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骑士摇了摇头,接着纵马利落地跃上房顶,几秒以后他就做出了判断——如果和城内的这一万人作战,等到自由军崩溃时己方便会遭到夹击,即使是死亡骑士也好,在这种悬殊的数量差距下同样难以生还,所以最好的选择显而易见——
“我们向城西进发,配合那些人类一同突出血玫瑰骑士团的包围~!现在立刻以机动阵型开始移动,务必拉开和这些追兵的距离。”
恐怕这次真的没办法了。历经多年战斗,格雷罗第一次感到绝望。
血玫瑰骑士团不仅在人数上是己方的两倍多,而且他们肯定还拥有一位优秀的大将……比自己要优秀得多。对方预测出了自由军可能反击的全部方式,并且正确的加以瓦解,此刻,城头上的四千名战士正在被迅速蚕食着,防御线濒临崩溃的局面。
要怎么做才能以少击多,重新夺回对城头的控制?而且控制了以后又该怎么办?兽人焦躁地问自己,结果差点让一个血玫瑰骑士给捅穿。闪过攻击的兽人立即挥动起斧子反击。就在此刻,一道粗大的闪电突然从格雷罗的身旁擦过,瞬间将那个倒霉的骑士烧成灰烬。
魔法并没有就此消逝,闪电接着分成八束,呈扇面射出,每一束都在密集的帝国军中贯出一条血肉焦糊、铺满残肢的道路。目睹眼前的惨状,训练有素的士兵们无法抑制地动摇了,虽然没人后退,可是攻城的势头却顿时缓慢了下来。
“带着你的人退下城墙,然后从城门突围,这里就交给我们。”毫无感情的声音在兽人身旁响起,死亡骑士冰冷的气息令格雷罗禁不住重新握紧武器。
“伊修托利的骑士们非常珍贵,不能轻易牺牲,在人数太过悬殊的情况下,我们需要一支部队吸引住敌人的注意力以降低损失。而你们如果没有死亡骑士的帮助,绝对不可能突出重围。”哈德直言不讳,他很清楚对方并没有选择的余地,“联手突围的话,对双方都有好处。你看怎样?”
“……我明白了,就这么干吧。”沉默几秒后,格雷罗艰难的回答。兽人很清楚打开城门后,失去地利的自由军们会遭受怎样的损失,可是除此之外只有全灭一途,所以只有搏上一搏。
“很好。十分钟后巫妖们将发动大范围攻击魔法,你们在那时突围。速度要快,还有一万名追兵在后面,我们不能让他们夹击。”死亡骑士以命令的口吻结束了对话,然后猛扑向一队刚刚从云梯上冲来的敌人,城头上的屠杀再度上演。
“我们居然会和亡灵联手……这世界恐怕已经发疯了……”兽人嘀咕了一句,然后摇了摇头。
伴随着冰冻、风刃、雷击三重复合攻击,逐风者之城的西门缓缓开启。赌上性命的自由军战士怒吼着冲了出来,仿佛一阵汹涌的潮水。接着,死亡骑士们也从垂直的城墙上奔下,如同锐利的尖刀,在血玫瑰骑士团的防线中撕开一个又一个巨大的伤口。突如其来的攻击完全出乎指挥者的预料,促不及防的士兵们纷纷后退,索菲亚帝国军的战线终于露出了一个致命的缺口。
领头的哈德挥动战斧,一马当先。尽管士兵们在战前已被告知将与死亡骑士作战,可是这种把人当豆腐切成两半的敌人还是令他们的两腿发软,在他们眼中,哈德和最强大的恶魔根本没什么区别。等到他扑近帝国军的阵前,恐惧的士兵们竟然自己纷纷溃散,只剩下一个长发蜷曲的青年策马而立,微微扬着头。
“杀~!”死亡骑士统领冷笑一声,猛地策马跃起,双刃斧如雷霆般劈下。
就在这时,他触到了对方的眼神。哈德瞳孔中燃烧的火焰在瞬间停滞了一下——那种冷静与锋锐绝非常人~!凭着多年的经验,死亡骑士毅然放弃了进攻,侧转巨斧封挡在自己面前。下一瞬间,人类骑士的钢枪突然撩起一线火红色划向跃马半空中的亡灵,巨大的冲击力甚至令哈德也觉得浑身窒息。
“很不错的进攻,那一柄应当是精王枪吧?想不到索菲亚帝国中也会有如此优秀的战士。”死亡骑士不再轻视对手,重以谨慎的姿态对峙,他的双眸正因遇到强敌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我是哈德,告诉我你的名字。”
“法佩罗。”长发男子的语调一如既往的平静,“来和我玩玩吧,女神的看门狗。”
长武器对长武器,重锋刃对重锋刃,每一击中都蕴涵着排山倒海的力量。为了能让手中的兵刃充分发挥出全部威力,两名骑士刻意拉开了距离,然而由此带来的结果则是自己也必须承受来自对方的最强攻击。
法佩罗的长枪不会在中途改变方向,它拒绝弯曲,每次出击都会在空气中划一条长而坚硬的弧线,然后携着万钧之力直直刺出。死亡骑士甚至不必猜测进攻的轨迹,只要把自己的双刃战斧放在适当的位置,就一定可以等到人类的攻击。随后,就是让人血脉贲张的一次撞击——一次硬碰硬,干干脆脆的白刃交击——每次金属咬合迸出火花,身披重铠的人和马都会在巨大的反作用力下震颤着后退,但用不了多久,下一次撞击就带着更沉更猛的势头来临,迸裂出更多刺眼的火花。
哈德在等待着。尽管手中的武器在碰撞下渐渐发烫,可是他的头脑依然保持着绝对冷静。死亡骑士很清楚,这样的战斗需要消耗极大的体力,对于不知疲倦的亡灵来说,只要耐心等待便能迅速占据优势,胜利只是时间问题。
几十次交锋后,死亡骑士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趁着对方精王枪走空来不及收回的瞬间,他猛地挥动巨斧,寒光掠过人类坐骑的颈部,立刻溅起一蓬鲜血,来不及嘶鸣的马头接着被甩出好几米。
但对手却没有象预料的那样栽倒在地,坐骑歪倒下的时候,法佩罗早已跳上马鞍,借势跃向亡灵。血玫瑰骑士在半空中旋转身体,头顶挥舞着沉重的武器,接着在空中一抖,长枪忽然化作长鞭劈斩而下,狠狠砸向马背上的死亡骑士。
哈德匆忙格挡,及时以斧柄抵住枪身。然而,即使化解开正面攻击,近在咫尺的精王枪所散发出的滚滚热浪却依然难以抵御,亡灵的全身上下都感到刺骨的烧灼感,而双刃斧的长柄也顿时变得通红。接着,法佩罗突然飞起一脚,正中亡灵的胸口,失去平衡的哈德于是栽下梦魇,而借助反冲力,血玫瑰骑士却稳稳当当地落地。
那柄携裹着火焰的长枪被再度举起,锋矢上闪现的光芒与持枪者的眼神连成一线,就象是北方大陆永不消融的坚冰。哈德立即明白了过来——对方决意要将自己连同半融的武器一齐贯穿。
死亡骑士赶忙举起右手,手掌在刹那间凝聚起无数道墨迹。接着,扭成一股的怨灵尖叫着从中涌出,仿佛黑色的洪流,扑向眼前的目标。这股死亡之潮所过之处,大地被腐蚀,金属被溶解,就连空气也成为了致命的毒雾。
“没用的~!”法佩罗咆哮一声,毫不犹豫地连人带枪射向哈德。精王枪周围的火焰忽然膨胀开来,化为一个盾形防壁,将主人整个笼罩其中。充满腐蚀气息的死灵们无法突破火焰的盾牌,相反却被它燃烧殆尽。
下一刻,撕开死亡缠绕的人类已到了目标身前,锋利的精王枪一下就刺断了通红的巨斧,然后继续突进,将死亡骑士沉重的身躯高高挑了起来。
“怎么可能?哈德大人?哈德大人~!”远处,隔开无数刀枪的兰迪无法置信地看着这一幕,艾莱卡则下意识地捂住了嘴。
“你究竟……究竟是……”冲击力过后,哈德重重地摔回地面,人类的长枪已贯穿他的胸膛,刺眼的火苗不断舔噬焦黑的身躯。死亡骑士用力抓住枪杆,试图反抗,可是手上却使不出任何力气,他的灵魂正被烈焰撕扯成一片片碎末,意识正在迅速淡薄。
“法佩罗·德利坦,精王枪龙贯鬼斩的持有者。另外,你还可以称呼我为——”青年的语调中蕴涵着高傲、荣誉与坚定。
“——黑骑士~!”
伴随着挑战般的回答,死亡骑士已被火焰整个吞噬,在精王枪的强大力量下,曾经连死亡也战胜的躯体化成了无数粉末,随着战场的狂风消散在空中。
“现在战况如何了?”沉默地等待了几秒后,血玫瑰骑士团团长挥手召来两名副官。
“敌人正在向预定方位前进,而且我们也已杀死了好几名死亡骑士……只不过,”年长的骑士犹豫了一下,“我军的损失非常惨重……”
“那没什么,他们人数很少,即使再强大也不可能造成很大伤害,继续按原计划行事即可。”法佩罗看了眼尸横遍野的战场,淡淡地回答,“还有,传令下去,让埋伏在幽暗森林边缘的部队行动起来,配合这边收拢包围圈。”
“是的,大人。”副官回答。
“一定要让亡灵们全部进入封锁法阵中,否则巫妖必然会启动移送方阵,那么一来,我们的所有牺牲就全部白费了。记住,绝对不能让任何一个死亡骑士、任何一个巫妖逃脱~!”命令中斩钉截铁的语调令副官全身紧绷起来。
“是~!我这就传令下去~!”年长的骑士鞠了一躬,然后迅速上马离开。
“你去给我弄匹马来。”骑士团长转向另一名副官,“然后带一个大队的骑士过来跟着我冲锋。”他说着,让犀利的目光扫过整个战场,最后定格在远处一个纤细美丽的身影上。
“迅速从叛乱军侧面切入,然后去干掉那个祈祷士……”说到这里,法佩罗似乎察觉到什么般突然改了口,“然后去干掉那个精灵里魔法使~!对方拥有难以估测的力量,必须迅速消灭,否则会带来很大威胁。”
“明白,大人。”青年骑士恭敬地回答。
无论自由军战士们有多么痛恨这些曾屠杀过同伴的亡灵,在目前的情况下,他们毫无选择的余地。索菲亚帝国已逐渐现出颓势,可是作为帝国最强大的军团,血玫瑰骑士团的轮番进攻并不是几千人能够抵挡得住的,格雷罗只能让自己人拼尽全力跟上死亡骑士。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和战场位置的逐渐转移,兽人却突然发现有些不对劲。
“我们这是在向幽暗森林进发?”他匆忙地赶上领头的死亡骑士,焦急地发问。
“没错,那是我们的行军路线。”兰迪有些不耐烦的回答,失去长官的死亡骑士心情很糟,“何况森林地带适合隐蔽,对你们也同样有好处。”
“可是那里已经埋伏了两万五千名敌人了,这样过去不是送死吗?”格雷罗简直被对方目中无人的态度气疯了,他终于吼了起来,“向西走,立刻转向西面~!”
兽人的咆哮并没有激起意料中的反驳和嘲笑,相反,几名死亡骑士首领连同巫妖全都安静了下来,相互对望着。他们的瞳孔中游弋着显而易见的不安与迷惑。
“不能向西走。边境上还停留着里德尔帝国的五万部队,赫赫有名的白凤军团。”艾莱卡冷冷地回答,“我们就是从那里突破过来的。”
“巧合吗?”兰迪舔了舔冰冷的嘴唇。
北方的白石山脉平均海拔超过六千米,蕴涵着强大的元素之力,尽管死亡骑士们拥有操纵重力的能力,可是却会在那里失效,再加上四下游荡的魔兽们,即使是亡灵也难以立足。西部的里德尔帝国则突然调集大军封锁边境,迫使死亡骑士恶战一场,接着又在毫无理由的情况下逗留原地等待;血玫瑰骑士团的埋伏恰好设置在西部幽暗森林的边境,再加上那名持有精王枪、不伤毫发便杀死哈德的骑士……很难想象如此精妙的战略布局仅仅是一个巧合。
隐藏在暗中的敌人,似乎正渐渐浮出水面。
可是现在并没有时间考虑那些,最重要的是冲出敌人的封锁,然后才能活着带回凯琳娜红宝石与战况。
“前面恐怕已经设下了针对性极强的陷阱,我们不能再前进了。改后军为前军,立刻折返回去。”女巫妖一字一句的决定,“正面进攻会对我们造成巨大的损失,可是总比全灭要来得好。使用移送方阵抛弃同伴是下下之选,何况也很难保证孤身脱离的人不会遭到追杀。你们怎么看?”她的目光望向兰迪,接着是格雷罗和奥露哈,最后落到了罗兰的身上。
“既然决定了,那就立刻干吧……这真是个弱肉强食的可怕世界,我还不如呆在监狱里比较轻松~!”兽人以苦涩的语调回答,心里后悔为什么当初会选择走逐风者之城这条路——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这根本是在往火山口里跳,而更糟的是,无辜的自由军们显然已和众矢之的死亡骑士绑在一条绳上,想逃也逃不了了。
被包围在敌军洪流中的索菲亚自由军迅速停止前进,顿了一顿,然后开始拼命向着后面猛攻起来。尽管这个部位的兵力是前方的两倍以上,可是猎物毫无征兆的反扑再加上死亡骑士的突进,血玫瑰骑士团的士兵们禁不住阵脚大乱。,
他们发现我的意图了~!局势的变化令法佩罗双眉紧锁。原本一切都在计算之中,可奇怪的是即使安Сhā了间谍,自由军依然还能和亡灵们谈判,并且进一步演变成协同作战的局面。再加上陷阱已被识破,想要全歼死亡骑士是不可能了。
现在,黑骑士惟有直接找到携带着凯琳娜红宝石的人才能顺利结束这一切。不过在那之前,他必须首先干掉可以瞬间扭转局势的精灵里魔法使。
疾行中的自由军呈纺锤形阵列,再加上力量强大的死亡骑士全都分布在前锋或尾部,因此具有极强的突破能力,可是这种阵列的缺点就是两翼极端脆弱——当法佩罗亲自率领的部队斜斜Сhā进的时候,几乎无人能挡。身着重铠、手持骑枪的骑士们就好象一把尖刀,一下就契入纺锤中央,而这柄尖刀的刀头所指,正是奥露哈所在的中军位置。
“是那个人……”艾伯塔的脸色沉了下来,法佩罗正疯狂地向着这里冲锋,如果不尽快阻止他,后果不堪设想。
然而对方拥有斩杀高阶死亡骑士的力量,做为一名魔法剑士,自己缺乏正面拦截的手段。想到这里,精灵连忙四下张望,可是却找不到能够帮忙的死亡骑士——中军的兵力配置实在太空虚了。
“我去从正面拦住他。”一个年轻的声音突然在艾伯塔耳旁响起,接着,罗兰就到了他身前,“你用魔法进攻。”
“对方拥有精王武器,务必小心。”魔法剑士犹豫地看着罗兰手中的那柄钢制大剑,有些无奈地回答。
“能挡一时是一时,死亡骑士们很快就会过来支援的。”青年淡淡的回答,仿佛即将面对强敌的人并不是自己一般,可是那双水色的瞳孔深出却泛起一阵又一阵难以察觉的波澜,就好象灵魂燃烧的景象。
“那我也来帮忙,里魔法使可并不是只懂得里魔法。”奥露哈对罗兰微微一笑,从马鞍上取下长弓,“何况他们的目标似乎就是我……”
青年点了点头,然后催动战马逼向敌人,艾伯塔抽出惯用的长剑在一马之遥紧随,而精灵女孩则已搭箭上弦,远远地瞄准了那个手中握着火焰之枪的血玫瑰骑士。接着,利矢破空的声音率先打破了四人之间的微妙平衡。
法佩罗轻拨长枪,箭羽立即就被火焰吞噬,随后射来的两箭也毫无效果。接着,奥露哈就停止了攻击,只是挽弓等待着对方在近战中露出破绽的瞬间。而黑骑士则乘着这个间隙,突然加速冲了过来。与此同时,罗兰也猛地催动战马,和法佩罗对冲而去。
又是两柄长武器的撞击~!
大剑并没有融化。对手似乎不想借助武器上的优势来获取正面对攻的胜利,可是即使如此,剑身上依然裂开了一个很大的缺口,看上去触目惊心。另一方面,艾伯塔的魔法风刃也无法发挥出原本的效果——远处,几名血玫瑰骑士团的高阶法师已经牵制住了他,精灵剑士只能放弃全力进攻的打算,而奥露哈的弓术虽然高超,射出去的箭却根本无法突破龙贯鬼斩的火焰结界。
“虽然很无辜,可是和死亡骑士在一起的人必须死……特别是祈祷士。”法佩罗冷冷地宣判,勒马回身发动冲锋——三人阵中,他要首先解决掉罗兰。
伴随金铁间一声清脆的鸣响,半柄钢剑飞上了半空,然后落入草丛。仅仅是两次交锋,钢制的大剑已承受不了那种巨大的冲击,而失去武器的罗兰只得赶忙舍弃坐骑,否则便会被对方枪杆拦腰扫中。
黑骑士再度带马回身,轻巧地拨开奥露哈的箭羽,然后第三次冲向半跪在地的罗兰,这回,他的目标是对方的人头。
下一瞬间,一个黑影却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两人中间穿梭过去。法佩罗眼角一跳,就要直刺,可是却发现那并不是偷袭的敌人或是巫妖的魔法——那是一个真正的影子。
而当两人同时抬头之时,影子的主人早已从风中一掠而过,快得好象流星,只在身后留下金色的残痕。
紧接着,从她经过的轨迹上落下了一件闪光的东西。这件东西在半空中旋转着,带起凄厉的风声,映出血色的夕阳,最后,斜斜Сhā进大地之中。那是一柄剑,巨大而沉重,幽蓝的表面流泻出死亡与冰霜,流畅的锋刃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下一刻,罗兰那双水色的瞳孔中就燃起了一模一样的光芒——比火焰更灼热,比坚冰更寒冷的光芒。
第三部 诞生 第五章 剑
当罗兰回过神的时候,双手已鬼使神差地拔起了那柄冰一样的大剑。从手心上传来的刺骨寒冷令他大吃一惊,可是武器却像身体的延伸般牢牢粘在掌上,青年无论怎样也丢不掉。接着,罗兰突然觉得浑身的血液在瞬间沸腾起来,沉睡在体内的某种狂暴的力量苏醒了,这股力量顺着罗兰的双臂注入锋利的大剑中,与冰冷的金属共鸣着,撼动着他的思维与意志。
和在热砂战场上的那一次完全一样。
不,这回灵魂的悸动甚至要更强烈、更灼热,简直就好象是有一蓬真正的火焰在自己的胸膛中剧烈地燃烧~!
下一刻,罗兰和他手中的剑一起射向了对手。空气撕裂的蜂鸣灌进人们的耳膜,冰蓝色的光芒倏忽闪灭,这一下纵斩快得难以想象,待到轻敌的法佩罗发觉不妙时,剑锋已经到了眼前,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举枪格挡,然后硬生生地接下全部冲击力。
毫无缓冲的碰撞令黑骑士顿时失去平衡,然后后仰着栽下坐骑。眼中流溢寒光的青年并没有放过这个机会,剑锋猛地一扬,然后合着全身的惯性再度斩下,隔开两人的战马忽然前驰两步,齐腰断成了两截。血光暴现中,赤红色的长枪与冰蓝的重剑交叠在一起,武器的主人无言地相互对望一眼,然后重又卷入狂风般的对斩对刺中。
法佩罗一脸严肃的表情,眼中浮现无法抑制的诧异。和刚才相比,现在的罗兰简直判若两人。更让他惊讶的是,他的每一剑都在变化,变得越来越迅速、越来越巧妙、越来越致命~!现在,黑骑士必须竭尽全力,才能在压制住罗兰的同时抵御奥露哈射来的冷箭,如果不是法师们牵制住了魔法剑士,恐怕他现在想要全身而退都无法做到。
在形成以一对三的局面前退出,这是最好的方式。然而法佩罗并没有服从这个选择,他的嘴角升起一抹冷笑,然后以更猛烈的枪刺继续突进,丝毫没有半点后退的意思。
黑骑士绝不后退~!
法佩罗看着对手,全神贯注地盯着他的眼睛,时间仿佛就此凝结。
罗兰的双眸中燃烧着刺眼的火焰,这是死亡骑士才会拥有的眼神,既冰冷又狂热。黑骑士很清楚,他现在既不会恐惧也不会畏惧,一切的感觉都已被遗忘在脑后,唯一能听到的恐怕只有读秒般的心跳与不顾一切将剑斩下的呐喊。
可是,从这苍白火焰的中,黑骑士却看到了罅隙。
那双眼中少了一份执着。并不是没有,然而还不够。在尚未证明自己生存目的的情况下,即使再强大,手中的剑也依然迟钝。如果信念不够牢固,强大的外表之下,一定会有一处软弱~!
对了,这就是你与我之间的决定性差距,正如同那些以生命换取力量的死亡骑士一样,象你这样的人,是永远也无法战胜誓要取回自由的战士的~!
四指慢慢扫过枪身,枪尖微微下沉,腾起的火焰荡开飞矢与风刃,锐利的眼神与长锋连成一线。黑骑士一鼓作气猛地前冲,精王枪龙贯鬼斩咆哮着刺出,在空气中划出一道鲜红如血的细长轨迹。
罗兰在一瞬间以剑为盾,用宽阔的剑身挡下这一击。虽然双手被对方的直刺震得发麻,但是青年却毫不在乎,他抓住机会翻转武器,剑锋闪电一样缘着枪杆反削了上去。
“别想阻止我~!”
法佩罗大喝着转动枪杆,暴烈的圈劲沿着金属表面激发出去,接着整柄长枪猛地一震,仿佛琴弦般颤动了一下,罗兰根本没想到在两柄重武器对攻的时候,居然还会受到来自侧面的强力撞击,只是一失神,手中的巨剑已盘旋着飞出数米之外,斜斜扎进大地。
罗兰双眸中的火焰顿时熄灭,他失魂落魄地向后退去,而黑骑士则抿紧嘴唇,舞动手中的长枪猛地砸下。奥露哈捂着嘴惊叫出来,不顾一切地纵马冲向两人,但在长枪破风而来的那一刹那,战马的奔驰又能拉近多少距离?
下一刻,三道紫金色电光突然从半空迎头劈下。眩目光芒的灼烧中,法佩罗连退数十米,可即使如此,依然被这闪电扭成的长蛇扫中肩膀。一线鲜血飙射而出,高高洒上半空,割裂的伤口很深,在撕碎的铠甲和外翻的皮肉下面,甚至隐约可以看见白森森的骨头。
黑骑士皱了下眉头,一声不吭地单手握枪,摆出防御的姿态。在他的对面,一头危险的猛禽正不耐烦地刨着地面,四只锋利的爪子顿时划出道道沟渠,而巨大羽翼的拍击也掀起阵阵让人站立不稳的狂风——那是一头成年狮鹫,所有战士的噩梦。
然而,令黑骑士全身紧绷的并非这头野兽,而是驾御着它的那个人。
身材纤细的骑手以鹰羽盔遮去了自己的容貌,只有炯炯有神的双眼暴露在外,再加上手中所持的那柄长蛇一样的九节剑,愈发透露出掺杂着诡异的气氛。刚才的短暂交锋并没有令法佩罗了解到太多,从自己的伤势来看,对手显然拥有纯熟的“云耀”引入技巧,那柄剑的威力也显而易见。可是除了这些用痛苦换来的情报,他对这名狮鹫骑士完全一无所知。
情报中甚至根本没有提到过狮鹫骑士。
接下来要怎么办?剧痛的肩膀迫使从不回头的法佩罗安静下来,重新思考接下来的战术。血玫瑰骑士团已经在这片战场上折损了超过五千名士兵,但即使如此,却依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死亡骑士们越逃越远,更让人难以接受的是就连俎上鱼肉一般的叛乱军甚至也保存了将近半数的部队,此刻正随着亡灵们拼命冲锋。
这战绩还真符合花花公子的称号……苦涩的笑容僵在了黑骑士的脸庞上。
可是,即使必须同时面对两名懂得云耀的剑士,法佩罗还是没有后退的意思。五千名战死的士兵是为了自己而倒下的,如果无法夺取凯琳娜红宝石,那么一切都将是自己的错误~!
下一刻,黑骑士眼中的强烈杀意令狮鹫警觉地后退,骑手也在同时感到了来自对手的执念——那柄重又被放平,即将被刺出的长枪就是最好的证明。
“你们立即跟上主力部队。”清脆、嘹亮的声音让罗兰回过神来,青年下意识地望向那个漂亮的身影,心中浮起奇妙的熟悉感觉。
“这里就由我来应付。”狮鹫骑士抖动手腕,紫金色的长剑顿时带起一片灿烂夺目的雷光,再一次挡下黑骑士的攻击。
“罗兰~!快~!”奥露哈的喊声远远传来,令神秘的狮鹫骑士浑身颤动了一下,可是被喊出名字的青年并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混乱的战局中,他只来得及赶快拔出坠入地面的大剑,然后简短地向这位救命恩人道谢。
“谢谢,请小心~!”
接着,罗兰便和同伴们一起,逐渐融汇入那股刀剑与血腥的丛林之中。
“你并不是为了自保才与死亡骑士们联手的。身为凡人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法佩罗面色苍白的问对方,大量失血令他的话语微微发喘,可是那双眸子却依然杀意逼人,“真可惜,像你这样的优秀战士原本应当成为推动世界前进的表率,但是现在居然甘愿沦落为伊修托利的走狗……”
“人人都有自己战斗的理由,可是我没有告诉你的义务。”对方冷冷的打断他,“至于老套的说教或劝诱,还是留给你自己吧~!”
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意志,九节剑上游走的光芒瞬间暴涨,整柄武器在半空中飞舞起来,就好像一条被激怒的毒蛇,抖动着吐出致命闪电,然后长鞭般当空劈下。黑骑士连忙后跃并迅速举枪格挡,可是预料之中的撞击根本没有发生——那携裹着雷电的锋芒在砍到一半的时候就收回去了。
“什么~!?”法佩罗无法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黑骑士先是迷惑不已,然后目瞪口呆,最后英俊的脸庞终于涨成了紫红色——那个砍伤了他的混蛋居然在佯攻后操纵狮鹫飞上半空逃跑了~!
“射,给我射下来,往死里射~!那个该死的混蛋~!”血玫瑰骑士团团长愤怒的咆哮声扫过战场,一队经验丰富的强弩手立即应声而至。可是即使是全帝国最具贯穿力的魔法矢,此刻也丝毫不能安抚骑士团长的吼叫——在距离狮鹫还有好几米的时候,这些箭矢就会被那柄蛇一样的长剑一一击偏,根本没有任何威慑力。
在对方怒中烧火的目光洗礼下,狮鹫骑士嘲笑般地在混乱的战场上空盘旋了一圈,然后消失在天色逐渐黯淡的苍穹中。而当被抛下的法佩罗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地面的时候,他却只能无奈地看着亡灵们轻松突破血玫瑰骑士团的最后一道防线,然后扬长而去。
“法佩罗大人,埋伏在幽暗森林的部队已经赶来了,请下达命令。”一名高阶骑士大喊着跑了过来,满脸是汗。
但是,他的长官却好像根本没听见,只是狠狠地盯着敌人远去的方向,锐利的目光仿佛要洞穿漫天的尘土。过了半晌,年轻的团长才终于叹了口气。
“很遗憾,现在就算追击也只会造成更多损失,所以立即停止全部行动,转为防御模式,开始整休。”血玫瑰骑士简短地发布命令,然后自嘲地笑了起来。
“大人……”看着那个孤单的背影,副官不知该说什么。
“这一次,是我们输了。”
法佩罗努力地开始往回走,双手紧紧地搂着自己的武器,没有精王枪的支撑,他甚至都无法站稳了。肩伤比想象的还要严重,不知不觉中,鲜血已染红了半边铠甲,而随着战斗的结束,那股一直撑住他的意志也随着血缓缓流逝。黑骑士感到眩晕,就好像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般,整个身心都被笼罩在麻木与疲惫中。
“但是下一次,我一定要……”恍惚中,法佩罗喃喃自语着,“我一定要亲手结束这一切。”
伊修托利历八年十一月,一场或直接或间接掺杂了各方势力的短小战役在幽暗森林附近终于画上句号。血玫瑰骑士团损失六千三百人,索菲亚自由军被剿灭两千一百人,而神秘的死亡骑士们则失去了包括首领哈德在内的五十二名同伴——这是一场没有胜者的角逐,只有大地才能品味出死者鲜血的苦涩。
黎明将至,苏醒的晨光揭开苍青色的天幕。和密不透风的幽暗森林相比,人们头顶的天空却极高极淡,有一种纯净透明的感觉。不远处传来潺潺水声和鸟雀的鸣叫,更增添了几分惬意悠闲,而对于刚刚结束血腥战斗的战士们来说,这代表着或许短暂但宝贵无比的和平。
尽管昨天傍晚时分就成功突破了索菲亚帝国的包围圈,可是逃亡者却没一个敢停下脚步——敌人刚刚汇集了埋伏的两万五千人,总数将近四万之众,一旦再次被追上,后果不堪设想。
而在协同行军一小时后,那些让人揣摩不透的死亡骑士显然认为已经尽到了对临时友军的义务。他们甚至连招呼都没打,只是远远的做了个手势,随后所有的亡灵就全都纵马狂奔起来,几分钟内便消失在了夜幕中。
孤零零的索菲亚自由军毫无选择余地,只能继续前进,月上中天的时候他们得以从安全区域进入幽暗森林,后半夜则全都花在了对伤员们的急救上,直到现在才终于稍微能喘一口气。
可是奥露哈还没有休息。当其他人小憩的时候,她却要担当起哨兵的重任,一个人潜伏在树冠的阴影之下,将意识扩展到茂密的枝叶中,感受整个变化的环境,充当整支部队的眼睛和耳朵。原本罗兰执意要求和她一同守卫,可是祈祷士只是随便使用了一个催眠术,青年就立即昏倒在地呼呼大睡起来,甚至连个“不行”都没能喊出来。
明明已经体力不支到连催眠都抵抗不了了,却还顽固地要担任明哨,而且说都说不听。怎么会有那么逞强的人啊?想到这里,奥露哈却禁不住温柔地笑了起来,弯弯的眉毛也如月牙般舒展。
是因为保护我的关系,罗兰才会这么疲劳……一闭上眼,昨天的战斗便悄然浮现在脑中。精灵的目光总是追随着那个年轻的身影,所以他的一举一动也全都历历在目——罗兰是怎样替自己挡下死亡骑士的攻击,罗兰是怎样默默地协助艾伯塔,罗兰是怎样在行军中为自己开路以及罗兰是怎样与那个强大的血玫瑰骑士战斗……每一个细节女孩都记得。
可是,那把大剑究竟是怎么回事?当它从天而降的时候,奥露哈立即就认出了这柄黑暗之鹰曾经用过的武器——霜恸。而那一瞬间,罗兰眼中腾起的火焰与自己记忆中悲伤的死亡骑士又是多么相似~!
眼前的罗兰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我喜欢的真的是这个陪伴在身边的青年吗?如果仅仅是由于怀念过去的岁月,结果下意识地把拼命守护自己的人当成是黑暗之鹰的替代品,这样的自己一定是丑陋、可憎、不值得去爱的。
可是……真正的答案又该如何得到?
奥露哈低低地叹了口气,眼中蒙上一层淡淡的阴霾。精灵现在迫切地想要找到那位狮鹫骑士问个明白——是他给予了罗兰霜恸,之后撤离时又与死亡骑士们一同离开,一切都非常符合逻辑。但问题是,究竟要怎样才能找到来去无踪的狮鹫骑士?
就在此刻,来自森林中的轻微律动却打破了平静,躁动顺着敏感的枝叶传递到祈祷士的内心,将她一下从沉思中扯回现实。
有人侵入这里了~!奥露哈姣好的眉毛微微皱起。里魔法使迅速拿起身侧的魔法长弓,然后便准备联系营地中的同伴,可是在那之前,她却突然感到了一阵异样——入侵者只有单独一人,而且他前进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远远超过了普通人,就连死亡骑士也无法与之相比。
他是在飞,而不是在地面奔驰——是那名狮鹫骑士~!想到这里,精灵女孩的心中突然涌起一阵莫名的颤栗。
一分钟后,那个有着翅膀的矫健身形终于进入了奥露哈的视线。狮鹫在交错成网的森林中腾挪跳跃,不时猛地振动一次双翼,让强风托着自己穿梭过茂密的枝叶。而它背上的娇小骑手似乎丝毫不在意天旋地转般的颠簸,稳稳地伏在鞍上,直到坐骑猛地停在精灵女孩栖落的树下,狮鹫骑士才一跃而起,轻盈地跳上树枝,望着从阴影中走出的奥露哈。
现在,祈祷士终于如愿以偿,可以仔细打量罗兰的救命恩人了。
“我是奥露哈,奥露哈·恰萨利。索菲亚自由军的一员,里魔法使。”精灵女孩以微妙的口吻自我介绍,同样轻轻巧巧地跳上树枝,最后站在人类对面。
“我的名字是法珞希黛……”骑手说着摘下鹰羽盔,风的吹拂下,那一头金色的长发顿时飘扬起来,就好像一面亮眼的旗帜般鲜明。她湛蓝的眼中掠过一丝犹豫,可接着却化为坚定的光芒,“我是来找你的,祈祷士。”
“来找我?”奥露哈将手按在胸前,诧异地问。
事实上,敏感的精灵早已发现了对方的性别,也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这位霜恸的守护者和罗兰之间的关系并不寻常。可是她却完全没有料到,法珞希黛的谈话对象居然是自己而非罗兰本人~!
“我想,你心中一定有很多疑惑。”对方的眼神恢复了如水的清澈,“为什么‘罗兰’没有以往的记忆?为什么明明是人类,但是却拥有死亡骑士的双眸?‘罗兰’和八年前消失的黑暗之鹰究竟是什么关系?”
“没错……我想知道……”精灵女孩扬起头,认真地说。
“我可以告诉你所有的一切。”法珞希黛的语调中带着淡淡的哀伤,“……因为,你是有那资格的。”
“资格?”
