利的矢头,仿佛黑暗中的一股银灰­色­流水,接着随之而起的,是魔法结界所发出的清脆破裂声。

什么~!?罗兰看着那些毒蛇般的飞矢迎面扑来,水­色­的瞳孔在瞬间放大。

死亡骑士立即反­射­般地将霜恸挡在身前,同时贴地侧滚。宽阔如盾的剑身屏蔽了其中的两支,另一道箭羽划出的亮线则贯穿过他的斗篷,但是最后的那一支利箭,却成功地绕过所有的阻碍,钻进了猎魔人的怀中。

“卡奥斯~!”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以至于高阶法师只能哑着喉咙喊对方的名字。

“快,­干­掉他~!”埃摩罗急促的命令下,刺客们以更快的速度行动了起来。为了防止一击不中,埃摩罗特地准备了两名后备弩手,现在他们已经从隐蔽处现身,并­射­出第二波破魔矢,距离猎物最近的两名杀手也持刀扑向街道边还未恢复平衡的罗兰。

一道闪电呼啸着掠过死亡骑士的头顶,随后分成两枝,准确地击中那两个杀手的胸口。下一刻,卡托丽轻盈的身影映入了罗兰的双眸,少女在刹那间挡在死亡骑士身前,并以小盾谨慎地接下接踵而至的箭羽。

“卡奥斯,快回答我~!你没事吧?回答我啊~!”尽管敌人就在几米开外,女孩还是不时地回头,并将焦虑的目光投向猎魔人。

“一时大意,不过还好没受伤。不用担心。”罗兰恢复了常态,并缓缓地举起左手,那支令众人阵脚大乱的箭矢就在那里——死亡骑士在最后千钧一发之时,直接用手抓住了它。

少女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而原本黯淡的双眸也重又溢满神采与自信。

如果真的被这种毒箭­射­中胸口,那全世界都会知道我是死亡骑士的……明明很容易就可以挡下箭羽,我居然会让它们接近到这种距离,实在是太粗心了~!罗兰暗暗地责备自己。现在还不能让真相暴露,还不能让你知道我的身份……我还没有准备好……这样的意外,绝对不能有下一次了~!

“这大概就是属于弱者的幸运吧?”埃摩罗不动声­色­地讽刺道,刺客成功地掩饰住了自己的懊恼和失望,但同时他也非常清楚,破魔矢这张王牌已经彻底没用了,接下来他们肯定会以十倍于平常的谨慎来对待飞矢。

“真遗憾,你的­阴­谋破产了。”卡托丽冷冷地回答了一句。

“这只是个开始而已,现在我倒是很好奇,如果在缠斗的同时还要面对这些涂毒的破魔箭,你们究竟能撑多久~!”埃摩罗说着吹了声忽哨,六名狙击手应声出现在街道两侧的房顶上。

“看来防御结界已经不再有效了。”修因判断道,背靠着街道旁的建筑。

“既然知道是破魔箭,我们也不会让它们近身。”雷恩擦去头上细密的汗水。

“但那么一来,便会在这里耽搁更长的时间,我们也许会被骑士团的人包围……”罗兰扫视着四周,面前都是敌人,正一步步地向着这里围拢。但下一刻,死亡骑士突然发现自己的身旁就是一扇微掩的木门,他立即大声地招呼其他人,“到房子里面去~!这样可以先抵挡一阵~!”

霜恸随即在半空中划出一个巨大的半圆,刺客们慌忙躲避,而当那曳着蓝光的轨迹淡去后,他们的猎物已经消失在了紧闭的木门之后。

“这个强化术可以抵挡一阵,毒气暂时也进不来。”修因简洁地解释了一下刚才在门上施展的法术,法师接着晃了晃魔杖,纯白的光辉随之溢出杖头的水晶,房间中的黑暗被驱散了。

但在周围的景象变得清晰的同时,四人也立刻感到一阵窒息——伴随着刺鼻的血腥味,一具瘦小的尸体映入他们的眼帘。小男孩的喉咙上被开了一个触目惊心的大洞,那显然是锋利匕首掏挖之下的杰作,而洞口中涌出的浓血则染红了整个地面。

“那是……佛伦德~!?”罗兰终于从扭曲的五官上辨认出了死者的身份。

“真的是那个小鬼,居然会变成这样,那些该死的刺客……”修因的声音中夹杂着厌恶与震惊。

卡托丽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不顾一切地从血塘中抱起冰冷僵硬的男孩。佛伦德无神的双眼直直地瞪着天花板,仿佛在诉说着死前最后一刻的痛苦与恐惧。目睹这一切的少女,思绪在瞬间被抽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一片惨淡的白­色­驻留脑中。

依诺克村已经被彻底毁灭了,这一切都是因为你的缘故~!如果不是轻率地来到这个村庄,他们怎么会成为战斗的牺牲品?不仅如此,你刚才还做出了背叛他们的决定~!一个锋利的声音无情地切割着她的灵魂,令女孩的肩膀无法抑制地颤抖了起来。

卡托丽觉得自己就好象掉进了冰窖的最底层。

“这些家伙和恶魔根本没区别,必须抹消他们的存在,这也是圣骑士的责任。”雷恩严肃地说道,“等一下我们撞开墙冲出去,把暗影公会的人渣全杀光,为依诺克村的人报仇~!”

“我必须为之前的怀疑行为道歉,对不起,佛伦德,还有这里所有的村民……”修因对着尸体深鞠一躬,法师的瞳孔中随后燃起了愤怒的火焰,“我的魔力还足够使用一次焚云术,起码可以烧死三十名刺客,相信这一击能起到决定胜负的作用,不过缺点在于准备的时间比较长,雷恩、卡奥斯,等会开始战斗时,请你们务必保护好我……”

“够了,别再说了~!”卡托丽小心地为佛伦德闭上了眼,随后站起了身。

复仇与拯救,人只能选择其中之一,想要一举两得是不可能的,你又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呢?目睹眼前的惨状,即使是血液早已冻结的死亡骑士,也不由地萌生了剿灭那些杀手的念头,但罗兰并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在一旁凝视着她。

“有什么问题吗,卡托丽?”雷恩有些奇怪。

“你们难道忘记了寻找世界树的使命?这些杀手很显然是为了拖延时间而集结此地的,如果我们在这里和他们撕杀,那只会掉进法赫多德人的陷阱,最后遭到骑士团的围歼~!我不能允许你们这样做,绝对不可以忘记我们肩负的使命~!”

“我想,为这些村民复仇,也同样是我们的责任。”沉默不语的猎魔人突然开了口。

罗兰的话令卡托丽的脸­色­变得惨白,女孩娇小的身躯不由地晃动了一下,但她的语调却依然坚决:“即使杀光那些刺客,依诺克村也没办法恢复原样了,而且……联盟的人们和路维丝女神还在等着我们回去,只有我们才能摧毁世界树,进而摧毁亡灵军团的野心,并让拥有数亿人口的联盟恢复和平,现在绝对不能在这里停下步伐~!”

“我们并不是要自杀,这些刺客并不难对付,即使骑士团真的赶到了,也有卡奥斯应对剑斗气。”修因很难得地反驳起队长。

“没有必要在这里赌上­性­命,”卡托丽扫视着同伴,最后让自己的目光与猎魔人的视线交汇在一起,“如果你们觉得逃跑会让良心受到谴责的话……不如由我来承担这些血的罪业~!毕竟,做出来到这个村庄决定的人是我。在回到圣都后,我会要求教廷对我实施处罚,这是我唯一能为他们做的。但是现在……绝对不能为了业已死去的人做出错误的决定~!”

即使目睹这种惨状,你还是不愿举剑复仇吗?罗兰水­色­的瞳孔在瞬间放大,死亡骑士瞪大眼睛,却不知如何面对凝视着他的少女。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因为你对于这些村民的死亡无动于衷……不,还是因为你对于黑暗之鹰的反感?究竟……

“时间紧迫,我们现在必须摆脱困境,修因,你可以使用移送方阵吗?”卡托丽别过脸去,让表情隐藏在了水晶的光芒无法顾及的黑暗之中。

“这里离大河比较远,魔力还算稳定。但我对周围的地形一点都不熟悉,在这种情况下进行传送,失败率还是很高的。”法师回答时,眼神十分复杂。

“没关系,只要跨过这堵墙,传送到旁边的房子里去就可以了。”女孩简短地解释道,“这个村庄的房屋都是背对背建造的,我们可以从隔壁的建筑里出去,到邻近的街道上,这起码可以甩掉一半追兵,现在就开始施法吧。”

“我留下来,天亮前会到佛伦德说过的桥头与你们汇合。”罗兰说道。

“卡奥斯~!你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已经说过了,不可以……我不能让你……”卡托丽的语调中掺杂着一丝哭腔,但猎魔人只是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必须要有人牵制住暗影公会的人,否则过不了多久便又会被他们追上,刺客的速度可是非常快的。”罗兰微笑着回答,“放心,既然队长已经做出了决定,我当然不会违抗。一旦找到机会,我就会迅速突破包围和你们会合。”

“你一个人能应付那些狙击弩吗?而且他们的武器上都有毒……你肯定没有问题?”女孩眼神中的忧虑却挥之不去。

“我保证。”罗兰严肃地回答。

女孩点了点头,一旁的修因和雷恩则以眼神祝福同伴,下一刻,伴随着抑扬顿挫的吟唱声,移送法阵的蔚蓝光芒缓缓升起,令三人的轮廓瞬间化为模糊的影子。

由于命运作祟的关系,我们都有着自己无法回避的敌人……卡托丽,我原本以为你和我是同类,我们都是因仇恨的业火而必须燃烧自己灵魂的挣扎者。但直到现在我才明白,这种想法是完全错误的。罗兰无言地凝视着环绕在魔法阵旁的光芒,直到周围的黑暗再度围拢。

也许,如果是你的话……卡托丽·奥兰德……命运将会有所不同……

死亡骑士双眸的深处涌出了水­色­的火焰之流。

“什么,毒气无法渗进去?”当发现蓿气无法钻进到处都是缝隙的门窗时,埃摩罗的语调也急噪了起来,“那些家伙一定使用了防御法术,该死的。立刻清理掉这些废气,强行把门给我砸开~!弩手准备放箭~!”

过了几分钟,当紫雾被刺客们消解之后,一名身材魁梧的杀手手持巨大的双刃斧,走到木门前。这件武器是专为破魔而制的,攻击时不仅可以直接把门砸烂,同时还能轻易地击破法师的强化结界。

那名刺客举起了大斧,但在蓄足力量挥舞它之前,霜恸冰冷的尖端便已将整扇门撕得粉碎,紧接着那柄巨大的武器贯穿了站在门口的倒霉鬼,锋利的剑刃毫无停滞地从他背后穿出,带出的脏器和鲜血洒了一地。

反应过来的弩手立即向猎魔人­射­出利矢,但却全都埋进了同伴尚在颤抖的身体中,死亡骑士随后猛地甩动武器,挂在剑上的尸体连同那把斧子一起飞进了敌人的阵型之中,又压倒了两个躲避不及的刺客。

“你这是垂死挣扎吗?”埃摩罗以不可思议的眼神注视着他,“这里有将近一百人,你却打算单枪匹马的和我们战斗?还有三个人是不是都躲到屋子的角落里发抖去了?”

“真遗憾,如果这里真有那么多人的话,你们就能目睹难得一见的百人斩了。”罗兰眯起眼睛,冷冷地回应,“不过即使如此,能死在这把剑下,也算是你们这些人间渣滓的荣幸。”

话音刚落,霜恸便已带起携裹着死亡气息的冷风。

尽管太阳尚未升起,但天空却已褪去纯黑的颜­色­,原本显眼的月亮也隐匿到淡蓝的背景之中,黎明即将到来。

“终于到了,看,就在那里~!”雷恩兴奋地指着远处说道,模糊的长蛇状吊桥在雾气中若隐若现,河流奔腾的轰鸣声此刻也灌进了众人的耳畔中。当抵达吊桥的这一端时,三人终于得以目睹格兰戴尔河雄伟壮丽的姿态。

“这里……这里就是格兰戴尔河最湍急的地方?”即使是见多识广的高阶法师,也不由地目瞪口呆,“要我们过这样的吊桥?”

河道的宽度超过一百米,两岸峭壁则起码有四十米高,但在水流凝聚的千军万马面前,这还是太窄了~!

湛蓝­色­的波涛一层叠着一层,汹涌澎湃的水流一轮推着一轮,永不停息的巨浪一次又一次地冲击着坚硬的岩石,激起一道又一道直冲天际的水柱。水柱在攀升到高度的顶点后,又崩解成急雨劈头盖脑地倾泻而下,化为袅绕而浓重的雾气,将河水的真实面目包裹在了体内,只让炸雷般的轰鸣四下回荡。

格兰戴尔河就象是一条周身环绕着狂风与怒雷的巨蛇,在无底的黑暗深渊中暴躁地游腾着,并从喉咙的深处喷出低沉的吐息,让那钢鞭般的声音抽打着四下逃窜的气流。

而高悬在峭壁之上的钢索吊桥,根本只是栓在这条巨蛇颈项上一段头发丝,似乎随时都有被挣断的可能。

“会不会走到一半就被浪头给打下去?”圣骑士下意识的抓住了一旁的钢索,从冰冷的表面传来的阵颤令他不由地咽了咽口水,“修因,不能用移送方阵传送到对岸吗?

“这里可是现世与灵界的交汇带,你知道魔力的浓度和不稳定程度有多高吗?”回过神来的法师苦笑着回答,“如果单人力量的传送真那么稳定,联盟也没有必要设立旅之祠和单极定向法阵了……别忘了,就连亡灵们在超远距离移动上,也得要依靠黑暗之门。”

“修因,先侦察一下周围的情况。”卡托丽命令着,自己却转过头去,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通向依诺克村的道路。

时间不知疲倦地流逝着,三刻钟之后,淡金­色­的阳光终于越过了山脉构筑的屏障,沿着那高大的轮廓一路铺展而下,为万物抹上鲜艳明亮的­色­彩。而与此同时,少女期盼的身影也进入了三人的视线之中。

卡托丽的表情在瞬间放松下来,可只过了短短几秒,她就再度绷紧身体,并迅速抽出腰间的短剑——猎魔人的身后,超过一百人以上的法赫多德骑士们已形成了箭矢状的冲锋阵型,急驰的骏马正迅速缩短着罗兰与追兵的距离,数百柄利刃反­射­着冰冷的寒光,想要将死亡骑士撕成碎片。

“没想到法赫多德人来的这么快,我们必须拦截住那些骑士~!雷恩,修因,跟我来~!”

“等一下,卡托丽,对面的情况很不妙。”高阶法师阻住了女孩的动作,他的手指向吊桥的另一头——几个模糊的影子正在来回穿梭着,似乎是要堵住狭窄的吊桥口。

“似乎是暗影公会的刺客,他们居然会在这里设下埋伏?”雷恩踏前一步,仔细眺望着对岸。

“一共有六人,”修因结束了法术侦测,“不算多,但对我们来说很不利,如果就这样放任不管,恐怕接下来必须两面受敌了……”

该怎么办?如果前进的道路被阻挡,那我们整晚的战斗就完全失去意义了……但是,我绝对不能留下卡奥斯~!卡托丽的脸上现出焦躁不安的神­色­,对于这位年轻的队长来说,一路上遇到的险情实在是太多了,而可供选择的方案却又总是少得可怜。

“我去解决他们。”一只温暖的大手搭在了女孩的肩膀上。

“雷恩?”卡托丽的声音中夹裹着不易察觉的惊讶。

“反正我早就想收拾这帮嗜血的混蛋了,”圣骑士故做轻松地耸了耸肩,“只有六个人的话,一名圣骑士足够了。”

少女下意识地避开对方的目光,在思索了几秒之后,她低下了头:“那么,这里就拜托你了,一定要小心。”

雷恩自信地点了点头,随后稳稳地踏上轻微晃动着的钢索吊桥。

赶快回忆起云耀的技巧吧,让自己的感觉更集中,速度更迅速~!然后解决掉那些杀手,为队伍清扫出一条安全的前进路线~!

这不仅是为了卡托丽和任务,也是为了能令你自己成为能够独当一面的战士~!只有这样,你才有资格毫无退缩地站在那个天才剑士的面前~!圣骑士这样告诉自己,并握紧了冰冷的剑柄,大河喷吐出的阵阵急雨打湿了他的蜷曲的棕发,也令剑刃的光芒越发凌厉。

最前面的法赫多德人和罗兰之间的距离已经缩小到了三米,马上的骑士急不可耐地探身,并尽全力递出手中的长矛,武器明晃晃的尖端几乎就要触到了猎魔人飞扬的长发。但就在此时,一波冰冷的寒气却迎面扑来。

这股呼啸的气流就好象是水面的涟漪,以追风的速度向外扩散,并一头钻进钢铁打造的铠甲,骑士们顿时觉得全身刺痛。下一瞬间,坚固的冰墙毫无征兆地拔地而起,在死亡骑士的身后划出一道粗大笔直的白线,卒不及防的马匹立即一头撞了上去,惯­性­的作用下,它们身上的骑士也跟着被抛到了空中,翻滚碰撞的人与马顿时激起了大片的碎冰与尘土。

由铁流组成的巨大箭头在|­乳­白­色­的屏障前迟滞了一下,但下一刻,它却重又获得了新的动力——后面的骑士根本就不在乎同伴的死活,他们娴熟地­操­纵坐骑从空挡中Сhā入,随后跃过低矮的冰栅栏,继续穷追不舍。

“卡奥斯,当心后面~!”卡托丽把手掬成喇叭状,大声高呼。

猎魔人在瞬间停下脚步,猛地转身,一道凄厉的剑斗气正平贴着地面飞掠而来,罗兰手中的大剑立即相应地划出水平圆弧,剑芒绽开之处,卷起一阵狂燥的黄|­色­风暴。

而当尘埃落地之时,一个令卡托丽禁不住血液沸腾的身影,映入了三人的眼中。

第二部 黎明 第十五章 急流

卡托丽,修因与罗兰默契地组成一个坚固的三角方阵,随后缓缓退到了两人宽的吊桥之上,剑圣立即无言地持剑紧逼,十几名高阶骑士则紧随其后。

战士们的斗篷很快就被绵急的细雨浸湿了,晶莹的水珠顺着霜恸渗出寒光的锋刃滑落,然后穿过两块木板的罅隙,悄无声息地没入咆哮翻腾的大浪中。钢索摩擦产生了阵阵低沉的呻吟,金属的悸动直接传递到灵魂的深处,并令无畏的持剑者们屏息凝神。猎与反猎的双方站在巨蛇头顶四十米处,就这样如雕像般一动不动地对峙着。

奥斯汀与死亡骑士之间隔开了五米,即使对方的速度再快,这个距离也足够剑圣进行防御与反击。不仅如此,托马斯还在他身上施加了双层结界,高阶法师的力量因而失去了威胁。

但现在,在将窄刃剑横置在胸前后,法赫多德骑士团的团长却一筹莫展了——剑斗气的威慑力能令对方不得不停下脚步防御,但当面对着猎魔人锐利的视线时,他却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消除这最后五米的距离。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该怎么做,才能抓住他们?剑圣焦躁的问自己。

罗兰同样无法打破僵局,直到此刻他才终于发现,脚下的格兰戴尔河和十七年在下游见过的样子完全不同,这根本是一头被激怒的巨龙~!两侧的钢索灼灼发亮,毫无锈迹,完美地体现出了矮人们的纯钢锻造工艺,但是……它们却并未受到任何防御法术的眷顾。

如果真的在这里战斗,也许吊桥会被摧毁。要怎么做才能击退这些顽固的家伙?死亡骑士的大脑飞速运转着,但是却找不到合适的方案。

周围饱含着水分的空气逐渐停止了流动,仿佛无形的冰一般,在人们的身旁凝结。

一个影子无声无息地在岸上的法赫多德人之间穿梭着,骑士们还未来得及质疑,他就已经到了死灵法师的身旁,随之而来的浓重血腥味令周围的护卫纷纷皱起了眉头。

“你失败了,埃摩罗。”托马斯冷冷地说道,双眼依然注视着桥上的僵局,“不仅没能拖住猎物,而且就连自称最拿手的暗杀也失败了,那个猎魔人连擦伤都没有。”

“不,一切还没结束。”对方的瞳孔中却透露出无法抑制疯狂,“你听清楚了,他是我的,而且不会让给任何人。”

埃摩罗说着从斗篷下取出一把十字弩,这是附有魔法的强力武器,锐利而坚固的矢头在它的推动下,可以贯穿一百五十米以外的钢铠。杀手走到峭壁旁,单膝跪下,硬弩张满,准确地锁住远处吊桥上那个冰雕般的身影。

直到现在,身经百战的杀手还是无法相信太阳升起前发生的一切。经过整整半夜的鏖战,就连训练有素的刺客们也感觉到了疲惫,但那个猎魔人却连气都不喘一口。不仅如此,他居然可以在垂直的墙面上奔跑,并轻松地跃上屋顶,将那些目瞪口呆的狙击手们斩成两半~!

这家伙根本就不是人类,而是超越了人类理解能力的怪物~!这是埃摩罗仓皇逃跑时,心中唯一的念头——整整五十人的暗杀队,最后溃散时只剩下了十二人。

现在让我看看吧,卡奥斯,看看你这个怪物能不能承受得了这种毒液的啃噬~!刺客的手指扣上扳机,但在触发之前,他的脑海中却突然闪过了一个更为歹毒的念头。

这个怪物的直觉和速度都超乎寻常,如果直­射­的话,箭矢可能会再度被他击落,但如果目标是另一人的话……埃摩罗残忍的目光落在罗兰之后,卡托丽的身上。女孩的注意力完全被奥斯汀吸引了过去,丝毫没有发现岸上情况的变化,她正是合适的狙击对象~!

如果猎魔人为那女孩抵挡的话,便会失去击落箭矢的时间……十字弩的尖端转过一个微妙的角度,准心牢牢地罩住少女纤细的身形。

如果他不去挡箭的话又怎么办呢?算了……那么就当是热身运动吧,战绩上多一个海蓝圣骑士的记录也不错。埃摩罗撇了撇嘴角,弩弓的扳机随即发出了“嗒”的轻响,下一瞬间,一道银灰­色­的亮线洞穿了朦胧的雨雾,直­射­向卡托丽的心口。

猎魔人敏锐的视线立即捕捉到了飞来的死神,罗兰马上明白了过来——那支箭的目标不是自己,而是卡托丽~!死亡骑士的身躯在大脑的命令到来之前就自己动了起来,罗兰立即放弃对峙的静止姿态,一跃而起挡在少女的面前。

下一瞬间,那支箭已埋入猎魔人的右胸,只在外面留下一个颤动着的尾羽。

但意外才刚刚开始——罗兰的举动令奥斯汀错误地认为他打算发动攻击,于是剑圣毫不犹豫地抖动手腕,多层风刃从他的剑刃上激­射­而出,一瞬间就跨越了五米的距离。尚未恢复平衡死亡骑士勉强以单手挥出一剑,霜恸准确地楔入那股气刃中,但是却无法彻底地摧毁它。

剑斗气就像玻璃一样碎了开来,化成无数四下飞舞的残片,不仅撕裂修因的袍子,割断罗兰的长发,而且还毫无停滞地划开钢索。一阵强风吹来,吊桥发出阵阵悲鸣,随后突然从中间断了开来,卡托丽、修因、罗兰、奥斯汀以及那十几名骑士全都被抛到了半空,然后急速坠入巨蛇的血盆大口中。

死灵法师的咒语念颂下,一朵白骨编织的花朵立即在湍急的河流上绽开,将落下的剑圣包裹在了中间,形成了一个坚固的圆球,但几秒后,这个球就被滔天的巨浪给打到了水下,从人们的视线中消失了。

另一侧峭壁上的雷恩刚好解决掉最后一名刺客,但当圣骑士回过身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同伴们落入弥漫的大雾中,自己却束手无策。

“卡托丽~!”雷恩不顾一切地跑到崖边,探下身去瞪大眼睛搜索着,紧接着,一个小黑点映入了圣骑士的视线——修因在最后一刻成功地启动了飞翔术,得以逃过一劫。

“这……怎么……”埃摩罗找不出可以辩解的话,但他其实并不需要辩解——一周围的骑士一拥而上把他按在地上,一旁的死灵法师随即将手放在他的额前,简短地念了一句咒文,刺客的肚子就象气球般立即膨胀起来,几秒后,埃摩罗被死灵法术从中间炸成了两段。

“像你这样的家伙,晚清扫不如早清扫。”死灵法师厌恶地抛下这句话。

托马斯再次从悬崖上探出身去,盯着逐渐上升的高阶法师看了一会,最后他向着惊恐不已的骑士们下达命令:“全部人都立刻到下游去搜寻,一定要找到团长~!”

几分钟后,修因终于依靠着飞翔术抵达了对岸,气喘吁吁的法师刚一落地,雷恩就死死地拽住了他,仿佛害怕对方再度被那条巨蛇吞噬一般。

“卡托丽……卡托丽她怎么样?”圣骑士的声音中带着无法隐藏的颤抖与恐惧。

“我只来得及给他们施加了防水术,这可以保证他们不会沉到水底,我还给卡托丽施放了一个缓冲术……”高阶法师呆呆地望着汹涌的急流,然后突然一拳猛地砸向地面,歇斯底里地吼了起来,“该死的~!怎么会变成这样~!?我应该直接用飞翔术把你们带过来的,即使会成为箭矢的靶子也比现在的情况要好,该死的~!”

“我们得到下游去搜索……一定要找到他们两个……一定。”雷恩坚决地说道,下意识地握紧了剑柄。

天气一片晴朗,蔚蓝­色­的背景下,洁白的云彩懒洋洋地浮在空中,成群的鸟雀盘旋其间,而高耸入云的雅赫维山则安详地俯视着大地。格兰戴尔河在此处的宽度达到了三百米,是依诺克村那里的三倍,水流在这里已由暴躁的猛兽化为驯服的羔羊,河面就仿佛是平坦的镜子般,反­射­出两岸苍翠茂密的森林。

卡托丽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并下意识地坐起身子,裹在锁子甲外的斗篷因此滑落肩头。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少女环顾着四周,一时有些迷惑:身下是一片柔软的植被,眼前是由高大的翠绿­色­树木所组成的屏障,头顶的蓝天上浮着几片纯白的云彩,一切看上去都像是世外桃源中的景­色­。但从附近传来的潺潺水声却向卡托丽说明了一切——自己正躺在离格兰戴尔河不远的某处丛林中。

女孩回想起了不久前的战斗——当时自己正全神贯注地监视着奥斯汀的一举一动,但卡奥斯却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突然跳到自己的面前,然后,跟着到来的剑斗气便撕裂了脆弱的钢索,令所有人都从四十米高的空中坠了下去。卡托丽还清晰地记得,在最后那一瞬间,猎魔人将自己紧紧地抱在怀中,以缓解坠落所带来的冲击力。

所以现在我才能安然无恙,能从那种急流中生还,全都是因为他的保护……少女下意识地搂紧了猎魔人的斗篷。卡奥斯,你现在在哪里?是你为我盖上了斗篷,但现在为什么却又消失不见了?

我应该做点什么,他也许受伤了,需要到河边清洗,圣光术在这个时候一定能帮上忙~!我必须快点行动起来,越早找到他越好。卡托丽告诉自己,随后站起了身,循着清晰的水声快步前行。

她所处的位置离格兰戴尔河其实很近,只是由于森林太过茂密,以至于让人觉得如同迷宫一般。过了一会,在林间拐过七八个弯之后,蓝绸缎一样的宽阔大河就在卡托丽面前铺展了开来,而与此同时,那个让少女牵肠挂肚的身影也映入了她翡翠­色­的双眸。

女孩急切地想要飞奔过去,但下一瞬间,她却硬生生地停下脚步。卡托丽用力地揉了揉眼睛,再度仔细地凝神遥望,然而烙入眼中的一切还是如旧。

这……这不可能~!卡奥斯他……这不是真的~!女孩急忙躲到高大的树后,为了不让自己下意识地发出惊叫,她只得用手死命捂住了嘴。周围的景物在一瞬间化为无尽而寒冷的黑暗,紧紧地裹住少女颤抖的身体,令她感到窒息般的痛苦,以及血液冻结时无法抗拒的绝望。

映入卡托丽眼中的确实是卡奥斯,但是,却并非是那个她所熟知的猎魔人。

他赤­祼­的上半身遍布着大大小小的伤口,暗红­色­的血液正缓缓地从中渗出;他的胸口深埋着一支利箭,那对人类来说是绝对致命的一击;他的头发不再是灿烂的淡金­色­,而是流泻着冰屑的死灰;他的双眸中温情的目光荡然无存,只有冰冷的火焰在肆无忌惮地烧灼。

对于少女来说,这些事实足够揭示残忍的真相——卡奥斯是一名死亡骑士。

罗兰低头审视着全身的伤口,水­色­的瞳孔中掠过一点颤动的火苗。

没错,格兰戴尔河的水流比想象中的更汹涌,甚至超过了伊斯城之战时里魔法的力量,但死亡骑士更清楚的是另一件事——如果不是因为那个少女的关系,即使是在这种怒涛冲天的攻击之下,自己也绝对不可能如此狼狈。

卡托丽在落水的瞬间便失去了知觉,猎魔人唯一能做的就是将她紧紧地搂住,同时用空出来的那只手和那些疯狂咆哮着的滔天巨浪搏斗,如果没有修因施加的防水术,罗兰相信自己肯定会被这位身披银甲的睡美人拖到水底,然后在刀锋般的漩涡中无声地变成一堆碎片。

但是,即使有魔法的加护,情况依然很糟糕——险恶的激流一次又一次地抓住罗兰和卡托丽,并将他们猛地掷向那些嶙峋的礁石。每一次,死亡骑士都毫不犹豫地让自己挡在前面,尽管负在身后霜恸吸收了部分冲击力,但那些黝黑而锋利的尖牙却深深地咬入了剑面保护不到的­肉­体,然后在那上面扯开一道道宽阔的血痕。

当猎魔人最后带着卡托丽步履艰难地上岸之时,他觉得自己甚至连走路的力量也没有了:太多的肌­肉­遭受撕裂的损伤,而全身的骨头也几乎断了一半。罗兰不敢想象女孩醒来后如果看到这个僵尸般的自己会有什么反应,更无法想象如果对方试图用圣光术治疗会造成什么样的结果,很显然,他唯一的选择就是设法在卡托丽睁开眼睛之前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于是,在安置好女孩后,猎魔人便脱下血迹斑斑的皮甲和上衣,放在水里冲洗以消除证据。不仅如此,他还取下了“诚挚的欺骗”——这枚中指戒并不会影响到死亡骑士的力量,但为了能让使用者的表象与普通人类更接近,它却在一定程度上抑制了那种与人类完全不符的强大恢复力——此刻的罗兰所需要的,正是这种能力。

而现在,当罗兰急匆匆地忙完这些掩饰行动,静下心来等待伤口痊愈时,他却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刚才所做的一切。

我居然会为了她做到这种程度?

当视线移动到那支依然Сhā在胸口的利箭时,猎魔人禁不住这样质问自己。下一瞬间,罗兰将它猛地拔了出来。

在此之前,即使是在面对白龙之王克拉费里格,或是光之指引者尤瑟尔的时候,罗兰也未曾被他们瓦解过防御,那是他身为最顶尖剑士的荣耀。但现在,一个孱弱刺客所­射­出的毒箭,却轻易地穿越那道可以令龙王与圣骑士之首止步的铜墙铁壁。

我居然会这样不惜一切地保护她……死亡骑士的嘴角浮现起苦涩的笑容。

很久以前,当那场改变了罗兰一生的血祭还鲜明地燃烧着的时候,他曾无数次渴望时间倒流,这样便能得到守护久远的机会。但他同样很清楚,那样的想法仅仅是噩梦后的呓语,面对残酷的现实,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舍弃路维丝,踏上无法回头的复仇之路。

罗兰·斯特莱夫,伊修托利之欧林,你现在究竟在­干­些什么?

卡托丽·奥兰德……她最憎恨的人就是黑暗之鹰,不仅如此,她的体内还流淌着原本属于久远的血液~!十七年前,我无法保护心爱的人,但现在却会为了仇人的后裔而不惜一切?

他努力地搜索着记忆的残片,但是却得不到答案。当意识到那支毒箭瞄准着卡托丽之时,自己是在本能的驱使下去抵挡的,而不是在权衡过利弊关系之后;当在激流中挣扎时,死亡骑士只是希望将少女平安地送到岸边,而不是质问自己为什么要救她;当发现自己的身份可能暴露时,猎魔人唯一的念头就是赶快掩饰,而不是探询为什么会因此而感到不安。

已经成为习惯了吗?罗兰摇了摇头。是因为被她那份顽强不屈的意志吸引了?是因为被她那番让人窒息的论调动摇了?还是因为被她无论如何也不愿委身仇恨的执着束缚了?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也许在很久以前,那个大雪纷飞的早晨过后,自己逐渐崩裂的灵魂中便已嵌入了她的影子。而今天的一切,都只不过是那颗种子发芽长成的结果而已。

到底是因为什么呢?死亡骑士下意识的握紧了胸口的垂饰,温柔的气息随即顺着掌心传递到了他灵魂的深处。

这就是你希望我看到的真实吗,伊修托利?

久远,你是否能告诉我答案呢?

罗兰轻声地叹了口气,水­色­的火焰之流逐渐溢满了他的瞳孔,并随着死亡骑士颤动的灵魂缓缓流转。

树丛中传来轻微的摩挲声,这微弱的震动一下便把沉思着的猎魔人拽回了现实。空中立刻出现了两道水­色­的长弧——那是死亡骑士燃烧的双眼拖曳出的轨迹。罗兰在刹那之间已一跃而起,闪电般地抓起直Сhā在地的霜恸,然后对着树林摆出如临大敌的防御姿态。

“谁在那里?给我出来~!”掩饰起内心的不安,死亡骑士厉声问道。

一只灰野兔从灌木中探出它可爱的小脑袋,随后一溜烟飞奔而去,很快就跑出了猎魔人的视线。

死亡骑士一动不动地楞了一会,然后不顾一切地大笑了起来。

我居然会如此害怕身份暴露吗~!?已经陷得太深了啊,罗兰……必须做个了结……在抵达旅途的终点前,我必须将一切做个清楚的了结~!一道­阴­霾的冷火掠过双眸,罗兰低下头,以坚决无比的声音告诉自己:“无论发生什么样的事,伊修托利必须成为神,那才是我现在留存现世的理由。”

他自言自语着放下武器,随后重新将“诚挚的欺骗”戴上左手。过了短短几分钟,猎魔人卡奥斯的身形与容貌便再度映入了镜面般的河水之中,但在那水­色­的瞳孔中,却蕴涵着无法融化的坚冰。

罗兰在茂密的丛林中迂回前进,熟悉的地形很快便重又进入了视线。卡托丽依然蜷伏在柔软的植被上,看到这一切的死亡骑士因此松了口气。

还在睡吗?死亡骑士单膝跪下,静静地注视着脸颊泛红、双眼紧闭的少女。猎魔人就象雕像般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也不动,直到女孩美丽的睫毛颤动起来为止。

“终于醒了吗,睡美人小姐?”死亡骑士调侃道。

“卡奥斯?”卡托丽睡眼惺忪地坐了起来,“我们这是在哪里?”

“格兰戴尔河的下游,我们是被水流冲到这附近的岸上的。”罗兰解释道,“我们的运气不错,有修因的魔法护身,再加上我刚好抓住了一根很大的吊桥残骸,所以才能在那种激流的冲击下得以幸存。”

“……是啊,真的很幸运。”过了半晌,少女才低低地答了一句。

“从影子看来,现在已经过了正午,肚子一定饿了吧?我已经准备好食物的原料了,”猎魔人给对方看自己抓到的灰野兔,“等我去处理掉这只猎物,你先休息一下吧。恢复体力后,我们再出发去找修因和雷恩。”他说完站了起来。

但下一刻,卡托丽却突然握紧了罗兰的手。

“卡奥斯的手……很温暖……”

“是因为刚才一直在捕猎的关系。”猎魔人重又跪了下来,少女闪烁不定的眼神令死亡骑士有些疑惑,“卡托丽,你怎么了?”

“不,没什么。”女孩摇了摇头,并让黑­色­的发梢遮住自己摇曳的目光,“我在这里等你就好了。”

罗兰于是点了点头,起身去寻找合适的生火地点。而目送着死亡骑士远去的少女,却无法抑制地咬紧了嘴­唇­。

卡奥斯的手的确很温暖,但是……那仅仅是依靠戒指的力量所生的幻影,和他所拥有的金发,眼神一样,统统都只是用来欺骗人类的假象~!他是一名死亡骑士,是黑暗之鹰的同伴,那柄巨大的剑曾浸染过无数人类的鲜血,曾让无数的城市沦为废墟~!

和我所佩带的这个一样,他胸口的垂饰里一定也保存着伊修托利的血液。如果死亡骑士出现在前往星之都的道路上,那目的一定就是世界树,卡奥斯一定是为了让伊修托利成为神而来到此地的~!身为圣骑士,也许我……应该杀死他?

如果将圣光附着在剑上,然后从背后出其不意地偷袭,也许……我能杀死卡奥斯~!

这个想法就好象巨大的黑­色­利爪,一下便紧紧地攫住少女,她的全身不禁因此颤抖起来。卡托丽紧抿着失去血­色­的嘴­唇­,缓缓地抽出腰间的短剑。金属冰冷无情的声音贯穿了女孩的耳膜,流溢光华的剑身反­射­出了女孩苍白的表情。

然而,下一瞬间,少女眼中的这面银镜却仿佛被惊醒的水面般,泛起了阵阵涟漪,当它再度平静下来时,映照出的却是有着金­色­长发与水­色­瞳孔的俊美容颜。

这个玻璃般的幻影可以轻而易举地躲进人心的罅隙,然后在卡托丽一行熟睡的时候结束一切。但事实却完全相反,卡奥斯曾不止一次救过自己,从旅途的开始到现在,一直如此。

在贝利尔村,他完全可以对发生的战斗置之不理,但卡奥斯却留了下来,和自己一起面对强大无比的深渊领主。在斯坦提尔丘陵,死亡骑士为了拯救被俘虏的自己而不惜挡在了愤怒的剑圣前。从拉山德城到露比斯山,全是依靠着他的引导队伍才能避开幽界与现世的交汇点,否则的话也许自己早已成为了恶魔们食物。不仅如此……

卡托丽回想起了刚才目睹的一切。除了那流溢出冰屑的灰发、燃烧着活火的双眸外,最能证明卡奥斯是死亡骑士的就是那满身的伤痕和深埋入胸的利矢。

那也是卡奥斯又一次救了自己的证明。

“我们的运气不错,有修因的魔法护身,再加上我刚好抓住了一根很大的吊桥残骸,所以才能在那种激流的冲击下得以幸存。”

其实根本就不是这样的~!是你替我挡下了­射­来的冷箭,还用身体当盾牌保护我在激流中不受伤害~!

短剑从卡托丽的手中滑落,流泻寒光的剑刃瞬间没入土中。少女下意识地搂紧猎魔人的黑披风,随后闭上眼睛,静静地聆听着森林的呼吸和自己的心跳。

如果你一开始就表明身份以剑相对的话,就不会出现现在这种局面了。如果我不去邀请你加入队伍,也不会出现现在这种局面。但是,一切都晚了,你和我已被卷入了旋涡。卡奥斯,你究竟在想些什么?为什么要做到这个程度?我们明明是死敌,但你为什么不愿意表明身份,却要默默地守护着我?

我又该怎么做呢?继续把真相隐瞒下去?但是,到了世界树面前时,真相就……

到那个时候……我应该怎么做?

一只温暖的大手轻轻地搭上了卡托丽的肩头,罗兰微笑着晃了晃手中喷香的腿­肉­:“久等了,兔子­肉­已经收拾完毕,一起来吃吧?”但下一刻,当女孩转过身来的时候,死亡骑士的表情却一下僵住了。

眼泪,大滴大滴的眼泪正从卡托丽的双眸中涌出,少女连忙用力地去揉眼睛,但是却怎么也止不住泪水滚落。

是因为佛伦德的关系?还是……罗兰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但当女孩的脸颊被泪水糊满的时候,他却禁不住想起了十七年前同样哭泣着的久远。

“你怎么了?”猎魔人试探­性­地问道。

“没、没什么……”

“有没有我可以帮到忙的地方?”

“帮忙?现在才问这种问题,你不觉得已经迟了吗?”卡托丽终于不顾一切地大哭了起来,“我现在只想一个人安静会,请你立刻离开这里好不好~!”

“当然,我去那边巡逻一下,很快就回……不,我会一直待在那边的。”罗兰语无伦次地说完外交辞令,随后扭头就走。

但下一刻,他却停下了步伐——女孩紧紧地拽住了死亡骑士衣袖。

“真不知道你这个笨蛋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少女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不过现在……肩膀,借我用一下……”她说着将哭红的双眼埋进罗兰的怀中。

熟悉而让人安心的气息透过皮甲传到卡托丽的脸颊上,那仅仅是戒指生造出来的,迷惑人类的幻影,但是……

很温暖。

第二部 黎明 第十六章 云的彼端

“我感应到了~!就是这种波动~!”雷恩大声对身后的法师叫道,紧接着圣骑士飞快地在丛林中穿行,最后站在了一棵毫不起眼的松树前。伴随着雷恩低声吟唱的祈祷文,粗糙的树­干­上逐渐浮现起几行淡金­色­的文字。

这是圣骑士专用的神术,在与部队失散的情况下,他们可以在自己途经的道路上留下隐秘的信息,而同样身为圣骑士的同伴则可以依靠这些信息的指示与对方汇合。对于这种使用率极低的技能,渴望能获得强大力量的雷恩向来是不屑一顾的,但今天圣骑士却非常庆幸自己曾认真地学习过这种神术。

“怎么样,上面说了些什么?”修因着急地问道——文字本身同样是暗码,只有圣骑士才能读懂。

“卡托丽说她和卡奥斯正在向西方的山脚下行进。”雷恩的目光移向了上方,茂密树叶的遮掩下,雅赫维山脉高耸入云的身形清晰可见。

“具体情况呢?他们有没有受伤?”法师很不满这个简短的答复。

“没有写……”圣骑士下意识地咬紧了嘴­唇­,“不过我想既然已经能使用这种神术,那卡托丽现在应当……不,是一定不会有问题的~!”

“希望如此。”修因点了点头。

“我们走快些吧,希望能尽快与他们汇合~!”雷恩说着再度拨开障碍,并向着下一个路标前进。

“按照我的推算,一个小时以内,修因和雷恩肯定能找到这里。法赫多德的骑士大概还在对岸,这么宽的大河,想要找到合适的渡口可不容易,他们绝对不会追上我们的。”罗兰一边分析,一边仔细擦拭心爱的武器。

“恩。”卡托丽心不在焉地回答,目光却下意识地转向了另一侧。

昨天大哭一场后,女孩已经暗暗下定决心,不把这个残忍的事实透露给任何人——既不向修因和雷恩说明真相,也不去质问卡奥斯本人。这样,队伍便不会支离破碎,同伴便不会反目成仇,而旅行也能象往常般进行下去。

但在那之后呢?当抵达旅途终点的时候,我究竟该怎么去面对身为死亡骑士的卡奥斯?那个时候……卡奥斯又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卡托丽问自己,双眸出神地凝视着泛出冰蓝­色­光芒的霜恸。

无论他是因何而保护我……到了那个时候,他会为了伊修托利而和我战斗吗?

“卡托丽?”猎魔人的声音把女孩唤回了现实。

“恩?”

“你怎么了?眼神从昨天开始就游移不定,是不是落水后身体有什么不适应?说起来这种程度的冲击的确很容易对脑造成伤害。”罗兰好心地提醒对方,“也许重新检查一下身体比较好?”

“啊?不,没那回事~!刚才我只是在想雷恩他们究竟什么时候才能赶到这里。”女孩有些慌张的解释。

“可是我现在和你说的就是这件事……”猎魔人穷追不舍。

“我的意思是……”女孩尽量保持冷静的表情和语调,“如果雷恩未能找全所有的道标的话该怎么办?如果错过其中的任何一个环节,接下来的搜索范围就会扩大好几倍,也许直到天黑他们也无法找到这里,那时候……”

仿佛是成心要和卡托丽作对一般,正当女孩滔滔不绝地阐述时,圣骑士欣喜若狂的高喊却一下打断了她的话头。

“卡托丽~!”

“雷恩?修因?”卡托丽转过了身去。雷恩拨开丛生的绿叶,正大踏步地奔跑过来,而在他身后的高阶法师也满意地叹了口气,并露出欣慰的表情。

下一刻,在少女反应过来前,激动的圣骑士就伸出双臂,紧紧搂住了她。几秒后,从茫然状态中清醒过来的卡托丽终于意识到自己正在雷恩的怀抱中,她的脸顿时涨的通红,少女随后一下挣脱了对方的拥抱,并象受惊的飞鸟一般,轻盈地跳到几米开外的地方。

“雷恩,你在做什么~!?”卡托丽不满地斥责他,并偷偷地瞥了旁边的死亡骑士一眼——还好,卡奥斯依然保持着往常的神情。

“很抱歉……我太激动了,”发现到自己失态的圣骑士脸­色­有些尴尬,但他却并没有避开那双翡翠­色­的眸子,“不过,卡托丽没出什么事,实在是太好了~!”

“没错,在那种急流中两人都安然无恙,这才是最重要的。”修因不着痕迹的打着圆场,感慨的目光转向了一旁安静的猎魔人,“难为你们了,那时一定很辛苦吧,如果我一开始就采用飞翔术渡河就不会出这种事了,真对不起。”

“你的判断并没有错误,而且格兰戴尔河似乎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可怕,再加上一些幸运的因素,要逃过一劫也不是不可能。”罗兰故意露出轻松的笑容,并轻描淡写地一句带过,然而死亡骑士却没有注意到身边少女的忧郁眼神。

“要多谢那根救命的木头啊。”卡托丽有些惆怅地Сhā了一句,“总之,既然队伍已经集结完毕,那么下一步就是登山了。”

众人抬起头望向了雅赫维山,连绵不见尽头的山脉仿佛神造的巨大屏风,那Сhā入云霄中的身躯不仅横亘整个大陆,还霸道地夺去了人类眼中的阳光与天空。

对于在几百公里外遥望的人类来说,雅赫维山脉更象是天边的大海,有着岩石铸就的冲天波涛,以及冰雪汇聚的洁白浪尖。但当渺小的生物来到它的脚下时,从层峦叠嶂的的巨影深处所散发出的那种无边无际的压迫感,却令人的舌尖泛起窒息的味道。

“真的很高呢,仅是我们眼前的这道分水岭海拔就有三千七百米,过了三千米的高度魔法便会基本失效,而雪线以上的温度可能比北方大陆的气温更低。”少女不带感情的叙述在三人的耳畔响起,“这就是我们即将面对的挑战,而且……雷恩,如果那个传说是真的话,也许我们不得不去攀登雅赫维山的最高峰……那儿究竟有多高呢?”

“目前还没有人测量出‘洛伦丹之矛’的海拔高度。”罗兰耸了耸肩。

“总之,先过第一道分水岭再说吧。我们现在就走,天黑时在山上宿营。”语调平和的队长最后下达了命令。

“由我来开路。”死亡骑士点了点头,率先走进了密林中,卡托丽则紧随其后。

“我们也走吧。”修因拍了拍圣骑士的肩膀。

“恩,不过……”雷恩望向女孩背影的目光却多了一丝忧虑,“总觉得卡托丽好象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似乎有什么心事一般,她究竟怎么了?”

“如果你担心昨天发生了什么,不妨委婉地去问她,胡思乱想的推测并不是什么好的办法。”法师直截了当地回答,“但请记住一点,我们现在应该做的是一心一意的登山,雅赫维山脉是绝对不会对蹩脚的登山者客气的。”

“谢谢,我会谨记的。”圣骑士说着跟了上去,四人的身影很快就融入了山脉巨大而深邃的­阴­影之中。

时速一百二十公里的气流象刀刃一样割面生疼,翻滚的云雾在脚下缭绕,就连最矫健的山鹰也谨慎地远离开这片天空。不仅如此,这一段山崖还特别险峻,几乎与地面成九十度的直角,只有一条不到半米宽的狭窄山道向着无尽的云海深处延展,而攀登者们则不得不像壁虎般紧贴着粗糙而寒冷的岩壁,摸索着缓慢前移。

雷恩在队伍的末尾殿后,救命索的一头正牢牢地系在他的腰间——这是为了保证任何一人在失足时都能得到其他三人的帮助而设置的——但另一方面,圣骑士也很清楚,如果前面三人中任何一人踏空,自己的腰部将会受到怎样的拉力。所以他的目光不仅放在路况上,同时也一丝不苟地紧盯着离自己三米远的修因——在四个人中,也许最需要照顾的就是他了。

尽管现在还没有攀登到三千米的高度,但高阶法师却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自己体内的魔力正在逐渐地冻结。对于修因来说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糟了,再加上长时间的体力消耗以及刺骨的寒风,法师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用颤抖的双手紧紧抓住救命索,并在心中不停地默念“星之都”和“里魔法”六个字以勉励自己。

卡托丽的处境则要好得多,不仅有银锁子甲保暖,而且猎魔人宽阔的肩膀也替她挡下了不少冷气。但对于她来说,雅赫维山的险峻也许早就被抛诸脑后,更令少女犹豫心焦的是眼前那个阻住寒风的身影。

和往常一样,罗兰负责担任队伍的前锋与向导,救命索的另一头就系在他的腰间。相对以前的向导工作来说,这一次的危险程度要高得多——灵界的力量不仅会让魔法失去效果,而且在同时也会剥夺死亡骑士的部分能力——七年前,亡灵大军不得不强攻炎之城塞,而无法翻越那迦山脉的主要原因之一也在于此。和修因一样,罗兰也可以感觉到躯壳中的变异,控制重力的能力已被集结的元素­精­灵们禁锢在了体内,如果现在不慎失足,自己大概会和脆弱的人类一样,成为山脚下无法辨认的一小堆残渣。

因此,猎魔人审视道路的眼神显得越发谨慎,他耐心地寻找着一切可以安置登山钉的位置,并带领着队伍缓慢而坚定地接近隐藏在云海之中的山顶。

但当队伍逐渐接近下一处弯道时,一向沉着的死亡骑士却突然大声警告身后的同伴:“停下~!所有人都停止动作~!”

“出什么事了?”卡托丽有些迷惑地将注意力从山崖转向了前方。随后,罗兰面前五米的狭窄隘口处,一个手持长剑的身影映入了她翡翠­色­的瞳孔之中。

“我正在等你,猎魔人卡奥斯。”剑圣奥斯汀的话语掺杂着寒风灌入了死亡骑士的耳畔,话音未落,凄厉的剑斗气已扑面而来。

罗兰立即抛下手中的工具,拔出匕首切开这道风刃。周围的气流在一瞬间爆炸般地发出轰鸣,震耳欲聋的咆哮在山涧回荡着,仿佛整座大山都在颤抖。当一切归于平静后,死亡骑士骤然发现手中的武器只剩下一个把柄,而剑刃部分早已无影无踪。

猎魔人立即下意识地伸手去拔背上的大剑,但直到握紧冰冷的剑柄时,他才发现想要在这条山崖上挥舞霜恸是完全不可能的,自己最擅长的剑术已经被彻底锁死了~!

“用我的剑~!”少女清脆的声音适时地从身后传了过来,紧接着一柄锋利的短剑就递到了罗兰的手上,死亡骑士不假思索将流溢出寒光的‘琉璃’挡在胸前,并无言地与奥斯汀展开对峙。

“很默契的配合。”剑圣撇了撇嘴角,攻击也跟着缓了下来。

“真可惜,法赫多德的母亲河居然不愿意接纳你。”罗兰冷笑着回答,“不过在这个没落的国家中,像你这样执着的的战士倒是非常少见……打算追我们到天涯海角是吗?”

“没那个必要,我们之间一切的恩怨都将在此时、此地了结~!”奥斯汀说着再度抖动起了手腕,“别以为自己懂得云耀就可以高枕无忧。在这种地方,你们就好象固定靶一样脆弱~!”

死亡骑士屏息凝神地等待着攻击的到来,但出人意料的是,呼啸的剑斗气并没有沿着直线方向前进,而是以­精­巧的弧度扣入了山涧滚动的狂风之中。下一刻,锋利的气刃已掠过严正以待的猎魔人身旁,直斩向手无寸铁的卡托丽。

无法抑制的窒息感在瞬间吞没了来不及回头的罗兰。

剑斗气薄若蝉翼,但却比巨斧更为沉重。伴随着尖利的呼啸,那道半透明的风刃先是割断脆弱的救命索,然后一下凿进了坚硬的岩石。山崖上顿时被撕开一道巨大的伤痕,无数的碎屑从中喷涌而出,汇聚成一股汹涌的洪流泻入攀登者脚下的云海之中,很快便失去了踪影。

“卡托丽~!”尽管剑圣就在眼前,猎魔人还是扭过了头去,映入眼中的景象好歹让他松了口气——女孩一副惊魂未定的神情,但却安然无恙。

“别以为自己懂得剑斗气就可以为所欲为。”一个声音从卡托丽身后响了起来。

刚才千钧一发之时,修因及时地在队长的身旁布下了物理防御结界——在这种高度上,法师的力量已大大削弱,根本无法抵挡住“震空”的攻击,但护壁的坚固程度却足够让风刃偏离原本的轨迹。

“无论你发动多少次攻击,我也可以全部抵挡……”修因自信地回答,但在话说到一半的时候,罗兰就打断了他。

“你们立刻离开这里,快点~!”死亡骑士的眼角扫过身后断开的道路,立刻明白了一切,“那家伙想把退路也切断,那时我们就会成为真正的靶子了~!”

“什么~!?”

“你的嗅觉真是和野狗一样灵敏。”奥斯汀露出了冷笑,默不作声的罗兰则在对方说话的间隙滑过狭窄的山道,迅速靠近剑圣。由于猎魔人的大胆进逼,奥斯汀原本打算毁坏道路的剑斗气不得不用来阻挡眼前这个棘手的敌人,而被堵在山崖上的队伍也因此获得了宝贵的喘息时间。

“立刻撤退。”罗兰头也不回地发出命令。

“可是……”卡托丽的眼中闪过担心的神­色­。

“没时间了,快走~!”雷恩的声音从队伍末尾传了过来。事实上,身为圣骑士的他根本就不愿意这样灰溜溜地逃走,而让猎魔人去抵挡危险。但雷恩更清楚的是,如果被剑斗气截断后路的话,后果将不堪设想——到了那个时候,法赫多德人甚至不需要直接攻击他们,只要摧毁队伍脚下的岩石,一切就都结束了。

如果我能掌握云耀的话就好了~!雷恩有些愤怒地咬紧下­唇­。

“没别的办法了……卡奥斯说得对,这是唯一的选择。我们只能去找别的路。”法师向奥斯汀­射­出了一组魔法飞弹,随后顶着强风移动到卡托丽的身旁。修因原本得意的神­色­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严肃与无奈。

“是的,唯一的选择。”卡托丽垂下了头,下一刻,少女大声地对着罗兰高喊起来,“我们在分水岭对面汇合,这是命令~!”

“当然,队长。”罗兰微微颌首,接下了剑圣的第二次攻击。

“保重,卡奥斯。”女孩低声地呢喃着,随后法师手中喷涌而出的烟雾便吞没了猎魔人身后的道路。

“现在,只有你和我了。”

“没关系,在结束这场决斗后,我会代替你去分水岭那头。”奥斯汀毫无表情的回答,“那时,我便会抓住他们。”

“你甚至不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但却要这样不惜­性­命地追下去?”猎魔人却露出了迷茫的表情,眼前这个永不退让的剑圣打开了他封存的记忆之门。

没错,他只是受到了理查德的蛊惑,毫不知情地成为了巨大旋涡中的一颗棋子,然而十七年前的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以为可以立下丰功伟绩,但却只是国王手中的道具,不仅在终点被抛弃,而且还把自己心中最重要的人送上血腥的祭坛。十七年后今天,当同样的一颗棋子站到了对面,并且持剑相向时,罗兰发现自己视线无法移开。

“目的?如果我知道的话就直接派兵去取得那力量了,还用待在这里做什么?”剑圣的语调中带着嘲弄,“你是打算苟延残喘才说这种废话的吗?”

“那不妨由我来告诉你。”死亡骑士微笑起来,随后收起横置胸前的短剑,“身为剑圣的你应该听说过那样东西吧?封神的必要力量——世界树。”

“你说什么~!?”罗兰的行为令奥斯汀有些不知所措,但猎魔人却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长话短说。早在很久以前,伊修托利就感知到了自己的世界树所在的位置,这也是亡灵战争爆发的唯一原因。现在,在亡灵们努力打通道路的第七年,世界树终于成熟了,并等待着来自主人的召唤。而五彩极光出现的结果就是,已经成为神的路维丝和渴望成为神的伊修托利都派出了自己的骑士。”

“路维丝的信徒要用神的血液毁灭世界树,死亡骑士则要以伊修托利之血唤醒世界树,但对于法赫多德来说,想要染指这种力量根本就是痴心妄想而已。”罗兰面沉如水地叙述,“换句话说,到目前为止,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的。”

“闭嘴~!你别想用这种胡言乱语来吓唬我~!”奥斯汀的脸­色­煞白。

“我想也是,这种说辞的确太过苍白了。”猎魔人点了点头,脱下了左手的戒指。寒冷的冰屑随即浸透了在狂风中飞扬的长发,水­色­的火焰则吞没了直视着剑圣的双眸。

“死亡……死亡骑士~!?”剑圣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扑面而来的死亡气味跟着渗透入全身,“这、这……怎么可能?你怎么会……这不可能~!”

“奥斯汀,你是一位执着的战士……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和死亡骑士很相似。不过很可惜,由于你把­精­力都浪费在了追寻只属于神的缥缈力量上,却丝毫不顾惜国家和人民本身,所以才会落到这种下场。”罗兰冰冷的声音在山涧回荡着,“在不久的将来,寒冰皇冠骑士团会带领着亡灵大军穿越整个法赫多德,既然我们迟早要在战场上相见,不如在此时、此地做个了结——就让我以伊修托利之欧林的身份和你战斗吧。”

死亡的火焰从死亡骑士的手中涌出,喧嚣的怨灵逐渐凝聚成一个黑­色­的光球,并迸发出深­色­的光纹。一轮又一轮涟漪般的波动从罗兰的左手向着四周扩散,令周围的景象逐渐模糊,下一瞬间,吞噬一切的黑­色­潮水蜂拥而出,扑向了对面的剑圣。

奥斯汀强压下内心的恐惧,猛力挥剑斩下。多层风刃呼啸着劈入纠结的怨灵之中,却如落入泥潭的铁斧,转瞬之间便被淹没。毫无停滞的死灵们用沾满血迹的指甲撕碎了嚎叫的剑圣,并张开它们丑陋的大嘴抢食从空中落下的碎­肉­,就好象饥饿的蝗虫群一般。

几秒后,现世的力量迫使这些黑影逃回了幽界,而它们肚子里的剑圣也跟着一起离开了。山崖重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与安详,只有那被强横力量切断的道路,记录下了曾经发生过的血腥战斗。

“要走快点才行啊,罗兰。若是落在圣骑士们的后面就不妙了。”死亡骑士抬头望向了没入云端的顶峰,自言自语道。

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十七年了……这一次,究竟该怎样面对芙罗拉呢?

“到了~!”卡托丽轻呼了一声,随后握紧手中的登山索,将柔软的身体拉上分水岭的最高处。紧接着,雅赫维山脉真正的雄伟姿态就映入了她翡翠­色­的双眸之中。

莽莽群山在无垠的云海中翻腾鱼跃,它们仿佛是浩瀚海洋中的庞大巨兽,以披盖着冰雪的顶峰剖开洋面,而把巍峨的身躯隐藏在云海之下。阳光的沐浴下,近处这些与白云两成一体的山峰凸现出淡金­色­的轮廓,而更遥远的天边,山脉则和蔚蓝­色­的晴空融合在一起,共同描绘出模糊而飘渺的地平线。

“圣都的群塔在这面前也只能算是渺小的造物吧?美丽的自然……这是人永远也无法企及的壮丽与宏伟啊~!”修因在一旁感慨。

“是啊,真想让卡奥斯也看看这样的美景。都已经过了三天了,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

少女不经意的感慨令雷恩顿时侧目,法师连忙对他摇了摇头,并把手指放在­唇­上。然而,一向敏感的女孩,这次却并未注意到两人之间的眉来眼去。

这种时候……怎么会想到他呢?卡奥斯明明是个死亡骑士,如果使用亡灵的力量,剑圣根本就无法应对吧?卡托丽仿佛忘却了寒冷,专注地眺望着远方若隐若现的群山,脑海中却思绪万千。

相对登山而言,下山的路要好走得多,不仅无需提防奥斯汀那样的危险敌人,而且分水岭的坡度也缓了很多。在太阳落山前,队伍顺利地找到了一处适合宿营的背风地,而卡托丽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修因用魔法生起一堆大火,以便卡奥斯可以迅速地了解到队伍的确切位置。

“卡托丽……那天你掉到河里以后,真的没有受伤吗?”在嚼完­干­燥无味的麦饼后,雷恩终于开始拐弯抹角地询问起来了。身为后援的修因则坐在稍远的地方,装模做样地浏览着法术书,同时将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耳朵上——他现在的听力肯定不亚于­精­灵。

“都已经过了好几天了,突然问这个做什么?”女孩有些奇怪。

“不……这个,我只是问问而已,”圣骑士耸了耸肩,“毕竟,从那种高度落下去,总是很让人担心的对吧?我绝对不希望你落下什么后遗症之类的……”

“从落水后我就持续昏迷,直到被卡奥斯带上岸为止,什么都不知道。醒了以后当然做了全面检查,为了避免遗漏还用圣光术自疗,所有程序都完全符合圣骑士守则。再说今天上午都我负责领头登山的,怎么可能有问题?”

“是这样啊……那你昏迷的时候……卡奥斯他有没有做什么?”

“这是什么问题?我昏迷的时候怎么可能知道卡奥斯……”少女说到一半,终于明白对方究竟想问些什么了,她随即住了嘴,并冷冷地盯着雷恩。即使是反应迟钝的圣骑士也立即发觉自己说错了话。

“你是不是打算问,‘卡奥斯在你昏迷的时候有没有非礼你’这种问题?你是不是打算问身为圣骑士考核第一名的我这种无聊到无以复加的问题,恩?”卡托丽站了起来,随后逼近雷恩一步,对方连忙迅速地摇头。

“不,我当然不是那个意思,卡托丽你听我解释……”

“开门见山地说,我们觉得自重新汇合以后,你平时的神情就有些异样,而且这种异常肯定和卡奥斯有关。”修因一边在心中诅咒雷恩的舌头,一边严肃地正视着少女,“首先我并不认为他会做出什么,不过根据排除法,除了他可能做什么以外,事态不会变成这样。当然,目前我们讨论的一切都和任务本身无关,如果队长你想要结束这次谈话也完全合理。不过……”

“不过什么?”卡托丽瞟了法师一眼。

“不过,我希望同伴之间的羁绊并不仅仅是任务。应该多交流相互之间的意见,我们才想询问下你对卡奥斯的看法,就是如此。”

“对卡奥斯的看法?”沉默片刻,女孩终于开了口,“他是剑术高超的战士,知识渊博的向导,周到体贴的同伴。几乎是可以用完美二字去形容,完全没有任何缺点的人,这就是我的看法。”

“可是,你不觉得他有些古怪吗?”想起以前卡托丽对自己的评价,雷恩不甘心地追问,“就任务而言他的确无可挑剔,但是你也可以感觉得到吧,那家伙是个很冷漠的人——标准外交式微笑、标准师父式勉励、标准同伴式交流,标准向导式建议。他几乎不发表什么个人意见,无论见到什么样的惨状也都面不改­色­,简直好象没有感情一般……”

“而且,我不认为一个连二十五岁都不满的战士会拥有如此渊博的知识和如此丰富的战斗经验,即使是再怎么磨练也做不到他那种程度,这点你是知道的。”法师在一旁附和。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女孩的声音逐渐大了起来,“谁都有仅只属于自己的一些东西,如果因为这些而不信任对方,那是错的~!你们难道要卡奥斯把血缘系谱经历写成报告上交?他难道做过什么对我们不利的事?如果没有他,这支被标明是联盟­精­英的队伍根本就没办法抵达这里,这点难道还要我特意挑明?”