“我曾通过某些途径了解罗兰·斯特莱夫的过去,其中也包括关于你的部分。另外,我也已在暗中跟随自由军将近一周的时间,如果不是因为血玫瑰骑士团的进攻,或许还会继续跟下去……”
“但是,现在我终于明白了,像那样远远地看着是不行的。”法珞说着,遥遥望向自由军营地,尽管眼前只有暗绿深绿交错的叶影,她的双眸中却泛起阵阵水雾,“如果没有人照顾他、保护他、小心翼翼地陪着他避开危险的领域,恐怕现在的罗兰会一辈子都迷失在毫无目标的战斗中。”
奥露哈无言地点了点头,下意识地理着垂下肩头的发丝。
“死亡骑士罗兰在八年前的黎明之战中消失了,可以一切并没有就此终结。眼前这个懵懵懂懂的青年正是伊修托利借助念之海的力量而创造出来的延续体,他继承了来自罗兰·斯特莱夫的一部分,同时舍弃了另一部分。”
“是什么?”倾听者焦急地问。
“继承人格与经验,但舍弃以往的记忆。如果要打比方的话,那就是获得了重新来过的机会,再一次获得站在命运初始点上的机会。现在的罗兰已经忘记了全部的一切,无论是痛苦的还是喜悦的、悲伤的还是快乐的,甚至就连久远也认不出来了。”法珞下意识地抚摸着紫荆的剑柄,低低叹了口气,“这样的结果可能是伊修托利有意为之,但更大的可能……应该是死亡骑士罗兰最后的意志……”
“对于一名达成愿望的死亡骑士来说,我已经活得太久了。永别了,卡托丽……永别了,伊修托利。”
那个带着悲伤眼神的人再一次浮现在狮鹫骑士的脑海中,迫使她闭上眼睛。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抑制住内心中狂暴地要冲破理智的感情之潮。
而在法珞的对面,精灵女孩呆住了。沉默肆意地在两人之间蔓延了开来,如同如同大洋中最冷的寒流,将彻骨的疼痛一直送进灵魂的深处。
“或许……或许对他来说,这才是最好的选择吧。”奥露哈说,她的视线开始逐渐模糊。接着,坚强的祈祷士终于低声地哭了起来,声音很轻,但是却仿佛疼到心口一样。
多么想让你看到成长了的我、坚强了的我……可是已经没可能了,当你从恒河离开的时候,命运便注定如此,再也无法抓住。
“对、对不起……”精灵断断续续地道歉,“我这是怎么了……”
“不,我明白。”对方柔声回答,将手放在奥露哈的肩头。
接着,法珞希黛便继续沉默地看着精灵,并没有说出任何安慰的话语。几个月前,当女孩从女神的口中了解到这些时,她也曾这样啜泣;几周前,当女孩终于追寻到恋人的身影时,她也曾这样啜泣——这绝不是话语能够抚平的伤口,或许,就连时间的冲刷也无法让它痊愈。
“但是……人应当是记忆与人格的重叠,如果缺少其中一样,那便不再完整。”过了好一会,金发美人的声音才重又响起,“尽管对于个体本身来说并没有什么,可是若放在严酷的现实中,缺少了记忆的罗兰便显得十分脆弱。而且……我们本身的存在也是威胁他的因素之一。”
“怎么会这样?”奥露哈红肿着眼睛,慢慢抬起头。
“因为,尽管罗兰‘转生’了,我们却没有。这个世界中,只有独独他一人改变了。黑暗之鹰想要重塑过去的自己,念之海满足了他的愿望。可是,关于黑暗之鹰的记忆却依然留存在我们的意志中,并没有被抹消,而这些记忆将会反过来使罗兰本人受到影响。”
“你通晓四界的知识,应当明白这个道理。隐藏于我们心中的回忆或是其他一切涉及到死亡骑士罗兰的意识都会影响到念之海,最终作用于现在的罗兰身上,使存在于现世中的他再一次化身为已经消逝在历史中的黑暗之鹰。”法珞仔细地解释,“如果一定要说的话,这便是我们施加于他身上的祈祷术了。”
“而当接近到陌生而又寄宿着强烈感情的物体时,因舍弃了记忆而变得不完整的罗兰便特别容易受到干扰,就像昨天霜恸落下的时刻。”
“以及在大卢尔德竞技场的时候……传说那里是英灵们沉眠的地方。”精灵低声补充。
“没错。不过别担心,这样带来的影响只是一次性的,并不会造成危险。重要的是,”法珞希黛突然紧紧地抓住奥露哈的双手,眼神中带着异样的认真,“不可以令他再一次踏上复仇的道路,不可以让他再一次重演黑暗之鹰的悲剧~!否则,迄今为止罗兰·斯特莱夫,甚至于伊修托利的一切努力就全都白费了~!”
“我明白,我们都明白。”精灵女孩轻轻地搂住了对方,温柔地回答。
“如果可能的话,我真希望罗兰能远离战斗本身。虽然以那种性格来看,始终是个不安分的冒险者。”法珞低低地叹了口气, “答应我吧,引导他远离危险,然后……象普通人一样度过接下来的生活。”
“这~!?”奥露哈却由于吃惊而猛地推开金发剑士,“这真是你所希望的吗?”
“是~!”几秒后,响起了毅然决然的回答。
“现在,我该走了。”仿佛突然意识到什么一般,法珞匆匆地补充了一句,转身就要跃下树枝,可是紧接着她的动作却停了下来——精灵女孩抓住了她的手。
“你不想见见罗兰吗?”短短的问话却让法珞的全身一颤,过了好半天她才反问出一句。
“为什么?”
“虽然我并不知道法珞和罗兰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可是,我知道你是喜欢他的。”说到这里,奥露哈白皙的脸庞微微涨红了,“虽然,从我的立场来看,做出这样的提议好象很迟钝很愚蠢的样子,但我曾经体会过……即使近在咫尺也永远无法捕捉到对方身影的绝望感,那种揪心的痛苦至今依然烙印在我的记忆中,所以……”
“真是个温柔的人啊,可是,我却没有那样的资格。”金发的剑士说着,下意识地将手按在胸前,那湛蓝的双眸中凝结起无法驱散的黑暗,而原本清脆的话语也在一瞬间变成了脆弱易折的刀锋,“因为……”
“我就是曾经终结罗兰·斯特莱夫生命的那个人。”
还未等奥露哈回答,她的神情却突然由悲伤转为紧张。剑士迅速放低姿态,精王剑紫荆在刹那间出鞘,象破空的闪电一样,贯过祈祷士头顶茂盛的树冠,然后发出“当”的一声脆响。
接着,一柄巨大的剑在这股冲击力下从大片的绿色中被扫了出来,旁边还带着一个狼狈不堪的金发青年。
“罗、罗兰?”法珞的瞳孔在一瞬间收缩。
第三部 诞生 第六章 启程
那一瞬间,法珞希黛的眼中掠过了无尽的雷云。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青年,仿佛已经完全为对方眼中如同雾气一样浮动的水光所摄住。女孩漂亮的脸庞上没有任何表情,但却也是最丰富最生动的表情。
“很抱歉,我并不是有意要偷听的。”罗兰试图以老套的对白打破三人之间的尴尬,他说着狼狈地爬了起来,“因为要来送午饭的关系,所以才会很巧地遇上。而且,我也没听到……”
“你不恨我吗?”狮鹫骑士打断对方,突然这样问。
“因为你是杀死‘罗兰’的人吗?”有着水色瞳孔的青年小心翼翼地反问,然后以认真的表情摇了摇头,“虽然不知道你和奥露哈说了些什么,虽然不知道你和另一个‘罗兰’之间发生了什么,可是对于我来说,只有现在和未来才是需要考虑的。”
“何况……”罗兰说着微笑起来,“你不是刚刚救了我一命吗?就是退一步来说,也算是扯平了吧?”
“是。”法珞低下了头。
在珍贵的回忆中,罗兰又救了自己多少次呢?已经无法计算了,可是我却能感受到有他伴随时的心情——安心,而且温馨。
“要谢谢你借我的这柄剑,否则一天之内便要死两次了。”对方报以微笑,然后双手递上散发出幽蓝光芒的重剑,可女孩却摇了摇头,微微拉开和青年的距离。
“我只是‘霜恸’的守护者,当它回归主人之手时,任务便告完结,只是那样而已。”清脆的声音不带感情地叙述,“你是这柄剑理所当然的主人,它应当由你来使用。”
法珞希黛下意识地将手放在胸前,感受着从垂饰传来的熟悉气息,然后再一次静静地凝视着眼前朝思慕想的那个身影。
淡金的长发整整齐齐地束在脑后,水一样的瞳孔中偶尔会浮现迷惑,但是却清亮地隐藏不下任何阴影——大概是二十来岁的样子吧?那个时候的罗兰·斯特莱夫还没有遇到久远,战斗对于他来说仅仅是证明自身实力的手段,隐藏在血腥中的悲哀却根本无从体会。尽管无忧无虑,可是这样的刀锋却是脆弱易折的,或许总有一天便会堕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但是,这一次绝对不会让那样的悲剧再度发生。
你会觉得害怕吗?你会觉得寂寞吗?失去记忆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还能够好好地生活下去吗?你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信念吗?对于你所重视的人……有好好地去呵护吗?
法珞微微张开嘴,可是最终却把这些询问放在了心里,一句也没有说出来。女孩知道,如果自己真的问出声的话,或许就再也无法离开了。
如果能够重来的话就好了。女孩突然觉得眼睛里有泪水要涌出,在抑制不住地哭出来前,她迅速地向后一跃,在罗兰和奥露哈的惊呼中落向地面。
伏在地上的狮鹫早已振动双翼,飞身而起稳稳地接住自己的主人。接着,长着翅膀的巨大猛兽头也不回地穿梭过密布的大片翠绿,挣脱开树木的束缚、地面的重力,然后直直冲上天际,只在地上人的眼中留下一个小小的黑点,最终,就连这个黑点也隐没入无尽的苍穹之中。
“真差劲,连微笑着说再见都做不到……”人类女孩伏在坐骑的背上,终于哭出了声,“我真差劲……”
“她已经下定决心要离开了吧,即使挽留也是没用的。”长久地仰望天空之后,罗兰自言自语地说着,然后下意识地叹了口气。
“罗兰打算要追吗?”奥露哈语调中认真的口气显示着她并不是在开玩笑,接着精灵突然加了一句,“其实你从一开始就在,而且偷听到了全部对话,不是吗?”
“你……怎么~!?”青年吃惊地张大嘴巴,一句辩解都说不出口。
“比起高阶剑士对周围气息的把握,里魔法的感应范围要大得多也准确得多。而且……”女孩露出带着顽皮与欣慰的笑容,“可能是因为,现在的你更接近我所熟悉的圣骑士罗兰,而非那个死亡骑士罗兰的缘故吧?所以,如果说谎的话,会很容易被察觉到哦。”
“谢谢提醒。”对方心虚地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但是真的没问题?”
“鹰是不能被关在笼内的,否则就会连飞翔也忘却。很久以前,有一个人曾这么告诉过我。”精灵以怀念的口吻回答,“法珞很温柔体贴,可是我知道,罗兰绝不会接受被规划好的人生,特别是在听到这个规划以后,不是吗?”
“是~!”罗兰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但声音却坚定异常。
沉默半晌,青年才重又开口,他的双眸中闪动着奇妙的光芒:“虽然刚才很洒脱地说着‘过去与我无关’的漂亮话,可是当我握住这柄剑的时候,虽然没有任何与记忆相关的东西出现,但是却确实感受到了寄宿其中的强烈感情……”
“愤怒、悲伤、憎恨、逃避、懊悔以及爱恋,每一种都象是实体般可以触摸得到,但除了这些,还有另一种感情,或许连剑的主人自己都未察觉到吧?” 青年用手抚过霜恸冰冷的刃锋,流溢的寒气映出了剑身上的文字,“那就是深深的遗憾与眷恋。存在于我之前的那个人一定还有尚未达成的事,他的心灵已经疲惫,所以无法再顾及到遥远的目标……可是对于没有记忆的我来说,或许将会是挥剑与存在的理由。”
“但或许,也不是。”罗兰摇了摇头,又否定自己刚才的论断,“可是无论如何,我应该努力去了解,然后以自己的意志作出选择。”
“那么,去寻找你的目标吧。无论罗兰走到哪里,我都愿意陪伴在你的身旁,就像约定的那样。”精灵女孩认真地凝视着对方,那双泉水般清澈的眸子令青年的心砰砰直跳。
“恩,一起行吧。”对方说着,幸福地笑了起来。
血玫瑰骑士团与死亡骑士正面交锋并遭到惨败的消息已经传回了大卢尔德,但与此同时,一份由黑骑士亲自撰写的详细战报却被摆在了千里之外的另一座城市中。它的名字叫做巴马丁。
作为卡那多斯北方大陆最著名的城市之一,自由港巴马丁拥有全大陆设施最齐全的深水港,完善的商会体制以及四通八达的货运道路,再加上几乎可以忽略的征税,这里简直就是一夜爆富的天堂。
尽管连绵起伏的白石山脉将自由港与索菲亚、里德尔两大帝国隔开,可是在利益的驱使下,即使是宏伟的自然也无法阻止人类的欲望。事实上,几乎每一个国家在巴马丁都拥有自己盘根错节的势力圈,这些组织网如同一团被丢弃的纱线,毫无章法的交织在一起,而在关键时刻,蛛网一样细微的势力链就会突然扭结成一根绞索,然后悄无声息地套上某个可怜虫或牺牲品的脖子。
懂得如何利用蛛网传来的信息,并拥有足够力量行动的人,就是自由港实际上的主宰者。在帝国衰败兴亡的这个时代,索菲亚帝国的贵族已日薄西山,里德尔帝国的公爵仅仅掌握着白天,真正能让人感到敬畏的只有夜晚的黑暗,以及隐藏在黑暗中的盗贼工会。
然而如今,这个有着好几百年历史的庞大组织却乱了套——尽管从表面来看,一切平静如常。
“好吧,今天的会议就到此为止,各位可以离开了。”方条石砌成的大厅中,坐在长桌右首,身着黑衣的中年男子简短地总结。伴随着这句话,盗贼工会的其他高层全都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并且准备起身离开。
可是在那之前,他们还有一件必须要做的事——
“无论何时何地,能侍奉伟大的阴影之主都是吾等毕生的荣耀~!”与会者同时起立,将右手搭上左肩,然后以景仰的口吻齐声高呼。
多么可笑,多么愚蠢,我发誓总有一天非杀了这个混蛋不可~!
尽管已经不是第一次齐声高呼,但每个人的心里依然泛过一阵作呕的感觉。姑且不论每个月将组织全部的高层集合起来开一场无聊做作的会议有多么愚蠢,光是这句半骑士不骑士的口号就足以让这些最顶尖的盗贼们诅咒一辈子了。可是他们无法反抗,哪怕用眼神都不行,因为盗贼们非常清楚这个世界弱肉强食的铁则,以及长桌正面工会新首领无与伦比的力量。
没人知道现任工会首领来自何方,这个有着火焰一样的头发和眼睛的巨汉就好象是从熔岩里冒出来一般。当前任工会首领——也就是坐在右首的黑衣男子——杰克·维尔在几个月前宣布整个工会将由这个叫做沃特·沃特的大汉接管之时,几乎没人愿意相信,也没人愿意接受。但当盗贼们以阴郁而锐利的目光打量着对方时,这个脸部线条生硬的男人只用一根手指就让所有人都沉默下来,而且永远地放弃了抽出淬毒匕首的打算。
那个时候,他随手从烛台上取下一根蜡烛,然后用食指开始弹射。在盗贼们来得及反应和躲避之前,被弹出的蜡泥已经象钢珠一样钉进他们的额头,然后又从后脑穿出。一根蜡烛弹完之时,十六名工会高层领导中已有半数倒下,脑浆和鲜血流了一地。
盗贼们依然不知道他的身份,可是却明白了一点——凡人在他面前,只有选择服从或死亡。
第二天,新制度就被发放到了每一名成员的手中。由杰克·维尔一手经营了几十年的巴马丁盗贼工会在短短几天内即告易手,甚至连杰克本人也成为了沃特的手下。
“很好,去吧,我的仆人们,为你们的主人带来更多的财富吧~!”自封为“阴影之主”的沃特·沃特带着戏谑的笑容回答,然后优雅摆了摆手。
等到全部盗贼首领都毕恭毕敬地退出会议室之后,新首领满意地叹了口气:“这种带有黑帮火拼要素的大富翁游戏实在是太好玩了。我不得不再一次承认,你给我的玩具很有趣,‘小丑’。”
大汉刻意拖长了对这位前任工会首领的称呼,并用恶作剧的眼神观察着,可是杰克·维尔的表情却依然平淡。
“那个称呼并不适合用在这里。”对方以低沉的声音叙述,“而且现在并没有太多时间玩乐,抢夺凯琳娜红宝石的计划失败了。我们必须迅速赶到月之都的入口,阻止那些死亡骑士,或者跟随他们一同进入现世与灵界的重叠领域。”
“哦?”红发巨人的回答却异常简短,“那么祝你好运。”
“什么?”中年男子被这种出乎意料的回答弄混了,以至于愣了好几秒,“你不和我一起去?”
“现在的沃特只是个沉溺于大富翁游戏中无法自拔不可救药的可怜玩家,而且又没有秘籍可用……逗留于现世中的时间是宝贵的,我不忍浪费,你还是找别人去帮忙吧。”当巨汉以略带认真的口吻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相信任何倾听者都会忍俊不禁,可是杰克却笑不出来,一丝怒意从他纯黑色的瞳孔中闪过。
“可是我们之间有协议……”
“闭嘴,小丑。你以为盗贼工会这样的小玩具便能让我满足吗?这充其量只能令我答应不浑水摸鱼而已~!何况,”沃特突然眯起眼睛,起身凑近对方,这个富有进攻性的举动迫使杰克后退了好几米,脚下的影子也在瞬间骚动起来,“别以为自己有个后台,便有资格在我面前放肆。”
“虽然形态相同,可是你和我之间的差距是绝对的,要清楚自己的立场啊。”红发巨汉舒舒服服地坐回椅子,颇为得意自己的一语双关。而杰克·维特也在这转瞬即逝的危机过后恢复了冷静,站在一旁静静地思索着。
几秒后,被称为“小丑”的男子终于做出了决定:“我明白了。我会自己一个人出发,并且将你的决定传达给那个人。”
“请便。”盗贼工会的首领目送小丑离开房间,眼中掠过狡黠的火焰。
“月之都吗?那种乡下地方……嘿嘿,到时候一定会让所有人大吃一惊的~!”沃特自言自语着,突然大笑起来。这笑声仿佛一道苛刻的命令,迫使整个房间中的烛火全都不情愿地跳起舞,如同那些不得不卑躬屈膝的盗贼首领们一般。
即使明知道会迎来灭顶之灾,凯琳娜依然义无返顾地走出月之都,并乐观地使用着祈祷术。尽管最终女神无情地毁灭了这位渴望以自身力量改变世界的女性,但她的名字却随着传说永远地流传了下去,就好象她为世界留下的无数奇迹一样。
现在,其中的一件——凯琳娜红宝石——就在理查德的掌心中。凯琳娜曾经是月之都的一员,她的血液能够打开通向月之都的大门,也因此,蕴涵着凯琳娜之血的宝石便成为了一把钥匙。依靠这颗宝石,死亡骑士们才能进入那个现世与灵界相互重叠的领域,并找到属于伊修托利的最后一份力量。
“但是,我们现在还不能急躁地行动,要耐心等待。”巫妖一边把玩宝石,一边环顾周围的听众。
阿尔萨斯正心不在焉地翻动着桌旁的法术书,包括艾莱卡在内的六名高阶巫妖和另外九名骑士队长则整齐地围着帐篷站了一圈,原本属于哈德的位置十分显眼地空着,那个黑洞洞的缺口仿佛一座无底冰窟,从中散发出的冰冷气息令死亡骑士们感到无法忽略的压抑。
“过去几年里他们的间接干扰已打乱了很多计划,但没想到初次正面交锋,我们便会损失如此惨重。为了得到这把钥匙,一共牺牲了五十二名死亡骑士与五名巫妖……超过过去七年的总和。”向来轻松自如的理查德眉头紧锁,随后盯着一旁沉默的艾莱卡,“而且,这还是因为遇到了罗兰的关系。”
听到那个名字的时候,寒冰皇冠骑士团如今的团长禁不住“唔”了一声,但理查德却毫不在意,继续以平静但凝重的声音分析。
“如果没有罗兰在场,你们恐怕已经杀光了那些可怜的自由军。这么一来,不仅在突围的时候会因缺乏缓冲而遭受巨大损失,而且更会由于情报匮乏而一头载进对方精心布置的陷阱。通过斥候事后的侦察,我们发现幽暗森林边界上甚至设置了大范围封锁法阵,这很明显是针对高阶巫妖设计的,如果你们真的冲进去的话……”
“会全灭……”艾莱卡的肩膀颤抖了一下,“凯琳娜红宝石也会落入敌手。”
“没错。相信这就是他们的真正目标了。”对方点了点头,“虽然不清楚理由,可是这些人是确实与女神为敌的,而且从战略布局来看,他们的势力已经渗透了索菲亚与里德尔两大帝国,恐怕大陆北方也是一样。所以我们必须极之谨慎……如果就这么进入月之都的话……”
“或许我们所寻找的‘终末’也会陷入危险之中。”
巫妖冰冷的话语蔓过停滞的空气,然后直接透入往生者的躯壳,渗进他们的灵魂。无法驱散的窒息感令亡灵们依然进行着的呼吸动作在瞬间停止,就连阿尔萨斯翻书的声音也顿时消失了。
但过了几秒,书页的摩擦声却重又不紧不慢地响了起来。
“这么担心的话,把他们都干掉不就行了?”阿尔萨斯用他那双火红色瞳孔瞟了老搭档一眼,“反正我们现在也已有明确的目标了,那个杀死哈德的骑士叫什么?”
“索菲亚帝国血玫瑰骑士团团长,法佩罗·德利坦。”
“从那家伙那里应该可以得到些信息,即使只是单纯地杀死也能令索菲亚不再受到敌人的利用,这样不是很好吗?因为没能得到红宝石的关系,他一定会再来的。这对我们来说是个机会。”
“你说得没错。法佩罗的作风还不够谨慎,而且太过强硬,我们可以设法孤立他,然后在敌人的援兵到来前结束战斗。”理查德说着,念颂了一句短而急促的咒语,接着,清晰逼真的幽暗森林缩小投影便如地图般在众人面前展开。
“很好~!”阿尔萨斯满意地笑了起来,“要知道精王枪龙贯鬼斩和我可是颇有渊源呢,而且它和这柄云耀更有渊源。”说到这里,死亡骑士燃烧的瞳孔中突然掠过一道寒光,“我已经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见见‘老友’了。”
当亡灵们正对着魔法地图策划战术的时候,血玫瑰骑士团也并没有闲着。近四万人的军队在幽暗森林外围地带建造起半永久性的碉堡,这些坚固的圆柱形建筑不仅能为士兵们提供相对安全的防御环境,同时也是一个重要的战略基地,如果骑士团需要进入森林的话,后方战线的巩固是必须保证的。
但是,这种步步为营的战略仅仅能使自己在普通战争中取得胜利,却绝对阻止不了死亡骑士,法佩罗同样清楚这一点。黑骑士之所以命令士兵们继续工程,只是因为他并不知道在等待下一个命令的间隙究竟该做些什么。
大卢尔德方面并没有什么意外,无能而迟钝的国王只是派遣了一名从未上过战场的贵族作为督军,以示惩罚。但法佩罗知道,如此惨败之所以能被轻描淡写地带过,并不是由于自己是国王和王子面前的红人,而是因为“那个人”无处不在的强大势力所带来的影响。
同样,对于黑骑士的真正判决,也将由那个人来宣布。
可是已经过了整整一周了,为什么依然什么消息都没有、什么命令都没有、什么惩罚都没有?法佩罗颓废地躺在刚刚建造好的指挥所里,一边尽量忽略从肩膀传来的阵阵疼痛,一边百无聊赖地想。
就在花花公子自怨自艾的时候,云层透过窗户投下的影子却突然剧烈地扭曲起来。黑骑士连忙从长椅上一跃而起,但下一瞬间,一柄纯黑色的匕首已经压在了他的脖子上。透过完全没有厚度的刀身,从对面传递来的强横力量迫使着法佩罗重新坐了回去。
“你现在太过松懈了,黑骑士。”对方缓缓评价,说话间黑色的短刃已融进了持刃者的轮廓,就好象真的仅仅是光所投下的影子一般,“不要因为一次失败而气馁,把全部精力放在取得胜利而非懊悔失败上,那才是正确的做法。”
“不要在偷袭后还跟我用这种若无其事的口气说教~!”对方摸了摸颈项,然后沮丧地回答。
“你还有进一步提高的余地,要耐心,法佩罗。”尽管那只是一个黑色描绘出的轮廓,可是被喊出名字的骑士却觉得对方似乎正在微笑。
“得了,你过来并不是为了说这些的吧?”黑骑士阴郁地打断对方,“告诉我,接下来该怎么做?我的惩罚是什么?”
“惩罚仅仅是训练时的手段而已,在真正进入战争的现在,那样的东西是无意义的。拿着这个。”他说着从自己虚无的身体里掏出一瓶暗金色的药剂,轻轻丢了过去,“会对你的肩伤很有好处的。”
“让自己保持最佳状态,然后继续等待。”低沉的声音接着说,“死亡骑士们还没有露出任何破绽,贸然出击是不明智的。”
“可是要等到什么时候?”对方掂着疗伤药,然后问。
“等到我再度出现在你面前为止,那时,我的主人将与‘大法师’和‘那个人’一起抵达此地,希望能达成一击致命的效果,彻底粉碎伊修托利的目标。”
那个人将会出现?法佩罗的全身不禁一颤。但当黑骑士张嘴想要再问些什么的时候,他却发现那个影子凝聚而成的实体早已消失在空气之中,仿佛从来都没存在过一般。
月亮高悬,今夜依然如往常般宁静。法佩罗并不担心死亡骑士们会在暗中偷袭,那么做毫无意义——在这个阶段中,角逐的双方正处于一个微妙的平衡点。无论是死亡骑士还是决心毁灭女神的潜伏者们,都有着隐蔽于视线之外的强大力量;但另一方面,没有人能保证在来之不易的机会里彻底地击垮对手。重重顾虑令波及整个世界的战斗被暂时冻结,但一旦时机成熟,如薄冰般脆弱的和平就会在瞬间被粉碎,接着,双方便会在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正面交锋中结束一切。
就和战士们的对决一样,胜败将会定格于一个画面。黑骑士这样告诉自己,下意识地握紧手中的长枪。
然而遗憾的是,在黑骑士的视线无法透过的幽暗森林里,某一座帐篷中身着法袍的指挥官却决定采取完全相反的战略战术。就在法佩罗接到命令后的第二天,斥候们的急报令他对于未来的推断成了一个巨大的笑话。
“法佩罗大人,死亡骑士……死亡骑士们攻过来了~!”一名高阶骑士上气不接下气地冲进上司的房间,然后不顾礼仪地大喊了起来。
“什、什么?”花花公子张大了嘴巴,和下属大眼瞪小眼地对看了好几秒,然后才终于挤出一句话,“他们疯了?”
接着,黑骑士风一般地冲出大门,然后扑在了指挥所了望台的木栏上。置身于三十五米高的鸟瞰点,法佩罗可以清晰地俯视血玫瑰骑士团的整个营地。但最先映入他双眼的,不是匆忙构筑防御的帝国士兵,不是坚固厚重的碉堡城墙,而是亡灵们如尖刀一般锐利的锋矢阵型。
在新女神诞生八年之后,卡那多斯大陆的战士们第一次品尝到了死亡骑士集群冲锋的可怖威力,眼中燃烧着冷火的死亡骑士聚成一片随地面起伏的黑色波涛,试图正面抵御或者静止不动的一切都在这片潮水中被打碎,漫过之处只留下猩红血液、累累尸体以及北方白得刺眼的冰霜。
血玫瑰骑士团最外圈的士兵在刚刚接触这股黑潮的边缘时就彻底溃散了,长时间的和平导致了人类的经验匮乏,再加上帝国衰弱带来的影响,这些因素令防御线在有着百年实战经验的亡灵们面前成了一张废纸。面对刚刚睡醒的索菲亚帝国军,寒冰皇冠骑士团的先锋甚至连杀戮的兴趣都没有,只是用长戟结成荆棘般的阵列,逼迫他们四下逃散。
只是一眨眼的工夫,死亡骑士们已经突破了两重精心布置的防御线。血玫瑰骑士团阵地一片大乱,两座刚刚建好的碉堡也被巫妖们召来的陨石击得粉碎,成为了两堆触目惊心的废墟。
“大人,我们该怎么办?”副官慌乱的声音传进法佩罗的耳中。
“让士兵们不要慌乱,第一兵团和第二兵团从右翼补上,第三兵团坚守原地,不准后退。第六兵团在本阵重新构筑起防御线。”
对方简短地命令着,然后眯起眼睛,再一次仔细地观察混乱的战场。那柄由寒冷与死亡铸造的利刃的确不是人类可以抵挡的,然而,处变不惊的黑骑士却发现了一个问题——眼前的锋矢阵是不是太薄了点,太短了点?
卡那多斯全大陆散布着两千名死亡骑士,而聚集在这里的总共只有一千多人而已,在面对近四万人的血玫瑰骑士团时,他们究竟能做得了什么?
很久以前,伊修托利的骑士们曾有一次成功无比的突袭,堪称为战略进攻的典范。黑暗之鹰率领不到三千之众,两天之内连破三城,彻底摧毁了路维丝联盟的补给线,迫使他们放弃对星降之地的争夺,后撤了好几百公里。可是……
眼前的状况和那时显然不同。自己身后的补给线庞大而完善,即使营地中的粮仓被摧毁也完全没有影响。而若是说死亡骑士们是来削弱敌方战斗力的,那更是无稽之谈,这些亡灵应该早就感觉到了,索菲亚帝国仅仅是众多棋子中的一粒而已。
难道这些家伙是来找我的,打算一口气突破本阵然后直取大将的脑袋吗?想到这里,法佩罗的嘴角浮上一丝冷笑,感应到主人的兴奋,精王枪龙贯鬼斩顿时也微微发烫起来。
但接着一个新的问题又窜进了黑骑士的脑袋——死亡骑士们为什么不夜袭?比起正面强攻,那样的胜算不是大得多吗?
他们的目标,究竟是什么?精王枪的主人紧锁眉头,重新审视与敌方接触的每一个细节。
可是下一瞬间,士兵们恐惧的惊呼声却打断了血玫瑰骑士团团长的思考。
“龙……是亡灵巨龙~!”
法佩罗连忙抬头,映照入他双眸的是一片黑色的乌云。巨龙们在身后拖曳出长长的墨迹,似乎要将整个天穹都染成绝望的色彩,而那庞大的身型,锋利的牙齿以及阵阵急雨般降下的冰霜喷吐,不仅占据了人类的全部视线,而且也令深埋于内心中的恐惧蜂拥而出。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黑骑士无法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突然感到自己的双手失去了对命运的把握。
上百条亡灵巨龙正咆哮着发起猛攻,并将死亡撒遍整个战场。
第三部 诞生 第七章 血染玫瑰
血玫瑰骑士团初具雏形的新防御阵线彻底崩溃了——巨龙们还未进行下一轮冰霜喷吐,发自人类内心的恐惧和绝望就令他们的意志支离破碎。在这些高傲而强大无比的生物面前,索菲亚帝国的士兵放弃了身为战士的尊严,不顾长官们的咆哮甚至斩首,丢下手中的武器开始疯狂逃跑。
法佩罗·德利坦只能无言地看着这一切发生,但却束手无策。黑骑士有生以来第一次开始怀疑起自己长久信赖着的情报网——究竟是什么使他们忽略了上百条亡灵巨龙,以至于连一句话都没有提到?还是说巫妖们的魔法已经强大到足以蒙蔽整个卡那多斯大陆的程度了?
但无论出于何种原因,大势已去是不变的事实,骑士团已彻底败北。
“大人,请您立刻跟我一起撤退,否则就来不及了。”一名高阶法师急匆匆地跑近默然的法佩罗,他的神色间充满疲惫,原本精致的长袍此刻也已沾满硝烟,“我马上启动移送方阵,先到距此最近的旅之祠,然后再做打算。”
“你是要我逃跑吗?我的士兵们正在被屠杀,而你却要我看着他们死去,然后躲到几百公里以外的角落里?”黑骑士突然回过头来,狠狠地盯着对方,在那锐利目光的压迫下,法师禁不住闭上了嘴。
“总之,你现在立刻去通知首席法师弗拉兹,接下来将由他担任骑士团最高指挥官,全权负责撤退。”血玫瑰骑士团团长叹了口气,语调也缓了下来,“接下来便和其他同僚一同转移到安全地带去吧,毕竟,无论在何时法师都是最宝贵的力量。”
“那、那您呢?”对方慌忙的问。
“我将采取中央突破的策略,即使粉身碎骨也好,至少要在那些亡灵身上留下无法磨灭的痕迹~!”黑骑士的话语中蕴涵着骄傲与狂热,“指挥官必胱詈笠桓隼肟战场,这是我为自己定下的准则,如果现在放弃便会输给那些以生命交换力量的死亡骑士,连灵魂都不如……所以,我绝对不会后退~!”
法师无言的注视着自己的团长,过了好几秒才突然鞠了一躬,然后认真的回答:“是的,大人。我一定会彻底贯彻您的命令。”
法佩罗点了点头,握紧火一样赤红的战枪,随后以坚定而毫无犹豫的步伐迈向风雪弥漫的大地。
战士的修罗场终于成为了亡灵的屠杀场,死亡骑士们已经突破了几乎全部的防线,唯一还未失守的地方就是营地正中指挥所所在的碉堡以及它脚下的防御带。然而即使人类占据了地利优势,他们也依然无法抵御来自亡灵的轮番攻击,巫妖的魔法仿佛一只无形但有力的大手,正一点点地将人类的圆形工事捏碎。
真正还在与死亡骑士们交战的军人只剩下一千余名,其中大部分都是帝国高阶骑士,由于捍卫荣誉、掩护同伴、视亡灵为死敌等或冲动或古板或让人感动的理由,他们此刻依然在战场上冒着彻骨的巨龙吐息,拼死捍卫血玫瑰骑士团的最后一条防线。
法佩罗并没有命令他们撤退——现在撤退只会成为活生生的靶子,何况有血有肉的生物是不可能从不知疲倦的亡灵手中脱出的——进入前线后,他唯一做的事仅仅是简短地命令部下们放弃防御,然后迅速组成最传统的骑士突击阵。
“我们要冲锋了吗,大人?”一名骑士迫切地问,黑骑士可以感觉得到对方话语中的恐惧,然而同样无法忽略的是来自青年眼神中的坚决。
正是由于他们的存在,凡人与神对抗才会成为可能。法佩罗默默地想,或许下一代黑骑士将同样具有如此坚定的眼神,可是……自己面前的青年却会倒在女神使者的剑下。不,不只是他,还有誓死守卫到最后的这一千人全都无法逃脱死亡的残酷命运。
想到这里,血玫瑰骑士团团长无法抑制地握紧枪杆,直到指节泛白的程度,接着,他的声音透过战场的硝烟,传到了等待命令的骑士们耳中。
“诸位,我之所以会留在此地决心与死亡骑士一战,并不是为了摇摇欲坠的帝国或者昏庸无能的统治者,”黑骑士在最前方缓缓勒马回身,炯炯目光扫过整个冲锋阵型,“我有自己的理由,相信你们也有……尽管有些理由或许很无奈。”
“然而,我要告诉你们,死亡绝对不是毫无意义的牺牲,我们以生命为代价发起的攻击将会透过亡灵们的肉体传达到伊修托利的面前。”说到这里,法佩罗的嘴角微微扬了起来,“或许你们现在并不明白我在说什么……可是,当有一天,世界真的摆脱了神灵的桎梏之时,这片土地会记得我们曾经付出的一切。”
“现在,”黑骑士放低姿态,将火红的长枪指向黑色潮水般涌来的敌人,然后高喊,“全军冲锋~!”
索菲亚骑士们怒吼着冲出废墟,以法佩罗为尖端汇聚成一个金属色箭头,然后疯狂地Сhā向死亡骑士的侧翼。三条亡灵巨龙立即从半空中发起攻击,然而他们足以冻裂铠甲的喷吐却依然无法阻止人类的反扑。很快,死亡骑士的亮银铠便已近在眼前,血玫瑰骑士们长达五米的骑枪即将尝到亡灵不会流动的死血。
“杀~!”人类呐喊着将死亡抛在脑后,一心只要把握住自己的最后一击。那一瞬间,他们的气势甚至盖过了狂风、压倒了暴雪,席卷整个战场。
但死亡骑士不为所动,亡灵的阵型安静异常,与怒火高涨的敌人形成鲜明对照。几百年的战火洗礼下,这些燃烧的瞳孔见证过无数次猎物的垂死挣扎,对于他们来说,索菲亚骑士们以生命为代价的冲锋只是其中之一,没有任何特别的意义。
毕竟,与往生者们坚持了数百年的执着相比,人类因各种理由凑成的勇气仅仅是一片易散的浮云而已。
下一刻,双方距离仅仅几十米的时候,处于被动局面的死亡骑士终于反击了。被截住侧面的“人”字形阵列突然之间分裂开来,就好像是被风吹散的灰烬一样。可是紧接着,这些打碎的力量又立即重新聚合成三个新的锋矢,从左、中、右三个不同的方向一齐迎上。
亡灵的进攻如同猛虎犀利的一抓,两军交锋的瞬间,血玫瑰骑士团顿时被撕裂开了三个巨大的缺口。实力上的压倒性差距并不是背水一战的勇气能够弥补的,直到利刃碰撞的时候,索菲亚骑士才明白对方的长戟上蕴涵着怎样的力量——五米长的包铁木制骑枪大多被绞得粉碎,从魔法武器上传来的震动令他们虎口迸裂——这种排山倒海的斩击绝不是人类能抵挡的。
对于大部分骑士来说,唯一有效的反击方式就是用自己的身体封住亡灵的攻势,然后让同伴们乘机攻击。但第一轮交锋过后,一千名骑士已经折损了三分之一,数量上的劣势导致这种一命换一击的攻击都无法实现。他们只能徒劳地抵挡,然后眼睁睁看着一道道雪亮的弧光自头顶落下,接着便陷入永远的睡眠之中。
然而,在这混合着浓烈血腥味的屠杀中,却有一处完全不畏黑色潮水的冲击。相反,那蓬烈焰甚至在连绵不绝的冰封中烧出一个缺口,硬是将死亡骑士的锋刃给崩开了一块。
法佩罗轻抖一下长枪,让敌人的灰烬随风散去。他的身后躺着六具高阶死亡骑士的残骸,不是被贯穿心脏就是被斩下首级——黑骑士精湛的枪术让这些跃动的灵魂永远沉入了瀛海之底,然而胜利者本人却依然如临大敌紧绷全身。
在他的正前方,索菲亚的骑士尸横遍地,本应翠绿的大地被混合着冰霜的血液染成了暗红色。而对面,眼中燃着冷火的死亡骑士正在迅速聚集,很快组成一个黑压压的方阵,仿佛乌云般占据了法佩罗的全部视线。梦魇喷着冷雾,不耐烦地倒动蹄子,做冲锋前的准备,只需一个命令,亡灵们就会蜂拥而上,将眼前的幸存者撕成碎片。
还真是大排场……不过这才合我的胃口~!法佩罗的两只眼睛布满血丝,嘴角不自然地向上弯曲,扭成一个略带自嘲的冷笑。尽管坐骑早已在混战中被砍掉了头颅,可是徒步的血玫瑰骑士依然挺起长枪,摆出最传统的突刺姿态。
他要以一人之力抗衡死亡骑士的集群冲锋。
这个带有挑衅意味的举动令亡灵眼中的火焰猛蹿起来,黑色的冲锋阵骚动了一下,仿佛即将喷发的火山,然而就在这时,一个带着轻佻与傲慢的声音却让他们葛然而止。
“全军待命,这个家伙是我的猎物。”
黑骑士以充满敌意的目光循声望去,最先映入他眼睛的是一柄剑,耀眼的锋刃在红色的战场上显得格外夺目,柔软的剑身则如水流般随风而动。
云耀~!?法佩罗的呼吸在瞬间停止,接着,他的视线与剑主的目光重叠在了一起——那是一双血一样鲜艳、燃烧着白热火焰的眼睛。
“你是……‘弃雷者’阿尔萨斯?”他有些惊讶地望着对方。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称呼了,真没想到还有人会把历史背得那么熟,”现任寒冰皇冠骑士团团长耸了耸肩,“不过看起来我不必自我介绍了。你是龙贯鬼斩的持有者?”
“黑骑士法佩罗·德利坦。”法佩罗已经恢复了往常的神态,但眼神中却带着抑制不住的愤怒,“对于战士来说,能在修罗场上遭遇传说中的强敌可谓是三生有幸。但是象你这样出类拔萃的人,居然会为了得到力量而不惜成为女神的走狗,实在没有资格使用那柄‘云耀’~!”
“天哪,连面都没见过便这么憎恨伊修托利,”阿尔萨斯却不置可否地笑了起来,“你的身上肯定聚集了不少圣骑士的怨念。”
“这不是憎恨,而是对自由的渴望~!”黑骑士放低姿态,将枪尖指向死亡骑士的眉心,“因为若不那样做的话,凡人便永远也不能用自己的脚去前进。死亡骑士是绝对不会明白的,废话少说,接招吧~!”
话音未落,法佩罗便与手中的长枪一同射向了阿尔萨斯。
云耀掌握者交锋的每一个瞬间都是致命的,环绕在武器周围的火焰只会成为攻防的障碍而非助力,因此黑骑士并没有以通常的方式唤醒寄宿于精王枪上的力量,而是使用了一种更为巧妙的手法。
龙贯鬼斩的枪锋和前段突然变得通红,扫过之处,不仅仅弥漫的冰霜眨眼融化,就连地面的绿草也迅速枯萎。白炙的武器带起阵阵热浪,仿佛一柄柄无形的镰刀,连同金属的实体本身一同斩劈向对面的阿尔萨斯。
即使再迅捷的身形也躲不过层层叠叠如潮水的攻势,因为透明的焰刃之间完全没有空隙。阿尔萨斯的披风在一瞬间就被无形的热浪撕得粉碎,铠甲表面也腾起一阵焦臭的青烟——沾染其上的浓重血迹已被蒸发,而死亡骑士越是接近持有者,必须面对的热力就越是强大。
可是,即使冰冷的发丝正被逐渐烤焦阿尔萨斯也毫不在意,追求最强力量的战士根本不可能对这种恐吓式攻击产生反应。电光火石之间,死亡骑士已以难以捕捉的步伐避开了那柄长枪的全部攻击,乘着法佩罗猛力突刺走空的刹那,他闪到了对方攻击的侧面,手中的长剑如缎带般抖了开来。
但在这一片银光来得及尝到鲜血前,龙贯鬼斩的枪锋就扫了回来。判断出对方的速度超乎寻常,黑骑士刚才的一击并未使出全力,依然留着收回的余地。随着武器的飞速旋转,赤红的尖端所划出的不再是贯穿一切的的直线,而变成了无数个圆。交错的弧形挡住了从往生者手上溅出的光芒,金属撞击的脆响连绵不绝,而当战场上只剩下风声的时候,两人已同时后跳,站在隔着五米的地方相互望着。
“极具变化内涵的枪术,颇有娱乐性。”死亡骑士笑了笑,几滴血珠沿着精王剑的锋刃滑落地面,在枯萎的草色上显得格外醒目。
黑骑士并没有回答这个挑衅,只是警惕地注视着对方的一举一动,同时抓紧机会检察伤口,其中一道在手臂,另一道在脸颊,都只是轻微的皮肉伤而已,完全不会影响接下来的战斗。然而即使知道并没有损失,法佩罗却依然紧锁眉头——只是稍纵即逝的一个回合内,对方便能从这种攻防一体的枪术中寻找到罅隙,并巧妙地予以反击。如果接下来继续使用相同的方式,恐怕就不会是擦伤这么简单的结果了。
真不愧是卡那多斯大陆的传奇剑士,对于云耀的引入技巧居然已经纯熟到了这个地步,在他眼里,再迅速的攻击恐怕也只是对弈中缓慢的一次落子吧?法佩罗的心中响起一声沉重的叹息,但接着,他的双眸中却掠过倔强的神采——并不是同归于尽的那种狂热,相反,却是战士的对胜利的渴望。
我要打败云耀的持有者~!
“漂亮的防御,不过刚才仅仅是热身而已。”阿尔萨斯嘴角上扬,接着反握长剑猛地跃向对手,“现在开始我要认真了哦~!”
“你未免话太多了。”黑骑士冷笑,逆着从天而降的剑光撩起一线红色。武器碰撞的瞬间溅开无数刺眼的火星,错身而过的两人再一次陷入缠斗之中。
只不过这一次有些不同,法佩罗不敢再在原地逗留,而是让自己随着舞动的长枪一起奔跑起来。和正面对抗相比,高速运动战中双方进攻的频率会大大下降,而且只要奔跑的步法得当,长武器的使用者将能牢牢地保持和对手之间的距离,让自己充分发挥出全部力量。因此,法佩罗立即放弃了硬碰硬的决斗,转而在移动中寻找机会。
前面就是一座被摧毁的碉堡,被火焰舔噬过的断壁残垣沉默地矗立在人们面前,而往世的死者和现世的生者就这样跑入了遍地尸体、遍Сhā刀剑的巨大坟墓。
法佩罗依然处于劣势,即使采用运动战的方式,他还是无法扭转局面。阿尔萨斯的实战经验丰富得难以想象,无论怎样骤变速度和方向,猎犬一样的对手总能抢到先机。双方交剑的次数并不频繁,但是死亡骑士每一击都令法佩罗险象环生,全身紧绷。
继续拖下去胜负将毫无悬念,然而战斗环境的突变却为黑骑士创造了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机会——废墟足够广阔,精王枪可以发挥出全部威力,而关键就在于如何封住对手的那柄软剑。
有办法了~!法佩罗眼睛一亮。
他虚晃一枪,突然抢上楼梯跑到碉堡的二层。陨石的撞击下,整个建筑已被拦腰截断,碉堡的上半部仿佛瓶盖一样被彻底掀飞,这令黑骑士所站立的二层成了一个露天平台。
“终于觉悟了,所以打算选择这里作为自己的葬身之地吗?”阿尔萨斯也跑上楼,看着全身多处伤痕的对手,不紧不慢地踱起步子,垂下的剑锋在阳光的照射下映出忽明忽暗的光芒。
“我不认为自己还能幸存下来,不过在那之前,死掉的会是你,背叛了凡人的阿尔萨斯~!”法佩罗大声咆哮,手臂与长枪成为一条直线,猛地刺出无比犀利的一击。
寒冰皇冠骑士团团长轻巧地让了过去,但下一瞬间,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攻击落空的黑骑士非但没有收势,反而继续让整个人撞了过来,撞向对手的剑锋。在被斩首之前,他的枪尖突然下沉,戳进坚硬的地板,接着,以精王枪龙贯鬼斩为支撑,人类从目瞪口呆的死亡骑士眼前飞跃而起,在半空中划过短短的弧线后从这个六米高的平台上落向地面。
不可能的~!他想逃跑~!?阿尔萨斯在原地僵立了整整一秒,回过神来的瞬间,他连忙追了上去,以轻巧的姿态跳下平台。
但突然之间,往生者鲜红的瞳孔在刹那中收缩了——迎接他的并非猎物仓惶的背影,而是一杆立下无数战功,以血磨利的长枪尖端。
法佩罗终于等到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熟悉建筑结构的血玫瑰骑士团团长非常清楚,从这个角度落下将会跳进一条狭窄的过道,两旁是坚硬的墙壁,后面是碉堡的废墟——这个长条形空间将能令自己发挥出精王枪的全部威力,将武器短小的对手彻底钉死在砖墙上。
即使发挥出死亡骑士控制重力的技巧也来不及翻墙而过,因为在亡灵跃下的同时,静待着的黑骑士已经发动了攻击。迅捷的攒刺带起一片赤红的光芒,将阿尔萨斯逼入死胡同的末端,接着法佩罗终于倾尽全力使出自己毫无保留的一击。
他踏前三步,推出龙贯鬼斩。全身的力量像是水流一样贯注到枪身中,在第三步的最后,冲刺的惯性与推枪的力量完全融合在了一起,当手臂完全舒展的瞬间,火红的枪锋将贯穿亡灵的心脏~!
但在这个足以让灵魂冻结的时刻,阿尔萨斯眼中的火焰却猛地窜起,耀眼的光芒甚至盖过了龙贯鬼斩的火焰。
枪锋即将抵达胸前的时候,死亡骑士再一次轻巧后跃,他身后一米的地方就是高耸的碉堡外壁,根本没有任何后退余地。可是紧接着,阿尔萨斯却将双脚蹬在坚硬的墙壁上,缩起身体在一瞬凝聚力量,然后猛地射出,简直如同一道洞穿一切的光线。
而那道光线的尖端,就是云耀银白的锋芒。
武器终于尝到了失败者的鲜血。
又细又长的精王剑从法佩罗的后背透出,带出一线殷红的血花。它的锋刃依然亮得刺眼,看上去根本就是北方大陆最寒冷最锐利的冰。而在阿尔萨斯被烧得通红的肩铠旁,龙贯鬼斩的火焰熄灭了,赤红色的光芒正逐渐暗去。
“你……”黑骑士脸上现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他迟迟不能接受眼前的事实。直到对手抽回长剑,浓稠的鲜血从身体中喷涌而出时,持枪者才终于意识到决斗的结果已经无法逆转。
“出色的云耀,出色的剑术~!我应当向你致上全部敬意……”法佩罗的嘴角尽是血沫,但他的眼神却出乎意料地平静,“可是不要以为……不要以为这种程度就能令黑骑士屈服。法佩罗·德利坦会死,可是黑骑士不会~!”
他说着,抬头环顾四周。
不知何时,死亡骑士们已经占满了全部视线——碉堡的废墟上、二层平台上、高耸的墙壁上甚至自己的身后。他们就好像一群黑色的乌鸦,静悄悄地栖落在被战火燃尽枯萎的大树上,用冰冷的目光注视着,等待猎物咽下最后一口气。
“透过死亡骑士的耳朵,伊修托利你给我听着吧~!我的声音就是无辜者们的愤怒~!”法佩罗以嘶哑的嗓音吼叫,以最后的力量怒视无言的亡灵们,“这个世界的腐朽与停滞、悲伤与憎恨,一切都是因为你们~!直到凡人从神灵的手上取回全部为止,我们的战斗绝对不会结束~!”
如果是那个人的话,一定能将扭曲的世界纠正。可是,我却看不到那一天了。不,以人类短暂的寿命来衡量,或许即使终老一生也依然看不到那一天吧?
有点遗憾呢。
但是无论如何……
“我们一定会将世界纠正。”黑骑士呢喃着说出死前最后一句话,接着便合上双眼,无力地跪倒在地,传承无数历史的长枪从松开的手中滑落,砸在地上发出沉重的回响。
阿尔萨斯与他身后的死亡骑士们有意识地躲开,这样一来,黑骑士下跪的对象便不是击溃了他的胜利者,而是那座被截断一半但却依然屹立的碉堡。
即使全身都被掏空焚尽,但却依然顽强地站立着,就好像永远也不懂得屈服一般。或许几百年之后,这里真的会重新矗立起一座更高、更大、更坚固的要塞吧?因为在那之下的地基是如此难以撼动,如同最坚硬的山岩。
“这就是未来我们所要面对的敌人了。”寒冰皇冠骑士团团长意味深长地扫视着下属们,最后视线与默不做声的理查德接在了一起,对方只是摇了摇头。
“大人,要厚葬吗?”半晌之后,回过神来的副官问。
“如果真的让他和我们沉眠的同伴睡在同一块墓碑下,恐怕这家伙会化做怨魂从瀛海里跑出来吧?”阿尔萨斯恢复了往常的玩世不恭,“准备一口棺材,双手交叠,枪置胸前。到时候自然会有人来把他埋葬在最合适的地方。”
敌人的武器一向是最贵重的战利品,何况是传说中的精王枪,然而此刻却根本没有人去看那柄龙贯鬼斩。尽管信念与立场截然相反,但对于正面作战到最后一刻且拥有强大力量与坚定意志的黑骑士,死亡骑士决定以这种方式表达对他的尊重。
“我太过低估他们了。”巫妖边走边摇头,“对方的力量远远超出我们的预测。想象一下,潜藏在索菲亚帝国的法佩罗尚且如此,那么能赢得他尊敬与服从的幕后主导者将会是什么样的呢?”
“谁知道,遇到的话用剑来谈一谈便知底细。”阿尔萨斯耸了耸肩膀,“何况他们也不是没有弱点。如果总是使唤别人的军队来打仗,那么遇到我们的大规模进攻肯定束手无策,就象这次一样。”
“是。”理查德点了点头,“我们必须充分利用这一点,但也必须作好应付敌人核心力量的准备。”
“会是什么样的部队呢?还真是让人期待啊。”死亡骑士突然笑了起来,眼中掠过一丝寒光,“究竟出于何种理由,这些人会如此憎恨神灵?”
“或许每个人的理由都不一样,就如同每一名死亡骑士的执着都不相同,两者是类似的。但是无论如何……”理查德以深邃的目光回望向那个躺在棺木中的身影,“如果只知道将责任推卸给女神却不懂得自我反省,那总有一天会成为顽固而封闭的存在,从而再也无法进步,再也无法了解什么才是真正的信念。”
巫妖说着对空中比了个手势:“就好象黑骑士过于执着从正面与我们战斗,以至于完全没有去思索和分析战败的真正原因一样。否则挽回颓势也不是不可能啊。”
伴随着理查德冷静的分析,天空中上百条巨龙正一条接一条地逐渐减少,他们从逼真的实体迅速淡化为单薄的剪影,最后完全消失在了空气之中,再也无法找到。
从天而降的真正的亡灵巨龙一共只有五条,其他全部都只是巫妖们幻影魔法的杰作而已。配合着大范围的暴风雪魔法与夹杂其中的陨石魔法,亡灵军团最高指挥官大胆的战术得以完美实现,最后终于令拥有四万名战士的血玫瑰骑士团在自己的恐惧中彻底崩溃。
“撤退吧,该是做准备进入月之都的时候了。”理查德简短地命令,五条亡灵巨龙随即念颂起龙语法术,以人的形态融入死亡骑士的队列之中。
接着,这股黑色而冰冷的潮水很快便消失在了幽暗森林繁茂阴暗的枝叶下。
第三部 诞生 第八章 骑士的挽歌
深秋的夕阳已经落入了遥远的地平线,仅余的几缕光芒染红了清淡的云霞,看上去仿佛画家即兴的涂抹。天穹的另一头,清冷的月亮升了起来,周围几颗最亮的星星开始显现出自己的光芒。这是卡那多斯大陆最富有诗意的时刻之一,即使是普通的行人也会被壮观中蕴涵着精致的景色所吸引,不得不驻足欣赏。
但对于这三位刚刚走出远距离移送方阵的人来说,那样的红色却让他们觉得凄凉异常。
幽暗森林边缘地带,由法佩罗·德利坦亲自布置的防御阵线已经成了一片触目惊心的废墟。顺风飘传过来的血腥味十分浓重,占满视线的尽是残破的刀剑以及它们永远都不会苏醒的主人,高阶陨石魔法在地面撕开巨大的裂口,冰霜让肥沃的土地变得死寂一片。
“这是由死亡骑士、巫妖和亡灵巨龙共同发起的攻击,看看这些被冻结的人吧……和得到的情报基本一致。”走在最前的黑衣男子深深地叹了口气,以焦虑的目光搜索着暗红色的战场,似乎想要寻找到同伴的踪迹。
“不,我看完全不同。”另一个声音立即响起。反驳者是一位精灵,有着一头金色长发和湛蓝的瞳孔,修长的身躯外披着一件朴素的法师袍。尽管时间无法在他的脸庞上留下显著的痕迹,但那双饱经沧桑的眼睛却向人们表明了精灵曾度过的漫长岁月。
“解释一下,摩提达尔。我不认为你会比我更了解。”中年男子于是回过头,等待精灵给出答案。
“杰克,你太过重视吐息本身的特征了。虽然冰霜的分布情况的确很类似巨龙吐息,但并不代表扩散式的冻结就一定是龙族的杰作。这里的魔力浓度异常,显然是大范围风雪魔法造成的。另一方面,战场上被龙牙和龙爪撕碎的战士少之又少。”被称为摩提达尔的精灵法师皱了皱眉头,“血玫瑰骑士团的法师应该不至于愚蠢到为了掩饰失败而谎报军情,但是这绝对和眼前的状况不同。”
“你的意思是并没有上百条亡灵巨龙?一切都只是罩眼法而已?”杰克·维尔恍然大悟,但一想到将近四万人的军队居然在对方制造的幻影下溃灭,他就禁不住因愤恨和惋惜而捏紧拳头。
“你是最清楚的,如果真有上百条巨龙同时施法,这里将不会有任何一块立起的石头。”精灵的眉头锁得更紧了,“对方掌握着极为高明的魔法,而且敢于实行大胆的战术,换句话说,非常棘手。”他说着,声音却突然低了下去,“真不知道法佩罗现在怎样了。”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亡灵强大到足够活捉他。”小丑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宜察觉的悲伤,“黑骑士是我们之中最年轻的,但同时也是最冲动的。战斗结束整整六个小时后都没有任何消息,恐怕现在已经……”
“无论如何,我们先开始搜索。”第三个声音终于传了过来,声音的主人一边说着一边走上前,暗红色大地的映衬下,他那苍白的皮肤格外显眼。
刮过战场的强风掀起他的大衣与黑色长发,看上去就好象是飞扬的旗帜。粗犷的轮廓线条和略显厚实的嘴唇搭配在一起,形成一种混合着血腥与激|情的优雅,带着血族一贯具有的那种不动声色的傲慢。但最引人注目的却是发话者的双眸,就好象完美的红宝石一般,即使是狡猾如狐的敌人在接触到那双眼睛的时候也将被映照出一举一动,没有任何反击的余地。
当这名丝毫不畏惧日光的吸血鬼开口的时候,盗贼工会的管理者与精灵法师立即停止了讨论,同时望向自己的领导者。他们的目光中蕴涵着信赖与尊敬,但同时也有一丝无法抹消的疑虑与担忧。
“无论法佩罗是生还是死,都必须要用双眼确切核实。如果他真的成为了死亡骑士的俘虏,那么……”察觉到同伴们的不安,日行者继续说,“我们就采取突袭的方式直击敌人本阵,把同伴营救回来。”
“是~!”杰克和摩提达尔的眼睛一亮,同时回答。宝石瞳的拥有者于是点了点头,大步迈向尚未冷却的战场。
三人就这样在这片覆盖着冰霜、鲜血与焦土的大地上迅速前进,直到抵达一座相对来说较为完整的碉堡前才终于停下——这是血玫瑰骑士团的指挥所,也是最后一次冲锋开始的地方。血族放慢脚步,沿着帝国骑士们冲锋的步伐缓慢地搜索,最后来到一片枯萎的草地前。
“是场决斗,而且对方同样掌握云耀技巧。”前行者低低地呢喃了一句。接着,他敏锐的视线立即捕捉到了枯草上的一点红色。精王枪龙贯鬼斩的高温会将沾上的血液蒸发,因此这只可能是从死亡骑士的武器上滴落的血。
黑骑士的血。
吸血鬼的神色变了一变,但是他随即恢复常态,继续沿着法佩罗与阿尔萨斯战斗的痕迹前进。
“运动战吗?看来对方使用的是长剑类武器,而且拥有极佳的作战意识……居然能逼迫法佩罗选择高速奔跑。”分析者说着顿了顿,然后走进坍塌一半的碉堡。坚硬的砖石令火焰的影响消失了,但在二楼的平台上,追踪的三人却看到了长枪捅过的凿痕。
“攻击落空了?”精灵法师吃惊地问,但对方却微笑着摇了摇头,然后纵身跳下。眼前的景象令血族稍稍放松了一些,因为这种碉堡的建造方法正是他传授给法佩罗的,从这里跳下意味着什么,他当然非常清楚。
然而,当日行者的双脚触地的瞬间,扑面而入的景象却令他的呼吸完全停止。
狭窄而极具压迫感的过道已为迸发的火焰抹成了赤红的颜色,长枪一连串攒刺带起的强风在岩石上留下一道又一道划痕,但这并不是身经百战的日行者为之屏息的原因——真正的理由是那一大片暗红色的血迹以及放置于通道尽头空地上的那一口棺材。
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重视的同伴的死亡宣告降临面前之时,无论是再怎么强大的人也依然会感到窒息。
“……这上面可能有陷阱……”摩提达尔神色凝重地看着眼前的棺木,缓缓地说,但接着他的话立即被打断了。
“如果上面真有陷阱,我一定会让安置者付出足够的代价。”吸血鬼回答,语调比北地的冰天雪地更为寒冷。接着,他毫不犹豫地掀起沉重的棺盖,黑骑士合眼安眠的平静表情与放置胸前的精王枪龙贯鬼斩一同映入了三人眼中。
风突然停止了,就连时间都似乎在那一瞬间冻结。法佩罗的同伴们就那样默默地肃立着,仿佛一群大理石雕成的塑像。不知过了多久,血族才终于动了动嘴唇。
“这个伤口是精王剑云耀留下的,雅加西的云耀~!”他颤抖的声音中混合着怀念、悲伤、遗憾以及愤怒,那深藏于心底的情感在一瞬间被回忆中长剑的锋芒照彻,就好像被闪电揭开的夜幕一角。
“对了,现在这柄武器应当属于‘弃雷者’阿尔萨斯,目前的死亡骑士统领。”仿佛突然大梦初醒一般,吸血鬼恢复了常态,然后这样告诉自己。
“我们要追吗?亡灵应该还没有走远。”精灵法师回望了一眼沉寂的幽暗森林,然后问。
这句敌意浓重的问话令杰克·维尔下意识地捏紧了拳头。但最后,血族只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摇了摇头。
“他们给予了法佩罗应得的尊重,所以,我给予他们一瞬的和平。”他以冰冷的语调回答,“首先做好充分的准备,然后一击致命,这样才对得起黑骑士的牺牲。”
“可是法佩罗已经死了。‘国王’远在洛伦丹大陆,他必须维持那边全部战略的运做,不可能投入卡那多斯的战斗。我们人手不够,该怎么办?”杰克低声说,目光遥望向夕阳沉下的大地尽头,随着夜幕降临,冰凉而潮湿的雾气开始从丛杂的森林中流出来,悄无声息的占领了寂静的废墟,给它们挂上一层无法撕裂的灰色薄纱。
“摩提达尔,”日行者思索了一下,“你目前在里德尔的处境似乎相当不妙,如果是以前的话并没有关系。但这次回去后你务必铲除敌对势力并控制王室,血玫瑰骑士团崩溃后,里德尔帝国的兵力对我们来说至关重要。”
“这相当困难,并非一朝一夕能够达成。”精灵法师直截了当地回答,“而且我实在不想对一位老朋友的后裔下手。”
“我只要求结果,采取什么样的方式由你决定。何况你并非一个人,”说到这里,那双宝石瞳中掠过一闪而逝的温柔,“我会让我的学生前去协助你。”
是指组织的最后一人吗?杰克与摩提达尔立即联想到了会议时肃立在首席发言者身后的无名影子。沉默而神秘的倾听者在那个位置上已经站了整整七个年头,但从未说过一句话,他所做的一切除了倾听以外还是倾听。
连策略之外的候补者也必须走出帷幕了吗?看来接下来会是赌上一切的战斗啊,不仅对于我们来说生死攸关,或许就连世界的命运也将一并决定吧?精灵法师与盗贼首领心有灵犀地对视了一下,彼此点了点头。
“但是在那之前,让我们先将同伴埋葬。”高傲的血族以严肃的口吻一字一句地说道,接着合上棺盖,双手抬起棺木的前端。与此同时,杰克与摩提达尔则一起抬起了另一端。
沉重的木制品再加上法佩罗与精王枪的重量,这令精灵法师全身都紧绷起来,但是他却拒绝使用任何魔法——摩提达尔要用自己的手去感受牺牲同伴的重量。
“稳住,‘大法师’。”小丑将手伸向对方一侧,以承载更多的压力。
“走吧。”伴随着领导者的命令,精灵念颂起一句简短的咒语。和来时一样,移送方阵的蓝光顿时腾起,但不同的是,这一次所覆盖的除了生者以外,还有无法磨灭的死亡与悲伤。
雷娜斯联盟曾经是卡那多斯大陆最为强大的势力,然而路维丝之黎明的阳光却让它在短短几十年内便分崩离析,接着,群雄争霸的烽火迅速地蔓延到这块失去女神眷顾的大陆。从南端的索菲亚王国到北端的巴马丁,从骑士大厅到法师之塔,从刀剑林立的战场到污秽阴郁的暗巷,每一处都是勾心斗角的地方,每一处都滋生着阴谋与诡计。
最后,以原本雷娜斯联盟的残余力量为基础,索菲亚王国占据了南大陆,始称索菲亚帝国。从雷娜斯联盟中脱离出来的里德尔王国吸收在战乱中流离失所的精灵,并与白石厅矮人建立起牢固的联系,最后终于抵挡住了各方势力的进攻,成为大陆中部最具影响的国家。
几百年的沧海桑田过后,路维丝联盟也终于迎来了新女神的耀眼极光。
而在大洋彼岸,从支离破碎的残骸中生根发芽的索菲亚难逃缓慢腐朽的命运,但凭一己之力崛起的里德尔却终于敢于以帝国自称,并迈出了以控制全大陆为目标的步伐。历经无数次内外冲击,里德尔的统治者们深知体制改革的重要性,他们将此看作是仅次于领土扩张的重要成长方式——从王位继承到税收制度,从征兵法案到商会管理,甚至就连城防队的巡逻路线都在不断完善着。
其中,最近一项影响到底层人民的改革,则是由白凤将军在三年前提出并实施的孤儿收容制度。
“这雨下得可真不是时候。”中年男子叹了口气,从屋檐下伸出手去感受秋雨的冰冷。他的身旁挤着十几个小孩,年纪从六、七岁到十三、四岁,看上去都很乖巧可爱。
与其他地区的收容院相比,王都孤儿院在规模、设施和伙食上都要好得多,因此收容的孤儿也是最多的。孤儿院前任院长是位清心寡欲的老贵族,原本幻想能在孩子们的欢笑中安享晚年,然而随着规模的扩大和机制的复杂化,三年下来力不从心的老人不得不提出退休的请求,取而代之的就是这个曾得到银翼商会高度评价的男子——沙夫朗·比兹。
到现在为止,沙夫朗已经接管王都孤儿院整整一个月的时间了。按照规定,国王将会派遣专员前来查看新任院长的业绩,然后再作出是否允许留任的决定。
但今天却偏偏下起了雨。虽然只是小雨,可是沙夫朗让孤儿们在草地上嬉戏的计划算是泡汤了,原本专门挑选出来做戏的小鬼们现在只能呆呆地看着院门,场面顿时冷清了许多。
“有必要这么担心吗?孤儿院又不是剧院,排场不够又怎样?”一旁年轻的女孩撇了撇嘴,“泽菲利斯才没有那么不近人情,我觉得她一定会一个人来。”
“哼,你懂什么?稍微动一动脑子好不好,前任院长可是名门贵族的长者,我呢?快要成为王族一员的女性会卖面子给商人才怪~!还有,我告诉过你多少次了,不要直呼白凤将军的名字~!”中年男子不屑地白了对方一眼,他现在几乎可以肯定这位助手对于残酷的现实一无所知,在王都呆了三年还停留在天真的梦想阶段。可怜自己却不得不绞尽脑汁,以对可能发生的各种状况做好准备。
如果白凤将军真的带领大批人马光临与地位完全不符的孤儿院,那自己就必须尽全部力量让这里的气氛看上去更象一个军营,再教唆身旁这些精挑细选出来的机灵鬼以毫不做作的口气说出报效祖国、渴望成为勇敢的骑士一类的梦想。这样才有可能令对方心情舒畅。而如果来的是军方的视察员,那便没什么可操心的了,无非是一个钱字而已。
鬼才知道当初我怎么会心血来潮要当孤儿院院长~!虽然报酬很多,不过月月行贿的话,恐怕迟早会饿死。想到要以自己的积蓄来为孤儿院的未来铺垫,沙夫朗顿时心疼异常。但接着,另一个可能性却跃入他的脑海。或许……我可以挪用孤儿院的经费来行贿?
沙夫朗突然自嘲地笑了起来。自己之所以这么拼命不就是为了让帝国拨出充足的资金、让孤儿们能得到更好的照顾吗?如果真的挪用经费去行贿,那未免太讽刺了。
正当这个精明的商人沉浸于忐忑不安的苦恼中时,一个孩子的喊声却把他拉回现实。
“是姐姐,姐姐来了~!”最大也最机灵的安迪喊着,跑出屋檐的遮蔽。然后,所有等待着的孩子们都争先恐后地冒雨跑向大院的门口。
“什么姐姐?”沙夫朗嘟囔一句,连忙抬头。而在看清来者的瞬间,阅历无数的商人发现自己已再也无法移开目光了。
隔着朦胧的雨雾,首先进入院长瞳孔的是一把深红色的竹伞,张开的样子仿佛红色的山茶,接着,包裹住苗条身躯的素白衣服便跳进了视线。立领小袄托起细长的颈项,白皙皮肤映着齐耳的黑发,左边眼角的一点泪痣带着些许妩媚,清冷的眸子让人想起月亮的光辉。
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话,就是那种和雨非常相衬的女性吧?突然之间,沙夫朗觉得今天这场雨简直就是为了眼前之人而下的。
“有没有乖乖听克里兰的话?”女孩微笑着问聚在身旁的小鬼。
“我们有听话。”、“我很乖。”孩子们纷纷抢着回答。
“真的?”
所有人动作一致的点点头。
“那好,等下让克里兰姐姐发糖给你们,是从沙加德那边带来的泡泡糖哦。”对方温柔地注视着一脸幸福的孤儿们,下意识地将手里的伞靠了过去,“现在先到屋子里去吧,季节交替的时候可不能感冒。”
“怎么,看得发呆了?”院长助手——叫做克里兰的女孩——的脸上浮起恶作剧式的笑容,“对了对了,男人就是这样一种生物了,哪怕慈悲为怀的孤儿院院长也不例外。”
“那位是?”沙夫朗总算回过神来,他无暇顾及助手的讽刺,连忙问。
“白凤将军泽菲利斯,孩子们都叫她泽菲姐姐。”克里兰调皮地眨了眨眼睛,“现在准备好见考官了吗,院长大人?”