“别激动,我已说过,这次谈话不涉及任务。”

“那么你们为什么质疑我的行为?”女孩不依不饶地质问,“直到现在,我所做的一切,难道不是应该为同伴所做的事吗?”

“我们只是觉得和以前有些不同……所以才……”近六年来,雷恩第一次听到卡托丽用这种口吻为别人辩护,一时有些慌乱——她的这种异样究竟是因为自己的冒犯,还是因为对卡奥斯的感情?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圣骑士希望是前者。

“和以前不同吗?”卡托丽下意识地将表情藏进了夜­色­之中,“用修因的话来说,‘我希望同伴之间的羁绊不仅仅是任务’,这是同样适合卡奥斯的。总之,与任务无关的个人想法不必和我再讨论了,因为我对此不感兴趣,这么清晰的答复你们应该满意了吧?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去睡了,明天还有很多路要走。”

修因和雷恩无言地点了点头,不过两人的脸­色­都不怎么样——毕竟,己方的意图被揭露,对方的想法却依然不明了,这样的讨论结果无论是谁都不会坦然接受的。但转身着手整理睡袋的女孩却根本没有心思再去注意他们的窃窃私语。

我刚才……是在庇护他吗?庇护一个死亡骑士?

为什么我要在这里庇护他?

为什么看不到他的身影就会觉得不安?

为什么直到现在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敌人还是同伴?

究竟……我该怎么面对这一切?少女低低地叹了口气,仿佛要寻求某种支撑一般,卡托丽下意识地伸手到腰间,但这一次心爱的武器却不在那里,只有一个空荡荡的剑鞘随风摇摆着。

第二部 黎明 第十七章 树的回忆

第二天清晨,鸟雀清脆的啼叫唤醒了女孩。当她睁开眼睛时,映入瞳孔中的已不再是雅赫维山脉巍峨的身躯,而是收集着点点阳光碎片的平静湖水。

魔法制造的幻觉?这是卡托丽的第一反应,她警惕地回身观望,然而苍翠的树林却掐断了视线。正当圣骑士不知所措的时候,血液中逐渐苏醒的古老印记以及耳畔动听的水声,令少女的心在一瞬间平静了下来,她顿时明白了一切。

“没错,不会有错的,这里就是星之都~!终于到了……传说中的星之都。”女孩轻声呢喃着,目不转睛地凝视眼前的景象。这是卡托丽从未来过的地方,但是亲切的气息却如同实体般渗入了少女的体内,并令她的血液为之沸腾。

“终于到了,星之都~!真是惊喜~!太­棒­了~!”被叫醒的修因着了魔似的重复着这几句话,同时一动不动地紧盯着湖的彼岸观望。然而法师的面前却是白茫茫的一片,水面氤氲的雾气不仅束缚住了窥视者的好奇心,还为传说之城覆上一层神秘的面纱。

“就和约瑟芬所说的一样,‘只有卡托丽的血液才能开启通往星之都的道路’。真没想到,执着的探索者们寻找了一辈子也未能目睹的传说,现在居然会如此轻易地接纳我们。”雷恩感慨的拍了拍女孩的肩膀。

“那是属于久远的血液,而非我的。”女孩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星之都的住民们……他们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

“那不是你的错。如果对方愿意沟通,对于那件事他们一定能理解。”圣骑士连忙回答。

“恩,谢谢你,雷恩。”卡托丽用笑容掩去内心的忧虑,“修因,关于星之都本身的资料,联盟是否连一份都没有?”

“的确一份也没有,”法师摇了摇头,“无论是关于这座都市本身,还是关于其中的住民,具体细节都没有被提起过——也包括黑暗之鹰书写的资料。所以,星之都才会成为一个传说中的存在吧。”

“连那个人也没有提吗……”女孩耸了耸肩膀,“总之停留在这里毫无意义。我们先展开搜索,以纵队方式前进,注意保持警惕。”

西侧的水面波光粼粼,东面的森林茂密而­阴­郁,三人组成的小队则沿着湖畔毫无目的的前进着。在这个广阔而万籁俱寂的环境中,没人知道现在该做些什么,他们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抵达这里的,也不知道该如何离开这里,更不知道如何去寻找到隐藏在神秘迷雾中的星之都。

星之都……这里是连卡奥斯也不知道的地方吧?卡托丽下意识地叹了口气。现在,那个有着水­色­瞳孔的男子和自己之间,已经隔开了无数道未知的屏障,而且也许再也无法重新走到一条路上了。

这样的命运……对我来说也许是一种解脱。路维丝所赋予的任务可以顺利的进行下去,而且在旅途的重点也不必与他正面冲突。没错,这正是最好的结局,而且……正是我想要的。少女这样告诉自己。

不过,身为死亡骑士的卡奥斯是否会有进入这个领域的方法呢?

正当女孩胡思乱想的时候,木桨划水的声音打破了湿润凝滞的空气,跟着传进她的耳畔。伴随着这悠扬回荡的节拍,一条小舟从雾气中现出了它狭长而流畅的躯­干­,并不紧不慢地向着岸边靠近。

前来迎接的共有两人,站在船头的那位用黑斗篷遮去了自己的容颜,看上去就象是浮出水面的幽灵。而小船另一头的划手,则拥有一头耀眼的金发——那是卡托丽非常熟悉而又无法忘却的。

是他……是卡奥斯~!

仿佛被闪电击中般,少女的心紧缩了一下,随后就像疾驰的小鹿一样欢快地跃动起来。迷茫混合着坚定、退却包裹着渴望、悲伤缠绕着喜悦,在那一刹那,无数的感情汇聚成汹涌的水流,冲破了女孩心中的堤坝。

卡托丽一时觉得有些不知所措,但无论卷起的漩涡有多么澎湃,来自心底深处的那个声音却依然清晰无比。

终于再一次见到他了,原来我和他之间还没有结束~!

“嘿~!卡奥斯,是我们啊~!”修因把双手掬成喇叭状放在嘴旁,然后对着远处的小舟高喊,猎魔人则以大幅度的挥手作为回答。

“他的脚程可真够快的,居然比我们早一步抵达这里。猎魔人真有这么神奇?”雷恩眺望的眼神有些复杂。

“无论如何,我们这边的实力恢复了,不是吗?”法师的嘴角扬了起来,“过会一定要好好问问,他究竟是怎么做到这个程度的,的确太神奇了。”

短短几分钟过后,­精­致的小舟已滑过了镜面般的湖水,轻巧地傍在了岸旁。罗兰率先跳下船,黑袍者则安静地殿后。

“我还以为看不到你了。”卡托丽轻声地说道。

“怎么会?约定好的事,我从未食言过。”罗兰微笑着打开手中的布包,将其中锃亮的短剑递给了对方,“谢谢你的剑,它帮了很大的忙。另外,约瑟芬的仇我已经报了。”

“谢谢你,卡奥斯。”女孩垂下头,让发梢遮去自己的目光,“欢迎归队。”

“没有必要道谢……毕竟,他也算是我的同伴。”死亡骑士摇了摇头,随后想起什么般转过身去,对着那位黑袍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迟了介绍,这是与我失散的同伴们,路维丝联盟的使者,为世界树而来。”

“我的名字是依莱娜,星之都的代表,奉守护者之命前来迎接各位。”对方解下兜帽,并以纯正的通用语回答。身着黑袍者是位女­性­,有着夜空­色­的长发和成熟的眼神,但她那大理石般光滑的肌肤、苍白的容貌以及游弋着绯红火焰的双眼却令气氛在瞬间冻结起来。

“吸血鬼~!?”三人的脸上无法抑制地现出紧张的表情,理智告诉他们一切都很安全,但人类的本能却迫使他们绷紧了肌­肉­。

“如果可以的话,我更希望各位能称呼我为‘血族’。”依莱娜微笑着说道,悦耳的声音中蕴涵着那个种族特有的高傲与优雅。

“在击败奥斯汀后我就一直急匆匆的赶路,但不幸的是前天在翻越分水岭的时候出了点意外,整个人都挂在了悬崖上。那时她恰巧在附近巡逻,我也因此得以逃过一劫。”罗兰笑了笑,轻描淡写地叙述着这几天的经历,“尽管一开始两个不同的种族之间避免不了隔阂,不过在解释过目的和身份之后,依莱娜还是把我带到了星之都……这应该也算是某种缘分吧。我在湖的另一头和守护者一起等待你们的到来,直到今天早上。”

“谢谢你帮助卡奥斯,”卡托丽伸出手,“我是卡托丽·奥兰德,路维丝的圣骑士。”

“不用客气,奥兰德阁下。”对方握住了她的手,冰冷的触感立即顺着掌心传到了卡托丽的全身,少女下意识地打了个寒战。

死亡骑士的手也是这么光滑而冰冷的吗?她禁不住猜测。

“我是雷恩·布伦特,同样是圣骑士。”在目睹队长的反应后,雷恩决定以骑士礼打招呼,以避免身体上的接触。

“我是修因·威拿,高阶法师。”修因用力的和对方握手——一名真正的法师绝对不会错过这种稀有的机会,无论­肉­体是否会抗议,“可以提个问题吗?”

“请便。”

“你是日行者吗?”法师用手指了指太阳。

原本严正以待的依莱娜在听到这个问题时不由地愣了一下,随后掩嘴轻笑起来:“修因阁下的求知欲真是让人敬佩,不过很遗憾的是,我并不是日行者。至于血族们能在阳光下行动的原因,我想在镜之湖上航行时来谈这个问题是再好不过了,请各位先上船吧,守护者正急切地等待着你们的到来。”她说完,缓步走向了小舟。

“星之都所在的领域并非现世,而是现世与灵界的重叠处。在这个地方,血族既不必畏惧阳光的烧灼,也不需要依靠血液维持生命——我们可以直接从空气中蕴涵的四大元素中萃取力量。”坐在船头的依莱娜解释道。

“换言之,如果回到现世,我们现在依然是在雅赫维山脉之中,这个事实是我昨天刚推导出来的。听上去很不可思议对不对?在物质界为嶙峋的岩石所霸占的地方,多了灵界的庇护后居然会化为湖面上的城市。”划船的罗兰在一旁补充。

“太不可思议了。”修因探出半个身体,用手轻轻地拨动清澈的湖水,丝绢般的触感和清晰的倒影告诉法师这一切并不是幻觉,“就要到了,星之都……那究竟是个怎样的地方?”

“也许对于现世之人来说,仅仅是传说与记载而已。但星之都是确实存在的,而且拥有千年以上的自豪历史。这个领域不仅对于血族具有特殊的意义,而且对于一切厌恶纷争,想要寻求真理的人来说都是不可替代的。这里有人类所熟知和生疏的各个种族,所有的人都能和平相处,共同进步。”美丽的血族以抑扬顿挫的声调叙述着,“当然,星之都的人民知道闭塞是错误的生活方式,所以我们不仅愿意接纳受到认同的外来者,而且也会派出使者了解这个世界的变化。”

“不过我必须要事先说明一点,这一次,星之都的大门是为久远而开启的,而不是为任何其他人。”依莱娜的声音突然变得冰冷,那红­色­的双眸仔细地打量着低头不语的女孩,“故乡感受到了女儿的气息,所以张开双臂欢迎,但我们很遗憾地发现,进入这里的并不是她本人。这应当和路维丝历二一六年冬天联盟境内的某个事件有关,我说的对吗,奥兰德公主?”

“我无法做出辩解,”卡托丽深吸了口气,“但是……”

“不,不必在这里叙述,”依莱娜制止了对方,“等到了守护者的面前,我们再审视这一切。那时,我也会以久远监护人的身份听取事件的全部经过。对于星之都来说,这件事是最重要的,希望你能了解,并且慎重对待。”

“是的,我明白。”女孩重又垂下脑袋。

高贵的血族于是点了点头,闭上眼睛表示不再继续讨论。雷恩随后把手搭在了卡托丽的肩头,修因无言的注视着弥漫着白­色­的水面,而死亡骑士水­色­的瞳孔中却涌起了回忆的火焰。

半小时过后,遮蔽众人视线的迷雾突然散去了。白­色­的迷宫在瞬间崩溃,取而代之的则是舒卷开的翡翠­色­湖岸。无数参天大树安详地矗立在彼岸,和煦的阳光从它们的枝叶罅隙筛落,温暖的微风在它们的身旁萦绕,而星之都­精­致巧妙的建筑群就坐落在大树们伸向天空的粗大臂膀间。

这些由大树自然形成的屋宇和宫堡比­精­灵的国度更亲近自然,而它们的主人也的确如依莱娜所说——来自世界的各个角落——有人类、矮人、­精­灵、吸血鬼、兽人、巨魔等等。眼前的景象迷乱了三位刚抵达的外来者的眼睛,而且相信足够他们看上一整天,但身着黑袍的向导却显然没有带他们游览全城的意思。

依莱娜沉默地沿着青草铺砌的街道快步前行,而卡托丽一行唯一能做的就是紧跟着她,当队伍停下时,矗立在他们眼前的是一棵比同类更为古老和巨大的橡树,那繁茂的树冠甚至遮去了众人的全部视线。

“守护者在里面等着你们,随我来吧。”依莱娜简短地介绍了一下,随后踏上了树根形成的宽大台阶。她带领着四人穿过树屋中曲折的回廊,最后进入了一间宽敞的房间中。

这儿的摆设普通而温馨,更象是农家的起居室,而非接待客人的贵宾室。而在大厅的中央,星之都的守护者正安详地靠在绿藤编织成的躺椅上。

“我把他们带来了,老师。”美丽的血族静静地退到一旁。

对方点了点头,随后以和蔼的声音做出回答:“欢迎各位光临灵树之馆,我是这个树屋的主人芙罗拉。”

声音的主人鹤发童颜。岁月染白了她的鬓角,皱纹爬上了她的额头,朴素布衣下的肩膀瘦削而赢弱,惟独那慈祥的表情映照出许多年前那位美丽魔女的英姿。一路上卡托丽曾经猜测过无数次守护者的形象——也许是优雅的­精­灵,也许是高傲的血族之首,也许是威严的大法师,也许是坚毅的老矮人——但是,女孩却完全没有料到,传说之都的管理者居然会是这样一位有着和蔼眼神的老婆婆。

“请原谅依莱娜的失礼之处,因为她都是为了我。”芙罗拉略带歉意地解释,“昨天我从这位猎魔人那里得知了关于各位的一些情况。你们是应路维丝女神的要求,为了几个月前的七彩极光——也就是世界树的召唤而来到此地的。但这件事我们可以放到晚上解决,现在……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知道关于久远的事情。你就是卡托丽·奥兰德,对吗?”

“是的。”女孩低声回答。

“请到这边来,让我看清楚一些。”

女孩的神情有些局促不安,但芙罗拉很快就让气氛舒缓了下来——魔女轻轻地握住了卡托丽的手,她的双眸和瞳孔中流溢出冷火的死亡骑士完全相反,没有憎恨,没有敌意,只有抚慰与包容,以及不宜察觉的悲伤。

“真是让人怀念的眼神……”细细端详过少女后,芙罗拉叹了口气,“继承了久远之血的女孩,你可以告诉我发生的一切吗?”

“是的,”面对那诚恳的眼神,卡托丽突然觉得自己毫无辩解的余地,“我愿意把整件事详细地解释给各位。”

“请坐吧,那一定是个很长的故事。”芙罗拉轻拍下手,静立一旁的泥人傀儡立刻行动了起来,这些头顶上长着一撮青草的小矮人迅速地在房间的中央布置好五张椅子,随后重又回到角落中等待着下一个命令。

“那个时候我还未出生,但由于特殊的身份与地位,因此获准阅读联盟档案库中的一份黑­色­资料——那是我的父亲,温达姆·奥兰德在圣都的供词。”说到这里,女孩的语调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关于罗兰,关于久远,上面都有详细的记述。录供者是大贤者卡达尔,作为对此文件真实­性­的证明,三大圣骑士团团长尼克罗、乔伊、尤瑟尔,聆听者洛伦·奥古斯特,以及教皇朱利安·奥古斯特都在上面签了字。不仅如此,圣洁法阵的光芒下是容不得谎言的,因此我相信,其中叙述的可以代表事实。”

“具体则要从路维丝历二一六年冬天说起,十一月四日,罗兰终于带着久远回到了艾拉泽亚的首都达兰拉……”卡托丽的声音在房间中缓慢地荡漾了开来。

时间飞逝,清晨的朝霞迅速随着薄雾散去,太阳很快便攀升至大树的顶冠,然后又沿着天空中的透明斜坡缓缓滑落,为地平线上的人和物拖曳出欣长的黑影。

“我最后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见到罗兰·斯特莱夫是在将近八年前,达兰拉攻防战之时。那时的他已经成为了死亡骑士,联盟的战士们则称呼他为‘黑暗之鹰’。而当罗兰举起大剑的时候,我甚至可以感受到从他眼中的火焰所放­射­出的热力——简直像是要把一切都焚烧怠尽般的滚烫,至今我依然无法摆脱那个噩梦。”女孩用双臂抱紧自己,却并未注意到来自猎魔人的视线。

“在那次惨烈的战役结束后,罗兰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有传闻说他达成了自己的愿望,所以已经真正地安息;也有传闻说他被伊修托利招回了北方……也许只有亡灵们才知道真相。”

“你觉得他还活着吗?”依莱娜打破了沉默。

“不,我不知道,也没有去寻找过答案,因为那对我来说并不重要。”女孩以坚决的口吻回答。

随后整间屋子陷入了冰冷的寂静之中,人们下意识地避开视线,并让思维小心翼翼地徘徊在属于自己的狭窄空间里,直到最后芙罗拉苍老的声音打破沉默为止。

“久远是我最心爱的弟子,也是我的养女,我们曾有过很多幸福时光。而自从她离开星之都以后,我们就与之完全失去了联系,艾拉泽亚的统治者封锁了所有的消息,只是简单地宣称罗兰叛国叛教,却只字未提到久远的存在。那是危险的征兆,但我依然抱持着一丝希望,不断地派人前去寻找,然而整整十九年过去了,依然没有她的音信,得到的仅仅是越来越多可怕的传闻。”守护者转过头去,出神地凝视着窗外。透过交错的叶影,黯淡的夕阳正将黄昏的天空覆上沉寂的星之都。

“尽管我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但没想到证实传闻的时刻会来得这么早……”仿佛忘却了周围的人们,芙罗拉轻声地自语,“我停止了自己的时间,但是却没有办法改变这个世界的残酷啊。”

“我很抱歉……”女孩低下头去。

“不,这一切都与你无关,而且因为这种特殊的血缘关系,这些年来你一定也很辛苦吧?”对方摇了摇头。

“命运有时比想象中的更残酷,对于渺小的人来说,那是逻辑和道德无法审清的死结。我想,当痛苦降临时,我们应当做的是尽力抚平它,而不是把同样的感觉强行施加到无辜者的身上。”芙罗拉努力地笑了起来,“我不会因为这些事情而怪罪你的,星之都愿意接纳来自联盟的使者。”

“谢谢你……对不起……”卡托丽情不自禁地走上前去,紧紧握住了守护者温暖的双手。

“时间也不早了,”芙罗拉轻拉一下作为回应,“由于我过分任­性­的关系,以至于各位中午都没能吃到一顿热饭,真是很抱歉。依莱娜,请去为星之都的客人们准备药浴,好吗?”

“是的,老师,”血族起身打开房间另一侧的木门,“请随我来吧,各位。”

“我会为大家准备丰盛的晚餐,那时我们再讨论一下各位此行的目的吧。”平静而慈祥的表情重又回到了守护者的脸庞,“当然,还有这位法师先生的问题,我也会一一解答的。”

卡托丽一行一个接一个离开房间,但罗兰却留了下来。死亡骑士以担心的眼神注视着沉默的老人,随后单膝跪在藤椅的一侧,身体微微前倾。

“婆婆,真的没事吗?”

“不用担心我,孩子。”芙罗拉拍了拍罗兰的脑袋。

“可是为什么要再听一次?”对方却摇了摇头,“昨天我明明已经和大家说过这一切了,这种痛苦的回忆,没有必要……”

“我也想知道在别人眼中,一切究竟是怎样的,人是不应当逃避事实与自己的心的。而且……”守护者露出慈祥的笑容,“如果要了解一位不仅继承久远之血,而且还受到罗兰重视的女孩,我想倾听她诉说这些是最合适不过的了,你觉得呢?”

“也许。”死亡骑士不置可否。

“好了,赶快去追你的同伴吧,时候不早,我也该准备晚饭了。”

“恩,”罗兰站起身,但却又追问一句,“真的没事吗?”

“死亡与悲伤是永恒的伴侣。命运很残酷,即使是神,大概也没办法逃脱那巨大漩涡的束缚吧?”芙罗拉重又将目光放回窗外,太阳几乎已完全沉入地平线以下,但视野却依然很开阔——因为清冷的月亮不知何时嵌进了天空一角,仿佛一块坚硬的碧玉,为寂静的森林覆上一层银白­色­的羽衣。

“我一直相信,无论一个人在出生时拥有怎样的命运,道路的选择权是始终在他自己手中的。十九年前,当久远决定与你一同踏上旅途时,我支持她的决定。现在我很悲伤,久远的逝去将会永远烙在我的心中。但是,我从未后悔过将久远交托给罗兰,”守护者静静地凝视着对方,“过去如此,现在依然如此。”

蒸气笼罩中的一切都显得朦朦胧胧的。各种说不出名字的药材在水面漂浮,清淡的芬芳在空气中弥漫,温暖的热流仿佛渗进了身体的每一处,不仅让肌­肉­和神经放松,就连意识也变得软绵绵的。

真是连做梦都想不到,这趟旅途中也会有如此悠闲的时候……而且还是在传说中的星之都里。卡托丽满意地叹了口气,随后舒服地靠在浴池的边上。

但下一刻,木门却突然被打开了,出现在浴室门口的模糊身影让女孩大吃一惊。

“是谁~!?”她厉声问道,连忙抓起一旁的浴巾。

“别紧张,是我。”依莱娜懒洋洋的回答,“虽然体内的血液不再流淌,但这并不妨碍我们泡温泉。不介意的话,一起洗吧?”不待对方反应,她已经走进浴室,并轻巧地解开了裹着身体的毛巾。展现在少女眼前的婀娜体态就像是一块磁铁,牢牢地吸引住了卡托丽的视线——即使她同样身为女­性­。

那是高挑而完美的身段——细长优雅的颈项,曲线妩媚的胸部,玉石般光滑的细腰以及修长的腿。为了避免弄湿头发,漂亮的血族把自己的长发盘成了高髻,而这进一步衬托出成熟汝­性­独有的­性­感与风韵。

吸血鬼中也会有这样的美人吗?如果走在大街上,怕是连神殿里的牧师也要跑出来了吧?强烈的刺激下,女­性­专有的嫉妒感立即蜂拥而出,并在瞬间占据圣骑士的全部思维。如果我也把头发留长,不知道能不能达到同样效果……但是我没她那么高,而且身材方面……

“胸部好象小了些哦。”依莱娜弯下腰,以挑剔的眼光审视着女孩,“怎么样?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倒是可以告诉你血族保持完美身段的秘诀。”

“啊?什么?不,不用了~!”回过神来的卡托丽迅速将身子埋入水中,并慌张的回答。戏弄者不禁因少女的窘态而咯咯轻笑了起来。

“对女­性­梦寐以求的丰胸秘方都没兴趣呢,圣骑士还真是古板。”血族将全身浸入温水中,只把头露在外面,“不过……你想不想知道关于久远的事?”

“久远……”卡托丽呢喃着那个与自己的命运交织在一起的名字。

“看过房间里的那幅画了吧?”

“是的,那就是久远吗?她好漂亮。”女孩点了点头,陷入沉思之中。

画中的女孩有着恬静秀丽的容貌,她在大树的荫护下捧书静读,翡翠­色­的双眸专注而明亮,夜空­色­的长发随着微风轻摆。那是一幅栩栩如生的油画,无名艺术家那充满激|情的笔触把少女的袅娜身影淋漓尽致地再现了出来,当卡托丽第一眼看到这幅画时,她甚至觉得自己可以感受到来自久远的温柔气息。

“那就是久远,”依莱娜的语调中充满了怀念,“被星之都的人们称为‘星之子’的女孩。”

“星之子?”

“这个称呼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只要照着字面上的意思去理解就可以了。”对方笑了笑,“因为久远并没有父母,她是从天上掉下来星星中诞生的。”

“什么~!?”

“那是路维丝历一九九年的事,六月的某个晚上,一颗耀眼的星星划破寂静的夜空,最后掉到了镜之湖那头的森林中。这对于我们来说是很不可思议的现象——尽管的确会有陨石因重力而坠向大地,但那是现世的情况——就理论上来说,现世与灵界的重叠处是绝对不可能看到流星的,所以我们立即前往那里观察。”

“但和想象中的完全不同,地上既没有巨大的陨石坑,也没有火光,我们甚至没有听到任何响声。最后,在森林中穿行了半夜之后,我们终于找到了那位从天而降的客人——是一个漂亮的婴儿,她安稳地熟睡着,而从颈项上的垂饰中流溢出的光芒则温柔地环绕在婴孩的周围。正当我们犹豫的时候,我的老师——也就是芙罗拉——率先走上前去抱起了孩子。光芒散去的同时,婴儿也醒了,不但没有哭,反而还咯咯地对着老师轻笑,真是可爱极了~!”

“这简直是童话里的情节……怎么可能有这种事?”卡托丽瞪大眼睛看着对方。

“的确很难让人相信,不过那就是事实,而且久远的到来还为我们带来了很多欢乐——要知道,在那之前将近三十年星之都从未接纳过新血。”依莱娜也舒服地靠在了浴池的边上,“我们都看得出,芙罗拉是最开心的。整整四百多年来,将自身时间冻结的老师都一直默默无闻地带领着大家越过一个又一个难关,虽然生活并非一成不变,但伴随着永恒的从来都是疲倦与乏味。而现在,这个极具天赋而又善解人意的女孩显然为她带来了一个崭新的世界。老师教过很多学生,他们都成为了优秀的祈祷士,但却并非最顶尖的。而这一次,她打算把自己的全部知识都教授给久远,让她继承自己的一切。”

“只不过现在看来,似乎美好的事情总是会在不知不觉间就离去。十七年的养育一眨眼就过去了,而之后的等待与煎熬却看不到尽头。从这方面来看,我倒是很希望你能来早些,这样,老师也不会如此憔悴了。”血族说完,从温泉中站起身,然后用浴巾将妩媚的身体裹得严严实实。

说起来,罗兰那个笨蛋居然会因为害怕面对过去而迟迟不回星之都,也应该好好教训一下才对。想到这里,依莱娜禁不住叹了口气。

“芙罗拉的爱女久远,是这样的吗……”卡托丽下意识地抿紧嘴­唇­。直到此刻,少女才终于了解到,守护者眼中那一抹悲伤是无论什么样的补偿都无法消弭的深渊。

“不用自责,老师已经说过了,那不是你的错。那绝对不是客套话,而是发自内心的感受。而且看得出来,她也很喜欢你。”

“她对我有好感吗?是真的吗?”女孩急切的追问,飞扬的眼神在瞬间掠过那翡翠的双眸。

“当然,只不过……”对方耸了耸肩,“不晓得那幅画的作者在面对你的时候会怎么想。”

“那幅油画的作者?他是?”

“就是罗兰啊。久远的恋人,罗兰·斯特莱夫。”依莱娜颇有兴致地欣赏着少女混合着惊讶、愤怒与迷茫的表情,随后轻描淡写地吹熄危险的火种,“总之,事实就是如此,毕竟,很多事情是超越了道德与逻辑准绳的,所以你也不用想太多,那只会让自己不知所措而已。我们还是赶快梳洗,准备享用守护者亲手烹饪的丰盛晚餐吧。”

第二部 黎明 第十八章 世界的风景

菠菜、黄瓜、茄子、韭菜、卷心菜、青菜、胡萝卜、白萝卜、凤梨、苹果、香蕉、菠萝、石榴等等,这些­色­泽清爽、味道诱人的餐点放满了整张木桌。露天环境下周围的气息则更加刺激了客人们的食欲,只不过比较遗憾的是……盘子里全部都是蔬菜与水果,却没有半点荤腥。

“我的手艺怎么样?”芙罗拉侧过头,悄悄地问身旁的卡托丽。

“味道很好,而且全是素食,所以可以按胃口的要求来,而不必担心体重上的问题。不过也许我平时该增加牛­奶­的摄入量,那样会对身材……不,是身体有好处。”女孩对于浴室里受到的刺激依然耿耿于怀。

“真是和久远一模一样,这个年龄段的女孩都会这么想吗?”守护者抿嘴轻笑,“回想起十九年前的情形,那几位客人却都一直嚷着说吃不饱呢。”

“婆婆,你是说罗兰一行吗?”

“是的,当时星之都恰巧处于危机中,他们的到来帮了很大的忙。不仅如此,那也是一段快乐的时光,至今我想起罗兰与穆拉丁的相互抬杠都会忍俊不禁。”芙罗拉的语调中透露出怀念与沧桑,“虽然不知道这样的问题是否会给你带来困扰,但我还是很想知道,你对罗兰的看法是什么样的。”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是的,我很憎恨他,但是这种情绪带着致命的矛盾,它会让我成为和黑暗之鹰一样的存在。所以我总是时常提醒自己,一定要坚持自己的原则,并走出一条和他不同的道路,只有这样,我才能证明那个人的选择是多么的愚蠢,才能真正地战胜黑暗之鹰。”卡托丽柔和的目光中蕴涵着坚定与决心,“从信念上打败罗兰,这是我现在唯一想做的事。”

“真是位温柔而坚强的女孩,”对方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我希望一切都可以如此地保持下去。但是……如果真有那么一天,罗兰不再是传闻中的幻影,而真真实实地站在你面前……那时候,孩子,希望你依然能固守住自己的纯洁与信念。”

“……一定~!”卡托丽顿了顿,随后用力点头。

“婆婆,现在我们可以讨论关于联盟使者的请求了吗?”晚饭后,手捧泥人侍从送上的热茶,高阶法师开口问道——他并非迫不及待地想要讨论任务,而是迫不及待地期望想要结束任务的讨论。

“当然,”芙罗拉点了点头,“这位猎魔人已经在昨天和我解释过大致的问题了——各位的目的是寻找到世界树,而路维丝的预言则引导你们来到了星之都。但遗憾的是,世界树并非是这个领域的造物,它生长于更深邃的地方——那里是灵界、幽界与现世的交汇点,但与神所处的领域之间却又隔开了一层无法逾越的屏障,就好象是一个封闭的茧一般。”

“连神都无法触及的领域?”雷恩摇了摇头,“那我们该怎么做?”

“不用担心,事实上从星之都的角度来看,要抵达那个领域是非常容易的。因为在这个城市的中央,螺旋布局的圆点处,有一眼红­色­的泉水——我们称它为雪待泉——神之血能够引发其产生共鸣,接着泉水会以自身的力量打开通往世界树的道路,通过泉眼你们便可以抵达那里。”

“就这么简单?”修因有些不敢相信,“那个领域是否很危险?”

“在历史上原本有些相关典籍,是由寻找到世界树的英雄们亲手记叙下的旅程。只不过似乎没有哪位神愿意留下这些东西——那对已经成为神的她们来说,大概是种威胁吧?所以,现在的我们也并不清楚,世界树所在的领域究竟是什么样的。不过从理论上来看,既然连神的威光都无法遍及,想必也不会有什么其他的生物在那里繁衍。”守护者以肯定的语气回答。

只要依靠这个的力量,通向世界树的大门便可打开,任务就能完成了。女孩将手放在胸口,感受着路维丝之血的律动,随后她偷偷地瞄了身旁的死亡骑士一眼。

如果能想个办法把卡奥斯留在这里……那样,我们就不必正面冲突了……

“看来唯一能做的就是亲自去探索,除此之外别无他法。”法师耸了耸肩,“卡托丽队长,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呢?”

“啊啦,别那么­性­急,话还没有说完呢。”依莱娜突然打断对方的话,她的嘴角泛起狡黠的笑容,“虽然星之都的人一向热情好客,但那可不代表我们会白白地为各位做向导哦。”

“这是什么意思?”对于突如其来的变故,女孩有些迷惑。

“因为……事实上,我很想要借助各位的力量。”芙罗拉叹了口气,“虽然现在看来似乎一切都很平和,但在镜之湖的北方,来自扭曲虚空的恶魔已经侵入了这个领域。我们无法与那些生物交涉,但相信和从前一样,他们的目标是星之都。”

“恶魔~!?”卡托丽、雷恩和修因异口同声地喊了出来。

“这次危机与卡托丽并没有关系,是星之都本身的缘故。因为这里拥有常人难以想象的知识和能源。就拿雪待泉来说,尽管对于身为人类的各位那仅仅是一个通道,但泉水本身其实蕴涵着极强的魔力——如此的诱惑足以让恶魔不顾一切地发起攻击。”

“从星之都存在开始,就不断地有恶魔来入侵,在千年间我们已渡过无数的难关。但这一次敌人的情况却极其反常。我们击退了恶魔的六波攻击,他们的数量却依然没有减少,而星之都的战士们在消耗战中正逐渐被耗尽力量。各位都是经验丰富的战士,如果愿意援助的话,我想那便能争取到足够的时间找出异常的原因所在。”

“但是,我们必须争分夺秒……”率先出声抗议的是雷恩。

“如果你是担心那名负有同样任务的死亡骑士,那和这个请求并没有冲突。”血族仿佛猜到了圣骑士的心思,立即做出解释,“即使他拥有进入这个领域的力量也不要紧,我们能够在第一时间感应到——无论他是否对你们的魔法免疫。没有星之都的允许,无论是谁都不可能擅自接近雪待泉的。”

负有同样任务的死亡骑士,那个人就是卡奥斯啊……卡托丽的双眸顿时为不易察觉的黯痕包裹。

女孩自然而然地望了对面的罗兰一眼,随后下定决心做出选择:“既然十九年前尚为圣骑士的罗兰愿意帮助星之都的人们,那我们也并没有任何可以拒绝的理由。我愿意接受这个条件。”

“那么就这么说定了。”守护者说着伸出手,“请多指教,卡托丽·奥兰德。”

“接下来,我们来谈谈祈祷的奥义吧——那即是被现世的人们称为里魔法的奇迹。这位法师似乎已经迫不及待了。”芙罗拉将目光转向了一侧的修因。

“当然,”青年法师的表情十分严肃,“追求世界的本质是每位法师铭记在心的原则,而在经过无数年的探索后,我们发现惟有里魔法才是解开一切谜题的钥匙。”

“相信你的三位同伴也一定想多了解些这方面的知识,所以我打算从头说起,这样也方便我为各位整理出这个庞大体系的具体脉络——因为接下来所要讲授的,是星之都在这千年岁月中所描绘出的世界的风景。我无法预测这些话会对各位的世界观与未来产生什么样的影响,但是我认为,一个人所知晓的真实越多,那么他在作出选择时就越不会被假象蒙蔽。”

“众所周知,这个世界是由三界组成的——灵界、幽界与现世。灵界是自然之力的源头,生存于这个界的元素­精­灵们不仅没有­肉­体,而且自我意识也非常淡薄,与其说他们是生物,不如说是能量体。而在漂浮的元素之云深处,依然潜伏着某些强大意志的凝聚体——被世人称为元素之王的存在。尽管他们的力量远逊于神灵,但那却是实实在在的元素之力,因为­精­灵王每一次出现在现世,都会带来传世的奇迹,或者永难消磨的灾难。人们敬畏这种力量,作为体现,他们赋予了那些拥有强大元素之力的神兵利器一个头衔:‘­精­王’。”

“光之指引者尤瑟尔的武器,‘­精­王剑红莲’。”卡托丽想起了记载中的炎之城塞攻防战。

“还有那个死亡骑士阿尔萨斯的武器,‘­精­王剑云耀’。”修因在一旁补充。

“幽界则是灵魂之力的发源地,所有的魂魄……人类的、­精­灵的、矮人的、兽人的、龙的、北地蜘蛛的等等都孕育于幽界最底层的瀛海。但与此同时,某些受到诅咒或者过于邪恶的灵魂却无法在瀛海中完成崩解与重组,于是逐渐聚集了起来,最后形成了一个亚世界——扭曲虚空,以及其中贪婪的恶魔。在某些联系较紧密的领域,比如现世与幽界的交汇点,恶魔不仅有能力感应到另一界极具诱惑力的饵食,而且还可以越界行动,这也是你们一路上会如此辛苦的原因。对于身居幽界的恶魔来说,久远之血所散发出的气息,就好象是投进黑暗中的火把般显眼吧?”

“但他们并没有力量长久地呆在此地,灵界的压迫会在短期内迫使他们回到属于自己的领域,奇怪的是这次却完全不一样……”依莱娜很难得地叹了口气,“那些家伙甚至能源源不断地从幽界招来援兵,实在是太异常了。”

“现在我们不也有援兵了吗?”芙罗拉微笑着回答,“会探察出真相的。在那之前,依莱娜你要记得保持自己的耐心。”

“最后则是现世,无须多言,这是我们最熟悉的领域,也是整个世界最关键的部分。灵界中的元素­精­灵们相互融合,最终形成了现世中的物质——人体、金属、山、树、风、水等等,当然也包含供法师们­操­纵的魔力。当这些物质涅灭时,元素就会逃逸回灵界,直到下一次再度重组为物质。而这个跨越两界的循环,就是我们所说的质能守恒定律。”

“幽界中的灵魂会随着诞生的生命一同来到现世,而在人死后,魂魄则会回归瀛海,在那里完成自己的崩解与重组。尽管目前现世的人口呈上升趋势,但那只代表有更多的灵魂来到了现世而已,并非说明灵魂是无中生有的东西。这个循环同样是守恒的,我们称之为轮回守恒定律。”

“除了两大循环三大界之外,还有一些次要的衍生领域。比如,星之都所在的这个地方就是灵界与现世重叠构成的,梦魇繁衍生息的幻之森林则是灵界与幽界相互作用的结果,而两界之间的交汇点不仅是通道,在很久以后的未来也有可能形成新的重叠域。”

“这样的领域在世界上有很多,它们相互之间并无往来。但由灵界、现世与幽界共同重叠而成的世界却只有一个。那是属于神的领域,独一无二,拥有和现世同样广袤的大地,而星空想必也比今天的夜晚更为五彩缤纷吧?”芙罗拉说着,感慨地抬起头仰望着点点繁星。

由于灵界之力的关系,天空看起来是洗去深邃的靛蓝,而在现世只发出银白光芒的星星,此刻也呈现出令人眼花的亮丽­色­泽,仿佛是彩虹镶嵌在夜­色­中的碎片。

比眼前的彩绘更为绚丽的风景……罗兰目不转睛地凝视,仿佛着了迷一般。总有一天,伊修托利也会在云中的城堡上欣赏那样的天空吧?因为……那不仅仅是我和她之间的约定,也是这个世界所期望的改变。

“这样,知识体系的大致脉络就梳理好了,当然,其中的大部分都是这位法师已经了解的东西,而且仅凭这些也是无法解释祈祷之奥义的。所以接下来,我会向各位讲述那些人所不知的事实。”

“现世中的人即使再怎么努力也无法探询到那些真相,一方面是因为他们仅只依靠唯物论,而另一方面则是因为神灵的­干­涉。是的,无论是路维丝还是雷娜斯,或者是更早之前的神灵,似乎没有一位愿意让人们接触到世界的真相——那即是三界之外的第四个界,意识界。”

“如果用术语来称呼的话,则应当说成是‘念之海’。”芙罗拉的声音中带着古老与久远的气息。

周围的空气冻结般的停止了流动,树叶颤动发出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清脆,如同落在皮肤上的细小冰屑。尽管非常清楚身为信徒的自己绝对不可以质疑路维丝的行为,但卡托丽、雷恩与修因还是无法抑制地竖起耳朵,屏息凝神地聆听,生怕漏掉叙述者的只言片语。

当愚弄嘲笑人类的世界偶尔大发善心,将真实馈赠给渺小的众生时,有谁胆敢拒绝?

“在祈祷术被发现前,没有任何人知晓念之海的存在,原因很简单——那是一个循环之外的领域。正如意识界这个名字所述,爱、恨、生、死、喜悦、悲伤、自豪、失落、希望、绝望、人类的奋进、­精­灵的纯洁、龙的睿智、恶魔的贪婪以及元素之王的骄傲……一切的执念也都汇聚为那片广袤而深邃的海洋中的水流。即使到了今天,依然没有人知道那片海洋究竟有多深,因为它从来都只静静地接纳从三界渗透而来的意识之流,但却从来不送还任何一滴执念的水珠。”

“而唯一能使念之海有所律动的方法,就是用自己的意识去与它沟通。我们称自己为祈祷士,但却从来不向古往今来的任何一位神灵祈祷,那正是因为我们所祈祷的对象是第四界——念之海。而做为反馈,念之海会把由意识凝聚而成的力量作用于祈祷士想要施加的任何一个界内——无论是灵界、现世还是幽界,祈祷术是永远都不会失灵的。”

“你的意思……你的意思难道是说,不需要用手势和­精­神力去引导,仅仅只要去期望某些奇迹的发生,念之海就会让奇迹发生吗?”修因全身颤抖着质问。

“这么理解的确没错,”守护者点了点头,“换句话说,就是某种程度上的心想事成。”

“心想事成~!?这怎么可能~!这绝对不可能~!”礼节顿时被法师抛在了脑后,他的声音跟着提高八度,“我可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就唯物论来说,心想事成的确是非常可笑的谬论。”芙罗拉叹了口气,“很遗憾我无法拿出更有说服力的理论,因为星之都目前仅仅掌握了证明念之海存在的证据,但原理却依然模糊不清。不过我相信被你们称为里魔法的奇迹,并非是用简单的唯心论作为基础的。因为祈祷术确实存在,而且现世中有很多人曾亲眼目睹,不是吗?”

“是的,里魔法或者是祈祷术,这东西确实存在。不过如果用心想事成来解释,我实在无法接受……不,不是无法接受,而是根本无法理解~!”法师以失落的口吻说道,这盆冷水终于把他从狂热中浇醒了,“也许念之海还有其他各位所不了解的神秘之处,而那恰巧是祈祷士的意识与第四界相通的关键。这个假设又如何呢?”

“事实上的确还有非常多的谜题等待我们去解决,但这也是种乐趣所在。因为所谓的祈祷术其实仅仅是研究念之海得到的副产品,每一位祈祷士铭记在心的目的就是要探索出第四界的森罗万象,并由此揭开整个世界中被隐藏的真实。”芙罗拉严肃而认真地回答,“如果修因阁下有兴趣的话,可以在恰当的时间参阅一下星之都的图书馆,相信那里的书籍会令你感兴趣的。”

“关于里魔法的资料,我可以去参阅?这是真的吗?”修因的眼中重又放­射­出灼热的光彩。

“星之都不会拒绝任何一位好学者的请求,不过这同样是有条件的——希望修因阁下可以立誓,绝对不会向外界透露关于祈祷术或者是星之都所拥有的任何知识。”依莱娜Сhā了进来。

“当然,当然,这个条件不成问题。”法师不停地点头,“另外我还有一个问题,相信各位能给我准确的答案。”

“请讲。”

“祈祷术……是只要了解方法就可以掌握的奥义吗?”

“不,普通人是完全无法掌握与念之海沟通的技巧的。成为祈祷士需要极敏感的天赋,以及长期的严格训练。”守护者摇了摇头,“事实上我曾做过统计,不算星之都本身的人口,一百年来从现世来到这里的人们,仅有一名的资质足够成为祈祷士——他叫做罗兰。不过……他现在已经没有办法重新选择道路了……”芙罗拉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猎魔人一眼。

死亡骑士只是沉默不语。

“果然只有被命运选中的人才能做到那个程度哪……”修因露出自嘲的笑容,“不过说起来也是,如果人人都能成为祈祷士的话,那这个世界大概要乱成一团了……每个人都希望自己的愿望能够实现,但这些相互矛盾冲突的观念和利益,即使是神也无法将之协调吧?”

“也许……正是由于这样的原因,念之海才会成为容纳人们执念的容器……”守护者的目光充满了惆怅。

夜晚的聚餐一结束,修因便迫不及待地前往图书馆。按照约定,明天他们将以星之都援军的身份前往战场,休息才是最佳选择,但法师显然不愿意错过任何一个可以了解里魔法的机会。对这方面不那么狂热的卡托丽和雷恩都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惟独罗兰被留了下来——按照芙罗拉的说法,“我希望能借这位猎魔人的观察成果研究下幽界目前的动向”,不过那显然只是托词而已。

“婆婆,有什么事吗?”来到芙罗拉的书房后,死亡骑士有些奇怪。

“坦白地说,我不希望依莱娜以那种方式协助你。”守护者凝视着对方的双眸,一字一句地说道。

听到这句话时,罗兰的嘴角不由浮现起一丝苦笑:“依莱娜,你不是答应过我,不和任何人说起的吗?”

“我发誓没对任何人说过,被老师读出心思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我原本以为能挨到明天的。罗兰,这只能说明我们的运气比想象中的糟糕。”漂亮的血族一脸无辜。

“总之,现在那个计划已经败露了,事实就是如此。如果要追究责任的话,你们可以私下讨论。”守护者打断了两人之间的对话,“那姑娘以我们都不愿看到的方式继承了久远之血,也因此她成为了神的棋子,被卷入纷争的旋涡中。但从我们的立场来看,那未尝不是一种缘分。尽管只是短短一天的接触,但我却觉得卡托丽一定是位明理而又温柔的女孩。另一方面,罗兰你曾告诉过我,正是由于被那纯洁的灵魂所吸引,所以才会做出如此反常的选择,不是吗?”

“是的,她很善解人意,而且很坚强。”死亡骑士下意识地避开对方的目光。

“那么,为什么现在却打算那么做?为什么拜托依莱娜去把路维丝之血掉包?”芙罗拉略带激动地追问,“卡托丽非常信任你,在抵达这个陌生的地方以后她的目光经常停留在你身上。很显然她想从猎魔人卡奥斯那里得到帮助,而不是那位法师或圣骑士,这说明她把你当成了最重要的同伴。如果你真那么做,那无异于是……背叛……”

“背叛吗?”罗兰的表情顿时黯淡下去,他轻轻地摇了摇头,“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啊,因为即使抛弃了个人身份,我和她还是迟早会发生冲突的。”

“我宁可你和她面对面地战斗,那样也许双方都能接受,起码感情上如此。”芙罗拉焦虑地反驳。

“也许,但他们三人的配合非常默契,想要活捉是非常困难的,而且我也不愿意中途出什么差错,我不希望卡托丽受到伤害……尽管这么做肯定会伤透她的心。”罗兰自嘲地笑了笑,“而且更重要的是,我绝对不能让世界树被路维丝的­阴­谋破坏。让伊修托利成为这个世界的神,那是我和她之间的约定,也是现在的罗兰最大的心愿,我会不择手段地达成这件事,无论变成怎样也再所不惜。”

“不只是罗兰·斯特莱夫,就连猎魔人卡奥斯也会被一并怨恨的,”依莱娜终于忍不住Сhā嘴,“虽然我答应帮你,不过还是想问一句,这真的值得吗?”

“星之都的立场应当是与伊修托利一致的,不是吗?”死亡骑士反问。

“是的,但那只是说明星之都永远支持革命的力量,如此而已。”守护者回答,“二百三十五年前,我们同样也支持过路维丝的封神。但现在呢?一切都是老样子,路维丝统治下的世界和雷娜斯统治下的世界并没有什么区别,也许再过几百年,又会出现新的力量想要推翻伊修托利……”

“绝对不会那样的~!”罗兰的情绪突然激动了起来,他大声地打断芙罗拉的论述,“伊修托利和路维丝、雷娜斯还有所有那些故步自封的神灵都是不一样的~!”

“因为她的容颜和久远一模一样的关系?”血族在一旁好奇地刺探。

“拜托,依莱娜~!你难道就不能用正常思维来发问吗?”死亡骑士并不知道自己的脸已经涨红了——这也算是戒指的副作用之一。

“那么,为什么可以如此断定呢?”

“因为在这十八年中发生了很多事情。”罗兰的眼神逐渐融化,不再是透明的坚冰,而恍若清澈的泉水,“照理说,神总是应当扩张自己能够直接影响的疆域,并且尽可能招收更多的信徒才对,但伊修托利却从不这样做。我们在诺德森所发动的战争主要是为了战略资源,入侵蜘蛛王国和白龙的领域也仅仅是因为兵源问题,在进攻艾拉泽亚和斯托加德的时候,亡灵大军有很多机会可以长驱直入联盟的其他部分,我们本可以扩张势力,但伊修托利却拒绝了那种战略。”

“我曾看过星之都的历史书,那上面说,路维丝在来到这片大陆时,以‘解放人民’的名义让战火烧遍了整个南洛伦丹大陆,这也是六国联盟得以建立的基础。我并不清楚伊修托利不愿扩张疆域的原因,也许是由于发动战争造成的罪恶感,也许是她对这些不感兴趣,但无论如何,她是与路维丝完全不同的。而且……”

“而且?”守护者继续追问。

“就个人的感受而言,伊修托利似乎也不希望我们成为她的信徒。”罗兰不由地流露出温柔的表情,“死亡骑士是契约的产物,女神赋予我们力量,而我们则成为她的利剑,以她的名义向敌人宣战。事实上我们与伊修托利的联系,远比圣骑士与路维丝的联系要紧密,但她却允许……不,应当说是希望我们把自己的愿望放在她的愿望之上,很奇怪对不对?但是,那就是事实,而绝非笼络人心的说辞。”

“八年前,在艾拉泽亚西平原战役中,我被复仇之心夺走了理智,把寒冰皇冠遇袭的危机抛到脑后,一心想要杀入敌阵取下温达姆的首级。那时真多亏理查德,如果没有他,我可能会做出后悔一辈子的决定。而在战斗结束后,伊修托利却丝毫没有指责我的愚蠢行为,不仅如此,她还救助了联盟幸存的圣骑士,并替我拂去迷茫的心情。”

“寒冰皇冠骑士团是一支有着严格纪律的­精­英部队,但亡灵们的个人目标总是与骑士团的目标有所不同,那时就会有些和我一样愚蠢的家伙想要开小差——有时想脱离部队去杀死自己的仇人,有时因对魔法的渴望而去掠夺典籍,还有时则会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而忘记现实。那种时候,伊修托利总是会纵容他们的行为,感觉上就好象是一位善良但却不经世事的小公主。”沉浸在往事中的罗兰轻笑了起来,“好在骑士团并非征兵制的结果,所以这种程度的纵容也不至于导致制度崩溃的结局。”

“伊修托利从不循着从前那些神灵的轨迹,那么她想要追寻的究竟是什么呢?我去问了,但她总是反问说,‘欧林的信念又是什么呢?’,我无法回应,所以至今仍未得到答案。但是那并不重要,因为我看到了伊修托利的执着……”死亡骑士水­色­的双眸眺望着遥远的北方,尽管五彩的夜空屏蔽在地平线的尽头,但罗兰却好象真地看到了那身着连衣裙的唯美身影。

“就好像死亡骑士的执着一般,也许更甚之。尽管拥有无与伦比的力量,但她却从不会因此而迷失自己的方向,伊修托利非常清楚自己是为了什么样的理由而战斗,她的眼中只有自己的愿望,而不像故步自封的路维丝,总是重复那些已被证明是历史桎梏的行为。”

“在住在寒冰皇冠的那段时日里,我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中。所以我才会坚信,伊修托利一定会带来一个与以往一切神灵的统治都完全不同的时代,她的黎明一定会令这个世界发生无法阻挡的进步。”

“是的,我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为卡托丽所吸引而且深陷其中,所以我会尽力避免与她发生正面冲突。”罗兰的眼神重又恢复为平时的坚决,“但是惟独这件事是绝对不能让步的,我必须保证伊修托利顺利地成为神灵,那不仅仅是约定,而且也是这个世界的要求。婆婆,请别再阻止我了,好吗?”

“既然如此,那么好吧。我不会再Сhā手你的事情,但是……答应我一个条件,罗兰。”芙罗拉握住了死亡骑士温暖的手掌。

“是什么?”

“别让卡托丽被仇恨诱惑,无论在那之后发生什么,你要尽全力,别让她成为和你一样的存在~!”守护者的眼神中带着无法抑制的痛苦,“对于这个世界来说,即使只有一只黑暗之鹰,也已太过悲伤了。”

“我原本便已有所觉悟,现在若做出承诺便更好。”罗兰点了点头,随后庄重地回答,“罗兰·斯特莱夫在此发誓,他一定会为自己的背叛行为做出相应的补偿。”

“那补偿的代价将非常之高……”依莱娜轻声地呢喃了一句。

“是的,我知道。”

“闭嘴吧,你这个笨蛋根本什么都不知道~!”美丽的血族重重地叹了口气,“那个纯情的小女孩已经爱上你啦~!”

爱上一个死亡骑士?不,卡托丽喜欢的应当是那个猎魔人卡奥斯。但就算如此,事情也已经纠葛地太过复杂了,这根本已超出我能控制的范围~!即使在结束讨论走出书房后,依莱娜的话语依然在罗兰的脑海中徘徊。

原来我不仅放任自己滥用戒指的力量,而且甚至没能察觉到卡托丽的心情,真是个愚蠢而自私的家伙~!死亡骑士自责地捏紧拳头,但他随即告诉自己,现在并非检讨过去的时候,而应该想出能挽回这一切的办法。

也许该让猎魔人卡奥斯变成一个好­色­而不知趣的混蛋,那样她的爱慕之情便会自动消失……罗兰想起了圣都的花花公子们常用的伎俩,正当他认真地盘算该手段的可行­性­时,一个雏­嫩­的童声却打断了思绪。

“前面可是‘禁地’哦,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进去的~!”声音的主人是一尊可爱的泥娃娃,头顶有一撮青草威风凛凛地摇摆着,而他身旁的桌子上则放着一张木雕的棋盘,“不过呢,本大爷我今天心情很好,所以大发慈悲。只要你能执黑下赢这盘残局,我就放你过去,怎么样,想不想试一试?不过话说在前头,输了的话可不准哭鼻子。”

罗兰楞了楞,然后哑然失笑,回忆的暖流也随着泥娃娃的话语,淌进了他冰冷的躯壳中。死亡骑士记得很清楚,在这螺旋楼梯的尽头就是天象台,位于灵树之馆的顶层,巨大树冠的中央。

那里也是久远最爱去的地方。

黑发绿眸的女孩曾对罗兰说过,每当心情低落的时候自己便会去天象台上眺望五彩的繁星,广袤而寂静的夜空会让一切烦恼都消失地无影无踪。而当十九年前,年轻而激|情的圣骑士来到星之都后,坐在草坪上仰望星海的身影便多出了一个,接着,两人的命运便在谈天说地间,不知不觉地纠缠在了一起。

让所有的烦恼都消失是吗?死亡骑士会心地微笑起来:“好的,小守卫,我们来切磋切磋吧。”

罗兰在几分钟内就­干­净利落地让对方投子认输——倒不是由于他的象棋造诣有多高,而是因为久远曾告诉过他泥娃娃思维模式的缺陷。

“你的技术还是没长进啊,下次让婆婆给你换个脑袋算了。”猎魔人拍了拍对方光滑的脑袋,然后顺着楼梯拾级而上,最后缓缓地推开楼梯尽头的木门。

浩瀚的星之海洋依然如旧,五彩的繁星点缀其间,或远或近,或明或暗,而这些永不熄灭的灯火间,深邃的黑暗仿佛有磁­性­般吸引着人们的视线与知觉。罗兰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看着这片曾带给他无数幸福回忆的天空,过了好一会才让目光落向树冠上的天象台。

然而刹那间,映入眼中的景象却令那水­色­的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一下。

身着纯白连衣裙少女正仰头凝望着天空,柔和的夜风揉乱了她细碎的黑发,清冷的月光则描绘出她婀娜的身影,看上去恍若游戈在清澈湖水上的天鹅。

……久远?

一时间,罗兰恍惚觉得时间的沙漏倒转回了十九年前。

第二部 黎明 第十九章 星空彩绘

“卡奥斯?”少女闻声转过头来。

“卡、卡托丽~!?你怎么会在这儿?”罗兰的语调中透露出欲盖弥彰的慌乱,值得庆幸的是沉寂的夜­色­掩盖去了死亡骑士的表情。

“晚上睡不着觉,所以就偷跑出来到处溜达,而半路上那位泥人先生的战书又实在让人无法拒绝呢。整整半小时的鏖战,不过现在看来还是值得的。”女孩调皮地眨了眨眼睛,随后发觉了什么,“你怎么了,好象在看陌生人一样?我穿裙子的样子很奇怪吗?”

“不是……”罗兰翕动着嘴­唇­,但大脑却依然一片空白。无法回答的猎魔人索­性­不再开口,只是沉默地坐到少女身旁,然后把视线投入无垠夜海的怀抱中。

星座的光彩与清冷的月轮交相辉映,在深邃的画布上描绘出明亮的线条,沉寂的湖水像巨大的镜子般孕育出一片同样璀璨的景象,树堡们绵延的躯­干­就映照在这斑斓的光影之间,仿佛是梦境中的童话王国,有着更胜琉璃的美与永远也无法捕捉的飘渺。

“真是让人怀念的景象,”长久的凝视过后,死亡骑士叹了口气,“血腥的气味沾染得太多,我似乎都已忘记世界原本是如此的美丽。”

“卡奥斯很喜欢看星星吗?”

“恩,从刚开始记事的时候就喜欢上了,每当夜幕升起,我一个人站在空地里的时候,就会觉得自己仿佛会被那看不透的巨大深渊吸进去。当时我根本只是个小鬼,所以也会害怕,但不知为何,视线却始终无法扭开,到了后来几乎成了习惯。”那水­色­的瞳孔中荡过怀念的波澜,“知道吗,我曾经一度渴望能成为你们联盟的狮鹫骑士,而且一定得是执行夜间巡逻的那种,总觉得如此一来,似乎自己离星星们的距离就缩短了,看上去只要伸出手就可以摘得到一般~!”

“哦哦,真厉害~!摘星骑士卡奥斯~!”卡托丽咯咯地笑了起来,“但为什么现在却选择当猎魔人?”

“如果不负责任地解释,那就是不可抗拒的命运。我的老师兼监护人认为那种想法是极端愚蠢的,他下了死命令,禁止我那么做。”罗兰耸了耸肩,“后来我想了另外一个办法。你该知道,斯托加德的矮人和游侠之间关系比较密切,我原本打算拜托某位狮鹫骑士带我一起去巡逻,但结果又被拒绝——因为狮鹫骑士的装备是为单人设计的,如果另加一人很可能会造成危险。那矮人怕我从半空中掉下去,所以严辞拒绝了。”

“真是遗憾,”对方惋惜地叹了口气,“这么说你从未上过天空?”

“不,后来也有多次凭空眺望的机会,只不过……”

“只不过?”听得入神的少女追问。

“那时已打消摘星之类的念头了。毕竟,对于现世渺小的生物来说,即使飞得再高,也永远无法触及天穹之顶的宝石吧?何况……即使真的摘到了又如何?现世的一切是不会因此而有丝毫改变的,根本只是白费工夫罢了。”猎魔人的语调逐渐冷漠起来。

这就是属于死亡骑士的悲伤吗?卡托丽凝视着对方的侧影,静静地想着。周围的空气再度停滞了下来,但女孩并不希望夜谈就此结束,于是她巧妙地转移话题:“但你该知道的,天文学并非是白费工夫的知识~!”

“我可从未说过那方面放弃了啊。”罗兰微微笑了笑。

“那么能告诉我那些星座的名字吗?”少女伸手指向浩瀚的星空,“比如说……那颗淡金­色­的~!”

“你是说左边那颗?”猎魔人楞了楞,“那颗是‘恋人’。”

“恋人?真是浪漫的名字,不过很适合那种温暖的颜­色­。”卡托丽的评价中带着懵懂的向往。

“‘恋人’象征着纯洁的爱与无私的奉献,不过那毕竟只是一种理想而已,大部分人穷尽一生也无法抓住命运之线。”那水­色­的双眸中燃起一丝微妙的火焰,“而且即使抓住了,那爱情的火焰也不一定能带来温暖的呵护,相反却有可能撕咬他的灵魂一辈子。”

“悲观主义论调。”女孩撇了撇嘴,“那这颗红­色­的呢?”

“这颗是‘皇帝’,象征着至高无上的地位和不容质疑的权威。传说中的最强剑士雅加西正是由于力量上的无与伦比,所以才会被冠以如此显赫的威名的,对于战士们来说,这颗星就是雅加西的化身。”

“还有那颗……”

两人就这样一问一答。不知不觉中,几乎所有重要的星座和耀星都被问完了,卡托丽的连续发问也跟着缓了下来。有意要和罗兰抬杠的女孩有些不甘,于是再度反复逡巡了一遍夜空,最后她的目光停在刚才被漏掉的一颗小星上。

“那一颗银灰­色­的是什么?”

“那颗是‘愚者’。”

“象征什么呢?你是不是忘记‘愚者’的含义了?”女孩的口吻中带着一丝得意。

“愚者之星是没有确切的含义的,《星之书》中赋予它的象征意义非常模糊,词义模棱两可。”死亡骑士面无表情地回答,“因为无论如何选择,最终总是要舍弃某些部分。即使人们认为自己的观念正确无误,在未来的某一天,曾经许诺的代价依然会滋生出巨大的屏障,并令他陷入无法逃脱的迷宫。这是属于人的悲哀。”

“喂喂,不要把你的个人看法施加上所有人头上啊~!如果说‘愚者’能映照出错误的话,那起码证明人还是有重新选择的机会的。”卡托丽毫不犹豫地反驳,女孩随后伸出手去,透过指缝窥视着那颗神秘的耀星,“不过既然连这么生僻的星星你都知道,看来再怎么追问,唯一的结果也只是凸现我自己的无知而已。”

“就你的年龄而言,已经可算是知识丰富了,我在十七岁的时候只能算是小鬼而已。”罗兰朝女孩眨了眨眼睛,“另一方面,现世有关灵界星空的资料本来便很少,我也是在很久前从一位……好友那里了解到这些知识的。”

“好友?”敏感的少女并没有忽略掉对方语调中微妙的眷恋,她立即穷追不舍地询问,“那位教导卡奥斯星座知识的学者是男­性­还是女­性­?”

“伤脑筋,”猎魔人因后悔自己的多嘴而苦笑起来,“年轻人的好奇心总是这么强吗?”

“看来似乎是女­性­。”卡托丽的瞳孔中掠过狡黠的眼神,“那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浪漫故事呢,英俊温柔的猎魔人先生?”

“比起圣骑士,你似乎更有成为吟游诗人的资质,或者去当个小说家也不错。”罗兰出于自卫的目的开始反­唇­相讥。

“真是狡猾的回答。”少女抱怨道,“不过……”

总有一天,我会了解你的一切。卡奥斯有着什么样的过去?为何选择投身于伊修托利的麾下?如何领悟云耀的力量?以及……为什么愿意保护我到这种程度……

“不过什么?”死亡骑士有不妙的预感。

“秘密。”卡托丽严肃地摇了摇头,下一刻,少女银铃般的笑声融进了静谧的夜­色­中。

“那家伙是个很冷漠的人——标准外交式微笑、标准师父式勉励、标准同伴式交流。”不,并不是这样的,雷恩的指责根本是错误的~!直到了解真相后我才明白,死亡骑士的感情并不逊­色­于任何生者,如果可以用言语去沟通,亡灵与人类之间的鸿沟也并不是无法消弭的~!就象现在,我和卡奥斯,一名圣骑士和一名死亡骑士,不是依然能和谐地共处在同一片星空下吗?

如果可以的话……真希望这一美妙的瞬间能如永恒般延续。

次日清晨,整装待发的众人在依莱娜的带领下向着一百多公里外的战场进发。由于这个领域是由灵界与现世的力量汇聚而成的,因此修因的法术威力在这里打了将近一半的折扣,尽管高阶法师辩解说魔法的­精­妙并不在于纯粹的威力大小,移送方阵的作废却是无法逃避的事实。不过对于在这里生活了几百年的人们来说,短时间内的调兵遣将并不会因此出现大问题——可搭载两人的御风马很轻松地让援兵们的疑惑烟消云散了。

正如名字所述,这些四蹄上生着羽毛的骏马可以­操­纵风元素,它们飞得不高,但却拥有不亚于狮鹫的速度,且能制造出结界保护乘坐者的安全。拜此所赐,当卡托丽一行俯视着脚下飞掠而过的茂密丛林时,完全没有受到疾冲带来的巨大风压的影响。

“启动噬音结界了吗?”罗兰低声询问身前的血族——在上路的时候,死亡骑士特意选择与她同乘一骑。

“放心吧,我连幻影结界都一起启动了,别说是对话的内容,他们甚至都不会发现我们在对话。”依莱娜肯定地回答,“而且看样子,似乎人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做呢。”

在两人交谈的同时,左侧那匹御风马上,修因和雷恩似乎又陷入了激烈的争论之中,就连美丽的风景都无法分散他们的注意力;而在右侧,芙罗拉正亲切地向身后的卡托丽介绍这片土地的历史,对方显然已经被吸引住了。

“那么,任务完成了吗?”死亡骑士开门见山地问道。

“当然,现在那颗路维丝之血已被封印在万象馆最底层的保险库中,由里魔法阵布下的结界看守,万无一失。那位可爱的公主还蒙在鼓里呢,她根本就不知道项链已经被换成了红­色­魔晶。”

“只要在我唤醒世界树前没有异样便好。”

“魔晶也是种完全免疫现世魔法的宝石,在被使用前应当无法辨别真伪。”血族惬意地将身体倚靠在罗兰宽阔的胸前,“放心吧,我可是星之都经验最丰富,同时又是最谨慎的里魔法使。”

“又开始老套的自吹自擂了。”罗兰的嘴角微微扬起,“不过还是要谢谢你,依莱娜。”

“这种语气实在是太见外了,罗兰。”美丽的血族朝他挤了下眼睛,“如果真想谢我,不妨和盘托出昨晚你们聊天的内容。”

“我和她讲了一个关于愚者的故事。”死亡骑士自嘲地回答。

“不解风情的家伙,恋人的故事才是最好的选择。下一次让依莱娜姐姐来教导你如何俘获少女的芳心。”对方的表情颇为惋惜,下一刻她却猛地前倾,并让柔软的身体紧贴在御风马上,那红­色­的双眸也在瞬间恢复了往常的犀利,“现在赶快做好战斗准备吧,马上就要抵达战场了,我们要给那些愚蠢而贪婪的恶魔一顿好打~!”

“当然,一定会把他们逐出此地的,”猎魔人握紧了剑柄,“就像十九年前一样~!”

伴随着罗兰的话音,树木汇聚的绿­色­海洋在刹那间褪去,一望无际的平原则在御风马的蹄下迅速地铺展开来。折­射­出赤红光芒的地平线逐渐迫近骑乘者们视线,最终化为一个混合着剑光、雷电、冰雹与岩浆的巨大的修罗场。

残酷的拉锯战已经持续了很久,双方的力量犬牙交错,然而整条战线看上去却依然非常鲜明——依然为星之都战士们坚守的一侧还保留着自然的原貌,但被恶魔们攻占的区域却已被灼热的火焰完全吞噬,变成了岩浆般的焦土,而两种迥异颜­色­的边界,就是剑光与热炎重叠的战场。

燃烧着的炎魔、笨重的遁地魔、全身都是刀刃的炼狱魔、蜘蛛模样的狩魔、­肉­球一般的劣魔、有两对翅膀的巴洛魔以及铁岩铸就的地狱火,他们的个头大多超过七米,当这些巨人般的恶魔聚集在一起时,就好象层峦叠嶂的群山,一边坚定地向前推进,一边碾碎眼前的一切障碍。高阶恶魔们则混杂其中,不时依靠天然的元素­操­纵能力施放强力的闪电与火球,准确地秒杀那些疏忽的倒霉鬼。

不过星之都的战士们似乎并不在意这些占满视线的巨型对手,他们大多积累了几百年的战斗经验,足以抵挡下恶魔的重击——他们以小组的形式将这些燃烧的山峦分割包围起来。位于正面的是装备­精­良的战士,尽管从尺寸上看他们手中的武器只够当恶魔的牙签,但那却是致命的牙签。矮人威力巨大的下盘斩会在瞬间削断对方的双腿,而在巨人倒地的同时,剑士便会冲上前去,巧妙灵活地避开对手发狂的挣扎,然后一击戳穿他们动力的源泉——恶魔之心。

侧翼的­精­灵们大多为魔法剑士,尽管法术的效力大降,但却丝毫不妨碍他们发挥­精­湛的弓术。这些被施加了魔力的利矢化为道道银光,撕开灼热的空气,扎进恶魔坚硬的身躯,然后猛地爆炸或是结成寒冰。从空中看来,平­射­的箭雨仿佛一张坚韧的金属大网,紧紧地套住了那些移动城堡。

后方则聚集着五十多名祈祷士,他们分布在三座距离战场一公里远的山丘上,从制高点俯瞰着全局——很显然,这些山丘也同样是祈祷术的杰作。正如守护者所述,里魔法在这个领域的威力丝毫不减,直刺天空的锋利岩峰、狂野咆哮的龙卷以及坠落时溅起无数沙尘的冰陨石,即使是元素抗力极强的恶魔在祈祷之奥义的面前也不得不止步,不仅如此,他们甚至无法正面承受这些攻击。

“没想到居然已经有这么多了,起码是前天的两倍以上,超过四百只……”依莱娜并没有因目前的优势而产生任何松懈的感觉,在战场上空兜了一圈后,血族忍不住皱起了优雅的眉头。

“这即代表着对方已发动新一轮攻势,”芙罗拉回答,“我们先到前线指挥中心去,然后再做打算。”

守护者的话音未落,两只刚摆脱战局的巴洛魔便发现了这些新出现的目标,他们鼓动起黑­色­的翼膜,咆哮着猛扑上来。恶魔俯冲时的加速度非常高,在这个距离上,温顺的御风马是来不及逃脱的,而其上不会飞行的骑乘者也等同于俎上鱼­肉­。对方正是抓住这个有利契机,打算将人与马一并消灭。

伴随着空气的升温,两枚巨大的火球从恶魔的口中­射­出,在晴空中拖曳出黑­色­的轨迹,从刁钻的角度准确地狙击向依莱娜一行。高阶法师立即结起复杂的手印,准备以防魔结界对抗。但在修因开始念颂咒文之前,芙罗拉的声音却远远地飘了过来:“让我来解决吧,修因先生。”

下一瞬间,在法师来得及回答之前,死一般的寂静突然降临,被风声鼓荡的耳膜因无法适应周围冰冷的空气而鸣动着,时间和空间仿佛都失去了作用,就连意识也跟着失重。

这种恍若灵魂脱体的感觉只持续了短短的刹那,而当修因回过神来的时候,气势汹汹的火球已消弭于无形,就好象刚才的一切都仅仅是幻象般。紧接着,那两只巴洛魔开始哀号起来,他们振动的翅膀在这关键时刻突然­干­脆地罢工,然后长度超过五米的笨重身躯便从高空猛地坠落下去,直到在焦黑的地面砸出两个巨大的土坑为止。

“里魔……不、祈祷术的力量~!”修因用最大的音量喊了出来,前面的雷恩差点因此变成聋子。

“我只是­操­纵与火球的成分相反的自然之力,然后使两者相互涅灭而已。至于那两只恶魔,他们已中了恶意的暗示,所以身体麻痹无法动弹,这一招恰巧能给空中的敌人造成极大伤害。”守护者轻轻地摇了摇头,“对付这些贪婪的恶魔……惟有在开始就表明鲜明的立场才是最好的选择。”

“老师,你还是节省些­精­力比较好。”血族在一旁善意地提醒。

“不要紧,我已为计划留下了足够的力量,今天必须将这场战争彻底了结,并杜绝一切后患。”芙罗拉的语调逐渐严肃起来,她的目光随即落在了眼前翠绿的山丘上——指挥中心已经到了。

此刻,星之都防卫队的最高指挥官利斯顿·奎罗特就站在四名援兵的面前,这位久经沙场的矮人有着一张刀削斧劈的方脸,如同他的族人雕刻出的石像,更绝的是他的头发和胡子都被编成了辫子,看上去好象是挂在脑袋上的无数根粗细长短不一的麻绳——这是卡那多斯大陆白石厅矮人的习俗,他们以­精­湛的铸造技术和令人恐惧的酒量而名扬海外。

“守护者告诉我说你们是从现世过来的,不过既然能算是援兵,那想必应该很清楚如何和那些混球战斗吧?虽然这是场战役,不过对付恶魔始终是小队作战最有效率,你们可别指望什么方阵作战。”利斯顿的粗手扬起,指向不远处的战场,“长话短说,现在的战况很有利,星之都的两千两百名战士已经压制住了中阶和高阶恶魔的联合进攻,但是这局势维持不了多久,所以我们必须借助祈祷术的力量,你们都给我听好了。”

“在接下来的战斗中,芙罗拉会施放一个威力极大的祈祷术,足以把这块地方变成雪原,但那些恶魔的抵抗能力非常强,只有攻击范围中心地带的元素之力才能够彻底摧毁他们——大概是半径一公里的一个大圆。而你们要做的,就是尽全力包围他们,把他们聚拢到这个有效范围内,当这些家伙挤在一起防御的时候,离战争结束也就不远了。”

“那么具体的命令是?”卡托丽小心翼翼地询问这位临时顶头上司。

“现在战线已经基本接近凹半月形,但右翼的包围还没完成,似乎是因为聚集了较多高阶恶魔的关系,我要你们去增援那边的战士,不惜一切代价把突破战线的恶魔给打回去,就是如此。”

“看来似乎是个烫手山芋。”罗兰耸了耸肩。

“这没什么,你们只要当成是赶牛就行了,只不过这些牛的块头比较大,身边徘徊着几只小狗,而且还会喷点小火而已。”矮人坏笑起来,随后从一旁的箱子里拿出三条项链,“戴上这个,如此一来你们就能连入祈祷士构筑的心灵联系网络,我会直接以意识交谈的方式与你们沟通。记住,一旦下达了撤退命令,就必须要在十五分钟内跑到这三座山丘下,否则便会和恶魔一起变成冰雕。”

“请问我的项链在哪里?”双手空空的修因好心地提醒矮人。

“需要­精­神集中的法师不适合意识交谈,而且另一方面,你得留在这里。”依莱娜在一旁冷冷地回答,“现世的魔法在这里力量大减,很可能令你造成错误的判断,再加上对于剑术一窍不通,这会带来致命的危险,战场和练兵场可不一样。”

“我可不像你说的那么没用~!”高阶法师顿时涨红了脸。

“那只是其中一个方面而已。你看,周围有这么多祈祷士正在施法……正是学习奇迹的好机会,”血族的声音逐渐压低,带上了不易察觉的诱惑,“修因,你该不会只满足于参阅图书馆吧?”

“这……”对方一时语塞。

“那么就这么说定了,法师先生。”依莱娜不容分说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转向身旁的卡托丽:“那么,就由我和你们组成战术支援小队,去压制右翼突进的恶魔,各位可要拿出看家本领啊。”

“请多指教。”女孩认真地回答,“我们这就开始执行命令吧。”

“罗兰,如果这次再搞砸,我便把你吊在灵树之馆的树枝上示众,听明白了吗?”在前进的途中,利斯顿的声音突然钻进了死亡骑士的脑海,很显然,矮人已经开始迫不及待地使用意识交谈了。

“这次你就放心吧,”死亡骑士的眼中掠过灼热的火焰,“我已经获得了力量,而且……不仅仅是为了复仇。”

在解决了两只炎魔后,援兵们终于遭遇了棘手的敌人——强大的末日守卫。六米高的恶魔双手紧握着一柄锋利的锯齿大刀,而他的后背上,四只顶端衔着利刃的柔软触手正缓缓律动着。

“当心,这家伙的速度比你想象的还要快,而且那些刀刃上大都有毒。”罗兰谨慎地估算着和对手的距离,眼睛不放过高阶恶魔的任何细节动作,卡托丽和雷恩则默契地从两侧进逼,准备随时上前支援同伴,但依莱娜却早在敌人出现前就已不见了踪影。

几秒的对峙过后,恶魔率先发起了攻击——狡猾的末日守卫并没有亲自动手,而是召唤了三只地狱犬做试探。也许是受到强烈的幽界之力的影响,这些下等魔一反平时的懦弱,如疯狗般不顾一切地扑了上来,两名圣骑士立即被拖入缠斗的泥潭。

但以罗兰为目标的地狱犬就没那么幸运了,借助武器的优势,猎魔人的横斩一下就剁开那三张淌着酸液的脏嘴,紧接着罗兰以巧妙的步伐滑到目标的侧面,霜恸泛出幽蓝光芒的锋刃则在下一刻准确地贯穿了恶魔之心。

地狱犬的身体在抽搐中逐渐融化成闪亮的火星,而与此同时末日守卫也终于发起了攻击,那庞大的身躯悄无声息地变成了一个模糊的影子,然后突然出现在死亡骑士的身前,两人长的锯齿刀当头猛地斩下,巨大的力量令正面防御的罗兰顿时往土里陷了两寸,而直到此刻,高速移动带起的爆风才刚刚赶到,“嘭”地一声吹散了三头犬残余下的灰烬。

恶魔的攻势并没有就此结束,原本拖在背后的四条章鱼爪就像触电般突然动了起来,从不同的角度戳向猎魔人,但早有准备的罗兰以更快的速度从交错挥舞的巨臂之间穿了出去,下一刻,他原本站立的位置上已齐刷刷地Сhā进了四柄闪着荧光的利刃。

攻击落空的结果令末日守卫的马脸上掠过一丝惊讶,自己是来自扭曲虚空最底层的高阶恶魔,以疾行的高速夸耀于三界,即使是星之都的战士也不可能和自己进行一对一的战斗,何况是从这种闪电般攻击中全身而退。很显然,这个手持大剑的家伙和普通人类有着不小的区别,当末日守卫重整态势后,他的眼中已多出了一份谨慎——这一次,高阶恶魔打算通过自己的天赋来­干­掉对方。

罗兰自己也同样有些惊讶,死亡骑士依然清楚地记得最初战斗时的艰难——在伯日丁,被连云耀都不会的卡托丽逼入困境,不得不牺牲手臂以获得反击的机会;在贝利尔村,面对同样是高阶恶魔的深渊领主时,自己甚至一度被对方的力量压制。那个时候,罗兰才深刻体会到七年未曾拔剑的苦果——即使拥有永不老化的­肉­体,­精­神却一样会松垮。

但现在不一样了,力量又回来了~!没错,仔细回想的话,其实我的剑术早就恢复到了七年前的水准,只不过因为对手是人类而没有察觉罢了~!猎魔人兴奋地以手掌摩挲着剑柄,嘴角泛起一丝满意的笑容。

是因为一路激烈的战斗唤醒了战斗的本能吗?不……如果要更准确地形容,那便是因为体内的灵魂终于重新燃起的关系~!没想到我的感觉这么迟钝,直到现在才察觉到自身的变化。但是……究竟因为什么呢?罗兰猜测着,那水­色­的瞳孔却下意识地望向了一侧,在那里,有着黑发与绿眸的少女恰巧解决了自己的对手。

不可抗拒的……命运?死亡骑士的眼中掠过颤动的火苗。

在卡托丽和雷恩­干­掉地狱犬的同时,末日守卫也发起了第二轮进攻,这一次,迎接猎魔人的不再是闪耀的刀光,而是一股大范围的强风。罗兰脚下的风速在瞬间提到了原来的几十倍,尽管死亡骑士打算躲闪,但空气是无处不在的,他就象被卷入漩涡的帆船一样被突然腾起的旋风给抛到了空中,而高阶恶魔的锯齿刀也在同时刺了出去。

这有力的一击还是落空了,罗兰在下落的同时象猫一样扭过了身体,然后以霜恸错开了对方轨迹单纯的直刺,但末日守卫并不在意——那仅仅是虚招而已,他背上的四条触手在直刺的同时飞舞了起来,上面的四柄利刃将会把无法躲避的猎魔人裁成小块。

但什么也没发生,死亡骑士稳稳地着了地。

伴随着恶魔痛苦的咆哮,腥臭的绿­色­血液正从曾长着触手的四个巨大伤口中喷­射­出来——这是依莱娜的杰作。战斗中的血族已经展开了原本隐藏在体内的翅膀,像蝙蝠般以半圆轨迹在空中飞掠,她的速度是如此之快,以至于没人能看清那身影的真正模样,留在仰望的众人眼中的仅仅是一道黑­色­的光弧。

而猎魔人则在同伴偷袭得手的同时抬手就是一剑,此时的末日守卫已经因剧烈的疼痛而乱了阵脚,尽管勉强架住了罗兰的重斩,但却根本忘了发挥自己的天赋与速度。电光火石间,依莱娜抓住契机紧贴着地面滑过,黑­色­的双翼如同最锋利的薄刃,“哧”地一声削断了末日守卫的双腿,罗兰的大剑跟着埋入他的胸口,为短暂的白刃战画上了句号。

“这就是速度最快的高阶恶魔吗?”美丽的血族从飞散的火星中走了出来,巨大的翅膀像斗篷般紧紧地裹着成熟的躯体,“从刚才的战斗来推测,我肯定比他还要快。”

“那家伙真是出尽风头……”雷恩低声抱怨了一句,但却不巧被身旁的卡托丽听见了。

少女顿时皱起眉头:“这里是战场不是舞台,如果错误估计自己的力量只会早死而已,而且担当辅攻也并非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雷恩,你最好纠正一下自己的观念。”

“不用在意,那只是纯粹的抱怨而已,队长大人。”圣骑士叹了口气。

“我们继续前进,再­干­掉几个右翼战线就会进一步收缩,战局也会按照计划的要求发展。”罗兰观察了一下左右的战场,星之都的战士们已经顺利地将两侧山峦般密集的恶魔压制了下去。

“不过我可不想再搞什么偷袭了,那不符……”依莱娜一边前进一边回答,但她的话语却在中途被打断了。

某个巨大的物体贯穿了火星的幕布,呼啸着砸向血族。依莱娜的双翅在她思考之前就动了起来,锋利的薄翼迅速地挥舞了一下,那东西便被切割成了两半,然后缓缓地滚到地上。她回过头定睛一看,映入眼中的景象却令瞳孔在一瞬间失去了神采。

被掷过来的是一名牛头人战士的上半身,而由于刚才的那一击,现在这具残躯已身首分离。

“他是贺……”依莱娜抿紧了苍白的嘴­唇­,紧盯着那颗表情扭曲、圆睁双眼的头颅,“究竟是谁,居然这么残忍~!”

仿佛是为了回答这句质问般,一个低沉的声音带着玩世不恭的腔调,穿过重重的烟雾,灌进了众人的耳朵:“女士们,先生们,我们来开个派对怎么样?”

那是一个很强壮的巨汉,身高超过两米,他的肩膀特别宽,相比之下让头部看起来稍小一些。他的头发是火红­色­的,发丝很粗,也很硬,好像狮鬃,在稍稍盖过额头的短发之下,有一双赤红­色­的可怖双眼,其中跃动的火焰暗含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他的鼻梁、嘴­唇­、獠牙、脸庞,都是用生硬的线条勾勒出来,仿佛一尊欠缺雕工的塑像,等待着战火和浓血的填补。

巨汉的腰间随意地别着一把抢夺来的战槌,不过罗兰很清楚,杀死牛头人的并不是那件武器——从那血­肉­模糊的断口来看,贺是被这个家伙用手给扯开的。

“他不是人类~!”卡托丽低声地判断,下意识地做出防守的姿势。

“是个愚蠢的恶魔,就和我们刚才­干­掉的那个一样,不过真没想到,这家伙还有这么奇怪的嗜好~!”依莱娜咬牙切齿地回答,“我倒要看看这家伙除了会装蒜还有什么本事~!”话音未落,血族已如离弦之箭般­射­向了那红发的战士。

“这位女士可真­性­急,还未介绍便打算与我跳舞吗?”面对对方全速攻击带起的强劲狂风,巨汉却露出了嘲笑的表情,下一刻,当羽翼的薄刃即将触到他的身体时,那赤红­色­的双眼在刹那间­精­光暴­射­。

红发战士直接用空手抓住了依莱娜的左翅,然后一下把它从主人的身上扯了下来,在罗兰来得及冲上去救援前,红发战士的右臂猛地一挥,一拳打在被俘者的腹部,那股蛮力的冲击下,血族就象断了线的风筝般被甩到了空中。

“依莱娜~!”死亡骑士立即接住对方下落的身体,然后抱着她往后退,卡托丽和雷恩则不顾一切地挡在了两人的面前。

吸血鬼的脸庞本来就毫无血­色­,但现在却仿佛又涂上了一层白腊,看上去苍白无比。翅膀的断口处正如刚才的末日守卫一样,向外狂喷着鲜血,不消一会便染红了罗兰的铠甲,她的腹部深深地陷了进去,里面的肝脏、胰脏等重要脏器已经破裂,肠子也断成了几截,就连脊椎也已七弯八扭。

值得猎魔人庆幸的是,虽然这是非常重的伤,但至少不会危及到依莱娜的­性­命,而那个来头不明壮汉也没有进一步追击的打算,他只是颇有趣味地欣赏着四人惊惧煞白的表情。

“依莱娜,振作一点~!”罗兰心焦地又喊了一声,这一次对方终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依莱娜张嘴想要回答,但却抽搐着喷出一大口鲜血——她的嘴里全是从胃里翻涌上来的鲜血,根本没办法说话。

“你们两个带她回后方,这里就交给我来解决。”死亡骑士将重伤者抱给了雷恩,圣骑士只觉得手上冰冷的躯壳软得好象被抽掉了骨骼。

“知道了,我们这就送她去指挥中心。”卡托丽简短地回了句,从罗兰眼底燃起的冰冷火焰让少女确信,死亡骑士绝对不会输给这个古怪的家伙,“一定要小心,卡奥斯~!”

“我会好好地教训他一顿的。”对方的声音异常平静。

“真遗憾,总有人不懂得享受派对的乐趣~!”红发战士目送着那三人迅速地撤退,随后舔了舔两颗突出的獠牙,“不过你一定会好好陪我玩的,对吧?”

“奉陪到底~!”在猎魔人的回答传到的同时,他的大剑也已经到了巨汉的眼前。罗兰的身体化成了一道黑影,在瞬间跨越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下一刻,他将全身的重量和惯­性­都加诸在了霜恸上,剑芒在半空中划出一道蓝­色­的长线,呼啸着扑向眼前的敌人。

这一剑的威力绝对不下于当年击碎尤瑟尔圣光风暴时的水准,不仅如此,即使对方凭蛮力抵挡下纵斩,死亡骑士接下来要施展的一系列连击也足以把他带进毁灭的深渊——当看到依莱娜无神的双眼时,罗兰就已下定决心,要以自己全部的力量来消灭这个喜欢玩变身游戏和空手格斗的混蛋。

然而,在距离巨汉头顶只有三寸半的地方,霜恸却劈不下去了。

没有金属厮磨的脆响,也没有魔力爆发的悸动,猎魔人的大剑就那样凭空被截停住,因为红发的战士在那千钧一发的时刻跃身上前,直接以单手抓住了罗兰握剑的双手~!

这……怎么可能~!!死亡骑士现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但对方接下来的动作却让他几乎失去了平衡。

强壮的战士用力地往后一拉,将攻击者连人带剑扯了过来,然后他仔细端详着霜恸巨大的锋刃:“哦呵……这真是一柄罕见的巨大玩具。是限量发售版?还是永久典藏版?”他微微侧过脸,打量浑身肌­肉­紧绷的罗兰,“接下来呢?接下来要怎么办,我可爱的舞伴?”

第二部 黎明 第二十章 冰之轮舞

罗兰感到有一股凉意从后脖颈扩散到全身,久违的恐惧甚至撼动了灵魂的深处。

二十多年戎马生涯,自己遇到过无数传说中的强敌,数度与逃不过的死擦肩而过,但是手中的剑却从未被截停~!然而此刻,无论是白龙之王的利爪或者尤瑟尔的­精­王剑都无法截停的霜恸,却被对方用单手给压得死死的。

不可能~!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等等,这样我会和依莱娜一样被击垮的~!我必须防御~!对方的调侃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一般,令失神的罗兰从无法接受事实的状态中清醒了过来。

不,不能防御,要进攻~!战斗本能回到了死亡骑士的体内,猎魔人的身体微微倾斜,右腿猛地扫向巨汉的脑袋。

但对手的速度更胜一筹,在罗兰起脚的同时,红发战士已经将空着的左手举了起来,并正确地放在侧踢轨迹的终点。一声闷响过后,死亡骑士的攻击被再度挡住,而且连右脚也被提到空中。

罗兰感到那两只铁钳般的大手正在不断地施加力量,很显然,这个变身爱好者打算把自己撕成两半,就象刚才对付那个牛头人的做法一样。但猎魔人并没有就此绝望,尽管自己已经被擒,而且对方在力量上拥有绝对的优势,但空手格斗却并非是仅凭这简单的因素就可决定胜负的东西,经验、技巧以及胆­色­会为最终的结局带来意想不到的变数……比如现在。

罗兰把左脚也抬了起来。

被抓住的双手和右腿在一瞬间转换了身份,不再是死亡骑士的束缚,而成为了他进攻的支点,相反,原本处于有利地位的红发战士却因此被封住了双手,并且正中门户大开。趁着对方来不及反应的刹那,悬在空中的猎魔人间不容发地飞起一脚,他的长腿就象挥舞的镰刀般自下而上扫过,准确地击中巨汉肥厚的下巴,并让那沉重的身躯失去了平衡。

下一刻,红发战士下意识地放开了手,束缚猎魔人的力量立刻跟着消失,获得自由的死亡骑士再度反踹一脚,这回战靴踏在了对方的脑门上。借着那股巨大的反作用力,罗兰在空中以优雅的姿势翻过一个跟头,然后稳稳的双脚着地,而同时锋利的霜恸已经毫无破绽地指向了敌人。

“漂亮的舞步,小子,你比我想象的还要活泼~!”巨汉似乎一点也不在意自己的失败,以轻松的语调回答。

“你这家伙,究竟是什么样的怪物?”罗兰的声音中充满谨慎。刚才那两脚的力道足够踢断炎魔的犄角,但是却只在红发战士的脑袋上留下两个黑乎乎的印子而已,死亡骑士现在坚定地认为命运的确是喜欢捉弄人的——刚刚还沉浸在力量恢复的兴奋中,下一刻自己就差点被­干­掉了。

“别那么心急,秘密这种东西就是为了最后的Gao潮而准备的。”红发战士笑了起来,随后抽出了腰间的战利品兼武器,“不过作为奖励,我可以和你玩玩兵器游戏,来试试吧~!”那戏谑的话语跟着立即被沉重战槌带起的狂暴风声撕成了碎片。

依莱娜的身体比看上去要轻,从战场到后方的距离也不远,只有一公里多,但对于雷恩来说,走过这段路的感觉却比以往任何行军经历都更艰难。在利斯顿·奎罗特的战略中,地狱犬只是作为敌方附属战力来计算的东西,并非重点剿灭的对象,但糟糕的是下等魔最喜欢­干­的事就是以多欺少,当它们发现卡托丽和雷恩正在撤退时,这些家伙立刻围拢了过来,开始疯狂追杀他们俩。

拔出厚重灰烬中的短剑,卡托丽已经记不起这是自己解决的第几只地狱犬了,正当女孩觉得快要­精­疲力尽的时候,却又有两只­阴­魂不散的恶狗围了过来,但这一次,迎接它们的不再是速度越来越慢的短刃,而是两道青白­色­的闪电。

躲避不及的恶魔立即被烧得焦头烂额,修因声音随之响起:“真抱歉,我来晚了~!你们赶快跟我来~!”

在魔法的掩护下,接下来的路好走了很多,后撤的小队很快便抵达了三座山丘中央的一块空地,在那里,几名专职医护的祈祷士已经等候了多时,雷恩刚一放下怀中的依莱娜,他们就迅速地围拢了过去。

“她的情况怎么样?”卡托丽终于忍不住问道,在后撤的途中,血族天然的回复力已经令后背的伤口完全痊愈,但现在这些医师们却依然一脸的凝重。

“依莱娜的生命没有大碍,但估计回复的速度会非常慢……比平常慢得多……她体内的自然之力已经失衡,血族的天赋能力也因此被抑制住了。”为首的老者摇了摇头,“击中腹部的这一拳很古怪,其中蕴涵着极强的火炎之力,是以往从未出现的现象,究竟哪一种恶魔才会拥有如此强大而纯粹的力量?”

“是一个以人类的姿态出现的恶魔,”女孩有些担心的回答,听了祈祷士的话以后她对自己原先的判断不再那么自信了,“卡奥斯现在还在和他一对一的战斗,也许我们有必要回去援助他,雷恩,跟……”

“那可不行,”一个饱经风霜的声音Сhā了进来,“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

“为什么?”卡托丽转过身,看见利斯顿正站在自己身后。

“芙罗拉已经开始引导念之海的力量了,而撤退的命令也会传到战场的每个角落,接下来冰川风暴的力量将肆虐到整个平原,如果现在擅自行动,只会打乱计划的步伐而已。你们两个既然原本就是搭档,那么继续去缓冲带接应撤退的战士。”矮人命令圣骑士和高阶法师,他的语气威严而不容反驳,“至于你,卡托丽·奥兰德,跟我到指挥台来吧,那里可以俯瞰整个战场,然后我们再来看看能为卡奥斯做些什么——如果他确实需要帮助的话。”

霜恸狠狠地撕开大气的肌肤,然后呼啸着斩向巨汉的首级,沉重的战槌则毫不犹豫以千钧之力迎上。下一瞬间,无数耀眼的火花从金属咬合的地方迸出,排山倒海的力量顺着大剑的锋刃涌向罗兰的全身,猎魔人紧绷着肌­肉­的身体一下就被这股浪头推出了近十米远,双脚在焦土上拖出两道又深又长的垄沟。

在以兵刃交手的第一回合,经验丰富的死亡骑士就发现巨汉对于武器一窍不通,那柄致命的战槌在他手中仅仅是一根­棒­子,挥舞起来毫无章法,这令猎魔人看到了胜利的曙光——如果力量不够,那就用技术来弥补。虚虚实实的突刺、眼花缭乱的连击、还有轨迹变幻莫测的重斩,只要保持好自己与对方的距离,不再陷入被束缚的困境,那这些攻击足以把红发战士剁成碎­肉­。

但第二个回合,死亡骑士的计划就泡汤了。没错,红发战士的确不懂得使用武器,但他却轻易地跟上了罗兰以浑身解数使出的剑技——在那卓越无比的反­射­神经面前,任何伎俩都失去了意义。

究竟要怎么做才可能战胜这家伙~!?罗兰又一次质问自己,但是却得不到答案。

就在死亡骑士心焦的时候,一片晶莹剃透的银白却夺走了他的视线——那是一朵六棱形的雪花,它完全无视两名对手之间沸腾的空气,就象跳着优美的慢步舞,从空中缓缓滑落,那反­射­着阳光的身躯在黑土与岩浆交杂的背景下显得格外显眼。

“祈祷术……”一直保持着轻松表情的红发战士,此刻却露出一脸的厌恶。然而就象是故意要与巨汉作对一般,更多的雪花从天而降,最后终于演化为一场纷飞的北国大雪。

仿佛为了映证猎魔人目睹的奇迹,最高指挥官的声音同时在猎魔人的脑海里响了起来:“罗兰,是撤退的时候了,尽快摆脱目前的缠斗,能做到吗?”

“不可能,”死亡骑士­干­脆地回答,“而且我也不能这么做。”

“天杀的,你又打算象上次一样蛮­干­吗~!?蠢货,即使是死亡骑士也不可能抵挡住那种程度的力量的,冰川风暴可不是让你的体表结层冰就完事的祈祷术,它会把你直接变成一座冰雕~!”尽管是意识交谈,利斯顿暴躁的声音却还是让对方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

“既然它的威力那么大,那我就更放心了。”罗兰的双眼继续紧盯对手,而此刻巨汉已将注意力转向了远处的山丘,“听着利斯顿,我不能错过这个机会,如果现在不借助祈祷之奥义的力量消灭那家伙,恐怕星之都以后会付出难以想象的惨重代价。这名红发巨汉是我所见过的最强的战士,如果是在一百五十年前,我看他大概能和‘皇帝’一对一地决斗~!”

沉默了几秒后,矮人发问:“那你怎么办?”

“我还肩负着伊修托利赋予的重要使命,所以绝对不可以死在这里,至于如何保障我的安全,那就是最高指挥官的事了。”罗兰的嘴角微微上扬,死亡骑士几乎可以想象出矮人吹胡子瞪眼的表情,“我会设法引诱这家伙到冰川风暴的中心处,风眼的温度是最低的,一定能够结束他的生命。至于给我加护的结界,一定要在最后关头才使用,否则便会被看穿,好好把握时机,别让我失望啊。”

布置完一切后,死亡骑士不容分说地掐断两人间的心灵沟通。紧接着他猛地冲向十米外的敌人,浮雪在罗兰的身后高高扬起,而当它们落下的刹那,霜恸的光芒已再度掠过半空。

红发战士轻松地挡下猎魔人试探­性­的攻击,然后开了口:“小子,我已经玩腻了,你最好乖乖地接受死亡。”

“这么快就打算中途退出派对?真是没耐心的家伙。”罗兰接连刺出六剑,角度一剑比一剑刁钻,这令巨汉觉得非常不舒服,“如果想要我的命,就用自己的手来拿吧,如果你有那本事的话。”

这句挑衅的话语令对方赤红的双眸中掠过一丝冷火,红发战士随即抿紧嘴­唇­,一言不发地和身扑上,那疾驰的身影看上去恍若一道红­色­的闪电。

该死的罗兰,居然每次都让我来给你擦ρi股~!恬不知耻的混蛋,你把伟大的利斯顿·奎罗特当成什么人~!由于卡托丽就在身旁,矮人不便发作,他只能在内心咆哮,然后对岩石狠狠地砸出一拳。

“卡奥斯那边怎么样了?”女孩有些疑惑地问道。

“那家伙要把对手引诱到最寒冷的风眼里,不仅如此他还切断了与心灵网络之间的联系,看样子是决心蛮­干­到底了。”

“什么~!?他不打算撤退?”女孩瞪大眼睛,随后下意识地握紧拳头,“我得回去支援卡奥斯……”

“我早已说过,你去了也没用。”矮人的语调就象眼前的风雪一样冰冷。

“即使没用,我也必须去~!”卡托丽斩钉截铁地回答。

是的,必须去。

即使卡奥斯是一名死亡骑士,即使他的存在对于任务来说是最大的障碍,我也绝对不会在这种危险的时候放弃救援,那等于是对同伴的背叛~!

不仅如此,他对我来说……无论怎样都是最重要的同伴……

“你是不是爱上他了?”利斯顿眯起眼,一针见血地问道。

少女楞了楞,回过神来的瞬间,她那白皙的脸庞立即涨得通红,卡托丽大声地否认:“怎么、怎么可能~!你究竟算什么指挥官,到这种时候还乱开玩笑~!卡奥斯是我非常重要的同伴,所以我必须去救他,事实就是如此~!抱歉我没工夫和你在这里罗嗦了,再见~!”

“没那个必要,其实解决的方法很简单。”目睹对方的窘态,矮人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尽管冰川风暴的威力无与伦比,但如果集多人的力量于一点,还是可以与之抗衡的,我会抽调七名祈祷士合力为卡奥斯加护抗寒结界,虽然其他保证不了,但­性­命是不会有问题的。”

“你……为什么不早说?”回想起刚才的失态,卡托丽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只不过分散力量也会带来些不良影响,”指挥官转过头扫视了一下脚下的阵地,越来越多的星之都战士正撤退进这个避风港中,“少了七个人,恐怕这里的温度会下降不少,过会你便知道结果了。很快……”

聚集在人们头顶的乌云仿佛一座巍峨高山,沉重的身躯缓缓碾过蔚蓝­色­天空,最终抹去平原上最后一丝阳光,将整个战场挟裹进自己灰暗冰冷的怀抱中。伴随着冷风尖利的呼啸声,纷飞的雪花在空中狂乱地飘舞,坚硬的冰雹将空气扯出道道裂痕,天与地之间的一切都变成了白­色­。不仅如此,那银白的积雪好象有生命般,将自己的身体化为无数只触手,向着四面八方疾速伸展,最终覆盖住整个平原。

然而莽莽白­色­中,却有一小片翠绿,安详地矗立于冰天雪地间。那是星之都防卫队所在的三座山丘,祈祷士们以强大的意志之力构筑起一道抗寒结界,将肆虐的冰川风暴抵挡在了营地的外面。纯粹的炎之力形成一个巨大的半球形帷幕,它的透明表面游窜着一股股热流,散发出的赤红光芒就象心脏般有规律地收缩,而每一次颤动过后,周围的冰雪就会消失于无形之中。

恶魔们的情况却不容乐观,当占据优势的对手突然开始大规模撤退时,他们就已经察觉到了形势不妙,但这时却已失去突围的可能­性­。短短十来分钟过后,地面上就积起了将近一米深的厚雪,一旦有哪只恶魔打算冲出风暴的中心,那片雪之海洋中就会涌出数十条寒冰塑成的巨蛇,紧紧地缠住猎物的四肢和身体,然后将自己化为一柄粗大无比的长矛,在对方的胸口上穿个大洞。

难以抵挡的全方位攻击形成了一座冰牢,将恶魔大军困在原地,一步也不能离开。这些来自扭曲虚空的入侵者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以天赋力量在身体周围构筑起防御结界,以对抗冰雹的攻击,不过力量强大的中、高阶恶魔并不在乎这种程度的寒冷,他们正在静静地等待着风暴减缓的刹那,一鼓作气发动冲锋。

在龟缩不动的恶魔群中,两名顶尖战士的缠斗依然持续着——其中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追逐上。逃避者优雅而巧妙的步法让巨汉扑空了无数次,而每次短暂的交锋过后,死亡骑士就离风眼更近了一步。

罗兰脚不点地的在飞雪间穿梭,他的金发与黑斗篷上已覆上了一层银白,这令死亡骑士的每次急停与迂回都带起一阵朦胧的薄雾。在猎魔人身后五米之遥,巨汉以同样的速度从雪面掠过,但他的那头红发却没沾上半点雪花——就好象身体周围包裹着一层奇妙的磁场,冰雹和飞雪在接近他之前就扭曲了下落的轨迹,而更不可思议的是,那些贪婪狡诈的恶魔们也和雪花一样刻意避开这两人,在罗兰逼近的时候他们甚至会主动躲闪。

那家伙甚至拥有能令恶魔畏惧的力量……他是魔王吗?但我却感觉不到任何的幽界之力,真是邪门~!死亡骑士对于身后追击者的敬畏又多了几分,不过他同样清楚的是,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自己因此可以不必面对恶魔们的重重包围,轻易地抵达冰川风暴的中心。

在那里,猎魔人将把这强大无比的对手送入寒冷的冰墓。

到了~!罗兰这样告诉自己,随后猛地转身挥剑,在这个动作完成的同时,巨汉的战槌恰巧带着风声砸了上来。借着那股反冲力,死亡骑士的身体在光溜的雪面上滑过好几十米距离,若不是他将大剑Сhā入地面,也许会被推出更远。

“哦呵,我可爱的舞伴,怎么不继续逃跑了呢?是不是累了,异或冻僵了?”红发战士打量摆出防御姿态的罗兰,带着嘲笑的口吻说道,那架式分明是一只猎鹰在询问自己爪下的野兔,“没关系,我马上就会让你忘记这一切痛苦的。”

巨汉做了个手势,就象不容抗拒的命令,附近的恶魔立刻顶着风雪包围了过来,三只末日守卫和两只深渊领主从侧翼和后方截断了死亡骑士的退路,而红发战士则一边舔着嘴­唇­一边逼近——在长久的追逐后,他打算好好地享受一下杀戮的乐趣。但进攻突然被毫无征兆的异象打断,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不由自主地离开眼前的战斗,并被天空吸引了过去。

风暴停止了。

漫天的洁白帷幕从视线中滑落,眨眼便没入积雪,只留下清冽的空气在空中徘徊。红发战士所处的位置正是云层的中央正下方、风眼的所在,大雪散去的瞬间,阳光顺着光滑的云壁倾泻而下,落在积雪上扩开成一片金­色­的镜子。

“嘿嘿,看样子祈祷术已经完结了,那么接下来……”一名末日守卫拔出Сhā入焦土的锯齿大刀,瞳孔骤涨,“谁都无法阻止我们前进的步伐,星之都完蛋了~!”伴随着兴奋的咆哮声,所有的恶魔都直起巨人般的身躯,然后将狰狞的视线锁定在了远处的山丘。

然而下一刻,他们的低吼却变成了痛苦的呻吟。

芙罗拉就站在最高的鸟瞰点上,她的周围游弋着无数闪光的冰屑,看上去仿佛一片银­色­的星海。守护者的表情和往常一样平和,惟一的不同就是那紧闭的双眼和微颤的眉毛——她的意识正徜徉于念之海中,­操­纵着无数执念的水流,汇聚起冲天的浪涛,最终引导那排山倒海的力量反馈到这个领域,编织出无垠的冰天雪地。

紧接着,意志的力量随着芙罗拉的声音凝集成为实体,守护者高声颂起的祈祷穿越界面,直达念之海的深处:“念之海中的意识之浪,让你们的力量化为我的愿望,猎魔人心中的不灭火焰,祈祷士心中的无垢清泉,狂战士心中的惊涛骇浪,死魂灵心中的扭曲深渊~!伟大的四界之力,请回应我的祈祷,将一切有形与无形之物,俱归于永恒的寂静~!”

分布于营地中的四十五名祈祷士在同一时刻集中起­精­神,原本律动的结界在他们的意志下紧缩,不再是半透明的帷幕,而成为了一块厚重的赤铁,紧紧地裹住了三座山丘。利斯顿身旁的七名祈祷士则把所有的力量聚焦在罗兰的身上,死亡骑士的周围突然燃起了一个球型结界,刺眼的红光让恶魔们无法正视。

而透过这个结界,罗兰看到了红发战士第一次露出他期待已久的惊讶。

风眼中亮金­色­的阳光已被染成银白,空气中的水分在无法想象的低温下迅速凝结,化为无数冰晶颗粒,然后劈头盖脑地倾盆而下,成为一道连接着天与地的宏伟瀑布。银白­色­的汹涌洪流在着地的瞬间溅起无数的冰屑与雪片,然后像水面绽开的涟漪般,以势不可挡的姿态一圈圈向外扩散。波涛所过之处,所有流淌的液体都被凝固,一切生命的火焰都被吞噬,无论有形无形都被萃取去全部的活力,最后沉入冰海寂静的深渊之底。

“这种伟大的力量,这种伟大的意志……简直就好象传说中的元素之王……总有一天,我也会有资格一窥第四界的真实~!”修因在一旁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喃喃自语道,法师呵出的气息已经化为雾气,而他脚下的绿草也蒙上了一层白霜——就连四十五名祈祷士合力构筑的结界都无法完全抵挡冰川风暴的肆虐。

卡奥斯他不会出事吧?卡托丽用双臂抱紧身体,不安地看着一旁紧闭双眼、表情严肃的七个人。尽管他们的脸庞都十分年轻,但矮人曾告诉过少女,这几位都是经验丰富的祈祷士。

一定不会有事的……他是死亡骑士,伴随着冰雪降生,再加上强力的里魔法保护,一定能熬过这样的攻击。女孩试图用理­性­的判断安慰自己,但突然间,她却醒悟般地抬起头,忽明忽暗的赤红结界随即映入那翡翠的双眸中。

我居然会这么希望他能平安归来?卡托丽问自己。我居然会这么希望和一个死亡骑士,一个路维丝的死敌……一起?

你是不是爱上他了?矮人狡黠的声音回荡在她的脑海中。

怎么会……少女抿紧嘴­唇­,闭上眼睛,下意识地摸索着胸前的垂饰,但这一次,冰冷僵硬的手掌却无法再感受到往常那股熟悉的气息。

以风眼为起点,冰晶的洪流在向外扩张了整整三公里远后,终于失去动力停滞在厚厚的积雪中。而对于结界内的人们来说,这个过程流逝的异常缓慢,就好象连时间也被冻结了一般。不知过了多久,祈祷士们才终于如释重负地睁开双眼,而赤红­色­的结界也跟着化为一片薄雾消失在了冷风中。

呈现在人们面前的是清澈如水的天空,黑压压的层云已完全散去,只在蓝­色­的背景上留下一抹淡淡的灰影,而整个平原则成为了一片白­色­的海洋——冰川风暴的威力之下,整个战场都为光滑的冰冠所覆盖,好象一面嵌在雪原上的硕大无朋的镜子。

“老师,一切都结束了,恶魔们的损失超过九成~!”两名祈祷士不顾疲劳,跑上前去搀扶刚睁开眼的芙罗拉。

“先等一等。”守护者擦了擦布满细密汗水的额头,然后凝神眺望着远处的战场。

来自扭曲虚空的军团已被毁灭的寒冷完全摧毁,凡是距离风眼一公里以内的恶魔全被变成了冰雕——那并非是表层的冻结,而是从最内的恶魔之心直到最外层肌肤的彻底冰化。一些幸运的高阶恶魔在最后一刻成功地逃出了秒杀范围,但也已为抵御强横的冰川之力而耗去了几乎所有的力量,只剩下了苟延残喘的份,现在这些幸存者大多在疯狂地凿冰,打算一把自己弄出冰面就立刻逃回幽界。

但是在风眼的附近,一个红点却顽强地闪着微弱的光芒——尽管已被冰晶掩去大半,从中透露出温暖与生机却依然一览无疑。在搜索到这一景象的瞬间,芙罗拉的嘴角微微扬起,她随后满意地叹了口气,紧绷的身体也松弛了下来。

“你们也辛苦了,扶我去医疗点那里吧,我该看看依莱娜怎么样了。”守护者说着转向了一旁的修因,“法师先生,我也得谢谢你呢,在缺乏情报的情况下,能做出及时救援的判断是十分值得赞赏的。”

“不,那是我身为战场一员应当做的,”回过神来的修因弯腰鞠躬,目光中带着无法抑制的向往和崇敬,“应当致谢的是我,因守护者的力量而能亲眼目睹伟大的祈祷术,那是身为知识探索者的永恒幸福。”

“罗兰,你那边怎么样?等等,我现在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你了。”矮人的话语传入死亡骑士的脑海中,仿佛沉重的钟声,一次又一次击打着受话者僵硬的意识——在冰川风暴的力量面前,不仅死亡骑士钢筑铁打的­肉­体趋于瘫痪,而且就连他的灵魂也似乎被一并冻结住了。

“冰川风暴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恐怖,芙罗拉可真厉害……”在对方呼唤好几次以后,猎魔人才断断续续、有气无力地回答,“我已经被完全冻僵了,根本使不上劲。利斯顿,你比以前更小气了,为什么不多叫几个人来保护我?”

“别乱推卸责任,小朋友。谁叫你这么逞能,这回终于学到教训了吧?”指挥官幸灾乐祸地大笑起来,“不过看在消灭了那个混蛋的份上,再给你记一功吧。”

“别罗嗦了,赶快营救落难士兵吧,指挥官大人。”

“再坚持一小会,祈祷士们正在建造能在冰雪上行进的魔法船,一会打扫战场时便把你吊上来。不过说起来,我身旁的这个小女孩倒是很着急呢。”

矮人的调侃令死亡骑士皱起眉头,不过他很快就把注意力转到了其他地方——猎魔人周身的结界正逐渐化为千万缕红线随风飘散,罗兰于是活动麻木的颈项,并开始检查损失:他的铠甲表面已经凝结了一层寒霜,全身上下都感觉迟钝,就连脸部的肌­肉­也被冻僵,唯有手中的霜恸依然一尘不染。

罗兰艰难地抬起头,这才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个冰雕的世界里,无数高大的恶魔在风雪的锤打下变作银白的塑像,带着痛苦与不甘的神情被禁锢在永恒的寂静之中,而眼前的这一块巨大而不规则的冰块中,有着一头红发的巨汉还依然保持着惊讶的表情。

“无论是怎样强大的力量,在冰川风暴面前都是毫无意义的。”猎魔人凝视着冰牢中的对手,尽管死亡骑士依然对刚才的战斗心有余悸,他还是举起剑向红发战士致以敬意,那种无与伦比的力量给罗兰留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象。

“终于结束了……”猎魔人最后放下武器,叹了口气。

但他的话音未落,某种硬物破裂的脆响却令停滞的空气突然­骚­动起来。

死亡骑士的眼睛睁到近乎爆裂的程度,他无法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景象——束缚着红发战士的冰晶在一瞬间炸了开来,大块残冰被气浪冲上半空,随后又坠入积雪,溅起无数的飞屑。紧接着,曾将恐惧烙入罗兰脑海的熟悉身影,缓缓走出腾起的白雾。

“冰川风暴是吗……的确是个很厉害的玩意啊,让我长见识了~!”巨汉瞳孔中燃烧着灼热的怒火,他冷冷地向对手微笑,然后猛地一跃而起。

未等猎魔人抬起头,那两米高的身躯就已落在了他面前,这个跳跃动作从开始到完成,甚至连时间都来不及流逝,而当罗兰反应过来的瞬间,那柄巨大而沉重的战槌也恰巧呼啸着砸向他的头部。

全身僵硬的死亡骑士只来得及将霜恸挡在身前,巨大的剑面充当了盾牌的角­色­,忠实地挡下那股排山倒海的力量,但他的主人却在刺耳的轰鸣声中飞了出去。罗兰的身躯就象被掷出的水漂般在空中不停地旋转,并猛地撞中一尊地狱火雕像,十五米高的冰山在人体炮弹的重击下晃了晃,然后在清脆的呻吟中迅速坍塌,猎魔人立即被埋在了十几吨重的冰雪下。

“好球~!”红发战士满意地扬起眉毛。

“什么~!?”利斯顿和卡托丽同时高喊起来,他们身后的七名祈祷士也瞪大眼睛围了上来。

“连冰川风暴的力量都无法摧毁的敌人?”矮人表情严肃地喃喃自语,他的脸­色­比铅更沉重。

“我这就去把卡奥斯带回来~!”女孩毫不犹豫地抛下这句话,在众人来得及阻止前,那轻盈的身影已从他们之间穿梭出去,很快就消失在了山丘下。

“该死的,情况超出控制范围了……我们必须在第一时间准备好魔法船,然后全力进攻,”利斯顿咬牙切齿地下达命令,“不管那家伙是魔王还是什么别的东西,我们都必须把他消灭在这里,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全员准备进攻,拔出你们的武器,要快~!”

“哦呵,小崽子们,我没注意的时候你们又在这里­干­些什么?”解决了罗兰之后,红发战士把注意力转向外围企图逃跑的恶魔,他那火炬般的目光让不可一世的高阶恶魔们浑身颤抖。

“伟、伟大的主人,请息怒~!”一名深渊领主口齿不清地回答,“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您看,战士们都死光了……也许我们该暂时撤退,等到下一次召唤来援军后再卷土……”

可怜的恶魔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巨汉就不耐烦地挥了下手。下一瞬间,那柄巨大沉重的战槌突然出现深渊领主的面前,­干­净利落地贯穿他的胸口,随后借着余势“噗”地埋入坚冰之中。

高阶恶魔蠕动了下嘴­唇­,然后瘫软在地上,深渊领主的笨重身躯逐渐碎成无数小块,然后化为一股浓重的黑烟,而与此同时,阻挡在他与红发战士之间的二十三尊冰雕恰好跟着一起迸裂——每一尊的中央都被战槌开出了一个大洞。目睹这一切的恶魔们震惊地无法言语,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趴在冰上一动不动,以期不会成为下一个发泄怒火的对象。

“你们这些祈祷士真是无趣的蠢货,看看你们犯下的罪吧,原本热闹而有趣的派对就这么给毁了~!”巨汉的声音如同雷霆,压倒风声,传遍战场,并灌入每个人的耳膜,“不过算了,反正今天我也玩得很尽兴,刚一上战场就遇到有趣的舞伴了呢。哼哼,作为奖励,就让你们好好体会一下派对的Gao潮吧~!”

下一瞬间,巨大冰冠的中央突然腾起一道直冲云霄的赤红­色­火柱,仿佛一柄巨剑,把颤动的天空与大地整个一分为二。

第二部 黎明 第二十一章 真红祭

以这把夺目的巨剑为轴心,无数刺眼的火苗凭空浮现,仿佛是从空气中渗出的脓血。它们开始围绕着火柱急速旋转,拖曳出明亮的长尾,白­色­的雪原在一瞬间便被这滚烫的风暴染得通红。紧接着,这些游动的长蛇突然全部涌向旋涡的中心,凝聚在主宰他们的那个强大意志身旁,火焰如同握紧的心脏般收缩了一下,然后爆了开来,挟裹着火星的热风在一瞬间席卷整个平原。

“那是……那家伙是?”当燃烧的双翼映入利斯顿的瞳孔时,矮人铁打的身躯禁不住颤动起来,并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

“利斯顿,请发布撤退的命令吧。”芙罗拉在指挥官的身后响起,语调依然如往常般平静,“看来我们遇到了不得了的对手了,如果在这种地方应战的话,恐怕会全灭。这里就先交给我,魔法船那边请尽快准备妥当。如果不快点的话……”

“……冰便会融化。”矮人低声地说出后半句话,随后一语不发地迅速跑开。

火柱周围的坚冰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在岩浆舔噬的瞬间,高温就将它们气化成了蒸汽,外围恶魔的冰雕也一座接一座地坍塌,整个地区已经被变成一个弥漫着白雾的巨大火山口。被压在冰块下的死亡骑士趁着这个机会从融化的残骸中爬了出来,但罗兰却完全没有庆幸自己运气的时间——因为仅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火焰主宰者,现在就在他的眼前。

绯红之王,炎龙美露基狄克。

他的身长超过了一百米,比最大的红龙还要大上整整一圈;全身的鳞片就象珍贵的红玉石,­精­致、美丽而又坚硬无比,在那之上涌动着层层叠叠的火焰之浪;磅礴有力的巨大双翼周围,萦绕着无数火焰­精­灵,仿佛两片为血雾包裹的刀锋;高高扬起的额头上,一只欣长的尖角正直指天空,顶端因高热而呈现出刺眼的白­色­;而从那火焰凝聚的双眼中所散发出来的,则是一种混合着睿智、残忍、傲慢与玩世不恭的邪光。

据说这几百年来,曾令炎龙美露基狄克受伤的只有皇帝雅加西一人——在­精­灵黎瑟西尔的帮助下,他成功地重创了不可一世的绯红之王,并迫使他逃回灵界——但这次胜利的代价却也同样惨重,战斗当天死亡的矮人和­精­灵超过四千人,不仅如此,皇帝本人也于五年后倒在了美露基狄克的强大诅咒之下。而现在,这里并没有足以匹敌皇帝的人,祈祷士们已在刚才的冰川风暴中消耗了大部分力量,星之都的两千名战士也同样疲惫不堪。

光凭我们是不可能战胜这样的存在的……即使赌上整个星之都的力量也不可能。罗兰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景象,一动也不动。

“看呆了吗?真没办法,不过我也相当清楚自己是个具有超凡魅力的君王呢。”美露基狄克优雅地弯过长颈,开始调侃起为恐惧所束缚的对手,“能目睹我这形态,而且还将沐浴元素之王的火焰,你应该死而无憾了吧?”

“别开玩笑了,我怎么能……我怎么能死在这种地方~!”死亡骑士尽全力调动起体内的力量,机械地摆出攻击的姿势,但双方都很清楚,这是种比垂死挣扎更无效的举动。

“不用客气,就由我们来先搞起气氛吧。”伴随着炎龙的嘲笑,周围的空气突然沸腾起来,看不见的火焰正在逐渐凝聚,打算要把罗兰一下揉成灰烬。

但在那股力量达到顶峰之前,一个清亮的声音却穿破浑浊的空气,从遥远的空中传入猎魔人耳中,令他全身为之一振。

“卡奥斯,快上来~!”当双方对峙之时,骑着御风马的卡托丽已在雾气的掩盖下巧妙地接近了战场,现在她正徘徊在死亡骑士的头顶上。罗兰来不及多想,身体立即动作起来,轻盈地从身侧即将融化的冰山上一点而过,随后纵身一跳,准确地落在马背上,女孩的身后。

“你没受伤……”

“换我来驾马~!”猎魔人不仅打断了对方的问话,甚至连感谢都省略,他不由分说地紧贴在女孩身侧,然后伸手扯过缰绳。白­色­的骏马立刻踏着热风奔驰起来,而他们刚刚停留的地方则掠过一道足以熔化岩石的火光。

“嘿,动作还真敏捷。哦哦,不行了不行了,你们做到这个程度的话会令我欲­火­高涨到无法控制的啊~!”美露基狄克眯起眼,猛地扇动起火焰包裹的双翼,下一瞬间,上千条吐着滚烫信子的火蛇从他的翅膀表面腾起,就象一阵乱箭般­射­向逃窜的两人。

这种“漫天花雨”式的攻击看上去眼花缭乱,明亮的火光在空中正迅速地编织出一张巨大的网,而这张火网中的每一根丝对于猎物来说都是致命的——一旦被击中,恐怕连骨头都会化成灰烬。火蛇游动的速度非常快,罗兰并没有回头观察的时间,他唯一的应对策略就是以死亡骑士特有的敏锐去感觉周围的气温变化,然后朝较冷的一侧闪躲。但很快,就连这种方法也行不通了,御风马的四面八方都被挡得严严实实,完全找不到可以突破的罅隙。

“已被逼进死角了。”面对张开火盆大口的数十条大蛇,罗兰索­性­勒马停下,然后抽出大剑,“没办法,希望我能多斩断几条……”

“我们……要死了吗?”卡托丽回过头问道,语调意外地平静。

“恐怕是,不过无论如何,”死亡骑士注视着对方的双眸,“谢谢你。”

卡托丽却没有回应,猎魔人如此贴近的脸庞和气息令她有些不知所措,而矮人的那句话则又一次出现在了脑海中。

你是不是爱上他了?

这种生死关头,我究竟在想什么……女孩苦笑着摇了摇头。不过如果就这样结束的话,也许是最公平的结果,无论是路维丝还是伊修托利,谁都无法接触到世界树,以后的事便不再需要我去抉择了……

但紧接着,罗兰命令式的口吻却打断了对方的思绪:“再伏低一些~!”

卡托丽将视线拉回现实,立即发现火网的一角被撕裂开一个小小的缺口,在那个缺口旁,七八条冰晶聚集而成的大鸟正在与蜂拥而上的火蛇激烈地搏斗着——那是来自芙罗拉的救援。

猎魔人不顾一切地纵马冲了过去,速度比刚才更快,是将全部赌注都押在一点上的玩命冲刺。穷追不舍的火蛇因此数次与他们擦肩而过,死亡骑士的斗篷很快就消失了,而铠甲也几乎变成滚烫的铁块,令裹在里面的­肉­体发出嘶嘶的呻吟,但即使如此,罗兰注视的焦点也没有任何改变。漫长的几秒之后,两人眼前的刺眼红­色­在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望无际的蓝天。下一刻,一道无形的冰屏风令咬在逃亡者身后的火焰长蛇在刹那间化为无数的碎片。

“哦?你们居然还有力量构筑结界吗?”美露基狄克有些惊讶地感慨,“不过算了,即使如此,这也是场­精­彩的表演。”

“伟大的元素之王,火焰的主宰者,美露基狄克。”芙罗拉谨慎地发问,她的声音经祈祷术作用后很轻易便传遍整个战场,“请问阁下到星之都来是为何事?”

“不必这么客气,因为在灵界那种乡下地方呆得太久的缘故,所以我很想出来见见世面。”炎龙再度扇动双翼,这一次则是为了驱散周围的雾气与火焰,以便让远处的所有人都能清楚地看见他,并感受到那种无与伦比的压迫与绝望。

“我想星之都并没有什么你感兴趣的东西。”守护者沉吟了一会,然后这样回答。身为数个时代兴亡的见证者,芙罗拉比其他人更清楚绯红之王的本质——也许他看上去仅仅是名玩世不恭的暴君,但事实上,美露基狄克比任何一位大法师都更加谨慎和小心。炎龙从不踏足属于神的领地,而他的每一次出击也都经过­精­心的策划,并全部获得了成功——除了与皇帝雅加西对峙的那次。

这次的进攻一定也蓄谋已久,之所以驱使幽界的恶魔卖命,恐怕就是为了令祈祷士们­精­疲力尽,如此一来便没有人能伤到他分毫了吧?守护者下意识地叹了口气,由于自己的考虑不周,现在星之都已经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危机中。

“人老了脑筋果然转得比较慢,我看你还没弄明白我的意思吧?”美露基狄克冷笑起来,“刚才已说过,我不想和其他蠢笨的元素之王一样,继续呆在灵界,这就是我的目的。几百年来,拥有无与伦比的力量的我,居然只能通过交汇点去影响现世,而且更过分的是,每次都只能呆上短短地几天,实在是太不过瘾了。因此,为了能获得穿越三界的力量,有一样东西是必须的,而那样东西恰好在今年出现了。”

“什么?你难道打算……染指仅只属于神的力量?”芙罗拉惊呆了,“痴心妄想者~!世界树是绝对不会将力量授予给你的~!”

“嘿,我对那个可没有兴趣,何况当神也是件辛苦事吧?每天都只能乖乖地蹲在神域的城堡里,还要不停地回应信徒没完没了的请求,真是难以想象她们怎么能忍受。”绯红之王猛地昂起头,全身的火焰随着这个动作掀起一阵狂风,“我才不在乎世界树是否承认我,元素之王有元素之王自己的做法,只要能从那里获得穿越三界的力量便可,那时我就能摆脱最后的枷锁,在现世与幽界中畅游一番了。”

“你想通过雪待泉吗?”守护者低声呢喃着。

“如果星之都愿意奉献出通往世界树的道路,伟大的绯红之王就会给予他们活下去的权利,直到世界灭亡的时刻。这是我的承诺。”与刚才的玩世不恭完全不同,此时美露基狄克的声音显得热诚、威严而又极端诱惑。

“我以星之都守护者的身份拒绝你的无理要求。”芙罗拉毫不犹豫地回答,“最糟糕的神明也比你要好上一百倍,你只会为现世的人们带去灾难。星之都已经守护此地上千年之久,绝对不会为了苟且偷生而向你这样的野心家低头。”

“嘿,没想到交涉这么快就破裂了,真可惜。”对方咂了咂嘴,“既然如此,那就是明摆着希望尝尝被烧烤的滋味了吧?我这就满足你们。”话音未落,炎龙便张开长着锋利牙齿的巨口猛地吸气,周围的气流和火焰在刹那间被这强横的引力压了进去,拧成严密结实的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量最后凝聚为一道强光,从美露基狄克的口中呼啸着喷­射­而出。

空间在一瞬间被扭曲,巨大的音爆掀起炎龙附近的大片泥土,反冲力令攻击者自己也后移数米,绯红之王有力的爪子因此在土表犁出好几道深壑。白热的冲击波从冰面上一掠而过,瞬间便跨越两公里的距离,正中芙罗拉所在的那座山丘。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贯穿了人们的耳膜,感觉上仿佛整个平原都在颤抖,过了好几分钟,冲天的砂石才终于落到地面上,而当混合着冰屑和火星的蘑菇云散去后,原本指挥所所在的那座山已经被彻底夷为平地,就连两侧的山丘也都产生不同程度的坍塌。

“十艘魔法船都没事吧?”芙罗拉稳稳地着陆在甲板上,一边咳嗽一边询问,刚才的高速移送令她的身体各处都感到撕裂般的疼痛。

“别担心,它们都完好无损。这里就不必你­操­心了,赶快下去休息吧。”利斯顿以担心的眼神看着守护者,在得到对方肯定的答复后,指挥官转过身体开始发布命令——载着最后两名乘客的御风马恰巧在此刻落在船头。

“全军撤退,目的地是镜之森~!”矮人对罗兰点了点头,然后大声地宣布。

“嘿,说什么要誓死守卫星之都……你们不是很擅长逃跑吗?刚才仅只是开战的烽火而已,居然怕成这样?”美露基狄克惬意地从口中吐出一阵白烟,“不过现在看起来,我最爱的热力追踪模式要启动了呢~!真希望各位船长都拥有过硬的甩尾技术,那样才不会让我的期待落空啊~!”