“你就是沙夫朗·比兹吧?幸会,我叫泽菲利斯。”白衣女孩先对克里兰点了点头,然后转向努力调整情绪的院长,“请带我去参观一下由你布置的孤儿院,可以吗?”
“是、是的,泽菲利斯大人~!”被唤出名字的中年男子慌忙低下了头。
直到赫赫有名的白凤将军开始视察孤儿院时,沙夫朗才终于明白自己之前的不安是完全多余的。并非出于政治上的考量,也不是为了贵族们的利益,泽菲利斯所关心的仅仅只是孤儿本身,她所提出的每一个问题以及视察的每一个细节都和孩子们的生活息息相关。
曾在商海中沉浮的沙夫朗自认为对于孤儿们的照料已经极为周到,可是在这位美丽的考核者面前,他才终于明白,真正的细心并不仅仅体现在物质上,更重要的是指引与教育。
“孤儿院收养的都是十六岁以下的儿童与少年,”当院长室中只剩下沙夫朗与泽菲利斯两人的时候,女将军的表情逐渐严肃起来,“长大的孤儿必须凭借一己之力谋生,但为他们提供谋生的出路却是无法推卸的责任。这方面你打算如何去做?”
这个问题正中沙夫朗下怀,他立即和盘托出自己的打算:“泽菲利斯大人,这方面我已经完全规划好了。在满十六岁的时候,选拔出佼佼者送入骑士学院或是魔法学院,当然孤儿院会提供在此期间的一切费用。”
“等他们顺利毕业后相信能在军队或者法师协会中找到自己的栖身之地,而如果能在战争中脱颖而出,成为贵族也不是不可能吧?如此一来,即使是孤儿也一样有机会把握住命运,而王都孤儿院的地位也会随着他们一同大大提高。”前银翼商会成员结束了自己的规划,自信地等待发问者的评价。
“非常杰出的规划。”泽菲利斯轻轻拍了拍手,清秀的脸庞上却掠过暗色的涟漪。接着,她的话锋突然一转,“可是我却更关心那些不够杰出的孤儿。沙夫朗·比兹,他们的出路何在?”
“这……”被质问者顿时语塞。
“为孩子们创造建功立业机会的想法值得肯定,可是……孤儿院设立的目的是为了帮助弱者,而非筛选强者。”白衣女孩出神地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水,声音低了下去,“普通人家的孩子即使无法建功立业也一样能得到呵护,但孤儿却必须从小就开始竞争以吸引监护人的视线,真不公平呢。”
“沙夫朗阁下是孤儿出身吧?而且从银翼提供的资料来看,显然是靠着自己的努力才终于脱颖而出的,所以选择这种高效的方式无可厚非。但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每个孩子都能得到关心,即使他们很普通甚至是弱小也好。或许对于身为院长的你来说会很辛苦,可是我觉得这才是建立孤儿院的真正目的。”那双漂亮的眼睛认真地望着对方,令沙夫朗的心砰砰乱跳。
下一瞬间,一个大胆的猜测突然在院长的脑海中成型。然而当沙夫朗犹豫着是否真的该冒险确认的时候,泽菲利斯却率先替他说了出来。
“我想你应该猜到了,我也同样是孤儿。而且……还是一无是处的那种类型。”她的嘴角泛起眷恋的微笑,“但是有个人却依然把我当成公主,所以泽菲利斯如今才能站在这么广阔的舞台上。”
白凤将军的养育者吗?那究竟是怎样的人,可以让她露出如此温柔的笑容?想到这里,沙夫朗的心头突然涌起一阵莫名的失落感,沮丧的男人于是开始考虑该如何修改自己的计划,但在他来得及开口前,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却打断了院长的思索。
“失礼了。”伴随着年轻的声音,一名身材高挑的骑士走了进来。
不速之客是位相当英俊优雅的青年,一头金色长发披在精致的铠甲上,身后背着一柄极为显眼的双手大剑。沙夫朗一开始以为青年骑士是白凤将军的部下,但在两人的目光相接时,老练的商人却在一瞬间被对方锐利而极具压迫感的视线震慑住了。
“艾伦特,你怎么来了?”泽菲利斯略带惊讶的声音令孤儿院院长顿时全身僵硬。
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别人,而是帝国第三王子,黄金狮子艾伦特~!
尽管今年只有二十六岁,但艾伦特却为帝国立下了无数战功。几年内他不仅率军成功吞并里德尔周围的数个小国,同时还多次击溃索菲亚帝国的进犯。再加上对于军队编制的有效改革,国王对黄金狮子的评价已经大大超越了他默默无闻的两位哥哥,在这种局势下,大部分贵族们都聪明地选择成为他的同盟,而这又进一步壮大了黄金狮子的势力。
另外,艾伦特也是白凤将军泽菲利斯的未婚夫。一年前,王室成员与平民女子订婚的消息一经传出便在民间掀起轩然大波。尽管大部分人都持怀疑态度,可随着时间的流逝,两人交换定情信物的方式也逐渐成为了里德尔的一段佳话,青年恋人纷纷仿效。而由于泽菲利斯在平民百姓中的威望很高,因此艾伦特的人气也迅速跟着提升。
现在这位以百兽之王作为头衔的青年已经成为了继承王位的唯一人选,整个帝国瞩目的中心。
知晓对方身份的同时,沙夫朗·比兹唯一能做的就是立即单膝下跪,然后以忏悔的口吻向对方请罪。不过黄金狮子只是微笑着摆了摆手,然后就把全部注意力放在了未婚妻的身上。
“泽菲,我是来接你的。”艾伦特一边唤着对方的昵称一边解释。
“可是视察才只进行到一半而已,你是打算干扰帝国事务吗?”白凤故意撇了撇嘴,以严肃的口气反驳。
“看来的确很难办啊。不妨这样吧,”帝国第三王子想了几秒,然后回答,“现在先把孤儿院的事放一放,作为补偿,以后我会专门批准给你三天休假,不仅能完成视察,而且还能和孩子们多呆一段时间,你看如何?现在嘛……马车都已经等在外面了,还是赶快出发吧?”
听到“马车”二字时,女孩的表情在一瞬间沉了下来,接着异常爽快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就这么办。”她说着转向恭敬地肃立一旁的沙夫朗,简短地交代了几句,“总之,请照着你的方式来管理王都孤儿院,有我担当后盾,即使是贵族也完全没有妥协的必要。一切以孩子们的未来为最优先的考量。”
“是的,泽菲利斯大人。”院长深深地鞠了一躬。
直到精致的马车和负责护送的二十四名近卫骑士从视野中完全消失后,沙夫朗才终于叹了口气,然后缓缓走向大屋。这时,一柄伞突然在他的头顶张了开来。
“每个见到泽菲姐姐的男人都会这么失魂落魄呢。”克里兰笑嘻嘻地说,“考察结束后有什么感想,院长大人?”
“我要把毕生精力投入到孤儿院事业中去。沉寂整整三十七年,现在,沙夫朗·比兹体内的美少女养成之魂终于觉醒了。是的……属于我的命运齿轮将从此刻开始转动。”中年男子一字一句,认认真真地回答,那双原本平凡的瞳孔中此刻燃烧着熊熊烈火。
黄金狮子喜欢骏马,无论是在军中还是在王都,平时出行他总是会牵出自己的爱驹。如果某一天第三王子突然舍弃了他最爱的行动方式转而坐上慢悠悠的马车,那只代表一件事——情况已经紧急到必须在路上讨论的状况了。
而现在,泽菲利斯和艾伦特所乘坐的,就是这么一辆以多重魔法结界彻底屏蔽外界窥探的马车。
“出了什么事?”白凤以清冷的声音问,目不转睛地看着对方。
“还没有出事,不过很快了。”黄金狮子笑了笑,眼中透露出锐利的光芒,“一切都策划好了,我决定在明天清晨清除掉法师议会的首脑,那个叫做摩提达尔的精灵。现在正是最佳时机。”
“……告诉我具体情况吧。”沉默几秒后,泽菲利斯这么回答,那双比泉水还要清澈的眸子此刻却仿佛无底的沉潭,游走着让人无法琢磨的微光。
第三部 诞生 第九章 雨中鸟
“五天之前,也就是你在边境遭遇死亡骑士们的时候,摩提达尔也恰好离开了王都的法师塔。虽然并不清楚他究竟去了哪里,但间谍们已发现曾有人和他一同使用过里德尔境内的旅之祠。”艾伦特扬了扬手中的一叠文件,“这里有详细的调查报告,不过现在只能长话短说。”
“那些人的身份?”
“其中一人来自巴马丁盗贼工会,即使不是那个赫赫有名的杰克·维尔,也至少是能代表他的人。”
“这方面的情报我们早已掌握了,何况卡那多斯法师议会向来在自由港拥有很大影响力,会和盗贼们有联系也是理所当然的吧。”泽菲利斯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没有外人在场,女孩对于自己的上司兼未婚夫态度随意了很多,“告诉我另一人的情报。”
“还是个谜,”黄金狮子故作神秘地笑了笑,“但是已经查出对方和银翼商会有非常密切的联系。”
“银翼……吗?”白凤姣好的眉头皱了起来。
作为遍布全大陆、甚至在洛伦丹都发展了相当规模的贸易组织,银翼商会的潜在影响力是任何一位统治者都无法忽视的。在强大的武力与完善的行政面前,商人与他们所掌控的经济或许并不可怕,但当金币与魔力结合在一起时,恐怕再自信的国王也会觉得如坐针毡。何况黑暗中还隐藏着一柄淬了猛毒的匕首。
“现在大陆的中部和北方都受银翼影响,如果对他们下手里德尔的经济即使不崩溃也得残废,何况对于一个国家来说贸易组织是必不可少的,驱除了银翼,其他商会同样会加入进来,情况并没有任何改变。”
“仅仅因为这种模糊的威胁你就打算处决摩提达尔,里德尔的开国元勋?”泽菲利斯总结,特意加重了“开国元勋”四个字。
“泽菲,这是战场,不是纸上谈兵。就算对方支持孤儿院计划也好,你可别忘了大多数时候你们的意见是完全相反的。”第三王子的语调仿佛一柄冷酷的尖刀,“何况这不仅是扫除政敌的行动,更是为了帝国的未来。否则等到百年后里德尔统一大陆之时,或许第二天那位可怜的国王就会被这个老不死的精灵给踢下台。他不就是在等着坐享其成吗?”
“或许……”女孩轻声地回答了一句,接着便转过头去无言地望着窗外的细雨。
艾伦特不再言语,他知道现在正是未婚妻思考的时候。黄金狮子一面凝视恋人托着下巴观雨的倩影一面静静地等待,最后,白凤悦耳的声音终于打破了马车内的寂静。
“我明白了,就照你说的做吧。什么时候行动?”泽菲利斯回过头,眼中掠过猎人的专注。
“明天凌晨。”黄金狮子微笑着回答,“对方是最顶级的法师,光凭骑士团是不行的,所以我们必须联手法师议会的朋友们。你不是一直和他们保持密切联系的吗?”
“是,这件事我马上就去做。”女孩认真地点了点头,“但如果摩提达尔想要逃跑的话,即使是高阶法师的魔力干涉也……”
“移送方阵的问题已经解决了。我依靠洛伦丹大陆的技术改进了超大型防护结界,必要的法阵也已安置在法师塔周围的建筑中,明天凌晨将同时启动,彻底隔离结界内外的魔力流动。”王子打断了未婚妻的担忧,以冰冷的语调回答,“他绝对不可能逃得出去。”
摩提达尔站在窗前,细心地探测着来自外界的强大约束。整个法师塔以及周边地区已经被一个无形但牢不可破的球形力场包围得严严实实,不仅无法利用移送方阵突破,而且恐怕即使是飞行术,在接触到力场的瞬间也会完全失效。
来自路维丝联盟的法阵技术……精灵法师推测,里德尔帝国的第三王子毕竟还是有些手段的。对于过去的怀念令自己的行动无可避免地带上了犹豫,但老友的后裔却已毫无顾忌地攻了上来,这多少让摩提达尔觉得伤感。然而现在并非感慨的时候——敌人很快就要来到这里了,比预料的还要快。
看来一切始终要以自己的手做个了结。想到这里,摩提达尔顺着宽大的旋梯走向法师塔的最高处,他要在那里亲自终止里德尔的明争暗斗。
精灵法师来到塔顶,被狭窄楼道压缩的视野在瞬间豁然开朗。映入眼中的是还未从沉眠中醒来的里德尔王都,以及在它之上灰蒙蒙的天空,雨一直悄无声息地下个不停,万物因此被披上了一层冰冷的纱衣。法师议会的首脑就这样静静地在塔顶的巨型平台上等待着,任凭雨水打湿自己的长发和法袍。
不知过了多久,五个身影终于出现在了平台的另一头。透过冰冷的雨幕,摩提达尔可以轻易分辨出敌人的身份——第三王子艾伦特和他的副将泽菲利斯,法师议会成员克努德、达贡以及卡内尔。
三名议会成员都是卡那多斯大陆上赫赫有名高阶法师,再加上剑术出众的黄金狮子和让人难以揣摩的白凤,精灵很清楚接下来的战斗将会异常艰苦。如果现在立即发动攻击或许能取得主动权,但摩提达尔在迟疑了一秒后,还是放弃了直接凝聚魔力的打算,仅只给自己加上了多重防御结界。
目睹里德尔从自己向往的理想之国重新走上扩张的帝国之路,他不甘心。
“摩提达尔,我想你应该清楚我为什么会到这里来。”黄金狮子在十米开外站定,首先开口,他望向法师的眼光里掺杂七分嘲讽和三分忌惮,“虽然终于成为了卡那多斯大陆上最为强大的势力,可是对于优秀的王者来说,更加需要留意的却是帝国内部的变化。非常遗憾,现在恐怕到了为未来而整顿的时候了。你觉得呢?”
“两百年前,我和你的祖先一同建立起里德尔,不惜性命保护这个国家,就是为了能让世界上有一片人人都可以安心生活的土地。”精灵并没有回答对方,而是以苦涩的声音慢慢地叙述,“但是,为什么现在它却变成了一个四处撒播战火的怪物?我不明白。”
“真是空洞的说教。如此长寿却不了解现实的残酷,精灵真是可笑的种族。”艾伦特冷笑起来,“不过如果真不明白,不妨由我来告诉你吧,因为世间的唯一法则就是弱肉强食~!即使是最为强大的神灵,从诞生时起也必须拼命增强自己的力量,因为她们知道一旦衰弱便被被后来者吞噬,国家何尝不是如此?”
“如果只能以弱肉强食作为自己的行动原则,那是永远无法进步的~!”摩提达尔扬起头,似笑非笑地回答,他的语调逐渐冰冷起来,“告诉我,你的双手除了毁灭敌人外,曾经创造过什么吗?”
“扩张本身就是进步的结果,强大本身就是创造的产物。”帝国王族不屑地反驳,反手一抽,雪亮的双手剑已经横在了两人之间,“为了里德尔帝国,我必须彻底铲除像你这样阻碍进步的保守派~!”
“看来,没有任何余地了。”饱经沧桑的精灵叹了口气,然后退开一步。
以一对五……必须首先解决掉擅长魔力干涉与解离的达贡,摩提达尔为自己确定了目标。空气中的魔力在一瞬间鼓噪起来,而黄金狮子身后沉默不语的三位顶级法师也同时开始低吟咒语。但就在双方的气氛达到顶点即将爆发的瞬间,一个白衣的身影却出乎意料地打破了玻璃般的制衡。
“并不是以一对五,而是以二对四。”白凤淡淡地说,以毫无防备地姿态走向精灵法师。
“泽菲~!?你怎么了?快回来啊~!”艾伦特现以混合着惊讶和不安的口吻大喊。王子相信精灵法师一定是使用了某种精神控制,而在他的对面,困惑的摩提达尔也反射般地在指尖聚起足以融化钢铁的高温。
可是紧接着,那个悦耳的声音却让精灵手中的火焰完全熄灭。
“是老师让我来协助你的,‘大法师’。”女孩走到曾经的敌人面前,抬起头望向身材高大的精灵,认真地看着对方,“请称呼我为‘夜莺’。”
在被唤出称号的刹那,摩提达尔的表情由困惑转为惊讶,最后则是醍醐灌顶的恍然大悟。
夜莺……她就是那个人的学生吗?
“任务的内容是清除全部阻碍,完全控制里德尔帝国,并借助它的力量对敌人进行封锁。不过在那之前,我还有一些个人事务需要解决,请你稍等片刻。”泽菲利斯说着优雅地转过身去,手中带开一道漂亮而耀眼的弧线。
握在纤纤素手里的不是第三王子记忆中赠送的武器,而是一柄如流水般柔软的长剑,纤细而锋利。
精王剑“晨曦”。
冰冷雨水的洗礼下,剑身上流溢出一片若有若无的光华,烧灼着黄金狮子的双眼和灵魂。
“……为什么?”艾伦特以沙哑的声音问了一句,接着就再也说不出话了。权力、王位以及溅血的角逐被抛到了脑后,现在他的眼里只看得到泽菲利斯一个人。那双瞳孔中浮起深深的眷恋,被背叛的剧痛以及无法抑制的悲伤。
“因为,你所爱的仅仅是叫做白凤的完美幻影,却不是真正的我。黄金狮子很骄傲,所以绝对不会把目光留给路边奄奄一息的病孩,但遗憾的是,我恰恰就是那样的存在。”夜莺的声音温柔动听,但却如最利的刀锋切割着艾伦特的心,“所有经过的路人中,只有老师一个人愿意为我停下脚步,替我遮挡风雨。他赋予了我全部的一切,所以当我得到泽菲利斯这个名字的时候,就已决定要侍奉老师一生。”
“至于你,对我而言仅仅是政治斗争中的一个跳板,弱肉强食法则下的一个猎物。订婚那种事情也只不过……”
“这不是真的,你一定是在开玩笑~!”艾伦特声嘶力竭地打断对方,“我不相信~!赶快回来吧,泽菲~!”
“举剑吧,里德尔帝国第三王子艾伦特。请你抛弃一切困惑尽全力战斗,否则必死无疑。”夜莺摇了摇头,以淡漠的口吻地回答,“因为在以前的对练中,我所使出的力量可是连一成都不到。”
……连一成都不到吗?尽管泽菲利斯的语调平静而清冽,但是对于被唤出名字的人来说,这浸着冷雨的声音却比最猛的毒药还要剧烈。黄金狮子苦笑着低下头去,而当再次抬起时,他的双眼已被彻底绝望的阴霾完全覆盖。
原来白凤从来不曾存在过,一切仅仅是冷酷夜莺的伪装而已。
“你们三个不准出手。”艾伦特以颤抖的声音说,然后终于举起双手剑,摆出突刺的姿态,“泽菲利斯是属于我的,所以一切由我来了结~!”
下一刻,伴随着痛苦的咆哮,艾伦特不顾一切地冲向自己曾经深爱着的女孩。
作为帝国第三王子,黄金狮子的剑技师出名门,再加上双手重剑的威力,整个里德尔帝国内能接下他攻击的人屈指可数。然而现在,无论手中淬着寒光的巨大武器如何刺挑斩劈,它所刮起的狂风却甚至连夜莺的影子都无法沾到。
泽菲利斯躲过了对方的全部攻击,她持剑的手一直都优雅地背在身后,根本没有递招的意思——也没有那个必要——在女孩的眼中,王子的动作和静止的木桩并没有太大区别。
“连一成都不到,对不对~!?”艾伦特面目扭曲地大吼,夜莺形迹飘忽的闪避令他觉得受到了羞辱。他的眼中瞬间燃起烈火,一次又一次的扑空熔断了原先束缚住他的一切旧情,黄金狮子疯了似地全力挥剑。愤怒、悲伤与痛苦化为攻击倾泻而出,每一次斩击都是一个让背叛者难以回答的质问。
这场面是那么的相似于从前训练室中的切磋,然而冰冷的空气中却充满萧杀的感觉。对手已不再是那个输了比试后会撅嘴耍小脾气的白凤了,而是可以轻易看穿自己全部招数、有着冰一般无情双眼的夜莺。
现在面前这柄光彩夺目的剑是绝对不会为了黄金狮子而停下的吧?不,它从一开始就是为另一个人而舞蹈的~!嫉妒在艾伦特的灵魂掀起了滔天巨浪,这时他的眼睛突然看到了女孩身后的精灵法师。
都是因为你的关系~!
黄金狮子的嘴角凝起一个恶毒的微笑,下一瞬间,他的双手大剑突然改变了轨迹,以排山倒海之力斩向摩提达尔。
泽菲利斯的眼中掠过一闪而逝的惊讶,接着,她终于动用了手中的精王剑——这是夜莺第一次真正的攻击。女孩在肉眼难以捕捉的移动中优雅地旋转起身体,将带动的巨大惯性全部都加诸于细长的晨曦上,切开空气的弧形从正面撞上斩下的大剑。
金属碰撞的瞬间溅起无数灼眼的火花,然后泽菲利斯清丽的容颜以及横亘的两把利剑便映入了黄金狮子的瞳孔。夜莺仅用单手就挡下了对手的全力纵斩,无论艾伦特怎样咬牙切齿地猛力前推,晨曦依然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颤动,仿佛最坚硬厚重的山岩。
那纤细的手腕上蕴涵着王子永远都无法理解的力量。
“很好,你愿意为他挡剑啊?”艾伦特以颤抖的声音低声说,紧接着那声音突然变成了狂暴的怒吼,“那就再挡一次看看~!”
伴随着咆哮,双手大剑携着万钧之力直削下来,可是这一次却扑了个空。电光火石之间,本已避无可避的泽菲利斯纵身跃上双手大剑,在对方来得及反应前,晨曦的闪光已划过艾伦特的喉咙。下一刹那,千万条冰冷的雨线中,一道热血飙射而出,高高地扬起一片红雾。
“终究……弱肉强食……”艾伦特呢喃着自己经常说的话,然后笑了起来。那是可怕而濒死的自嘲,他在死前终于明白了一件事:希望用武力来实现理想的人,总有一天会被更强的武力击得粉碎~!
泽菲利斯根本忽略了第三王子的临终遗言,在确定对方无法逃脱死亡的时候,她就已经将注意力转向了那三名高阶法师——决斗结束了,可是战斗才刚刚开始而已。
白衣女孩在大剑的锋刃上蹬踏前行,仅仅几步就踩上了黄金狮子的肩膀。以此为跳板,她突然轻盈地跃上半空,手中的长剑在雨幕中划开一道亮线,直劈向靠得最近的那名高阶法师——擅长魔力干涉的达贡。
抬头看着象鸟一样掠下的泽菲,法师议会的最高成员只是哼了一声。尽管念颂咒文需要的时间令法师在贴身战中几乎毫无反击之力,但在千钧一发的时候,一个准备充分的高阶法师将比战士更具有威胁性。
达贡并没有吟唱咒文,他只是做出一个简单的手势。下一瞬间,早已储存好的有序魔力便从法师的手中喷涌而出,高热的焰流化为一只巨大的火鸟,猛扑向空中的目标。
顶阶火系魔法“炙羽”,不仅拥有极快的追踪速度,而且在威力上同样难以想象。泽菲利斯唯一的选择就是尽快着地后躲闪,如果真的打算正面硬来,达贡相信就算摩提达尔使用多层魔法防御壁也救不了她。
但夜莺根本没有躲闪的打算,精王剑在罅隙划出一个闪亮的半圆,一下就将赤红色的大鸟分成两半。崩溃解体的火焰洪流化为两团灼热的光球,在下落的女剑士身后剧烈地爆炸开来,将阴云密布的天穹撕开一道裂口,令沉睡的城市在轰鸣中惊醒。
“什么~!?”达贡无法置信地喊出声,眼中充满恐惧。
下一刻,晨曦毫无停滞地斩开高阶法师布下的三重防御结界,在穿着长袍的身躯上带出一条笔直的切口,鲜血从中激射而出,又一次染红了冰冷的雨水。
来自另一侧的反击恰好在第一名法师倒下时抵达。卡内尔连续施放了近百颗魔法飞弹,编织成一张巨网,彻底封锁住泽菲利斯的全部去路。夜莺略略扫了眼铺天盖地而来的攻击,随即采取意外简单的方式作为破解——她猛地飞起一脚,将达贡的尸体踢了出去。
可怜的法师立即被打成了筛子,但魔力之网也因此被人体盾牌砸开了一个缺口。泽菲利斯面无表情地从混着肉块的腥风血雨中突围,左手随即流畅甩动。下一瞬间,一道寒光突然顺着夜莺纤细的手指飞射而出,如闪电般贯过雨帘,直直钉在距卡内尔眉心不到五寸的地方。
一秒过后,空气被撕碎的尖锐呼啸和魔法御壁破裂的脆响才终于传进对方的耳畔。
这柄重不过锱铢的飞镖居然穿透了高阶法师布下的两道结界,直到最后关头才终于被拦下。虽然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伤痕,但从眼前落下的锐利锋芒足以让卡内尔浑身惊出一阵冷汗,正在吟唱的咒语也跟着被抛到九霄云外。
只剩一重结界……如果那个恐怖的女人再掷一柄过来就全都结束了~!想到这里,终于回过神来的法师连忙重新构筑保护膜——对于能够随心所欲操纵魔力的他来说这非常简单,只需要两个手势就能立即完成。
但夜莺的动作更快。
卡内尔只来得及转动一下手腕,第二道寒光便已沿着同一道轨迹射来。飞镖顺畅地穿透目标身前的两道御壁——刚筑起的一层和原本剩下的一层——然后从卡内尔的眉心射入,后脑穿出。这回溅出人体的不只是赤红的鲜血,还有灰白的脑浆。
“还剩下最后一个。”泽菲利斯抬起头,望向半空。
最后一名高阶施法者,法师议会副会长克努德,此刻正悬停在高塔平台的正上方。两名同僚的死亡为他赢得了拉开距离和施放魔法的时间,但即使如此,克努德也根本无法确定自己究竟有几成生还的几率。
怎么会变成这种局面?如果高塔没有被结界包围就好了,我至少还能逃出去~!成为了猎物的猎人咬牙切齿地想。
法师目不转睛地盯着两个可怕的敌人,明白自己别无选择。他的视线中充满浑浊的光芒,呼吸急促而沉重。
刚刚解决掉三人的女孩一言不发,只是疾抖手腕。又一柄飞镖迎着雨水射了上去,但却没能击中目标——克努德的脚下突然显现出一张巨大的半透明圆碟,纹丝不动地挡住夜莺的攻击。
与刚才完全不同,这面象镜子一样的结界是防御体系中最高级别的法术之一“镜返”。它能将物质攻击连同蕴涵其中的作用力和惯性原封不动地逆转一百八十度,然后重新打回去,对于战士和射手来说简直就是噩梦。
可被截停的飞镖并没有服从法术的逆转,而是颤抖着停在半空中。
很显然,飞镖的制作者专门为这种情况施加了反制法术。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同时压迫着细小的武器,金属无法承受这种可怕的扭力,痛苦地发出低沉的鸣响并迅速扭曲变形,最终被涅灭为粉末。
目睹自己的攻击被彻底化解,夜莺先是撇撇嘴,然后把注意力转向身后的精灵法师。
“用飞行术送我上去好吗?”
“没那个必要,接下来就交给我吧。”摩提达尔摇了摇头,然后微笑起来,“虽然法师总是团队中被保护的对象,但在魔力与魔力的对决中,我们同样也肩负着保护同伴的责任。至少给我这个机会。”
泽菲利斯点了点头。
两人静静地等待着,克努德高声颂唱咒文的声音沿着雨线传了下来。空气中无形而有质的魔力在这旋律中逐渐被引向中央,简直就好象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挤压它们般。法师的双手中先是凝聚起一线光芒,接着如潮水般注入的魔力在瞬间令这一个点膨胀成刺眼的光球。
在雨中最能发挥出威力的魔法非雷系莫属。既然敌人毫无进攻的打算,法师议会的副会长便决定先下手为强,以自己最擅长的高阶法术“雷霆裁定”彻底结束脚下两人的性命。
下一瞬间,法师手中的光芒终于象气球一样涨破了。伴随着炸雷的震耳欲聋的轰鸣,无数道刺眼的闪电形成一道雄浑的亮蓝色瀑布,从半空中无法抑制地倾泻而下。不仅雨水变成了致命的电球,甚至连空气本身都被烧得沸腾起来。
“雷霆裁定”发挥出了全部威力,这一击足以把里德尔王都广场上的全部物体——包括石板在内——全都烧成焦碳。然而,克努德身下的小小平台却纹丝不动,汹涌澎湃的闪电瀑布甚至连高塔顶端都无法淹没,因为在那之前它们就全都被更为强大的力量彻底消解于无形了。
摩提达尔高高举起的右手就象避雷针一样,吸收了全部闪电。蕴涵着巨大能量的蓝色长线象蛛丝一样缠绕收拢在他的手臂上,然而在蔓延到肩膀前,便被彻底消弭返还成无形的魔力,一如他们被构成魔法前的形态。
“仅仅知道如何增强力量是不够的,克努德。”精灵法师说着收回右手,熄灭残留在掌心的最后一线电光,“理解力量的本质才是一名法师真正应当追求的东西。”
对方面色惨白地干笑了几声。
“让我来告诉你魔法的本质。”摩提达尔念颂起咒文,他的吟唱才开了个头,克努德脚下的镜返结界便应声而碎——精灵用另一个镜返抵消了对手的防御。接着,银白的闪电从精灵的指间激射而出,扑向半空中的目标。
面对来自顶头上司的攻击,克努德试图做最后的挣扎,他迅速将身前的三道物理防御结界转换为魔法防御结界。可是就在闪电接触到御壁的瞬间,光芒却突然凝聚到一起,化为了一支实实在在的利矢,毫无障碍地钉进了法师的喉咙。
克努德的嘴里冲出一股鲜血,他的双手死死拽住箭杆,可是却连哀嚎声都发不出就从半空中掉了下来。曾经声名显赫的卡那多斯法师议会副会长“啪”地一声摔在岩石砌成的塔顶上,和血液早已冷却的同僚们一同成为了野心的祭品。
“结束了。”精灵扫过眼前的四具尸体,叹了口气,然后想起什么般转向身旁的女孩,“参与此次行动的其他人是否需要肃清?”
“没必要,他们都是我的部下。”泽菲利斯用手指理着自己潮湿但俏丽的短发,“事实上,超大型防护结界是我取得的技术,目的就是为了能将这些高阶法师们一网打尽,相信以后在对付巫妖的战役中也能发挥一定作用。”
“早就开始计划了吗?”
“是,因为从一开始我就是为了老师一人存在的。只不过艾伦特的冒进让进度提前一些罢了。”夜莺淡淡地回答,然后瞟了精灵一眼,“本来,如果没有你这个竞争对手的话,即使是为了迅速取得功绩也没必要做到未婚妻的份上的,只是……”
“只是?”对于这种无来由的敌意,摩提达尔只能回以苦笑。
“只是对于寿命短少的人类来说,每一秒都是珍贵的。光是拼命努力还不够,必须要走捷径才能追上老师的脚步。”女孩的眸中浮起惆怅的雨雾,声音也轻柔了下去,“即使老师周围围绕着再怎么杰出的精英也好,我希望他能把目光留给我一个人。”
“与其在这里空想,不妨多做些实事。”精灵善意地拍了拍同伴的肩膀,“虽然迟早要把权力归还给舞台上的人们,但目前我们必须彻底掌握整个帝国,并利用里德尔和盗贼工会的力量封锁住死亡骑士的行动。接下来的善后可不能掉以轻心,结束后我们便立刻与首领汇合。”
“恩。”女孩用力点了点头。
“快一点再快一点……”她呢喃着望向眼前朦胧的细雨,“我想要快点回到老师的身边。”
第三部 诞生 第十章 微光
飞舞的冰花遮蔽了天与地,无论是茫茫群山还是无尽的天穹,此刻全都笼罩在呼啸的风雪之中,涂满视线的只有将一切生命都冻结的白色。
罗兰一个人站在直Сhā云霄的卡扎克峰顶端,出神地遥望脚下苍凉的北国,凭任刀锋般锐利的北风刮过自己的脸颊。漫天的雪花栖落在青年身上,覆盖住他的金发,然后碎裂成点点星屑顺着额头流下。融化的冰淌过僵硬的嘴唇,舌头上感到了若有若无的涩味,耳边尽是呜咽的风声。
冻结般的寂静中,一个陌生但却熟悉无比的清亮声音在青年的身后响了起来。
“你在迷茫些什么?”
罗兰下意识地转过身去,首先映入瞳孔的是一柄巨大的剑,牢牢地Сhā在坚冰构造而成的基座中,仿佛一头沉睡的猛兽,在虚幻般的风雪帷幕下静静地等待来自主人的召唤。接着,越过游走着幽蓝光芒的剑锋,青年看到了自己对面肃立的那个人。
简直就像是水中的倒影一般,然而霜恸却在两人之间划出了不可逾越的鸿沟。罗兰的头发是灿烂的金色,黑暗之鹰的头发却如同飘扬的灰烬;罗兰的双眼是美丽的水色,黑暗之鹰的眸中却燃着灼热的火焰;雪花一碰到罗兰的肌肤便会迅速融化,黑暗之鹰的躯体却比暴雪本身还要寒冷。
“只要打倒阻挡在面前的敌人就行了,其他还有什么要考虑的吗?”死亡骑士说着,缓缓走了过来。罗兰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体挣脱了意志的控制,就好象真正的镜像,开始和对方作出一模一样的动作。
“我并不是为了战斗才想要接近死亡骑士的~!”
“你拒绝战斗?可是除了战斗的本能之外,你还拥有什么呢?”对方冷酷地质问,“一个连过去都没有的人是无法燃烧起自己的灵魂的,因为正是你自己亲手抛弃了可以点燃的一切,然后才会变成现在这种样子。”
“或许我的确还没有寻找到战斗的理由,”受质问者不卑不亢地回答,“但是,至少我有需要去守护的人。”
“是吗?可是既然如此,又为何要令奥露哈置身于如此危险的战场?”黑暗之鹰的话语犹如一柄尖刀,直Сhā入罗兰的心脏。
青年的身体在瞬间颤动了一下,他想要夺回对身体的控制权,然而双腿却依然机械地迈步,直到如镜像般存在的死亡骑士停下脚步为止。现在两人已经面对面地站在了平台的中央,当中只隔着那柄流泻出冰冷气息的双手大剑。
“你只不过是个畏惧孤独寂寞的自私者。”黑暗之鹰的嘴角掠过一个讽刺的微笑,好象在乌云密布的天空中两块铅色云朵间稍纵即逝的流星,“一个无法确定目标的战士和行尸走肉并没有区别,从这样的口中说出来的‘守护’也仅仅是笑话而已。”
罗兰脸色苍白地想要反驳,可是却突然发现自己的喉咙里只能发出毫无意义的破碎声音。接着,两人的双手同时握住了霜恸寒冷如冰的剑柄。
“你没有必要在我面前掩饰什么,因为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死亡骑士说着,猛地发力拔出沉睡中的巨大武器。伴随着坚冰碎裂的脆响,黑暗之鹰与罗兰之间如水中倒影般对称的联系终于被打破了~!