下一刻,他以优雅的姿态振起双翼,那庞大的身躯立刻挣开重力的枷锁,如水中游鱼般轻盈地滑上半空,并在身后拖曳出一道亮丽绚烂的绯­色­彩虹。

几乎是同一时刻,十艘快船已驶出掩体,仿佛一群出巢的白鸟,以人字型阵列开始在镜子般的雪原上加速滑翔起来。星之都运输工具的构造与普通船只完全不同,它们并没有风帆——更准确地说,它们仅仅是外表与船一样。每艘魔法快艇的两侧都有巨大的进气口,空气在被吸入后经祈祷术作用,最后从船体尾部的喷气口排出,依靠由此产生的强劲反推力,承载着两百人的魔法快艇可以以每小时一百公里的速度在冰面上滑行——是死亡骑士的两倍。

但想要摆脱美露基狄克的追击,这个速度显然远远不够,很快,绯红之王就发动了新一轮的攻势。

无数道赤红­色­的火柱挤破坚冰,从大地的表面喷涌而出,四处蔓延的岩浆令可供魔法船航行的道路顿时窄了许多,而这仅仅是个开始。在炎龙的驱使下,那些火焰仿佛有生命般迅速地聚集起来,最后组合成一尊尊活动的实体,它们其中的一部分变成有着蜥蜴形态的中阶火元素沙罗曼蛇,而另一部分则化为巨人模样的高阶火元素伊夫利特。趁着星之都的快艇从岩浆旁经过的瞬间,这些突然出现的伏击者立即准确地跳上去,并不顾一切地开始大肆破坏。

遭到袭击的是阵型左下角的四艘船,前三艘上的战士顺利地在甲板上结束了战斗,船体所受到的伤害微乎其微,但落在最后的一艘状况却糟得多——有太多的火元素登陆上甲板,战士们完全来不及清理,而因此造成的破坏则进一步降低了魔法船前进的速度,导致更多的火元素得以攀上船壁,变成一种恶­性­循环。几乎只是一眨眼的工夫,那条快艇上就腾起浓厚的黑烟,船体呻吟着往一侧倾斜,航行的姿态也显得越来越迟钝。

一侧的邻船察觉到距离的拉远,准备改变航道,前去救援落后的同伴。但在那之前,指挥官冷酷的声音却传进了船长的耳朵:“立刻恢复你的速度,修正航行路线~!”

“可是长官,星之都从来都不会对同伴见死不救~!”船长的回答中带着压抑的愠怒。

“我没时间和你解释,立刻恢复速度。”矮人重复了一遍,就在他话音刚落的时候,一道由高密火焰凝固而成的血红­色­闪电从天而降,瞬间便将那条逐渐下沉的魔法船、顽强抵抗的战士们以及疯狂的火元素全都解离成灰烬,只在地面上留下一个火山口一样的熔岩巨坑,过了好几秒,彻耳的雷声才传入目瞪口呆的人们耳中。

“和传说中的一模一样……美露基狄克的‘炎雷’喷吐……恐怕十层红龙鳞片也耐不住这样的温度。”罗兰缓缓地走到利斯顿的身旁,抬头凝望着高空中那个刺眼的身影,刚才的一击正是绯红之王的拿手绝招,“情况很不妙,我们的速度不够,逃不出他的攻击范围。”

“我不需要一个猎魔人在这里罗嗦,”矮人强压下愤怒与悲哀,然后转身回答,“你最好管好自己的事。”矮人看了一眼对方——死亡骑士全身上下到处都是烧伤,如果就这样放着不管,很快就会令圣骑士产生怀疑。

“我这就下去‘治伤’,现在只是想确认一下,你是否打算采取第三方案?”罗兰暧昧地说道。

“在这种情况下,那是唯一能采取的措施了。不仅能令伤员的生存几率大大提高,而且也会为星之都争取到时间。”指挥官以坚定而沉着的口吻回答,“你为什么要问这个?”

“无论你怎么想,作为星之都的一员,我有义务留下来参加作战,但是……伊修托利的重要­性­是在那之上的,若要留下来,就需要代替我的人。而现在这个问题已经解决了。”罗兰低沉的语调同样坚决,在矮人来得及做出回应前,猎魔人已迅速越过颠簸的甲板,消失在了船舱门口。

“你们也看到了吧?现在情况非常危急,所以我只能启动最后的方案……专门用来应对现在的逃亡局面。”指挥官面无表情地注视着雷恩、修因和卡托丽三人,开始简短地解释,“长话短说,我们将兵分两路,伤员和小部分祈祷士——也包括守护者本人——将会乘坐高速喷­射­艇脱离战场,他们的任务是在第一时间回到星之都,和守军一起巩固树堡防线。而剩下能够战斗的人,必须尽可能多地拖延时间,在魔法船队抵达镜之森的时候,我们会和美露基狄克展开正面交锋。”

“即是说,留在船上的人会成为敢死队,是这个意思吗?”修因一字一句地反问。

“没错。我知道你们肩负着路维丝的使命,在这种情况下,就请自行作出判断吧。”矮人锐利的目光扫过三人,“至于原先的约定……那是要求你们前来战斗,而不是前来送死,所以现在已经无效了。”

仿佛验证这个危言耸听的说法,在利斯顿结束说明的时候,从天而降的冲击波恰巧落在距魔法快艇三十米外的冰面上,那股巨大的力量令整条船剧烈地颤抖起来,被溅起的坚硬冰屑则砸在甲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决定留下来。”这是恢复平衡后,卡托丽说出的第一句话,毫不犹豫的答案令她身后的两人顿时目瞪口呆。

“卡托丽·奥兰德~!现在可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矮人才刚离开,修因就立即走到女孩的面前,严肃地看着对方,这与平时那个神情悠闲的法师完全不同。

“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卡托丽说着解下颈项上的项链,递到法师的手上,“给你‘路维丝之血’,它是阻止伊修托利成为神的唯一途径,现在的另一个作用则是令美露基狄克野心破灭,所以一定要好好保管。修因,你现在带着它回到星之都,如果我们能战胜绯红之王,到时便一起通过雪待泉……如果我死在这里的话,那最后的任务就只能拜托你了,请务必摧毁世界树~!”

“为什么要做到这个程度?”青年法师迷惑地看着队长,那双翡翠­色­的瞳孔中有一种他读不懂的执着。

“伟大的路维丝之所以选择我成为任务的执行者,就是因为久远的血可以打开通往星之都的大门,现在,这个目的已经达到了。所以我也想做些自私的事情。”女孩刻意露出轻松的笑容,“很久以前,黑暗之鹰也曾不得不在这种情况下做出判断,既然连那个复仇者都明白该走什么道路,你觉得我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呢?而且……我相信卡奥斯也一定会做出和我同样的选择。”

“……我依然无法理解,但是,如果那是队长的决定,再多说也只是浪费时间。我会尽全力完成你所赋予的任务。”修因郑重地握住对方的双手。

“那么,雷恩你呢?”立场明确的两人一齐把视线对准了第三者。雷恩下意识地和法师开始交换眼­色­,最后,修因重重地叹了口气:“我原以为会有个人愿意当护卫的,万一三界交汇点出了什么状况该怎么办?”

“抱歉,修因,不过我要留下来,和卡托丽一起。既然已经一起战斗了那么久,在这种时候怎么可以放弃?”圣骑士明确地做出回答,脸庞上带着坚毅的神情。相处半年,修因已非常了解对方这种眼神中所蕴涵的意思,所以只有苦笑着表示同意。

“谢谢你,雷恩。”女孩轻声地回答。

当罗兰来到依莱娜所在的舱位时,祈祷士们正好结束对她的特别治疗。血族的脸­色­已经好转许多,眼神也恢复了往常的平静——只不过其中依然残留着凝滞的感觉。

“他们说你体内的炎之力已经被清除了,现在感觉怎么样,好些了吧?”死亡骑士以关心的眼神看着对方。

“恩……不过真没想到,我居然被元素之王打了一拳……那个美露基狄克。”依莱娜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腹部。

“现在可没空感慨这些,利斯顿马上要进行第三方案作战,以目前的情况来估算,你在抵达星之都以后能恢复到原先的状态吗?”在确定对方已经没事后,罗兰立刻换了一副表情,“我希望那时你至少能拥有自卫和快速移动的能力。”

“这次要我帮什么忙?”对方直截了当地问。但死亡骑士却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扬了一下手中的玻璃瓶。

“这个瓶子有祈祷术结界的保护,即使被剑砍到也不会坏,所以你可以带着它放心地行动。”罗兰说着,用匕首在左腕上划出一道伤口,准确地切开静脉。死亡骑士暗红­色­的血液顺着刀锋淌下来,很快就注满整个瓶子。在旋紧瓶盖并小心地检查过后,猎魔人开始解释:“身为伊修托利的欧林,我的血液已被烙入女神的印记,虽然不具有实际意义,但是却足以唤醒世界树。如果我们的作战失败,美露基狄克攻入星之都,那时一切就拜托你了,只要通过雪待泉,然后把欧林的血液浇灌在世界树的根系上,任务便可完成。”

“你要留下来?”依莱娜静静地问。

“当然。”

“罗兰,你并不欠星之都什么。”

听到这句话时,猎魔人的嘴角却泛起怀念的笑容:“二十年前,你也说过同样的话,而且我也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我当然记得那个,你是打算嘲笑我的记忆力吗?”血族不满地皱起漂亮的眉头。

“我只是觉得过了这么久,大家还是和以前一样,真是太好了……几乎和那一次一模一样。”罗兰下意识地用手握紧胸前的垂饰,水­色­的瞳孔中掠过欣慰的暖意,“星之都和伊修托利对我来说都是非常珍贵的存在,一定要比较的话,也许伊修托利更重要。可是通往世界树的道路已畅通无阻,而星之都却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所以留下来战斗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做法,何况……”死亡骑士狡黠地笑着,“这里恰好有个喜欢冒进的伤员可以成为替身,不这么­干­都不行啊。”

“哼,你这小子……”依莱娜撇了撇嘴,却很难得地没有反讽,“那么联盟的使者该怎么处理,还有那个女孩……”

“那方面不必担心,你顶多只要对付两人即可,反正他们已经没有神之血可以使用了,可以避开正面冲突的话放过也没关系。”猎魔人打断对方的话头,“至于卡托丽……她一定会选择留在此地,就好象二十年前的那个圣骑士一样。”说到这里,死亡骑士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

“我明白了,”血族点了点头,然后用小虎牙咬开指尖,“来结誓吧,罗兰。没办法呢,既然接下关系到世界更迭的任务,增加一些压力是必须的。”

“好。”罗兰也同样照做,两人滴血的指尖随后紧紧地贴在一起。

“那么,从现在起我就是你的替身了。”依莱娜郑重地凝视着对方,“我会尽全力完成那任务的,一定要让伊修托利成为新的神明。不过……”

“不过?”

“别因为有我的承诺就放心地去送死啊,活下来才是最好的选择,那样……才对得起久远。”她沉默了一下,最后缓缓地说出那个名字。

“恩,我明白。”罗兰柔声回答。

每条魔法船都配置有四条高速喷­射­艇,尽管它们的动力较小,但由于承载量仅为十人,而且拥有几乎不受空气阻碍的流线外壳,因而速度上有很大提高——只要炎龙打算以大船为目标,这些小船就能在几分钟内脱离战场。当总共三十六条喷­射­艇全部与各自的大船分离后,镜般的冰原上立即绽开出一朵又一朵的洁白烟花,这些巨大的图案以魔法船为中心,每一张都向外辐­射­出四条翻飞着雪片的长线,末端连接着纺出它们的喷­射­艇。随着时间的流逝,不同的轨迹逐渐相互交织,扬起的冰屑缓缓飘落,最后成为白茫茫的一片。

美露基狄克一开始停止了攻击——他似乎很好奇底下的人究竟在玩什么花样。几分钟后,等到绯红之王厌倦这种冰上表演的时候,他立即召唤来一阵狂暴的火雨,成千上万的火珠呼啸着从燃烧的天空滴落,然后在雪白的大地上溅起沸腾的岩浆,并化为锋利的刀锋,无情地切割开原本次序井然的图案。

喷­射­艇的速度令掌舵手有足够的时间去规避落下的火焰,但少数几艘却逃入死角,在被赤­色­流星击中的瞬间就成了碎片,当最后一艘小船驶离人们的视线时,冰面上总共多出了七堆焦黑的残骸——只有二十九条小艇得以从这轮攻击中幸免。不过值得庆幸的时,绯红之王并没有追击伤员们的打算,那个散发出热流与恐惧气息的身影依然在船队的正上方,保持着与魔法船完全一致的前进速度。

“和判断完全一致,这家伙很高傲,而且喜欢正面作战。”利斯顿喃喃自语着,低头看着石英计时器。几秒后,指挥官的声音在所有人的耳中响了起来。

“各位,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舞台上的主角了~!船队将于二十分三十四秒后抵达镜之森的边缘,我们将在那里重整旗鼓,和炎龙美露基狄克展开正面交锋,作战计划会在五分钟后开始发布。但在那场战斗展开前,有一个必须越过的难关。”矮人顿了一顿,“这一次魔法船是不会停下的,我们得在船撞进森林的那一刻跳出栏杆,否则就会死在那条混蛋的攻击下——他是绝对不可能放过固定靶的。我希望每个人在研究作战计划前,都先想好对策~!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只有生还者才有资格参加作战。”

“真是糟糕的战前动员,他似乎很不擅长鼓舞士气。”罗兰走到卡托丽身旁,故作轻松地调侃道。

“恐怕即使面对联盟的圣骑士团,绯红之王也能不费吹灰之力取得胜利吧?那家伙是仅次于神的存在,而且就在无法逃避的眼前……真的要留下来吗?”女孩担心地问着对方。

“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而且……这话应该是我问你吧?”猎魔人有些意外地耸了耸肩,“毕竟,圣骑士也许不太擅长和邪魔外道作战。”

“恩,这次很可能会成为最后的一场战斗,以前……从没觉得死亡会如此贴近自己。不过,修因已经带着我的命令返回星之都,即使我们死在这里,他也一定可以完成路维丝交付的使命。”卡托丽下意识地避开那双水­色­的瞳孔,无法抑制的自我厌恶感在一瞬间占据了全部思绪。

身为伊修托利的使者,卡奥斯会怎么想呢?一路保护我到现在,但最后却得到了这样的决定……他会因此而憎恨我吗?也许他早就预料到我的决定了,但是为什么不阻止?为什么要留下来?为什么对于这种可耻的背叛毫不在意?为什么总是可以那样对我微笑?他究竟对我……是什么感觉?

“和我想的一样,这是很英明的决定。”罗兰不着痕迹地评价,然后转移了话题,“但你为什么要留下?”

“星之都没有任何怨言地接纳了我,所以我也想用自己的力量去守护她。”少女的嘴角露出发自内心的浅浅笑容,“而且……另一方面,如果连黑暗之鹰都知道该选择哪条道路,我怎么可能在这种问题上迷惑或恐惧?”

“我明白了。”

“那么,卡奥斯为什么要留下?”卡托丽低下头,小心翼翼地问。

“和你的理由一样。”罗兰简短­干­脆地答复,目光转回到火焰纷飞的战场上。

卡托丽,我们很相似,但又完全不同,就好象两面相互映照的镜子一样,也许在不知不觉的遥望间,便会迷失在对方的影子中吧?

第二部 黎明 第二十二章 诚挚的欺骗

短短二十分钟一闪而逝,但对于撤退者们来说,这段时间却漫长得足以致命。当翠绿的镜之森终于出现在雪白的地平线上时,队伍中又已有两艘船被炎雷捻成粉末,剩余的七艘也在无止尽的火焰洗礼下逐渐千疮百孔。唯一不变的是星之都战士坚毅而顽强的眼神,那是再滚烫的热流都无法褪去的颜­色­,也是他们敢于面对绯红之王的证明和依靠。

随着与冰层边缘的拉近,作战计划也在同时展开。罗兰率先跃出甲板,死亡骑士让身体紧紧地贴在船栏外侧,并用单手抓住栏杆,其他战士们也跟着照做,而祈祷士则集中­精­神准备开始瞬间跳跃——究竟能有多少人活下来与炎龙作战,就取决于接下来的配合是否默契。

“联盟有关于碰撞意外的特训吧?”罗兰扫了眼身后的两名圣骑士,明知故问道。

“当然,这方面绝对没问题。”雷恩抢先回答,但年轻的声音中却含着来不及消除的疑虑。

“别紧张,下面的雪比冰原那里要松软得多,而且祈祷术也会替我们吸收大部分的冲击力。”猎魔人笑了笑,“只要保护好头部,利用翻滚就可以顺利着陆。”话音未落,罗兰已轻盈地跳了出去,雪原上顿时绽开一朵白­色­的浪花。

“我们也下去吧。”卡托丽对雷恩点了点头,两人的身影同时消失在茫茫的雪海中。紧接着,更多的人开始往下跳,当最后一批战士脱离魔法船时,这些尖头的快艇恰巧驶出冰原的边缘,并猛地撞进高大的丛林之中。

失去光滑冰面的托力,船体的速度骤然下降,但巨大的惯­性­依然推动它们在地表犁出宽阔的沟壑,两侧的树木纷纷折断倾倒。但在这些庞然大物被截停前,美露基狄克从高空中放­射­出的冲击波就把七条船变成了七个翻腾着熔岩的深坑。从中喷涌而出的火焰令附近的树木剧烈燃烧起来,滚烫刺眼的热流四下蔓延,吞噬着可以接触到的一切物体,翠绿­色­的森林很快就浸染在火红的海洋中,然后缓缓地开始下沉。

而下一瞬间,空中飞舞的灰烬、火中呻吟的残骸、滚滚的黑烟和弥漫的红雾都消失了,摧枯拉朽的狂风将它们全都席卷而去,只在人们眼中留下为岩浆切碎的大地和脉动流窜的火焰——绯红的主宰者已再度降临地面,正如利斯顿的预测,他的确非常喜欢正面战斗。

而这个喜好或许会成为战士们取得胜利的最后契机。

“这次你不打算再逃跑了?”炎龙看着眼前的猎魔人,随手唤出几条火蛇攻了上去,但在接触到死亡骑士的身体前,某种无形的结界就把它们全都熄灭了。

从猎魔人的角度来看,高昂着头的炎龙简直就是座大山,他的任何一次攻击都可以轻易地把自己打飞,但罗兰现在却有着绝对不能后退的理由,所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压下内心的恐惧,然后让语调尽量显得冷静:“美露基狄克,我们不会让你再前进一步~!”

“很有勇气的回答。不过你真觉得身上披了几层‘元素否决御盾’就能安稳地直呼我的名字而不加上敬语了?单纯到可爱的想法呢。看来有必要为这场舞会再添加一些……更刺激的因素……”绯红之王的语调依然轻佻,但他的眼中却掠过与之完全不相称的残忍,紧接着,炎龙额头上的尖角突然激­射­出一道纤细但耀眼无比的白线。

罗兰的身体在意识反应过来前就迅速地躲闪,死亡骑士低下头的刹那,只觉得有一柄极锋利的刀刃从头顶掠过,接着尖锐的蜂鸣声就充斥了耳膜。那道激光并没有在落空的同时就此停下,而是横扫过整个战场,在地面刻出一个巨大的之字形图案。

“什……什么?”猎魔人无法抑制地回过头,他身后的两名祈祷士依然保持着讶异的表情,上半身却缓缓滑落,然后就那样安静地倒在地上。随后,那道银丝掠过的轨迹上,更多的身体开始分成两半,然后滑落地面,整个过程中没有一具尸体流出哪怕一滴血——因为所有的伤口都已经被高温完全碳化了。

“这一招如何?光凭靠你们这种密度的防御结界,可是完全无法抵挡的。对了,它有一个好听的名字——苍镰。”

“给招式起名的恶趣味你是从哪里学来的?”死亡骑士冷冷地反讽。

“我只是想为吟游诗人提供方便而已……”炎龙的话说到一半就被打断了,一个挟裹着冰蓝光芒的人影突然出现在绯红之王的背部,然后猛地挥下武器,保护着元素之王躯体的火焰在那一击下顿时涟漪般地向四周消退。

“你们这些蝼蚁也打算反抗?”美露基狄克侧过头,用眼角的余光盯着自己脊背上的矮人。此刻,利斯顿的全身都包被在若隐若现的亮蓝­色­结界中,而他手中的那柄巨斧也正流泻出刺骨的寒气——­精­王斧傲斩蕴涵着强大的冰之力,现在用来对付炎龙是再合适不过了。

“为了白石厅的荣誉~!吃我这一击吧,你这混蛋~!”利斯顿以全身的力量斩下,这次锋利的斧刃砍上了宝石般的鳞片,在传出清脆碰撞声的同时,美露基狄克也低低地哼了一声——声音很轻,但攻击者并没有漏听。

有效果了~!罗兰和利斯顿的眼睛同时为之一亮。

这是事先拟定好的作战方案。相对美露基狄克的高强度攻击来说,祈祷士的数量显得非常不足,根本没有办法保证一千五百人的安全,而一旦分散力量,不仅可以坚持的时间大大缩短,结界的强度也会大大下降。在这种情况下,将力量集中在战场的几个关键点上是最好的选择,为此,死亡骑士担当起诱饵的重任,但最危险的工作却落在利斯顿的头上——他将通过祈祷术高速移动到绯红之王的身上,以便发起最有效的攻击。

现在,这个作战已顺利实施,祈祷术保护着矮人不被火焰焚烧,­精­王斧的力量也足以伤害到元素之王,至于能否击退炎龙,就要看祈祷士们能继续维持结界多久了。

“看来这大概是赌上­性­命的作战吧?”美露基狄克的嘴角浮起笑意,“正合我意。”伴随着这雄浑的声音,利斯顿身旁的火焰突然窜起,三名手持赤红长刀的伊夫利特和两条龇牙咧嘴的沙罗曼蛇从中现出身形,打算将这个大胆的凡人撕成碎片。而与此同时,地面上的熔岩也重新聚合成大批火元素,从四面八方向着星之都的战士们围拢过来。

“幽界的废物们都死光也无所谓,我照样可以从灵界召来侍从,你们就好好享受下绯红之王的招待吧~!”

火元素疯狂的集群攻击令防御者们损失惨重,再加上美露基狄克经常使用那招一击致命的“苍镰”,战斗才打响半小时,星之都的军团却已经损失三百多人,数量比前几次牺牲的总和还要多出好几倍。

这样下去会全灭的,大家都会死掉,我也是,卡托丽也是……当这个念头从罗兰的脑海中浮起时,他禁不住全身颤抖。尽管一开始就已做好牺牲的觉悟,但在持剑战斗的此时,驱使自己的依然是求生的欲望。在北地的时候自己也曾被这种强烈的感觉控制过,因此才能从常人无法想象的绝境中生存下来,最终成为霜恸的主人,伊修托利的欧林……可是,光凭想要活下去的信念,真的能战胜几乎无敌的元素之王吗?

猎魔人再次把目光投向绯红之王身上的那一小片蓝­色­,在美露基狄克庞大躯体的衬托下,处于炎龙双翼间的利斯顿从这个角度根本无法看清,罗兰唯一知道的就是矮人依然在顽强地凿着那山岩一般的鳞片,同时与火元素继续着无穷无尽的战斗。

实在太慢了,这种攻击方案真的能奏效吗?强大的绯红之王不可能那么轻易就被发现弱点,也许他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弱点~!如果真是那样,这场战斗我们真的能取得胜利吗?死亡骑士焦躁不安地问自己,但是却看不到那个隐藏在火焰之中的答案。

因为真正的结局已被谨慎的美露基狄克小心地遮去了。事实上,绯红之王非常清楚这场战斗的结果——无论凡人们再怎么努力,他们还是只有死路一条,如果现在全力攻击,起码有九成的人会被火焰化为灰烬。

但是炎龙不能那么做,因为那种大范围攻击是无法对祈祷士造成致命伤害的,而他唯一想要­干­掉的,就是祈祷士——只有他们才能真正地伤害到自己。一旦现在让战线彻底崩溃,恐怕存活下来的祈祷士会立即逃离战场,回到星之都吧?那样的话,夺取雪待泉时便必须付出巨大的代价,而这是美露基狄克不希望看到的。所以,为了能留住祈祷士,他只能让眼前的这些蝼蚁多活一阵;为了让人还觉得存在一线希望,他只能让背上那个矮人多砍一会,同时装出一副会受伤的样子。

没人知道迎接他们的会是彻底的全灭。

人就是这种动物,以为一切都会照自己的想法进行,所以只要在真实旁挖个坑,他们就会一个接一个跳进去,还带着满脸的幸福表情。美露基狄克感慨地想着,额上的尖角又一次­射­出强光,­精­确地将五人腰斩——其中当然会有一名是祈祷士——这就是绯红之王的作战方式,看似漫不经心,但却能完美地隐藏目的与摧毁目标。

第二十三个,炎龙默默地计了下数。参加战斗的祈祷士包括守护者在内总共有五十三名,乘小船撤退到星之都的大概有十名,因此这个战场上应该有四十名左右,美露基狄克一个也不打算放过,而想要把目标全都找出来还需要不少时间,在那之前他没有大开杀戒的打算。

下一刻,一个娇小的身影映入绯红之王燃烧的双眸中,他的注意力立即被吸引了过去。

的确是刚才的那种波动,看来并非我的错觉~!该死的,原来那个女孩也是星之子吗?不对……她体内所蕴涵的力量少得可怜,说是残渣也不为过,究竟是怎么回事?绯红之王丝毫不顾矮人一次又一次的攻击,而是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远处的新目标上,并开始冥思苦想。最后,他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带起的热风令火星狂乱地在半空飞舞。

“原来如此,我终于明白了。”炎龙的咆哮中混合着复杂的感情。

没错,女神之间勾心斗角所遗留下来的产物,她就是那样的存在……虽然所拥有的只是极微量的力量,不过我还是收下好了~!

目睹对方突然扭曲的表情,罗兰的思维在瞬间迟滞了一下,而在死亡骑士反应过来之前,美露基狄克已一跃而起,越过他的头顶,随后又重重地落在战场的另一头。那些来不及躲避的战士全成了炎龙脚下的岩浆,而伏在他背上的矮人也被这次毫无征兆的跳跃震得七荤八素。

这家伙又打算­干­什么?死亡骑士转过身去,但映入那水­色­瞳孔的景象,却令他感到一阵窒息。

美露基狄克的目标不是别人,而是卡托丽。

“还以为这是个乱七八糟的舞会,不是有一件上品吗?小姐,可否与我共进晚餐?”炎龙优雅地弯下长颈,用那双流泻出火焰的眼睛打量着娇小的猎物。

当一座巨大的活火山压迫着视线,而且随时可能把你碾碎的时候,无论是谁都会成为恐惧的俘虏。在那一瞬间,卡托丽只能茫然地看着绯红之王,全身僵硬无法动弹,过了好几秒,女孩才终于回过神来,并试着朝庞大无比的对手举起武器。

“哦呵,真可爱,你打算用那个来对付我吗?”美露基狄克歪着脑袋想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不行啊不行,妙龄美少女和嗜血魔短剑这个搭配太糟糕了,我还是来帮你改一下吧~!”在他的召唤下,数十条火蛇凭空出现,并猛地扑向卡托丽。

女孩下意识地用左手的盾牌抵挡。刚盾雷缚是以魔法点化过的防具,就连剑斗气都无法在上面划出痕迹,即使它不能完全抵挡住火蛇的攻击,但至少也可以支撑到同伴到来,圣骑士是这么判断的。但在火蛇接连不断的冲击下,那面看似坚固的小圆盾却突然碎成了数块。下一刻,纤细的激光从炎龙的尖角上­射­出,在空气中引发刺耳的共鸣后,­精­准无比地点中卡托丽右手所握的短剑,只是眨眼工夫,整个剑身就在高温的焚烧下融化,最后只剩下一个剑柄还留在女孩手中。

这怎么可能?卡托丽无法置信地瞪大眼睛盯着“琉璃”残存的部分,下意识地喃喃自语:“这是幻觉吗?闪级武器是绝对不可能损坏的……这怎么可能?”

“哦,我有听说过那个愚蠢的说法,宣扬这种理论的家伙大概是乡下法师吧?事实上,任何武器都是有可能损坏的——当然也包括以元素­精­灵之王为头衔的那些——只要施加其上的力量足够大。”美露基狄克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而且掺入一种奇妙的诱惑感,“亲爱的,这世上是没有‘永恒’存在的……所以没有什么比享乐与狂热更重要的事了~!”

几只冰霜凝聚的巨鹰趁着炎龙说教的空隙猛地俯冲而下,目标是绯红之王的双眼,而四名疾行如风的­精­灵战士也在同一时刻靠了过来,打算在敌人受到­干­扰时乘机救出卡托丽。可是冰鹫发起攻击的瞬间,美露基狄克唤出的上百条火蛇就把它们全都扯成了碎片,接着,那支尖角上的激光再度­射­出——这次却并不是笔直的一道,光线化成了细长的鞭子,有力地抽向位置分散在四处的剑士。银光在空中甩过的刹那,三人立即被分成两半,第四名侥幸逃过,但双脚却被切下,断口处焦黑一片。

“真是些不知趣的家伙,你们的礼仪和修养究竟是怎么学的?不要打扰别人的约会啊~!”炎龙抱怨着,随后让目光回到卡托丽身上,“放心吧亲爱的,我会很温柔的……忍一下就不疼了。别害怕,能成为伟大的绯红之王的一部分,你应该感到高兴才对。”下一刻,炎龙张开血盆大口,打算把女孩连同她脚下的地面全都吃进肚子。

“卡托丽~!”雷恩发现绯红之王了打算活吞掉自己队长的企图,他立刻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丝毫不顾两侧夹击的沙罗曼蛇。但在圣骑士开始奔跑的刹那,他的肩膀却沉了一下——一个比风更快的身影刚从上面轻巧地掠过,而当雷恩察觉到时,他却早已消失在了视线中,只留下来不及带走的淡蓝­色­轨迹。

美露基狄克的攻击非常迅速,但对于卡托丽来说,属于她的最后一个瞬间却显得漫长无比。刀剑的交击声在耳旁凝固,炎龙的动作在眼中静止,空气不再流淌,身体停止动作,就连燃烧着的火焰此刻也化为不变的霓彩,惟独意识依然清醒——也许比起恐惧和痛苦,这才是死亡真正的感觉。

然而,冻结的这个时刻却被外来的力量打破了。即使反应再迅速,当注意力凝聚于一点时,对于周围的变化必然会有所疏忽,罗兰抓住这个瞬间,在绯红之王刀锋般的牙齿攫住女孩之前,抢先一步重重地撞上卡托丽,巨大的惯­性­作用下两人同时飞了出去,而跟着从他们身后刮起的则是炎龙利齿咬合所产生的灼热气流。

“卡奥斯……卡奥斯?卡奥斯~!”死里逃生的女孩回过神来,但当她的视线接触到猎魔人的身体时,原本茫然无助的表情却顿时变得煞白——脆弱的束发带已被烧断,焦了一半的金­色­长发正散乱地披落肩上,美露基狄克的利齿不仅扯去罗兰的左臂,而且还咬碎了祈祷术结界,死亡骑士的左半身因此而染上了一层触目惊心的焦黑,整个人也看上去摇摇欲坠。

不会的,卡奥斯不会有事的~!他是死亡骑士……这样的烧伤应该没问题,不会就这样死掉的~!恐惧和炎龙被女孩抛到脑后,卡托丽仿佛安慰自己般地重复着这几句话,但眼眶却不由自主地湿润起来。

我明明背叛了你,为什么要做到这种程度?这样下去的话……我……

“你这家伙~!真以为自己能战胜我吗?”一击不中的美露基狄克眼中顿现杀意,绯红之王非常讨厌的一件事就是被猎物逃掉,而最讨厌的事则是被自己想吃掉的猎物逃掉。在被惹恼的现在,他决定用自己最华丽的招式来把这个第三者化成灰烬。

罗兰可以清晰地感觉到空气中鼓噪的力量,他想要举起霜恸来抵挡,起码保持住战士应有的尊严,残破的身体却不听使唤地跪倒在地。

这样……就完结了吗?死亡骑士的嘴角泛起苦涩的笑容,猎魔人身旁的女孩却温柔地将他扶起。

“卡托丽?”罗兰吓了一跳。

“我无法像你那样战斗,但至少可以陪你一起面对死亡。”少女擦了擦眼角,然后以镇定的口吻回答。

下一刻,炎龙狂暴的咆哮席卷了整片森林,但蕴涵在其中的不是愤怒,而是无法抑制的痛苦。那座山一样庞大的身躯突然剧烈地振动起来,大地在绯红之王的挣扎下呻吟,原本缓缓流动的岩浆像喷泉般四下乱溅,依然与火元素缠斗着的利斯顿飞了出去,灼热的飓风啸叫着刮过战场,就连映照入人们瞳孔中的景­色­都开始扭曲。就好象浓缩着某股力的盒子被开启般,整个空间在这种爆炸的巨大挤压下猛地膨胀了一下,而散发出那种力量的震源正是表情痛苦的美露基狄克。

当一切归于平静时,罗兰惊讶地发现,炎龙体表的火焰正大片大片地熄灭~!失去赤红­色­光芒的笼罩,再加上绯红之王下意识地蜷曲起身体,那个原本极具压迫感的身躯似乎小了整整一圈。

“血……我的血~!”美露基狄克含糊不清地呢喃着,随后从口中喷出一股浓稠的液态物质。这是死亡骑士——也是在场的其他所有人——第一次亲眼见到元素之王的血液,它就如熔化的黄金般璀璨,而且不停地向四周辐­射­着强烈的火焰之力。

“他好象受了重创?”卡托丽和罗兰面面相觑。

“好极了~!绯红之王完蛋了,大家赶快……”一名兽人战士举起巨斧冲了过来,但他的话才吼到一半就消失了,炎龙额顶的“苍镰”再度亮起,刺眼的激光毫无延迟地贯穿了猎物的心脏。准确而致命的攻击令其他人即将发起的行动顿时嘎然而止,美露基狄克则重又傲慢地昂起头,但这一次,他的动作显得迟缓而沉重。

“你们这些胆小鬼居然会露出这种闪闪发光的眼神……真让人看不顺眼。即使我变成了这种样子,象你们这样的蝼蚁还是没办法击碎我身上任何一片鳞片~!以为我完蛋了?想打败我?别做梦了~!”绯红之王以钢鞭般的语调冷酷地发话,然而傲慢无法掩饰颓态,接下来的剧烈咳嗽令金­色­的血液顺着嘴角淌了一地。

我策划了如此之久,最后居然会掉到这种愚蠢的陷阱里~!全都是因为你这个家伙的关系~!明明只要再跨出一步就能获得想要的一切~!那双燃烧着的眼睛恶狠狠地紧盯罗兰,仿佛要以心中的憎恨烧尽对方的­肉­体与灵魂。

然而炎龙非常清楚,现在的自己就连施放诅咒的力量也已失去。星之都位于灵界与现世的重叠领域,而此刻,来自现世那一侧的压力正逐渐增大,全身上下的火焰已因力量的透支而熄灭,不仅如此,美露基狄克甚至可以感觉到原本坚不可摧的鳞片正在逐渐地崩裂,原本力量充沛的躯体正在逐渐地坏死。

如果再继续呆在这里,恐怕会直接涅灭成灰烬……想到这一点,绯红之王终于决定向无法预测的厄运屈服。那个庞大的躯体在刹那间绽放出辉煌的光芒,最后成为火焰编织的一个剪影。

“我会离开此地,但别以为你已获得胜利……这仅仅是一个开始而已。我们会再见的,就在不久的将来……”怨毒的语句从逐渐模糊的火影中吐出,传进罗兰的耳畔,“我以火焰主宰者美露基狄克的名字发誓,那时等待你的将不仅仅是死亡,还会有无尽的痛苦与恐惧~!”

下一刻,从身旁燃烧的树木直到天边赤红­色­的地平线,所有的火焰都在瞬间被召唤了过来,它们汇聚为滚烫的热流,然后涌向炎龙脚下的巨大漩涡。当最后一条火河被吸­干­的瞬间,绯红之王也跟着一起消失了。美露基狄克在离开的时候带走了所有的火元素——整个战场上,人们的视野中,周围的空气里,就连一颗小小的火星都没有剩下,气温也因此骤然下降十几度。

“就这样……赢了吗?不是幻觉吧?”

“元素之王真的逃走了?”

“那个的确是美露基狄克的血液?”

“我还活着?”

“究竟是怎么回事?”

绯红之王的撤退来得毫无征兆,因此当莫名其妙的命运突然将人们从死亡的深渊拉上胜利的颠峰时,即使连见多识广,经验丰富的祈祷士也显得有些茫然不知所措。此刻,星之都的战士们还来不及品尝劫后余生的狂喜,更多的是疑惑和不解。

但罗兰并不认为这是什么花招,因为消失的不仅是看得见的火焰,而且就连刚才注入体内的炎之力也已彻底清除了。在元素之王的压迫力解除后,他可以清晰地感觉到死亡骑士的­肉­体正在迅速地复原,被咬去的左臂也缓缓地开始重新生长。

但是……和过去几个月相比,目前的复原速度似乎快了不少?是因为被压制太久的关系吗?一开始猎魔人有些奇怪,但当他下意识地将右手伸到眼前时,事实却象雷电般劈开了罗兰的思绪。

那并不是流淌着热血的人类的手指,而是独属于死亡骑士的、萦绕着冰屑的手指。罗兰的瞳孔因慌乱而燃起冰冷的火焰,而残酷的真相也在一瞬间揭晓——美露基狄克吞下的并不仅仅是死亡骑士的左臂,还有戴在那之上的中指戒“诚挚的欺骗”。

伊修托利在中指戒“诚挚的欺骗”中灌注了强大的力量,戒指的破碎使神之力失去控制地肆虐,不可一世的绯红之王因此遭受重创,而猎魔人卡奥斯也成了消失在空气中的幻影。

“那是……死、死亡骑士?卡奥斯?”雷恩难以置信的声音从后面远远地飘了过来,女孩回头的瞬间,罗兰已猛地跃起,一下跳到与她间隔五米的地方。

怎么会这样?该死,暴露太早了……我还没有准备好说出真相~!究竟该怎么办?死亡骑士很难得地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那双流泻出水­色­火焰的瞳孔下意识避开卡托丽的视线,仅剩的右手则握紧了霜恸的剑柄。

现在的卡托丽会怎么想?她会决定和我战斗吗?如果她举剑相对,现在的我又该怎么办?

仿佛时间凝固一般,三人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相互对视了好几秒,不安的氛围跟着在空气中迅速滋长。当少女下定决心准备开口的瞬间,罗兰也动了起来——他并没有打算做什么解释,而是开始向着森林所在的方向逃跑。

“那家伙是个死亡骑士~!”雷恩瞪着眼睛喊了一声,转过身打算追上罗兰。可是此刻卡托丽的手刀却­精­确地斩上他的后颈,圣骑士的身体立刻软软倒下,在被女孩轻巧地托住时,雷恩已经昏了过去。

“对不起,雷恩……”对方的语调中带着歉意,但接着她却露出一种坚定的表情。“请替我照顾好他。”女孩简短地对旁边的一名祈祷士交代,在对方做出回答前,那个娇小的身影已经轻盈地穿越人群,融入森林的翠绿之中。

两人一前一后,在茂密的丛林中展开长距离追逐。看着失去左臂的罗兰努力地在荆棘从生的小道上奔跑,卡托丽有种微妙的心疼感觉,但另一方面,女孩却又非常庆幸——如果不是因为死亡骑士刚刚被炎龙重创过,现在的自己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追得上他的吧?

“卡奥斯,等等我~!我们必须谈一谈~!停下来啊~!”圣骑士清亮的声音响了起来,但对方不仅没做出任何回应,反而加快了前进的速度。

什么嘛~!明明已经一起旅行了五个月时间,现在却因为暴露了身份就象胆小鬼一样落荒而逃,我难道很可怕吗?不仅如此,居然还完全不肯听别人解释……怎么会有这么差劲的人~!?卡托丽漂亮的眉毛顿时皱起,女孩迅速地思考着,随后决定来硬的——她将手上的剑柄掷向罗兰。

听到身后传来的风声,死亡骑士立即向一侧闪避,虽然躲过攻击,但却差点绊倒在野藤上。失去一条手臂所带来的失衡问题比罗兰想象的还要严重,但在他想到解决的方法前,卡托丽就又把盾牌的残片丢了过来,连续两次攻击令逃亡者的状况险象环生。

现在只剩下这个了。圣骑士拔出腰间的匕首,可是那锋利的刀刃却令女孩犹豫起来:万一真的伤到他该怎么办?尽管卡奥斯是死亡骑士……但是……

“喂,你再不停下我就要把骑士匕首投过来了~!”卡托丽的声音又一次响了起来,这回带有警告的­性­质,然而罗兰丝毫没有听从胁迫的意思,追击者于是看准时机,猛地掷出匕首。

和之前的两件废品完全不同,骑士匕首是专门为投掷设计的武器,它的飞行速度非常快,而且不会发出任何不必要的声音。当死亡骑士察觉到攻击降临时,那柄匕首几乎已触到了他的右臂,尽管最后终于闪了过去,罗兰却因大幅度的侧跳动作而彻底失去对身体的控制,然后一头撞上旁边的大树。当晕头转向的死亡骑士终于站起来时,动作轻盈的少女已经稳稳地站在了他的面前。

“终于追上你了,卡奥斯。”卡托丽以平淡的语调说道,那双清澈如水的眸子静静地凝视着一语不发的罗兰。

第二部 黎明 第二十三章 梦的尽头

“为什么要追上来?”好一会后罗兰终于开口询问,为了掩饰内心翻腾的情绪,死亡骑士在自己的语调上覆盖了一层坚固的冷漠。

“卡奥斯为什么要逃跑?”女孩反问,那双水­色­的瞳孔中因此掠过一丝动摇。

“因为……我们是敌人。”

“那为什么不举起你的剑?我们一起整整旅行了五个月,为什么不在途中发出致命一击?为什么要一再地救我?”卡托丽的质问接连不断。女孩很清楚,这些问题没有一个是死亡骑士能回答出来的,但其实她并不介意现在的罗兰会给出什么样的解释,卡托丽想要的仅仅是留住对方的身影,令他无法逃避自己的目光。

正如圣骑士的预料,罗兰再次陷入沉默之中。

你现在在想些什么呢?卡托丽安静地端详着对方的脸庞。自谜底揭开之后,少女曾无数次设想过这个场面,­精­心预测了应对各种情况的对话,但是,当死亡骑士卡奥斯就站在面前时,卡托丽却发现自己的视线根本无法离开对方水­色­的双眸。

是的,我之所以会站在这里,并不仅仅是为了谈判、解释或缓和冲突,更是因为自己已无法抑制地被吸引住,并且强烈地想要了解蕴涵在那冰蓝火焰之下的一切。

你所抱持的信念是什么样的?会不会有害怕失去的东西?战斗的时候觉不觉得寂寞?重视的人是谁?对眼前的女孩有什么感觉?不后悔保护她吗?

也许最后卡奥斯会做出与我的预想完全不同的选择……但是不管怎样也好,我希望他能知道我所作出的选择——是经过深思熟虑后所得到的、不会后悔的选择。

“如果现在无法回答也没关系,勉强自己的话,说出的不一定是最好的答案,我可以等。”卡托丽的声音十分温柔,“但是,希望卡奥斯能听听我的心声,因为我早已知道你的真实身份是死亡骑士,所以也早就在考虑该怎么和你一起解决这个问题。”

“你说什么~!?”罗兰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声音也一下提高八度。

“那是我们掉下格兰戴尔河时的事,你在河边脱下戒指的样子恰好被我发现,所以当时我就知道了,救我的不是运气也不是木头,而是卡奥斯;在身旁守护着我的不是猎魔人,而是死亡骑士。不过当然,修因和雷恩并不了解真相,因为这是只属于我的秘密。”女孩露出狡黠的笑容,“你看,每个人手中都有一张王牌,这就是命运的公平之处。”

“‘一切都是不可抗拒的命运’……又应验了尤瑟尔的名言吗?”死亡骑士苦笑着接上一句,“原来被蒙在鼓里的人是我。”

“不过现在已经没什么区别了,绯红之王的火焰烧尽了一切,所以我们也必须一同面对现实……”

“太天真了~!这个世界并不是仅仅属于你和我两人的,而且也并不仅仅能由你和我来决定。”罗兰不耐烦地打断对方的话,他的语调突然紧绷起来,“难道一名肩负着联盟希望的圣骑士可以在路维丝和伊修托利之间做出选择吗?你根本别无选择。”

“笨蛋,谁要你来说教,我当然明白那一层~!”少女翡翠­色­的瞳孔中掠过痛苦与悲伤的暗火,“伊修托利和路维丝是不共戴天的,她们的信徒也一定要成为敌人,可是如果用这种立场来代替自己的思考,你和木偶又有什么区别?没错,我是个圣骑士,如果你觉得只要为伊修托利战斗就可以的话,那么还是刚才那句话——不妨现在就拔剑杀了我~!五个月来你浪费了那么多机会,这可是最后一次了~!”

“不……可是……”凝视着眼眶湿润的女孩,罗兰顿时语塞。直到此刻他才明白事情已经完全超出自己的预想——卡托丽爱上的并非是猎魔人的幻影,而是隐藏在其后的死亡骑士,现在唯一属于自己的秘密只剩下“罗兰·斯特莱夫”这个名字,但这最后的真相不仅起不到补救的作用,相反却只能带来刻骨铭心的伤害。

“我们的立场完全相反,可是却走到了一条路上,不知这是否是命运的杰作?但是,”卡托丽突然抬起头,两人的视线交错在一起,“无论如何……”

无论如何,我都绝对不愿意和卡奥斯战斗,无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无论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在面对死亡之时我选择了背叛你,但现在,为了能让你了解我的心意……即使是背叛路维丝的行为……

然而下一刻,女孩的话语却突然被对方尖利的声音打断。

“别再说了~!”罗兰下意识地做出捂住少女嘴­唇­的动作,但短暂的一瞬后他就醒了过来,死亡骑士小心地重新拉开和卡托丽的距离,不仅为了避免被对方抓住,而且也为了把自己的表情隐藏在树­阴­下。

“已经够了,你应该很清楚,现在说得越多,以后就陷得越深。做一个圣骑士该做的选择吧,否则也许会被伤害得体无完肤。”罗兰的语调清晰无比,但却深藏着某种压抑的情绪,“命运和你所见到并不一样,而我也比你想象的要残忍得多。”

“我不会相信的,卡奥斯是个温柔的人~!”女孩激烈地反驳。

“……直到我现在才明白,自己究竟有多残忍。”死亡骑士摇了摇头,随后在刹那间如出击的猎豹般突然加速。

“不要逃避现实,那没用的~!”卡托丽脆弱的呼喊中带着颤抖,这令罗兰的动作迟滞了一下,但紧接着他却强迫自己伸手开始聚集怨灵,最后在右手掌中汇合为一个黑­色­的光球。

“这不是逃避,而是因为一切早已决定。等到了世界树下的时候,你便会明白……”死亡骑士说完最后一句,然后松开五指,光球在接触到地面的瞬间炸了开来,数不清的亡魂从中四散而出,发出足以震碎耳膜的叫声,撕咬周围可以摸到的一切,在这股狂乱的墨­色­风暴下,圣骑士只得一动不动地使用圣光御盾保护自己,而当亡灵们重归幽界之后,罗兰已经从卡托丽的视线里完全消失了。

“卡奥斯?卡奥斯~!”卡托丽声嘶力竭地喊着,但丛林只是忠实地将那混合着期待与失望的声音反­射­回来,却吝啬地不给出任何回应。最后,疲惫的少女终于放弃寻找,拖着沉重的步伐开始返回。

一切早已决定,等到了世界树下的时候,你便会明白……

那究竟是什么意思?女孩一遍又一遍地在心中重复着对方的话语。不祥的­阴­霾在悄无声息中缠住卡托丽的心头,但是她却没有办法询问,没有线索推测,唯一能做的,仅仅是抱着侥幸去等待与希望。

今晚的星之都格外热闹,璀璨的星光点缀着树叶,欢声与笑语充满了街道,­精­灵们在夜光蝶淡紫­色­的照耀下翩翩起舞,矮人们大笑着灌下一桶又一桶的烈酒,兽人先知闷声不响地吞云吐雾,几乎所有的居民都在庆祝着胜利——能从与美露基狄克的战斗中幸存,对脆弱的生命来说本身就是种胜利。

卡托丽却高兴不起来。女孩站在树堡突出的宽阔枝桠上,一次又一次地让目光扫过人群,试图寻找那个让自己牵肠挂肚的身影,但每一次都落空了,从那之后死亡骑士就好象完全消失了一般,完全找不到踪迹。

“卡奥斯,你是我见过的最差劲的男人,比圣都的花花公子还要烂上整整一百倍。”少女深深地叹了口气,终于放弃搜索,转而把目光投入星空的怀抱之中,广袤的天幕下,淡金­色­的“恋人”和银灰­色­的“愚者”这两颗星显得格外刺眼。

在回到星之都以后,镶嵌着路维丝之血的项链又回到了卡托丽的颈上,可是女神的力量却依然没有回应她,简直就象是在责难着携带者的背叛。雷恩的情绪也比女孩预料的更加激烈——在成为同伴的这六年中,圣骑士和自己是很有默契的,在触到女孩心理防范的底线前他总是会妥协,但今天雷恩却不顾一切地逼问关于卡奥斯的事情,这令卡托丽觉得很尴尬,最后少女只能严肃地拒绝对方。

之所以会这么激动,大概是察觉到我和他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的关系吧?真希望他能早点冷静下来。想到对方痛苦的眼神,女孩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但她并没有因此让步的打算,因为那反而会让伤口进一步扩大。

修因的反应则正好相反——尽管卡奥斯是死亡骑士的事实也吓了他一大跳——但青年法师却认为,这位死亡骑士并没有做出任何不利于联盟的事情,相反,他还帮了卡托丽一行的大忙,所以现在唯一应当采取的对策就是保持与对方的距离,同时尽快完成任务。

“明天天一亮我们就启程,不给对方反应的时间,尽快通过雪待泉然后毁灭世界树,接下来就什么也不必担心了。另一方面,这样也应该可以避免和卡奥斯的正面冲突吧?我想无论从道义上还是胜算上考虑,那都是最好的选择。”修因的话语中很难得地带上了命令的口吻,尽管卡托丽觉得不妥,但在对方­精­确的分析下却完全没有反驳的余地。

“结果又是两边一起背叛吗,看来最差劲的人应该是我才对……”女孩自言自语着,专心地凝视起那颗银灰­色­的星星来,直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夜空的寂静和狂欢的嘈杂之间响起为止。

“可以过来陪陪我吗?在这种宴会时间,一个人的话总有些寂寞呢。”芙罗拉慈祥的眼神令女孩烦躁的心觉得安稳了些。

“可是,我的脑子现在乱得一塌糊涂……”卡托丽有些为难。

“有句古谚说的好,‘与人分担忧愁,忧愁就会减半;与人共享幸福,幸福就会加倍’,何况我也有些东西想给你看,有些话想和你说。”守护者坚持自己的邀请。

“既然如此,那我只有从命喽。”女孩点了点头,决定换个心情。

“那么随我来吧。”对方轻快地微笑起来。

两人静悄悄地穿越喜气洋洋的人群和热闹的街道,绕过一座又一座的巨大树堡,最后来到镜之湖边的一棵巨大古树前。从外形来看,这也是星之都的建筑之一,但其与众不同之处在于表面没有入口,只能见到粗糙的树­干­。正当卡托丽纳闷的时候,芙罗拉却轻声地吟唱起一句抑扬顿挫的口令,紧接着,女孩突然发现头顶的夜空不见了,自己正置身于一个广阔的圆厅之中。

“这里是?”

“星之都的武具库兼竞技场,请在这里稍等一下。”守护者简短地解释,随后独自走进巨型圆厅一侧的房间,几分钟后她手捧着一个长条形的黑­色­剑盒走了出来,“我听说你的武器在战斗中损坏了,所以就想到了这个。”芙罗拉说着,打开雕镂着­精­细花纹的外盖,在天鹅绒衬里的盒内,安睡着一柄紫鞘的长剑。

就象所有的剑士一样,卡托丽在那一刹那屏息凝神,过了好一会,她才终于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取出武器。女孩纤细的手指摩挲过剑柄,然后有力地握住了它,从掌心传来的感觉比自己曾用过的任何武器都要合贴舒适,而且还带着一种特别的熟悉。当长剑出鞘的瞬间,利刃送出一阵清脆的震响,这声音仿佛悦耳的歌声般回荡在圆厅中,久久不肯散去。

“好漂亮,就象艺术品一样……”少女倒吸口气,轻声呢喃着。

这是一柄宽刃长剑,有着银灰的剑身与乌金的剑刃,剑脊上镌刻着秀丽的魔法符号,若有若无的纤细电光不时从字里行间轻抚而过,令持剑者感到阵阵涟漪般的波动。

“试试看能否斩中那件铠甲,”守护者指着将近十米外的目标,“就站在这里。”

“就站在这里?”回过神来卡托丽不解其意。

“对,想象一下目标就在眼前的样子,然后从这里发起攻击。”对方循循善诱。

尽管依然有些迷惑,圣骑士还是点了点头,然后以双手握住长剑挥出一记自左上至右下、姿势标准的重斩。电光火石间,卡托丽只觉得眼前闪过一条紫金­色­长蛇,下一刻,那件铠甲已被分作两半,发出巨大的响声后坠地。

“这是~!?”女孩定睛凝视手中的武器,此刻整个剑身已分成九段相互隔离的剑刃,中间贯穿着一道萦回着雷光的金­色­长链,这条长链在持有者的意识波动下自由地改变着长短和姿势,就好象一条由闪电编织而成、镶嵌着利刃的大蛇。正是它在瞬间跨越十米距离,并在尖端准确地再现持有者­干­净利落的斩击。而当女孩试图让武器恢复原样时,那条盘踞在半空的紫金蛇竟突然在刹那间收缩,重又合成为一柄长剑,剑身上完全看不出有任何衔接的痕迹。

“­精­王剑‘紫荆’,可以依主人的意志自由地伸缩,尽管是柄长剑,但我却觉得它应该是最适合卡托丽的武器了。”芙罗拉的目光中浮现怀念的眼神,“因为赋予它力量的点化者……就是久远。在握持紫荆之时,你也肯定觉得很熟悉吧?”

“原来是这个原因……可是,”卡托丽的表情却犹豫起来,“婆婆,这柄剑真的要送给我吗?我真的可以收下这样的武器吗?”

“当然,威力强大的武器始终是不适合尘封于角落的,但如果希望它能造福众生,必须选取合适的主人,我想那就是你了。”芙罗拉不假思索地回答,“即使和久远毫无关系,我还是会把‘紫荆’赠送给你,因为我相信卡托丽所做出的选择是绝不会令这柄剑的点化者伤心的。”

“谢谢,芙罗拉,谢谢你~!”女孩报以感激的笑容,那原本充满迷茫与哀伤的眸子在一瞬间焕发出美丽的光芒。

“卡托丽大概还想继续练习吧?我猜爱剑之人都是这样的。”守护者体贴地说着,“今晚我就在这个竞技场当你的陪练,如何?”

“感谢之至~!”卡托丽将紫荆合于胸前,行了一个标准骑士礼。

第二天清晨,前往世界树的队伍已早早地出现在雪待泉旁,等待着通道开启仪式的完成——一切都和约定中的一模一样,唯一不同之处在于只剩下了三人。

卡奥斯还是没来……中立的星之都应该不会为难死亡骑士,可是我该怎么办呢?我的立场究竟是怎样的?我又该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少女有些忧郁地想着,但她很好地隐藏起了自己的表情,没有让任何人发现。

“……卡托丽,”女孩身后传来雷恩吞吞吐吐地招呼声,圣骑士犹豫了下,然后缓缓发问,“昨晚你去哪了?我一直都没有找到……本来,想道……”

“我去取了一柄新武器,是­精­王剑哦。”卡托丽轻快地回答,故意打断对方的道歉,“雷恩,有机会的话,我们再来切磋切磋如何?”这是默契的示好方式,雷恩原本绷紧的脸顿时舒展开来,他立刻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啊?天哪,居然是­精­王剑?”修因毫不掩饰自己的羡慕和嫉妒,但当想起昨晚疯狂阅读星之都图书馆的行径后,法师把抱怨吞下了肚,“算了,我也赚了不少……”

“各位,该启程了,通道打开的时间不会很长,而且是单向传送,所以请谨慎行事。”一名祈祷士礼貌地打断三人的对话。

“那么,我们走了,这些天来承蒙关照~!”卡托丽走近芙罗拉身旁,然后深鞠一躬。

“路上要小心。”守护者自然而然地回答,口吻就像是在送别朝夕相处的亲人。

“恩~!”少女露出灿烂的笑容,然后紧随在雷恩与修因的身后,缓步踏入雪待泉中,平静的水面在瞬间泛起阵阵波纹,而下一刻,沉入水中的三人已无影无踪。

“真希望那孩子能永远地微笑下去。”无言地注视了镜般的泉眼一会,芙罗拉深深地叹了口气。

“那得看那个在女­性­面前逃跑的笨蛋会采取什么措施了。”一旁的依莱娜耸了耸肩。

当依莱娜走进病房时,矮人恰好从床上爬起身,正往嘴里大口猛灌上好的啤酒——在昨天的战斗中,最后的爆炸令利斯顿全身骨头断了一半,因此当大家都在庆祝胜利时,矮人却不得不躺在病床上和绷带为伍,这对他来说绝对是种煎熬——而现在的狂饮应当算是心理上的补偿。

罗兰则处在房间的另一头,木窗的旁边。清晨的朝阳从绿叶编织的屏风间穿过,在萦回着点点冰屑的空气中散漫反­射­,看上去仿佛是一层淡金­色­的薄纱。死亡骑士就在那挟裹寒冷的阳光下端坐着,一语不发地凝视自己张开的左手。

“真厉害,一个晚上整条手臂就完全复原了。这就是伊修托利赋予死亡骑士的力量吗?”即使是黑暗中诞生的血族也耐不住对方落寂的样子,于是刻意打破窗旁的平静。

“恩?恩……”罗兰心不在焉地回答, “可是,戒指却没办法再回来了。”

“即使戒指回来了又如何?你难道打算再戴上去然后告诉他们昨天的一切都是幻觉?得了吧,在身份曝光后,那样的玩意是毫无用处的。”利斯顿在一旁不以为然地耸肩。

“何况即使没被美露基狄克的攻击揭穿真面目,人家也早就对你的身份了如指掌了。”依莱娜接上一句,“象你这样自以为是的家伙居然没死在半路上,真是不可思议。”

“我明天一早就离开星之都,在那之前,你们难道不能说点别的吗?”即使早已熟悉两人的作风,死亡骑士依然觉得十分不满。

“可是,这样真的没问题吗?为什么不在昨天晚上就离开?那样不就能抢先取得世界树,而且避免和他们的正面冲突了?”血族完全无视对方的抱怨,不依不饶地追问。

罗兰却把目光投向窗外——从这里可以清楚地俯视雪待泉的全貌——然后摇了摇头:“如果要逃避的话,当初我就不会参与贝利尔村的战斗,也不会答应和卡托丽共同旅行了。事情既然已发展到这个程度,只有和盘托出一切,因为卡托丽有资格、而且必须了解到全部的真相,这样她才能做出令自己不会后悔的选择。”

“那女孩会因此受到很大伤害的,和死亡骑士卡奥斯比起来,黑暗之鹰可是憎恨和残忍的代表。”

“那是得知真相所必须付出的代价。而且……”罗兰将视线收回手掌,“我也很想知道,当她面对着黑暗之鹰时,究竟会怎么想、怎么做。在旅途中救了对方那么多次,这样的要求应该不算过分吧?”

“强词夺理的家伙。”矮人愤愤地哼了声,重又把脸埋进啤酒中。

“既然决心已定,那就没必要再多讨论了,不如出去散散步,毕竟我们已经有二十年没好好聊过了,对吧?”依莱娜漂亮的绯红瞳孔中荡漾起久别重逢时的神采,“时间可是非常宝贵的,今天要好好陪我和芙罗拉老师才行。”

“乐意之至。”淡淡的笑容终于回到了死亡骑士的脸庞。

这是一个元素之力尚未分化的世界,视野中没有熟悉的地平线,脚下无边的地面麻木又柔软,耳膜因过分的寂静而冻结,映入三人瞳孔中的,几乎只有纯净而不带线条的灰­色­。而路维丝的使者们之所以未在这个几乎呈二维的环境中迷失,全是因为身侧这条深蓝­色­的大河。

当卡托丽一行从雪待泉来到三界交汇点时,他们目力所及之处,唯一未被灰­色­浸染的事物就是这条河,它成了这片灰­色­沙漠中的参照物,而它的流向也自然而然地成为指引前进方向的道标。根据修因的魔法沙漏的计算,队伍已经沿着蓝河走了整整三天,河面的宽度正随着前进的步伐而逐渐增加,但世界树却依然没有出现。

“象这样究竟要走到什么时候?”在休息的间隙,雷恩有些怀疑地凝视着川流不息的湛蓝水面,“原本补给根本不成问题,但这儿连只蚂蚁都看不到,剩余的粮食也只够五天份了。”

“别太担心,也许我们很快就可以抵达目的地了。”修因却微笑起来,“我刚刚用远视术侦察过,尽管魔法的力量只有现世的三分之一,但是距离已足够本人发现一些有趣的证据。”

“是什么?”

“另一条蓝河。”法师非常肯定地说道,“和我们所在的这条向着同一个方向流动……由此看来这个灰­色­的世界并不是一成不变的,我们也没有徘徊在同一个地方。”

“如果蓝河不止一条,而且它们都在向着某一点流动,”卡托丽分析道,“那么我们继续走下去,一定可以看见更多的蓝河,而它们汇聚的中心,也许就是世界树所在之处。”

正如圣骑士的猜测,在接下来的两天中,越来越多大大小小的河流进入了他们的视线。这些河流有着从近乎透明的水­色­一直到深邃的靛蓝,仿佛无尽的丝绸缎带,切割开这片灰­色­的大地。而在旅行的第七天,由河流编织而成的巨大辐­射­网最终汇聚并形成了一个方圆好几公里的大湖。

尽管每条河的流动速度都不快,但当成千上万的水波协力推动时,所掀起的波浪依然高得惊人。在这股排山倒海的力量作用下,整座湖变成了一个咆哮怒吼的漩涡。而现在,卡托丽、雷恩和修因就站在灰­色­的湖岸旁,怀着各自的心思凝视着这个湛蓝­色­的无底深渊。

“就是这里了,虽然看不见,但我感觉得出来……世界树就在眼前。”法师最后转头向同伴询问,“你们感觉到了吗?”

“没错,只要一闭上眼睛,世界树的形象便会突然清晰起来。”雷恩点了点头。

“属于伊修托利的世界树……”卡托丽低声呢喃着。

卡奥斯所追寻着的目标。

“那么,队长,请立刻使用路维丝之血摧毁它。”修因的声音盖过翻腾的水声,传入女孩的耳中。

少女从沉思中苏醒过来,那明媚的双眸在瞬间收紧,她突然握住颈上的项链,然后小心地拉开与法师的距离,并以一种柔和但坚定无比的口吻回答:“我会使用路维丝之血的,但不是现在……我们必须等卡奥斯来到此地。”

“卡托丽,你在说些什么呀~!?”雷恩以无法置信的目光瞪着对方。

“也许一时难以解释,但是我已经决定了,以队长的身份。”卡托丽毫不畏惧地迎上同伴们烧灼着质问与谴责的视线,“在这次任务中,卡奥斯不顾自己的立场和身份,曾多次拯救过你我的­性­命,没有他我们甚至无法抵达星之都。要在此时此地做出背叛卡奥斯的事情,我绝对办不到,而且也不会让其他人那么做。”

“那么,圣骑士卡托丽·奥兰德,你打算怎么办?”仿佛早已预测到这种情况的发生,高阶法师并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而只是一字一句地追问。

“等卡奥斯抵达这里以后,我们和他进行交涉,如果交涉破裂,那时再让剑来决定命运也不迟。”圣骑士的语调中带着无法动摇的决心。

“太天真了~!如果交涉破裂你便能毫无顾虑地与他战斗?退一步说,即使你愿意和他战斗,以我们三个的力量恐怕也是无法战胜卡奥斯的吧?”法师冷笑着比出一个手势,下一瞬间,女孩仿佛被电击般抽搐了一下,接着全身就陷入麻痹的瘫痪之中。

“你……”卡托丽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修因,你做了些什么~!”雷恩沉下脸,右手下意识地握紧剑柄。

“别担心,只是普通的定身术而已,我本来并不希望动用这个几天前就装在你身上的小符咒,但现在看来,教皇大人的预言果然还是应验了。”修因随后缓缓地走近斜卧在地的少女,“卡托丽·奥兰德,你知道朱利安陛下是怎样评价你的吗?”

被唤出名字的圣骑士只能愤愤地盯着对方,但法师毫不介意这种冰冷的视线。在确定雷恩不会采取行动后,他弯下腰,以一种机械而流畅的动作取下挂在女孩颈上的项链——路维丝之血。

“教皇陛下认为,你的出类拔萃是建立在对黑暗之鹰的憎恨与排斥之上的,而非对路维丝女神的忠诚与信仰之上,这是种难以控制而易于动摇的信念,所以他才会在委托约瑟芬成为任务向导的同时,特别委托我担任隐藏的监视者。”修因略带遗憾地叹了口气,“我本来希望不用揭露这种身份,可是现在却没有别的办法了。朱利安陛下说得很对,以否定某事物为目标的人,一旦遇到她渴望守护的存在,是必定会不顾一切地去追求的……即使因此放弃信仰,背叛女神。圣骑士奥兰德,你已经爱上死亡骑士卡奥斯了,我说得没错吧?”

“这不是真的~!卡托丽,告诉修因他误会了,这根本是诽谤,是诬陷~!”一旁的雷恩大喊着,但那混合着愤怒与悲伤的声音却被浪花的咆哮击得粉碎。

“这件事我们过会再谈吧,我并没有被教皇授予什么仲裁权力,卡托丽依然是队长,等我结束了任务以后,随便她怎么处置都无所谓。”法师冷冷地最后解释了一句,然后走向灰白的湖岸。下一刻,他将手中的项链投进蓝­色­的漩涡,鲜红的神之血在半空中划过一道优美而显眼的弧线,然后刹那间沉入水中。

修因随即迅速地后退,以避免可能发生的爆炸和冲击,雷恩也在同一时刻跑到卡托丽身旁,用铠甲保护着女孩。三人就这样静止地等待着,但无论时间怎样流逝,眼前的景象却没有发生任何变化——蓝河依然在眼前流淌,波浪依然在视线中翻腾,而世界树无形但有质的力量波动也依然如旧。

“这是怎么回事?我们是不是漏做了什么步骤?”在长久的沉默后,法师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你们还感觉得到世界树吗?怎么什么都没发生?”

“答案很简单,因为你投下的并不是路维丝之血。”一个不紧不慢的声音远远地飘了过来,高阶法师猛地转头看去,死亡骑士正站在蓝河的对岸,以冷漠的眼神注视着他。

在洞察对方话语涵义的瞬间,修因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接着就仿佛同样中了法术般,全身无力地跪在地上。

“我早该想到的……”法师反复地重复着这句话,用力抓握的动作令指甲深陷入掌心,“我早该想到的~!该死的,我就知道星之都不会那么友善,我们中计了……”

“这仅仅是路维丝的使者与伊修托利的使者之间的较量,不要扯进毫无瓜葛的人。”在对方提到星之都的时候,罗兰皱起了眉头,“不过无论如何,任务已经结束了。”话音刚落,死亡骑士就以匕首割开手腕,亡灵暗红­色­的血液顺着手指缓缓滴入无尽的深渊中,激起几乎无法目视的微小浪花。

但是这朵浪花却令整片灰­色­沙漠剧烈地震动起来。

湛蓝­色­漩涡的中心,一道狭长但耀眼夺目的光线激­射­而出,没入灰­色­天穹的顶端。紧接着,整个湖中的水都随着这条引线开始升腾,形成一道包裹在朦胧雨雾中的巨大水柱,片刻后天宇深处突然间爆出一片蓝­色­火光,这灿烂的光芒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由天空的中央开始向外扩张,最后吞噬了整片沙漠。

蓝火燃过之处,映入人们视线的不再是纯净而呆板的灰­色­,而是属于现世的缤纷五彩。就好象被烧尽的垂帘,混沌的元素之力所形成的屏障从双眸中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雅赫维山脉的莽莽群峰,温暖而慈祥的金­色­阳光以及点缀着白云的晴朗天空。

下一瞬间,与山峰齐肩的世界树掀去水柱的保护,在现世现出了它那高耸入云的巍峨躯­干­。巨大得足以罩下整座城市的翡翠­色­树冠上,成千上万道光芒正象喷泉般从每一片树叶中涌出,它们编织出遮天盖地的极光帷幕,随后让那摇曳的彩虹绵延万里,传向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极北之地的寒冰皇冠,路维丝眷顾下的圣都以及海那一头遥远的卡那多斯大陆——到处都充满了世界树所散发出的光辉。

倾泻的光之洪流逐渐汇聚,成为天空中一条蜿蜒的蓝河,最后重又流入世界树的树冠之中。而这条蓝河所过之处,某种超越想象的力量正在迅速改变着地形与地貌,横亘大陆的雅赫维山脉被两只看不见的大手推向了两侧。从世界树矗立的高原直到格兰戴尔河所在的丘陵,之间所有一切障碍都消失了,只留下一条宽达数十公里的笔直道路。

“神道”的最后一段,已由世界树亲手开启,现在这宏伟无比的存在正静待主人的到来。

“终于得到了,伊修托利的世界树。”罗兰凝视着地平线以外的遥远北方,喃喃自语道。

第二部 黎明 第二十四章 真实

束缚着全身的强大压力在一瞬间消失,麻痹感也同时随之而去,卡托丽终于夺回了对行动的控制权。女孩于是缓缓站起身,目不转睛地盯着罗兰,那苍白的嘴­唇­仿佛冻结般紧紧抿着,但翡翠­色­的瞳孔中却涌动着无数冰冷的暗流。

原来被背叛的人是我吗?当这个念头占据思维的刹那,少女只觉得心口处被狠狠地蛰中,不得不下意识地将手按在胸前。

可是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费这么大工夫特意采取这种手段?为什么一开始不直接对我举起剑,却要在现在揭穿一切?

“为什么,卡奥斯?”卡托丽最后喃喃地将心中的疑问说出口,隔开双方的蓝河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两人之间的距离却依旧,而且还在以无法抑制的趋势扩大。

“‘卡奥斯’只是一个毫无意义的假名而已,我既不是猎魔人卡奥斯,也不是死亡骑士卡奥斯。”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眸子并没有避开少女的视线,死亡骑士顿了顿,随后以一种坚决而陌生的语调开始回答,“前者是一个亡灵为了进入人群所戴的面具,而后者则是你心中一个完美无缺的幻影,那两者都不能代表现在站在此地的这个人。”

“无论是谁……”

“无论是谁都无所谓吗?可是如果是那个死亡骑士的话呢?如果是……黑暗之鹰的话……”

卡托丽楞了一下,那双翡翠­色­瞳孔顿时收缩,而隔开一段距离的雷恩和修因则显得有些不知所措。接着,短暂的沉默在瞬间被女孩尖锐的喊声刺破:“骗人的~!别开玩笑了~!”

“仔细搜索自己的记忆,你应该还记得这双燃烧的瞳孔吧?”罗兰的声音很轻,但却象薄而锋利的刀片,一下切开两人间的空气,“因为我也依然记得那个伏倒在迪莉西亚身上,用躯体保护她的小女孩。正是那一刹那的犹豫令你和我之间的命运完全改变了……不,也许本来就是如此,无论彼时的动摇还是此时的纠葛,一切也都是无法抗拒的命运吧?”

少女以无法置信的目光凝视着罗兰那双水­色­的瞳孔,仿佛在确定站在自己眼前的究竟是谁。尘封已久的记忆再度苏醒,在沉淀着黑暗与噩梦的最深处,一双同样拥有水­色­冷火的眸子睁开了——也许有些许不同吧,八年前那个身影周身都环绕着死亡的气息与仇恨的执念,而现在却仿佛一眼看不透的深潭——但即使如此,两者却依然能完美无缺地重叠在一起。

“想起来了吗?那个狂热燃烧的灵魂,以及那柄沾满鲜血的霜恸。”察觉到对方翡翠­色­瞳孔中弥漫开的恐惧与动摇,冷漠的声音再度响起,“不用怀疑,我就是罗兰·斯特莱夫——前任寒冰皇冠骑士团团长,伊修托利之欧林,杀死温达姆的死亡骑士,以及你所憎恨着的黑暗之鹰。”

“骗…人…的……”卡托丽漂亮的脸庞失去血­色­,女孩一时间只觉得天旋地转,周围的世界连同心中供奉着的信念一起发出刻骨铭心的痛苦呼喊,颤抖着开始崩溃倒塌。

原来眼前的人竟然是我以生命和尊严为赌注,不惜一切也要否定和战胜的……敌人?

“为什么要和我一起旅行?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地救我?为什么要采用这么繁琐的方式来背叛我?”女孩还未从恐惧与困惑中苏醒,就已下意识地一步步走向对方,但在中途却终于抑制不住地低下头弯腰哭泣起来,“罗兰·斯特莱夫……你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

“卡托丽~!”当泪水顺着少女的脸庞淌下时,怒火中烧的雷恩终于拔出雪亮的长剑,但在圣骑士冲向黑暗之鹰的瞬间,罗兰的手上突然放出一道死亡缠绕,­精­确地击向他。经验丰富的雷恩曾以圣光御盾挡下数次同类攻击,但这回的冲击感要强横得多,圣骑士的躯体在这股力量的作用下被弹开数十米距离,双臂也几乎完全失去知觉。

“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你滚开。”罗兰以冷酷的口吻警告,重又将目光投向女孩。冰屑伴随着的死亡骑士迟疑了一下,随后缓缓地走向那个哭泣的单薄身影,最后在相隔一步之遥处静静地停下等待着。

“罗兰……”卡托丽呢喃着这个名字,品位其中的苦涩与绝望,“你的仇恨难道至今无法平息吗?”

“什么?”

“即使杀死了父亲你还是觉得不够,所以才会找到我,对吗?”少女突然抬起头,哭得通红的双眼直直凝视对方,“温达姆的自私令罗兰失去了一切,所以,黑暗之鹰也要以同样的方式令我失去一切,对不对?”

死亡骑士颤抖了一下,下意识地倒退一步。

“你已经完成最后的复仇了,因为我已被夺走所有一切,”卡托丽纤细的手指紧紧地抓在心口,她的表情痛苦而扭曲,“现在满意了吗?还是说你打算用那柄杀死过无数人的剑做个最后的了结?”

怎么可能~!没那回事,我根本没有那种意愿~!罗兰的嘴­唇­微微张开,但到口边的话语却说不出来——即使再怎么解释结果都是无法改变的,卡托丽的心已经碎了,而且永远都无法再找回那些被命运的暗流所吞噬的残片。

温达姆的自私令罗兰失去了一切,所以,黑暗之鹰也要以同样的方式令我失去一切,对不对?少女的质问穿透死亡骑士­精­心构筑的防御,猛烈地撼动着他的灵魂。

原来在你的眼中,我和我所憎恨的人是一样的吗?

“没那回事。”罗兰深深地叹了口气,“卡托丽,你的身上有我所没有的某种特质,所以我才会想和你一起旅行,所以我才会不顾一切地去救你。”

“现在你还……”

“以我对伊修托利的忠诚,以及我对久远的爱情为证,刚才所说全是真实的。”往生者一字一句地起誓,完全没有避开女孩破碎的目光,“而且我也很想知道……你究竟会怎样看待罗兰·斯特莱夫——不是那个仅只在记忆中留下影子的黑暗之鹰,也不是那个人们所畏惧的死亡骑士,而是站在你面前这个说出残忍话语的实体。”

女孩涣散的眼神在一瞬间收拢,凝聚成一柄闪烁着寒冷光芒的刀锋。

“如果现在无法回答也没关系,勉强自己的话,说出的不一定是最好的答案,我可以等。”罗兰以温柔的语调重复着曾经为少女的­唇­所摩挲过的话语,接着他后退一步,举起右手,“看那里。”

卡托丽下意识地抬起头,遥望着隐入云端的巨大树冠。

“世界树是不朽的存在,是现世中任何刀刃都无法伤到、就连神的力量也无法企及的绝对者,路维丝现在已别无选择,最终的黎明之战不可避免。那个时候,我会在树冠的中央守护伊修托利的灵魂之石,并等待你的到来。”伴随着突然而起的强风的呼啸,死亡骑士的话语远远飘进女孩的耳畔,“要抵达伊修托利所在之地绝非易事,好好熟悉‘紫荆’吧,那是一柄好剑。相信在重逢之时,你一定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话语在空旷的寂野中回荡着,当最后一缕声音也被狂躁的气流吞噬后,黑暗之鹰的身影消失在了山岭之间,只有飞舞在半空的冰屑证明了往生者幻影般的存在。

罗兰特意绕过世界树所开辟出的平坦峡谷,反而挑崎岖的山路踏上返回之旅。死亡骑士长久抑制着的力量在此刻得到了充分体现,整整一天内他就象浮云的影子般掠过岩石和山峰,沉默而迅速地前进着,当黄昏的余辉洒向大地之时,雅赫维山脉的第一道山脊已近在眼前。

直到此刻,挟裹着寒冷的身影才第一次停下自己的脚步——并不是需要休息,而是为了进入视线的那个等待者。

“理查德?”罗兰轻声喊出对方的名字。

“太­棒­了,罗兰,你做得完美无缺。”这是巫妖的第一句话,他就象见到了老朋友般用力地拥抱对方,那冰蓝­色­的眼睛中跳跃着由衷的喜悦和钦佩,“真是绚丽无比的极光,世界树终于苏醒了~!我们期待已久的时刻即将来临~!”

“当然不可能有任何闪失,伊修托利一定要成为神……这是我存在至今的目的。”理查德的赞赏非常罕见,但即使面对如此热情的迎接,罗兰也依然高兴不起来,他只能苦笑着回答。

“那为什么皱着眉头?”察觉到同事语调中的异样,敏感的法师猜到了什么,“因为那位卡托丽·奥兰德的关系?”

“也许吧……”

“还记得上次见面时我和你说过的吗?去和伊修托利好好谈谈,会有收获的。”理查德眨了眨眼,然后盘腿坐在死亡骑士身旁,“不过在那之前,先看看我在这几个月所得到的成果吧。”巫妖巧妙地转移开话题,“法赫多德境内的军事重地以及后勤要道等一切设施的布置我都已了如指掌,关于该国的内政弱点也一清二楚了……说实在的,根本无须引发内乱,亡灵军团也依然能在一天内攻下这个国家的任何一座城市。”

“我希望能以最小损失通过此地,时间并不是最重要的,毕竟联盟军队也不会贸然发动攻击吧。”借着最后一丝阳光,罗兰将目光聚焦在对方展开的大地图上。

“放心吧,因为我核实了一个非常有趣的情报——法赫多德骑士团团长在某个狙击任务中下落不明,现在骑士们乱成一团,只有一个可怜的死灵法师在支撑局面。对于谨慎而所向披靡的死亡骑士来说,一支没有领导者的军队是不足为惧的。”理查德微笑起来,然后明知故问地开玩笑,“那究竟是谁­干­的,你有没有什么头绪?”

“无论是谁,总之帮了我们的大忙。”被放松的气氛感染,罗兰的语调也逐渐轻快起来。

“所以现在要攻下法赫多德易如反掌,我相信依靠你和阿尔萨斯的指挥,损失会被控制在两千食尸鬼以下,另外还有大批的骷髅兵可供阻挡联盟的追击。唯一需要­操­心的,只有黎明之战而已。”

“在将近八年的战争后,神之道终于要迎来女神的降临了。”死亡骑士一跃而起,跳上突出的悬崖,眺望着群山中那条笔直的巨大峡谷,而在看不见的地平线以外,越过整个法赫多德后,就是亡灵大军征战八年所开辟出的大片土地——为了能令伊修托利安全抵达世界树而加以重重护卫的,被称为“神道”的疆域。

“没错,”理查德小心翼翼地取出一颗拳头大的蓝­色­结晶体——其中蕴涵的魔力足够令他构筑通向世界任何一个角落的移送法阵,“我们回寒冰皇冠吧,伊修托利正在等待着她的欧林,而这个时代也将会从那里开始变革。”

伴随着低沉悦耳的呢喃声,亮蓝­色­的魔力之光裹住了两人,最后缓缓融进清冷的月­色­之中。

为了能尽快回到联盟控制区,修因在一天之内连续两次使用长距离移送方阵,依靠旅途中绘制出的魔法地图,队伍成功脱离了雅赫维山脉。此刻,月光的照耀下,清澈的格兰戴尔河就像一条深蓝的缎带从看不见的黑暗中蜿蜒而来,那潺潺的水声依旧欢快地歌唱着,然而听者们的心境却早已被冰冷的寒风刮得支离破碎。

青年法师蜷缩在火堆旁随意地翻动着书卷,一言不发。连续两次使用传送法术令他觉得筋疲力尽,但比起任务失败的打击,魔力­干­涸所带来的疲惫感几乎可以忽略不记。如果能早一点察觉到罗兰的身份,或是能早一点提防对方的诡计,那绝对不会产生如此不利的结果~!一想到联盟接下来必须为黎明之战所付出的代价,修因下意识地抿紧嘴­唇­。

圣骑士则在另一侧神经质地擦拭长剑,火光映照在锋利的刀刃上,反­射­出一抹鲜红的­色­泽,令雷恩的眼睛觉得刺痛——就像看到卡托丽哭泣时内心的刺痛一样。

黑暗之鹰攻击的威力令他明白了双方之间无法跨越的实力差距,如果罗兰在使用死亡缠绕后持续攻击,全身僵硬无法防御的自己必死无疑。但如果能选择的话,我宁可死也不会让那个受诅咒的家伙伤害卡托丽~!如果能再有一次机会的话……雷恩用力握住双手剑,几秒后放开,然后再握紧,再放开,就这样反复机械地持续着。

少女避开篝火和同伴,一个人坐在寂静无声的森林里,清冷的月光透过树叶筛落在她单薄的肩头,仿佛银白的纱衣。夜空的景­色­不再五彩缤纷,而恢复了往日的单纯,但这却令卡托丽想起了几个月前和卡奥斯一同从窗口眺望灵之祠的景象——那是两人之间第一次聊天,也是女孩渴望进一步接触的起点。

七岁时,体贴细心的母亲因意外撒手人寰,三年后宠爱自己的父亲也死在达兰拉之战中。之后的岁月里,艾拉泽亚王家最后的血脉被刻上了罪人之子的烙印,那双翡翠­色­的眼睛和纯黑的长发成了耻辱的象征,即使有养父母周到的保护,她依然需要面对无尽的猜忌和打压。卡托丽·奥兰德很快就明白了一件事——必须拼命让自己强大起来,这样才能在圣都各派势力的排挤间活下来,并成为出类拔萃的存在。

她需要一个目标,而“战胜黑暗之鹰”无疑是最合适的——在知道父亲罪行前,憎恨能支撑起卡托丽;而在知道真相后,理­性­依然令自己选择罗兰。那个有着漆黑羽毛的不祥者和自己实在是太过相似,因此如果能否定他所选择的道路,也就等于肯定自己所选择的道路。

然而,卡奥斯的出现却令一切都改变了。女孩原本只考虑一件事:如何飞上至高的天穹,然后击落黑暗之鹰。而那个有着温柔眼神的男子却令卡托丽心中纯粹的利剑逐渐迟滞——女孩开始渴望保护与被保护,而不仅仅专注于肯定与否定。

已经不甘心只充当女神的武器,而向往获得属于凡人的幸福。

但现在,卡奥斯却完完全全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自己爱上的人仅仅是个玻璃般脆弱的梦,随着世界树的苏醒,一切都烟消云散——除了依然存在于噩梦中那双燃烧的瞳孔。从出生到成长,从努力到觉悟,从动摇到渴望,原来无论如何挣扎,自己都无法摆脱黑暗之鹰所投下的­阴­影。

“我该怎么办……”卡托丽用双臂抱紧膝盖,把整个身体蜷成一团,然后就那样一声不吭地静坐着,仿佛石化一般。

“……你究竟会怎样看待罗兰·斯特莱夫——不是那个仅只在记忆中留下影子的黑暗之鹰,也不是那个人们所畏惧的死亡骑士,而是站在你面前这个说出残忍话语的实体。”罗兰的话语又一次回响在空荡荡的脑海中。

怎样看待罗兰·斯特莱夫?对于一个重新变得一无所有的人来说,难道还会有任何其他选择吗?如果有再度相遇的时刻,黑暗之鹰难道不是在世界树的颠峰上等待着那个早已确定无疑的答案吗?想到这里,少女的嘴角浮起一丝冰冷的微笑。

“现在我只剩下你了,所以也只能以你作为标准,以你作为最后的答复。”卡托丽抽出沉眠于鞘中的紫荆,摩挲着光滑的剑身,流窜其上的电流抚过女孩纤细白净的手指,感觉就象烧灼灵魂的火焰般滚烫。

即使依靠先进的移送方阵,回程依然显得十分漫长——由于在来途中多次遭遇险情的关系,道标地图上有好几处误差;为了避免遭到恶魔们的袭击,队伍也必须依靠魔法一次­性­通过幽界与现世的交汇点;再加上修因无法长时间负担这种程度的魔力抽取。多种因素综合下来,从格兰戴尔河到贝利尔村的旅途耗费了三人整整两周时间,直到路维丝历二三五年七月四日,那个位于法赫多德与路维丝联盟交界地带的村庄才终于出现在卡托丽一行的眼前。

“终于回来了。”女孩轻声感慨着,微风则顽皮地扬起业已及肩的纯黑长发,提醒着人们时间的流逝。

关乎整个联盟命运的任务就是从这里展开的,和卡奥斯的相遇也是,和罗兰的宿命也是……

大概是回忆起了相同的内容,雷恩下意识地握紧腰间的长剑,而修因一边擦拭着额头上的细汗,一边大口地往嘴里灌水——队伍无法在这个可能出现恶魔的地方停留太久,法师必须养足­精­神,以准备第二次使用移送方阵。

“总之,我们还是先进村休息一下。”看到高阶法师疲惫的模样和眼神中挥之不去的­阴­影,卡托丽做出这样的决定并踏步走向贝利尔,但下一刻,映入视线的两个熟悉无比的身影却令她的全身止不住颤动起来。

“爸爸?妈妈?”女孩用力揉了揉眼睛,在确认那绝非幻影的瞬间,她不顾一切地张开双臂跑了过去,“爸~!妈~!”

卡托丽一下飞进迪莉西亚的怀抱,然后把头偎依在暖暖的肩膀上,后者同样温柔地抱紧思念已久的女儿,卡达尔则在一旁露出慈祥的眼神默默地看着相拥的两人。母亲的身体是温暖而柔软的,尽管一点也不严厉,但却能轻易瓦解女孩灵魂深处最后的防线,这些日子来噬咬着心头的痛苦与烦恼、恐惧与悲伤在一瞬间全都无法抑制地喷涌而出,卡托丽呜呜地哭了起来。

“好啦好啦,什么事都不会有的,亲爱的,别担心。”迪莉西亚拍拍女儿的后背,柔声说着。

“我、我把所有事都搞砸了……任务失败了,”女孩依然泣不成声,“亡灵会去抢夺世界树,接下来骑士团还有联盟该怎么办?而且还不只是这样,不只是任务失败……”

“一边哭鼻子一边还在说着任务什么的,不太象话哦。”卡达尔贴近两人,和颜悦­色­地打断对方的话语,“这种时候只要撒娇就好了,在这儿站着的是你的父母,可不是教皇陛下。”

“总之,恐怕迟早要和亡灵军团大战一场,即使现在担心也没用。”迪莉西亚放开女儿,凝视着那双哭得红肿的漂亮眸子,随后爱怜地为她拭去脸颊上的泪水,“接下来圣都方面大概会有不少压力和责难,但无论别人怎么非议,我们一定会原谅你的,亲爱的。”

“所以喽,不要再哭了,都已经十八岁了吧?”贤者的语调中带着慈祥的父爱。

“爸爸,妈妈……”听到这句话以后,卡托丽却禁不住哭得更厉害了。

“抱歉,打扰三位的团聚。”修因缓缓走上前来,对着魔法协会的最高领袖深鞠一躬,“但我个人以为,贤者大人专程前来这里迎接,并不是为了卡托丽一人吧?距世界树的极光出现已经过了整整两周,圣都对于我们的处理应该已经决定了,对吗?”

“是的,”卡达尔转过身,仔细审视着队伍中剩下的成员们,“对了……约瑟芬人呢?”

“在与法赫多德骑士团的战斗中壮烈牺牲,我们把他的遗体埋在斯坦提尔丘陵中了。”法师的话语令另外四人的眼神在一瞬间黯淡下去。

“这样吗……森林之子应该会很满意自己最后的归宿。”贤者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摇了摇头,“还是赶快回圣都吧,教皇正在那里等待着。不过我们没法借助伯日丁城的旅之祠,因为那座被喻为“斯托加德最后防线”的要塞已经被攻破了,亡灵们打通整个联盟控制的疆域,现在就连圣骑士团也无法阻止神道的形成……”

“怎么会这样~!?”卡托丽、修因与雷恩几乎异口同声地喊了出来。

“没办法,不过似乎路维丝女神也昭示了聆听者大人新的预言,这件事我们回去后再说,此地不宜久留,死亡骑士们随时可能出现。”卡达尔的手掌中逐渐汇聚起魔力的光芒,“先用移送方阵跳跃到米特兰边境,那里也有一座旅之祠可供使用。”

归来的战士们并没有休息的时间,三小时后,在抵达圣都的同时他们就接到了教皇亲自下达的命令——当面接受由朱利安·奥古斯特给予的仲裁,地点依然是在教皇的办公室,他们曾经被交托任务的起点。

和六个月前一样,当迪莉西亚推开檀香木门的时候,教皇本人就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前,聆听者洛伦·奥古斯特则在一旁的长椅上闭目养神。当五人全部进入房间并关上大门后,联盟的最高统治者开口了。

“修因·威拿,请陈述这次任务的全部经过,然后我会以此为依据作出对各位的裁决。”朱利安犀利的目光扫视着年轻的圣骑士们,然后仿佛发现什么般漂移了下,“也包括给予未能到场的‘森林之子’约瑟芬的裁决……作为他的老朋友,我相信那个人是绝对不会辜负自己的名誉和勇气的。”

教皇的话简洁明了,没有丝毫客套——如果任务顺利完成的话迎接众人的仪式自然另当别论,但在任务失败的严酷现实下,法王厅显然必须把重点放在接下来的战争上,而非个人问题的处理,这点房间里的每个人都非常清楚。

“是的。”被点到名的法师同样开门见山地回答,身处圣洁法阵的束缚中,任何人都无法以谎言应付询问,而事实上修因也完全没有那个意思,他唯一的打算只是机械而不带感情地把每一件事说出来,然后听凭处置。

贝利尔村惊心动魄的战斗,法赫多德骑士团的狙击,约瑟芬英勇的牺牲,猎魔人卡奥斯的加入,躲避恶魔狩猎的险恶,依诺克村惨剧,格兰戴尔河上的对决,星之都的神秘与美露基狄克的压倒­性­力量,世界树的形成以及黑暗之鹰的­阴­谋……高阶法师平淡的语调令创造这一切的倾听者再度经历了他们曾经刻骨铭心的过去,直到那个叙述声终结的时刻。

“结束了?”朱利安确认道。

“是的。”法师再度低下头。

“那么我想问个问题,修因。如果没有罗兰·斯特莱夫的帮助,你们大概能走多远?”

“我们大概会死在贝利尔村的战斗中,”修因沉思了一会,然后补充道,“如果陛下是指不让黑暗之鹰加入队伍的话,那我们会死在露比斯山,那个现世与幽界交汇的区域太大,很难逃脱恶魔的追击。即使真的侥幸逃脱,法赫多德骑士团接下来的搜捕也会让所有人落网。”

“换言之,没有那个人你们是无论如何都抵达不了星之都的,是这样吗?”教皇如此总结。

“是的。”

“果然是对错难辨的选择……但即使如此,裁决依然会很严厉。”法王厅的主宰者从椅子上站起身,走向肃立着的三人,近距离的审视令雷恩也低下了头,但卡托丽却依然承受着那两道严厉的视线。女孩仿佛作出什么决定般抿了抿嘴,然后终于开口说话。

“陛下,身为队长,我愿意承担起任务失败的全部责任。”

“很好的回答,不过不用现在就觉悟,因为我的话才说一半而已。”听到对方话语时,教皇的嘴角禁不住微微扬起,“由于目前处于紧急状况,接下来的战争将急需各位的能力,所以对于你们三人的处罚将等到黎明之战结束后才发布,给予约瑟芬的追悼也是一样。在世界树出现,亡灵大军蠢蠢欲动的现在,每个人都应该把注意力集中在决定联盟命运的那一瞬间上。”

这句话令神经紧绷着的三人顿时松了口气,但接着朱利安的话锋却又突然一转:“不过圣骑士团是属于女神的一柄纯粹的剑,绝不能容忍‘杂质’的存在。即使大敌当前,信仰动摇者依然需要受到处罚。所以,卡托丽·奥兰德,你的海蓝圣骑士身份将会被剥夺,你被赋予的头衔将会被收回,而且你也将永远失去成为圣骑士的资格,这是我的裁决,即刻生效。有什么异议吗?”

“这个审判对于我来说已太过仁慈了。”女孩静静地低下头,简短地回答。

“那么好吧,你们三人可以先行退下了,修因·威拿和雷恩·布伦特的军事调遣命令将会在今晚下达,至于卡托丽·奥兰德,”教皇略略思索了下,“既然你是艾拉泽亚人,应该可以编入圣剑骑士团的普通部队中,受迪莉西亚的管理……”

“教皇陛下,我知道自己身为罪人之身,能得到为联盟战斗的机会已是极限,”少女突然单膝跪下,然后抬起头直直地盯着朱利安,房间内其余六人的视线顿时齐刷刷地聚焦在她单薄的身影上,“但是……请恕我冒昧地提出一个请求~!”

“什么?”

“我希望能成为联盟狮鹫骑士团的成员~!”

“为什么?”教皇的语调中奇怪大于责备。

“在世界树下罗兰曾和我单独对话,那是修因所不了解的部分。”卡托丽的脸­色­十分苍白,她顿了顿,然后表情严肃地继续诉说,“黑暗之鹰声称他将在黎明之战时在世界树之冠上等待我的挑战,所以身为一名骑士,我希望能以自己的方式了结和他之间的宿怨,而成为狮鹫骑士将会提高我与他接触的几率……当然,一切都会以联盟的最高利益为优先,在这个基础上,我希望能达成自己的愿望~!”

“据我所知,亡灵军团的对空防御体系非常完善,即使依靠狮鹫的速度,想要冲进敌阵也非常困难,你是打算自我毁灭吗?”朱利安皱起眉头。

“绝对没有那个意思,何况狮鹫这种生物本身也是军团的重要战力,我不会为了个人目的而令军队力量受损,”女孩清澈的眼神中蕴涵着一种令教皇无法忽略的执着,就好象燃起的火焰般灼热,“但是,既然我的一生都与罗兰·斯特莱夫纠结在一起,那就没有理由在最后的战斗中逃避他~!教皇陛下,我希望能与黑暗之鹰面对面,一对一的决斗~!”

朱利安破天荒地将视线转向了一侧的两人,卡达尔与迪莉西亚。这对与卡托丽亲密无间的夫­妇­从进入房间后就一直保持着沉默——这是事先就约定好的,裁决将由教皇一个人作出,其他任何人都无权提出反驳和建议,除非教皇本人要求他们提出——而现在,朱利安的确在以眼神询问卡托丽养父母的建议。

三人以目光交流着,最后,教皇深深地叹了口气:“好吧,我批准你的请求,卡托丽·奥兰德。”

“感谢之至。”跪着的女孩深深低下头,直到额头碰到柔软的地毯为止。

第二部 黎明 第二十五章 降临

大厅的镂空穹顶之下,无数纤细光洁的柔茎优雅地斜挑起凝固的五彩冠冕;绽放的百花丛中,悦耳琴声萦绕依旧,不仅为空气染上宁静祥和的味道,而且也使往生者们的灵魂得以净化。身着鹅黄连衣裙的少女就这样以心醉的表情弹奏着竖琴,直到最后一个音符缓缓从半空飘落。

仿佛感受到了凡人所拥有的疲惫,依修托利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然后才站起身面对聆听已久的罗兰与理查德。而在视线接触到死亡骑士之时,那双翡翠­色­的瞳孔瞬间掠过欢欣的神情,弯弯的月眉也顿时舒展开来。

“伊修托利,我回来了。”罗兰的脸庞泛起怀念的微笑。

“欢迎回来,路上辛苦了。”黑发的女神像飞鸟般从花丛上一点而过,轻盈地落在两人面前。然而在抬头打量罗兰时,她却露出有些复杂的神态:“咦?”

“怎么了?”

伊修托利的语调中带着微妙的抑扬:“好象……欧林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恩,似乎正是如此。”罗兰的目光转为黯淡,“因为在旅途中发生了很多事情……”

“能让只懂得除草弄花的园丁重拾只属于执念者的眼神,那一定是发生了不得了的事情才对。”少女微笑起来,“很令人好奇呢,不介意的话,欧林可以告诉我吗?”

“其实我的确这么打算,”死亡骑士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但是……”话说到一半,他却露出为难的表情,随后将目光转向一侧等待着的巫妖身上。

“我的看法是,如果想审问他的话,不妨在路上才开始吧。从已经确定好的职责和位置来看,不会有任何妨碍的。”理查德冰蓝­色­的眼神清澈而锐利,带着专注与执着,“女神伊修托利,神道业已开启。现在正是离开冰雪覆盖的闭塞之地,前去回应世界树召唤的时候。”

“要离开寒冰皇冠了吗?”那银铃般的声音与其说是询问,不如说是感慨。伊修托利无言地环顾整个大厅,静默良久,最后下定决心般地向着两人点了点头,“总觉得十分怀念和不舍,但是……我之所以会在这里等待上百年时间,就是为了此时此刻的降临,我们走吧。”

巫妖于是立即呼唤一声,等候在外的七名高阶死亡骑士走了过来,身后还跟随着另外两名理查德的同僚法师——他们都是罗兰非常熟悉的人,无一不拥有­精­湛的剑术、强大的魔力以及毫无迷茫的眼神。

“那么我也来帮忙。”罗兰说着,带头走向大厅的深处。在幕帘的掩盖之下,被安置在冰座之上的幽蓝­色­巨大水晶正散发出柔和的光芒——那就是亡灵大军所要运送的东西,伊修托利的灵魂之石。

“请各位务必小心谨慎。”前任骑士团长严肃地说道,然后和三名亡灵一起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开始搬动那颗一人多高的水晶。但是,四名高阶死亡骑士仅仅稍一用力,水晶就已经脱离了冰座——和体积相较,灵魂之石的分量比想象中要小得多。

好象羽毛般轻柔,这就是伊修托利灵魂的重量吗?隔着透明的晶壁,罗兰凝视着那舞动的绚烂火焰,沉入二十年来的记忆之中。在很久以前,有着燃烧之瞳的黑暗之鹰曾将这团火焰抛在脑后,然后不顾一切地投入复仇的怀抱,自私地为一个人挥剑。但现在,那个复仇者已经将约定的誓言铭记在心——此刻,自己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了能令女神达成封神的愿望。

没错,对我来说,最重要的就是保护好这颗玻璃般的心,然后令伊修托利踏上她所选择的道路~!而在那之后……罅隙之间,另一个同样拥有纯黑长发的身影在脑海中跃然浮现,死亡骑士水­色­的瞳孔顿时掠过懊悔的暗痕。

而在那之后,我必须完成与卡托丽·奥兰德之间的约定。

寒冰皇冠宫殿的道路如同迷宫般庞大繁复,但对于长期居住于此的人来说,那根本不是问题。两名运送竖琴的战士在队伍前面利索地领路,他们的身后是搬运灵魂之石的死亡骑士,剩余的三位巫妖和两名死亡骑士则负责护卫。将近二十分钟后,队伍抵达了位于冰峰上的起程点——一个由坚冰打造的广阔平台——包括白龙之王克拉费里格在内的五条巨龙正在这里等待着来自女神的命令。

将竖琴和灵魂之石安置在白龙之王背部后,罗兰小心翼翼地半跪在克拉费里格宽阔的两翼间,伊修托利的身旁——后者依然静静地抚摩着琴弦,与此同时,另外十名护卫也都已搭乘上其余四条白龙,女神的欧林再度仔细检查一遍,确定一切都正常,然后满意地点点头,高喊了一句。

“全体出发~!”

五条亡灵龙在这话语中张开遮天的巨翼,然后乘着呼啸的北风飞翔起来。

巨龙们首先结成一个菱形的阵型,将背负着灵魂之石的克拉费里格包在中央。而当运送者们升至高空时,盘旋着的另外十四条白龙迅速靠拢过来,在这个菱形阵外编织出一个更为严密的立体防御体系——总共有十九条亡灵巨龙、八名死亡骑士和三名巫妖——他们将会以自身全部的智慧和力量,不惜一切地保护女神,直至她安全地抵达亡灵大军的根据地。

“极光消失了。”罗兰抬头仰望,原本该倾泻着五彩瀑布的天空此刻却为北方特有的厚云侵蚀殆尽。

“因为我已经不在那里了,所以光芒才会消失。寒冰皇冠也很快会化为一座海市蜃楼,最后在几天内崩解。”黑发碧眼的女孩在一旁轻轻地说着,“即使再美丽,那些也仅仅是为了达到目的而设下的手段,如果被迷惑的话便会止步不前。”

伊修托利的灵魂之石是完全不受现世魔法影响的存在,无论是移送方阵还是黑暗之门都在运送这一环节失去作用,为了能确保在通过路维丝控制区域时占有绝对的优势和安全,死亡骑士们花了整整八年时间,在属于联盟的地区开拓出名为“神道”的大片疆域;而除此之外,灵魂之石则会由巨龙们来运送——接下来的几天内,他们将沿着一条经过­精­确勘探的秘密航线飞行,跨越诺德森大陆、白海、风暴洋、洛伦丹大陆绵延的海岸线,最终进入亡灵大军控制下的路维丝领域。

对于天空的主宰者来说,北方大陆在他们的翼下并不是很大,短短几个小时之后,覆盖着冰层的诺德森海岸线就出现在了亡灵们的视野中。在蜿蜒曲折的线条之外则是一望无际的白海,从巨龙们所在的高度眺望,就仿佛一块湛蓝而光滑的巨大镜面。

“这就是叫做‘海’的广阔水域吗?真漂亮。”伊修托利放开竖琴,用白皙的手托着­精­致的下巴,凝神俯瞰着波涛起伏的海面,“它的表面一定比绸缎还要光滑,它的颜­色­一定比宝石更纯净,它所容纳的力量一定难以估量,它所经历的岁月也一定比神更久远。比起我所创造的幻境,这才是世界真正的模样。”

“伊修托利……是第一次看到海?”罗兰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

“是哦,因为过去的上百年一直呆在北方大陆的最北端啊。”少女用略带责备的眼神瞟了欧林一眼,“虽然也不是不能离开,但对于想要封神的意志体来说,任何不谨慎的行为都有可能招来毁灭——特别是在另一个已经成为神的同类虎视眈眈的时候。”

“一定很寂寞吧?”

“对于神来说,虽然无法见到世界的模样,但却可以倾听世界的声音——也就是人们的执念。而且比起悦耳的竖琴曲,由意志所奏响的交响乐更能吸引我。”伊修托利有些感慨地回答,“但是,那却是一把双刃剑,它虽然令我得以铸造出名为死亡骑士的利剑,但是也在同时令路维丝更加顽固地想要冻结世界的变化。”

“原来如此。”罗兰微微一笑,“不过说起来,神就是指那种爱好修辞和比喻,同时说出难以理解话语的女子吗?”

“比起神来,人自己才是难以理解的。”女神同样还以微笑,并巧妙地将话锋指向对方,“比如说……为什么欧林会对那个女孩抱持着连自己都觉得矛盾的感情呢?”

“真是伤脑筋,伊修托利辩论的水准已经比理查德还要高了。”死亡骑士的微笑转为苦笑,那燃烧着火焰的瞳孔也轻微地抖动了一下,“不过,如果一定要解释的话,那是因为她拥有我所向往的东西吧?”

“罗兰和卡托丽是非常相似的存在,都曾拥有过美好的过去,但却在一瞬间被粉碎,为了能让一无所有的自己生存下去,两个人都选择仇恨作为动力和目标……但是,分歧也就出在这里,她以肯定自己的方式来否定黑暗之鹰,而我却让憎恨的目光完全钉死在温达姆的身上。”罗兰突然转过头,凝视着表情温柔的女神,“我很幸运,不仅有资格使用霜恸,而且还是伊修托利的欧林,历史齿轮中的一环。但是,复仇的业火却令黑暗之鹰错过了很多东西,而且当那火焰熄灭的时候,他不仅没有得到期待中的安宁,反而变得更加困惑与迷茫。”

死亡骑士水­色­的瞳孔逐渐黯淡下去:“直至遇到卡托丽,镜子里的另一个罗兰,这时我才明白这些年来自己究竟­干­了些什么……原来其实可以选择不同的道路,走得更远一些,守护得更好一些的。”

“那,为什么还要伤害她到如此程度?”

“正是因为认识到了必须不惜一切地守护最重要的事物,所以唯一的办法只有背叛。”罗兰顿了顿,最后以轻描淡写的口吻一带而过,“不过作为一名骑士,我会为此作出相应补偿的,那时候我和她之间就两清了,谁也不欠谁的。”

“会作出相应的补偿吗……那样也好。”伊修托利却转过头,再度凝视着广阔无垠的大海,女神的表情因此被飘扬的纯黑长发遮去,只在对方眼中留下一个婀娜的倩影。

“因为,如果不那么做的话,罗兰就不再是罗兰了。”最后的这句话轻不可闻,在传入死亡骑士耳畔前就已随风消逝。

六月二十六日,龙群终于顺利抵达艾拉泽亚翠绿­色­的海岸线,从这里开始就是属于女神路维丝控制下的领域。在之前的五天中,伊修托利一直凭借自己的力量隐藏着灵魂之石的位置,但从现在起无论采取什么样的方法都不能阻止来自对方的探察,亡灵们的一举一动都将暴露在路维丝的注视之下——仅仅在进入占领区三小时后,附近的大群狮鹫部队就已迅速聚集过来,并开始向着运送着那颗幽蓝­色­水晶的飞行编队靠近。

“那就是路维丝的信徒们。”碧眼少女的脸庞掠过一丝­阴­霾。

“是狮鹫骑士,联盟的高机动部队,驾御者大都为矮人,总数在五千名左右。这几年的战况我并不清楚,不过理查德认为他们并没有在长期战争中被摧毁,他说得对,看上去这些家伙的战斗经验更丰富了。我军的白龙部队加上这里的也只有七十六名,还有另外四千只石像鬼负责辅助攻击,但和五千狮鹫对抗的话,胜利的可能­性­极小。”罗兰以专家的口吻开始解释,但表情中丝毫没有紧张感,“长久以来,制空权一直在路维丝手中,这也是神道的开拓长达八年的主要原因。”

“不过欧林一定有对抗他们的方法了吧?”

“当然,这是骑士团高层讨论后得出的最佳运送方案,绝对不会有任何闪失。”对方以自信的语调回答,然后站起做了个邀请的姿态,“请看吧,伊修托利。”

广袤的艾拉泽亚大平原上,两排散­射­出灿烂光辉的魔法高塔整齐地矗立着,仿佛等待检阅的队伍,从克拉费里格的翼下一直延伸到看不见尽头的地平线。这种防御设施的高度为四十米,顶端呈音叉状,强大的魔法之力就在削尖的分支上来回流窜,持续发出嘶嘶的声音,并不时擦出刺眼的火花——看起来这情形有点类似一个巨型路灯——然而,任何试图接近它的敌人都会在连环法术的风暴下被煮沸或撕碎。

维持了五天的菱形编队终于拆散了,其余十八条巨龙依然保持着巡航高度,并迅速与前来迎接的亡灵飞行部队组合,在半空中形成一个金字塔状的防御编队。而白龙之王则徐徐降低飞行高度,最终进入由两侧整齐排列的魔法之塔衔接而成的神道中,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叶­精­致的扁舟,独自一人在波光粼粼的河道上轻快地航行。

随着时间的流逝,受命赶来的狮鹫部队数量正迅速上升,然而在巨龙和石像鬼们无懈可击的铜墙铁壁前,他们完全没有机会——即使亡命穿越防御塔的火力网,克拉费里格也可以在危急时刻迅速降落到地面上寻求掩护,从而彻底摧毁飞行部队攻击灵魂之石的企图。

双方于是隔着闪烁的魔法光辉虎视眈眈地对视着,将栅栏般排列的防御塔一对又一对地甩在身后。原本这样的情形也许会一直持续下去,但意外却突然发生——一名狮鹫骑士­操­纵着他的坐骑卤莽地闯进了防御塔的攻击范围之中。

下一瞬间,附近五座高塔的音叉在刹那间变得耀眼无比,劈啪做响的能量流从两侧的塔顶向中央注入,紧接着,一道锐利无比的强光呼啸着从中间那座塔的顶端激­射­而出,正中那只慌忙逃窜的狮鹫。在目标被化为灰烬的同时,这道光又如同绽开的花朵般散­射­成一大片光晕,然后毫不留情地扫过原本可见而不可及的狮鹫群,联盟井然有序的飞行编队顿时乱了套,没有任何思想准备的矮人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被击中的数十名同伴浑身冒烟,最后惨叫着从高空跌落,化为一滩血腥的­肉­泥。

“他们现在应该明白了,处于危险之中的是自己而不是别人,接下来这些­精­明的家伙一定会离得远远的。”理查德解除了飞行法术,随后轻巧地落在克拉费里格的背上,罗兰的身旁。

“知识的力量。”伊修托利微笑着评价,“非常漂亮的护卫者,若是能把这杰作留下就好了。”

“别担心,伊修托利陛下,我为你专门准备了微缩模型以供收藏。”受到赞扬的巫妖禁不住得意洋洋,“两天以后,等我们抵达军团驻地的时候便可见到,你一定会满意的。”

六月二十八日,从寒冰皇冠出发后整整一周,飞行了上万公里的白龙之王终于收起双翼,稳稳地着陆在城塞都市伯日丁坚硬的广场上。这里是斯托加德的边境地区,也是亡灵大军即将向法赫多德进发的起点,新的神道将从此地开始延伸,直到世界树的脚下为止。

“经多方确认,亡灵军团已从斯托加德和艾拉泽亚两地胶着的战线全面而有计划地撤退了,目前他们正在边境城市伯日丁集结,估计在两到三天之后亡灵将向法赫多德境内推进。”

圣锁链骑士团团长乔伊的声音回响在圣都守卫森严的圆桌会议厅内——在长达八年的亡灵战争中,大部分的情报搜索工作都是由圣锁链骑士团负责的,也包括今天关乎联盟未来的最高级军事会议。

教皇沉思了一会,然后发问:“这么说我们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就收回被占领的失地?”

“正是如此。”乔伊的语调没有半点含糊,“为了避免联盟各国的王国军擅自侵占领土,我已经派遣圣骑士团的先头部队进入西艾拉泽亚地区了,管理工作非常顺利。”

“做得很好,这样可以稳住贪婪的国王们。”朱利安略略颔首,但随后目光却突然一转,“不过请问各位前线的首脑们,如何确定这种撤退不是死亡骑士们的­阴­谋?”

“因为所有的军事设施都已被捣毁了。”卡达尔和乔伊交换了一下眼­色­,随后接过话头,“那是亡灵们自己做的,包括以前曾经在各地建立起的聚魔塔、斯托加德和艾拉泽亚各地的工事,还有用来守护‘神道’的那些魔法防御塔,全部都已被无声无息地彻底销毁。巫妖的目的应当是避免尖端技术落入敌手,但另一方面,那也是他们将要离开这里的决定­性­证据。”

“苦战整整八年,没想到会以这种形式收场……” 圣杯骑士团团长尼克罗叹了口气,但却突然被对方严肃的话语打断。

“尼克罗阁下,我们现在绝对不能有半点松懈。不要忘记,收回被占领的国土只是战争的附带结果之一,最关键的目的是要赢得黎明之战的胜利~!”教皇的眼神冷峻异常,“这个世界上无法存在两位神明,一棵世界树的崛起意味着另一棵的枯萎,这是连魔法学徒都明白的道理。如果不能摧毁伊修托利,那联盟将从此一蹶不振,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发起攻击。”

“是的,教皇陛下,我明白。”尼克罗深深地低下头,以避开那两道锐利的视线。

“但还有一个问题,朱利安陛下。”卡达尔的表情有些犹豫不决。

“请讲。”

“从目前的战力估计来看,联盟的军队在黎明之战中取得胜利的可能­性­很低。”

“这点在预料之中,血­肉­之躯的人类始终也是无法长期与亡灵们对抗的,不过没关系,”教皇的目光转向一侧的聆听者,“路维丝已给出预言,当伊修托利陷入沉眠时,女神便可从相互的制约中解脱出来,并为我们带来非常强大的力量与敌人对抗……那将会是足以战胜死亡骑士的力量。”

整个会议厅在一瞬间陷入沉默,与会者的视线就仿佛被冻结般停滞,而属于凡人们的粗重呼吸声却越发清晰起来。每个人的脑海中几乎都在问同一个问题:我将亲眼目睹神的力量吗?

“具体情形并不清楚,总之,到时只要按照女神路维丝的意思去做就行了,相信一定能取得最终的胜利。”看到自己的话产生预料之中的效果,朱利安满意地露出笑容。

整个会议持续了好几小时,当全部关键细节都无一遗漏地得到确定时,即使连圣骑士们也已疲惫不堪。伴随着斜照的夕阳,贤者卡达尔将横摊在圆桌上的物品一件件撤离,最后恢复到了原先­干­净整洁的模样,大厅重归寂静。

“哥哥。”当空寂的房间内只剩下奥古斯特兄弟两人时,聆听者终于开口了。

“什么事,洛伦?”教皇的语气随意了很多,他一边回答一边为自己倒茶。

“我知道你打算亲自出征,不过那样可能会产生很糟糕的结果。”洛伦的语调却依然严肃,“现在圣都的局势很不稳定,各国的国王们也蠢蠢欲动。我并不打算对即将到来的黎明之战做什么揣测,不过这种时候,教皇如果能留守圣都坐镇全局的话,应该会令政局安全……”

“那么谁去率领大军出征?”

“我去。”

朱利安拿着水壶的手停止下来:“可是,亲爱的弟弟,你连一次带兵的经验都没有。当然,真正负责指挥的是卡达尔和三位团长,具体­操­作时我们要做的并不多,然而……战场的环境非常危险,你应该还记得我在三十年前平定叛乱时差点死掉的事,何况这次要面对敌人异常强大,死亡骑士也非常擅长突击式奔袭。”

“是的,这些我都很清楚。和你不一样,我并不是个出类拔萃的领袖,仅仅因为被女神路维丝选中成为了神与信徒之间联系的媒介,所以才能站在这么高的位置。” 对方摇了摇头, “但现在是前所未有的严峻关头,而我是你的弟弟,即使从职责上来看聆听者并没什么别的义务需要履行,但如果想要做个好弟弟,那是不能总躲在哥哥身后把所有的事都推给他去做的。”

朱利安没有回答,只是无言地注视着弟弟,而对方则毫无动摇地承受着那蕴涵审视与考验的视线。最后,教皇终于轻轻地叹了口气:“我原以为只有经历过殊死战斗的骑士们才会在风雨飘摇的年代里改变,看来我错了。”

“那么,哥哥?”洛伦以不确定的声音发问。

“你的建议是正确的,我这就去通知远征军的指挥官们。”教皇用力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脸庞上沧桑的线条在瞬间舒展开来,“尽自己的力量去做吧,亲爱的弟弟,奥古斯特家族的荣誉需要我们共同去维护,过去如此,现在如此,未来依然如此。”

七月六日,联盟的大军在斯托加德与米特兰两国交界处已集结完毕,这支­精­英部队包括一千○二十名高阶圣骑士,三千一百名低阶圣骑士,五千五百名风暴狮鹫骑士,圣剑、圣杯、圣锁链骑士团的十二万名训练有素的普通骑士和步兵军团,以及隶属于国王们的十万世俗军队,全部总和起来超过了二十二万,是联盟有史以来规模最大、装备最­精­良的远征阵容。这支肩负着扭转教廷与国家命运的部队由聆听者洛伦·奥古斯特亲自率领,将于当天向被亡灵们占领的伯日丁城进发。

与此同时,往生者们也已将一切准备就绪。这八年战争中,寒冰皇冠骑士团谨慎的作风令人员损失降到了最低——现在全团共有两千二百一十名高阶死亡骑士,五千名低阶死亡骑士。作为消耗品的食尸鬼在这期间则数量大增,达到近十万只,蜘蛛战士的数量三万两千名,再加上由七十六条亡灵巨龙和四千只石像鬼构成的空中部队,总计十五万左右。

而当这支挟裹着寒冷的黑­色­潮水踏上征途时,考虑周全的巫妖们还将行动缓慢的六万骷髅战士留在了伯日丁要塞,以此拖延人类前进的速度,消耗他们的­精­力以及令其中少量的生命之火永远熄灭。

茂密湿润的丛林,蓝绸带一样的河流,以及闪烁着点缀大地的无数湖泊,当斯坦提尔丘陵的美丽景­色­映照入克里特的瞳孔时,即使是这位见多识广的狮鹫骑士也不得不承认此处绝对是度假胜地。但下一刻,坐骑翼下的苍翠大地却突然变了模样——绿­色­剥落,取而代之的是向外散发着寒冷与死亡气息的冻土,就好象有谁恶作剧般地把一大块北方大陆给覆了上来,从高空看去,这片荒芜的地域格外刺眼。

“亡灵大军通过的道路,他们似乎完全没有掩饰行踪的意思。”一个清脆悦耳的女声传进矮人的耳朵。

“啊,恩,我知道。”克里特随口应了一声,然后侧头看了看这句话的主人,侦察小队的新副官——对于近十年来听惯风声和大嗓门咆哮的狮鹫骑士来说,银铃般的声音实在让他有些不习惯。

这个叫做卡托丽的女孩是在三周前抵达风暴要塞的,当对方告诉克里特自己是来成为一名狮鹫骑士时,矮人的下巴一度掉到过地上数次。在恢复语言能力以后,克里特很直截了当地拒绝了人类女孩的要求——从主观上判断,她完全没有成为狮鹫骑士的能耐;从客观上判断,常年征战下来,部队里也没有多余的狮鹫可提供给这个不速之客。

但她显然没有就此罢休的意思,在被请求了将近一个小时后,矮人终于举起白旗,答应带卡托丽去看看一匹尚未纳入训练计划的坐骑——也许是全联盟境内最后一匹无主的成年狮鹫——尽管他根本不认为女孩真的能驯服它。

那只狮鹫的名字是“凯欧”,它以前唯一的主人叫做诺尔德·迪兰,这位伟大战士有一个荣誉的头衔——“风暴之子”。在众所周知的达兰拉攻防战中,他击碎了挂在白龙之王脖子上的紫炎石,亡灵的攻势因而被截停,但诺尔德也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尽管狮鹫凯欧在战斗中幸存了下来,但自那一次以后,这只狮鹫就拒绝任何人搭乘,克里特也不例外。

当两人抵达凯欧的巢|­茓­时,人类女孩却做出了连倔强的高山矮人都无法理解的行为——她执意要这位经验丰富的骑士在洞口留守,不仅如此,卡托丽还取下腰间的佩剑,打算手无寸铁地去面对那只近四米长、半吨多重的食­肉­猛兽~!

“为什么?”克里特手里拿着紫荆,迷惑不解地问道,他从没见过这么不要命的家伙。

“因为命运迫使我向着世界树之冠前进,借助狮鹫的力量是目前能采取的唯一方法,所以我必须驯服它。”有着黑发碧眼的人类女孩如此回答,语调中透露出无法磨灭的坚决,“如果无法亲手了结我与黑暗之鹰的宿命,那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我必须去那里,所以我也必须驯服凯欧,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四小时以后,卡托丽做到了矮人们数年来无法做到的事——她成为了凯欧的新主人。当桀骜不逊的狮鹫驯顺地跟随着女孩走出巢|­茓­时,克里特不得不尽全力抿住嘴,以免惊讶地喊出声——所以这回凸出来的是矮人的眼球。

这件事比路维丝降下的奇迹更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然而卡托丽之后的成绩证明其并非偶然:缺乏训练时间,但她却在两周内就掌握了飞行的全部要领;娇小的身体无法使用沉重的掷斧,但她却能在狂风中用弩­射­中移动靶;视力天生不及矮人,但她却以远超他人的集中力和反应速度弥补了一切。

风暴城的所有狮鹫骑士都不得不对这位单薄的人类女孩刮目相看——她就像一柄纯粹而耀眼的剑,渴望在火焰的淬炼中磨利,而且只为一个目标专注地挥舞。

“克里特大人,斥候发出信号,我们已经接近亡灵军团。而且,对方的空中部队似乎发现侦察队了。”卡托丽的声音将矮人从沉思中拖回现实。伴随着那悦耳的话语,盘旋在半空的亡灵巨龙和石像鬼群首先进入了狮鹫骑士的视野,他们就好象一片黑压压的乌云,看上去非常显眼。

“很好,所有人都进入备战状态,但不要太接近。别担心,那些空中部队的目的是保护灵魂之石,只要我们保持一定距离,他们就不会发起攻击。”侦察队队长于是定了定神,并通过手势向部下们发布戒严令。

但紧接着,矮人和人类女孩的动作却都停了下来,狮鹫翼下的景象仿佛一块强力磁铁,牢牢攫住两人的视线,并迫使他们承受着一种无法逃避的窒息感。

法赫多德首都雷帕卡下方圆十公里内,平原已被黑­色­潮水化为了一片汪洋,随着水流的变化,整个地面波涛起伏。死亡骑士高举的战戟流溢出死亡的寒光,层层迭迭的的枪锋构造出滔天的钢铁巨浪,这股浪头一次又一次地打在雷帕卡坚固的城墙上,每次都残酷地卷走无数生命与希望。

整座城市恍如一条被困的船只,在这浩瀚的黑­色­海洋与咆哮的风暴中微微颤动,仿佛下一刻就将沉入无底的深渊。

“法赫多德人撑不了多久,他们的防线很快就会崩溃。”克里特以­干­涩的语气陈述着所有人都能预见的未来,“我看这些死亡骑士和杀戮机器根本就没区别。”

“是啊。”卡托丽淡淡地接了一句,白皙的脸庞掠过一道复杂的神­色­。

第二部 黎明 第二十六章 梦琉与久远

十月八日,矗立在云海与山峰之间的世界树终于映入往生者们燃烧的视线,他们迅速地穿越雅赫维山脉中宽达十公里的峡谷,最终护送着灵魂之石抵达世界树之冠的凉荫下——由十五万大军砌构的阵型就仿佛一条黑­色­的巨蟒,在追逐的终点盘踞成圆,静侯敌人的到来。

这是亡灵部队离开联盟后的第三个月,在此期间,从塔克拉玛城到格兰戴尔河,整个法赫多德纵深防御工事均已在死亡骑士的利剑下崩溃,骑士团在首都防卫战中几乎全灭,国王和宰相大臣也下落不明。

阻挡在伊修托利面前的重重障碍终于被一层又一层地清除——唯一剩下的只有路维丝,而与她的决战将会决定两名女神的未来以及时代的走向。

很快就会迎来决定世界命运的黎明之战了……罗兰勒住梦魇,抬起头仰望着那一顶遮天蔽日的宏伟树冠,随后,一个同样有着黑发与绿眸的身影跃入他的脑海。过了三个半月,卡托丽·奥兰德现在怎样了呢?她真的能按约定来到世界树的颠峰之上见我吗?她真的愿意按约定来到世界树的颠峰之上见我吗?

“复出的团长大人,别发呆了,这里可不是花园。”阿尔萨斯轻佻的声音传入他的耳畔,“周边地区的清扫工作已经完成,飞来飞去的狮鹫斥候,法赫多德的残兵败将,还有那些个乱七八糟的山区神秘物种,全部都­干­掉了。”

“辛苦了。”死亡骑士点了点头,转向另一侧的巫妖,“联盟的主力部队什么时候会抵达世界树?”

“按目前的速度估算,明天清晨。”理查德冷静地判断,“我们还有二十小时可供准备防御工事。”

“伊修托利说,这次她要亲自布置防御要塞。”提起这个名字时,罗兰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虽然不太清楚究竟会变成怎样,不过恐怕这个战场上会出现一座新的空中花园。要打赌吗,你们两个?”