那柄剑握在亡灵的手中,而锋刃却架在人类的颈项上。死亡骑士眼中的烈焰熊熊燃烧着,但青年水色的瞳孔却透露出恐惧、不安以及无助的迷茫。
“你已经抹消了自己灵魂中的一切,但我却依然存在。”黑暗之鹰静静地说,声音从风雪的呜咽间穿过,飘进罗兰的耳畔,“我依然存在于卡托丽、奥露哈的记忆中,存在于伊修托利的歌声中,存在于这柄剑的锋刃中以及除了你之外世界的任何一处。”
“或许你改变了,可是不要忘记,囚禁着你的这个世界并没有改变。”对方的话语逐渐远去,而无尽的夜空则在瞬间吞噬去山峰和暴雪,将一切都笼罩入无法看透的黑暗。
梦……是梦吗?
罗兰猛地坐起身,大口大口地喘气。他下意识地去抓霜恸的剑柄,但回头的瞬间,视线却无法控制地停留在了一旁奥露哈安详的睡脸上。
已经是深夜了,月光抚过女孩微微颤动的睫毛,勾勒出精灵精致的脸部轮廓,虽然朦胧但却又带着几分让人难以抗拒的诱惑。由于白天常常使用祈祷术探测,再加上为了追赶死亡骑士们迅捷的行军而不得不减少休息,疲劳的奥露哈现在睡得很沉,那纤细均匀的呼吸声传进青年的耳畔,听起来就好象动听的歌声一样。
可是既然如此,又为何要令奥露哈置身于如此危险的战场?黑暗之鹰如刀锋般锐利的质问从脑海中浮现,令罗兰的心口隐隐作痛。
当奥露哈决定和自己最重视的人一同脱离索菲亚自由军时曾引起极大的不满和反弹,但是一向体贴的精灵却驳回了全部意见,执意跟随罗兰踏上寻找死亡骑士的旅途。随之而来的是无数艰难与危险,或许亡灵并不具有敌意,但是他们所经过的道路却处处潜伏着可怕的敌人。这对于仅仅由奥露哈、罗兰和艾伯塔三人组成的小队来说是几乎是致命的,几次险象环生的遭遇战后,精灵不得不使用祈祷术来探测敌人。
经过好几周的行军,追踪者们终于得到了可以抓住目标的机会——死亡骑士的扎营地就在二十公里以外,现在唯一需要考虑的只有说服对方的理由和措辞。可是到了这个时候,醒悟过来的罗兰却陷入了难以解决的迷茫和动摇。
我能保护得了她吗?还是应该就这样放弃?青年扪心自问,但是却得不到答案。现在已经陷得太深了,即使想要抽身而出也并非易事,但如果危险真的到来,仅仅以自己现在的力量可能安全化解吗?
罗兰没有把握。
“我该怎么办?”他低声叹了口气,然后温柔地俯身过去理着女孩散开的长发,动作轻得连他自己都无法察觉。
今天负责守夜的是艾伯塔,他紧握剑柄,一丝不苟地感觉着从魔法警报网中传递来的微弱波动,但接着出现在眼前的却是眼神飘忽的罗兰。
“怎么,做噩梦了吗?”精灵皱了下了眉头——如果同伴今天不能好好休息的话,那明天轮到他守夜的时候或许就会打起瞌睡,谨慎的魔法剑士不希望看到那种情况。
“或许吧,不过也可以算是警告或者嘲笑一类的东西。”对方耸了耸肩,然后盘腿坐在艾伯塔身旁,“总之,再躺下去的话只会让情况变得更糟而已。”
精灵理解地点了点头,然后不再言语。两人就这样沉默地守侯着。过了半晌,罗兰才重又开口,单刀直入地提了个没头没脑的问题。
“你担任奥露哈的侍卫有多长时间了?”
艾伯塔有些迷惑的抬起双眼,难以置信的注视了对方一会儿,仿佛在确定自己眼前站的人究竟是谁。过了好半天他才终于恢复常态,淡淡地回了一句:“从奥露哈出生时起,我就被指定为她的贴身侍卫了。”
“贴身侍卫?”罗兰眨了眨眼睛,以惊讶的口吻重复了一遍,“如果是贴身侍卫的话……女性不是更合适吗?”
“从安全的角度来考虑,我是唯一人选。虽然没办法和高阶死亡骑士抗衡,不过魔法剑士依然可以算是布拉因那斯最强大的战士了。”精灵的话语中隐含着青年无法理解的某种无奈与沉重,察觉到人类的困惑,艾伯塔自嘲地笑了笑,然后开始解释,“奥露哈身为里魔法使的力量对于精灵王国来说极为重要,在统治者们眼中她或许是镇国之宝一样的存在,但奥露哈身为一个女孩的个人意志却被完全忽略了……”
“所以只需要保证安全就可以了吗?我明白了。”罗兰点了点头,简短地回答。
但精灵却看到了对方瞳孔中的火焰,这火焰令他无法抑制地将眼前的青年和自己曾遇到的另一个罗兰·斯特莱夫重叠在了一起——很久以前,正是这火焰将遍布在奥露哈周身的枷锁全部都燃烧殆尽,被囚禁的雀鸟因此得以飞出牢笼。
对于自己来说如山峦般难以跨越的障碍,在罗兰面前形同虚设。他做到了自己永远都无法做到的事情——告诉奥露哈自由的含义,并且教会了她如何依靠自己取得那一切。
“可是,既然你清楚这些,为什么不提出反驳呢?”青年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但并没有任何责备的意思——对于罗兰来说,将奥露哈带入战场的自己才是真正应当反省的。
回过神来的精灵只是摇了摇头,然后以沉默作为拒绝。可是出乎意料地,对方竟然举起了霜恸~!
“有情况。”绷紧全身的战士低声说,瞳孔中掠过一线寒光。
“可是……魔法预警并没有动静。”
“敌人就在附近~!”罗兰加重了语气。精灵于是住了口不再争辩,身为一名魔法剑士,他对于自己的法术相当信赖,但多次从生死边缘脱险的经验告诉他战士的直觉不应当被忽略。
“我去叫醒奥露哈。”艾伯塔冷静地回答,将长剑护在胸前,然后慢慢地后退到林间的营地。青年则点了点头,依然紧握大剑,并摆出防御的姿态。
当罗兰与艾伯塔聊天的时候,确实有三名隐藏在森林阴影中的监视者存在——由寒冰皇冠骑士团派出的一支斥候小分队就躲在高高的树冠上——亡灵们原本的戒严范围并不大,但在与白龙一族交锋期间,为了能及时发现敌人从空中发起的迅捷突袭,黑暗之鹰将骑士团的戒严区域扩大到了半径为二十五公里的巨大范围。这个规定至今没有取消,所以侦察的斥候们很轻易地就发现了他们三人。
但面对失去了记忆的前任团长,三位死亡骑士的目光中所蕴涵的仅仅是好奇与惊讶,真正触动了罗兰直觉的并非往生者的视线,而是隐藏在另一棵树上的窈窕身影。
只是用飞镖瞄准就会感到如此不安吗?作为战士来说,可以算是最顶级的了……透过交错的叶影,泽菲利斯在心中如此评价自己的猎物。然而让夜莺感到奇怪的是,对方持剑的姿态却是破绽百出。
陷阱吗?还是说,除了直觉外一无是处呢?女孩推测着,双眼不放过猎物的一举一动。
就在此时,一个熟悉无比的声音借着魔法耳环的力量传进了她的耳中:“泽菲,情况如何?”
“在距离我军阵地三十公里处发现了三名冒险者,”夜莺轻声回答,一边心不在焉地转动手上的飞镖,“其中一名似乎会比较棘手,但必要的话可以把他们全杀了……该怎么办呢,老师?”
沉默几秒后,对方反问:“你现在离女神使者们的阵地有多远?”
“大约二十公里的样子。安心吧,我不会乱来的。”泽菲利斯清秀的脸庞带着一丝暖意,“而且‘大法师’给了我好多好多逃命道具……”说到这里,女孩却突然住了口,瞳孔中跟着掠过惊讶的涟漪。
“咦?”
“怎么了,泽菲?”耳环中立即传来反应。
“有暗哨,三名死亡骑士。”那个渴望归宿的女孩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眼神如刀锋般锐利的夜莺,“计划改变,我先去解决他们然后再来对付冒险者。”
“……好吧,务必小心。”
尽管对方无法看见,但泽菲利斯依然认真地点了点头。然后她动了起来,迅速而悄无声息地在纵横的枝叶间穿梭着,如同月光投下的影子一般虚幻。
三名死亡骑士各自挑选了一棵十几米高的树木隐蔽,呈品字型分布。如此一来,无论遇到何种突发情况他们都能迅速相互支援。另一方面,尽管从亡灵体表流泻出的死亡气息在茂盛的森林中显得格格不入,但目前并不用担心这一点——巫妖已经为他们施加了抑制法术,原本冰冷的躯体现在可以轻易地融合入背景中,根本不用担心会被发现。
然而此时此刻,罗兰的举止却令侦察小分队的三位观察者动摇了。
“他是不是发现我们了?”左侧的那一名首先沉不住气,此刻正通过魔法通信网和同僚进行交流。
“虽然我们的前团长依然十分敏感,不过这似乎不像是针对我们的……毕竟,连持剑的方向都反了。”对方的回答中带着笑意,可是接着讨论却被队长严肃的口吻打断了。
“如果不是针对我们的,那会是针对谁的?……罗兰·斯特莱夫的举动是否意味着还有其他人在这里?”一个又一个质问令其他两名心情松懈的死亡骑士在瞬间紧张起来。下一瞬间,仿佛是为了响应队长的质问般,一柄细小的飞镖在枝叶的阴霾间划出银灰色的光痕,直射向领队骑士的眉心。
死亡骑士大吃一惊,在来得及思考前双手已举剑格挡。金属碰撞溅起的火花在刹那扯去夜色的笼罩,借着一闪而逝的光芒,亡灵终于看到了头顶上的敌人——泽菲利斯正从更高的枝头上一跃而下,长剑如闪电般斩向猎物的头部。
两剑相交的巨响过后,往生者勉强接住了自上而下的斩击,但他脚下的树枝却由于不堪重负而“啪”地一声折断,亡灵也跟着狼狈地跌了下去。在下落了好几秒后,被攻击者才终于取回平衡,重新站立在垂直的树干上。而与此同时,夜莺却早已借助反冲力轻盈地跃上另一根树枝,此刻正居高临下地俯瞰着终于进入战斗状态的三名敌人。
“那家伙……”离泽菲利斯最近的死亡骑士啐了一声,毫不犹豫地纵身跳了过去。尽管对方拥有极高的剑术技巧,但在离地面十几米高的树枝上,普通人类是很难与可以操控重力的死亡骑士相提并论的。亡灵打算凭自身的优势一举结束战斗。
筛落的清冷月光在空中战场上点缀出班驳的影子,双方就这样一前三后在幽暗森林纵横交错的叶网中游走,看上去仿佛钢琴乐谱中跳动的音节。可是紧接着,其中的一个却从五线谱上毫无征兆地跌落——是最接近人类女孩的那名死亡骑士。
伊修托利赋予的强大力量绝不会在最关键的时候背叛主人,导致林间夜曲中断的并非亡灵的失误,而是泽菲利斯手中快若闪电的精王剑——在高速穿梭的罅隙,她竟然能预判出身后追兵的前进路线,并精准地一剑切断对方即将踏上的树枝。
失去平衡的往生者在一瞬间露出了破绽,或许只有针孔大小,但却足够死亡从中通过。夜莺突然在半空中回旋身体,然后猛地反手一掷,银色的长线在刹那间划开空气,然后射进了亡灵的眉心。被贯穿头部的死亡骑士立即全身一僵,接着直直地栽下半空,在压断无数枝干后重重地砸在地上。
“混蛋~!”目睹同伴阵亡,往生者的瞳孔顿时燃起熊熊的火焰。愤怒的驱使下,其余两名追逐者的速度顿时提高不少,但他们的剑锋却依然距女孩的背心五步之遥,无论怎样努力也无法改变。
“还有两名。”夜莺以淡淡的口吻自言自语,从密叶间一点而过。
真正的战士会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战斗本身上,周遭的一切包括死亡在内,全都无法令他们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动摇。只有当中了慢性致命伤害躺倒在地的时候,痛苦与恐惧才会一并缠上即将泯灭的意志,但在那之前,战士眼中所见只有自己和敌人的剑锋。
可是现在的主要问题在于,尽管位于林中空地上的三名冒险者已经进入了战斗状态,但敌人并没有出现,伴随着他们的不是需要凝聚心神的战斗,而是从四面八方围拢而来的杯弓蛇影。
究竟是怎么回事~!?
罗兰依然紧握着霜恸,紧绷的身体令他随时都可以发动攻击,然而青年的表情却有些不知所措。他并不清楚战斗双方的身份,只能听见刀剑不断交击的声音,偶尔有明亮的火花在暗夜的帷幕中飞溅——有什么在树木的高处以极快的速度移动着、闪动着。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艾伯塔打断同伴的观察,有些担忧地问。
“继续等待。”青年冷冷地回答,“在不清楚状况的时候贸然突围等于把后背留给敌人,那样根本没机会存活。”
“如果胜者是敌人的话呢?”精灵反驳,“不,很可能交战双方没一个在乎我们的死活也说不定。”
“如果胜利者是敌人,而且打算以我们为目标的话……”罗兰的声音中带着少有的冷峻,“至少他得首先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两名持剑者分立空地两头,而奥露哈则站在中央,手持长弓静静地等待。女孩的表情很平静,但金发青年并没有因此而忽略对方瞳孔中的深藏不露的不安,那丝阴霾令罗兰的心隐隐作痛。
为何要令奥露哈置身于如此危险的战场?
锐利的质问挣脱梦境的束缚,无法阻挡地传进罗兰的耳畔,声音大得好象暴雨中雷电的轰鸣。
下一瞬间,枝叶折断的哗哗响声打破了几近崩溃的气氛。最后一名死亡骑士被不知名的敌人逼得跳出密林,而另一个轻盈而纤细的身影则跟着从幽暗的舞台中现身,一跃而起截住了下落的猎物。
身经百战的生者和死者在滞留空中的瞬间激烈交锋,武器锋刃摩擦的光芒照亮了所有人的眼睛。接着,死亡骑士的那柄双手剑一下被击飞,旋转着Сhā入罗兰眼前的地面,颤动的剑柄上还连着亡灵依然紧握的双手。
败者沉重的身躯就好象断线的风筝,在半空中划过一条弧线后砸向地面。从他的两条断臂中喷出的血落到周围树木的叶子上,响起一阵噼噼啪啪的雨声。下一刻,还未等失去双手的亡灵起身,夜莺已经准确地踩在了他的胸口上,手中的长剑一抖,毫无停滞地贯穿过猎物的眉心。随着脑组织被蛮横地破坏,死亡骑士终于成为了一具不会动的冰冷尸体。
泽菲利斯缓慢而优雅地拔出剑,让血珠顺着明亮的剑脊无声地滴落。
她漂亮的眼睛从两名精灵的身上扫过,最后接上了自己对面手持巨剑的青年的视线,时间在那一瞬间仿佛冻结。
然后,夜莺清亮的声音打破了这种死样的寂静:“别做无意义的反抗,否则只会带来更大的痛苦。”
“你说什么~!?他居然……”法洛希黛的声音在瞬间提高八度,但接着她却立即住了口,然后直直地瞪着面前的巫妖。
“这是斥候们在半小时前发来的报告,我们的前任团长以及那位奥露哈小姐,现在就在距离此地二十公里的地方宿营。”理查德的眼中透露出狡黠的光芒,“除非魔法通信网出了故障,或者是寒冰皇冠骑士团成员在执行任务时开玩笑,你觉得哪一种更有可能?”
“罗兰他……”金发女孩轻声说着摇了摇头,“为什么偏要往战场上跑?”
“无论是否保留着记忆,像他那样的人是绝对不会甘心一辈子呆在温室里的,何况计划都已经被偷听了。”亡灵耸了耸肩,心不在焉地玩弄着桌上的魔法沙盘,“以你的感觉来看,罗兰·斯特莱夫可能会接受这种安排吗——‘引导他远离危险,然后象普通人一样度过接下来的生活。’”
对于对方犀利的反问,法洛希黛无言以对,但却仍然试着反驳:“可是如果是奥露哈的话,应该可以……”
“那位精灵祈祷士也曾被禁锢过,而帮助她得到自由的就是罗兰。现在,你竟然要她反过来把恩人关在温室里,这未免太过讽刺了吧?”巫妖终于微笑了起来,“尽管感情上有共鸣,不过你与她在这方面的理念想必大相庭径。可怜的法洛希黛,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可是却完全托付错人了啊。”
法洛希黛湛蓝的瞳孔在一瞬间呈现出愤怒,然而紧接着,混合着悲伤与眷恋的色彩就冲去了女孩双眸中的一切。她下意识地避开亡灵睿智的视线,以几不可闻地声音自言自语:“现在……我该怎么办呢?”
“去见他吧。”理查德认真地回答,“或许他就是为了见你而来的。”
去见罗兰?
我有那样的资格吗?
这被允许吗?
当面对面站着的时候,我该说些什么呢?
法洛问自己,但却得不到答案。迷茫的女孩唯一能做的就是低下头,让长发遮住自己的表情。
而理查德则在她的对面静静地等待着,等待选择的到来。身为最早接触到伊修托利的凡人,巫妖曾目睹无数死亡骑士的诞生,尽管眼前的女孩并不渴望力量,但是她双眸中的火焰和死亡骑士们并无区别,正如当年罗兰在复仇与守护间迷茫地徘徊一样,法洛希黛同样必须作出自己的选择。
是继续逃避,还是吐露自己的思念?
半晌过后,女孩终于抬起头,嘴唇微微张开。可是下一瞬间,生者与死者间微妙的气氛却被突然打断,帐篷的门被某个粗暴的家伙一把掀开,冰冷的月光在瞬间吞没了照明法术的淡淡光晕。
“怎么了?犹犹豫豫的?”阿尔萨斯皱起眉头,“如果你不去见他的话,那我可要出发了。”
“这关你什么事~!?”两人楞了楞,然后在同一时间愤怒地大吼起来。
“别误会,我对现在的罗兰可是没什么兴趣。”死亡骑士毫无反省的意思,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只不过刚才巫妖们和那三名斥候失去了联系,估计他们已经被敌人干掉了。”
“什么?”法洛希黛的瞳孔在瞬间收缩。
“敌人似乎只有一人,大概同样是斥候吧。在眨眼之间便干掉我的三名部下,恐怕是相当棘手的家伙。”阿尔萨斯血红色的瞳孔在不经意间掠过一线火苗,“无论是为了骑士团还是就我个人来说都不能放过他……你不打算去看看吗?”
失去记忆的罗兰并没有敌人,对方一定是冲着伊修托利来的,不可能把剑刃指向普通的冒险者。法洛希黛试图以这个理由来说服自己,可是下一秒钟,在亡灵的话语来得及消逝前,女孩已经冲了出去。
第三部 诞生 第十一章 月之门
罗兰看着泽菲利斯,全神贯注地盯着她的眼睛,觉得自己仿佛已经彻底被那双眸子中的阴霾所笼罩,甚至连驱动身体的战斗本能都被冻结住了。但即使如此,他也依然摆出突刺的姿态——因为身后有要保护的人,身为战士的自己在这个时候,绝对不能露出一丝一毫的胆怯。
霜恸的剑锋微微点地,持剑者如同离弦之箭般射了出去。罗兰打破了四人之间逐渐倾斜的心理天平,率先向强敌发动攻击。紧接着,数道半月形风刃从精灵的长剑上激射而出,封死了对手的全部闪避路线。
如果双方都是正面劈斩,或许罗兰还有胜算,艾伯塔推测。然而下一瞬间,精王剑晨曦带起的光芒立即将魔法剑士的全部幻想都撕成了碎片——无形但锐利的风之刃在接触到女孩剑锋的瞬间就解离成一缕清风,奥露哈射出的利矢被随随便便地躲开,不仅如此,她甚至架住了罗兰全力斩下的巨剑~!
“什么~!?”青年忍不住喊出了声,那柄又细又软的剑居然化解去自己狂风骤雨一样的猛攻。
这样下去,会全灭……罗兰会死掉的~!精灵里魔法使的瞳孔在瞬间收缩,她的脸上突然浮现出坚决的表情。
“赶快去帮罗兰,无论发生什么也一定要缠住对手,”女孩压低声音,“拜托了。”
在陌生环境下的遭遇战中,让只擅长弓术的奥露哈独自一人防守是极端危险的行为,可是艾伯塔却无法反驳,因为对方的口吻仿佛磐石般难以撼动。魔法剑士只得点了点头,然后迅速移动到侧面支援。
必须争取时间,这样才能使用祈祷术。奥露哈最后看了一眼在刀光剑影中舞蹈的三个身影,然后开始将意识沉浸入广阔而沉静的念之海中。
双手大剑与单手长剑组合的招式,金属与魔法共同驱动的攻击,罗兰和艾伯塔奋不顾身的连续抢攻一时间逼得夜莺后退了好几步,可是当泽菲利斯的眼角瞟到站在远处那名精灵的动作时,她的瞳孔中却突然散发出让人觉得毛骨悚然的寒意。
祈祷术~!?对方竟然是……绝对不能让那个完成~!
夜莺下意识地抿紧嘴唇,然后迅速绕过扑面而来的剑风,切进交锋的距离之内——这是双手大剑的死角。尽管那名身形灵活的魔法剑士正打算代替罗兰反击,可是泽菲里斯根本就不在乎。
她的左手一闪,飞镖在几乎是零距离的情况下掷了出去,打碎了艾伯塔的整个右肩。随着鲜血四下飙射,精灵持剑的右手立即软软地垂下,他的脸色一片惨白。攻击得手的捕猎者甚至都没有再去看一眼,便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最后一个障碍身上。
罗兰的大剑在血腥味弥漫的空气中斩开一个半圆,可是那道致命的轨迹在夜莺眼中却犹如慢动作一样破绽百出。她纵身跃上比双手剑还要大上一号的霜恸,手中的晨曦跟着划向对方的咽喉——这是夜莺最喜欢用来对付长武器敌人的办法,不仅迅速有效,而且在攻击结束后还可把对方当成跳板,为下一轮突破创造条件。
然而这一次,精王剑只削下了猎物的一缕头发——罗兰在最后关头果断地舍弃武器,然后飞起一脚踢了过来。
果然很棘手……夜莺在罅隙之间撇了撇嘴。她并没有避开金发青年的侧踢,而是在被击中的时候突然旋转身体,以对方无法想象的轻盈将受到的动能转化为反击对手的回旋踢。罗兰试着以手臂抵挡,但蕴涵了双倍威力的冲撞还是令他整个人都飞了出去。
接着,那个纤细但致命的身影轻轻巧巧地沿着霜恸跃上半空,以不可阻挡之势斩向站立不动的祈祷士。
防御的崩溃,反击的失败,还有当头劈下的长剑,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但是对于身处其中的人来说,那一瞬显得无比漫长。冻结的寂静中,只有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震动着人们的耳膜。
冲击力将双眼紧闭的奥露哈撞出了冥想状态,她刚一睁开眼就看到了斜躺在自己身侧的罗兰,对方的身上尽是刺眼的鲜血。接着,映入视线的是敌人明亮的长剑以及那双无法看透的眼睛。
在最后关头,金发青年用匕首挡住了夜莺的攻击,虽然尚未加持魔法力量的刀刃立即折断了,不过也多亏武器的缓冲,锐利的精王剑只劈进罗兰的肩膀便停了下来。但即使如此,传来的剧烈痛楚依然让他差点失去意识。
“罗兰~!”精灵女孩沙哑地喊着对方的名字,视线逐渐模糊起来。
只能到这个程度了吗?罗兰咬了咬牙。痛苦象潮水般裹住了全身,四肢早已失去知觉,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竭尽全力保持住清醒的意识……直到结束为止。
“已经说过了吧?”泽菲利斯的声音平淡而冷漠,“这只会带来痛苦而已。”
流动着鲜红液体的剑刃被拔了出来,然后缓缓指向猎物的眉心。可是紧接着,一道从天而降的银线打断了敌人的动作,逼得夜莺猛地后跃。攻击并没有就此停止,一支又一支的利矢如急雨般接连不断地落下,紧咬住对方的闪避路线不放。
下一刻,箭雨停止的刹那,展开双翅滑翔的猛禽从地面一掠而过,一个影子从上面跳下,手中握着的紫金色长蛇划开空气,甩出亮丽的色泽削向泽菲利斯。精王剑紫荆的尖端撞在晨曦的剑身上,令软剑整个弯成了弓形,夜莺冷峻的表情在溅起的火花中一闪而逝。
法洛希黛侧着身子回头,望着几乎陷入昏迷的罗兰,随后她的目光与精灵女孩的视线融会在了一起。
“祈祷术能用来治疗吧?请照顾好他。”法洛希黛简短地说,奥露哈默默地点了点头。
金发女剑士让过受伤的艾伯塔,举剑与白衣女孩对峙:“你的对手是我。”
“那一柄是精王剑‘紫荆’吧?卡托丽·奥兰德的佩剑。”泽菲利斯的语调里带着好奇与质问,“你的黑头发到哪里去了?还有绿眼睛……”
“你知道的还真不少。”法洛希黛的眼中荡起微弱的涟漪,但她依然警惕地注视着对方不放过哪怕一举一动。
“因为法佩罗的报告中特别强调过了,所以我们才会专门去调查。”夜莺随手甩去长剑上的鲜血,“明明是女神阴谋下的受害者,但为什么要去帮助死亡骑士?伊修托利之黎明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你和新的女神做了交易对不对?”
“我没有回答你的义务。”狮鹫骑士冷冷地回答。
“法佩罗很可怜呢,因为什么都没来得及看到就死掉了。虽然并没有和黑骑士说过话,但他依然是我的同伴。现在恰好是个机会……不妨就用你的血来祭一祭,想必老师也会很欣慰的。”
话音未落,泽菲利斯的手突然扬了起来,飞镖在空气中带起尖锐的鸣响射向对手。法洛希黛轻易挡下了这一击,可是下一瞬间,夜莺的剑锋竟然已近在咫尺,几乎可以触到女孩的睫毛。
这么快~!
在法洛希黛来得及感觉到惊讶和张皇前,身体就已经开始躲避了。晨曦的锋芒擦着她的眉角刺进了飞舞的金发中,丝绢般的长发顿时被带断了很大一束。两人错身而过的瞬间,夜莺突然抖动手腕,将软剑向后挥砍,这一击被如长蛇般保护主人的紫荆挡了下来,然而剑的尖端却依然拖过法洛希黛的锁子甲,在她的左臂上划出一道流血的伤口。
狮鹫骑士并没有立刻感觉到疼痛。女孩继续着刚才的闪避,在落叶地上侧滚出数十步远,然后才突然发现懂得云耀的自己居然在第一剑上便一败涂地。
故意让飞镖低速飞行,在给对手造成对比上错觉的同时,再施以致命攻击。夜莺的剑术并不仅仅是依靠速度取胜,更可怕的是能够创造出充分发挥速度并且绝对不会落空的机会。
恐怕会是一场艰苦无比的战斗……法洛希黛握紧剑柄,小心翼翼地站起身,让紫荆重新收缩成一柄剑——对方的动作太过迅速,光凭武器的力量是不能捕捉的,展开的剑身反而会成为累赘。
一支利矢突然从森林中射出,接着又是另一支。夜莺一开始还用剑去拨挡,可是箭矢越来越多,还伴随着好几发跟踪目标的火球,最后,当密集如鼓点的马蹄声传进耳畔时,她知道再拖下去也毫无意义。
死亡骑士们赶来了。
“真讨厌。”泽菲利斯皱起眉头,接着从腰带上掏出一颗宝石抛向空中。切割精细的宝石在空气里划过一条弧线,一面闪烁着各种眩目的色彩一面旋转,在达到最高点的瞬间突然爆发出强烈的光芒,将夜下的幽暗森林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而当光芒褪去时,夜莺早已消失无踪。
“离开了吗?”失败者喃喃自语,下意识地松了口气。
“输了?”阿尔萨斯纵马从高高的树枝上一跃而下,颇有兴趣地看着头发凌乱、甲胄破损的女孩。
“输了。”法洛希黛毫不掩饰,随后头也不回地奔向冒险者们的营地。
“他怎么样了?”法洛希黛问,但回答她的却不是奥露哈。
“没什么大碍。”罗兰的语调中带着自嘲,青年挣扎着试图从地上坐起身,精灵女孩连忙阻止了他。
“不行,这样伤口又会裂开的~!里魔法的疗效可没有圣光术那么强,别乱来。”奥露哈埋怨着,然后体贴地搀扶他站起身。
“谢谢,现在感觉好多了。”罗兰首先对精灵说,然后转向狮鹫骑士,“也要谢谢你救了我们。但是……抱歉,能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吗?”罗兰刻意避开两人的视线,温柔但坚决地推开身旁的女孩,然后慢慢地走向漆黑一片的森林。那双水色的瞳孔中一闪而逝的无奈让祈祷士心头一紧,精灵求助般地望向一旁的女剑士,可对方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真让人担心。”法洛希黛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远去的背影,目光中带着深深的担忧,“可是,这是他的命运,所以选择也只能由他一人去做,其他人是帮不上忙的。”
“帮不上忙吗……”奥露哈重复着对方的话,低下头不再言语。
罗兰忽略了从巫妖和死亡骑士们那里投来的好奇目光,避开营火的光芒,走进幽暗森林。参天大树枝叶的遮挡下,月光被切割成班驳的碎片,交织的光与影组成了一副诡异的图画。青年原以为这里只有自己一个人,但紧接着,从身后传来的声音让他吓了一跳。
“如果罗兰·斯特莱夫预料到当年的自己会变成这种样子,或许他就不会作出这种逃避的选择了。对不对,理查德?”那个有着赤红色双眸、身材高大的死亡骑士很随便地问着,丝毫不介意被讨论的对象就在眼前。
“现实中并不存在如果二字,我也不能替罗兰做决定。”巫妖耸了耸肩,然后走近有些迷惑的青年,“我是理查德·巴雷斯,亡灵军团总指挥,那边的是阿尔萨斯,寒冰皇冠骑士团团长。”
“我是罗兰·斯特莱夫。”尽管清楚对方知道自己的名字,可是罗兰还是坚持报了一遍,然后他有些不确定地看着两名亡灵,“你们……曾经和‘我’一起战斗过吗?”
“没错。”理查德点了点头,继续近距离观察人类。
“黑暗之鹰很强大,他掌握了很高级别的云耀,而且……”青年说着,下意识地抚摩了一下霜恸,“真正懂得如何使用这柄武器,是这样的吗?”
“没错。”理查德再次点了点头。
“可是失去记忆后的我却没有目标了,”罗兰目不转睛地看着亡灵们燃烧的双眼,仿佛被那律动的火苗迷住了一般,“成为一个真正战士的必要条件究竟是什么?”
“别问这种愚蠢到极点的问题~!”阿尔萨斯的眼中突然冒出旺盛的火焰,他的语调在一瞬间变得冰冷无比,“你的命运只有你自己才能把握,想要模仿别人根本是白费心思~!如果你想要模仿的是过去的自己,那还不如当初就苟且偷生算了~!”
这句话令罗兰水色的瞳孔在一瞬间扩张,整个人就象石像一样定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哼~!本来还有点期待,算了……”死亡骑士首领摆了摆手,扭头就走。
“具体的事宜我们路上再谈吧。总之,你也尽快过来到骑士团的驻地去,此地不宜久留。”理查德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然后追上自己的同僚。
“伊修托利究竟是怎么想的?”阿尔萨斯用自己红色的眼睛盯着巫妖,似乎要从对方的眼中抠出些什么一般,“把罗兰的过去抹消,再找个兵荒马乱的时候把他丢出来,这就是所谓的‘幸福’?”
“幸福始终是要用自己的手去争取的。”理查德淡淡地回答,“伊修托利给予罗兰的仅仅是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至于能否把握住未曾把握住的事物,就看他自己了。”
对于不知疲倦、不需要补给的亡灵们来说,扎营是相当罕见的行为。在这片充满敌意的土地上,就算是设施齐全的要塞也没有彻夜的行军来得安全,除非必要,否则梦魇的步伐是绝对不会停下的。但现在,显然就是那样的时候了。
一千名死亡骑士在幽暗森林的谷地中建立起了半永久性的阵地,石砌的碉堡在绿色的映衬下显得很显现,亡灵们的寒冷气息则将整片土地变成北方的冰原,然而最醒目的还是阵地中央矗立起的巨大门扉以及以之为中心的七个五芒星法阵。
看上去很像是巫妖们的最高魔法技术“黑暗之门”,他们曾利用这种技术将数十万军队在一夜之间从北方大陆送到艾拉泽亚,然而事实上,眼前的建筑却并不是以现世的魔法为基础的,它的功能也与黑暗之门完全不同。
这是一扇用来连接现世与月之都的大门,它的一切力量都来自于凯琳娜红宝石。死亡骑士们将借助从宝石中产生的共鸣打开一条通往现世与灵界重叠领域的通道,赶往那里寻找到最后一位星之子——伊修托利的“终末”。
可是在这扇门还未来得及开启前,尾随而至的敌人们已经潜伏在幽暗森林的深处虎视眈眈地注视着一切了。
“光是斥候就懂得高级别的云耀,而且使用的居然是和这柄制式相同的软剑……她的主人会是怎样的?”阿尔萨斯很难得地在军事会议上摆出一本正经的表情,“恐怕比我们预料的还要麻烦。”
“很显然,敌人也已聚集在附近,不过他们的人数应该不会很多,否则便无法实施突袭。”理查德念了一句咒文,桌上的魔法沙盘顿时亮了起来,“阿尔萨斯,如果是你的话,会怎么做?”
“肯定会在巫妖们维持法阵运做,部队正要进入通道的时候发动攻击。那是最薄弱的环节。”
“没错。如果我们急着进入月之都,那么在这里就会被歼灭大半。所以此次作战的首要目标是将尾随的敌人一网打尽,如此一来不仅能毫无干扰地进入月之都,以后的任务也会容易得多。”巫妖点了点头,两眼炯炯有神地扫过肃立着的死亡骑士队长们,“明天就进行开启通道的仪式,不过各位没有进去的必要,磨利你们的武器吧。”
往生者的瞳孔在瞬间燃起兴奋的火焰。
而与此同时,在离亡灵阵地不远处的某个鸟瞰点上,同样长寿的另一位施法者也提出了完全相同的建议。
“在对方开启月之门的时候进攻吗?”日行者注视着逐渐落下的夕阳,反问身旁的精灵法师,“虽然是很正确的战术,不过对方一定也会预料到这点。”
“能够预料和能够弥补是不同的。”摩提达尔这样回答,“要进入月之都就不可能跳过这一环,我们只要静静地等待即可。”
“驻扎在此的死亡骑士有多少?”血族又问,这一次响起的声音清脆悦耳。
“一千名左右,巫妖五十名,另外……昨天遭遇的狮鹫骑士和三名冒险者也在里面。”夜莺认真地回答。
“这么说还有另外一千名死亡骑士潜伏在我们的视线之外。”黑发的吸血鬼又转向身旁的最后一人,“杰克,我们那位不安分的盟友现在怎样了?”