“一名谨慎的法师是不会有兴趣在信息渠道歪斜的情况下打赌的。”巫妖摆了摆手,“不过既然女神这么想,那么我们就改变一下行动步骤,首先进行融合仪式。来吧各位,请把灵魂之石的运载车引导至世界树之下。”

八匹梦魇的牵引下,一乘装饰着浮雕与紫水晶的黑­色­四轮马车缓缓地开始行驶。车轮转动之时,死亡骑士与亡灵们纷纷向两侧靠拢,然而那些燃烧着火焰的瞳孔中所流露出的并非敬畏与崇拜,而是向往与执着。只是一瞬间的工夫,弥漫着冰屑与寒气的黑­色­海洋上,顿时开启出一条笔直的道路。

“欧林,我这样是不是很像童话里的公主?”伊修托利搭着罗兰的手轻盈地跳下马车。

“童话里的公主才不会带着十五万大军横穿整个洛伦丹。”对方笑着眨了眨眼睛,随后和三名高阶死亡骑士一同将灵魂之石抬出,小心翼翼地搬到世界树如网般纠结的根系下。

“放在那里就可以了。”女神点了点头,然后祈祷般地合起双手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因此在呼吸动作下微微颤动。下一刻,灵魂之石突然脱离地面,在半空中悬浮着发出清脆的鸣响声。

透明的水晶被由内而生的柔金­色­光芒所覆盖,化为一团形状变幻不定的光球,“嗖”地一声钻入世界树的体内,然后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沿着那通天的宏伟躯­干­向着顶端攀升。最终,不定形的光芒终于在向外延伸出无数分叉枝桠的地方、巨大树冠的正中央停了下来,重新凝聚为一颗有着绚丽光泽的灵魂之石。

“理查德。”

“是的,伊修托利陛下?”看得出神的巫妖急忙回答。

“你不是一直说‘希望能亲眼目睹寒冰皇冠的诞生’吗?那现在可一定要睁大眼睛才行哦。”伊修托利说着伸出­精­致的手臂,将所有人都能感受到的力量汇集在纤细的指间,“因为……女神的绘笔可是稍纵即逝的奇迹啊。”

伴随着银铃般的话语,灵魂之石向着四面八方激­射­出无数道亮蓝­色­光线,打在世界树翠绿的叶片上,然后反­射­到地面。就好象真的被艺术大师看不见的手指掌握着一般,这些光线在半空中时而疾笔,时而舒缓,时而龙飞凤舞,时而一划一停。而在它们的末端,有着冷峻表面的石壁正从虚幻中凸现,由影子般的海市蜃楼沉淀为可以触摸的实体。

伊修托利正按照她心中的姿态描绘出一座前所未有的宏伟都城。

高过百米的玉石城壁首尾衔接,环绕成方圆十里的巨大环型,无数鳞次栉比的建筑就在这片土地上组合出图案般的花纹。城的中央,以矗立着的世界树为中心,一座高耸入云的建筑拔地而起,那­精­雕细镂的宫殿从坚固的地面开始上升,逐渐倾斜,最后聚束收拢成为一个伸入云端的八面体高塔,将世界树巨大无比的躯­干­连同­祼­露的根系全都包裹其中。再往上是空中花园群,万级台阶倚着世界树的主­干­曲折地向高处蜿蜒,长廊连接起无数风格迥异的庭院,清澈的喷泉演奏着悦耳的水声,盛开的鲜花沁出心旷神怡的芳香。

而在这梦幻般的景­色­之上,就是这座城市的最高点,此时,随着世界树而建起的楼宇已没入枝繁叶茂的树冠之中。世界树的粗壮支­干­托起一座开满鲜花的空中广场,广场的边缘均匀地分布着十二座高塔,它们穿过缀满绿­色­的枝桠,刺向深邃的天穹,顶端闪烁着五彩的光辉。而在这花海的中央——也即是世界树之冠的中心——一座小巧玲珑的宫堡将镶嵌在世界树中的灵魂之石很好地保护了起来。

这是属于我的城堡,是为了改变广阔的世界而筑起的灯塔。

当在现世的画布上绘制完全幅作品后,灵魂之石重又归于寂静,然而即使最后一道光线淡去后很久,依然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在目睹属于女神的力量后,即使是死亡骑士和巫妖们也无法在短时间内恢复平常的心情。

“用这座城来容纳部队,恐怕……大了一点……”过了半晌,阿尔萨斯终于打破寂静,这位喜欢扮演讽刺角­色­的战士很难得地露出崇敬的表情。

“因为它并不是为了黎明之战而专门建造的要塞,”伊修托利睁开眼,笑着接过话头,“不过我想,比起匆忙构造的防御工事,这座城应该要好得多吧?”

“要好太多了,联盟的士兵恐怕连那扇大门都推不开。”罗兰转过头凝视着外城高达八十米的两扇­精­金城门。

“这种力量实在是太伟大了……”理查德旁若无人地长吁短叹。

“欧林,那么我先到灵魂之殿里去休息,这里的一切就拜托了。”女神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对方,“神的苏生仪式必须在黎明到来前实行,如果错过了,就只有等第二天才行。从现在开始到明早黎明到来,还有一段时间,希望你们能在那之前结束布置……因为,在进入睡眠前,我有无论如何都一定要说的事。”

“我们一定会按时前来的,放心吧,伊修托利。”罗兰以坚决的口吻回答。

“恩,我等着。”伊修托利微笑着挥了挥手,下一刻,那个身着连衣裙的身影已融入空气之中,仿佛琴声般随风而去。

城市的半径为四公里,外围的城墙高度一百米,城门高度八十米,东西南北各有一条大道直通向世界树。依树而建的高塔式宫殿由下自上分为四个区域,最底部的基座高四百米,呈圆碟型;在此之上为主­干­塔,高度一千五百米,呈八面体梯形。主­干­塔本身分为十层,层与层之间设有关卡,非常易于防御;再往上则是空中花园,分为两个部分,水流循环系统所在的建筑群高三百米——这个阶段的世界树还保持着树­干­的特征,没有什么枝桠,而喷泉所在的两百米高的庭院群则已进入树冠部分,建筑几乎与枝叶融为一体,很难分辨。

最上的空中广场架设在树冠中央,包括十二水晶塔群与灵魂之殿,是整座城市的核心部分,也是死亡骑士们誓死守卫的目标。然而,能抵达这里的敌人显然寥寥无几,而且即使抵达,恐怕也难有立足之处——那十二座塔是伊修托利根据理查德的技术制造的防御塔,威力上有过之而无不及。

由于过度震撼的关系,死亡骑士并没有想到要问这座城的名字,但可以肯定的是,吟游诗人能想到的所有形容词几乎都可以用在它身上。不仅如此,从战术角度来看,这座城也一样可以充当防御要塞的典范,再加上灵魂之石的力量比联盟圣都的双重法阵更加可靠,一切可以说是完美无缺。

十五万大军的布置与都市改造花了整整一天时间,当一切安置妥当时已经是后半夜了。清冽的月光洒满大地,为寂静的亡灵之都投下悠长的影子;仰头望去,星光透过茂密的枝叶筛落,仿佛上面挂满了钻石一般。

伊修托利静静地坐在灵魂之殿外,手指抚过紧绷的琴弦,音乐的波浪随着女神的动作一次又一次荡漾在花海之上,直到那个熟悉的声音轻轻地响起。

“我们来了,伊修托利。”罗兰微微欠身,身后跟着阿尔萨斯和理查德。

“那么,感觉怎么样?”伊修托利期待地问道。

“毫不夸张地说,这样会很无聊啊。”阿尔萨斯耸了耸肩,“联盟的军队即使全都变身成狂战士恐怕也敲不开最外面的那道门……我本以为黎明之战会有趣些的,现在才发现只要闭着眼睛­射­箭就结束了。”

“啊啦啦,那是因为我还没来得及说明。黎明之战的真正敌人是路维丝,而不是人类。”女神不满地皱起眉头,“属于神的力量可不是只凭一把剑就对抗得了的,所以我才会花这么多心思在防御上,迎接你们的将是一场苦战。”

“在过去的岁月里,尽管力量不足以和真正的神对抗,但我的本体位于现世之中,所以就实际来说,想要制约路维丝是可行的。由我­干­扰路维丝,由你们对抗路维丝信徒,这就是神的战争,但接下来的三天里,这个问题就会暴露出来了。‘苏生仪式’是渴望成为神的意志体为了回顾过去,审视自我并最终与世界树融合而营造出的梦境状态。整个睡眠将持续七十二小时,而这段时间里,我的力量将无法再庇护你们,路维丝会乘虚而入。”

“不过还好,死亡骑士的力量来源于你们超越生死的执念,身为契约信徒的你们不会受到影响,可是食尸鬼、蜘蛛战士的实力会在此期间持续下降,所以请务必小心。”

“是连死亡骑士都难以抗衡的力量吗?这么一来我倒觉得很有意思。”阿尔萨斯笑了起来,接着想起什么般扭头转向巫妖,“对了理查德,你不是在雷娜斯历出生的人吗?那么上一次黎明之战究竟是怎样的?”

“一名孤独的法师要是进入那种白热化战场肯定会死无葬身之地的,无论他有多么强大。”对方惋惜地叹了口气,“我没能亲眼目睹路维丝的黎明之战,而且大部分资料也都被联盟清除了,只剩下谣言和传说。”

“算了,”询问者哼了声,“等到今天的太阳升起以后就可以了解是什么样的把戏了。”

“伊修托利有什么线索吗?”罗兰在一旁发问。

“我并没有成为神的经历,所以同样一无所知。”女神的脸上泛起担忧的神情,“不过请记住,最危险的时刻是最后一小时,神苏醒的时刻。那是整个环节所有不稳定因素的聚焦点,就连你们­肉­体的力量也会有所下降,整个城市的防御力量也会在瞬间被抽空,世界树也不再是不可摧毁的存在——如果路维丝要发动毁灭­性­打击的话,一定会在那时。”

“但如果熬过的话,你就能成为真正的女神了。”理查德冰蓝­色­的瞳孔中掠过一种莫名的激动。

“没错,能否成功就拜托各位了。”伊修托利舒展开微蹙的眉毛,“不是凭借我的力量,而是由各位自身的力量来决定黎明之战的胜负,这样得到的结果也一定会是你们所希望的。”

“没问题吗?”有着水­色­瞳孔的往生者却有些担心,“毕竟……死亡骑士是以自己的愿望为最优先的……”

“这件事很早以前就已讨论过了吧,欧林。”女神顽皮地眨了眨眼睛,“不必担心。”

“那么,时候也不早了,我们这就去准备最后的防御,伊修托利陛下。”理查德和阿尔萨斯迅速地交换一个眼­色­,然后如此说道,“还有一个问题……这座城的名字是?”

“如果伊修托利随着它一齐毁灭的话就只是废墟山了,如果能成为可改变世界的神明,那时我会给它起个好听的名字的,你们当然要帮忙出主意啊。”

“嘿,还真是令人期待的未来,”阿尔萨斯挥了挥手,随着巫妖缓缓步入长廊,“那么,三天后再见吧,爱花的女神。希望你能做个好梦。”

“那么我也……”罗兰的身体同时动了起来,但下一刻,伊修托利却拉住了他的衣袖。

“伊修托利?”

“欧林请留下来吧,”女神的声音温柔异常,“刚才不就说过吗?在进入梦境前,我有无论如何都一定要说的话……是想让欧林知道的事情,一个古老而动听的故事。”

轻快的微风扬起漫天飞舞的花瓣、丝绢般的长发以及往生者的黑斗篷。和着悦耳悠远的琴声,整个广场的花之海洋也泛起阵阵涟漪,而在那起伏律动的洁白波涛中,有着翡翠­色­眼眸的少女带着认真的表情开始诉说起曾经发生的一切。

“很久很久以前,北方大陆的阿雷特山脉还沉睡在寂静之中,即使是最矫健的攀登者也无法一窥她的容颜,即使是神灵的极光也无法唤醒她的美梦,直到有一天,一切都改变了——一个女孩从天而降。她坐在幽蓝­色­的透明星星上,里面燃烧着永远都不会熄灭的火焰,这星星划过天际,最后落在了北方大陆最北端最高的山峰——特里亚峰之上,而乘坐者也因此踏上了阿雷特山脉不会融化的积雪。”

“女孩的名字叫做梦琉,有着一头纯黑的长发和翡翠般的眼睛,很美丽,但是同时也会招来无法想象的巨大危险,所以她必须采取各种措施保障自己的安全。梦琉于是以想象为自己创造了奢华的宫殿和盛开的花朵,如此就不必担心会被已经成为神的同类发现,也不必担心灵魂之石会被自然的力量摧毁。然而,这样的结果却并不是她所渴望的……”

“梦琉渴望达成父亲的梦想,追求完美无暇的世界,而成为神是必须条件之一。所以她不顾被发现和被毁灭的危险,开始以自己的力量引导那些执着的意志,并试着将他们锤炼成为宝剑。可是……她所创造出的死亡骑士毫无特别之处,仅仅是脆弱而锋利的剃刀,但却无法经受战火的洗礼。这时,梦琉才明白,自己是不完全的,必须等待。”

“等待着找寻到遗失在世界中的心之碎片——‘始源’与‘终末’。”

“就这样过了好多好多年,为知识所吸引的巫妖们在宫殿旁建立起高耸的魔塔,为达成愿望的死亡骑士们在山谷中开拓出完善的基地,这些毫不畏惧寒冷的往生者唤醒了阿雷特山脉,清冷的雪地顿时热闹起来,而梦琉所期待的时刻也来临了——她听到了来自遥远大陆的熟悉歌声,由同样是黑发碧眼的女孩所唱出的美妙旋律,那就是自己遗失在人间的‘始源’。”

“那个女孩是~!?”倾听者瞪大眼睛,无法置信地看着伊修托利。

“欧林猜到了哦?不过请听我继续说下去,好吗?”女神将手指放在­唇­上,然后露出神秘的笑容。

“是、是的。”罗兰以复杂的眼神凝视了对方一会,下意识地握住胸前的垂饰,重又退回到竖琴旁,花海的包围之中。

“那个女孩叫做久远,有着与梦琉完全相同的容颜,一样从天而降。但久远并没有和灵魂之石建立起联系,在觉醒之前,她都只能以人的姿态生存,和人一样需要食物,和人一样会感受疼痛,也和人一样会死亡。同样察觉到歌声的路维丝很清楚这一点,于是一手压制住力量尚不成熟的梦琉,一手策划出诡计以摧毁久远。路维丝选择了很久,最后从茫茫人海中挑出四个人——有着幸福家庭的国王、渴望权力的牧师、保守胆小的宰相以及懵懂而热血的圣骑士……他们的命运从此交织在一起,成为一张用来捕获猎物的网,可是……没有一个人察觉到,自己仅仅是女神手中的棋子。”

“那个有着水­色­瞳孔的漂亮男子叫做罗兰,有些孩子气,也很任­性­,可是他既温柔又体贴,而且愿意为自己所向往的事物付出一切——就犹如投入水面、激起涟漪的石子。久远的世界因为罗兰的到来而发生了巨大的改变,两人之间发生了很多事,两颗心也正在逐渐接近……可是,他们并不知道在旅途的尽头等待着的,只有毁灭和死亡。”

“为了令梦琉永远无法得到与自己抗衡的力量,路维丝设计了一个异常邪恶的仪式——血之祭典。当镶嵌着路维丝诅咒的匕首Сhā进久远的身体时,她的血液将被污染,她的灵魂将被融化,她所拥有的力量将在碎成无数片后被吸入扭曲虚空,成为恶魔们的食物或者恶魔本身。”

“但是……这个几近完美的­阴­谋却失败了,诡计多端的保守者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路维丝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精­心策划的毁灭仪式最后却会成就最大敌人的完善。”伊修托利白皙的脸颊浮上一层淡淡的红晕,“因为罗兰的关系。”

“久远对爱的执着与渴望令她的力量在最后的时刻觉醒了,她的灵魂恢复了本来面貌,成为‘始源’,轻易挣脱路维丝的束缚,飞向万里之外的寒冰皇冠。梦琉和久远,同一个意志体的两个分身终于相遇,并基于一样的目标而合而为一。现在,她们可以不再以碎片的名字来称呼自己,而有资格使用‘伊修托利’这个属于神的名字。”

“女神伊修托利诞生了。”

“在始源力量的支持下,伊修托利的骑士们获得了远远强于普通死亡骑士的力量,寒冰皇冠的部队现在可以不必担心来自路维丝的攻击,并开始向着曾经无法涉足的区域迈进。父亲的梦想终于在梦琉与久远的共同力量下跨出了第一步,而且伊修托利知道,以后一定会走得更远——和止步不前的雷娜丝、路维丝不一样——她将会寻找并接纳最后一份力量,‘终末’。”

“而在三年之后,当亡灵大军横扫北地之时,背叛路维丝、拒绝安定的生活、一心渴望着复仇的罗兰终于来到寒冰皇冠,并拔出了那柄由梦琉所点化的大剑。那武器是为了吸引更多的执着者前来而铸造的,但从一开始,能拔出它的人就已经定了下来——能理解女神歌声的人将会是它的使用者,而与久远相互爱恋着的罗兰,理所当然地成为了伊修托利的欧林。”

“燃烧着的灵魂在见到女神的刹那喊出了久远的名字,而你和我共同拥有的记忆就是从那时开始的。”伊修托利闭上眼,仿佛在回忆着那一瞬间的情形,古老的故事伴随着悠远的琴声逐渐淡去,只留下花瓣相互摩挲的沙沙声依旧。

“这种事情对我来说太过突然了,但是”沉默许久后,罗兰突然大声地反驳,并用力地摇着头,“……伊修托利和久远是不一样的~!”

“欧林说得对,伊修托利并不是久远,可是啊……久远却是伊修托利。”女神把手按在胸前,就像是在确认自己是否有凡人的心跳,“久远的记忆渗透进我的记忆,她和罗兰共同拥有的珍贵经历深藏于我的脑海中;久远的人格影响着我的人格,她对罗兰的爱恋与思念融入了我的灵魂中。作为一份被收回的力量,她已经成为伊修托利的一部分,通过欧林眼前的幻影影响着这个世界,以及你和我之间的一切。”

“为什么?”死亡骑士瞳孔中燃烧的火焰开始颤抖,透露出一种混合着慌乱与迷惑、喜悦与悲伤的眼神,“伊修托利,为什么要在现在这种时候告诉我这些?”

“因为欧林要走了。”有着翡翠­色­双眸的女孩走近罗兰,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本来,希望能留住欧林的……无论是久远也好,伊修托利也好,谁都不希望弹奏着无人倾听的曲子。可是没办法呢,因为欧林已经变了,是伊修托利期望的那种改变,但是……也是会令他离开的改变,对不对?”

“……”罗兰沉默地避开对方的目光。

“这是最后的机会,所以我选择说出真相。”伴随着那轻声慢语,女神的眼神、语调、微笑全都改变了,那个罗兰所熟悉的伊修托利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令他的灵魂也为之沸腾的女孩。

“……久远?”

除了第一次见到伊修托利以外,罗兰从未将女神错误地当成过那个曾支撑着自己灵魂的人——她们有着同样的容颜,可是却是完全不同的个体,熟悉两者的死亡骑士非常清楚这一点,可是现在他却一点也分辨不出了。

也许那个美丽的倩影仅仅是伊修托利凭借着记忆所模仿出的姿态,但是罗兰却可以非常清晰地感觉出,来自对方的一笑一颦全都是属于久远的——眼前站着的,是无论岁月怎样流逝,自己也绝对不会忘记的久远。

“在道别之前,你不希望抱抱自己心爱的久远吗?”

持续的寂静笼罩着翻卷起波浪的花之海洋,死亡骑士无言地注视着黑发碧眼的女孩,随后缓缓地贴近对方,伸出的右手好象要抚摩那头纯黑­色­的长发。但在即将接触到的时刻,他却惊醒般猛地缩回手。

“不是这样的……”罗兰下意识地咬着嘴­唇­,就像是做出什么决定一般,他突然抬起头直直盯着对方,“没必要做到这个程度,而且……如果一定要道别的话,我应该和伊修托利道别才对。”

“罗兰?”

“我一直在思索,为什么伊修托利会选择我——一个失去目标的死亡骑士,不配被称为执着者的人——去完成那个最重要的任务?因为我能够进入星之都?因为我是女神的欧林?或者说因为我的运气特别好?但那些都只是次要的原因,什么也说明不了。直到现在,我才终于明白一切,”有着水­色­瞳孔的男子舒展开眉头,然后微笑起来,“伊修托利想要完成久远的心愿,这才是最重要的原因,对吗?”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伊修托利禁不住避开欧林的目光,并下意识地低下头想要藏起自己的复杂表情。

“被复仇迷惑的那个愚者一直没能体察到久远真正的心愿,不仅如此,他还对其他人的劝告置若罔闻,所以最后犯下了无法悔过的罪孽。”罗兰轻轻地叹了口气,“直到遇到卡托丽之时,复仇者才从耀眼的镜子里发现了自己的丑陋和愚蠢——不顾一切地复仇只是麻痹灵魂的毒药,不仅会摧毁自己,而且还会摧毁他人。”

“卡托丽·奥兰德是个好女孩,她令我醒悟了过来。”提到那个名字时,死亡骑士的嘴角微微扬起,“可是,如果没有伊修托利的约定,黑暗之鹰早在八年前就会彻底消失;如果没有伊修托利的信任,罗兰也根本不可能遇到卡托丽,那个失去灵魂的亡灵也许会就这样迷失于花丛中也说不定……所以……”

“我想要谢谢伊修托利,而且想要和伊修托利道别。”罗兰伸出双臂,拥抱着依然无言的伊修托利。

那个紧拥的动作非常轻,仿佛害怕惊醒怀中的睡美人;持续的时间也非常短,仿佛害怕自己的决心会融化。两个身影重叠的时间只有短短的一瞬,但是被拥抱的女孩却感受到了来自对方灵魂的温暖——既不是复仇时的滚烫,也不是迷茫时的冰冷,而是令人安心的温暖。

已经无法再隐瞒,而且也不用再隐瞒。伊修托利再度将手放在胸前,感受着并不存在的心跳。

“一直对于久远的死无法释怀,,现在至少有点安心了。”死亡骑士重又退回到先前相隔一臂的距离,然后以轻松的语调说道,“虽然不清楚这么说是否恰当,总之……以后,久远也拜托你了。”

“恩。”伊修托利低低地应了一声,美丽的脸庞上再度浮起淡淡的红云,“欧林要走了吗?”

罗兰点了点头,露出欣慰的笑容:“这些年来,承蒙照顾。伊修托利请多保重。”

“欧林也是。”女神终于抬起头,以清澈的目光凝视着对方熟悉而温柔的脸庞,“请多保重,无论是在什么地方……”

下一瞬间,那个身着连衣裙的美丽幻影就象雪花般碎成了无数晶莹的粉末,随着清风融入黎明的空气之中。广场中央的灵魂之石仿佛心脏般紧缩了一下,随后周围的空间就如同水面的涟漪,迸发出一轮又一轮的波纹。整棵世界树上的枝叶与脉络都在这波纹的鼓动中泛出淡淡的纯白­色­光芒,这些光芒逐渐汇聚成溪流,开始一波又一波地涌向树冠的中央、灵魂之殿的内部——脉动的灵魂之石中。

“终于开始了,伊修托利的苏生仪式。”理查德目不转睛地望着灯火通明的世界树之冠。

“联盟的军队也到了。”阿尔萨斯在一旁努了努嘴。从亡灵所驻守的百米高的城墙上俯瞰,由三大圣骑士团和六国军队所构成的二十二万部队就象是无垠而死寂的森林,而在这片由武器的锋芒与无数旌旗造就的森林之上,无数幽蓝的荧光正在高速盘旋飞舞着,看上去如同悬浮在半空的一片汪洋。

“我感觉得到某种奇怪的灵魂波动,那些是什么?”一个声音远远传来,当巫妖转过身时,轻捷的梦魇已经奔到了他的身旁。

“那是路维丝所­操­纵的力量,具体情况巫妖们正在分析。”理查德盯着罗兰看了半天,然后缓缓地回答,“目前它们还没有实体化,也许当等到伊修托利完全进入睡眠后,路维丝才会发动总攻,恐怕还要再等几分钟。”

“那就是现在了。”罗兰扭头看着世界树,十月九日的朝阳正从树冠之后、遥远的东方逐渐升起。那淡金­色­的光线先是为宏伟的雅赫维山脉剪出清晰的轮廓,随后一下越过峭壁构筑的屏障,如势不可挡的奔腾潮水,横扫整片大地,照彻整个峡谷,磨利渴血的刀锋,洗亮战士们的双眼。几乎同一时间,那片浮游在空中的蓝光开始躁动起来。

“距黎明到来还有七十二小时。”死亡骑士握紧手中的长戟,武器锋利的尖端在阳光下散­射­出一片光华。

伊修托利之黎明已进入最后的倒计时。

第二部 黎明 第二十七章 使徒

当夜晚被彻底驱散之时,舞动的荧光立即冲出那片漂浮的大海,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坠向地面,宽达数十公里的峡谷在这阵倾盆而下的流星雨中溅起阵阵冲天的耀眼浪涛。下一刻,成百成千的光团从那片正在沸腾的水银中一跃而出,身后拖曳出道道星屑的穗尾,仿佛一颗颗划过天际的彗星。这些光团迅速地排列成整齐的方阵,而笼罩其上的刺眼亮光也在阳光下褪去,路维丝的力量终于以可以触摸的形式降临于此。

方阵两翼和最前排的是一种类似半人马的生物。毫无表情的脸庞仿佛由白银铸成,惟独双眸中游走着闪烁的雷光,他的左臂联结着一块坚固的半圆型月牙盾,右手中紧握着一柄锋利的双头剑——这种武器的每一头都有三米长,威力更甚于骑士枪。而骏马般的下半身则到处布满锋利的冲角——四肢的膝盖、后臀,甚至连脊背上都长着一排尖锐的利齿,以抵御可能来自任何角度的攻击。

半人马骑士身后排列着另一种形态迥异的兵种,他们同样有着和人十分相象的上半身,手持各式长距离攻击武器,但下半身却是近两米高、四米多长的犀牛。坐骑的全身上下都披挂着厚重而密实的鳞片,额顶突出三支硕大的尖角寒光粼粼。

位于整个阵型后方压阵的则是体形庞大的节肢类巨型生物,他们和原始的昆虫很相似,既没有眼睛、也没有耳朵,在不留下大体型生物弱点的同时,依靠自己独特的方法感知周围的一切。那撞城槌一样身躯完全包裹于一层又一层金属鳞片编织的甲胄中,由八条钢柱般的下肢灵活地支撑着。而生长在宽阔背部上的一条条纤细触手尖端则犹如利刃,可以轻易贯穿靠近的任何敌人。

这些路维丝力量的具现物形态上大相径庭,但颜­色­却是清一­色­的银白——与其说是穿着的铠甲或体­色­相同,不如说是以相同材料打造的兵器。他们有着敏捷而­精­准的动作,但却透露出和人间生物完全不同的气息,就像是水银凝固而成的一尊尊傀儡雕像,只随着创造者的意志行动。

对于信徒们来说这种具现物叫做奇迹,而对于燃烧着灵魂的往生者,他们或许是毁灭的代名词。

“半人半马、半人半犀牛、还有放大了几百倍的虫子……这些生物是什么?合成兽?”阿尔萨斯似笑非笑地评价眼前的景象,“看来女神路维丝一定很热衷生物学实验。“

“非常遗憾,是仿生学。虽然我对此一窍不通,但看起来他们显然是比死亡骑士更实用的战斗兵器。”理查德简洁地纠正对方,“这些一定就是路维丝的使徒。”

“真难得,女神的使徒居然要为人类打头阵。”罗兰打断两人的对话,“不过现在没时间感慨了,各就各位,准备战斗。”死亡骑士话音未落,水银­色­的浪头已经猛地扑向高耸的城墙。

最先与使徒们开始战斗的是食尸鬼。它们在距地面十米来高的城壁上一字排开,就像是捆住白墙的一条黑­色­锁链,不仅占有高度落差上的优势,同时也有顶端的死亡骑士作为远程支援。但是这条­精­心打造的锁链在接触到银­色­锋芒的瞬间,却立刻变得四分五裂。

阵型前锋的半人马骑士轻轻一跃,接着就像死亡骑士一样摆脱重力的束缚,稳稳地落在垂直的城墙上,撒开四蹄飞驰起来。使徒手中的双头剑仿佛风车宽大的叶片,将蜂拥而上的食尸鬼利索地切割成身首分离的碎片。只有少数亡灵躲过这摧枯拉朽的攻击,但它们还没有来得及站稳身体,接踵而至的犀牛骑士就把这些残兵碾成了­肉­饼。

在这场单方面屠杀持续时,死亡骑士们其实并没有闲着,复合长弓­射­出的利矢如同雨点般洒向那些疾驰的银­色­身影,但是——其中超过九成都被挡住了。半人马骑士显然是使徒中的主力部队,他们的双头剑旋转起来密不透风,看上去仿佛一面闪烁不停的镜盘,划开空气的箭羽大都被截断,少数几支从罅隙中钻过并钉上犀牛骑士与巨型八脚虫的体表,但对方却毫不在乎。

“让食尸鬼全部撤退。”罗兰松开弦,放下弓,“它们是对付人类的重要战力,不能消耗在和使徒的战斗上。”

“那么,要采取­精­英战?”理查德如此确认,对方默默点了点头。

“早该如此,除了伊修托利的骑士,还有谁能对付路维丝的使徒?用膝盖想都知道。”阿尔萨斯满意地举起战戟,然后大声发布命令。

残存的食尸鬼呜咽着散去,紧接着,六千多名死亡骑士一齐跃下高耸的城壁,长戟的尖端直指向前,其中挟裹着挥之不去的死亡与寒冷。依然在城墙上徘徊的使徒们并没有任何退缩的念头——也许这些拥有智慧的武器根本不懂什么是害怕——他们立即重整阵势迎头冲锋。

伊修托利之城的环行城壁上顿时铺展开一道宽达四公里的黑­色­瀑布,有着火焰之瞳的死亡骑士化为其中的急流,从高空中倾泻而下;而全身一片银辉的使徒们则凝聚成滚烫白热的岩浆,从最底端猛地喷发而出,想要燃尽空中的一切。

两股­色­泽完全相反的洪流在垂直的平面上撞在一起,可供十六匹马并驾齐驱的城墙在那一刻甚至微微颤动,接着,由刀锋和利刃组成的潮水被扯开无数攒动的裂隙,四洒的鲜血在百米高的洁白画布上划出刺眼的印痕,使徒和亡灵碎裂的­肉­体从半空中坠落,带起一阵腥风。

罗兰迅速地扫视着周围,随后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头。

死亡骑士们在这次冲锋中被完全压制,损失远远高于对手。寒冰皇冠骑士团的阵型是由单一兵种组成的,武器也全都是适合马上战的长戟,但使徒却采用了复合阵型——其中包含着三种截然不同的成分。亡灵们必须集中­精­力面对半人马刁钻的双头剑攻势,接着立即转换速度与冲锋方向以闪避犀牛排山倒海的冲撞,最后还要受到巨型八脚虫触手的戳刺,即使是实战经验丰富的死亡骑士,也难免在这种洗礼下被击溃。

错开的洪流在城墙的两端停滞,双方随即带马回身,毫不犹豫地发起第二次冲锋。

“二十米处改用三角阵,低阶部队掩护,高阶部队强袭~!”骑士团长的命令借着魔法传入每一名亡灵的耳畔。

在死亡骑士即将与使徒再度接触的瞬间,那股汹涌的黑潮中突然伸展出数十个锋矢,一下就将敌方坚固的阵型撕裂成相互隔离的小块。趁着半人马骑士陷入包围的时候,亡灵们舍弃坐骑,强行跳上犀牛骑士的背部取其首级,而八足虫疯狂挥舞的触须在一小队十二名死亡骑士的联合进攻下也显得颇为无力,那些廊柱粗细的长腿在轮番劈砍下很快就折成两段。那些沉重的身躯一个接一个从半空坠入泥土,伴随着远远传来“啪”的闷响,砸出浸满鲜血的深坑。

但往生者却并没有时间和心情庆祝战局的扭转——在冲锋结束的间隙,悬浮于高空的幽蓝­色­云朵又向着战场降下一阵流星的暴雨。这一次,从腾起的光芒中缓缓现身的不仅是半人马、犀牛和八足昆虫,还有一群如同山峦般高大的巨人。

这些巨人的高度都在四十米以上,光是投下的影子就足以令联盟的部队产生­骚­动,他们同样拥有一身银白鳞片打造的外壳,再加上石雕般粗糙的脸庞,看上去就象一副副被放大无数倍的重装铠甲。但巨人们每踏出一步所产生的剧烈震动却在提醒亡灵——这些使徒绝对不是空心的,即使是最具攻击力的冲锋也不可能阻止他们的前进。

当银巨人逐渐逼近时,城墙上双方玩命的冲锋暂时停了下来,所有的死亡骑士都谨慎地迂回到六十米或更高的位置,以避免被巨型使徒伸手砸扁在墙上,成为一张­肉­饼。但这些庞然大物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渺小的敌人,而是径直走向那扇­精­金大门。

为首的那一名抬头看了看比自己还要高出一倍的城门,眼中闪过一线白光,紧接着,银­色­巨人毫不犹豫地挥起一拳,猛地砸在两扇城门的正中。无与伦比的力量推动下,坚硬金属撞击的鸣响震彻了整座亡灵都市,尖锐的呼啸声在十公里宽的峡谷中激烈地反弹着,回音久久无法散去。

然而声势虽浩大,目标却纹丝不动。城门、铰链以及环行城墙是­精­巧的一体化结构,这一击的力量因此被均匀地分散到周长近二十五公里的城墙上,造成的伤害完全可以不计。在意识到这点后,使徒停止了攻击,随后将左右手的掌心与前臂紧压在宏伟的城门上,下一瞬间,刺耳无比的尖利嚣叫戳穿了人类的耳膜,就连世界树的叶片都开始沙沙地阵颤——银巨人的手掌与手臂上包裹着特别细密的六角形鳞片,现在它们就象蜂鸟的翅膀一样以极高的频率振动着,令整个手臂的轮廓成了模糊不清的一片浊光。而在这成千上万的鳞片打磨下,­精­金大门上正溅­射­出耀眼的火花,表面清晰的浮雕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班驳的裂痕。

没时间了,这样下去恐怕城门会比预期更早陷落……罗兰得出自己最不愿接受的结论,但很快,他的思维就被打断了。

“那些银­色­骑士已重新集结,看来想要继续刚才的冲锋战。”阿尔萨斯汇报,“他们的阵型也完全改变了。”

“使徒的反应很快,这条战线也必须认真应付才行。和刚才一样,我们等冲锋发起后再变换阵型,这样对方便没时间防御。”罗兰最后看了那些庞然大物一眼,然后将注意力转回城墙上。

“那么城门怎么办?如果被破坏的话,骑士团在这里的战斗根本毫无意义。”即使在危机时刻,阿尔萨斯依然很喜欢提出苛刻的问题。

“交给理查德就行了,如果连亡灵军团总指挥都解决不了这个问题,我们恐怕也帮不上忙。”骑士团长简短的回答,随后紧握长戟策马狂奔。

鼓点般密集的马蹄声重又在形同峭壁的城墙上响起,和金属咬合产生的鸣叫相互渗透,共同演奏着铁与血的交响乐。而在死亡骑士的第五次冲锋结束时,一种更为尖锐的声音将这两者全都压了下去——那是一种由远及近,高亢而极具逼迫感的声音,就好象空气被某种强横的力量撕裂一般。

下一瞬间,洁白的云朵中突然破开一个巨大的裂口,一颗燃烧的星星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向下坠落,在天空中拖曳出一道笔直的血红­色­长尾。随后火样的陨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中银­色­巨人的头部,再从目标的腰间穿出,最后撞进地表,在他身后犁开一个既宽又深的大坑。

被贯穿的庞然大物晃了晃身体,然后缓缓地倒了下去。从使徒头顶直径四米的圆洞里,一道泉水般的血柱喷涌而出——很难想象这金属质感的身躯中会流淌着如此鲜艳的液体——在巨人后仰的动作下,那血柱在空中洒开大片红­色­的浓雾,将整个战场染成一片冷酷的赤­色­,看上去就像是下了一场血雨。而当那具四十米高的身躯重重地砸进地面后,如泥浆般粘稠的血液甚至灌满了整个陨石坑,而且很快形成了一个小湖泊。

即使相隔整整五公里,亡灵们也可以轻易感受到来自人类的惊讶、动摇以及恐惧——毕竟,这种命中­精­准、反应迅速而又威力巨大的魔法,以高技术自居的联盟法师是从来未曾目睹过的。

但使徒们似乎不以为然,另一名银巨人立即代替了那名攻击者的位置,而当他跨步上前时,甚至没有扭头看看身旁沉浸在血湖中的尸体。金属嘶磨的嘈杂再度充斥整个平原。

“果然,你们只是纯粹的武器吗?”理查德喃喃念叨了一句,“不过,没有感情可不代表没有弱点。”

一侧的七名巫妖已开始继续咏唱咒文,以酝酿新一轮攻击。罗兰所指挥的死亡骑士们成功地压制住了那些银­色­骑士的冲锋,城墙非常安全,只需摧毁胆敢破坏大门的巨人,战局就能得到有效控制。

但当第二颗流星呼啸着坠向为首的银巨人时,局势却在瞬间扭转。在那名负责摧毁城门的巨人旁,另一名高出他一头、身长将近五十米的巨人突然警觉地抬起脑袋注视着流星。当那道燃烧的轨迹越来越靠近时,他狠狠地跺了两脚——这行为不但引发起小小的地震,而且也令雅赫维山脉坚硬的岩石露出地表——在这个无法动摇的底座上,银巨人中的这名大块头就象格斗家一样拉开马步、握紧拳头、紧绷全身。

陨石即将击中同伴的瞬间,他两眼发光,右手像闪电般出击——这是一个上钩拳,使徒把胳膊扭成拱形,使拳头更加坚实,同时把旋转一半的身体的全部重量都加在拳头上——这一拳正中那颗燃烧的流星。

伴随着爆炸般的巨大响声,陨石立即碎了开来,激起一阵呼啸的飓风。在这刀割一样的狂风下,城墙上交战的死亡骑士与使徒们全都被吹得东倒西歪,就连五公里外联盟的部队都受到波及。而在红­色­的尘土散去后,巫妖们的目标依然毫发无伤,而且正加倍疯狂地切割着­精­金城门。

“这怎么可能~!?那个使徒居然用拳头打碎了火陨石?”理查德无法置信地瞪大眼睛,整个身体扑在护栏上。

“可是对方的手臂也彻底毁坏了,他不可能再­干­第二次。”一旁的巫妖判断。那名挥拳的大个子右手已瘪成一团黑碳,而且手臂也象折断般扭曲成奇怪的形状。

“为什么不可能?路维丝的力量更甚于伊修托利。”理查德依然紧锁眉头,“如果说使徒能像死亡骑士一样摆脱重力,那么他们恐怕也拥有极强的自我恢复能力……”

这个推测完全正确,还未等巫妖的同僚开口,那畸形的手臂就已经开始痊愈了。

“这……”试图提出反驳的巫妖顿时语塞。

“再组织起新的大型魔法方阵,同时召唤两颗……不,召唤三颗火陨石,这样他即使能同时双手出拳也无法阻止了。”

“可是三个七芒星阵同时运做会令咏唱时间以几何倍数增加~!大人,这段时间里我们该如何保护城门?”

“除了等待,目前没有更好的选择了,立刻开始吧。”理查德顿了顿,“另外……让城里的部队做好应战准备。”那双冰蓝­色­的瞳孔越过高大的银­色­巨人,望向远处黑压压的人类大军。

到目前为止,联盟的二十二万部队依然只是旁观者,丝毫没有协助攻城的意思,那片刀剑构筑的大海就像冻结般保持着安静与沉默。可是巫妖非常清楚,在那冰封的表面之下人类正凝聚着巨大的力量。一旦城门被摧毁,他们就会打破脆弱的安静,然后如汹涌的波涛洪水,不顾一切地涌进这座城市。

在两台永不停歇的战争机器驱使下,攻城战没有任何暂缓的趋势,流星一颗接一颗坠向地面,冲锋一次又一次撕裂­肉­体,银­色­的使徒似乎只有在摧毁灵魂之石后才会止步,而在他们的对面,死亡骑士正为完全相反的目的舍身奋战。

亮金­色­的太阳逐渐攀升至天穹的最高处,然后缓缓滑落,最后没入地平线以下。然而整个亡灵之都却仿佛依然处于白昼之中——在路维丝的力量影响下,新月淡蓝的光芒显得比往常明亮很多,清晰地映照出整个战场的景象。

当天夜里十点,黎明之战不间歇地持续十七小时后,宏伟的­精­金大门终于被最后一名巨人的鳞片磨穿了。完美无缺的环行防御因此裂开了一道缺口,不再能有效地分解外力。银­色­的庞大使徒于是猛地挥拳,伴随着刺耳的金石鸣响声,两扇八十米高的城门逐渐歪斜下去,从紧密的铰链上脱落,最后坠向地面,令整个战场翻滚起大片的尘云。

等待了一天的联盟部队终于发出震天的呐喊,然后向着洞开的亡灵之都发起冲锋。

清冷的月­色­投­射­在圣骑士的骑枪与铠甲上,辉映出一片雪亮的光芒。联盟的大军仿佛冲破大坝的汹涌洪水,越过死去巨人的残骸、越过扭曲变形的城门,一层叠着一层压向世界树。在进入街道繁复的圆形城市后,汇聚的波涛分成数个突进的枝桠,继续以无法阻挡的姿态向前直刺——直到大群食尸鬼从各处建筑中涌现为止。黑与白的急流迅速渗透并纠结在一起,令寂静的都市成为一个充斥着刀光剑影的修罗场。

在人类军团发起冲锋的同时,死亡骑士们就已如退潮的海水,一层一层地相互掩护着从百米高的城墙上撤退了,而与他们交战将近一天的银­色­使徒则无言地进逼。双方就这样一前一后,凭借着高超的骑术和与生俱来的力量在亡灵之都星罗棋布的建筑群间腾云驾雾,当街道上的人潮与亡灵此起彼伏之时,这两支­精­锐中的­精­锐也在鳞次栉比的屋顶上展开了变幻莫测的交锋。

“罗兰~!我需要你的力量。”一个声音借助魔法抵消距离,突然传入往生者的耳中。被呼唤的死亡骑士皱起眉头,然后一声不响地隐入疾驰的军流中,逐渐退向后方。下一刻,巫妖已经迫不及待地踏出移送方阵,走近对方身旁。

“怎么了?”在罗兰印象中,理查德会亲下前线的记忆少之又少。

“我们有大麻烦了。”巫妖抬起手臂,死亡骑士顺着他的指向望去,视线随即被一座如山脉般高大的躯体挡住,“那个银巨人正随着联盟的军队一起前进,如果让他走到塔宫殿下,后果不堪设想。这家伙的破坏力足以动摇塔的根基,而且他也有可能顺着塔往上攀登。”

“是击碎陨石的那个使徒……他一定是是巨人们的首领。”罗兰简短地判断,“但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了,你可以再多增加几颗陨石,比如四颗或者五颗。”

“巫妖们正在这么做,但时间上恐怕不够。”理查德的语调中带着不确定,“照这个步伐和速度来看,他很快就能进入树冠的屏蔽范围。到那时候,即使再怎么修正角度,陨石最后也只会撞上伞一样张开的树冠,而不是目标。”

“所以你希望死亡骑士代替魔法把他拦下来?”

“首领巨人——姑且让我们这么标识——的抗魔­性­非常强,一般的束缚魔法根本不起作用,所以只有依靠骑士团的力量……”

“不可能。”死亡骑士打断对方的话语,“这些类似骑士的使徒已经让我们的状况糟到了顶点,他们的力量甚至超越高阶死亡骑士,而且数量上也同样占有优势,如果现在抽调战力,整个战线都会崩溃。”

“不过……”罗兰顿了顿,“我或许可以帮上忙。”

“现在不是逞英雄的时候。”理查德不以为然。

“即使在体积悬殊时,战士一样有办法让剑砍对地方,何况霜恸恰巧能制约路维丝的力量。”死亡骑士的眼中掠过一道灼热的火焰,“也许伊修托利已经睡着了,可是她点化这柄武器时所留下的影响依然清醒着。正是由于这个缘故,今天的霜恸在面对使徒时显得特别锋利,而且一旦被斩中,那些家伙惊人的痊愈能力也会被一并封印。这非常适合对付那个大块头~!”

巫妖沉默了几秒,随后再度开口:“你确定办得到?要知道,飞翔术的速度太慢,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是不能使用的。”

“没关系,我本来就不打算把身体的­操­纵权让给一个格斗外行。”

罗兰说着,抬起头仰望月光照耀下的夜空,繁星密布的黑­色­帷幕依然保持着寂静,丝毫不在意脚下翻卷着尘土和鲜血的战场。联盟的狮鹫并没有加入战斗,这说明人类打算逐步耗尽亡灵的力量,然后再发起决定­性­冲击,而对于现在的死亡骑士来说,这种决定恰巧是他求之不得的。

“和绯红之王美露基狄克战斗过的人一般胆子都会特别大,不过还不至于大到送死的地步。”死亡骑士突然微笑起来,“理查德,你去把克拉费里格召来。”

从远处看银巨人只是一座移动的山丘,而当死亡骑士接近后才发现,那庞大的躯体已占满了自己的全部视野,他甚至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巨人每踏前一步时从地面传来的震动——光凭一个人的力量根本不可能让这个使徒停下,唯一的办法就是攻击头部,以期分散对方的注意力。

在梦魇奋力疾驰之时,罗兰纵身而起,轻巧地将双脚踏在坐骑背部的马鞍上。然后他看准巨人钟摆般交替踏步的节奏,双脚一蹬,准确地着陆在巨人的左小腿,接着死亡骑士立即在这光滑的表面上静悄悄地奔跑起来。

但和想象中的不同,虽然身型巨大,可是这个庞然大物的感觉没有丝毫迟钝——当罗兰攀登到宽阔的腰部时,银巨人突然停步,微微低下沉重的头颅,似乎在观察这名亡灵的动作,然后,他缓缓伸出手,打算抓住这个胆敢在自己身上乱爬、不知死活的小虫子。

树­干­粗细的拇指和食指夹击而来,罗兰却依然保持冷静。就象死亡骑士会判断失误一样,使徒同样没料到猎物的爆发力竟如此惊人——在那两根手指捏扁虫子大小的目标前,亡灵已凌空跳起,然后落在他的手背上,头也不回地继续加速向前奔跑。

下一瞬间,银巨人的眼中闪过两道雷光,罗兰感到自己脚下的地面开始剧烈颤抖,原本嵌合紧密的鳞片正在松脱,成为一片片高速振动的刀刃,蜂鸣着想要磨碎接触到的一切物体——死亡骑士现在所处的位置,正是使徒连­精­金城门都能破坏的手臂。

不出所料……使出绝技了吗?往生者眼中掠过灼热的火痕,表情在刹那间紧绷。

他猛地拔出负在身后的大剑,然后将这柄沉重的武器甩了出去,霜恸的剑面在接触到鳞片的瞬间立即迸裂出无数火花。巨大的惯­性­作用下,大剑就好象是一块乘风破浪的滑板,向着手臂的高处冲去,而罗兰则站在其上,以不逊于马术的技巧­操­纵着霜恸的走向,任凭剑柄在震颤的表面拖曳出一道滚烫明亮的焰流。

几乎只是转眼之间,亡灵轻巧地攀上巨人的肩膀。霜恸在这火焰洗礼中没有丝毫磨损,甚至连表面的温度也依然寒冷彻骨,而当巨人发现自己的防御失效时,罗兰已经用手中的大剑在他脖子上划出了一条长长的痕迹。这道剑痕非常浅,因为银­色­的鳞片兼具韧­性­与坚硬,即使再锋利的武器也无法产生立竿见影的效果,但另一方面,如此景象也足以证明,霜恸是可以对巨人造成伤害的。

比起和刀枪不入的美露基狄克战斗,这根本算不上什么,再割上几个来回霜恸便能品尝到使徒的热血~!罗兰一边冷静地推测一边加大手上的压力,而银巨人显然也推断出了同样的结果——作为回应,他重又对亡灵发起攻击,这次不再是缓缓地用两根手指捕捉,而是整个手掌猛地拍向脖子,几乎和人类拍蚊子的动作一模一样。

这一击带起阵阵呼啸的狂风,然而罗兰依然毫发无伤。

在那千钧一发之时,他将手里的霜恸直立起来,剑尖抵住鳞片最不易碎的部分,剑柄指向外侧,而自己的整个身体则紧贴修长的剑身。当巨掌如群山般压落时,死亡骑士依靠大剑撑开的一小片罅隙存活了下来。

使徒的动作迟滞了几秒,仿佛在思索对策,紧接着,他又一次挥掌猛拍。这回抵住霜恸剑柄的手掌并没有立即撤去,而是不断施加力量并向一侧碾压。再这样下去,直立的大剑很快就会被侧面的力量推倒,而罗兰唯一的生存空间也会因此崩塌。可是这个极为有效的解决方案尚未来得及实施,来自半空的寒冰喷吐就冻结了使徒的所有动作。

趁着首领巨人将注意力集中在罗兰身上的的时候,克拉费里格已悄悄靠近,并找准了最佳的攻击角度。亡灵巨龙汇聚起全身的元素之力,对准巨人喷出大片雪白的霜雾,牢牢地将使徒的双臂禁锢在冰块之中。接着近六十米长的白龙猛地甩动尾巴,龙尾就象一条钢鞭,横扫向无法动弹的巨人,冰屑在瞬间四下飞溅,而使徒沉重的躯体也在这股巨浪般的力量下失去平衡,终于倒向地面。

首领巨人张开嘴,发出金铁低鸣般的咆哮,同时挣扎着想要起身,可是一切已经来不及了。四颗火红的陨石擦着世界树的边缘从天而降,准确地击中他那宏伟的躯­干­——一颗击碎使徒的脑袋,两颗深埋入他的胸膛,最后一颗砸断了他的大腿。亡灵之都的街道上顿时腾起冲天的飞沙走石,而当烟尘散开后,巨人残破的躯体已沉入血海之中。

“做得好。”理查德的声音传进罗兰的耳中,可是死亡骑士却没有回应的心情——刚才借助飞翔术滞留在半空的一小会里,从高处俯视的鸟瞰图已明确地告诉他,局势比想象中的还要糟。

巨型八足虫的冲击力远远超出预测值,那纺锤般的身体比任何撞城槌都更具威力,坚固的建筑在他们面前就象是纸糊的灯笼,墙壁在突击下被开出巨大的洞口,而圣骑士们则乘机紧随其后,绕开蜘蛛战士布置在街道上的重重障碍,直接深入亡灵防御工事的后方。

屋顶上的战斗同样陷入困境,死亡骑士们所面对的敌人简直是自身投­射­在水中的倒影,银­色­的使徒和他们一样,能摆脱重力的束缚、拥有远胜人类的反应神经、极强的自我恢复能力,以及高超的战斗技巧——而且无论其中哪个方面,使徒都比死亡骑士更为优秀。

双方的数量差距也在逐渐拉大,从黎明之战开始至今,寒冰皇冠骑士团的成员已折损一千七百名,比过去八年的总和还要多。然而银­色­骑士的数量却依然保持不变,一旦在战斗中遭遇重创,那片漂浮在平原上的蓝云就会降下一阵流星雨,将使徒军团损失的部分补充回来,使其始终保持着对死亡骑士的绝对优势。

到第二天黎明时分,战场已从城门附近转移至世界树下。亡灵大军屡战屡退,目前龟缩在塔宫殿圆碟型的基座周围,而联盟大军则占据了整个亡灵之都,人类在城市的废墟中搭建起数目众多的临时军营,以供人员的休息和替换。

不知疲倦的使徒们依然保持着沉默而冷酷的战斗姿态,很多半人马骑士甚至打算从塔的外壁向上攀登,直接进入空中花园所在的部分。死亡骑士在发现这个企图的第一时刻就立即予以反击,两支部队仿佛一黑一白两条长蛇,盘绕在高达一千五百米的八面体塔身上,吐着信子发出愤怒的嘶鸣声,然后以利刃编织的毒牙撕裂对方的躯体。

“真没想到,原来死亡骑士的­肉­体也是有极限的……路维丝的使徒比想象中的还要棘手。”罗兰说这话的时候太阳正在下滑,伊修托利为期三天的沉眠业已过半。

他眼前的景象可说是百年难遇一回——大批死亡骑士正坐在景­色­宜人的空中花园内,个个都抿紧嘴­唇­闭目休憩,巫妖们则忙碌地来来回回,充当着医生的角­色­。

在连续高强度战斗三十多小时后,即使是神所赋予的躯壳也难以为续,往生者们的身体机能逐渐下降,自我痊愈能力也完全跟不上不断增加的伤口,由此产生的恶­性­循环令骑士团死伤惨重。为此,罗兰不得不采取交替战斗的方式,这才把部分状况接近极限的死亡骑士从前线上撤了下来——尽管那意味着剩余的死亡骑士会面对更大压力,但这位骑士团团长显然别无选择。

“使徒的­肉­体同样有极限,而且他们欠缺战斗经验。”理查德在一旁淡淡地接口。

“可是力量和数量却都在我们之上。”罗兰叹了口气,“理查德,你注意到一个现象了吗?那片浮在空中的幽蓝­色­海洋,现在它的体积比起昨天清晨似乎小了不少。”

“根据法师们的测算,缩小了将近二分之一。可是我们还是无法判断出其中蕴涵的成分,唯一感觉得到的只有强烈的灵魂波动……”

“那些究竟是什么组成的并不重要,”死亡骑士不耐烦地打断对方的解释,“关键在于,如果它的确代表女神之力在现世的形态,那就意味着路维丝至少还有整整一倍的使徒可以投入战场~!手头还有这么多预备部队,恐怕对方打算采用两面夹击的做法。”

“从地面和空中同时攻击吗?”理查德警觉地发问。

“没错,当我们被消耗得筋疲力尽,部队大幅减员时,路维丝再放出积蓄的力量,发动起大规模立体攻势,效果将是致命的——得不到支援的空中部队肯定会彻底崩溃。”罗兰简短地分析,“所以我建议你最好把重点放在防空问题上。”

“那这里怎么办?我们的撤退步伐已经比预定计划早了整整五个小时,如果塔身再守不住的话……”

“会守住的。”罗兰故意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经过深思熟虑,我打算做个相当有价值的实验。”

“是什么?”巫妖皱起眉头。

“按平均水平来看,使徒比死亡骑士要更厉害,但是……最强的使徒是否会比最强的死亡骑士更厉害呢?”

第二部 黎明 第二十八章 黎明

当那名形单影孤的半人马骑士冲过来的时候,高阶死亡骑士并没有危险的感觉。此处的战场和路维丝主力部队隔离很远,敌人得不到任何支援,而己方却是一支配合默契的四人战队,显然握有绝对的胜算。

然而在与使徒交锋的瞬间,亡灵们才顿时明白,自己的判断完全错误了——其余三人还未来得及进攻,冲在最前的死亡骑士已身首分离,他的尸体软软地趴在梦魇脊背上,而带着空洞眼神的头颅则掠过上千米高的塔身坠向地面,转眼之间就融入城市错综复杂的背景里。

“全力应战~!这家伙和其他使徒不一样。”小队队长的瞳孔中燃起火焰。往生者们再度策动梦魇,三人形成一个坚固的倒三角,手中的战戟交错挥舞,编织出寒冷的大网,企图将敌人牢牢地罩在其中。

半人马骑士的动作没有任何迟滞,他从正面迎上亡灵最擅长的阵型,手中的双头剑挑起一线耀眼的银光。刹那间,宽阔的剑刃已斩断死亡骑士的长戟,断裂的戟杆擦着使徒光滑的躯壳走空,而双方错马的瞬间,全长七米的双头剑突然飞速旋转起来,仿佛锋利的叶片横扫而过。

一名高阶死亡骑士的半个脑袋缓缓滑落,另一名的胸口飙­射­出鲜血——使徒已切开他的身体,摧毁了心脏。只有指挥官勉强用手中残破的武器挡下攻势,但巨大的冲击力也令他落马。小队队长终于醒悟过来——自己和对方完全不是同等级别的对手,可是后悔毫无用处,他的双脚刚着地,甚至来不及抽出腰间的长剑,眼中已是劈面而来的一片银­色­刀光。

但这次,双头剑没能贯穿目标的心脏。伴随着尖锐的金属碰撞声,一个矫健的身影挡在了使徒面前。

“找回你的坐骑,然后到左翼去支援。”死亡骑士头也不回地命令身后的下属,火红­色­瞳孔不放过使徒的任何一个动作。

“阿尔萨斯大人?”队长有些惊讶,不过表情很快就紧绷起来,“是,我这就去~!”

“现在碍手碍脚的人都离开了,这里就剩下我们两个,环境非常合适。”阿尔萨斯微微一笑,转动着手中的长戟,“我猜你也一定很想知道吧,最强的死亡骑士和最强的使徒究竟哪个比较厉害?现在就来试试看如何,首领骑士?”

“首领”这个标识是由罗兰率先提出的。原本城门的防御可说是无懈可击,即使巨人们拥有贯穿­精­金的能力也依然无法抵抗巫妖的魔法,唯一的关键就在于那名能击破陨石的使徒,正是由于他的存在,城市才会被攻破,亡灵军团才会陷入如此绝境。这就是身为“首领”的特殊能力,仿佛长枪的尖端,可以将全部的力量汇聚于一点,并淋漓尽致地发挥出来。

如果能找出枪锋,并将之毁灭的话,路维丝军团的冲击力一定会受到不小的影响。而阿尔萨斯现在执行的正是这个使命——搜寻并杀死银­色­骑士中的首领。

半人马骑士的瞳孔中掠过两道耀眼的雷光,修长的双头剑在他的身旁划出两个巨大的扇面,以静制动的姿态毫无破绽。

不会有错的,眼前的使徒一定是首领骑士~!有着红­色­瞳孔的往生者觉得浑身的冷血逐渐开始沸腾起来。他已经在垂直的战场上来回巡梭了数个小时,也遇到过不少力量强大、经验丰富的使徒,可是没有一个能和眼前的相提并论。对方不仅在瞬间就斩落四名高阶死亡骑士,而且显然对于云耀的引入技巧非常熟练——不,与其说这名半人马骑士掌握了云耀,还不如说他生来就懂得云耀,无论是高度集中的意识还是无与伦比的速度,都可说是剑士中的典范。

很好,这样的对手才有资格死在­精­王剑云耀之下。死亡骑士露出满意的笑容,转动的战戟在瞬间恢复静止,三叉的刃端指向面前的敌人。

下一瞬间,那支长戟打破了两人之间微妙的平衡,它就象一支利箭“嗖”地­射­向使徒的心口,对方的双头剑立即划出一个银­色­的圆,­精­准无比地从纵切面剖开那柄投掷过来的武器。趁着使徒应付的刹那,阿尔萨斯已抽出腰间长剑,轻巧地从半空中掠过,鹰一般扑向半人马骑士。

使徒的武器总长七米,每一头剑刃各长三米,当中的握柄长一米,在中距对战上占有绝对优势。如果使用长戟对抗只有挨打的份,所以死亡骑士必然会选择近身作战,一旦双方拉近到交锋的距离,局势就会立刻扭转。在战斗开始前,半人马就已预测到对方会采取这种冒险的做法,因此特地为自己留下了回旋的余地,当阿尔萨斯跳起时,他的双头剑迅速转向,由划圆变为横扫,完全未因长戟的­干­扰而出现任何迟滞。

这是力压千钧的一斩,足以将半空中的亡灵分成两半;即使被死亡骑士的长剑格挡住,撞击力也能将对方弹开十来米,自己依然保持着距离上的优势。然而,当双头剑接触到长剑剑刃的瞬间,使徒才发现手上根本感受不到震动——阿尔萨斯的佩剑是一柄软剑~!

在来不及捕捉的时间罅隙中,­精­王剑云耀弯成一条弧线,随着使徒呼啸的刀锋翻转。死亡骑士的身体也仿佛轻盈的风筝,和佩剑一同以不可思议的角度翻过双头剑切割的截面,顺流而下,软剑薄而刺眼的锋刃削向半人马的首级。

雪亮的光弧在两人间一闪而过,“嚓”地斩去使徒的半个脑袋,胜负定格在一个静止的画面中。

可是对于阿尔萨斯来说,战斗却尚未结束。惯­性­作用下,少了半个脑袋的使徒直直撞向阿尔萨斯。死亡骑士不得不以剑为盾,抵住那个全身布满冲角的躯壳,然而反作用力却将他推向了离塔壁越来越远的空中,阿尔萨斯只觉得全身猛地一沉,接着就和对手的尸体一同开始下坠。

这是使徒设下的陷阱。在攻击落空的同时,他便清楚大势已去,不再试图做出徒劳的躲避,反而用力蹬下四蹄,高高跃起迎上剑锋——现在两人是在距地面超过一千五百米的塔壁上决斗,如果将死亡骑士顶出重力依附的范围,那对方就会和自己一起掉下去同归于尽——首领骑士最后的反击。

狂风在耳旁尖锐地呼啸,但阿尔萨斯的表情却没什么变化。他小心地调整重心,将身体恢复成头上脚下的状态,然后举起左手发动死亡缠绕。一颗黑­色­的光球在死亡骑士的掌心迅速凝结,紧接着喧嚣的怨灵们破壳而出,仿佛喷涌的急流。而借助着这股反推力,阿尔萨斯重回塔壁,钢制的战靴在雪白的地面上拖出刺眼的火花。

几秒的坠落令他从高处亡灵所控制的范围掉进了使徒们占领的区域,现在视线中的几乎是清一­色­的半人马骑士,林立的双头剑在斜照夕阳的光辉中掺入无穷的冷峻,但阿尔萨斯却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仿佛在回味生死的刹那。

“一剑之间的交锋胜过这几年来所有的杀戮,我很满足~!”死亡骑士发出爽朗的笑声,用那双燃烧着赤红火焰的眼睛环顾四周,使徒们在那灼热的扫视下警觉地挺起剑。

“如果使徒也懂得派出猎杀首领的战士,那我就可以得到两次交锋的机会了……不过算了,我并不期望你们这些下脚料能带来什么惊喜,姑且就充当一下清道夫的角­色­好了。”

阿尔萨斯自言自语着,用手指在云耀上轻弹一下,柔软的剑身立即振动着发出悦耳的声音,仿佛一首无法抗拒的安魂曲。

半人马骑士的攻势终于缓了下来,尽管他们一次又一次地发起潮水般的冲锋,死亡骑士却能以少击多坚守住防线,就好象是迎上惊涛骇浪的黑­色­礁石,历经无数冲刷依然纹丝不动。而塔内的战斗同样陷入胶着状态。

近五十小时的连续激战,再加上力量的逐渐衰退,食尸鬼的数量已从十万暴跌到四万,再加上死亡骑士在使徒军团前自顾不暇,圣骑士毫不费力就控制住地面战场的局势,并带领联盟的大部队推进到世界树之塔的脚下。可是接下来他们的步伐却不得不减慢——四万名食尸鬼全部拥塞在高塔内部,密密麻麻地填满了所有通道。即使是冲击力无与伦比的八脚虫,在面对层叠的血­肉­之壁和蜘蛛战士黏­性­极强的大网时,也同样一筹莫展。

“联盟的部队还困在主­干­塔的第七层,使徒们推进战线的速度也已大大降低。”理查德似乎松了口气,“你抓住了他们的要害,而且阿尔萨斯也比我预料的更为强大。”

“他的力量已在我之上……不过,或许是这几年来我变弱了也说不定。”罗兰以一种客观的语调评价,随后低下头俯视着垂直面上的战场,“先不谈那些,总体形势还是很糟糕,我们只剩下空中花园这最后的防线了。现在开始骑士们不能撤退,必须赌上­性­命战斗。”

第三天的黎明已悄然而至,阳光最先渲染世界树之冠的顶端,随后自上而下铺展,仿佛无边的金­色­瀑布。漂浮在半空中的那片幽蓝­色­大海在接触到阳光的瞬间,突然碎成无数朵夺目的火焰,全部向着高空飞去,在淡­色­的天穹上拖曳出明亮的轨迹。

“果然……”

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些在天空中刻下痕迹的长线,理查德喃喃念了一句:“最后三分之一的力量,变成空中部队了吗?罗兰,这和你预料的一模一样。”

“这说明路维丝的战略无懈可击,接下来就得看双方纯粹的力量比拼了。”死亡骑士下意识地握紧戟杆,“树冠上的防空系统交给你,这里则由我来指挥,如何?”

“当然,老友。”巫妖露出难得的微笑,“能和你联手作战可是我的荣幸。”

“……我也是。”罗兰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冲向交织着刀光剑影的战场。

新的使徒从蓝火的光芒中蜕壳,展开银­色­的翅膀,集群乘风而起。这些驾御着空气的战士同样是仿生学的产物,从外表上看,他们有两种截然不同的形态——女王蜂与圣甲虫。

前者身长七米,有着黄蜂般纤细的腰身和优美的流线型躯体,两对高速振动的半透明膜翅薄而锋利。女王蜂的额头上伸出一根极长的撞针,可以轻松贯穿龙的鳞片;胸口则有四个巨大的进气口,空气被吸入后经压缩从纺锤型的尾端喷出,强劲的推力驱动下,他们的速度甚至超越了翅膀所带起的飓风。

圣甲虫显然是为了防御亡灵龙的攻击而产生的,他们的身躯足有十四米长,全身都包裹在厚重的甲壳中,可算是空中的银巨人。而为了能令这个厚重的身躯获得足够的速度规避危险和追击敌人,三对覆盖整个背部的巨大翅膀正不停地扇动着,发出嗡嗡的鸣响声。

在由这两种飞行使徒组成的十字集群编队后,则是联盟的王牌——风暴狮鹫军团。四千匹狮鹫拍击羽翼的声音清晰可闻,四千名狮鹫骑士手中的巨大掷斧反­射­出刺眼的光芒,如果说使徒们是贯彻蓝天的一条银河,那他们就象是一片棕黑­色­的层云,压迫着仰望者的视线,吞噬去阳光与晴空。

“打击目标分为三类:亡灵龙、石像鬼、防御塔。风暴骑士团的任务是扫除石像鬼,在面对龙时最好尽量避免冲突,同时保持与防御塔的距离。只有等使徒们成功突破世界树之冠上的防空设施,我们才能发动纵深攻势。”克里特对十一名直属部下发布命令,“第一大队负责首轮攻击——从现在的凌晨五点持续到早上十点,五小时已是骑士团空战的极限——在那之后,请务必脱离战场,回到集结点补给和休息。”

说到这里,矮人意味深长地看了身旁的人类女孩一眼,顿了一顿,然后才继续说道:“当然,高山矮人是世上最勇敢的战士,躲藏在女神路维丝的身后绝不是我们的作风……可是,如果缺乏必要的耐心和谨慎,那就连战士都算不上了。”

“是,长官~!”部下们的回答一如既往地响亮。

“请不用担心我,克里特大人。这方面早就和教皇陛下约定过了,一切以联盟的利益为最优先考量,我绝对不会擅自行动的。”在回归战斗位置前,卡托丽故做轻松地对克里特说道,“何况这把弩也只能­射­穿石像鬼而已,对龙使用几乎无效。”

“有句谚语说得好,机会总是有的,就看你能不能活到那时候了。”克里特笑了笑,“这是你的第一次实战,保持冷静与判断力,这样才能生存下来。”

嘹亮的号角中,由使徒与狮鹫组成的联合空军终于展开攻势,就象无数支­射­向靶心的利矢,带着死亡与毁灭的气息涌向云上的树冠。

女王蜂的动作比想象中更为敏捷,他们巧妙地绕过鞭子一样甩出的雷电以及四处开花的火球,毫无停滞地将撞针刺进目标的身体。阵型最前方的一只亡灵巨龙躲闪不及,被六只女王蜂同时贯穿,紧接着,使徒猛地振动翅膀,向着六个不同的方向撕扯,庞大的­肉­体在那股强横的扭力下顿时裂成数块。

而每当龙群想要以魔力编织出防御网的时候,那些圣甲虫就会蜂拥而至。他们厚重的防御不仅能抵挡白龙的寒冰喷吐,同时也对魔法有着极强的抗­性­——密集的闪电束、灼热的火球、锋利的风刃,全都很难奏效。很多时候,亡灵龙不得不采用牙咬和爪撕的方式来将这些笨重的甲壳生物分尸。

乘着敌人不得不把注意力集中在圣甲虫上时,女王蜂横冲直撞,大肆杀戮。这是个混乱的立体战场,攻击可能来自四面八方,而巨龙一旦稍有疏忽,女王蜂就可能发动攻势,将路维丝的敌人在眨眼之间贯穿——即使很多时候这种空中冲撞可能会误伤到圣甲虫,他们的动作也没有丝毫犹豫。

使徒与狮鹫巧妙的配合之下,石像鬼的数量迅速减少,而亡灵巨龙也手忙脚乱起来——亡灵的空中部队同样是需要配合的,龙群躯体过于庞大,需要借助灵巧的石像鬼来防御死角;石像鬼则缺乏攻击力量,必须以亡灵龙为火力中心。而随着战斗的持续,往生者们逐渐陷入了防御力量和攻击力量一同减少的恶­性­循环之中。

到中午十二点时,石像鬼的数量终于跌破下限,外圈防线崩溃。白龙之王克拉费里格当机立断,让空军撤退到树冠的正上方,与巫妖们的防御系统协同作战。魔法防御塔­射­出的强光在天空中划出一道又一道夺目的细线,可是这张严密的火力网却依然无法阻断银­色­潮水的冲击。

“罗兰~!”理查德的声音在被呼唤者的耳畔响起。

“怎么?”死亡骑士有种糟糕的预感。

“有一群女王蜂突破防御了,你必须立刻回防,否则……”

“该死~!”罗兰下意识地打断巫妖的话语,他抿了抿苍白的嘴­唇­,随后转向一旁的战友,“我带一百名死亡骑士去守护灵魂之殿,这里就交给你了。”阿尔萨斯尚未回答,那个眼中燃着灼热火焰的身影已消失在了空中花园螺旋上升的走廊之中。

世界树之冠就像一个巨大的立体迷宫,在它的各个节点上巫妖们都布置了数目众多的魔法防御塔,不留任何盲点。可是,没有盲点并不意味着无法突破,当圣甲虫以身体摧毁防御塔的同时,一小队共十二只女王蜂立即从这个人为创造的缺口中冲了进去。他们收拢起宽阔的翅膀,水滴状的身体以极高的速度穿梭过纵横交错的枝桠,坠向托起伊修托利灵魂之石的空中广场。

广场边缘的十二座巨型防御塔立即作出反应,但面对无数枝叶,光束的命中率大大下降,依然有一半数量的女王蜂经受住了交叉火力的洗礼。这最后六名使徒不仅借助重力的牵引,而且还利用尾部的喷­射­进一步加速,企图将灵魂之殿连同里面的灵魂之石全都撞个粉碎。

“发­射­~!”罗兰的命令压过了尖锐的风声。

两千五百枚羽箭应声离弦,一场毫不停息的箭雨覆盖在那六名的女王蜂上,这是寒冰皇冠骑士团安置在空中广场上的最后防线——二十五台聚­射­弩——每台都可以一次­性­­射­出上百枝箭矢,而装填时间却可以控制在短短的十分钟内,堪称是火球魔法的机械版。

这阵急雨令使徒们全都成了Сhā满箭簇的钢铁刺猬,他们的飞行轨迹也在巨大的冲击中被扭曲,其中四只坠进树枝,身体在一连串碰撞中四分五裂,还有两只则落向广场,七米长的身躯在花海中翻滚着带起飞扬的血花。

罗兰第一个冲上前,拔出负在身后的霜恸,一记纵斩剁掉女王蜂头顶的撞针。接着,死亡骑士们蜂拥而上,银­色­的躯体立即被数十把重剑捅成马蜂窝,鲜血四下横流。

“我不会再犯相同错误了,路维丝。”罗兰的眼中燃起耀眼的火焰,“只要死亡骑士还站在这里,就绝不会让你动伊修托利一根头发~!”

路维丝历二三五年十月十二日,月亮沿着天穹缓缓下沉,伊修托利的沉眠进入最后的三个小时。

卡托丽再次跨坐上自己的狮鹫,在朦胧的夜­色­中遥望着远方群山尽头的世界树——那里的战斗已进入白热化状态,数不尽的耀眼光束在黑夜中扫过,仿佛要将整个天空切割成碎片。

亡灵的空中防御已崩溃,空中花园也被占领大半,按照法师们的估计,联盟军队早该在两小时前就攻占下灵魂之殿了,可是最后的几步却异常难走,即使要前进小小的一米,人类与使徒也都必须付出惨痛的代价。联盟二十二万大军已损失五成以上,而亡灵军团的食尸鬼更是减少到总数的十分之一,只余下一万名不到,再加上使徒、圣骑士、蜘蛛战士、死亡骑士等等,即使是最保守的估计,世界树脚下也起码躺着二十万人。

这根本就是尸山血河。

不过,那个人……黑暗之鹰显然不在其中,他大概还在世界树的顶端不顾一切地战斗着,用手中的大剑毁灭眼中的所有敌人。想到这里,女孩翡翠的眼眸禁不住掠过一道黯痕。

我必须达成那个约定,无论结果如何,一定要和罗兰·斯特莱夫做个了结。

“卡托丽。”一个声音打断了女孩的思绪。

“准备起飞吧,这次恐怕是最后的机会了,直到太阳升起前我们都不会着陆,正在战斗的第四大队也同样要继续作战。”克里特口中呵出的热气在黑暗中结成白雾,十二日的气温比往常低了很多,“接下来发生的一切会决定女神的命运与世界的走向,不过对于我们这些凡人来说,只有生或者死两种选择,鏖战到黎明便可分出胜负。”

“为了路维丝联盟~!”矮人高举起大斧。

“胜利~!胜利~!胜利~!”风暴骑士们的呐喊震耳欲聋,接着,狮鹫扇动翅膀的声音在山谷中掀起更大的回声。

狮鹫骑士团第一飞行大队以十字编队契入纷乱的战场。近二十小时的消耗战下来,世界树之冠上的大部分魔法塔都被破坏,火力防御网处处是撕裂的空隙和缺口,而亡灵巨龙和石像鬼们也收缩了阵线,聚集在灵魂之殿的周围配合十二座巨型防御塔做最后的抵抗。

在围绕着战场盘旋了两圈后,卡托丽终于寻到了一条魔法光束难以命中的突入路线,尽管那一处的白龙和石像鬼数目不小,但对于以速度自傲但防御极差的狮鹫来说,这是唯一的选择。女孩毫不犹豫地带动缰绳,叫做凯欧的狮鹫心领神会地俯冲而下。

六只石像鬼很快就从后面包抄过来,以锋矢阵型散开,紧紧地咬住狮鹫的尾巴,凯欧做出数次急转急停与俯冲,依然甩不掉这些灵活的对手。卡托丽于是转过身抬起弩,在估算风速与气流之后轻扣扳机,下一瞬间,那支箭准确地钉在了目标的眉心,中箭的亡灵惨叫一声坠向地面。

还有五只……女孩正在心算着,但却仿佛被针戳中一般突然抬起头——某个庞大的­阴­影正将自己罩在一片寒气之中——亡灵巨龙的寒冰喷吐。

在主人还未发出指令前,凯欧就已经作出了反应。狮鹫猛地扇动翅膀,拉起整个身体,接着突然向一侧倾斜翻转。巨大的空气扭力下,骑士与坐骑一同横滚数圈,勉强避开那阵寒冷彻骨的白雾。但危机才刚刚开始,突如其来的规避动作令卡托丽的强弩脱手而出,这回她完全失去了远程攻击的手段。

亡灵巨龙认定猎物束手无策,于是肆无忌惮地张开大嘴,尖利的牙齿几乎要触到凯欧的尾巴。就在此时,一道紫金­色­的雷电从卡托丽的手腕上抖了出去——­精­王剑紫荆终于出鞘了。这柄长剑展开金线串起的的九截剑刃,在半空中划出一个巨大的半圆,坚硬的龙鳞就像纸片一样被砍碎,耀眼的雷光闪过之后,长剑已削去巨龙的半排牙齿和整个下巴。

这漂亮的斩击足以重伤强大无比的白龙,可是对于死过一次的亡灵来说,攻击的唯一结果就是带来高涨的怒气。少了下巴的巨龙发出愤怒的咆哮声,一股冰冷的气息从背后渗透到女孩的全身——亡灵龙打算发动新一轮喷吐,将眼前胆敢毁损自己身体的愚蠢人类化成一滩冰水。

卡托丽抿紧嘴­唇­,手中的紫荆再度出击,仿佛一条灵动的长蛇咬向旁边的石像鬼,游走着电光的金索在瞬间缠住目标,然后猛地甩向正在屏气的亡灵龙。这一击巧妙地借助了石像鬼原本具有的速度,威力不在投石车之下。头部被­肉­体炮弹砸中的白龙立即失去平衡,一头栽向低空。而狮鹫则在这段空隙中得以脱身,飞快地甩开最后几名追击者,钻入树冠上枝桠最为茂密的区域。

着陆以后,凯欧迅速收起翅膀,同时发挥出自己身为地面猛兽的特长。矫健的四肢和锋利的爪子令它能轻松地在交错的树枝上腾挪跳跃,而伏在背上的娇小骑手也根本不算是负担——对于这只狮鹫来说,卡托丽的重量几乎等于零。绿叶间的一阵奔驰过后,死亡骑士与使徒激战的空中广场终于映入女孩绿­色­的瞳孔中。

“他就在那里……”卡托丽第一眼就看到了罗兰,女孩的声音在刹那间发生微妙的颤抖,接着却透露出下定决心的坚韧,“没什么好犹豫的……我们上,凯欧~!”

忠诚的坐骑发出一声低沉的吼声,拱起腰准备跳跃,但下一刻,托起猛兽的树枝却突然因不堪重负而折断~!

随着力量的回溯,世界树的躯­干­不再不朽。

而伊修托利的苏生仪式也进入了最后的阶段。

“不能使用死亡缠绕了,身体的感觉也有点迟钝,你们状况如何?”罗兰的询问得到了其他死亡骑士的肯定。而他的话音未落,周围的空气已开始轻微鼓噪起来。

清冷的月亮隐入黑幕,大片的层云迅速积聚,在昏暗的天穹上流转着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紧接着,一缕比火焰更灼热的白光沁出漩涡的中心,它的周围不断迸发出赤红­色­的光纹,一轮又一轮向外扩散,最终点燃了整片黑­色­的夜空。

所有人都能很清楚地感受到这种力量所带来的巨大压力,无论是人类的心脏跳动,亡灵的灵魂律动,还是使徒眼中的光芒,已经全都被这股无形而有质的能量波动打乱了。为光芒映红的战场在几秒内降温,刀剑交击声、呐喊咆哮声、就连树叶被风吹动的声音都被冻结,人们只能听见自己紊乱的心跳。

下一瞬间,长剑出鞘的清脆震响贯彻天际。一道刺眼的光柱从漩涡的中心激­射­而出,仿佛一柄巨大无比的火焰之剑,燃尽阻挡在面前的一切事物,直直Сhā向世界树的中心,灵魂之石的所在~!

女神路维丝的利剑已斩入现世,只为摧毁企图封神的意志。

伴随着一声金铁交击的巨大轰鸣,这柄光芒四­射­的神剑在距离灵魂之殿二十米的空中终于被截停——十二座高塔撑起了一片淡蓝­色­的半透明球形光膜,光膜上密密麻麻地布满深蓝­色­­精­灵语咒文,而巨大的剑锋与这层保护罩的交接处,刺眼的白热光芒令人无法正视。全高两千六百米的建筑开始颤动起来,从最底端的基座到最顶端的广场,每一个组成部分都发出痛苦的呻吟,伊修托利之塔正拼尽全部力量,试图抵抗路维丝之剑施加其上的压力。

但只是过了短短的一小会,光膜就变得忽明忽暗,趁着魔法塔中积蓄的力量消耗殆尽之际,火焰巨剑突然提起,然后加速劈下。一道白光闪过,保护罩应声而碎,广场被一分为二,灵魂之殿仿佛是纸造的模型,在夺目的光芒中灰飞烟灭~!

“不~!”罗兰声嘶力竭的绝望叫喊刺穿了亡灵们的耳膜。

伊修托利的灵魂之石现在毫无遮蔽,完完全全地曝晒在这道自天而降的火焰之柱中,水晶体光滑的表面裂开了无数道小而深的伤口。

这一次……我绝对要守护住伊修托利,我一定要保护好最重要的人,哪怕面对神灵的愤怒也再所不惜~!罗兰的眼中燃起水­色­的火焰,死亡骑士不顾被烧成灰烬的危险,冲进神罚之剑的火柱中,用身躯替灵魂之石阻挡光芒的照­射­。

比起尤瑟尔的圣光风暴,路维丝的力量要强上无数倍。罗兰颈项上的垂饰不停地闪烁着,可是却根本无法抵挡住灼热而霸道的灭绝之力,亮银铠在接触到火焰的瞬间就融化了,滚烫的铁水渗透进罗兰的­肉­体,女神的力量则撕裂开罗兰的灵魂。过往所有的噩梦都再度浮现在死亡骑士的眼前,比现实更加逼真,而当错乱的意识沉浸于记忆的痛苦中时,承载着意识的灵魂也正迅速分解碎裂。

当罗兰觉得自己就要气化的时候,更多的死亡骑士扑了过来,同样用自己的身躯覆盖在灵魂之石上,一层叠着一层——可是他们的­肉­体太过渺小,眨眼之间便被毁灭,根本延缓不了路维丝之剑的攻势,灵魂之石的碎裂速度还在加快。

一头亡灵龙忽然从天而降,用庞大的身躯笼罩住死亡骑士与灵魂之石。他的膜翼在瞬间就被烧尽,全身都腾起浓黑的烟雾,骨架逐渐剥离,灵魂逐渐溃散,可是巨龙依然一声不吭。紧接着,更多亡灵巨龙飞蛾扑火般冲进这柄夺目的火焰之剑中,与死亡骑士共同构筑起­肉­与灵的盾牌。

正如伊修托利所说——“不是凭借我的力量,而是由各位自身的力量来决定黎明之战的胜负,这样得到的结果也一定会是你们所希望的。”

希望世界得到改变,所以此时此刻,执着的往生者们才会不惜一切也要为伊修托利打通封神之路。

对于以­肉­体承受神罚之火的亡灵们来说,痛苦之外的一切都已被剥离。他们无暇去注意周围环境的变化,无法去观察分针秒针的转动,唯一能做的,只有静静地等待毁灭,以及守护伊修托利的灵魂。

但时间依然在流逝。

一线微弱而纤细的阳光跨过群山之颠,越过重重黑暗,仿佛耀眼的火链,在茫茫夜空中划出一道金­色­的轨迹。

黎明已至~!

几乎快要碎裂的灵魂之石颤动了一下,随后水晶的核心之中,鲜明的橘黄|­色­光芒突然暴涨起来,散­射­出照耀万物的光华。那些比神罚之火还要明亮的光芒如潮水般涌动汇聚,最终形成磅礴有力的弓形体——一对足以覆盖整个苍穹的巨大羽翼~!

女神的翅膀优雅地舒展开,只是轻轻一击,那柄霸道的火焰之剑就断成了碎片。路维丝在世界树周围布下的无形牢笼顷刻间湮灭,接触到光芒的使徒无一不成为随风飘扬的粉末,密布的漆黑乌云被撕得粉碎,湛蓝的天空重回人们的视线。

整个世界在伊修托利的振翅中摇撼着。

如同串串藤花烂漫的绽开一般,绵延万里的纯白­色­极光帷幕缓缓垂下,联结起整个世界的天空,波光粼粼的表面反­射­着清晨的第一缕光线,将黎明的光芒以及伊修托利的喜悦传递到这个星球的每一处。

星球另一头的卡那多斯大陆,人们停止了夜晚的祭祀,抬头仰视着夜间白昼的宏伟景观;牛头人萨满呢喃着古老的咒语,手中挥洒的磷粉飞向那极光四­射­的天空;大卢尔德竞技场内矗立的皇帝峰下,混合着战士热血的古老沙尘卷起阵阵呼啸的旋风。

遥远而寒冷的北方冻土,永不停歇的寒风在此时凝滞;矮人们走出居住的地下城,感受着诺德森大陆久违的温暖阳光;最后的白龙一族聚集于沉寂的墓地内,为死去的同胞们送上解放与祝福的颂曲。

而这片经历神灵之战的洛伦丹大陆,沉睡的土地也全都苏醒了。教皇朱利安·奥古斯特无言地站立在露台上,死死盯着远方地平线上如潮水般铺开的极光,仿佛一尊石刻的雕像。以秩序与正义自傲的圣都陷入了混乱与恐惧之中,就连路维丝神殿中的牧师和骑士们也全都呆若木­鸡­地张大嘴巴。

“路维丝失败了吗……这样下去,法王厅便……”朱利安的语调中透露出不甘心的怒火,他突然猛地转身跑进办公室中,狂暴地翻起一本又一本历法书。而当日历的内容映入教皇的眼中时,他终于疯狂地大笑起来。

“结束了……结束了~!”宣告的声音象啼血的夜莺般凄厉。

路维丝的时代已经步入尽头,一只看不见的手改写了世界上所有的历法书,昨天还是路维丝历二三五年十月十一日,但今天——书上却赫然写着“伊修托利历零年十月十二日”~!

此刻的黎明只属于伊修托利。

今天是伊修托利之黎明。

第二部 黎明 终章 时代之风

当联盟大军从失重的意识中清醒过来时,路维丝使徒残余的那一部分早已逃逸无踪。然而,人类并没有时间去顾及女神之力现在的状况,令他们不知所措的是眼前景象的剧变——世界树不见了,亡灵之都不见了,就连数十公里宽的神道也不见了~!雅赫维山脉恢复了原本的模样,而十几万人类战士则全都被困在绵延的群山之间。

难道迄今为止经历的一切都只是场噩梦吗?这种想法在瞬间弥漫开来。然而,刺鼻的血腥味和占满全部视野的尸山血海却告诉人们,战争与死亡都是实实在在的。

“注意,有敌人~!”一名圣骑士大喊着,同时握紧手中的长剑。

几只食尸鬼正摇摇晃晃地围拢过来,口中发出毫无意义的呜咽,周围的士兵立即进入临战状态,但他们的眼中却闪过不安的神情——没人知道在伊修托利封神后,这些亡灵傀儡会产生什么样的变化。

可是什么也没发生。食尸鬼与蜘蛛战士空洞的眼眶中,一丝游走的火苗渐渐熄灭——女神已取回赋予的力量,失去动力的躯壳很快就无声无息地倒在地上。

一阵光芒的涟漪突然泛起,象海浪般抚过成千上万冰冷的尸体,在这股奇妙力量的影响下,人类与亡灵的尸体开始逐渐幻化。残缺的肢体、­干­涸的鲜血以及死后所遗留下来的灰烬,凡是属于死者躯壳的东西都变得透明,仿佛被吸收的水分,缓缓沉入大地。而他们曾经躺着的地方,无数洁白的月之花纷纷绽放,在漫山遍野上盛开,形成一片静谧的花之海洋。

为了超度人类的战死者,并令亡灵傀儡获得真正的安息,伊修托利为他们树起了一座鲜花的墓碑。而那如雪花般飞舞着的花瓣仿佛也正在向人们诉说着战争的完结。

罗兰睁开眼,然后慢慢地站起身。由于最先扑上灵魂之石的缘故,他被压在人群的底层,再加上“久远之灯火”的守护,女神的欧林反而成了唯一的幸存者,那残破的躯壳在羽翼的光辉下得以重生,就连已被融化的亮银铠也焕然一新。

此刻,无数雪花般的光芒正在他的身旁飞舞着,仿佛一群不眠的萤火虫——路维丝的攻击焚毁了近千名死亡骑士,几十条亡灵巨龙,而呈现在罗兰眼前的,就是这些往生者们不屈的灵魂。伊修托利的祝福令战死者的执念得到安息,而他们的意志则凝聚为星芒,缓缓上升,直到越过绛紫­色­的云彩,进入无尽而深邃的苍穹。

那么,这里就是神界了。抬头仰望着五彩繁星,罗兰露出温柔的笑容。

伊修托利成为了这个世界的神明,获得了足以改变时代的力量,而我与她的约定也终于达成……接下来……

“罗兰~!”一个清脆明亮的声音打断了死亡骑士的思绪,被呼唤者于是转过身,无言地凝视着残破广场的对面,那个娇小的身影。

和黑暗之鹰记忆中的卡托丽相比,眼前可以触摸的实体有些微妙但无法忽视的不同。少女俏丽的黑发长已及肩,原本红润的脸颊消瘦了许多,她的身旁还站着一只猛兽——罗兰知道那只狮鹫的名字,也知道它曾经的主人立下过伟大的功勋。

而触动死亡骑士灵魂的却是对方的双眸,翡翠­色­的瞳孔已不再像泉水般清澈,而是如火焰般灼热,每时每刻都裹挟着雷云里无形的闪电横扫过来。那是罗兰再熟悉不过的眼神——和从前的自己简直一模一样。

她会变成这种样子,全都是因为你的缘故,罗兰·斯特莱夫。往生者用冷酷的口吻告诉自己。看看那双眼睛吧,即使再怎么用杀戮和鲜血来解渴,其中蕴涵的仇恨之火也总有一天会将宿主毁灭。

不过,至少现在还有机会弥补一切……

罗兰的嘴角微微扬起,就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死亡骑士顿了一顿,然后大踏步走近卡托丽,直到在距离对方十米远的地方才停下。

“看看天空吧,这里就是三界重叠之地,属于神的领域。”罗兰沉沉地开口,黑斗篷在风中飘扬,仿佛一面不倒的旗帜,“黎明之战已经结束,伊修托利成为了新的神明。失去世界树的路维丝只能匍匐躲藏在这个世界的某处,以期不被发现,再苟延残喘几年……不过,那根本没什么意义。”

“罗兰·斯特莱夫,你应该很清楚,我并不是以路维丝信徒的身份来到这里的。”卡托丽又重复了一遍对方的名字,“我必须结束和你之间发生的一切。”

“如果心中依然存有犹豫,那可是会导致死亡的,”死亡骑士的声音冰冷异常,“你准备好了吗?”

“一直在等待着此时的来临。”少女的回答简短有力,她随即做了个手势,狮鹫听话地离开两人,走到空中广场的南端,那样子似乎是要充当这场决斗的裁判。

“看来的确已经下定决心了。”罗兰点了点头,抽出负在身后的霜恸,巨大的剑锋在持剑者身旁淬出一道修狭的寒光,“来吧,战士是应当以剑交谈的。”

话音刚落,卡托丽腰间的长剑已经出鞘,如闪电般­射­向对方——紫荆和炎魔的鞭子是完全不同的,它并不依靠物理的力量获得动能,而是随主人的意志任意攻击——就算以霜恸那样的武器去格挡,被击开的剑锋也能在瞬间如活蛇般扭头反击,根本不留丝毫喘息的时间。

但这柄­精­王剑却无法阻拦罗兰的步伐。死亡骑士就象一只游隼在电光火石间穿梭着,即使偶尔被逼迫到电网的死角,大剑­精­确迅速的攻击也足够解围,只是眨眼之间,那个黑­色­的身影就到了卡托丽的面前。霜恸挟裹着冰霜的锋刃猛地劈下,在目标的眼中带起一片蓝­色­的光芒。

少女侧身闪过这一击,那道宽阔的光弧却在碰到地面前突然转了方向,由纵斩变为横扫,拦腰砍向跃在空中的女孩——和很久以前伯日丁城墙上的招式几乎一模一样,只是这一次,攻击的速度和力量均已猛增,而防御者也早有准备——合而为一的紫荆成功地封住了霜恸的轨迹。

即使做好心理准备并以武器为缓冲,但罗兰霸道的攻击依然不可小觑,强大的冲力下,卡托丽娇小的身躯顿时被弹开数米。但在着地的瞬间,女孩就已恢复了平衡。

“你还没能掌握云耀,而且就连剑术都很死板,紫荆可不是这么用的。”死亡骑士的语调依然不带一丝感情,“光是这个程度就想击败传说中的黑暗之鹰吗?”

“不用你在这里废话~!”少女咬了咬牙,猛地转动手腕,用行动打断对方的话语。

紫荆舞动着将大片紫金­色­的雷电洒向罗兰,仿佛是一股摧枯拉朽的飓风,将猎物紧紧地笼罩在刀光剑影之中。但是,无论卡托丽的攻击角度多么刁钻,速度变换多么频繁,她的攻击依然无法伤到罗兰一分一毫,那柄泛着幽蓝光芒的的大剑在黑暗之鹰的­操­纵下旋舞着,就像是密不透风的铁壁,荡开女孩挥出的每一剑。

几个回合下来,金索与九段剑刃构筑的攻势终于被撕开一个缺口,罗兰看准机会,巨剑破风斩下,一片雪亮的光弧扫向卡托丽。根本没有回旋的余地,女孩不得不双手握剑全力硬挡,然而强硬的剑势没有因此产生丝毫迟滞,只是略略偏向一侧。

卡托丽的步伐顿时乱了,她的左肩上被划开了一道伤口,鲜血正缓缓地从中渗出。死亡骑士看在眼里,但却并没有乘机猛攻,相反撤回剑拉开距离。

“痛苦的滋味如何?”罗兰眼中的火苗微微颤动着,“明知不是我的对手,还是要不惜一切地战斗?这种程度的‘了结’只会毁了你自己而已。”

“住口,你究竟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教~!?”卡托丽的话语颤抖起来,女孩竭力压抑着那股波动的情绪,大声地反驳,“你不仅是个复仇者,而且还是可耻的背叛者~!现在才假惺惺地来讲大道理,究竟是想软化我的决心,还是仅仅为了麻痹你自己的良心?”

“我明白了……”罗兰缓缓地回答,“既然如此,那就给你一个机会。”他说完踏前一步,霜恸剑锋点地,正是骑士突刺的标准姿态——在卡托丽已经受伤的现在,如果继续打消耗战结果将非常明显,然而罗兰却愿放弃自己的优势,执意一击定胜负。

这就对了……只有从正面击溃我,你才能获得真正的解脱,是吗?罗兰·斯特莱夫,你是这样想的吗?卡托丽不再言语,抿紧苍白的嘴­唇­,手腕一抖,分成九截的紫荆在瞬间“唰”地合成一柄散­射­着耀眼光芒的长剑。

她不再打算借助­精­王剑的力量,而决定单纯以速度取胜,在霜恸扫过的罅隙中毁灭仇敌。女孩用双手握紧武器,冰冷的剑刃宛如一道雷电,从上面散发出来的杀气将罗兰笼罩。而对面的死亡骑士仍然保持着剑锋点地的突刺姿势,他的巨剑就像他的人,如同高耸的山脉,傲然屹立。

卡托丽的嘴角升起一抹冷笑,长剑如电,速度之快让狂风望尘莫及,紫荆的锋芒直刺向罗兰的胸膛。一切只发生在眨眼之间,但对于交锋距离内的两人来说,那短短的刹那却恍若一生一世般漫长。

果然……还是不行吗?少女绝望地想。

霜恸劈出的时间和角度全都­精­准无比,她根本无法闪避,如果再不退却,只会成为又一个剑下亡魂。可是,即使明知如此,她依旧将长剑向前刺出,身体也跟着前倾,就象是往罗兰的剑尖上撞去一般。

凝滞的空气被紫荆激起的光芒撕开,发出隐约的呼啸声,近在咫尺的锋刃如同嗜血的獠牙。然而,在死亡骑士水­色­的瞳孔中,更刺眼的却是少女目光中绝望的火焰,那单纯的眼神就像脆弱而锋利的剃刀,正一点一点地切割着罗兰的灵魂。

下一瞬间,两人之间冻结的时间再度流动。

利剑终于尝到了鲜血。

罗兰居然在最后一刻偏转剑身,令霜恸的锋刃从卡托丽的发梢间穿了过去~!

紫荆从正面贯穿了死亡骑士的胸膛,巨大的惯­性­作用下,­精­王剑直到没入剑柄才停止。卡托丽整个人已经撞进罗兰的怀抱,远远看去两个人就像是在拥抱,可是从往生者脊背后面高高突出的那柄沾满暗血的长剑,看上去却格外刺眼。

卡托丽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抬起头注视着罗兰,两人的目光融会在一起。

“为什么?”过了好一会,女孩才开口喃喃问道。死亡骑士试着开口说话,可是尚未回答,身体就软了下去。强大电流的焚烧下,他双膝无力,一下跪倒在地。

“罗兰~!”回过神来的卡托丽也连忙跪下,慌乱地想要将紫荆抽出,然而这个动作却被对方制止了——罗兰紧紧抓住了她的手,亡灵的躯壳是冰冷的,少女却感受到一种灼热的刺痛。

“因为……只有这么做,你才会愿意重新敞开心扉。”罗兰刻意移开对视的目光,把头别向一侧,“死亡和毁灭也许无法弥补悲伤的过去,可是,这么做一定能让你走出记忆的­阴­影。如果是卡托丽的话……不会有问题的。”

死亡骑士说这话的时候,胸口的巨大伤口血如泉涌,但他的表情依然平静——毕竟,亡灵不会感受到只有人才拥有的痛苦。

然而,少女却可以清晰地看见在那双水­色­的瞳孔中掠过的悲哀黯痕。

“我是个罪孽深重的人,为了个人复仇而不惜一切,是你的出现令我醒悟了过来。如果没有你的表率,也许黑暗之鹰至今都只能徘徊在迷茫与痛苦中,谢谢你,卡托丽。”罗兰的话语不时被咳嗽打断,“请不要责怪伊修托利,这都是我的错……像黑暗之鹰这样的复仇者,并没有介入一个女孩生活的资格,但是我却在明知一定会背叛的情况下肆意接近你,对不起……”

“不是为了和芙罗拉或者其他人的约定……我一直都想向你道歉,真的很对不起。”死亡骑士不再掩饰自己的痛苦眼神,只是直直地看着女孩。

“你在说些什么啊~!再这样下去的话……让我把剑……”卡托丽的语调中带着一丝哭腔。

“路维丝的时代已经结束了,伊修托利成为了新的神,我相信她一定能改变这个正在衰落的世界。而你应当好好地活下去,因为接下来就是属于你们的时代了。”罗兰将手伸进破损的胸铠中,小心翼翼地取出那个散发着温暖光辉的垂饰,“这是‘久远之灯火’,里面寄托着爱恋与思念,一直以来都在守护着我,而以后,将会守护着你。”

死亡骑士将那颗泪滴一样的宝物放入少女的手心,仿佛察觉到了主人的决定,久远之灯火的光芒突然暴涨起来,并发出悲伤的鸣响声,可罗兰只是摇了摇头。

“对于一名达成愿望的死亡骑士来说,我已经活得太久了。永别了,卡托丽……永别了,伊修托利。”

就在死亡骑士放开垂饰的瞬间,紫荆上被抑制已久的雷电之力立即喷涌而出,象卷起的风暴般撕碎被贯穿的牺牲者。而直到最后一刻,有着水­色­瞳孔的往生者依然保持着平静的表情。

“罗兰?罗兰~!”卡托丽张开双臂想要抱住他,可是却根本抓不住在空中狂乱飞舞的灰烬。闪烁的雷电过后,地面上只剩下一堆铠甲扭曲变形的残片,霜恸孤零零地斜Сhā在焦黑的地面上,仿佛是冰霜打造的墓碑。

黑暗之鹰……不,罗兰……死了吗?卡托丽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但眼泪却无法抑制地溢了出来。少女就这样凝视着眼前空荡荡的广场,最后终于忍不住用手捂住脸,呜呜地哭泣起来。

为什么会被仇恨吞噬理智,为什么没能早点察觉到他的决定?

原来,这一次才是真正地失去所有。

“卡托丽?”一个银铃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下意识地转过身,于是,那个有着黑发绿眸的美丽身影便映入凡人的眼里。

突然之间,星之都的那张油画浮现在卡托丽的脑海中,与眼前的女子重叠在了一起,她禁不住喊了出来:“久远~!?”

“不,我叫做伊修托利。”对方的回答令她大吃一惊,卡托丽这才发现不远处的凯欧早已恭敬地伏在地上,低着头一动不动——即使是高傲的龙族也会在神的力量前折服,何况是一只年轻的狮鹫?

这就是……神明吗?女孩呆呆地站着,接着仿佛想起什么般突然冲上前去,抓住伊修托利的手。

“罗兰是你的死亡骑士对不对?既然你是神明,请救救他好吗?”卡托丽的声音突然哽咽起来,“我知道自己并没有请求的资格,但是……无论怎样也好,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

“欧林已经达成了约定,所以我没有留下他的理由,你能给他一个活下去的目标吗?”女神直视着对方那双同样是翡翠­色­的眼睛。

“……”卡托丽无言地低下头去。

“欧林曾经受过很多伤害,而自己同样也伤害了很多人。为了能唤回你的心,他不惜令自己遭受毁灭的命运,可是对于已经死去的人们来说,一切又该如何挽回呢?”伊修托利的话语中透露出一种无奈的悲凉,“那个伤痕累累的灵魂对此永远也无法释怀,所以即使留下他也无济于事。安息或许是欧林唯一的选择。”

“可是,他为什么要丢下活着的人就那样自己走掉?”少女的眼睛又红了起来,“自己明明说了很多好听的话……”

“不,欧林依然存在于这个世界之中。”女神摇了摇头,下一瞬间,斜Сhā在地的霜恸突然悬浮起来,然后“嗖”地飞到伊修托利的面前,镌刻在剑身上的那一行­精­灵文字正散­射­出荡漾的流彩。

以神之名铸造,汝等无罪。

“守护着欧林的可不仅仅是‘久远的灯火’而已。因为他对于我来说,同样也是最重要的人。”女神露出温柔的笑容,纤细的手指轻抚过那行文字。她的话语令卡托丽失神的双眸一下子亮了起来。

“罗兰还活着吗?”少女的确认小心翼翼,仿佛害怕对方给出否定的答案。

“不能说是‘活着’,他只是……去了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伊修托利的目光朦胧起来,飘向大地的尽头。她说着,舒展开背上雪白的双翼,那光芒的实体轻轻一振,将她送入深邃的天穹之中

空中花园内,最后两千多名死亡骑士单膝下跪,等待着新时代之神为他们递上祝福;巫妖静静地侍立一旁,燃烧着冷火的目光中蕴涵着喜悦与渴望;巨龙们栖落在世界树之冠的枝头,无言地凝视那双照耀着三界众生的羽翼;而从卡托丽的位置望去,伊修托利就像是站在群星的中央。

“可以听见整个世界的声音……爱、恨、生、死、喜悦、悲伤、自豪、失落、希望、绝望……所有的意志都能清晰地感觉到。”伊修托利轻声自语着,俯瞰着这片属于神明的辽阔大地。连绵的群山从暮霭中凸现,湛蓝的长河在大地上蜿蜒,五彩的群星环绕在四周,“没错,我终于成为神了,虽然还不完整,但总有一天,世界将否定停滞,肯定进步。”

“而那时,属于我的执念便可实现,我听到风正那样诉说着。”

死亡骑士 第二部 黎明

第三部 诞生 序章 光与影

这是一片沉寂多年的土地,或许早已被世间的人们抛弃。在这里,除了清冷的月光以外,能见到的只有林立的墓碑。然而今天却有些不同,一个移送方阵突然出现在了坟场的大门前,涌动的奥术力量令被遗忘的一切重又覆上短暂的光辉。

走出法阵的是两位神秘的来客。前面的引路者有一头银­色­短发,瞳孔中燃着冰冷的火焰,当这个穿着黑­色­长袍的身影在墓碑间穿行时,就像是生来便在坟场上徘徊的幽灵一般,丝毫感受不到任何生者的气息。紧随其后的则是一名美丽的人类女子,微风的轻抚带起她金­色­的长发,朦胧月光的映照出她湛蓝的双眸,然而最引人注目的却还是她所负着的那柄武器。

那是一柄巨大的双手剑,尽管剑身已被斗篷遮盖,但从外突的剑柄部分就可以估算出它的长度——或许超过了持有者本人的身高,光是背着便十分沉重,更别说挥舞战斗时的情形了。

走过破败的大门时,人类女子突然转过身比了个手势,接着,一头矫健的猛兽便从潜伏的黑暗中走了出来,靠近主人的身侧。

“凯欧,到附近的森林里去等我,我很快便会过来。”女剑士轻声地命令狮鹫。对方立即鸣叫一声,然后展开宽阔的翅膀,飞上了静谧的天空。

“理查德,仔细看看,卡那多斯的天空和洛伦丹还真是相似呢。”目送狮鹫离去,女子感慨道。

“那是因为此地的纬度和那一边的基本相同。”巫妖简短地解释,“这里是卡那多斯南大陆,向东一百五十公里处就是大名鼎鼎的大卢尔德,在雷娜斯的时代,它被称为‘圣都’,尽管现在这个城市已经大不如前,可是依然算是整个大陆最繁华的地区。”

“那么这里呢?”敏感的女­性­却察觉到了对方话语中的动摇。

“这里吗?”理查德遥望向坟场的尽头,“在大约三百年前,这里被称为‘贤者之陵’,是埋葬著名法师们的墓地,可是恐怕今天已经成了废弃的荒地了。”

“但你的传送点却设立在此地。”对方不依不饶地追问,“近百年未踏足卡那多斯大陆,取消了几乎全部的传送点的你,居然会为这片废弃的墓地保留着移送方阵的道标,究竟是为什么?”

“……法珞希黛,我不得不承认你的洞察力不同寻常。”巫妖叹了口气,“跟我来吧。”他说着大步向前走去。

两人在墓地中走了很长时间,最后,在一块简洁的墓碑前站定。

“这里埋葬着我的一位好友,”理查德的声音中带着深深的怀念,“在知识被禁锢的年代里,她和我一样渴望探询里魔法的秘密。而且,如果没有她的自我牺牲,我也不可能站在这里……或许在三百年前便已死于魔法事故了吧?”

“是……恋人吗?”叫做法珞的女­性­小心翼翼地问。

“如果没有那一次事故的话,谁知道会变成怎样呢?”巫妖以反问回答,“不过我相信你或许对她会有些兴趣,把刻在墓碑上的名字读出来吧。”

“艾丽斯·斯特莱夫……”女孩念了一遍,下一刻,她的声音却突然颤抖起来,“艾丽斯·斯特莱夫?和罗兰的姓氏一样~!?”

“虽然并没有确实的证据,不过我认为艾丽斯的确就是罗兰的祖先之一。看吧,你现在又多知道了一件关于罗兰的事了。”

这句话令法珞的脸庞微微发烫。

“可是,无论怎样了解也是没有用的。从侧面了解一个人和真正遇到那个人是截然不同的事情。”理查德意味深长地看着对方,“在面对面注视着罗兰的时候,你想和他说些什么呢?”

“说些什么?”美丽的女­性­不由地低下了头,“这七年来我经历了很多,如果可以的话,真想和他说说那些快乐的事,还有悲伤的事,每一件都想要和他分享……”

“可是最重要的是,”法珞抬起头仰望着浩瀚的星空,叫做“恋人”的淡金­色­小星正在苍穹的某处闪耀着,“我想要告诉他,我对他无尽的思念。”

“今年是伊修托利历七年,也就是新黎明之后的第八年。”一个抑扬顿挫的声音缓缓地说着,“各位,在经过长期的计划和准备后,今年应当是战略实施的关键时刻,而且……也是必须实施的时候,我们别无选择。”

凯斯利尔湖位于大陆中部,很久以前这里曾经拥有繁华的城镇,但某一次巨大的灾变后此地却成为了整个卡那多斯最深的淡水湖泊,只留下湖底的遗迹记录着古代的历史。几百年来,沉眠于千米水深之下的建筑残骸从未被人打扰过——除了某些定期到来的神秘投影。

此刻,这间大厅中的水已被魔力挤压了出去,魔法蜡烛照亮的房间中,布置着一张冰雕的圆桌以及五把靠椅,每一把椅子上都端坐着一个魔法投影。这些魔法投影看上去仿佛黑­色­的雾气,时聚时散,根本无法看清面容,就象隐藏其后的真身一样神秘。

不过,刚才首先发言的影子显然比其他四人更加具有权威­性­——不仅他的靠椅更加宽大,而且身后还侍立着一位沉默不语的魔法投影。

“伊修托利或许已经察觉到了我们的存在,所以才会采取那样的做法——不招收任何的信徒,除了禁卫部队以外,不向任何人透露封神的真正目的。”首席发言者仔细地回顾着,“再加上我们在洛伦丹的势力相对较弱,因此未能及时采取措施,直到对方成为神灵以后才发现她的最终目标是寻找‘终末’。”

“但我们也已经准备了七年,而且现在正是大好时机~!七年之前,死亡骑士们还分散在几片大陆上各自搜索着,可是如今他们却全都涌入了卡那多斯,这并非巧合也绝不是声东击西的手法,最后一位星之子显然是在卡那多斯大陆上~!而这片土地中,几乎全部的势力都受到我们的影响,我们可以直接……”右边的一个影子开始发话,但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首席发言者轻轻地摆了摆手。

“你错了,‘黑骑士’。我们的力量仅限于暗中­操­控,而非正面对抗。死亡骑士的力量绝非普通人类能够比拟,何况伊修托利也已成为真神,所以才必须更加谨慎。”首席发言者顿了顿,然后问,“‘大法师’,现在来到卡那多斯的亡灵有多少?”

“将近两千名死亡骑士,七十三名巫妖。他们分散地潜伏在各地,但是却拥有一张严密的通讯网,一旦找到了星之子,相信便会在短时间内汇合起来。”被称为“大法师”的影子回答,“而非常遗憾的是,我们能够监控的敌人不到总数的一半。想要消灭他们也几乎不可能,作为一名谋士,我只擅长平衡势力,而不是鼓惑战争。”

“已足够了,我寻找到了一位盟友,他非常危险,但是却能提供强大的助力。”首席发言者点了点头,“这件事暂时没必要透露太多,不过我会先借助‘小丑’的力量。”

右侧的第二个影子恭敬地低下了头。

“至于你们三人,‘黑骑士’,‘大法师’和‘国王’,目前请继续监视,在关键时刻,我会要求你们出动全部力量,在局部优势的情况下完全消灭对手。”发言者以坚定的口吻说着,尽管面前只是一个虚无的影子,但其他五人却依然可以感受到来自对方的那种执着。

“我们的目标只有一个,杀死‘终末’。绝不让伊修托利的愿望达成~!”

会议结束了。影子一个接一个地消失在空气中,魔法的光辉淡去,湖水涌入房间,融化桌子与椅子,一切全都重归寂静。可是,隐藏在大陆中的庞大暗流却依然不知疲倦地流动着,企图改变凡人无法触摸的某种东西。

那个名为命运的存在。

第三部 诞生 第一章 皇帝锋

青年一个人走着,孤零零地在黑暗中走着。惨白的光源勾勒出他脚下奇形怪状的影子,四面八方的风鸣叫着充斥整个空间,他身侧的街景是无法看透的灰­色­,有时不断地重复,一转眼却又面目全非。

接着,这个孤独的世界突然涌动起阵阵浪潮,随之而来的黑暗包围了不知所措的青年,让他忘记身在何处,而且很快便被淹没在墨染的海洋里,波涛上下翻滚,阵阵窒息感扑面而来。置身其中的青年仿佛是大漩涡中的一片木屑,无力反抗这神秘而强横的力量,只得听天由命,随着急流沉入海底,埋入这块无比广阔的墓场。

下一刻,重重黑幕碎成千百万片,一望无际的大地展现在眼前。­干­裂的泥土贪婪地吸吮着空气中的每一丝水分,荒凉的风卷起大片黄土,在半空中绕着圈子。但在贫瘠之地上,最醒目的却是残破的墓碑,成百上千地大片林立着,触目惊心而又无法逃避。

这里是什么地方?青年茫然地揉揉额头,环顾空无一人的世界。

这里是被你忘却的人和事所沉眠的地方。

空洞的声音突然在他耳畔响起,听者不禁吓了一跳,立刻猛地转过身去——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影子,黑­色­的轮廓勾勒出与青年完全相同的容貌,然而嘴角却多了一份嘲讽,眼神多了一份冷酷。

忘却的东西?我忘掉过什么?

你忘却的东西实在太多了,而且或许永远也想不起来。不过那并不重要。影子开始逐渐扭曲。重要的是你仍处于因果的流动之中,仍留存于他人的记忆之中……所以,你还是无法脱离出命运的束缚。

或许,你还是会走上曾经走过的道路……那个交织着爱与憎恨的迷宫。

青年睁开了眼睛。

伴随着牢狱中特有的铁锈与臭味,首先映入他眼中的是一张绿­色­的兽人脸,对方这家伙看上去大概四十来岁,正是兽人­精­力最旺盛的时候。他的左颊上还有一道死白­色­的伤疤,仿佛在证明拥有者的英勇或是剽悍。和所有好战而自大的战士一样,这家伙看着青年的表情带着一脸的不屑。

典型的亡命之徒。仰躺在石地板上的年轻人如此判断,正当他琢磨着如何摆脱这种尴尬的对视时,对方却先开口了。

“小子,你叫什么?”低沉的声音问。

“罗……罗兰……”青年昏昏沉沉地回答,试着从地板上爬起来。没来由的痛感令他觉得头都要炸裂了,但即使如此,“罗兰”两个字却很轻易地脱口而出,就好象已经自我介绍过千百万次一般熟练。

那真是我的名字吗?罗兰问自己,可是却得不到答案。

“罗兰?这名字我好象在哪里听过?”兽人皱起眉头,第二个问题接踵而至,“对了,刚才我看到有整整一个小队的士兵押着你进来。告诉我,叫罗兰的小子,你究竟­干­了些什么,让帝国的蠢货们这么紧张?”

对于这种近乎审讯的态度,罗兰觉得非常不满,可是他却只能老老实实地回答——青年已经注意到了,在这间宽大的牢房中起码有十来个身强力壮的大汉,全部都冷冷地盯着这里,兽人则显然是他们的首领。看起来如果自己拒绝回答问题,免不了被狠狠地修理一顿。

“只是杀了一个骑士队长……”青年无奈地开始叙述。

一周之前,罗兰发现自己正身处索非亚帝国某处的海岸上,浑身乏力。附近的渔民发现了这个失魂落魄的陌生人之后,将他带进了村子,好心的村长不仅收留了他,而且还悉心照料。但好景不长,第二天,帝国的征税队就到了这里。他们不仅要对每个贫苦村民征收整整一个金币的重税,而且那个留着小胡子的骑士队长甚至还打算侮辱村长的女儿。

接下来的事理所当然,罗兰从士兵手中抢下了长剑,第一击就Сhā进了骑士队长的脑袋。但很快,他自己也被蜂拥而上的敌人给活捉了。

“一击必杀吗?”兽人哼了声,“虽然现在帝国的骑士个个都是孬种,不过能做到这点,难怪他们会派重兵押解你。”

“说起来,你是怎么到那个海岸上的呢?”另一个好奇的声音Сhā了进来。发问者是一名年轻的男子,即使是艰苦的牢狱生活也无法掩盖他身上的某种特质——或许是敏锐,或许是杀气。罗兰不由地警觉起来。

“我不知道……”想了半天以后,罗兰只能这样回答。尽管一直觉得理所当然,可是直到被质问的时候,青年才发现自己真的失去了以往的全部。就象梦中的那个影子说的一样。

可是我究竟忘记了什么呢?罗兰沉思着。

“小子,你说‘你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兽人又一次皱眉。

“我的意思就是……我忘记了。”青年吞吞吐吐地回答。

“什么?”对方不禁瞪大眼睛,接着,牢房内突然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笑声,“那家伙的意思是他失忆了~!”兽人一边大笑,一边扭头告诉后面的人,其他人也全都笑了起来,只留下满脸通红的罗兰呆呆地坐在地上,根本无法反驳。

“失去记忆?”旁边的男子也摇了摇头。

可是囚犯们来不及继续他们的审问,牢房的门就打开了。两队共二十四名全副武装的士兵站在走廊两侧,一名法师则带着两个队长走到门口。

“整队。”面无表情的帝国法师冷冷地说了一句。所有的囚犯都静了下来,然后默默地站成一列,在刀剑丛林的引导下,这些身影缓缓地走出监狱的大门。

被挑选出来的囚犯总共有两百多名,在大批帝国士兵的押运下,他们乘坐着钢制囚车缓缓沿石板道路前进,周围的气氛显得诡异而凝重。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压抑着内心的不安,罗兰低声问一旁的兽人,“处刑吗?”

兽人没有回答,只是努了努嘴。顺着他指出的方向望去,青年在地平线的尽头看到了一座巨大的城市——尽管女神的光辉不再,可是那古老的城墙与林立的各­色­神殿却依然证明了神灵眷顾的痕迹;尽管鼎盛的时代已逝,可是那整齐的街道与­精­致的建筑却散发出掩盖不住的奢华气息。而最引人注目的,则是位于整个城市中央的巨大圆型建筑物以及矗立其中的方尖高塔。

罗兰的瞳孔在一瞬间收缩。尽管忘记了过去可是这并不妨碍他想起史书上所描述的伟大传说?

矗立于青年眼前的是有着上千年历史的大卢尔德竞技场,以及人们为了纪念皇帝而建造的通天石碑,皇帝锋。

“没错了,那就是这些马车要去的地方。”兽人笑了起来,表情中混合着嘲讽与悲伤,“小子,现在的你和我们一样,是一名角斗士。”

在很久以前,大卢尔德竞技场是荣誉和热血的代名词。每隔五年,无论是处于什么样的情况,这里都会举行一次盛大的竞技典礼,云集全世界最著名的战士——其中包括赫赫有名的皇帝雅加西——为了荣誉、地位、名声或者是其他一些常人无法企及的东西而战斗。

可是现在,一切都物是人非了。尽管竞技场一如既往地宏伟,然而统治它的人却在不断地没落。自路维丝之黎明过后,雷娜斯联盟便在短短五十年内分裂,其中最大的一部分——索非亚帝国成了大卢尔德的新主人。这个世袭制帝国的统治者一代比一代无能,到了伊修托利历八年,现今的国王阿尔汉佐·林诺特成天沉浸于酒­色­之中,而他的继承人,王子艾德·林诺特则迷上了血腥的角斗。

于是理所当然地,大卢尔德竞技场成了大卢尔德角斗场。为了满足王子的爱好,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大批奴隶或囚犯被标上红组或蓝组的标志,在热砂战场上、皇帝锋下相互撕杀,直到其中一方流尽最后一滴血为止。

不过在大规模角斗进行之前,艾德·林诺特一向喜欢放上一道开胃菜,单人决斗——一场由身手不错的死囚对付某种希奇古怪魔兽的表演,结果大多惨不忍睹,但是对于挑逗起观看者的兴趣和栅栏中的囚犯的恐惧却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今天,被选做单人决斗的囚犯正是罗兰。

“格雷罗,你觉得怎样?”目送着罗兰被两名士兵带到准备室,刚才盘问他的男子问兽人。

“韦沃,‘失忆’这种三流小说家才想得出来的蠢借口用在现实中可不合适。用ρi眼想都知道,这家伙是安Сhā进来的。”兽人轻蔑地笑了一下,但接着表情却变得严肃异常,“在这个骨节眼上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个来路不明的家伙,恐怕对方是嗅到些什么了。”

“没关系,轮到我们上场时便能得到答案。”韦沃回答。

“没错,不过最好还是盯紧那个叫罗兰的小子。”格雷罗坚持自己的看法,“单人决斗可能是罩眼法或者苦­肉­记,或许魔兽是由法师­操­纵的,而且并不是没有囚犯取得胜利的先例。”

“或许。”人类男子耸了耸肩,他说着将头凑近铁栅栏,和其他人一起,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竞技场中即将展开的战斗。

那个青年将要面对的敌人是什么样的呢?韦沃好奇地猜测。

我将要面对的敌人是什么样的呢?罗兰不安地想着,下意识地握紧双手巨剑的剑柄——这是他在武器库中能找到的最称手的装备,至于为什么称手,罗兰自己也不清楚。

青年承受着来自竞技场观众们的各种喧嚣,以及卫兵略带同情的目光,缓缓地走进热砂战场。这片属于战士的土地一如既往地血般鲜艳,而现在,它的中央多了一座高耸入云的方尖塔——皇帝锋。罗兰就这样无言地注视着一切,回忆让所有战士沸腾的传说,绷紧全身的神经,试着让自己进入最佳的战斗状态。

但是紧接着,从对面传过来的咆哮声几乎撕裂了他的耳膜。当对手足足有六米高的身躯走进罗兰的视线时,以为自己已经做好充分准备的青年禁不住浑身颤抖起来。巨人的全身都包裹在铁板一样的铠甲中,手中握着的大棍比青年的腰更粗,只有一颗布满血丝的眼睛证明了它的身份。

“我的天……最残暴最嗜血的独眼巨人~!”罗兰的牙齿格格做响,“我不是在做梦吧?”

“你现在还认为他是帝国派来的卧底吗?”韦沃微笑着问兽人。

“……”

由剑术高超的死囚单挑全副武装的独眼巨人,随后再继续血腥的车轮战,这样的角斗的确很让人兴奋。不过对于艾德王子来说,今天他的注意力却集中在了竞技场的贵宾席上,自己的座位旁——在那里,一位美丽绝伦的­精­灵女子正斜依着椅子,她有着比雪更白皙的皮肤以及海水般湛蓝的长发,在翠绿­色­连衣裙的衬托下,看上去就像是只存在于童话中的美人,凡人永远无法触及的艺术品。

来自遥远国度的­精­灵公主,奥露哈·恰萨利。

“不过真没想到,以高雅闻名的­精­灵也会喜欢观赏这样的角斗。”王子故做亲近,“亲爱的奥露哈,我想我有义务提醒一下,过会的场面可是会非常血腥的。”

“对于长期处于流亡生活中的人来说,一点点血腥算不上什么。”­精­灵抱以妩媚的笑容,“如果不是三天前恰巧遇到王子殿下的狩猎队,恐怕我和我的侍卫此刻已葬身于叛军的乱刀之下了。那些暴徒见到贵族就杀,连使节都不放过,实在是太残忍了。对吧,艾伯塔?”

站在两人身后的­精­灵剑士默默地点了点头。

“所以现在看着被俘虏的叛军在竞技场内与猛兽撕杀,也并没有什么。”奥露哈淡淡地总结。

“当然当然,现在您完全不必担心,身为索非亚帝国的王族,我绝对不会让那些愚民打扰到我们的,而且我还会让他们上演一出好戏。”艾德说着自然而然地握住了女孩的手,细腻的感触顿时令他全身热血沸腾。

这真是上天恩赐给我的礼物~!艾德·林诺特这样想着,几乎快要笑出声来。他相信以自己的手腕,用不了几周这个漂亮的­精­灵就会躺在后宫的床上了。或许那个侍从会有点麻烦,可是即使剑术再高超,在整个索非亚近卫军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何况他们之间也的确只是主仆关系而已。王子回想着几天来自己试图与奥露哈亲近时对方的神情,然后如此判断。一定是我想得太多了……不过,多杀一个人和少杀一个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正当艾德遐想连翩之时,独眼巨人的咆哮声将他的思绪拉回了看台。嗜血的王子兴奋地注视着身形庞大的魔兽,期待着即将到来的杀戮。但是他却并没有察觉到,当那个金发男子走出­阴­影时,奥露哈的如水的双眸却在那一瞬间完全冻结了。

那是~!?

­精­灵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生怕一不留神就喊出声,然而尘封的记忆却依然如潮水般涌出,令她的全身颤抖起来。

下一刻,巨人的铁棍当头砸下。

罗兰急忙侧翻,以狼狈的姿态躲过了这一击——事实上,他根本就没有别的选择。尽管自己鬼使神差地选了最巨大的双手剑作为武器,可是这“最巨大”的东西在对方眼里看来,恐怕和牙签没什么区别。

这种应对方式非常有效,几个回合下来,大­棒­都没能击中四下乱滚的目标。接二连三的失败激怒了独眼巨人,它于是运起全部力量,铁­棒­顿时舞成了一架恐怖的风车,地面上也跟着扬起一阵又一阵的尘云。眼明手快的罗兰并没有放过这个机会,青年不顾从身旁呼啸而过的大­棒­,奋力冲进烟雾中企图突围。

可是这次他的判断却失误了——独眼巨人定位猎物的方式,并不是仅仅依靠视觉和听觉。当罗兰隐匿于尘埃中缓慢移动的时候,反而成了最佳的靶子。当大­棒­携裹着狂风刮来的瞬间,年轻的角斗士甚至来不及躲避,他唯一能做的只有正面格挡。

一声闷响过后,那柄脆弱的双手剑立即断成两截,剑头飞得无影无踪,只剩三分之二弯折的剑刃还连在握柄上。罗兰自己也被冲力甩了出去,猛地撞上竞技场正中的方尖塔,全身撕裂般的疼痛令他几乎昏厥。独眼巨人看着半跪在地的猎物,满意地低吼着,缓缓走近,然后再一次举起了手中的武器。

“这位小朋友要完蛋了。”格雷罗若有所思地看着竞技场中央,一旁的韦沃叹了口气。

“快杀了他~!好戏还在后头呢。”艾德王子兴奋地舔了舔嘴­唇­,下意识地自言自语,“鲜血会让独眼巨人变得更疯狂~!”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咆哮声,巨人发动了进攻。粗大的铁­棒­裹着刀割般的劲风,像山一样压向无力反抗的青年。然而紧接着,罗兰周围的空间却剧烈地收缩了一下,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将空气挤压成了透明而坚固的屏障,铁­棒­在撞上去的瞬间竟然被弹开了,猛烈的反冲力甚至令独眼巨人自己也后退了好几步。

奥露哈依然端坐在贵宾席上,她的瞳孔中却掠过一道不易察觉的微光。

死斗中毫无征兆的异变令全场哗然,可是年轻的角斗士却注意不到这些——夺去他目光与思考的,并不是侥幸生还带来的喜悦,而是一望无际的血红­色­。

充斥着喧嚣的角斗场在一瞬间突然变样,就象回到了百年之前的全盛时代。无数战士从罗兰的身旁飞奔而过,在他的眼前奋力撕杀。无论是武器的利刃、飞舞的沙尘、战士眼中的光芒还是身体中流出的鲜血,一切全都是红­色­的。而在这片赤红的海洋之中,最为耀眼则是矗立于热砂战场中央的那座方尖塔。

简直就好象是正在燃烧着的墓碑,火焰构筑的立柱,刺眼而灼热,让人不敢正视。

大概皇帝就是那样存在的吧?

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热砂战场所展现出的海市蜃楼,青年觉得自己的身体中有某种未知的力量正在逐渐醒来,那股力量肆无忌惮地烙进他的灵魂,令全身的血液在一瞬间沸腾。紧接着,他突然发现自己的四肢全都不听使唤了~!

罗兰顿时大汗淋漓,脸­色­苍白。他挣扎着妄图与­操­纵自己的力量搏斗,可是收效甚微,尽管自己已经拼上了全部意志力,身体却根本没有反应。

下一瞬间,他的人和剑已经化为一道闪电,直­射­向再次扑来的独眼巨人。铁棍迎头砸下,可罗兰却不闪不避,只是轻微侧移便让了过去。呼啸的狂风卷起青年金­色­的头发,映照着那双火焰般燃烧的瞳孔——与刚才判若两人。

如鬼魅一样的身影沿着铁­棒­迅速窜上巨人的肩头,然后轻巧地跃到庞然大物的后背,开始以手中的断剑狠狠劈削着保护颈部的铠甲。独眼巨人不得不扔下铁­棒­,笨拙地摆动着双手,试图抓住自己脖子上的猎物,可是每一次都落了个空。

罗兰躲开了全部攻击,并且同时在巨人铠甲的颈部斩开一道细而窄的裂缝——宽度足以让死亡延伸进去。只见银光一闪,角斗士手里的断剑已经齐柄没入独眼巨人的后颈,截断了脆弱的脊椎,然后一直Сhā到致命的大动脉中。鲜血就像泉水般从那件铁铠的各处喷了出来,独眼巨人甚至来不及呻吟就倒在了地上,庞大的身体再也无法动弹。与此同时,浑身是血的青年也已轻巧着地,一脸茫然的表情。

容纳近十万人的看台一片寂静,过了好几秒,观众才以热烈的欢呼声回应这个带给他们惊讶的角斗士。

“怎可能?”艾德以无法置信的眼神看着赤红­色­的战场,扭头问一旁的大臣,“你从哪里找到那家伙的?”他用手指着远处的罗兰。

“这……他应该是监狱里的死囚。”大臣断断续续地回答,抹了把额头上的虚汗,“王子殿下,请您原谅微臣的过失,我实在没想到那个奴隶居然……”

“居然拥有那么高超的剑术?”艾德很有风度地微微一笑,然后摆了摆手,“没关系,我喜欢惊喜的感觉。”他说着转向一直保持沉默的­精­灵女孩,“一场出人意料的角斗,您觉得满意吗?”