“华特现在只在自由港出没,虽然那个‘大富翁游戏’的确让进帐多了许多,但他挥霍起来却更快……”盗贼工会的前任首领垂头丧气,“再这样下去,或许连半年都不用,巴马丁盗贼工会便会彻底瓦解了。”
“我明白了。”血族不再提问,而是陷入沉思。那双宝石般的眼睛此刻望向远方,夕阳已经被黑色的森林遮去了一半,死亡骑士们的石碉堡在这种昏暗的光线下变成了巨大的阴影,几乎占据观察者的全部视线。
半晌过后,领导者终于下了决定:“立刻撤退。”
“撤退?”即使这个决定出自自己绝对信赖的领袖,摩提达尔和杰克·维尔依然无法掩饰惊讶。就连泽菲利斯也微微歪了歪脑袋,似乎在问“为什么”。
“我们目前的战术目标是阻止亡灵进入月之都,所以他们就故意透露出这个薄弱环节,但恐怕另外隐藏着的一千名死亡骑士会在我们发动攻击的同时从背后袭击。他们为什么不聚集起全部的力量去寻找并保护‘终末’?答案就是他们现在根本不打算去寻找,猎物想要做的是干掉尾随的猎人。”血族仔细地阐述自己的推测,“另外,华特·华特的动向也很让我在意。”
“你们应该多少知道些他的事情吧?”提起红发大汉的时候,日行者的语调突然变得十分凝重,“华特唯一真正惧怕的只有祈祷术。所以他唯一真正想要毁灭的,也只有祈祷术。现在在有盟友的情况下,他居然对进入月之都毫无兴趣……恐怕……”
“恐怕月之都已经发生了什么我们还未知晓的事情,是这样吗,老师?”泽菲利斯接过话头。
“没错,所以我们的阶段目标也必须变更,在情况不明的时候,不应贸然发动攻击。”
“那么现在该怎么办?”精灵法师问。
“不去亲眼看一看是不行的,我们也进入月之都吧。凯琳娜的红宝石并非只有一颗。”血族的眼中掠过稍纵即逝的感情波澜,那一瞬间过后,命令的声音恢复了往常的平静,“让直属部队做好准备,我知道有另一个地方同样适合开启大型通道,一切等进入后再做打算。外围势力则继续封锁白石山脉和幽暗森林,白石厅的入口也要多加注意。”
“是。”三人同时点了点头。
“对了……”日行者突然想起了什么,“那三名冒险者是什么身份?”
“似乎与索菲亚自由军有联系,但具体细节还未经过调查。”杰克·维尔耸了耸肩。
“稍微注意一下。”吸血鬼简短地回答,接着以高大身材展现了一种无法想象的轻盈,刹那间借助外露的枝节掠下参天大树,仿佛连影子都没来得及投下一般。
当第二天黎明的阳光唤醒沉睡的万物时,阿尔萨斯的嘴角也挂上了难以掩饰的微笑。一想到可能遇到的强敌,这位执着于力量的往生者就觉得浑身兴奋,他相信今天一定能让自己的爱剑痛饮敌人的鲜血。
然而,随着夜幕的到来,别说是嘴角优雅的笑容,就连死亡骑士眼中的火焰都快熄灭了——巫妖们装模做样地运行了整整一天法阵,死亡骑士们也在门内门外进出数次,可是根本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到了第三天傍晚的时候,寂寞的阿尔萨斯终于按奈不住,亲自率领斥候外出侦察。整整一夜的高强度奔驰后,死亡骑士得到的唯一结论就是——方圆百里之内根本没有敌人。虽然不清楚究竟是出于何种理由,但对方确实已经悄无声息地撤退了。
这个结论让理查德目瞪口呆了好一会,接着,亡灵军团睿智的总指挥做出了显而易见的决定:立即进入月之都。
“进去以后,可不是那么容易便能出来的。”开启的月之门前,法洛希黛凝视着身负巨大双手剑的青年。死亡骑士的纵队无言地从女孩的身侧通过,看上去就象是背景一样的黑色帷幕,衬托之下,法洛的湛蓝瞳孔和金色长发显得格外醒目。
这几天里两人并没有说过什么话,作为与亡灵们一起行动的少数生者,每个需要食物的人都在忙着储备各种必需品——或许这仅仅是一个逃避的借口,但却可以令罗兰获得短暂的思考与喘息。至于舍弃过去的黑暗之鹰究竟得到了什么样的结论,无论是法洛希黛还是奥露哈都不知道。
所以,女剑士现在要问。
“是啊,或许会很危险。”罗兰停下脚步,目光与女孩交汇在一起,“可是如果让我回去的话,去哪里呢?这个世界并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从霜恸中我体会到了黑暗之鹰的心情,所以以为也许能在这里找到些什么。可是当我真的和死亡骑士们交谈后,却发现听到的一切根本好象是别人的事迹……我已经丧失了那个罗兰·斯特莱夫所珍惜的一切,关于奥露哈的,关于卡托丽的,以及……关于久远和伊修托利的。寒冰皇冠骑士团依然不是我的归宿。”
法洛希黛一时语塞。精灵祈祷士的眼中浮现出无法抑制的悲伤。
“黑暗之鹰很迷茫,因为他难以作出选择。”青年继续以平淡的口吻叙述,水色的瞳孔中不带一丝波澜,“但对于白纸一张的我来说,根本就没有选择可言。”
“我也没有保护他人的资格,不是吗?”罗兰自嘲地笑了笑,“好在执着者们的力量强大无比,所以并不用担心奥露哈会遇到危险,死亡骑士的营地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罗兰~!”精灵女孩忍不住喊出了声。
“所以我要从这里跨过去,与死亡骑士们一起战斗,在血与火焰中继续寻找。”青年继续说着,眼中透露出坚决但无奈的光芒,“前面究竟有什么那是未知的领域,但身后肯定没有我要的东西。”
罗兰头也不回地走进月之门,两界融合处的|乳白色光芒在瞬间就吞噬他的全身,只在水一样的表面留下一个又一个扩散的涟漪。
门的另一侧,完全不同的风景在往生者们的眼前舒展了开来。幽暗森林的阴霾一扫而空,地平线尽头如屏风般与天相接的白石山脉也消失无踪。衬着远处嶙峋的群峰,视野中是一片高低起伏的翡翠色丘陵,清晨弥漫的雾气令隐藏其中的一切显得神秘而美丽。
然而下一瞬间,死亡骑士的瞳孔却在刹那收缩——这片翡翠风景的正中央是一块巨大而触目惊心的黑色,看上去就好象被烈炎烧穿的画布一样。
“去看看。”理查德的眉头顿时紧锁在一起。
阿尔萨斯无言地点了点头,便于行军的纵队在命令下改变成了适合战斗的冲锋阵型。没有人问为什么,因为那片黑色笼罩下的寂静更甚于亡灵散发出的寒意。死,这寂静所代表的只有死。
而当严整以待的死亡骑士们终于抵达目的地时,映照入瞳孔中的是一片被彻底破坏的废墟,地面呈现出岩浆肆虐过后的焦黑色,大部分建筑都象奶油一样被焚毁,唯一剩下的几座也早已在剧烈的高温中被玻璃化,此刻正支离破碎地反射着阳光,看上去就好象是围绕着冤魂的巨型墓碑。
“还不能确定这里究竟是……”艾莱卡匆忙地否定着。
“这里就是月之都了。”理查德静静地打断了对方的话语,然后指向不远处,“看那里。”
巫妖手指之处是唯一一处尚未沦陷为焦土的地方,一口清澈的泉水正汩汩流淌着,镜一般的水面与周围的死亡气息格格不入。
“和星之都的雪待泉一样,这里也有一口泉水,通往三界交汇领域的入口,绝对不会被毁灭的通道。”巫妖叹了口气,“不过这也恰恰证明了这里一定是月之都的残骸。”
“看上去这些废墟至少也已存在上百年了,不是来晚不来晚的问题啊。”阿尔萨斯走近被玻璃化的建筑,抚摩着粗糙的表面。风雨的锤打下,这些融化而成的镜子早已模糊不堪,绝对不可能是近期形成的。
“我知道这些痕迹……”法洛希黛颤抖地说,“这是……”
她无言地扫视过周围的废墟——有些如同喷发过的火山口,有些好象冲击波肆虐的结果,有些仿佛被成千上万的火球轰炸,还有最显眼的那些,就好象被巨人的利剑般一分为二。
“不会有错,这是炎龙美露基狄克毁灭后留下的废墟。”女孩脸色苍白地下了结论,从脑海中浮现的回忆令她的瞳孔在一瞬间充满绝望。
“可是炎龙在来得及进入月之都前就被皇帝雅加西击败了~!谁都知道这个事实~!”理查德以不可思议的目光瞪着对方。
“他可以在修养好后卷土重来。”寒冰皇冠骑士团团长理所当然地回答,这句话令巫妖眼中的冷火疯狂而狂乱地跳动起来。
“这……”理查德觉得自己甚至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原来月之都早在上百年前就被火焰的主宰者彻底毁灭了?
这里已经成为了一片死地,根本不可能有人注意到星之子的降临~!伊修托利遗失在人间的最后一份力量从未被任何人收养过~!不,那个幼小的生命能否在现世与灵界的重叠领域存活下来甚至都是问题~!
或许在十多年前,无人照顾的“终末”就已经成为了自然的饵食。自己完善构思的整个战略,就因为炎龙对祈祷术的报复而彻底粉碎,甚至连碎片都找不到一块~!
该怎么办?
“等等,我好象听到歌声了?”罗兰有些犹豫的声音突然打破了冻结的死寂。
第三部 诞生 第十二章 诗帆之绘卷
经过一天的搜索式行军,寒冰皇冠骑士团终于抵达了月之都以北的山区——罗兰听到的歌声就是从这个方向传来的。按照常识歌声绝对不可能传递过上百公里,然而在失去目标的现在,理查德也只有把伊修托利之欧林的直觉当成是最后的救命稻草了。
比起直Сhā云霄的白石山脉,这里的群山要低矮得多,相对的地形也显得错综复杂。分水岭的切割下,到处都是险要的峭壁和宽阔的峡谷,再加上层层叠叠的升腾雾气,整个地区犹如迷宫一般。死亡骑士们在两道交叉的分水岭前停了下来,静静地等待搜索任务的分配,而骑士团长则策马跃上峭壁,试着眺望起远近的地形。
“这里可不比丘陵,搜索整个山区恐怕会花费很多时间。如果敌人突然发动攻击,集合和支援也相当困难,真棘手。”阿尔萨斯皱了皱眉头。
“但即使如此,我们也必须搜索。”自从目睹月之都的废墟后,理查德的眼中就带着燃不尽的焦虑,“按网格分配,然后尽快开始。”
“等等。”死亡骑士突然伸手制止对方。
“怎么?”巫妖不耐烦地问,对方却不回答,只是无言地将手中的长戟递了过来。透过与山岩接触的戟身,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从握杆上传来的一次又一次明显的震动。和骑士冲锋时连绵不断的冲击完全不同,仿佛有一柄大锤不停地砸向地面,节奏缓慢而明显。
“地震吗……不,似乎不是。”理查德摇了摇头,正当巫妖试图寻找更多线索的时候,他却诧异地发现不仅手中的武器在颤抖,就连梦魇蹄下的山峰也开始随着沉重的鼓点微微震颤。就好象有一头难以想象的巨兽正以缓慢但无法阻挡的姿态踏步前行。
然后,他便发现那真的是一头难以想象的巨大猛兽。
一群鸟受惊地飞上高空,裹得严严实实的云雾突然被撕开一片,下一瞬间,一尊肩高超过八十米的石狮走进了死亡骑士们的视线。庞然大物的每一步中都凝聚着的万钧之力,山谷中顿时激起咆哮的狂风和彻耳的回音,刮过往生者的脸颊,回荡在耳畔久久无法散去。
接着,当阴影足以覆盖整个峡谷的狮子完全趟过群山中的云海时,它背上矗立着的高塔也跟着从白茫茫的一片中显现了出来。从峭壁上俯瞰的观察者并没有被遮蔽去全部视线,然而盘旋在高塔周围的山鹰以及袅绕的云雾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人们,眼前的景象究竟有多么壮观。
“移动城?”就连阿尔萨斯也不得不承认,这头把峡谷当小溪的狮子确实引人注目,而那座塔的神秘主人想必会为失去目标的亡灵带来一些惊喜——无论是好是坏。
“只有祈祷术的力量才可能驱动这样的东西~!”理查德的瞳孔中重新绽放出光彩,他立即转身盯着法洛希黛,“告诉我,星之都里是否也有这样的移动塔?”
“完全不同的风格。”女孩只是摇了摇头,“星之都祈祷士的观念是以亲近自然为基准的,可是这个庞然大物显然和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
“是吗?看来我们要和一位立场不明的祈祷士打交道了。”巫妖点了点头,收敛起欣喜的表情,“必须仔细揣测对方的意图……”
理查德的话音未落,那头石狮却已经停下步伐,此刻正卧在分水岭的正前方。担任前锋的死亡骑士们小心翼翼地从山坡上靠了过去,但依然谨慎地保持着与庞然大物之间的距离——毕竟,他们甚至连塞对方的牙缝都不够。然而下一刻,背负着高塔的猛兽却真的张开了自己的血盆大口,一道半透明的楼梯从空气中凝聚而成,连接起地面与狮子深不见底的喉咙。
“看那样子,似乎是想要邀请我们。”寒冰皇冠骑士团团长的嘴角扬起笑容,但双眸中却是接受挑战的眼神,“人家特地从山里走出来张开大嘴迎接,没理由拒绝吧。”
“我也一起去。”罗兰紧了紧霜恸的绑带,“而且非去不可。”
“非去不可?如果是这种感觉,或许‘终末’就在那里。”理查德点了点头,“俗话说得好,‘不入虎|茓,焉得虎子’。”一向谨慎的巫妖说着,大步迈向宏伟的移动城。
阿尔萨斯毫无疑义地走在最前,紧随其后的是法洛希黛和罗兰,理查德和奥露哈则位于队伍的末端。当精灵女孩踏上水晶楼梯的时候,最后一级台阶立即缓缓升起,如同猛兽卷起的舌头,将五名前行者送进了黑暗的未知之中。
和灵树之馆完全不同……置身于狭长的拱形通道中,金发的女剑士下意识地将眼前的景象与以往的记忆做了个比较。如果说星之都的树屋风格能体现出芙罗拉和蔼可亲、亲近自然、与世无争的个性,那么这座高塔的主人显然要难琢磨得多——因为墙壁两侧的每一幅画题材都大相径庭,有美丽的女性侧身像,有血腥的战场素描稿,有神秘的几何演算图,除此之外甚至还有古旧的兵刃陈列其中,似乎布置者有意要将整条长廊弄得不伦不类。
但是,这些看似毫无规律的装饰品之间,却存在着一条无法打破的牢固联系。
“全都是与神灵有关的东西。”理查德一脸严肃的表情,“你们看见那面盾牌上的徽章了吗?”
“雷娜斯时代‘真理骑士团’的标志吗?”法洛希黛这么推测,上面的纹章对她来说显得相当陌生,可见并非产生于路维丝联盟。而除此之外,能与神灵挂钩的恐怕也只有雷娜斯了。
“不,是更早时代的东西。”巫妖否定了对方的判断,然后凑到盾牌旁边的一幅油画上,在油画的右下脚,亡灵燃烧的双眼看到了作者的签名——塞尔多斯,绘于布伦希尔历○一四年。
“似乎塔的主人与神灵颇有渊源,至少研究的资料相当丰富。”亡灵军团的总指挥眯起眼睛,“究竟是一个怎样的祈祷士?”
就像回应这疑问一般,长廊尽头的大门在看不见的力量引导下缓缓开启,原本压抑的空间瞬间膨胀了开来。从行走过的距离估算,现在这个位置恰好是石狮的腹部,一间广阔的巨型圆厅,而当来访者们走进以后才发现,这间圆厅的构造十分眼熟——不仅有白石砌成的战场,还一并包括了外围的观众席——简直就像是缩小版的大卢尔德竞技场。
“欢迎来到月光洲。”一个清脆嘹亮的声音从对面传来,与此同时通道的大门再度关闭。
阿尔萨斯并不在意自己的身份从客人变成了角斗士,但当竞技场对面的那个身影映照入眼之时,死亡骑士的最高领袖顿时僵在原地,双眸中涌起无法逃避且不可抑制的回忆之潮。
声音的主人是位精灵女性,穿着悦目的翠绿色便服,一头金发十分醒目,眼神中蕴涵着优雅与傲慢,但这些并不是往生者为之震撼的原因。
“我是黎瑟西尔,这座高塔的主人。”皇帝的恋人微微一笑,目光扫过五名来访者,最后停留在死亡骑士腰间的佩剑上,“很久未见了,阿尔萨斯,到现在为止大概有两百年了吧?”
“正好两百年。”死亡骑士从罕有的震惊中恢复过来,不卑不亢地回答,“真没想到居然会在这种地方遇到熟人,缘分吗?”
“命运并非凡人可见的事物。”黎瑟西尔将注意力转向另外四人,“叙旧的话不妨先搁一搁,作为伊修托利在现世中的使者,死亡骑士进入月之都的目的我多少可以猜到一些……你们是为‘终末’而来的,对吗?”
“既然阁下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皇帝最亲近的人,而且又掌握着高深的祈祷术,解释起来就方便多了。”理查德走上前来,把一脸严肃的阿尔萨斯挤到身后,“迟了介绍,我是理查德·巴雷斯,亡灵军团总指挥。”
“这三位虽然是生者,但同样与我们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分别是罗兰,法洛希黛以及奥露哈。”巫妖神情自若地做完介绍,然后话锋一转,切入正题。
“正如你的判断,我们的确是为了最后一位星之子而来的。所以希望……”
“伊修托利的‘终末’就在月光洲上。”精灵不耐烦地打断对方,她的声音并不响,但却在一瞬间令亡灵的眼中燃起无法抑制的火焰。
“什么~!?”理查德的语调带着明显的颤抖,“那么……”
“虽然你们的目的是保护并引导星之子,”黎瑟西尔又一次打断巫妖,“可是我不能把她交给你们。”
“但是、但是为什么?”巫妖的脑袋在大起大落后失去了思考能力,只能干巴巴地挤出这么一句。
“因为没理由把时间浪费在比自己弱的人身上。先通过我的考验,然后才能开始正式谈话。”黎瑟西尔眉毛一挑,用手捋过耀眼的长发,“环顾一下四周,我们现在站立的地方可不是谈判桌,而是竞技场~!”
精灵女子的话语令阿尔萨斯的眼中燃起赤红色的火焰:“竞技场……吗?说得对,在热沙战场上,一切都是要以剑来说话的,而且,”死亡骑士的嘴角泛起冰冷的笑容,“所谓强抢这种事,我也不是不喜欢~!”
他的话音未落,精王剑云耀已“唰”地一声出鞘,和主人一起掠过地面,射了出去。
阿尔萨斯从未和雅加西唯一的亲人交过手,事实上他和黎瑟西尔说过的话也仅仅只有个位数。但死亡骑士却深知祈祷术的恐怖——一旦发动绝对无法抑制——而眼前的对手恰恰是历史上最强大的祈祷士之一,这个理由足以令往生者在第一时间动用自己的全部力量。
然而足足过了漫长的好几秒,预测之中的交锋依然没有展开。亡灵突然发现无论怎样拼命奔跑,与对方之间的距离都没有任何改变,就好象冻结一般。
怎么回事?阿尔萨斯猛地一个急停,眼前的景象却令他的瞳孔瞬间收缩——战斗开始直至现在,自己居然还在同一个地方不停地绕圈~!
观战的四人在五米开外直瞪眼睛,目光中充满不可思议。
“如果你以为祈祷术仅仅能操纵四大元素的力量,那可就完全错了。两百年的云耀经验只有这个程度吗?”对手的声音远远传来,带着一丝刺耳的讥笑。
伴随着她讽刺的话语,死亡骑士脚下的影子突然扭动起来,从那潭沸腾的黑水中升起另一个黑色的阿尔萨斯,血红的双眼中充满绝望的灰烬。
“很早就说过了吧?以你的天赋绝对不可能成为最高级别云耀的掌握者,无论怎样挣扎,在尽头等待着的始终只有失败。”镜象的声音空洞而悲伤,“看看现实吧,那个眼中只有复仇的罗兰,那个才活了你十分只一年龄的罗兰居然能领悟如此强大的战斗技巧,而自认为执着于力量的你却不能。”
“以追求力量为理由的你,其实根本没有存在的必要。”
“闭嘴吧。”阿尔萨斯冷笑着回应逼近自己的影子,“这种玩弄心理的鬼把戏,纯粹是浪费时间,哼~!”他说着,手中的长剑如闪电般刺出。
周围压抑的黑色一扫而空,但死亡骑士却赫然发现,这雷霆一击所贯穿的竟然是自己~!
精王剑云耀锐利的长锋从阿尔萨斯的前胸Сhā入,后背透出,刺眼的剑刃上带着一道亡灵的暗红鲜血,看上去触目惊心。
“什么……这怎么可能……”往生者难以置信地低声自语,眼中的火焰微微颤抖起来,“我究竟在干什么?”
接着,仿佛突然被抽去力量般,高傲的死亡骑士软软地跪倒在地——刚才的一剑破坏了脊髓,尽管亡灵并不会因此毁灭,但是以生理学为基础的控制方式却使得这具躯壳立即瘫痪了。
“如果其他四位连他都不如的话,我想你们可以原路返回了。”黎瑟西尔淡淡地回答,注视失败者的眼神冰冷而残酷。从战斗开始到现在,她甚至不需要移动哪怕一步。
“等等~!”罗兰踏前一步,霜恸剑锋点地,“还没结束。”
“祈祷术可不是幻象魔法,并不是光凭坚定的意志便能轻易抵挡的力量。”金发精灵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摆出突刺的姿态,“不过,战斗延长些时间倒也无妨。”祈祷士说着,湛蓝的双眸中掠过一线光芒。
下一刻,罗兰已置身于无法看透的深邃黑暗中。
幻觉吗?忍耐,不要随意出击。青年告戒自己,刚才阿尔萨斯正是因此而落败,自己绝对不能重蹈覆辙。
可是黑暗却开始逐渐褪去,它们并不是被一下子冲走,而是像落潮一样慢慢地、柔和地流淌向尽头的地平线,与此同时,漂浮在黑暗之上的柔和光芒则逐渐扩散到整个空间。
最终,笼罩的黑暗完全散去,大地在罗兰的面前舒展了开来。无数纤细光洁的柔茎优雅地斜挑起凝固的白色冠冕,在微风中轻摆着自己的脑袋。天与地的交界处是朦胧的白色,犹如波浪般连绵不绝。
月之花?青年有些惊讶,但莫名的暖流却让全部不安悄无声息地褪去。
接着,一个温柔而熟悉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
“你终于来了。”
如同万籁俱静之中一滴落下的水珠,这话语在罗兰的心中激荡起千万重涟漪,令沉眠于最深处的灵魂无法抑制地颤动。青年不明白为什么,可是他知道这是回家的感觉。
罗兰放下剑回过头,如梦境一般的景象在倏忽之间消失,他的目光越过身后的同伴,越过岩石铸就的战场,最终停留在高高的观众席上——
在那里,一个黑发碧眼的少女正以好奇的目光凝视着自己,两人视线融汇的瞬间,时间冻结了。
那是~!?罗兰张嘴想要喊些什么,但青年的话语还未出口,黎瑟西尔的手刀已经精准地斩中他的颈项。剧烈的冲击下,背对敌人的战士再一次被无尽的黑暗完全笼罩。
“居然能让我的祈祷术失效,他究竟是什么人?”精灵皱了皱眉头,近距离审视昏迷过去的罗兰,丝毫不在意其他三名对手就在身旁。对面的奥露哈与理查德试图反击,但他们的眼神却被渗透入的强大力量搅得浑浊不堪,甚至就连身体的控制权也被夺走,如冻僵般寸步难移。
只有法洛希黛尚有行动的余地——女孩胸口的项链此刻正发出轻微的鸣响声,向着四面八方流淌出雾气般的光芒。然而,即使有“久远之灯火”的守护,法洛希黛依然无法完成这一次进攻——精王剑紫荆在拔到一半的时刻背叛了主人,再也无法抽出哪怕半寸。
“今天令人惊讶的事情似乎比预料的还要多……”传说中的祈祷士看了法洛希黛一眼,重又将注意力集中在罗兰身上。半晌之后,她的声音才再度响起。
“伊修托利之欧林……吗?”黎瑟西尔站起身,禁锢的力量在同时毫无征兆地撤消,恢复自由的三人连忙退后几步,但绿衣的祈祷士却只是笑了笑。
“今天就到此为止吧,你们可以留下。”原本冰冷的语调终于带上了一丝暖意。
“为、为什么?”巫妖松了口气,不过并没有就此沉默的打算。
“因为测试已经结束了。欧林依然存在,那就说明伊修托利并没有说谎。”黎瑟西尔简略地解释了一句,接着话锋却突然一变,“不过,这并不代表你们可以带‘终末’离开这里。”她说着将目光转向青年刚才望着的地方,“诗帆,你过来。”
直到此时,狼狈不堪的来访者才终于发现,竞技场上竟然有一名不请自来的观众。而当他们看清那位从包厢中缓缓飘落的少女时,所有人的视线不禁在一瞬之间凝固。
夜空一样的短发、碧玉般明亮的双眸,简直就像是和久远、梦琉从一个模子里刻出的人形。每当少女走近一步,法洛希黛颈项上的那颗“久远之灯火”就会律动一次,仿佛正因主人的回归而欢欣跳跃。
“伊修托利之‘终末’。”
理查德喃喃自语的声音终于打破寂静,他的语调中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眼中冰冷的火焰因欣喜而绽开。
“不是让你等在塔里的吗?”月光洲之主的语调中带着责备。
“可是,总觉得这个人有些特别,”少女的视线依然停留在罗兰身上,她旁若无人地走到躺着的青年旁,俯下身用纤细的手指戳了戳他的睡脸,“所以想要来看一看。”
“对了,还有那个也是……”她想起什么般突然回过头。
下一刻,伴随着诗帆银铃般的嗓音,法洛希黛颈项上的饰品突然从她的领口里飞了出来,扯动链子悬停在半空中,轻微鸣响着,向四周流泻出温润透明的光芒。
“原来如此……”黎瑟西尔似乎明白了什么,满意地点了点头。
“熟悉亲切的感觉,和我的书很相似。”短发少女漂亮的眼睛扫过项链的主人。然而下一刻,女孩原本期待的目光却迅速化为明显的失望,“不一样,完全不对……错了,那不是你的东西。”她摇了摇头,泪珠状垂饰中的光芒随即熄灭,再度落回重力的掌控。
“如果从血统的角度来看,或许的确如此。至少法洛希黛已经和‘久远之灯火’完全没有联系了。”法洛希黛淡淡地回答,小心翼翼地将垂饰挂好,然后迎上对方的视线,“但是……这项链却继承了许多人的愿望,其中也包括我的。”
“抱歉,我不太明白。”诗帆有些迷惑地看着对方,似乎想要追问什么,可是一声清脆的掌声却打断了两人之间的对话。
“好了好了,暂时就到这里吧。有话到塔里面去再说,竞技场可不适合聊天。诗帆,你先把他带去照顾一下。”黎瑟西尔说着,顺手抽去那柄还穿在阿尔萨斯身上的长剑,巧妙地将冰冷的武器送还鞘中。
“恩。”女孩点了点头,似乎认为这么安排理所当然。
周围停滞的空气中突然形成数股强风,如同长线般相互纠结缠绕,最终凝聚成一只半透明的梅花鹿。旁观者们惊讶的目光注视下,诗帆低声对风之力的具现体说了一句什么,召唤兽于是小心地托起双眼紧闭的青年,跟着主人走向竞技场一侧精致的门扉,很快就消失在了拐角处。
“那我们也……”奥露哈想要追上去,但在场的另一位精灵祈祷士却拦住了她。奥露哈连忙回头,求助般地看向女剑士,对方的眼神中同样充满担心。
“不用担心伊修托利之欧林,他很快就会醒过来的。”高塔的主人看出女孩的心思,微笑着回答,“你们四位,请先随我走这边。”黎瑟西尔优雅地用手一切,做出邀请的姿势,然后走向另一侧。
“如何,能站起来吗?”理查德叹了口气,弯下腰搀扶多年的战友,对方仿佛根本没有听见询问,只是木然地点了点头,然后以歪歪斜斜的动作起身。
“……可恶,居然会变成这样。”阿尔萨斯凝视自己僵硬的双手,咬牙切齿地自语。
“即使是掌握云耀的战士,在这种祈祷术前同样毫无反击的力量,不用特别在意。”黎瑟西尔引领着队伍不紧不慢地走上楼梯,回头时恰好看到了死亡骑士的扑克脸,“别误会,我并非打算安慰你,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哼,那么雅加西呢?”失败者冷冷地反问。
“他是不一样的。”精灵不置可否地笑了起来,眼神起了微妙的变化。
“因为那双宝石瞳的关系,所以皇帝才能抵抗这种犹如幻象般的祈祷术?”理查德有些好奇地开了口,“还是说云耀创造者的意志比伊修托利的骑士更坚定?”
“我的祈祷术可不是仅靠意志便能抗衡的。”黎瑟西尔说着将视线转向人类女剑士,“不,别说是意志,就连‘始源’的护身符也同样无法抵御……当然,所承受的压力可能要减少一些,但那并不代表什么。”
“似乎的确如此。”法洛希黛将手按在胸前,苦笑着回答。
皇帝的恋人自顾自地开始叙述:“你们应该知道吧,女神遗失在人间的力量会被称为‘星之子’,即‘始源’和‘终末’。 她们生来就能与念之海沟通,因此可以成为最出类拔萃的祈祷士。”
“然而星之子之间同样是有区别的,‘始源’的力量趋向于辅助——死亡骑士操控重力的能力即是以此为基础,但‘终末’的力量却极具破坏性,”讲解者看了一眼和自己同族的客人,“这位奥露哈小姐也懂得祈祷之奥义,应该很清楚由风之力形成的梅花鹿意味着什么。”
被点名的精灵女孩低下了头:“恩……那是我无法达到的程度。”
“普通祈祷术仅仅能将自身的意识转变为驱动念之海的力量,所以最终形成的东西显得模糊不清,大多是范围极广的元素类攻击,比如洪水、风暴或是冰川,无论威力大小,它们的本质是相同的。但‘终末’的祈祷术不一样……”黎瑟西尔顿了顿,“对于诗帆来说,念之海的感触非常清晰,当她驱使第四界的力量时,等同于以意识为刻刀,雕塑出自己心中所想。”
“结果非常精确,就像艺术品一般,不是吗?”
“总之,在这个世界上,‘终末’的力量只有‘终末’本身才能抗衡。”对方以理所当然的高傲口吻总结,“雅加西一直携带着我赠送给他的护身符,所以才能抵抗路维丝之‘终末’的祈祷术。”
“路维丝之‘终末’~!?”除了对此毫不关心的死亡骑士外,其余三人都禁不住高喊了起来。
“恩,那就是我,一个被神抛弃的星之子。”黎瑟西尔的语调黯淡下去,“或许正是因为‘终末’的力量太过强大,所以才会被否决也说不定。害怕我觉醒的路维丝试图借助凡人之手杀死我,如果不是雅加西的话,我早就被同族的箭羽射穿心脏了。”
“而到了现在……到了伊修托利的时代,我的星之子身份已彻底失去意义。简单说来,算是‘过期’了吧。”那冷酷的语调如同北国刀割的寒风。
气氛中不知不觉地混合进了沉闷与压抑,人人都抿紧嘴唇专心走着仿佛没有尽头的楼梯,在熬过漫长无比的一分钟后,目的地才终于出现在众人眼前——一间宽敞舒适的休息室。客人们在房间坐定后,高塔之主的声音重又响起。
“说实在的,我真的非常羡慕,或许还有些嫉妒。因为此刻死亡骑士们就像在寻找公主一样寻找着伊修托利之终末,而且,欧林和星之子之间的联系也非常微妙。”
“但现在的罗兰·斯特莱夫已经没有当初的记忆了,他凭借伊修托利的力量抛弃过去,获得了新生~!何况黑暗之鹰唯一的恋人是久远,他不可能对诗帆……”还未来得及多想,法洛希黛略带激动的反驳已脱口而出,说到一半时女孩却又醒悟般地住了嘴。
怎么会……为什么我会想急着否定她所说的一切?法洛希黛低下头问自己,试着让长发遮去矛盾的表情。其实,与终末存在某种连续或许也没什么不好,如果能令现在的罗兰找到目标的话,那么……
但是……真不甘心……
“虽然不清楚那个青年身上发生过什么,然而他与诗帆之间确实存在着联系。”对方慢条斯理地解释,“刚才早就强调过了,‘终末’的力量只有‘终末’才能抵挡。如果不是诗帆无意识的庇护,那家伙根本不可能豁免掉我的祈祷术。”
“不过,如果你们是担心爱情方面的问题,那大可不必。”察觉到两名女孩的心情,皇帝恋人的话语中透露出过来人的体贴。
“为、为什么?”法洛希黛心虚地问,一旁奥露哈的脸庞上早已飞起两朵红晕。
“她并不是你们想象中的女孩子,诗帆和被星之都收养的“始源”不同,也和与精灵们一同流亡的我不同。”黎瑟西尔淡淡地回答。
“按估计,诗帆现在大概是十四、五岁左右,被我收养则是五年前的事。再往前的经历她从未提起过。不……与其说是刻意回避,不如说是舍弃了自己的记忆。但可以肯定的是,伊修托利之终末曾进入过现世,接触过许多人,并接受了高程度的教育。”
“这……怎么可能?”理查德的身体禁不住晃了晃。
“肯定。当时世界的焦点大概都集中于女神之间的斗争,所以并没有察觉到终末的存在。但诗帆却从人类世界学到了很多教训,并为了保护自己而变得冷漠异常。”精灵的语调不容质疑,“如果我不是祈祷士的话,或许在第一次接触的时候就会被她杀死了。”
“那现在呢?”法洛希黛小心翼翼地打听。
“现在?”黎瑟的微笑中带着幸福的感觉,“大概可以算是我的养女。”
如果雅加西也在这里的话,那就是真正的幸福了吧?祈祷士的双眸中掠过一闪而逝的悲伤,但立即就被看不透的黑暗覆盖了去。
“但即使如此,她也并不会去关心月光洲以外的事情。”精灵的话锋一转,“和我一起生活的这五年里,诗帆基本把时间都花在了祈祷术和读书上。作为现世女神的终末,她成为最强的祈祷士只是时间问题。而且对于她来说,拥有祈祷术就足够了。”
“你们这些亡灵打算怎么说服她离开月之都,我并不想多干涉。”黎瑟西尔站起身,表示谈话即将结束,“但在那之前,恐怕必须先解决掉追兵。”
第三部 诞生 第十三章 歌
我已经舍弃了一切,甚至连她的名字都想不起来。但即使如此,耳畔回荡的歌声却依然熟悉无比。
感觉很悦耳、很怀念、温暖得让人不愿放手……
“总算醒了。”银铃般的话语从头顶传来,罗兰略为吃惊地睁开眼,接着便无法再将视线移开——那时转身望见的少女就坐在床头,此刻正静静地看着自己。
明亮的阳光透过窗户投进来,为女孩勾勒出悦目的剪影。她的脸庞恬静美丽,灵动的双眸中浸着嫩叶的薄绿,柳叶眉又细又长,一头清爽的黑短发梳得整整齐齐,夜空色的映衬下,右侧那只银发卡格外显眼。
……很可爱~!罗兰自然而然这么想。
“有你在的时候,感觉果然完全不一样。”少女冒出匪夷所思的一句话,“费雷尔多也是这么说的,你看。”
“不一样的感觉?费雷尔多?”刚醒来的落败者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有些摸不着头脑。
“恩。”对方点点头。
直到这时,罗兰才发现女孩的肩上停着一只漂亮的鸟——并非真正的生物,而是纯粹由火焰凝聚起的幻形,仿佛明亮的琉璃,在室内放射出变幻莫测的柔光,如同盛开在黑夜边缘的红月。
“那是……”青年在一瞬间睁大眼睛,“里魔法吗?”