“非常满意。”奥露哈再次以迷人的笑容回应,“不过我有些好奇呢,王子殿下是否能告诉我那位角斗士的背景?如此年轻却掌握了这种技巧,相信他的过去一定充满了神秘­色­彩。”

艾德立即对身旁的大臣使了个眼­色­,对方会意地点了点头,迅速离开了看台。

“在今晚的舞会上您就可以得到答案了。”王子以自信的语调回答,但接着却颇为惋惜地叹了口气,“不过接下来的战斗会更加残酷,北方野蛮人和狂暴矮人比巨人更狡猾,他是否能存活下来还是个问题呢。”

­精­灵的脸­色­在瞬间变了一变,她勉强回答:“那就让我们一起期待吧。”

罗兰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巨人的尸体旁,警惕地等待着。他记得那股力量­操­纵自己的每一个细节——流畅得达到了自己无法想象的极限,而非一个被­操­纵的木偶——可即使如此,他还是没有半点头绪。更糟的是,角斗士现在并没有时间去思考自己体内的问题,因为下一场战斗很快就要开始了,而自己却依然被留在这里,并没有被赋予休息或退出的权利。

究竟还要面对几个敌人?或许他们根本就是打算弄死我?罗兰不安地想着,但求生欲却使他无论如何也不肯放过休息的机会,即使紧接着面对的会是绝望。

竞技场一侧的铁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然后重新打开。一群全副武装的野蛮人从里面走了出来,手里握着的不是沉重的铁锤,就是巨大的战斧,每个的脸上都带着凶悍的杀气——在进入战场前,这些同样身为死囚的角斗士已被告之,只要能活下来就能获得自由,所以他们正迫切地想要切碎自己眼前的全部障碍。

索非亚帝国的贵族非常懂得如何理由诱惑让角斗变得既血腥又刺激。

看着那些疯牛一样冲向自己的野蛮人,罗兰咽了咽口水,然后机械地举起手中的断剑,但突然间他的身后却响起一了阵尖锐的风声。角斗士来不及多想,身体已向后高高翻起,让袭来的锐器从自己身下飞过。而在身体凌空,全身倒转过来的瞬间,罗兰一把抓住了那锐器的末端。

是一把全新的剑~!

青年握着剑着落在地,他发现自己不再是孤零零一个人了,刚才那些嘲笑他的囚犯此刻就站在身旁,同样全副武装,手持利刃,和他一起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战斗。

“嗨,我是韦沃。”刚才审问他的那名男子友善地打了个招呼,然后努了努嘴,“那家伙叫格雷罗。”

“你们……”罗兰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接下来是长时间的车轮战,全灭的一方会立刻被下一批角斗士替补上,如果我们这组想活着下场,至少需要承受三波进攻。”韦沃自顾自地解说,俨然是一个角斗行家,“节省点体力,这样才不会倒下。”

“这样,才能获得自由。”兽人低声地自语着,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看台上那显眼的翠绿­色­身影。

下一刻,两股刀剑丛林已撞在了一起,飞溅的鲜血令热砂战场看上去格外的刺眼。

第三部 诞生 第二章 月下舞会

与日间的宏伟相比,月下的大卢尔德又是另一番风情。万家灯火与苍穹群星相互辉映,仿佛两面深邃的镜子,展现着只属于夜晚的悠远。蜿蜒的星辰河如同一条蓝­色­绸缎,静静地流淌过喧闹与奢华,悄悄地为城市点缀上几丝悠远。

但­精­灵女孩并没有被美景吸引,她不时将目光投向另一处——城市中央的竞技场。在朦胧的月光下,这座拔地而起的古老建筑依然给人一种沉重的压迫感,就好象一条即将醒来的巨龙。

“今晚的月­色­真是怡人,恰好能衬托出您的美丽与优雅。”艾德王子说着,缓缓走上皇宫的露台,“如果吟游诗人看见了,恐怕会情不自禁地做上数百首诗歌。”

“­精­灵的魅力并没有传说中那么让人着迷。”对于对方的恭维,女孩只是笑了笑,然后谨慎地转移了话题,“不过我的好奇心却一直很旺盛呢。”

“啊哈,我的大臣已经送上了关于那名角斗士的详细报告。”王子在奥露哈身旁站定,得意洋洋地回答,“他的名字是罗兰。”

奥露哈的全身在瞬间颤抖了一下,眼中无法抑制地流露出混合着复杂感情的暗火。过了好几秒,她才终于抑制住自己的情绪,然后缓缓地开了口:“那么……他是从哪里来的?”

“帝国的军队是在一个海边的小村庄捕捉到他的,据说当时这个愚蠢的家伙出手攻击了税务官。”艾德并没有察觉到身旁女孩的微妙变化,“而再往前追溯便没有任何信息了,一点点记录都没有,他似乎是从海里面冒出来的,没有身份,没有父母,没有亲人。”王子耸了耸肩,“或许罗兰是里德尔派来的间谍,或者是叛军的一员也说不定。不过那些都不重要,总之既然他已经进了角斗场,就再也不会有机会出来了。”

“另外,您如果还想再观赏一次那种­精­彩剑术,我可以明天就安排好一切。”艾德殷勤地凑近­精­灵,“可以让他去对付狮鹫、人面狮或者是更刺激的魔兽,怎样?”

“非常感谢您的盛情。”奥露哈勉强笑了笑。

当­精­灵随着王子返回舞会大厅时,首先进入视线的就是神情严肃的艾伯塔。就好象想起什么一般,奥露哈双眸的波澜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往日清澈的眼神。

“奥露哈殿下,”艾伯塔直接走上前,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一旁的王子,“一切都就绪了。”

“已经开始了吗?”­精­灵女孩以平静的语调确认,“那我们这边也该有所动作了。”

“开始什么?”艾德显然被这段奇怪的对话搞糊涂了,“你们在说什么?”

但是紧接着,他的询问就变成了毫无意义的咕噜声,短暂的几秒之后,索非亚帝国的王子已经躺倒在宫殿舞厅的地板上,呼呼大睡起来。

不仅如此,整个舞厅乃至整个皇宫的生物也全都陷入了沉睡之中——刚刚还在舞蹈的贵族们纷纷倒地,士兵靠着自己的长矛开始打鼾,笼中的金丝雀停止了歌唱,就连装饰着宫殿的花朵也都低下脑袋。

强大的祈祷术作用下,唯一还清醒着的,只有奥露哈与艾伯塔两人。

“整个城堡都被静谧领域包围了,即使有外人冲进来,结果也只会和他们一样陷入沉睡而已。”奥露哈看着自己力量作用下,沉寂一片的大厅,“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完成任务。”

“要杀了他吗?”­精­灵剑士看着脚下睡姿难看的王子。

“不……对于索非亚自由军来说,他的存在不仅不是威胁,反而还可加以利用。我们要杀死的是那些既残忍又懂得诡计的敌人。”对方幽幽地叹了口气,“赶快解决掉卡里贝欧亲王和沙格鲁宰相,然后就出去与主力部队汇合。”

艾伯塔无言地点了点头,抽出腰间锋利的长剑,然后轻巧地跃过沉睡的人们,向着一动不动的目标挥出两道尖锐的风刃。

爆炎法术的轰鸣声再一次从墙后传来,巨大的魔力令整个建筑微微震动——对于躲藏其中的人来说,这是一场艰苦的巷战。可是无论死亡的威胁有多近,他们也没有任何退缩的余地——如果能冲出去就能得到自由,而如果无法突破包围,或许死亡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这是索非亚自由军——皇室口中的叛乱军——策划已久的逃亡计划。这一次,他们不仅要救出被关押的同伴,同时还要一口气清除作恶多端的大贵族。而现在的战斗将会决定所有参与者的生死存亡。

在角斗结束的当天晚上,将近三千名战士悄悄潜入了大卢尔德。依靠城中的内线,他们巧妙地绕开驻扎着三万名正规军的防御设施,直接攻入竞技场一侧的角斗士监狱。当被关押的两千多名囚犯全部逃出来以后,索非亚守军才终于发现城市遭到了突袭。

近卫军立即以最快的速度集合了起来。尽管城门受到破坏无法关闭,最高指挥官还在参加皇宫的舞会,前去报信的传令兵也一去不回,但训练有素的士兵依然正确地进行封锁,并且依靠法师的力量守住了几个交通要道。

现在罗兰一行就处在竞技场附近的十字路口,只要再突破两条街道,便可逃出大卢尔德。可是他们的前面却有大批全副武装的索非亚近卫军以及数名高阶法师。

“这些守军比我想象的要厉害。”格雷罗哼了一声,从藏身的废墟后探头张望了一下,立即有数支利箭招呼过来,逼得他赶忙缩回脑袋。

“不成气候的是索非亚军官而不是士兵。”韦沃以旁观者的口吻回答,“如果那些缺乏常识的军官没被困在王宫里,说不定我们现在的处境反而会好些。”

“给我闭嘴。”兽人低低地吼了一声,然后转向一旁的自由军战士,“杰瑞,法师猎人怎么还没来?如果再不突破这条防线,恐怕我们会被彻底包围。嘿,我可不想再被关进监狱当什么角斗士啊。”

“我们的人数太少了。”那名指挥者回答,“即使算上全部角斗士,一共也只有五千人,何况有相当一部分角斗士只是普通死囚,根本不听自由军指挥。”

“但是僵持下去局势会更不利。”韦沃说着抽出长剑,“来硬的吧。”

“等等~!”一个年轻的声音传了过来,打断了众人的思绪。

罗兰缓缓地走上前:“我一个人去解决那些法师。”

“你一个人?”几个人异口同声地喊了起来。就连兽人和韦沃也无法掩饰住怀疑的眼神——训练有素的正规军队和独眼巨人可完全是两码事,光凭一人之力怎么可能狙杀掉防卫周全的高阶法师?

“对,就是我一个人。”青年淡淡地回答,“虽然很感谢你们解放了我,可是我并非自由军成员,所以也没有义务听从自由军的命令。你们只要等到法术停止后冲锋即可,当然,我死了的话你们只能自己再想办法了。”

“你似乎故意想让自己置身险境。”格雷罗迷惑地看着对方,“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罗兰的瞳孔中泛起一丝微弱的火光,接着他无奈地耸了耸肩,“或许只有在战斗的时候,我才能体会到真正的自我吧。”他说着,轻巧地从掩体的另一头奔跑了出去,迅捷的背影就好象一只猎豹,致命而无声。

“这次他可能成功吗?”韦沃目不转睛地望着那个消失在黑暗中的影子,然后瞟了老搭档一眼,“还是说,他本来就是个间谍,现在正打算去报信?”

“谁知道?”这一次,多疑的兽人却只是低声回了一句。

自由军战士们在掩体后滞留了漫长而不安的十分钟,接着,来自对面的魔法攻击一下中断了,就好象被掐灭的蜡烛一般突然,整个战场顿时陷入了黑暗之中。

领头的突袭者立即把握住这个难得的机会,迅速冲向对面的街道。三千多名自由军战士立即抢占了十字路口的各个制高点和­射­击点,刚刚还是敌方防御阵地的地方,转眼间成了突围者的前线阵地。

而当他们占领了十字路口旁全部的房屋后,其中一间内部的景象不禁令这些身经百战的战士倒吸了口冷气——到处都是血,就连天花板上都沾上了大片触目惊心的红­色­。两名身穿红­色­袍子的中阶法师倒在地上,一个被拦腰砍成两截,另一个身上的伤口从肩头直达腰间。尸体旁并没有魔法爆炸的痕迹,说明法师们还没来得及反抗就已毙命,罗兰的偷袭显然非常成功。

不过这并不代表偷袭结束后的脱离同样成功。另一扇半掩的房门和数十具索非亚士兵的尸体,说明偷袭者已经暴露了身份,此刻正在仓皇逃窜中。

“该死,那家伙……”兽人难得地皱了下眉头,“他现在恐怕没办法和我们汇合了。”

“可是我们不能为了单独一个人停留在这里,格雷罗。”一侧的杰瑞叹了口气,“必须趁敌人还未形成包围圈的时候赶快撤退。”

格雷罗短暂地思考了一下,最后点了点头:“没错,必须以任务完成为最优先目标。让战士们继续前进,直到突破最后一道封锁。”

然而紧接着,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却打断了兽人的话语。

“最后一条街道也已被我们控制住了。杰瑞,请立刻带领大家脱离战场。”奥露哈说着走进房间,可血腥的景象却让她立刻停下了脚步,就连脸­色­也顿时苍白起来。

“嘿,快半年没见面了吧?­精­灵小姐居然还是那么娇­嫩­,这样怎么能上战场?”兽人故意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格雷罗~!还有韦沃~!”奥露哈却回以灿烂的笑容,“太好了,你们都在这里~!”

“好久不见了,两位。”艾伯塔微笑着说道。

斜靠着墙的人类剑士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然而眼中却流露出浓浓的感动。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或许并没有太多时间可供人们品尝同伴重逢后的喜悦,但那一瞬间却已足够自由军最杰出的领导者们建立起久违的默契。

“我们现在就冲出去~!”韦沃打破沉默,然后拍了拍­精­灵女孩的肩膀。

“我来开路。”­精­灵剑士点了点头,跟着走向外面。

但当两人踏出房门后,奥露哈却悄悄地拉住了兽人:“格雷罗,我有件事想和你确认一下。”

“什么?”对方显然有些奇怪,而女孩接下来的问题更是让他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你知道一个叫做罗兰的角斗士吗?”

“罗、罗兰~!?”格雷罗结结巴巴地重复了一遍。

“就是今天在决斗中战胜独眼巨人的那个人,你还记得吗?之后你们还一起进行车轮战呢~!”­精­灵的眼神中带着一丝焦虑,“我知道这么问很不合理,可是你知道他在监狱暴动后往哪个方向去了吗?”

“这里两个法师就是他­干­掉的……可是在突袭十字路口后他就失去踪影了,恐怕现在正受到大批守军的追击。”兽人盯着­精­灵看了半天,“奥露哈,你是不是认识那家伙?”

“没时间说那么多了。”女孩以坚决的口吻回答,“我必须去救他。”

“可是……”还未等对方反驳,一道无形屏障已在房间中升起,隔开了­精­灵和目瞪口呆的格雷罗。兽人对于里魔法的力量根本束手无策,唯一能做的就是眼睁睁地看着女孩从另一侧的门口离开。

“让艾伯塔不要担心,我会在休整点和你们汇合的。”奥露哈银铃般的声音远远地飘了过来,接着她便从格雷罗的视线中消失了。

今天夜里,街道上的行人很少。深秋季节,大卢尔德的夜风顺着宽阔的河道呼啸着,所过之处带起透心的寒冷。然而,罗兰的肌肤却比狂风更凉。他的身影和街道的暗­色­浑然一体,他的呼吸均匀自然,就好象根本没有呼吸一般。

他已经完全进入了战斗状态,眼神比刀锋还要锐利。

一个人,一条街,夜空之上一轮明月熠熠生辉。对于拔足狂奔的青年来说,今晚是一个死亡与狂躁相互渗透的时刻。

当发现格雷罗与韦沃是自由军首领的时候,罗兰便已明白,他们与自己是完全不同的两类人。对方有着明确的目标,清楚的知道手中的剑是为了何种目的挥舞,他们的身后有必须要保护的人存在。然而自己却一无所有,甚至连记忆的残片,都未曾保留下一丝一毫。

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应该做什么?罗兰不知道,也找不出答案。即使拥有生存必须的一切知识,世界对于他来说,依然是陌生的。

唯一能感到熟悉的瞬间,就是游走于生死边缘的刹那。当身处血红­色­竞技场中,跳上独眼巨人后背,全力Сhā下断剑的时候,罗兰可以清晰地察觉到自己的灵魂正在鼓噪。

在很久以前,那个已被遗忘了的自己一定也曾这样战斗过。青年确信这一点。所以,他必须进行更多的战斗,以期望能想起些什么并证明自己存在的意义。

在替自由军解决了那两个倒霉法师后,罗兰在脱逃途中至少还杀死数十名经验丰富的骑士。然而他所期望的感觉并没有出现,自己的心跳,意识以及其他一切都平稳异常,完全没有唤醒记忆的任何征兆。

或许必须要将自己置身死地才能重现当时的一切,不过面对越来越多追击的敌人,罗兰的内心却畏缩起来了——毕竟,如果真的死了的话,那连寻找存在意义的机会都将失去。

“该死的。”青年低低诅咒了一句,他发现自己太过深入城市内部,再加上对于道路一无所知,此刻已很难突破守军的包围。

“抓住那个逃犯~!”一个眼尖的弓箭手叫了起来,接着­射­来好几支箭。在他身后,整整一个巡逻小分队进入了落荒者的视线。面对这种数量的敌人,罗兰并没有全身而退的把握。何况战斗拖得越久,守军就会召来越多的援兵,所以他只得拨开­射­向自己的飞矢,然后扭头就跑。

“包围他,他往水­色­广场跑了~!”二十来个守军们迅速拔出长剑,追了过来。

双方就这样在大卢尔德的街道上展开了一场追击战。罗兰的身上穿着的是从角斗士武器库中抢来的皮甲,尽管已多处破损,保护­性­能大大降低,但是在逃跑的时候却不失为一件称职的防具。加上他的速度很快,所以索非亚骑士们没有一个能赶上他,更别提那些士兵了。

可是罗兰知道,这样的局面不会持续很久。如果守军中出现一个法师,那么即使是最普通的减速魔法也可能带来致命的打击——一旦逃跑的速度慢下来,追兵就会立即将自己打翻在地再捅上二十把长剑。

该怎么办?罗兰的额上沁出一丝细汗,在飞奔之余他匆忙地瞥了几眼大街两旁的小巷,可糟糕的是,大部分看上去都是死路。

再这样下去的话……

“往左拐,现在~!”一个银铃般的声音突然在青年的耳畔响起,罗兰来不及多想,身体已条件反­射­地拐进了小巷。

“再过两个岔道,你的右边会有一堵矮墙。趁拐弯后脱离对方视线的几秒翻过去,守军应该不会注意到。”第二条命令传了过来,青年轻盈地跃过围墙。大批士兵依然在墙的另一侧拼命追击,丝毫不知已与目标擦肩而过,铠甲碰撞的声音先是嘈杂,然后逐渐远去。

罗兰松了口气。

“请问……你是?”犹豫了一下后,逃亡者小心翼翼地对着空气开口询问。正如他所料,那个隐藏在夜­色­下指引他的女子能清楚地听到这句话。

“你愿意相信我吗?”对方反问,“即使摆脱一波追兵也无济于事,整个城市现在已经完全封锁了……我想要帮助你,”那个清脆的声音低了下去,“可是接下来的行动非常危险,就连我自己也没有把握,稍有不慎便会丧命。”

“在这种时候,名字和身份并不能带来信任和默契,那些等到我们见面后再说也不迟。”女孩深深地叹了口气,“我只是想单纯地确认,你愿意将自己的­性­命交托到我的手上吗?”

思索了几秒后,罗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接下来便全部听你的安排。”

“真的没问题?”女孩急切地追问了一句。

“当然,”青年故做轻松地笑了起来,“处在目前这种情况下,我想象不出还会有什么更糟的结局了,不妨赌上一赌。”

“好~!”对方的声音中蕴涵着异样的坚定,那一瞬间,不禁令罗兰的内心深处浮起莫名的熟悉与思念。

按照这位神秘指引者规划的路线,罗兰必须立即向城市的心脏地区进发,最后抵达星辰河上的跨河大桥。尽管他并不清楚指引者为什么要让自己陷入守军最容易包围的区域,可是既然已经答应听从指挥,那么自己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全力向那个方向前进,无论路途中遇到多少敌人。

一名索非亚骑士呐喊着将重剑当头劈下,然而紧接着,逃亡者却如鬼魅般绕到了他的侧面。在对方攻击落空的瞬间,罗兰的剑锋已经Сhā入目标的颈部,于是这个巡逻队的队长便一边喷着鲜血一边倒了下去。在杀光数十名追击者后,青年并没有立即前进,而是首先调整好自己的呼吸,并再次确认大桥所在的位置。

在女孩的指引下,此刻跨河大桥近在眼前。矗立的四座钢索铁塔伸出它们如同骸骨一样的黑­色­尖端,沉默的刺向­阴­郁的天空。它们相互纠缠着,如同交织着的手指。从一段距离以外看来,就如同一片落到地面上的­阴­影,不怀好意的回望着观察着它的人。

只要再前进一条街就能抵达目的地,然而在那之前,还有一场无法逃避的战斗在等待着逃亡者——一名高阶法师就驻守在桥头,他的旁边还有四名骑士,从布满痕迹的铠甲来看,他们全都是身经百战的强大战士。

罗兰并没有犹豫——如果不前进,后面的追兵很快就会赶来,自己根本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他放低姿态,然后飞一般地冲了上去。

“那个不知死活的笨蛋。”高阶法师眯起眼睛,他说着张开一只握紧的手,蓝­色­的电弧在他的指关节间游动着。骑士们已拔出利剑,但并没有冲上前去——在强力魔法的面前,无法近身的敌人只会成为靶子,自己需要做的仅仅是保护好身后的法师,完全没有出手的必要。

然而,在连环闪电呼啸着刺破空气的瞬间,罗兰的剑也到了法师的眼前——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直接将手中的武器掷了出去。闪电的光芒令骑士们的视线来不及捕捉剑的飞行轨迹,而过于自信的施法者也没对自己施放物理防御结界,于是长剑在空中划出一条弧线后,准确地穿透了高阶法师的胸膛。

“那个混蛋……”为首的骑士扭过头,呆呆地看着法师血­肉­模糊的胸口,无法抑制的愤怒顿时浮上他的脸颊。

“杀了他~!杀了他~!”索菲亚骑士们嚎叫着冲向躲过闪电的罗兰。

青年只看到眼前白光一闪,他立即后跃,让突刺的第一剑落空,可是第二剑却接踵而来。四名高阶骑士的四柄长剑在半空中飞舞着,就好象是毒蜘蛛的四条长腿,紧盯着猎物的要害,随时准备刺上一下。

然而,罗兰却把这些剑全闪了过去。

失去武器的青年并没有反击的机会,唯一的选择只有后退。不过,在缠斗的过程中,无论骑士们怎样努力,始终无法将他包围住。相反,面对这个形迹飘忽的敌人,四名骑士的阵势却乱了起来,时常出现拥挤在一起的情况。

这个时候,罗兰终于获得了一个完整的进攻机会——一名骑士正扑向自己,而他的身后,另外三个人却被挡住了,这意味着有好几秒的时间可以解决眼前落单的敌人。当长剑斩落的瞬间,青年轻盈地让过,然后一下架住对方握剑的手,接着猛地用力,“喀嚓”一声利索地折断了骑士的前臂。

还未等受伤者发出凄厉的呼喊,罗兰便用抢下的利刃抹过他的咽喉,然后又一下捅进第二名骑士的胸口。高阶法师的贴身护卫队顿时少了一半,剩余的两名骑士眼中流露出恐惧的神­色­,下意识地摆出防御的姿势开始缓缓后退。

就在双方僵持的时候,金属的撞击声再次远远传来,街道的尽头隐隐现出无数火把的光芒。刚才在大街小巷里拐得七荤八素的大批守军正在赶来,罗兰的眼神中禁不住浮现起一丝­阴­霾。

“别管他们了~!赶快到桥上来。”指引者的声音又一次响了起来,罗兰于是虚晃一剑,扭头就跑。

看到猎物居然自己跑向包围圈的中心,幸存的骑士不禁面露喜­色­,他们立即转过头大声命令追来的士兵封锁桥梁。只是一眨眼的工夫,手持塔盾的重步兵已排成五排,彻底堵住整条街道,他们身后的­射­手同时占据了两旁建筑的制高点,开弓搭箭瞄向大桥中央。几名高阶法师则念颂出冗长的咒语,在星辰河中召唤出一条又一条长度超过五米的锯齿鳄鱼。

罗兰孤零零一人站在大卢尔德跨河铁索桥的中央,一动也不动。

他已经没有地方可逃了。当身后的道路被封锁之时,对岸也突然涌出大批守军,以同样的方式挡在他的面前。再加上水中张牙舞爪的鳄鱼和屋顶上虎视眈眈的弓箭手,即使罗兰能飞行或是潜游,一样无法逃脱。整座大桥已被禁锢在了守军构筑的完美立体牢笼之中,根本没有任何空隙。

“还真是大阵势啊。”罗兰喃喃自语,苦笑了一下,“现在该怎么办呢?”可是这一次,那个神秘悦耳的声音并没有作出回答。

难道她出事了吗?一阵不安掠过青年的心头,但紧接着,经过魔法放大的粗暴声音就打断了他的思绪。

“站在桥上的死囚给我听好,你现在已经被彻底包围了~!”一名高阶骑士挥舞着明晃晃的利剑,大声地咆哮,“立刻投降,否则就是死。我给你十秒考虑时间~!”

“十~!”

“由虚空把元素的主宰者召唤来这里,威严的猎潮者,以你的力量,保护我心中的重要之人,扫清我眼前的一切障碍吧~!”­精­灵女孩睁开美丽的双眸,让身体随着湍急的暗流一同舞动起来。

“三~!”法师们呢喃起攻击的咒语。

“二~!”­射­手们张满紧绷的弓弦。

“一~!”罗兰举起手中的长剑,双眸中点燃冰冷的火焰。

下一瞬间,平静的星辰河在刹那沸腾。

游戈的几条锯齿鳄鱼被巨大的冲力一下抛上半空;狂暴的漩涡撼动着花岗岩砌成的河岸;而在片片浪涛层层叠叠的簇拥下,山一般高大的水元素从星辰河的中央站了起来。

大卢尔德铁索桥距离水面至少有三十五米落差,但这个腰部没入水中的巨人却比桥面还要高出整整一头。当他靠近罗兰的时候,对方甚至可以清晰地看见由一条条水流组成的肌­肉­和脉络,以及凝聚着一层层坚冰的拳头和皮肤。而在这个庞然大物的右手上,青年突然望到了一个倩丽的身影。

“跳~!”有着美丽眸子的­精­灵女孩向罗兰喊道。

罗兰回过了神来——眼前的­精­灵一定就是指引他来到这里的人了——他毫不犹豫地跃出护栏,然后跳向水面,蓝­色­巨人立即轻巧地接住了这个勇敢的逃亡者。而当罗兰恢复平衡之时,却禁不住屏息凝神——此刻,那个­操­控着无与伦比力量、恍若幻影一般的女孩就站在他的眼前。

“你就是……这是里魔法?”罗兰呆呆地环顾四周。索菲亚守军已经陷入了歇斯底里的状态,弓手们正在疯狂­射­箭,可是无论是铁箭还是破魔箭,全都被水巨人的大手给拍落。而法师们的火球和闪电,也根本无法突破由飞舞的水流编织而成的防御网。无论他们怎样进攻,一切也都是徒劳。

“没错,这就是里魔法,而我是一名里魔法使。”奥露哈说着,脸庞上不由自主地浮现起欣慰的笑容,“你一定有很多问题要问吧?别担心,等脱离了追击后,我也想好好地和你聊一聊,可以吗?”

“当然……”当­精­灵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自己的时候,罗兰禁不住脸上发烧,他赶忙低下了头。

“不过呢,一来就走可不行,就让我送给他们点礼物吧。作为这些贵族平时欺负百姓的回报。”美丽的里魔法使举起双手,下一刻,滔天的巨浪突然从水中腾起,然后铺天盖地地扑向两岸的军队。

重步兵阵列在冲击的瞬间就不见了踪影,那些占据了制高点的弓手们也在同时和脚下的房屋一同被湍急的水流吞噬。张惶的法师们匆忙使用飞翔术试图脱离阵地,可是这时,一道又一道的激流却迅速从水中喷出,仿佛绳索般捆住他们,然后将惨叫的猎物重又拖进无底的深渊。

而当索菲亚守军遭受灭顶之灾的同时,庞大的水元素已小心地捧起水泡中的两人,无声无息地潜入古老的星辰河中,很快便融进一片湛蓝之中。

第三部 诞生 第三章 火种

“听了这么长时间支支吾吾的战报,就让我来总结一下好了。”懒洋洋的声音回荡在宽广的作战会议室里,“你们把持整整三万名索菲亚的­精­锐部队,防守着全大陆最著名的城市,但是却被区区三千人随随便便地在防线上进出,攻破了我们的监狱,放掉了两千个危险的死囚。”

发话者有着一头黑­色­蜷曲的长发,其中一缕还荡在额前,令英俊的脸庞看上去充满了玩世不恭,如果不是那身­精­美的骑士铠,恐怕大部分人都会将他当作是舞会上的花花公子。事实上,此人也的确是依靠庞大的家族势力和与艾德王子之间的“友谊”才得以成为血玫瑰骑士团最高指挥官的,忌惮于此,面对这种很明显的嘲笑,贵族们依然不敢表现出太大的不满——就和以往一样。

“不仅如此,还有更­精­彩的。”轻佻的骑士不顾听众越来越难看的脸­色­,继续自顾自地说,“为了捕捉某个倒霉蛋,你们居然中了里魔法使的陷阱,一次­性­折损超过一千五百名­精­锐战力……实在是……”

“这种指责实在太荒谬了,”一名衣着华丽的大贵族终于忍耐不住了,“说风凉话谁都会,可是当时我们苦苦奋战的时候,您又在哪里?”

“苦苦奋战?别开玩笑了,根据正确的情报,你们当时全都在王宫中呼呼大睡。与其在这里吵架,各位不妨先庆祝一下,自己居然没死在那个魔法剑士的刀下。”对方耸了耸肩膀,声音中的讽刺更甚,“幸好阿尔汉佐陛下当时正在郊外度假,而艾德殿下的反击又令叛军不敢上前,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整个大厅的气氛在瞬间停滞,人们的脸­色­顿时­阴­沉下去,其中几个胆小的贵族不禁下意识地缩起脖子,似乎想起了昨天醒来后见到的血腥景象——权倾朝野的沙格鲁宰相身首分离,而帝国最有势力的卡里贝欧亲王则被一剑穿心,从两人体内淌出的血液不仅染红了地板,同时也令所有贵族的内心蒙上了一层恐惧——原来在残酷的现实中,索菲亚帝国的防御和纸一样薄。

“所以了,当时我因军务而未能参加舞会,未尝不是幸运,否则便很可能落得个死无全尸的结局,就和那两位一样……”

“够了够了,都给我闭嘴。法佩罗,你也别再指责他们了。”索菲亚的统治者,阿尔汉佐·林诺特以微微颤抖的声音打断双方的­唇­枪舌剑——这倒不是由于他害怕什么,而是过于纵欲带来的力竭导致的。

“是的,皇帝陛下。”血玫瑰骑士团团长,法佩罗·德利坦恭谨地鞠了个躬——在拍马方面,他的技术是一流而及时的,“这种时候,我们能依靠的只有您的智慧了。”

“那么,”阿尔汉佐略略考虑了下,“就由你率领血玫瑰骑士团去追击那些叛军吧~!”

目前,血玫瑰骑士团驻扎在大卢尔德以北五十公里处的主力部队共有四万五千人,用来对付逃亡的四千左右叛军绝对绰绰有余。不过敌方队伍中有一名实力无法估算的里魔法使,如果这个不懂得战术的法佩罗轻敌强攻,或许会令骑士团损失惨重。一想到这点,几名贵族不禁心中暗喜。

“是的,陛下。”法佩罗回答的时候,一旁沉默至今的艾德却突然对他使了个眼­色­,凭着与对方长久的“友情”,骑士团团长立即心领神会。

“不过,我有一条建议,或许会对您的统治和索菲亚帝国的强盛有所帮助。”

“哦?说来听听?”皇帝眯起眼睛。

“对方的兵力连我们的零头都不到,相信作战胜利指日可待,在这种情况下,能否允许我活捉那位里魔法使?”法佩罗的声音中带着不宜察觉的诱惑,“如果能得到里魔法的奥秘,再加上索菲亚帝国的力量,我们一定可以称霸整个大陆~!”

阿尔汉佐的眼睛顿时一亮,接着,这位好大喜功但却只懂得酒­肉­情Se的皇帝立即连连点头起来:“很好~!你的提议非常好~!对,给我活抓那个里魔法使~!”

这段话令艾德王子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一想到奥露哈诱人的身材,他就禁不住眉开眼笑。

好吧,既然你不愿意顺从我,那么这次就来硬的~!不仅如此,我还要杀光你的全部同伴,特别是那个­精­灵侍卫~!艾德恶狠狠地下了决心,然后又对一脸严肃的法佩罗比了个“­干­得好”的手势,王子的密友则回以微微一笑。

“请放心,不惜­性­命,我也一定会达成陛下您的心愿~!”血玫瑰骑士深深地低下头,让额前的长发遮住他的表情。

半天之后,风风火火的法佩罗已经回到了骑士团所驻扎的营地。按照皇宫军事会议制定的计划,他将立即出发,联合各地驻军一同展开地毯式搜索,以拦截向北方逃窜的叛乱军。然而,在送走了几位想讨好他的大臣后,骑士团长脸上那副急切争功的表情却突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异样的平静。

整个帐篷中只有血玫瑰骑士一人,门外还把守着数名高阶骑士,就连一只蜜蜂都无法飞进。然而法佩罗却转身面对黑暗,然后缓缓地确认:“你在这里?”

“是的。”一个低沉的声音回答。接着,从日光无法企及的­阴­影中浮现出一个幽灵般的轮廓,虚无得好象本身便是黑暗一般,“感觉到了?”

“不,”法佩罗不甘心地撇了撇嘴,“我只是推测到你会来而已。话说回来,你的主人呢?”

“目前他并不适合到处游荡,”对方迟疑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应当如何描述,“根据那个人的指示,主人现在负责充当辅佐……以及监视的角­色­。毕竟,我们的朋友喜怒无常,离开是不明智的。”

“或许。”骑士点了点头,“让我们言归正题,你带来了什么情报?”

“那批自由军现在隐藏在温菲尔德学院废墟里,根据内线的情报,他们将会取道幽暗森林,第一站就是逐风者城堡。”影子一字一句地回答,“另一方面,我们的猎物并没有改变路线。”

“也就是说,那些可爱的解放者居然自己跑到即将喷发的火山口上去了。真让人感到遗憾。”法佩罗笑了起来,“为了局势的稳定,我会把他们也全部消灭掉的。”

“我明白了,会转达你的计划的。”影子点了点头。伴随着那低恋纳音,法佩罗的身侧掠过一阵微风,而当骑士回过神来的时候,幽灵原本若隐若现的轮廓已完全地消失,帐篷角落的黑暗重归宁静?

“……依然不是他的对手。”过了好一会,血玫瑰骑士才低低地叹了口气。接着,他大声地喊了一声:“传令兵~!”

“是的,大人。”当士兵进门的时候,看到的依然是那个一脸玩世不恭的得势贵族。

“把千人长和大法师们都叫来,我们准备出发了。”花花公子说着,用指节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目的地,逐风者之城。”

银白的月光下,七座残旧的高塔连成一片,为寂静的大地笼罩上一层­阴­冷潮湿的气氛。几百年前,作为温菲尔德学院最著名的景观,它们象征着魔法之理,代表着权势的颠峰,然而今天,他们却只能算是这个世界中无数被忘却的遗迹之一。

不过有些时候,遗迹也同样可以充当暂时的栖身之所——摆脱追兵的索菲亚自由军,此刻就隐藏在这片巨大的建筑群中。对于楼宇众多的学院来说,想要容纳四千人而不被发现并不困难,更重要的是,由于一个流传了上百年的传说,很少有人敢于接近这片­阴­森的土地,其中也包括了索菲亚帝国的胆小斥候们。

“那是雷娜斯时代的事情了。”格雷罗喝了一大口烈酒,然后老练地感慨着,“愚蠢的死灵法师打开了通往扭曲虚空的大门,原本以为自己能获得恶魔的力量,结果却头一个被宰掉。”

“那是什么恶魔?”被吸引住的听众好奇地问。

“寄生翎。”兽人低声回答,试图营造出恐怖的气氛,“他们拥有极为强大的力量,擅长诅咒和感染,而法师们的魔力却很难对这些恶魔造成伤害。这些家伙一从扭曲虚空里出来后就感染了周围的所有法师,把他们变成自己的傀儡,而一旦被这些傀儡咬到……那么你也会步入同一条道路。”

“如果事实真如你所说,那的确是很难控制的瘟疫。”韦沃在一旁评价,满意地咬着面包——比起监狱的伙食,自由军补给的味道要好得多。

“所以后来,当时的统治者立刻派大军封锁了整个学院,被困其中的法师既要面对恐怖的恶魔,又被军队逼在学院内无法出去,情况非常危机。”格雷罗绘声绘­色­地继续,“好在一对杰出的法师情侣挺身而出,找到了杀死恶魔、让傀儡们恢复心智的方法。”

“但是,那位美丽的女法师却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存活下来的另一人因此伤心地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而著名的学院虽然侥幸解决了危机,却从此没落,再也无法把握住权力的颠峰。”一个银铃般的声音突然Сhā了进来。

“嘿,你应该照顾下我的听众,不要随随便便地说出结局啊。”兽人极为不满地看着­精­灵女孩。

“现实总是残酷的,不是吗?这故事真让人伤感。”奥露哈的眼神中掠过一丝惆怅,她叹了口气,然后缓缓地走出房间,很快就从众人的眼中消失了。

“她好象有点不对劲?”兽人歪着脑袋看了看韦沃。

“是啊,自从罗兰来了以后她就有些魂不守舍。”对方则将询问的目光投向­精­灵剑士,那个高大的身影一直充当着沉默的听众,“不过我估计奥露哈小姐在意的恐怕并非罗兰的长相和剑术,对不对,艾伯塔?”

艾伯塔只是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并没有多说什么。

当里魔法使走过学院中央的广场时,罗兰恰好结束一整套剑术的练习,正在仰头大口喝水,奥露哈的出现令他呛了起来。直到对方走近身前,青年才终于调整好表情。

“嗨。”­精­灵女孩首先打了声招呼,“­干­吗要现在一个人练剑呢?”

“没什么其他事可做。他们应当正在讨论今后的对策吧?那和我无关。”罗兰犹豫了一下,然后和盘托出自己的想法,“而且实际上,我对索菲亚自由军的主张并没有兴趣……只是……”

“只是害怕寂寞,所以才无法一个人离开,对吗?”奥露哈替他说完剩下的话,然后坐到了青年的身旁,距离是如此之近,罗兰甚至可以嗅到­精­灵发丝间的清香。

“或许吧。作为一名被通缉的死囚,跟随着自由军存活几率会大些。”年轻的人类剑士也坐了下来,抚摩着手中冰冷的武器,“我觉得自己和这柄剑一样,被某个工匠磨利了便丢进世界,对过去一无所知,虽然有着锋利的刃,可是却没有任何目标。”

“失去过去并不代表一切的终结。”­精­灵目不转睛地看着对方,然后转过头,将目光投向深邃的夜空。

“我的故乡是布拉因那斯,远在大洋彼岸的­精­灵国度。将近十年前,那里发生了恐怖的变异……一种神秘的力量感染了­精­灵,抽离了他们的灵魂并令­肉­体陷入永恒的睡眠之中。尽管我是一名里魔法使,可是依然对此束手无策。在整个国家被这种力量撕裂的情况下,我们只能逃往大陆北方。”

“可是,那一次逃亡却是不亚于变异的噩梦。”奥露哈禁不住痛苦地闭上眼睛,“当­精­灵的身后有一个国家作为后盾的时候,人人都想讨好你,可是当我们失去家园以后,整个世界就变了样。许多贵族挖空心思想要捕捉到我的族人,把他们变成自己的奴隶,然后为所欲为。一开始逃出布拉因那斯的有好几百人,可是两年之后,就只剩下我和艾伯塔两个人了。”

“后来,我们又流浪了三年,最后终于找到机会穿越无尽之海,来到卡那多斯大陆。”奥露哈的语调逐渐轻松起来,“原本是希望能得到这里­精­灵一族的庇护,可是最后却­阴­差阳错成了索菲亚自由军的成员,不过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找到了自己的栖身之所。”

“其实,我和你是一样的。”奥露哈顿了顿,望向沉默的罗兰,“我对于人类的纷争没有什么兴趣,也没有什么所谓的政治主张……可是,我希望自己能成为某些人的支柱,这能证明我存在的价值。就象现在这样,与其说我在为解放索菲亚帝国而战斗,倒不如说我是在为保护同伴们而战斗。”

“想要找到人生的终极目标是很困难的,对于我们这些长寿的­精­灵来说就更不可能了。”女孩眨了眨眼睛,“与其这样迷茫的挥剑,不如先找到值得自己重视的事物,你觉得呢?”

“没错。”罗兰水­色­的双眸在瞬间亮了起来,神采熠熠。

下一刻,青年的眼神却带上了朦胧微妙的波澜:“谢谢你……可是,为什么要这么关心我?还有昨天,自由军的首领告诉我,你的行动完全是……”

“不要随便过问女孩决定的理由。”奥露哈微笑着站起身,然后伸出手,“一起行吧,直到你找到自己的目标为止。”

“是~!”青年认真地点头,牵住了女孩的手。

逐风者之城,由智慧的­精­灵们建立于奥菲娜历的魔法都市,它的东侧是神秘的幽暗森林,北方则盘踞着宏伟的白石山脉,南临索菲亚帝国疆域,西接里德尔帝国边界。在遥远的过去,­精­灵们­精­心收藏的书籍与智慧曾吸引着卡那多斯最著名的贤者们,当时逐风者之城的知名度甚至可以和大卢尔德的竞技盛典相提并论。

然而,几百年过去了。处于大陆中心、同样也是势力角逐中心的城市在战火的洗礼中逐渐褪去光彩,成为无人问津的寂静之城,曾经引人注目的知识与智慧,也同样被掩埋在了瓦砾和尘土下,只有依然矗立的魔法塔和宫殿群见证着岁月的流逝。

不过很显然,索菲亚自由军对于探索遗迹并没有兴趣,他们的目标是尽快进入幽暗森林,借助错综复杂的丛林地形和西方里德尔帝国的­干­扰,摆脱身后的大批追兵。

“但是……进入幽暗森林后,我们还是要寻找遗迹吧?”行军途中,罗兰忍不住发问。

“那些是经过自由军修缮的设施,可以永久­性­使用。”艾伯塔淡淡地解释——这位­精­灵剑士对于罗兰的态度显得非常微妙,“而且,我们并非死亡骑士,比起坚固的城墙,补给才是最重要的。可惜在这方面,逐风者之城的废墟不能为我们提供任何庇护。”

“是的,我明白。”罗兰点了点头,暗暗懊悔为什么自己居然会忘记补给问题。为了转移注意力,他试着重新找了个话题,“不过无论如何,这片大陆上的遗迹数量还真不少。”

“谁叫女神们都跑到海那一头去了。”韦沃也Сhā了进来,和­精­灵一同教育新兵,“卡那多斯人太过依赖神灵的力量了,以至于当我们被抛弃之时,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去做。整整两百多年,无论是里德尔帝国还是索菲亚帝国,或者其他什么小国联盟之类的势力,没有一个能够占据优势。”

“而如果自身都难保的话,又有谁有财力和军力来占领和开发这些遗迹?”他说着玩弄起手中的匕首,“或许再等个几百年,哪个女神重新土地降临的时候,大陆才会再次统一……不过,那也只是胆小鬼的白日梦罢了。”

“总之……”韦沃似乎说上了瘾。然而在他继续口沫飞溅的演讲前,一名神­色­紧张的斥候却冲了过来。

“正前方发现大批敌人,是血玫瑰骑士团~!”战士低声地说着,语调中透露出不安。

“什么~!?”几名首领异口同声地喊了起来。

格雷罗的脸­色­首先沉了下来,谨慎起见,他又问了一次斥候:“你确定他们已经占领了西部和北部通往幽暗森林的全部路径?”

“是的。”对方以肯定的口吻回答,而就在此时,另两名斥候也带来了同样的消息。了解到状况的严峻后,处于急行军之中的部队只能停下,在空旷的平原上等待着。

“看来我们被包围了。”韦沃简短地总结了目前的危机,“他们埋伏了两万五千人在幽暗森林的外围,还有两万追兵跟在我们身后。四千人的部队根本无法突破防线,恐怕只有全灭。”

“该死……行动计划泄露出去了。”兽人的眼中掠过一道凶光,他下意识地握起拳头,“自由军里恐怕被安Сhā了对方的眼线。”

“是的,这件事必须得到妥善解决。”奥露哈点了点头,“可是格雷罗,我们现在首先要做的是度过眼前的难关。”­精­灵女孩说着眺望起广阔的草原,可是得到的只有失望,地平线边缘的血玫瑰骑士团在逐渐接近,但周围却没有可供防御的障碍。

除了已被遗忘上百年的逐风者之城。

“法佩罗大人,反叛军已经全部被逼进逐风者城堡了。”一名高阶骑士队长走进临时搭建起的帐篷,鞠了个躬,“埋伏的部队和主力部队均已做好一切准备,我们是否要发起攻击?”

“他们已经进城了吗?很好。”血玫瑰骑士团团长舒服地靠在躺椅上,就好象此刻进行的是一场愉快的狩猎而非残酷的战争,“现在传令下去,让在另一侧埋伏的部队继续巩固防御,主力部队则撤退到指挥所的位置来。”

“撤、撤退?”由于过分惊讶,那名骑士甚至忘记了礼仪,他瞪着铜铃般大的眼睛,直直地盯着自己的上司看了半天,显然是认为他疯了。

好不容易才得到如此­精­准的情报,结果团长却抽出半数部队埋伏而非拦截,以至于让叛乱者们逃进了防御坚固的城堡。而现在,他居然会在胜利唾手可得的情况下下达“撤退”这种荒谬到无法置信的命令~!尽管自己从来对外界的传闻不屑一顾,可是看样子,这个游手好闲的贵族子弟确实对战争一窍不通。

“可是,大人……”

“别什么可是了。”法佩罗粗暴地打断对方,“立刻去执行我的命令,然后再把所有的千人长都叫来,我要亲自布置战术。”

尽管统帅非常缺乏风度,可是血玫瑰骑士团的效率却并没有受到影响。五分钟之后,所有的高阶骑士队长已都进了中军营帐,个个铁青着脸,不过花花公子对此熟视无睹。他站起身,摊开逐风者之城的俯视图,然后开始讲解。

“各位,我相信你们一定很奇怪。为什么我要以全部兵力追击这支仅仅四千人的叛乱军?为什么在将他们逼入包围后又打算撤退?”血玫瑰骑士自鸣得意地笑了笑,“答案其实很简单——我们此次出征的目标并非歼灭叛乱军。”

“真正的目标,是隐藏在逐风者之城中的某样东西。虽然凭我们自己的力量无法得到它,可是……”法佩罗的眼中掠过一丝异样的神采,“很快,就会有人代替我们去解开遗迹中的迷题了。我们唯一要做的就是在他们取得那东西后强抢,所以,现在务必撤退,以免打草惊蛇。”

帝国最著名骑士团的指挥居然有这种强盗思维,骑士们不禁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回答。

“而且,说不定他们会代替我们清理掉那些叛乱军小杂鱼哦,这些家伙人数虽然稀少,可是力量却强大无比。各位必须小心应战。”

“血玫瑰骑士团撤退了?”对于斥候带来的新情报,格雷罗又一次迷惑了,其他几人也摇了摇头——敌人用兵的策略已经超出常理,很难推测。

但是,地平线上的那条黑线却的的确确消失了,尽管通往幽暗森林的道路依然被封锁着,可是自由军却多出不少选择——至少,他们不必在这个废墟中和十倍于自己的敌人死斗。

“那么,接下来该去哪里?他们恐怕是有什么­阴­谋,所以才会撤退……”格雷罗说着,不经意地瞄了一眼。从逐风者之城高耸的城墙上望去,广阔的大草原一览无疑,索菲亚帝国的追兵并不能设下埋伏与陷阱。

然而,紧接着,利刃反­射­的刺眼阳光却突然映进兽人的双眸之中。伴随着那道萧杀的反光,一队骑士正从遥远的西侧奔驰而来,速度是如此之快,简直就好象是在滑翔一般。

“那是~!?”当距离近到足够看清他们的轮廓时,格雷罗禁不住惊呼起来。韦沃趴在城垛上,死死地盯着那些不速之客。而两位来自洛伦丹的­精­灵,则怀着各自的心思一言不发。只有罗兰一人,带着好奇的目光细细观察着。

那些人跨坐在奔驰如风的黑­色­梦魇上,身穿亮银打造的­精­致铠甲,眼中燃烧着永不熄灭的冰冷火焰。他们的行军完全无视物理法则,就那样轻巧地从各种障碍上一跃而过;他们的周身散发出携裹着死亡与颤栗的气息,所过之处全都蒙上一层冰霜;或许,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不可思议与执念糅合的产物。

他们伊修托利在现世的代言人,女神意志的体现者与执行者。

死亡骑士。

现在,自由军们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血玫瑰骑士团会撤退得如此迅速——也许数量上的悬殊能令人类立于不败之地,可是在没有圣骑士与牧师的情况下,统帅的安全根本无法保证。

“那些就是传说中能以一敌百的死亡骑士了?”罗兰问。

“是的。”奥露哈小心翼翼地观察对方的反应,似乎想要从那双水­色­的眸子中看出些什么。可是无论是眼神还是语调,青年的神情都显得十分平静,唯一显露出的只有面对强敌时那种本能的不安与兴奋。

“我们现在该怎么做?”格雷罗面­色­沉重地问。

“他们大概只有两百多人。”韦沃略略清点了一下飞速逼近的亡灵,然后拉开长弓,“再加上城墙的掩护,我们或许有胜算。”

“别~!没必要和他们战斗~!”­精­灵女孩却立即挡住他,“尽管他们是死亡骑士,但并非没有谈判的余地……何况,我不觉得他们的目标是索菲亚自由军。”她说着,以求助的目光望向一旁的同伴。

“死亡骑士并不喜欢滥杀,而且,城墙是绝对无法挡住他们的。”艾伯塔接过话头,“还是避免对抗为上策。”

“我明白了。”格雷罗点了点头,然后大声向着周围的自由军战士们发布命令,他们于是放松开了握紧的弓弦。然而,随着那片乌云般的阵列逐渐逼近城墙,人们的心却越绷越紧。死亡骑士们同样注意到了城头的人类,不过他们并没有拿起马鞍旁的长弓或是鞘中的武器,在整个纵队流水般变换成突击用三角阵型后,亡灵依然以刚才的速度继续前进,很快就到了逐风者之城的脚下。

“天哪……”

当对方沿着垂直的城墙奔驰而上之时,即使是经验再丰富的战士也变得脸­色­煞白。直到现在他们才发现,原本依靠城堡防御的设想在这种神秘的力量前根本毫无作用。

就当自由军决心谈判——或者说自认为决心谈判——的时候,数十支利箭却毫无征兆地从城头上飞出,直直­射­向疾驰中的死亡骑士~!

“糟了~!”奥露哈和艾伯塔两人同时惊叫起来。接着,兽人愤怒的咆哮盖过了­精­灵的声音。格雷罗愤怒地回过头,不顾一切地喊了起来:“是谁?是谁­射­的箭?”

没有人回答。很显然,这些箭是埋伏在自由军中的帝国间谍们­射­出的,但在兽人来得及找出那些隐藏的弓箭手前,他却发现自己必须面对死亡骑士的怒火。

数十支飞矢根本无法对亡灵造成伤害,它们带来的唯一结果就是引燃往生者眼中的火焰。下一瞬间,死亡骑士们已携裹着冰冷的剑风跃上城头,自由军战士甚至来不及反抗就被砍下头颅。鲜血四下飞溅,惨叫此起彼伏,上百米长的一段城墙很快就被染成了红­色­,接着,一名死亡骑士冲到了艾伯塔的面前,沉重的战斧当头劈下。

­精­灵连忙后跳,刃风掠过头顶的刹那,他眼角的余光却发现另一名死亡骑士已拨开了­射­来的利矢,正催马扑向奥露哈。

“糟了~!”魔法剑士的脸上显出罕有的慌张,他连忙回身,但冰冷的寒光却又一次拦在面前。

“­精­灵,你的对手是我。”低沉如金铁的声音缓缓响起,巨大的双刃战斧像铜墙铁壁一样,挡住了艾伯塔的去路。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锋利的长剑斩向奥露哈,自己却束手无策。

接着,金属碰撞的脆响便贯彻了人们的耳膜——在死亡骑士斩中­精­灵女孩之前,罗兰及时地从侧面Сhā入,挡住了那力大无穷的一击。青年与亡灵擦肩而过,尽管紧握着的双手剑已从中间断成两截,可那水­色­的双眸依然炯炯有神。

“你这家伙……”死亡骑士勒转马头,又一次摆出骑士冲锋的姿态。然而,当亡灵燃烧的视线接触到对方年轻英俊的脸庞时,那熟悉异常的容貌却令他顿时惊呆了。

“你是~!?”那一瞬间,往生者仿佛被石化般无法动弹。

第三部 诞生 第四章 黑焰

“停止攻击~!停止攻击~!”伴随着一阵急促的命令,城头上的两百多名死亡骑士在同一时刻齐刷刷后退,冰冷的马蹄在倒动中溅起浓稠的血浆,仿佛红­色­的雾气,包围着这些鬼魅般的存在。

另一侧的自由军战士们悲愤交加,目睹同伴一个接一个倒在利刃下,没有人能在这时候依然保持冷静。值得庆幸的是,他们还没有被怒火蒙蔽心智,当眼前这些可怕的亡灵们退后摆出防御的姿态时,并没有人冲上前去。自由军唯一能做的就是以最快的速度修补好千疮百孔的阵型,然后回以同样冰冷的目光。

无论双方的心情如何,至少这场血腥的单方面屠杀终于告一段落。

手持巨斧的死亡骑士甚至不屑于警告艾伯塔,就那样纵马一跃,轻巧地跳到罗兰与奥露哈身旁,然后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青年,那燃着火焰的双眸中掺杂着难以察觉的喜悦与兴奋。

“你认为是他吗?”死亡骑士扭头问一旁的副官——刚才发出停战命令的就是他。

“姑且不论他和黑暗之鹰的相似程度。要知道,我曾经见过订立下契约前的团长,和这个人一模一样。”副官以确定的口吻回答,对方于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我是哈德,寒冰皇冠骑士团第一大队队长。”死亡骑士挑起眉毛,“人类,告诉我你的名字。”

“罗兰。”青年冷冷地回答,用拿着断剑的手护住身后的­精­灵。然而下一刻,女孩的动作却令他大吃一惊——她竟然径自冲到那名死亡骑士面前,丝毫不考虑可能受到的伤害!

“请告诉我,”不顾兽人惊讶的表情,艾伯塔死灰的脸­色­,奥露哈的眼神中涌动着奇妙的光芒,“请告诉我……他就是那个人吗?你们是为他而来的吗?”

“你是说罗兰·斯特莱夫?”幽幽的声音从两人砗蟛辶私来,青年立即转身猛退一步,然后看清了那名发话者——尽管对方同样骑着梦魇,但纯黑­色­的长袍以及那根雕琢­精­细的法杖却很明显地标志出了她的身份——一名高阶巫妖?

“对。”奥露哈也转过头,目不转睛地看着亡灵,仿佛要从那双燃着火焰的眼中寻找到答案。

“很可惜,我想他并不是著名的黑暗之鹰。”沉默许久,巫妖才终于回答。女法师说着望向两人对面的哈德,仿佛同样也在提醒自己的战友,“罗兰·斯特莱夫有自己的过去、需要保护的人以及必须达成的目标,可是……他并没有那些东西。或许以后他会寻找到,但却与黑暗之鹰的一切都无法重叠。”

“你身边的男子与罗兰·斯特莱夫是不同的。”斩钉截铁的话语令­精­灵女孩在瞬间颤动了一下。

“可是……”

“另一方面,我们寒冰皇冠骑士团绝对无意和人类势力产生瓜葛。”亡灵摆了摆手,打断对方的话头,“无论这个罗兰是谁也好,我们对他没有兴趣……或许只是有些惊讶而已。”

“刚才的战斗完全是由你们引起的,因此带来的结果,也应当由你们自己承担。”巫妖勒转马头,在自由军之间缓缓踱步慢驰,毫不在意投向她的愤怒眼神,“作为大陆中心曾经的枢纽,逐风者之城足够同时容纳往生者与在世者,所以不如就此罢手。我想从刚才的战斗中你们已经吸取到教训了,不是吗?”

“接受休战,人类。”哈德趾高气扬地扫视着自由军。

没有一个人回答,或者说,人类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自尊心迫使他们紧握住手中的武器,然而理智却告诉他们战斗的唯一结果就是死亡。目睹自由军战士们眼中游移不定的光芒,哈德禁不住轻笑起来,接着,死亡骑士队长挥了挥手。在人类反应过来之前,往生者们已一跃而下,仿佛雄浑的瀑布,冲下高耸的城墙,很快便消失在了城市错综的街道中。

“死亡骑士,他们究竟是什么?”罗兰喃喃自语,转过头看着城头上一派血腥的死亡景象,然后他将视线锁定身旁沉默不语的女孩。

我又是谁?

罗兰很想开口询问,可是奥露哈却只是咬着苍白的嘴­唇­,出神地望向亡灵们消失的地方。

整个逐风者之城分成许多街区,其中,冒险者们最重视的是秘法区与皇家区。只要拥有一定的身手,并保持谨慎的作风,那么在搜索这些区域的时候,或许就能寻找到难得一见的宝物然后卖出大价钱。然而,死亡骑士的目标并不是它们。这支乌云一样的队伍席卷过蛛网般复杂的道路,直接跨越城中央的皇家园林废墟,最后在城北的巨大圆形建筑前停下步伐。

这里是­精­灵们的图书馆,长年累月的风雨让­精­致的穹顶塌陷了一半,看上去就象一个被摔裂的­鸡­蛋。人们甚至可以从坍塌的缺口看到建筑内部的景象——腐朽的书架,发霉的书籍以及被洗劫一空的大厅。由于并没有埋设机关,所以在开头的几年里,图书馆的最后一块金铂墙纸也已被撬走,冒险者没有留下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艾莱卡,那东西就在这里?”哈德皱了皱眉头,然后问身旁的女法师。对方并没有回答,只是白了他一眼,然后便纵马跃入大门洞开的宏伟遗迹中。

“兰迪。”死亡骑士叹了口气,然后转向跟随在后的副官,“你带一百人留守在图书馆内,接近者格杀勿论。其他人跟我来。”

副官点了点头,下马目送长官和同伴们的离去。除了领头的艾莱卡,另外二十四名高阶巫妖已分散开来,每一人的身边都有四名高阶死亡骑士保护。这些小队相互掩护着,然后谨慎地进入图书馆的深处——那些永远也照不到阳光,隐藏在废墟后的秘道。

秘道尽头是一座封闭的圆形大厅,没有密门和机关,对于以往的冒险者来说仅仅是一条死路。然而,在全部死亡骑士进入大厅后,艾莱卡却胸有成竹地高举起右手。她的中指上戴着一只戒指,由黄金打造,如同常春藤一般围绕着一颗紫­色­的椭圆形宝石。伴随着一阵冗长的咒语,戒指中涌动起奇妙的光芒,下一刻,整个大厅连同其中的一百二十五名亡灵一起沉入了地下。

“艾莱卡,这里大概有多深?”哈德说着取下背上的双刃战斧,周围的死亡骑士们正迅速排布出紧凑坚固的菱形阵,巫妖们则一边后撤一边施放魔法。

当脚下的巨型升降梯终于停止下沉后,死亡骑士们赫然发现自己已身处于一个更大的大厅中。在他们来得及查看周围的环境前,一个四米多高、近十米长的庞然大物已咆哮着冲了过来——那一是头人面狮。这种生物拥有红­色­的狮身,人面、人耳和蓝水晶般的眼睛,上下颚各有三排匕首一样的利齿,尾巴像蝎子一样长有致命的毒刺,这些毒刺可以向任何方向发­射­,在近距离则更为致命。

“我们大约下沉了两公里,是连侦测地脉魔法也无法达到的深度。”巫妖梳理了一下下降过程中弄乱的长发,“看到人面狮身后的那扇大门了吗?那个标志……圆环中套着三个沙漏,那是凯琳娜的标志。”

“这里就是她的图书馆,收藏着凯琳娜红宝石的地方。”

“非常好。”哈德笑了笑,接着纵身扑向敌人。巨斧的寒光恍若雷霆,当头劈向怒吼着的魔兽。

对于女神最强大的战士们来说,人面狮并不算什么。可是,这仅仅是一个开始——地底图书馆的主人凯琳娜所重视的不仅是知识本身,还有它们的归属与保存。在进入大门以后,哈德就必须率领死亡骑士们面对各式各样的敌人,而巫妖也必须倾尽全力解开隐藏在奥术法阵甚至是敌人身体上的一个又一个迷题。

“如果当初我们没有对与凯琳娜相关的一切做彻底调查,恐怕现在已经成为真正的死人了。”历经险阻,艾莱卡感慨地叹了口气,哈德则在一旁沉默地点头表示赞同——六名高阶死亡骑士牺牲在这次战斗里,更多则失去部分肢体,此刻正在缓慢恢复,当前战斗力大大下降。对于一支上百人的­精­英队伍来说,这些全都是意料之外的损失。

现在,死亡骑士们终于进入了图书馆的核心部分,展现在他们眼前的是整整一个地底广场的书籍。沉重高大的­精­金书柜以扇面分布的方式布满整个圆形广场,从穹顶俯瞰的话,犹如一朵盛开的向日葵,沉睡于其中的,就是凯琳娜曾经学习过的全部智慧。

从龙语历史到吟游诗人的歌谣,从破烂不堪的残本魔法到页数无穷的纪实本,从灵感乍现的笔记到对于三界的详实研究……即使是阅历无数的高阶巫妖们,在目睹这一切时也只有表示出由衷的敬佩。

而在陈列广场的中央,一团青白­色­的火焰正在­精­致的台座上跃动着,它的核心部分中不时闪过一道鲜艳的亮红­色­。

“就是这个了。”艾莱卡目不转睛地盯着台座,神­色­变得凝重,“还有最后一道魔法阵,解开后我们就能完成此次任务,得到凯琳娜的红宝石。”

“然后,通往月之都的道路便会开启……”巫妖低声自语着,脚下荡开炫目的魔法光芒。

这光芒将她与另外二十四名同僚联结在一起,共同构筑成一座繁复而美丽的法阵。接着,高阶巫妖齐声吟唱起古老的咒文,将所有魔力聚焦于中央的青白火焰上。随着时间的流逝,隐藏其中的宝石开始一点一点地显露了出来。

整整两小时后,火焰终于熄灭,杏仁大小的椭圆形宝石落入艾莱卡冰冷的掌心中,仿佛凝固的血滴。任务完成了。可是往生者们却没有一个欢呼——为了得到这颗小小的东西,又有四名巫妖被反弹回的魔力吞噬,就连骨骸都被烧成了灰烬。

直到伊修托利获得最后一份力量前,这样的牺牲都是无法避免的吧?女法师在心中暗暗叹息,接着,一只大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哈德?”巫妖回过神来。

“该走了。”死亡骑士简短地说,“拿到宝石并不代表什么,我们必须尽快将它送到里查德大人的手中,越快越好。”

“你说得对。”艾莱卡点了点头,最后注视了牺牲者的残骸一眼,然后小心翼翼地收起宝石,转身走向冰冷的大门。

取得凯琳娜的红宝石花费了将近一天时间,当死亡骑士们走出图书馆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晚霞簇拥下,西沉的太阳投­射­出悠远而温馨的暖光,为大地披被上一层暗金­色­的外衣。

然而,城头上的景象却与诗意的黄昏格格不入——血玫瑰骑士团已经开始进攻了。上万名士兵在重型投石车的掩护下,搭着云梯冲上城墙。尽管索菲亚自由军占据高度上的优势,可是仅仅四千人的数量只能照顾到一小部分城墙,当他们在逐风者之城西侧奋力抵抗敌人的时候,另外一万名帝国军却已经从东侧无人防守的区域突破进来。

令人惊讶的是,他们不仅没有乘势夹击苦苦支撑的自由军,反而转变了阵型,然后迅速扑向城北的图书馆——死亡骑士们控制的区域。

“这些人的目标是我们……不,是凯琳娜的红宝石。”哈德眯起眼睛,燃烧的瞳孔中闪过冰冷的寒光,“兰迪,他们是什么人?”

“从旗帜上来看是血玫瑰骑士团,索菲亚帝国的军队。”副官回答,然后接着问,“大人,要发动攻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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