“你在说什么啊?不要用外行人的说法来称呼它~!”黑发少女的眼神变得有些冷漠,“这是‘祈祷术’,以自身意志描绘出世界形态的力量。”
“不过,你这个人还真有趣。”诗帆说着突然凑到罗兰面前仔细审视他,距离如此之近,青年甚至可以闻到她身上若有若无的淡香,“不仅连这种常识性的东西都会犯错,而且在战斗的时候居然敢背对黎瑟,究竟算是勇敢还是愚蠢到不畏死亡?”
“啊?”回想起当时的情形,罗兰只有回以苦笑——总不见得给出“是为了看你一眼”这种容易引起误会而且又显得轻佻的回答吧?
“好了,既然醒了就不要一直躺在那里,赶快起来。”女孩似乎并没有聊天的兴趣,她小心翼翼地合上膝头的书本,慎重地收入怀中,然后站起身向罗兰伸出手,“跟我来吧,再不走,黎瑟一定会觉得奇怪的。”
名为费雷尔多的火焰鸟应和似的鸣叫一声,然后扇动翅膀融会进透明的空气中,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
“总之,一切就按照刚才讨论过的进行吧,有死亡骑士作为月光洲的缓冲,回旋余地会大很多,应变措施也能相应增加。”黎瑟西尔总结道,缓缓站起身。
“可是……为什么不把诗帆交给我们?你明明知道的,伊修托利的敌人非常危险。”理查德略一沉吟,最后还是忍不住发问,“如果让我们现在带着女神之终末离开的话,这里或许可以幸免于难。”
“如果这只是亡灵事务,我当然会勒令你们离开。但现在,正因为他们的目标是诗帆,所以才绝对不能坐视不理。虽然躯壳已冷,你至少该明白 ‘亲人’的涵义吧?”祈祷士以平静的语调回答,然后瞟了发问者的同僚一眼,“何况死亡骑士中最强的阿尔萨斯在我手下都一败涂地,伊修托利的使者也没什么好指望的了。”
巫妖无言以对。
“传说中的祈祷士,皇帝的恋人愿意成为助力不是很好吗?没什么好迷惑的,当是意外之喜便可。”月光洲的主人打开会客室的木门,示意谈话到此结束,“我已经为那些自以为是的愚者准备了盛大的迎接仪式,不用就可惜了。”
“什么可惜了?”银铃一样清脆的声音从门口飘了进来。
下一刻,房间里五人的视线全都象遇到磁石一样被吸了过去,首先迎上带着询问眼神的诗帆,然后望见她身后略微有些窘迫的罗兰,最后则定格在两人牵着的手上。
啊啊,看来接下来事情会变得很有趣。理查德恶意地猜测,一时将敌人即将进攻的担忧抛到脑后。
是罗兰主动牵的手吗?似乎不是……应该只是普通意义上的牵手而已。何况黎瑟都说过了,终末是不懂得爱情的。法洛希黛试着想要强压下心头的不安感。
又不是第一次遇到女孩子,为什么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就不会露出那种表情?奥露哈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揪心地闭上眼。
丝毫不在意身后两位女性的想法,黎瑟西尔只是不为所动地耸了耸肩:“你是叫罗兰吧?比我预料的晚来了一会,还真是不禁打。下次记得不要背对敌人,除非逃跑的时候。”
“这……”对于这种评价,罗兰一时难以反驳。他突然沮丧地发现,自从醒来以后自己便彻底失去了主动权。
“敌人正在迅速接近,没时间可以聊天了。”精灵转向自己的养女,“诗帆,你稍等一会,我去读下区域信息。”
黎瑟说着走过两人身旁,但黑发少女却阻止了她:“等等,让我去读吧。”诗帆的话语中带着跃跃欲试的音调。
“但是,最近你的状态不是不太好吗?”高塔之主有些奇怪地反问。
“没关系。好象……”少女说着看了身旁的罗兰一眼,“好象今天的状态好极了~!”
这一回,就连黎瑟西尔也掩饰不住诧异的神情了。
“喂,快点跟我走吧。”诗帆不由分说地拽起罗兰跑向通往更高层的通道,将各怀心思的五个人抛在身后,很快就消失在了楼梯的拐角处。
月光洲塔顶的视野比想象中的还要开阔,站在塔顶的平台上,有一种与高山齐肩并行的感觉。缭绕的云雾就在身旁,飞翔的雀鸟近在咫尺,而石狮脚下的死亡骑士们则变成了一个又一个小小的黑点。此刻,这些黑点正在迅速地集结,凝聚成一个又一个巨大的三角形剑锋,等待着将敌人撕成碎片。
“虽然并不是整个重叠领域的最高鸟瞰点,不过就在这里好了。”诗帆四下环顾,然后做出决定。她将双手合十放在胸前,然后慢慢拉开,接着,从天空中俯瞰连绵群山的透明沙盘便清晰地从空气中浮现于两手之间。
罗兰对这种祈祷术十分熟悉——在追踪死亡骑士的时候,奥露哈就使用过类似的方法。但黑发少女手中的沙盘无论是范围还是清晰度都较精灵有很大提升,甚至还可以随意地放大或缩小局部景象。
“真厉害。”青年由衷地感慨。这就是女神的力量了吗?
“厉害?”女孩有些奇怪地看了对方一眼,“还差得远呢,这种半透明的效果其实一点都不好。不过今天的状态不一样,所以应当可以做出更理想的模型。来试试吧~!”
伴随着悦耳的话语,沙盘开始逐渐扭曲成无底的旋涡。当这片翻腾的海水重新凝固时,诗帆手中的影象已不再是那种像半透明玻璃一样的仿制品,而是拥有了实体感。那几乎触手可及、栩栩如生的逼真形象令女孩身侧的旁观者一时失去了言语的能力,因为就连死亡骑士铠甲上最细微的部分,山岩上最复杂的纹理,祈祷术也已分毫不差地再现了出来。
“对了,这才是我期望的样子。”冰山美人终于露出浅浅的笑容,“好,现在开始读取信息。”她说着,开始变换沙盘的追踪角度,以俯视的方式扫过整个山区,然后锁定了第一个目标。
那是一片彤红的云雾,边缘最浅,越往中央色泽越深,最后变成了鲜血一样的颜色。它的面积也大得不可思议,几乎覆盖了数座山峰。而且最糟的是,这片红云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向着月光洲移动,就象是流淌的火焰之河,在身后留下灰烬的道路,同时不停地吞噬面前的一切。
“是敌人。”罗兰沉下脸,严肃地说。尽管无法感应到从沙盘中传递来的信息,不过这种程度的敌意,光是用看得就足够了解了,“但是……它究竟是什么?”
“不知道,无法判断身份。”女孩摇了摇头,“不过单纯从力量的层次来估算,恐怕是最强的敌人……”
“难道比黎瑟西尔还强?”青年抬起头问。
女孩再次艰难地摇了摇头,半晌过后才回答:“不知道……”
这个答案令气氛在瞬间凝滞。两人于是不再说话,只是沉默地注视着沙盘。在十五岁祈祷士熟练的操纵下,景象飞速地变换着,很快锁定了另一个目标——那是一支正在急速向着月光洲行进的部队,其中包括精灵、兽人、人类、矮人等在内的各个种族,看上去都是从残酷的修罗场上活下来的优秀战士。
而在离队伍前锋一公里左右的地方,罗兰看到了几天前的老对手——夜莺泽菲利斯——象往常一样,使用软剑的女孩依然担任斥候的角色。
那家伙果然在这里,而且比她更强的人也来了。青年咬了咬牙,下意识地抚摩曾经被劈开的肩膀。
然而,虽然其他细节全都清晰无比,这支部队的中心区域却是一片模糊的雾气,就好象有谁恶作剧似的在透明的玻璃上呵了一口水汽,景象中或许是最重要的部分因而被巧妙地掩饰去了,无论诗帆使用什么样的方式也无法将之驱散。
“难以琢磨……真难缠,这次的敌人真的很了不得。”少女下意识地抿紧嘴唇,然后合上了双手。色彩从栩栩如生的影像上褪去,沙盘再度变成了透明的玻璃幻像,眨眼间消失在空气之中。
“不过至少死亡骑士赶在他们之前找到了这里,再加上祈祷术的力量,”罗兰试着想要缓解一下气氛,“我们这边应当不会处于被动的局面。”
“伊修托利的骑士?”诗帆俯瞰着月光洲脚下的刀剑丛林,“以前一直没有他们保护也没关系,何况才刚接触怎么能随意相信?”
“但他们是为了你而来的~!那些亡灵寻找终末整整七年,就是为了现在这一刻,这你应该也知道吧?死亡骑士们在为你不惜性命地战斗,这理由难道还不值得给予信任吗?”对于冰山美人的冷漠无情,罗兰禁不住大声反驳。
“那么,就算相信了又会有什么改变呢?其实什么都没有改变。”女孩收回视线,认真凝视着身旁的青年,“情况难道会有好转吗?这里难道会变得安全吗?我难道可以因此不必战斗了吗?”
“盲目信任只会带来悲剧,而且有时候……信任本身就是很辛苦的事情。”诗帆静静地说,清脆的声音在一瞬间低沉下去,那双翡翠色的眸子中蕴涵着罗兰无法看透的深邃波澜。
或许过去曾经历过些什么吧?就像我所不了解的黑暗之鹰那样。青年这样想着,久久无法将视线从少女倩丽的侧影上移开。
“那么,我先向黎瑟去报告了。”对方简短地说,转身走向楼梯,“月光洲并没有什么禁地,你可以在这里随意走动,没关系的。”
“我到这里来并不是为了参观。”罗兰紧走几步,追上女孩,“何况没人会在这种时候悠闲地散步吧?”
“但是以你的剑术只会给大家添更多的麻烦,而且最后一定会在混战中死得很难看。”黑发少女直言不讳。
“死亡骑士要保护的是你而不是我,应该不会添什么麻烦。”一字一句地听着女孩刻薄如刀的评价,罗兰却突然觉得内心变得十分轻松,“至于死……虽然我的确很怕死,可是如果不战斗的话,就会比死还要难看了。”
“是这样吗?我明白了。”祈祷士思索了一下,然后停下脚步转过身,“说起来,我们还没有相互介绍过吧?我是诗帆,你呢?”
“罗兰,罗兰·斯特莱夫。”青年以同样认真的眼神和慎重的语调回应。
“好的。”诗帆点点头,“那么,罗兰,你跟我来吧。跟我一起战斗。”
安睡中的大地再一次被沉重的脚步声惊醒,拥有庞大身躯的石狮缓缓站起身,在七个纵队总共一千四百名死亡骑士的护卫下开始移动。远远看去,仿佛是墨色波涛上一条高耸的楼船,又如同黑沉云海之上矗立的山峰。
“我们似乎被发现了?”望着天边飞起的群鸟,精灵法师警觉地停下脚步。
“迟早会被发现的。”血族不以为意,“既然能创造出如此不可思议的移动城并赋予其动力,对方显然掌握着深不可测的祈祷术。”
“可是……”摩提达尔有些不安地回过头,看向身后急速行进的部队。
这是一支由各大不同势力中最精英份子所组成的团体——擅长魔法与弓术的高傲精灵,功绩卓著的人类骑士,身经百战的兽人与矮人战士,以及……这个世界中传说的种族,杰克·维尔的同类。在诡计丛生的大陆争霸中,这些势力之间至今仍有着相当程度的冲突和矛盾,但此时此刻,他们却为了自由而凝聚成一柄剑,誓要斩断千百年来神灵加诸于身的沉重枷锁。
精灵法师并不怀疑这柄利剑的锋利以及坚固,相对于女神的力量来说,凡人之间的恩怨是微不足道的。然而问题在于,眼前了解全部真相的战士们总共只有两千人不到,尽管直属部队个个都是精英中的精英,但若对手是上千名不知疲倦且剑术超乎寻常的高阶死亡骑士……
胜败将变得难以预测,不,事实上情况会比预计的还要糟。
该死……偏偏在这种时候,重叠领域又将魔法的威力削弱了整整一半~!摩提达尔下意识地握紧拳头,眼中闪过一丝不甘心的愤怒。
“你是担心联军无法战胜死亡骑士吗?”领导者看出了对方的心思。
“我们的目标并非统治世界,所以也没有建立部队的必要,这条原则我一直非常赞同。”精灵叹了口气,“但是现在这种情况……虽然人人都是最出色的战士,但死亡骑士何尝不是如此?简直就好像是镜中的倒影一样。而女神的眷顾和亡灵本身的特性则使这场势均力敌的战斗失去了平衡。”
“你的意思是会战败吧?不知疲倦、无视重力、迅速复苏,从军队的角度来衡量,想要超越死亡骑士的确是不可能的。只不过……”对于同伴的直言不讳的分析,日行者以微笑作为回答,“那是以消灭死亡骑士作为大前提的讨论。别忘了,我们的目标是伊修托利渴望的力量,而非她业已获得的力量。一旦消灭了‘终末’,死亡骑士的存在本身便会失去意义。”
“难道不需要进行正面作战?”法师问。
“或许即使进行正面作战依然可以胜利~!”一个回答传了过来,但接过话头的并非领导者,而是盗贼工会的前任首领——身着黑衣的杰克像羚羊一样从山岩上灵巧地疾走而过,最后跳到了两人的身前。
“首领,和你预料的一样,华特·华特来了~!”杰克·维尔的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虽然并没有前往被他毁灭的月之都,不过华特的确已经进入了这个重叠领域,现在那个人就在联军以西四十公里的地方,是否要去……”
“就他一个人?没有地狱犬开道?没有高阶恶魔伺候?没有火元素侍卫?”血族的神情没有丝毫改变,语调同样平静如常。
盗贼首领有些奇怪地摇了摇头。
日行者的嘴角顿时泛起一丝冰冷的笑容:“那家伙,看来是打算在旁边看好戏了。”吸血鬼以闪烁着血红光泽的瞳孔扫过两名部下:“你们记住吧,炎龙美露基狄克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拿别人当炮灰,因此如果有加入战斗的打算,绯红之王必定会召唤出恶魔或火元素作为先锋。可是现在他既然什么都没做,那只能说明一件事……”
“他打算把我们的部队当成炮灰,自己则在旁边观战~!”摩提达尔恍然大悟。这句无情的结论令杰克·维尔的脸庞在一瞬间冻结。
“正是如此,想要驱使火焰主宰者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没必要把他计算在内。”血族点了点头,拍了拍盗贼工会首领僵硬的肩膀,“当然,如果华特打算参战我们也完全没有阻止的理由。”
“万一那个喜怒无常的家伙打算对付‘终末’,我们又该怎么做?”精灵法师试着在脑中模拟可能发生的各种情况。
“求之不得,我们重视的仅仅是结果,而非过程。”老练的领导者微微一笑,但接着眼神却掠过难以察觉的冷酷,“不过不能指望他,交战的时候必须贯彻这样的思路:首先由主力部队拖住死亡骑士,我和泽菲则从暗处突破,直接进入移动塔搜索‘终末’并将之彻底摧毁。”
“打算亲手了结一切吗?”杰克·维尔严肃地望着自己信赖无比的首领。
“肯定。”对方点点头,“我的剑即是为这一刻而铸造的。”血族说着,下意识地抚摩黑斗篷下古老而干燥的剑鞘,仿佛感受到了来自武器本身的律动。
当渴望改变命运的凡人们凭直观要素布置战术时,从祈祷术沙盘中获得信息的月光洲之主却采取了完全相反的方式。
根据亡灵军团总指挥官的判断,死亡骑士们将在石狮的周围形成三道可相互呼应的阵线,协同亡灵巨龙一同构筑起立体的动态防御体系。而黎瑟西尔与诗帆则会在高塔中以大范围攻击的祈祷术作为主要攻击手段,尽全力削弱敌人的有生力量。
不过看起来,皇帝的恋人似乎完全没有配合理查德的意思,她的养女也是一样——当巫妖准备向寒冰皇冠骑士团的队长们下达命令时,别着银发卡的女孩已经走到了他的身旁,往生者们的阵列之中。
“请问……”理查德有些迷惑地看着黑发少女。
“安静。”诗帆简洁地止住巫妖,然后自顾自闭上眼,将纤细的手臂伸向天空。优雅但反常的动作令死亡骑士们全都将注意力放在了女神之终末身上,一时之间以纪律严明著称的寒冰皇冠骑士团也有些阵势散乱。
“金属摩擦的清响、战马奔驰的鼓点、战士心中急切的呼喊,这是战争的音色。”少女出神地叹了口气,下意识地将手按在胸前,“伊修托利之‘终末’真有那么重要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需要岁月的检验,我个人无法确定。”对于诗帆的提问,理查德有些意外,但在思索过后,亡灵还是谨慎地给出了自己的看法,“不过这个世界必定会因伊修托利的力量而改变,所以我们这些执着者才会聚集于此,不惜牺牲一切也要保障你的安全。”
“改变这个世界?”诗帆皱了皱精致的眉头,“这种说法太模糊了。”
“所以才具有无限的可能性,不是吗?”睿智的亡灵笑着回答,“总之,以女神使者的立场来看,我们的目标是将你安全地送到大洋彼岸的洛伦丹大陆,雅赫维连绵的群山中,世界树的脚下。三界的重叠领域将会在那时为你而开启。”
“然后呢?去见伊修托利?”女孩静静地看着对方,“这就是我存在的使命与价值?”
“自己存在的价值只有自己才能证明。”巫妖摇了摇头,让视线越过对方肩膀,然后停留在失去记忆的黑暗之鹰身上,“以前那位罗兰·斯特莱夫曾对我这么说过,只不过他自己却还是迷失在命运的漩涡之中,最终选择了逃避。”
“那么,告诉我。”诗帆于是转过身,凝视着沉默的青年,似乎要从对方水色的瞳孔中找到某种答案,“现在的你是否找到了自己存在的价值?”
“怎么突然讨论起这么高深的问题来了?”罗兰苦笑着摇了摇头,“存在价值那种事情,我恐怕没资格发表观点。不过……”青年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欲言又止,张开的嘴唇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话语还是重新咽了下去。
“不过什么?”奥露哈小心翼翼地追问,狮鹫骑士则在旁边偷瞥了青年一眼。
“至少今次应该可以毫无顾及地挥剑。”罗兰勉强给出一个回答,水色的双眸却不由自主地望向身前眼神清澄而冰冷的少女。
不需要去保护什么,不需要去在意什么,只要将全部心思都集中在下一次斩击上即可,因为我的存在本身就是对她最大的帮助。确保自己能活下来就行了~!还算不错,如果不需要烦恼战斗理由和目标的话,或许手里的大剑也会变得轻些吧?
“这种答案同样模糊,同样毫无意义。”诗帆再次皱起眉头,然而下一刻,女孩却仿佛被什么蛰了下般猛地昂起头。
“敌人来了。”女孩新绿色的瞳孔中涌起冰冷的波涛。
“这里由寒冰皇冠骑士团来应付,请你回到月光洲去,那里会相对安全些。”理查德的语调中带着命令的成分。
“没用的,因为他们并不是光凭剑就能应付的对手。黎瑟会解决掉侵入月光洲的那个,而我会在开阔地带解决另一个。”诗帆周围的空气突然染上了一层赤色的雾气,连绵不断地萦绕在女孩身旁。接着,高热的白光突然沁出这团沸腾的漩涡,一只有着火焰之翼的大鸟撕开灼热空气的屏障,象箭一样射向半空,只在身后留下光彩夺目的尾焰。
“那是‘费雷尔多’?”罗兰仰起头努力地搜索着火焰鸟的踪迹。
但当青年惊叹于祈祷术力量的时候,却并没有发现另一双眸子正同样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那泉水一样的瞳孔中暗藏着决不会在青年的面前流露出的,绝望的悲恋之火。
“恩,他是值得信赖的。”诗帆点点头,然后伸出小手牵住罗兰,“现在跟我来~!”
目送着身负大剑的青年与黑发少女逐渐消失在死亡骑士墨色的阵列之间,奥露哈的眼前却闪过一阵眩晕的错觉——仿佛有一只巨大的鹰扇动着黑色的翅翼,倏忽之间掠过眼前,飞向自己永远都无法触到的天际。
即使怎样努力也好,还是不能抓住他吗?
可是紧接着,震耳欲聋的马蹄声便驱散了精灵女孩支离破碎的梦境——由人类骑士组成的三角形锋矢阵已从蜿蜒群山的遮掩中冲了出来。伊修托利的骑士与渴望毁灭女神的骑士终于面对面地站在了同一片土地上,即将用自己的鲜血为梦想绘上浓重的色彩。
第三部 诞生 第十四章 毁灭者
并不需要任何多余的宣言或呐喊,初次见面的死敌已从对方映着剑影的眼神中明白了一切。人类骑士率先排出整齐的冲锋阵形,举起骑枪发起攻击。身披重铠的骏马与主人一齐踏着升起的尘头,象决了堤的潮水一样扑向对面黑色的铁壁。
铁蹄狂躁的打击下,就连山岩组成的大地都在微微颤抖,可是死亡骑士却依然纹丝不动,亡灵燃烧着冷火的瞳孔中带着一种异样的宁静。直到敌人冲到眼前的瞬间,往生者才突然变动阵列,由方阵转为梯形——作为防守一方,指挥者的目的并非是突破阵形,而是要抓住每一次机会,尽可能多地歼灭对方的有生力量,为未来铺平道路——攻击面宽阔的梯形阵恰好可以满足以这种以杀戮为目的的进攻。
然而,预料之中恶浪与礁石的强烈碰撞却并未发生。最后关头,人类骑士的尖锐冲阵突然从中间分开,擦着亡灵的长戟划过两道极大的弧线。从半空中俯瞰的话,死亡骑士犹如乘风破浪的船头,月光洲是稳重的船身,反抗神灵的凡人们则是船舷旁此起彼伏的波涛。
两支军队只在边缘部分发生些微的摩擦,但带起的血痕显然无法让嘶鸣的刀锋满足。
“一群懦夫,他们根本只是想拖延时间~!”阿尔萨斯愤怒地咆哮起来。按照惯例,骑士团团长的位置是整个冲阵的中央,最危险也是最尖锐的部分,可是现在这里却成为了最冷清的地方,阿尔萨斯手中的武器甚至连人类的影子都没沾上半点。
“如果对方胆敢和不知疲倦的亡灵纠缠,那说明他们恐怕已经计划了些什么。”巫妖眯起眼,谨慎地回头望向徘徊在战场两翼的敌人,“最好的选择是速战速决。”
“闭嘴,不用你罗嗦我也知道。”敌人的拖延战术令死亡骑士的心情雪上加霜,那双赤红色的瞳孔中亮起危险而残忍的光芒,“既然那些胆小鬼不敢正面冲突,那就让我们来完成这一步好了。”
阿尔萨斯说着冷笑起来:“就让他们见识一下,从女神黎明之战中生存过来的剑锋的威力吧~!”
和正规思路背道而驰,寒冰皇冠骑士团根本没有集中力量突破的想法。在发觉对方的迂回战术后,亡灵们立即分裂成无数个小队四散出击,如一张大网铺天盖地地撒了出去。
死亡骑士的每一个五人小分队都是一支带着倒刺的箭簇,一旦Сhā进人类的阵线便再也无法被拔出。尽管反抗者依然严格贯彻侧翼进攻的思路,但随着更多死亡骑士的突入,冲锋阵形已经显得支离破碎,双方的战士最终犬牙交错地嵌合在一起,分不出究竟哪一侧才是己方的阵地。
现在,渴望摆脱女神束缚的战士们不得不面临他们竭尽全力避免的一件事——残酷的混战。
在铁与血交融的修罗场上,唯一能决定生死胜败的就是力量。武器是否够锋利、剑术是否够强大、战士的意志是否够坚定,这一切要素最终将汇聚成为力量的源泉,体现在每一次闪避与斩杀之中。
但那仅仅是针对决斗而言的“力量”。当投身于漩涡般的混战时,需要考虑的因素要多得多——敌人会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完全不给你喘息的机会;流箭随时可能从半空中落下,然后无情地贯穿后背;更糟的则是来自于月光洲的威胁。
直到身处石狮脚下时,人类才终于发现驮着高塔的猛兽不仅是移动工具那么简单的角色。它的操纵者无情而冷酷,每当战场某一处双方纠缠在一起时,石狮的巨掌就会从从天而降象大山般压下。而当它再度抬掌时,无可避免地会带起一阵浓稠的腥风血雨,其中还混着金属的碎片和变形的人脸。
哪怕是身经百战的战士,在目睹这种恐怖异常的景象时同样会表情扭曲。
摩提达尔已经将作为后援的兽人战士和矮人突击队投入战斗,然而胜利的天平却依然缓慢而致命地倾斜向亡灵那一侧——死亡骑士曾拥抱过真正的死亡、曾对抗过路维丝的使徒、曾沐浴过女神之剑的烈焰。而他们的敌人呢?虽然在剑术水平上不亚于圣骑士,可是却连圣光术都无法施展,光凭手中的利刃就想摧毁执着的往生者几乎是不可能的。
精灵法师此刻终于体会到了真正的绝望感——即使集齐整个卡那多斯大陆上最精锐的队伍,依然无法阻挡那股摧枯拉朽的黑色潮水。
在神的力量面前,凡人就如此无力吗?即使有那个人领导,在真正的战场上我们依然只能品尝到失败吗?目睹自己的同伴们一个接一个血溅沙场,摩提达尔觉得已经无法再抑制自己的愤怒与悲伤了。
“稳住,老友。”一只有力的手突然搭上精灵的肩膀,令他从澎湃的感情中苏醒过来,“你看那里。”杰克·维尔说着,指向战场的另一头,在那里一名巫妖正默默呢喃着什么,然而他的周围却并没有任何魔力的波动。
“他是在操控魔力通信网,那个亡灵是指挥者~!”几秒之后,法师议会的首脑恍然大悟地喊了起来。
“没错。现在我要去干掉他,即便这名巫妖不是最高指挥官,也足够造成亡灵的混乱了,而你就乘机重整态势。”黑衣男子点点头,然后露出轻松的笑容,“虽然这么说似乎很过分,不过在现世与灵界的重叠领域内,法师的确算是最容易秒杀的对象了。”
“另外,我不在的时候,注意自己的安全。”杰克·维尔的语调转为严肃,“我是为了消灭对方的首领才出击的,你可不要在这时候死了。”
精灵的眼中掠过一闪而逝的轻松:“放心去干吧,卡那多斯法师议会的最高掌权者没你想象的那么脆弱。”
杰克于是挥了挥手,下一刻,他矫健的身形已经连同黑色的影子一齐融进了血腥的战场之中。
盗贼,暗杀的代名词。一提起这两个字,人们总是会联想起阴暗的小巷、昏黑的夜晚以及一柄撕开夜幕的雪亮匕首。然而,作为巴马丁盗贼工会的真正首领,杰克·维尔却证明了一点——即使在混乱不堪的战场上,盗贼依然是毫不含糊的厉害角色。
他手中的两柄弯刀至少解决了两个小队的高阶死亡骑士。亡灵们根本无法抵挡刀锋在空气中划开的亮线,在来得及反击前,杰克舞出的模糊刀影便切入了他们的交锋距离,最后成为Сhā在心脏或脑门上的寒光。
只是转眼之间,盗贼首领便跨越了大半个战场。不过现在站在他面前的对手是两百名死亡骑士的指挥官,寒冰皇冠骑士团的一位大队长。这一回,飞舞的弯刀没能找到猎物出招的空隙,顿时迟滞了下来。
强大的对手令亡灵的眼中燃起兴奋的火光,他以一记开阔的横斩逼开杰克,然后就要使出自己最擅长的连刺剑。然而,四尺长的窄剑才刺出第一下,就仿佛冻结般停在了半空中。
“什……么?”死亡骑士不可思议地低下头看着身体,一柄纯黑色的没有厚度的长刃从自己的背后Сhā进,贯穿心脏后透胸而出。
“即使是在战场上,盗贼依然有盗贼的做法。”杰克·维尔站在原地一动未动,嘴角弯起冰冷的嘲笑。
近百年来,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执着的往生者没能握住死亡,而是让死亡征服了他。可是亡灵怎么也弄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胸口会平白无故地长出一把刀来~!于是,他把视线转向了背后。
刺杀之刃的主人完全是由黑暗凝聚而成的存在,但他脸庞上冷笑的表情却和面前这个盗贼的表情一模一样。死亡骑士终于明白了一切——那是杰克·维尔的影子。接着,盗贼工会首领的弯刀再次旋起致命的舞蹈,一下便削去亡灵的半个脑袋,失去灵魂的躯壳慢慢地倒在了地上,再也无法动弹。
现在已经没什么能阻止杰克了,那名有着冰蓝瞳孔的巫妖就在眼前。尽管对方已经一连升起了三四重防御结界,但在魔力浓度减半的情况下,这对盗贼首领根本无法构成什么障碍。
可是紧接着,擅长操纵影子的战士并没有选择突进,而是连忙后跳。下一瞬间,一柄重斧斩在他刚才站立的地方,力量之大甚至崩开了坚硬的山岩。持斧者是一名身穿金甲的高大战士,尽管同样身为不死者,但他的眼神却和死亡骑士有着明显的区别。
“好久不见,”金甲武士以柔和而低沉的声音说道,瞳孔中放射出寒冰的光芒,“萨西索利克,影龙之王。”
被唤出真名的杰克·维尔在那一刻禁不住呆了一呆。不过他很快就回过神来,阴沉的脸庞上浮起虚饰的笑容:“嘿,虽然早有耳闻,不过还真是没料到会在这里遇到你啊。白龙之王克拉费里格……不,现在应当被称为‘死龙之王’了吧?”
“当亡灵也没什么不好。”对方冷淡地回答。
“没什么不好?白龙一族不是因为被死亡骑士们征服了,所以才沦为伊修托利的炮灰的吗?”影龙反问,“高傲的白龙之王难道已经忘记这一切,心甘情愿地充当起女神的走狗来了?”
“比起这些年来你在自由港的所作所为,我要充实得多。高呼‘自由’口号的盗贼工会首领。”克拉费里格针锋相对。
“狡辩~!哼,没能在龙族战争中把你干掉真是遗憾。”萨西索利克逼近一步,眼中透露出强烈的杀机。
“龙族战争……你们这些连颜色都不配拥有的家伙,居然还敢提那个词汇~!”亡灵巨龙的瞳孔在瞬间收缩,下一刻,他突然毫无征兆地发起了攻击。金甲武士高大的身体猛地跃过数十米距离,手中的重斧以排山倒海之力劈下。
杰克手中的双刀往上交挡,硬碰硬地抗下这一击。两条巨龙舍弃了往常的战术,固执地开始拼刀,似乎只有这种野蛮的战斗方式才能倾泻出仇敌见面时的愤怒。随着力量的不断加剧,魔法构造的人形躯壳开始逐渐崩解,原本光滑的皮肤上隐隐现出龙类的密密麻麻的鳞片。
当对抗达到颠峰的刹那,一阵耀眼的光芒终于在两人之间爆了开来。战场上顿时腾起一阵弥漫的尘云,克拉费里格展翅的姿态撕开土色的帷幕,倏忽之间直冲云霄。接着,亡灵巨龙以与庞大身躯不相称的敏捷回转过身,对着刚才的位置就是一阵猛烈的喷吐。
方圆数百米的区域立即冻成了透明的坚冰,然而这一击却落了个空——早在克拉费里格发动攻击前,杰克已规避到了足够安全的地方。影龙张开双翼掠过地面,所过之处,带起的剧烈爆风将好几十名死亡骑士从坐骑上掀翻。
萨西索利克就犹如海洋中湍急的水流,在低空中肆意地猛冲猛撞,他的身后一直都拖曳着一道长长的墨黑色轨迹,在鲜血飞溅的战场上格外显眼。直到克拉费里格的第三次喷吐落空,影龙才猛地拉起身体,划过一道紧绷的弧线,然后带着巨大的动能再一次撞上半空中的亡灵巨龙。
当两位传说中的王者在危险的高速飞行中展开野蛮肉搏战的同时,地面战场上也爆发出了更多的光芒,如波浪般此起彼伏——眼见首领现出原形,龙族纷纷解除魔法,捉对撕杀起来。
刺眼的阳光照射下,上百条巨龙投下的大片影子,令原本就混乱不堪的战场逐渐演变成无尽的血腥地狱。
在所有龙族之中,白龙对于力量与魔法的掌握是最为优秀的。他们能够轻易找到两者之间的平衡点,并有意识地令自身同时适应截然相反的不同方面。而在转生为亡灵巨龙后,无论是近身战斗还是魔法对抗,平衡的优势都被大大加强了——不知疲倦的躯壳令白龙能永久盘旋在空中,不知疼痛的神经使任何攻击都无法打断他们的魔法。
如果说白龙相当于魔法剑士,红龙相当于狂暴战士,那么没有颜色、只能以影为名的龙族便是隐藏在黑暗中的杀手——这也正是人形萨西索利克选择成为盗贼工会首领的主要原因,因为盗贼这个职业实在和影龙的天赋太过相似了。在全世界所有飞行生物中,他们拥有最快的速度,据说甚至可以超越声音。不仅如此,影龙还擅长操纵自己的影子作为延伸或是防御结界,这种与元素之力完全无关的天赋同样令敌人头疼无比——包括其他龙族在内。
但是现在,白龙与影龙之间的战斗却和历史上描述的龙族战争完全不同。没有壮观的空对空冲锋,没有震撼的喷吐齐射,有的只是龙爪血腥的撕扯,龙牙野蛮的咆哮以及残酷无情的零距离喷吐。
渺小的地面部队在庞然大物的混战中几乎无法生存,因为龙族在对抗同类的时候并没有忘记顺带消灭敌军。巨龙们甚至放弃了在高空中作战的传统方式,即使被强弩射中鳞片也依然强行在低空作战——喷吐或许无法给对手带来严重伤害,不过对于脚下的渺小战士们却是致命的。而折断翅膀的巨龙则根本就是以骑士们为目标,疯狂进攻直到被另一条巨龙阻止为止。
如果不是祈祷术的庇护结界,恐怕就连月光洲那座显眼的高塔也会在这种恐怖混乱的对抗中折断——每一次空中肉搏时,影龙总是凭借自己的速度优势一次又一次地将对手猛地撞向高塔。接着,亡灵巨龙便会和影龙纠缠在一起,尽全力撕开仇敌的翅膀。最后,失去飞行能力的巨龙们会一同坠落地面,面对面以火山爆发式的猛烈喷吐结束战斗。
“不过,还真是难看啊。萨西索利克,我现在总算明白你为什么以‘小丑’为绰号了……再这样象街头流氓一样打下去,龙族的面子都要被你们丢光了。”山崖上,一头火焰色头发的观战者嘲讽地自言自语着,随后又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恩恩,实在不行的话,我只能选择改变自己的形态了。”
“搞不好,‘炎龙’这个头衔已经跟不上潮流也说不定呢……”
红发巨汉嘟囔了一会,将注意力从业已厌倦的巨龙对抗上移开,然后仔细地筛选着脚下的每一个细节。下一刻,他那双火红色的瞳孔停留在了战场的另一头——在那里,一只美丽的火凤凰正将来犯的大批敌人送入灼热的焚风中,就连龙族威力强大的喷吐在振动的羽翼前也灰飞烟灭~!
简直就象是毁灭一切的火焰风暴。
“哦哦,很努力呢~!”现任自由港盗贼工会首领,华特·华特立即来了兴趣,“连我这个和平主义者都被你弄得心痒痒的了~!”
如果火凤凰的召唤者突然发现,长久信赖的战友居然会反噬自己的主人,想必表情一定会非常有趣吧?华特鲜血般的双眸中掠过冰冷无情的光芒,嘴角绽开危险的笑容。接着,红发巨汉无言地举起手,掌心对准了那只显眼的元素生物。
作为火焰的主宰者,他打算直接命令火凤凰攻击召唤士。
可是期待中的背叛并没有发生——并非绯红之王的意志遭到了屏蔽,而是火凤凰本身无视了他的命令~!
美露基狄克的表情在刹那冻结,他无言地再次仔细凝视,这一回,目光定格在了火凤凰守护着的人身上——那位黑发碧眼的少女,以及她身旁手持大剑的金发青年。视线接触到两人的时候,绯红之王瞳中蕴涵的火焰禁不住跃动起来,接着那红色里便燃起锐利无比的光芒,仿佛渴血的刀锋般危险。
“嘿,看到有趣的东西了。”华特·华特冰冷的表情中浮起诡异的微笑,“遇到星之子算是意料之中吧,不过没想到连那家伙都会在一起……这个也是命运吗?”
眼前的景象令美露基狄克的脑海中无可抑制地浮起很久以前的古老记忆。即使相隔上百年的时间,炎龙依然不会忘记那份记忆中蕴涵的惊讶、愤怒以及……痛苦。
如果说误吞下伊修托利的戒指是自己轻敌造成的可怕笑话,那么女神之终末以及守护她的战士就是真正的噩梦。在代表元素之力的炎龙面前,凡人打造的武器根本算不上什么,然而,黎瑟西尔的意志却令雅加西获得了能够破坏世界本体的力量。不,或许并不是皇帝的剑被祈祷术改变了,而是皇帝本人成为了祈祷术的一部分,女神终末破坏意志的一部分。
映照入瞳孔的两人和那时难道不是很相似?另一位现世女神的终末,以及守护着她的战士。
恐惧吗?美露基狄克问自己,全身微微颤抖。然而,绯红之王深知一点:向恐惧挑战正是生存的要诀之一。若渴望在冷酷的世界中获得一席之地,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如果现在不除掉对手,自己便永远只能畏缩在看不到边际的灵界火海中度过无尽而无聊的一生。
“很好。”红发巨汉深吸一口气,“乘这个机会把星之子干掉,顺便向那个愚蠢的凡人报仇。深呼吸深呼吸~!这是勇者出战前的必要准备呢。”华特说着,指尖随即凝聚起耀眼的光芒。
那道光芒中蕴涵着无法抗拒的死亡气息。
即使是在如此混乱的战场,罗兰依然能游刃有余地作战——并非他本人的剑术突飞猛进,而是因为死亡骑士将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伊修托利之终末的身上。亡灵们小心翼翼地将女孩置于圆阵的中心区域,刀剑组成的铜墙铁壁则将包括影龙在内的一切敌人拦截在交锋距离之外。偶尔有漏网之鱼,也大多被火焰鸟费雷尔多烧成了碳灰,真正需要青年独自应付的敌人并不多,其中根本不存在掌握云耀的强大战士。
如果就这样战斗下去,支持到结束也不会有问题。金发剑士如此判断,他突然想起了另外两位和自己一样流淌着温热血液的战友。
不知道法洛希黛和奥露哈那边怎样了……
接着,青年将视线投向身旁神情凝重的祈祷士:“别担心,虽然战况很激烈,不过有强大的死亡骑士压阵,战斗很快就会结束的。现在敌人已经现出疲态了,巨龙也只是虚张声势而已。”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迟钝~!”诗帆不解地皱起眉头,“附近有一个掌握着强大元素力量的敌人,我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不要在这种时候松懈了,否则的话……”
女孩的斥责说到一半时就被打断了——罗兰猛地将她的头摁了下去。生死瞬间,曾属于黑暗之鹰的躯体以超越意识的速度动了起来,青年低下头的刹那,只觉得有一柄极锋利的刀刃从头顶掠过,纤细但耀眼无比的白线在切掉他半束金发的同时,横扫过整个战场,在地面刻出一个巨大的之字形图案。
接着,空气中尖锐的蜂鸣声充斥了每个人耳膜,令刀剑的光芒与巨龙的喷吐全都顿了一顿。那道银线划开的地面因高热而呈现出玻璃化的状态,光滑的表面反射着阳光,看上去十分绚目。然而,在这条划痕的两侧,却是无数被切开的金属与躯体。
就连两头在地面肉搏的巨龙也不例外,他们的颈项上各增添了一个彻底炭化的整齐切口,保持咆哮姿态的头部则掉落在地,激起一阵血腥的烟尘。纠缠在一起的庞大躯体僵硬诡异的姿势令所有人觉得毛骨悚然,就连见惯死亡的亡灵也不例外。
“那究竟是什么?”奥露哈惊疑地看着被切割开的大地,“比祈祷术还要强大的破坏力~!”
“那是‘苍镰’,美露基狄克的‘苍镰’。”法洛希黛脸色惨白地回答,眼中浮起绝望的灰烬,“一旦罗兰被那家伙发现的话……该怎么办?谁能告诉我该怎么办?”
“来了~!”诗帆低声说。
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一个高大矫健的身影从山崖上纵身跳下,在半空中进行了几次优美的花样转体后,猛地落在一名死亡骑士的肩头。剧烈的冲击令亡灵的躯壳发出一连串可怕的骨裂声,跨下坐骑的四肢也全都折断了,但在梦魇倒地前,红发巨汉早已舍弃了可怜的跳板第二次跃起,然后沉沉落在罗兰面前十米的地方。
他脚下的地面塌了将近三寸,周围的山岩一片龟裂。而巨汉身后,那个双肩坍塌的死亡骑士正在逐渐分解。亮银的铠甲被无形的齿轮缓缓捻碎,亡灵的躯壳被由内而生的火焰慢慢啃噬,最终一切都化为了灰烬,留下的只有一柄冒着青烟的闪级武器。
“嗨,好久不见。你该不会已经忘了我吧?”华特·华特亲切地打起招呼,“曾经对人家做过那么过分的事,现在是该负责的时候了哦。”
暧昧的话语与说话者本人形成鲜明对比,但罗兰笑不出来。青年抿紧苍白的嘴唇,以机械的动作地举起手中的大剑,然而那双水色瞳孔中却泄露出了他内心的恐惧与绝望。
他究竟……究竟是什么~!?
“干吗用这种无辜的眼光看我?”绯红之王并不急于进攻,他正在品尝捉弄猎物的享受时刻,“上次你那个幸运的把戏让我的胃穿了孔,没想到现在倒是玩出甜头了嘛~!”华特说着瞟了对面同样神色紧绷的诗帆一眼,“居然敢直接带了个星之子出来,是不是打算毒死我啊?”
“笨~~~蛋~~~~~”美露基狄克故意以拖长的音调调侃,然后说出酝酿已久的台词。
“同样的招式对火焰主宰者用第二次是无效的~!”
火焰主宰者,绯红之王,炎龙美露基狄克~!一连串头衔蜂拥进罗兰的脑海,令战士觉得呼吸困难。对手是传说中的存在,火元素的君主,不可能打赢的……光凭我们是不可能战胜这样的存在的,哪怕赌上整个寒冰皇冠骑士团的力量也不可能~!
正当金发剑士因恐惧而窒息的时候,华特·华特却不客气地打破了僵局。刹那之间,巨汉已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跨越了数十米距离,携裹着火星的拳头猛地砸来。罗兰唯一的选择就是将霜恸挡在身前,但青年很清楚,大剑虽然坚固但却无法吸收动量本身,透过阻隔传递到身体上的震动依然能造成巨大的伤害。
然而在即将触到霜恸剑面的时候,绯红之王的拳头突然被硬生生地截停了——一面无形的墙壁挡在了罗兰身前。当炎龙无坚不摧的拳头撞上这面透明御壁的瞬间,赤红色的涟漪顿时向着四面八方溅了开去,在周围激起阵阵燃着火焰的强风。
诗帆的祈祷术的力量~!罗兰眼睛一亮。可是紧接着的一声脆响却令他的表情再度转为惨白——吸收这排山倒海一击的同时,结界居然像玻璃一样裂开了数条又宽又长的裂痕。
“上来~!”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青年立即条件反射地后跃。
下一刻,从低空掠过的绚丽光流将他带上了半空。火凤凰费雷尔多载着诗帆与罗兰,挑战般地对着羽翼之下的绯红之王鸣叫了一声,随后象离弦之箭般冲天而起,攀上群山之上五彩的天穹。
“有趣,很有趣。”美露基狄克咧嘴冷笑,“不过这是必然的,如果连这一击都无法抵挡,那等于是浪费了我的感情了。”他说着,猛地又挥一拳。二次冲击下祈祷术结界彻底崩溃,无数碎片被劲风掀起,然后又从半空中缓缓飘落。火焰主宰者迎着闪烁的玻璃雨抬起头,望向天顶那个灼热的红点,猎物的所在。
接着,战场上突然腾起一道直冲云霄的赤红色火柱,仿佛一柄连神都能斩开的锋利巨剑。
第三部 诞生 第十五章 守护的协奏曲
无数道烈焰撕开空气,盘旋着缠绕上升腾的赤色巨剑,很快形成一股遮天蔽日的漩涡。天与地都在这股沸腾气流不可思议的扭力下颤抖,就好象有什么正在酝酿一般。接着,当凝聚起的火焰之流终于达到临界点时,攀升至最高点的火柱终于象咆哮的火山一样爆发了开来。
挟裹着星屑的热风在一瞬间席卷群山,而在这股红色波涛的顶峰,炎龙正乘风破浪,火焰流窜的身影在刹那间直冲云霄。尽管是白天,但美露基狄克耀眼的本体却令周围的一切都显得黯然无光,他磅礴的双翼犹如两道白热轮斧,切开沸腾的空气,切开沉闷的天空,切开渺小凡人们恐惧的视线。
“先生们女士们,欢迎来到月之都狂欢节~!我是主持人华特?华特。”雷鸣之声从战士的头顶上传来,“那么接下来……就是大家期待已久的舞曲‘死亡之焰’了,请尽情地跳吧~!”
伴随着炎龙玩世不恭的开场白,无数道火蛇从他的双翼飞舞而起。这些赤红的亮线犹如疯长的藤蔓,编织成巨大的罗网,将整个天空染成鲜血的颜色。
“真正的第一波攻击要来了。”诗帆表情严肃地紧盯炎龙的一举一动,“罗兰,抱住我~!”
“恩。”对方不假思索地回答,然而当双手搂住女孩柔软腰肢的时候,青年才突然觉得一阵心跳加速。
笨蛋,你究竟在想些什么啊~!?传说中连皇帝都无法解决的那头炎龙就在后面,更何况最重要的是诗帆连十五岁都不到~!罗兰苦笑了一下,庆幸自己面红耳赤的瞬间并没有被任何人看到。
接着,女孩清脆的声音将他拉回生死时速的高空:“抱紧了,无论怎样也绝对不可以放开~!”
在美露基狄克张开的天罗地网下,费雷尔多突然收拢翅膀,以无法想象的流畅划过天穹,只在五彩的天幕中留下一道眩目的红色光痕。而这道尾痕的末端,成千上万的火蛇正蜂拥而来,犹如漫天绽开的朵朵烟花,其中每一支都沾染着致命的气息。
可是气势虽然浩大,急速游动的蛇群却根本无法捕捉到那个模糊一片的目标。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它们已经被远远地甩在了后面,绵长的身体也由于过分盲目的追逐而纠缠在一起,扭结成丑陋的巨大火球。
“干得不错,可是如果数量翻上三倍的话,你们能躲过去吗?”炎龙的嘴角浮现起冷笑,与此同时,大片火焰再度从他背后的巨大弓形体上腾起。浓密到无法看透的热浪一层叠着一层涌现,拥挤在一起的火蛇张牙舞爪地扑了过来。
“不行,这样下去迟早会被击中~!”罗兰水色的瞳孔剧烈收缩了一下,狂风吹散了笼罩在他心头的恐惧,那个冷静的战士回来了,“我们必须……”
“我们必须反击~!”诗帆默契地接过话头。少女的瞳孔就象北国反射阳光的坚冰,纯净的表面游走着锐利的光,“费雷尔多~!”
被唤出名字的火凤凰突然猛地后仰,巧妙地将惯性导向与原本相反的地方,在半空中划过一个巨大的半圆。它展翅的身影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突破蛇群,犹如一颗掠过黑暗的流星,从天顶直坠向美露基狄克的眉心。
下一瞬间,两股火焰之潮冲撞的交界处迸发出剧烈稠密的波纹。同样的元素之力在接触点相互吞噬涅灭,发出金属摩擦时产生的那种刺耳鸣响。灼热的暴风顿时席卷过整个战场,就连连绵的群山仿佛也在微微颤动。
“这种程度也敢和我正面对抗?找死的话就成全你们~!”绯红之王以满意的语调咆哮一声。接着,火焰主宰者那一侧的结界突然飞速转动起来,转瞬之间便由单层薄薄的御壁演变为澎湃的漩涡,然后猛地将眼前渺小的火凤凰甩了出去。
时间之河的流淌停止了,鼓噪的狂暴热风熄灭了,就连战士坚定无比的意志也在那一时刻冻结。周围的一切都逐渐模糊起来,被大浪般的黑影笼罩、吞噬。
然而在这片凝滞的黑暗中,美露基狄克额顶的尖角却正聚集起空气中的光粒子,仿佛一颗漆黑暗夜中一颗耀眼的星。
“不要~!”
诗帆的叫喊声终于打破了这瞬间永恒的寂静。与此同时,一道锐利的激光也从炎龙的长角上射出。这光痕带出一道开天辟地的利剑,先是将地面战场整个一分为二,然后利落地斩下半个山崖,最终毫无停滞地劈开天空的云层。
刺眼的白线同样掠过了火焰鸟的身体。
费雷尔多立即猛地挣扎起来。可是紧接着,伴随着沉闷的撕裂声,火凤凰的左翼突然从身体上错开,然后被强风卷上半空中。一连串火花从整齐的切口处迸射出来,女孩的脸色顿时在一瞬间变得惨白。
下一刻,重力抓住失去飞翔能力的火鸟,无情地将它拖向地面。这颗星坠落的速度无法抑制地越变越快,转眼之间,费雷尔多连同它所承载的两人便一同撞上坚硬的岩石地表,溅起冲天的火焰之浪。
“那是……女神之终末~!她怎么会出现在如此混乱的战场上?”摩提达尔自言自语着,声音却突然低了下去,“这一击恐怕还无法结束一切,我必须尽快通知首领才行。”
“什么,被击落了~!”理查德的双眸中掠过一丝不安,他咆哮着命令身旁的死亡骑士,完全没有了平时的优雅与冷静,“立刻去支援~!即使对手是绯红之王也无所谓,一定要救出女神之终末~!一定~!”
“诗帆?诗帆~!你还好吧?”罗兰的声音飘进耳畔,仿佛来自遥远的彼方。但青年搀着女孩的有力的臂膀却证明了那仅仅是错觉。
“没关系……”祈祷士蹒跚地从灰烬中站起身,可是抬头的瞬间她突然停止了言语,直勾勾地瞪着面前的一切。
当发现从火焰中飞舞出的无数光点不仅仅是火星的时候,诗帆只感到全身血液涌向头顶的眩晕——那些狂乱翻飞着的火花是一片片鲜红的羽毛,光滑的表面映着游走的火光,照耀出一个诡异的梦境。然而,目睹这绚丽的景象,女孩却露出罕见的恐惧表情——因为每一片飘落的羽毛都是费雷尔多躯体的一部分。
黑发少女惊慌失措地四下张望,将一切危险抛到脑后:“不见了~!感觉不到费雷尔多的气息了……它不见了~!”
“冷静点,我们必须首先想办法避开炎龙。”
“放开我,你根本什么都不懂~!”诗帆很难得地提高音量,“除了黎瑟和费雷尔多以外,我还能信任谁?如果没有费雷尔多在这里的话……如果没有它的帮助……”女孩试着想要挣脱对方的双臂,可是罗兰却丝毫没有放松的意思。
“再这样下去我们肯定会死在这里。”青年专注地看着诗帆薄绿色的瞳孔,“你担心费雷尔多是理所当然的,可是不要忘记,如果就此被炎龙终结一切的话,以后便永远都没有机会去尝试下一次召唤了~!”
“可是……”黑发少女低下了头。
原来她并不是永远都不融化的坚冰。
奇妙的感觉从罗兰的心中一闪而过。不过瞬息万变的战场容不得哪怕一瞬间的分心的——青年的话音刚落,一道由高密火焰凝固而成的血红色闪电便突然从天而降。罗兰只来得及将诗帆抱在怀中,两人所在的位置连同前来支援的数十名死亡骑士便全都被解离成了灰烬,只在地面上留下一个熔岩四溅的巨坑。
美露基狄克的“炎雷”喷吐,足以融化闪级武器的火焰之力。
然而,这片灰烬之地的中央却依然存在着一小片绿洲,伊修托利之终末以及她的守护者在绯红之王的得意技下安然无恙,一层薄而清晰的水蓝色结界坚定地阻挡着恐怖的毁灭之力,胆敢来犯的火焰之流全都在它的面前熄灭。
“这就是属于终末的力量……”
“不,这不是我做的。”青年的感慨才刚开了个头就被打断。黑发少女伸出纤细的手轻轻抚摩对方的脸颊,那双漂亮的眸子正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伊修托利之欧林,似乎要从中寻找出什么,“……光芒……好温暖。”
如果有一面镜子,迷惑不已的罗兰便会明白对方轻声曼语的含义了——因为此时此刻,他的瞳孔中正燃烧着和黑暗之鹰相同的灼热火焰。不,或许有些不同,那水色双眸中所蕴涵的光芒比黑暗之鹰的复仇之火更为纯粹,更为明亮,仿佛是从灵魂深处沁出的泉水,清澈透明。
下一刻,头顶再次传来吐息前的轰鸣。金发剑士条件反射地抽出背负的巨大双手剑,然后抬起头,映入眼中的景象令他的呼吸为之一窒——无数道火焰之正回流向美露基狄克的血盆大口,简直就好象是被看不见的龙卷风攫住一般,逐渐凝聚在炎龙的喉头。
这并非“炎雷”发动的征兆,而是威力超其数十倍的冲击波。如果这一击真的从天而降,或许罗兰和诗帆站着的地方便会成为一座真正的火山吧?可是猎物却没有丝毫选择的余地,从高空中俯瞰,整个战场一览无疑。事实上,即使有足够遮蔽视线的地形,在冲击波的力量下那也只是螳臂当车而已,躲避者将会和掩体一同被葬送在火焰中。
究竟该怎么办?罗兰忽然觉得原本已经摆脱的绝望桎梏又一次锁紧全身,持剑的双手也微微颤抖起来。
白皙的双手毫无征兆地从后侧伸出,接着,女孩温暖柔软的躯体便贴紧青年——诗帆从背后抱住了罗兰。
“如果是你的话……如果是你的话,或许可以发挥出我尚未觉醒的力量。”战场的轰鸣中,黑发少女的话语却一如既往地清晰,犹如耳旁的低语,“罗兰,你能听见我的歌声对吗?所以……我想要相信你一次。”
“来和我一起战斗吧,以自身的意志斩开眼前的一切敌人~!”
伴随着诗帆坚定的话语,霜恸表面镌刻的文字突然亮了起来,流泻出与剑之主眼中相同的清冷光辉,简直就好象是从黑暗之海里升起的一轮新月。
“终于来了。”黎瑟西尔睁开眼,随后缓缓站起身,走出闭目养神的休息室。
月光洲的主人穿过花朵点缀的长廊、放满书籍的大厅以及看不到尽头的旋梯,最后终于抵达高塔的底部,竞技场所在的位置。在这个巨型圆厅的另一头,刚刚关闭的大门前,两位入侵者正在静静等待即将到来的战斗。
略微靠前的是有一头短发的人类女孩,表情沉静,姿态完美。然而她黑色的眼眸却遮去了一切生机,精灵很清楚其中蕴涵的意味——那是不需要思考和判断、绝对不会犹豫的刀锋,即使粉身碎骨也一定要达成主人的愿望。
没用的,在祈祷术面前,你的决心只能令自己走进死路而已。黎瑟西尔在心里默默地对夜莺这么说,随后将视线转向另一人。
首先映入祈祷士眼中的是一柄剑——古老的剑鞘上纹着火焰的流饰,剑柄的中央嵌着天蓝色宝石,舒展的护手仿佛张开的双臂,令整柄武器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十字。这是一柄圣十字剑,一柄为了女神之骑士而被铸造出的强大武器。
然而此时此刻,剑的主人却不惜一切也要阻止女神达成自己的愿望。
“不出所料,能做到这个程度的也只有你了。尽管只在百年前有过一面之交,但我还记得那时的情形。”黎瑟西尔的语调象冰一样寒冷,“莫巴帝?辛格威斯,背叛了雅加西的人。”
“希望摆脱神灵束缚的凡人,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这么形容。”圣十字剑的持有者不紧不慢地纠正,“虽然预料到迟早有一天必须和皇帝的恋人做个了结,不过没想到居然会是在月之都。”
“你现在的化名是?”精灵问。
“塞格特。”血族并没有隐瞒的意思。
“银翼商会副会长……我早就该猜到的。”祈祷士的瞳孔在瞬间收缩,“这么一来就可以联系起来了——政治、军事还有经济,你的力量已经渗透到了方方面面。莫巴帝,你是打算将整个卡那多斯大陆变成自己的提线木偶吗?”
雅加西走了以后,就连神也无法抑制他的势力扩张了吗?想到这里,精灵禁不住心头一紧。
“我对权力没什么兴趣。只不过若想要与神抗争,那些是必须的条件,否则梦想便会沦为空谈。”叛逆者说着踏前一步,“黎瑟西尔,虽然这些年来你一直在阻碍我的计划,可是最终我还是来到了这里~!”
“现在,请将伊修托利之终末交给我。”血族伸出手。
路维丝之终末抱以轻蔑地嘲笑:“声势颇浩大呢,可是我倒是很奇怪,为什么掌握云耀的强大剑士当初不去和路维丝的圣骑士对抗,现在却这么急着杀死连十五岁都不满的少女?”
“被认为是欺软怕也没办法,不过我可以告诉你理由。”银翼商会副会长的语调没有任何改变,“因为对于我们这些凡人的守护者来说,路维丝根本算不上什么。不,像她这种‘神灵’的所作所为只会令局势变得对我们更有利而已。”
“上一任女神的力量并不大,但她对于权力的渴望却很强。所以路维丝的信奉者们不得不为了她的意志而到处扩张,在形成巨大的帝国后,内部的集权统治则又带来了一系列的腐败与弊病。或许路维丝圣都和守护法阵的确是信徒们所创造出的耀眼成果,可是在那之下究竟积累了多少尸骨和冤魂呢?”
“一旦人们的双眼不再被华丽的圣光屏蔽,他们就会发现其实所谓的‘神’和独裁者并没有什么区别。总有一天,凡人们会拒绝以自己的信仰去交换女神的力量,而那时便是神的时代终结之日。”
“但伊修托利是不同的。”黎瑟西尔的表情依然冷竣。
“没错。”血族赞同地点了点头,似乎此刻进行的并不是剑拔弩张的战争,而是一场友好的学术辩论,“与其说伊修托利是凌驾凡人之上的统治者,倒不如说她是一位激进的理想家。由这样的女神来引导凡人们,我也无话可说。”
“只不过非常遗憾,她似乎对于凡人的世界毫无兴趣,一心一意只想要取得终末的力量以达成自己的愿望。”叛逆者的话锋突然一转,“这是我们绝对不能允许的,因为那即代表着毁灭。”
“身为精灵的你,应当最清楚女神之力对现世带来的影响。”莫巴帝在“精灵”二字上加了重音。
“精灵?”黎瑟西尔呆了一呆,随后醒悟般地全身紧绷,眼神在刹那间笼罩上永远无法驱散的乌云,“你难道是说精灵国度的灭亡?”
“嘿,果然也涉及了这方面的研究吗?那样的话解释起来就方便多了。”对方的嘴角浮现起冷笑,“不必讨论几百年前在卡那多斯发生的事情,八年前新的惨剧便是最好的证明——洛伦丹大陆布拉因那斯的覆灭。”
血族冰冷沉重的声音回荡在竞技场中,仿佛敲响的丧钟,令一切陷入死寂。
“伊修托利拥有强大的执念,所以反映在现世之中,她获得了强大的力量——那些死亡骑士就是最佳的例子。但路维丝做不到那种程度,她仅仅只能将自己的力量附着于凡人的肉体上,以圣光的形式作体现。在亡灵们面前,圣骑士的攻击显得苍白无力。所以,黎明即将来临的时刻,路维丝无法依赖她的人类信徒,只能寻找另一种方式来阻止新生的女神。那就是精灵了。”
“人类和亚人族的肉体与灵魂之间的联系极为稳固,肉体所受的创伤会直接映射到灵魂上,所以当肉体灭亡时,灵魂便会返回幽界并在瀛海中分解;亡灵则恰好相反,肉体与灵魂之间的联系几乎为零,只有几个关键的连接点。所以我们血族或者是那些死亡骑士才会拥有强大的复苏能力,因为肉体的创伤并不会对灵魂造成什么影响。”
“精灵则是介于两者之间的存在。你们的灵魂与肉体联系并不紧密,所以才能拥有数百年的寿命,然而也并非完全无关,所以依然逃不过痛苦与死亡。这恰好是一名走投无路的女神的最后选择——既不会强大到无法控制,又比人类难以剥离的灵魂更易塑造。”
“于是,路维丝通过某种方式剥离了布拉因那斯精灵们的灵魂,他们的肉体陷入永恒的睡眠,而魂魄则被凝聚成强有力的武器——使徒。由于一名使徒是由数个精灵之魂构造而成的,所以力量方面尤在死亡骑士之上。只不过很可惜,即使如此,无能的路维丝依然无法阻止伊修托利之黎明的来临。”
“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些的?”黎瑟西尔打断对方的论述,声音中带着无法压抑的颤抖。
“凯琳娜的研究成果,当然在伊修托利之黎明后我也亲自去洛伦丹求证过了,这是事实。”莫巴帝的回答没有半点犹豫,接着他突然想起什么般笑了起来,“另外,我还知道一些连你和雅加西尚未探明的部分……关于女神的愿望……”
“说出来。”路维丝之终末的脸色一片阴霾。
“虽然不惜一切也要追求理想的确让人心动,只不过在得到终末后,伊修托利会做的事恐怕和路维丝的垂死挣扎并没有区别,唯一的不同之处在于,受到影响的不仅仅是一小片区域的精灵,而是这整个世界。”
“世界末日?还真是危言耸听的说法。”祈祷士目不转睛地盯着吸血鬼,似乎要从那双宝石的瞳孔中看出破绽一般。
“我不会说得那么夸张。但伊修托利的确会以自己的标准来改造这个世界,类似于‘末日审判’那一类的花样吧。”莫巴帝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变得象刀锋一样危险。
“这个世界从诞生之日起就充满了残酷,人不可以选择在什么地方、时代和环境出生,起点不同,导致的结果自然不同。骑士中有凭一己之力获得地位的战士,也有仅因贵族出生便获得头衔的愚者;盗贼之中有渴望不劳而获的愚者,也有环境逼迫下的贫民。”
“然而,在这个根本没有标准可言的残酷现实中,伊修托利居然以为自己能带来公平和正义,你不觉得很可笑吗?她有什么资格来审判凡人?有什么资格来改变现实?”叛神者血红的双眸在刹那间燃烧起来,“能够改变现实的只有我们凡人自己,所以我绝不会允许女神仅凭自己的意志就蛮横地毁灭这个世界~!”
“可惜,你的‘审判’对于诗帆来说同样是蛮横的。”良久的沉寂之后,黎瑟西尔深吸一口气,然后坚决地回答,“如果一定要我做出选择,我会为了保护她战斗到底~!”
“我想我们之间已经不存在任何误会了。既然你以自己的意志做出决定……”伴随着宣判般的语调,沉睡的圣十字剑终于醒来,散射着清冷光辉的长锋“唰”地出鞘,“那么,我们只有道别了,黎瑟西尔。”
下一瞬间,一旁沉默的夜莺已飞掠过地,连人带剑一起直射向对面的祈祷士。
精灵优雅地举起右手,一瞬间,巨大的半月形风之刃就脱离了她的指尖,透明的刀刃边缘,不同密度的空气使景物看起来微微有些扭曲。这道风刃不断地分裂,最终化为一阵撕裂空气的透明雨,封死了对手的全部行动路线,带着尖锐的呼啸扑向猎物。
可是泽菲利斯依然面沉如水——这种程度的攻击只相当于普通的剑斗气,在掌握着云耀奥义的自己面前根本毫无威胁。女孩抽出腰间的软剑,精准无比地点向风刃最薄弱的部位,她要以攻为守,突破防御后一击致命。
然而,精王剑晨曦在刺到一半的时候居然被某个强大的力量扯了回去——莫巴帝抓住了学生的手腕,硬生生地截停即将贯穿目标的剑锋。
“啊~!”
泽菲利斯有生以来第一次在战斗中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因为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赫然发现雪亮的长剑就在眼前,剑锋离喉头只有不到一厘米的距离。
黎瑟西尔站在竞技场的另一头,甚至连手指都没有动一下。
刚才的一切仅仅是祈祷术的力量,风之刃并不存在,如果夜莺彻底完成这次精确的攻击,会被贯穿的将会是她自己的颈项。
“疼吗?”血族放开手的时候,发现女孩白皙的腕子上已是一片通红。
“非常抱歉,老师……对不起,我不该擅自行动。”泽菲利斯痛苦地闭上眼,脸色一片惨白。
“对方是路维丝之终末,掌握了最强大祈祷术的人,凡人无法应付是理所当然的,你不用在意。”莫巴帝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然后大踏步走到最前,“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是。”夜莺还剑入鞘,静静地退到交锋距离以外。尽管失败者的心脏依然因刚才险象环生的一幕狂跳不止,但她并不担心接下来的战斗——或许对手的确强大得超乎想象,可是老师是绝对不会失败的,女孩一直如此坚信着。
“原来你也会觉得寂寞吗?”精灵讽刺地调侃,眼神中却增加了几分警觉。刚才的祈祷术应当连莫巴帝的意识一同扭曲,可是对方不仅没有受到影响,居然还帮部下脱出了幻觉,这令黎瑟西尔感到一阵不安。
没时间寻找原因了,激烈交锋的时候一个闪失就会带来致命的后果,我必须全力进攻,在第一时间将他解决。祈祷士这样判断,伴随着她的意志,数百名身着重装、手持利刃的魔影铠甲从虚空中浮现,如狂风般扑了过去。
“祈祷术对我是无效的。”莫巴帝按古老的礼仪将十字剑置于胸前,剑锋指天,随后缓步走向对手。他逼近的速度极慢,可是隐隐的有一种强大的威势随着他逼了上去,仿佛直Сhā云霄的山峰般难以撼动。
虚幻刀光连成的御壁根本无法阻止叛神者的步伐,他丝毫不在意魔影铠甲的巨剑从自己的躯壳上掠过,只是大踏步前行。
突然之间仿佛感应到什么一般,血族手中的圣十字剑动了起来,伴随着金属交击的脆响,十字剑挡下迎头斩下的千钧之力——原来眼前并不是纯粹的幻觉,无数的光影之中隐藏着真正的利剑,在对方疏忽的瞬间,存在于现实之中的魔影铠甲便会将猎物在瞬间斩杀,这才是祈祷术真正强大的地方。
可是,这必杀的一击居然被莫巴帝轻易挡下了,黎瑟西尔觉得不可思议。
“你究竟……做了些什么?”皇帝的恋人第一次感到战斗脱出了自己的掌握。
“‘终末’的力量只有‘终末’本身才能抗衡,你很清楚这一点。”血族露出怀念的神情,“既然凯琳娜为我揭露了世界的真实,那她当然也会赋予我对抗这真实的力量~!”
仿佛证明这话语一般,圣十字剑上镶嵌的宝石突然散射出璀璨的光辉,在空气中溅起无数波浪般的涟漪,令所有的幻觉在一瞬间烟消云散。剩下的数十个真正的魔影铠甲孤零零地站着,如同即将折断的枯木。
“那是凯琳娜的蓝宝石~!”目睹眼前的景象,路维丝之终末顿时醒悟过来,以无法置信的语调低声自语,“属于终末的护身符……”
只是一眨眼的工夫,莫巴帝已经将所有的傀儡斩成两半,现在没什么能够阻挡他了。叛神者与女神终末之间,只有一柄雪亮的圣十字剑。
“你不觉得自己太过依赖祈祷术了吗?”血族说着,嘴角浮起冷酷的笑容。
第三部 诞生 第十六章 七色花
莫巴帝毫不犹豫地采取了中央突破的方式,吸血鬼的身体特性使得他可以直接获得突刺的速度而无须任何助跑。原本朝天的圣十字剑在瞬间化为一条明亮的线,和影子般模糊的持剑者一起射向目标的心口。
但攻击在即将爆发前却突然熄灭了——一面几近透明的防壁从正面挡下了这次锐利的突刺——那是一对从黎瑟西尔背部舒展开的透明之翼,上面的每一片羽毛都是锋利无比的刀刃。四溅火花的映照下,这对携裹着死亡的翅膀正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属于最强祈祷士的翔具,透器“纯色之风”。
除去凯琳娜蓝宝石的力量,圣十字剑本身根本无法与这对攻防一体的死亡之翼相提并论,双方的武器差距相当明显。可即使如此,祈祷士的眼神中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放松。同样身为云耀奥义的掌握者,黎瑟西尔在很久以前就明白了一点——剑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拿剑的手,持剑的人。
莫巴帝的云耀究竟达到了怎样的程度?
皇帝的恋人严肃地看着对手,脚尖轻轻一踮,轻盈地踏空而行。远远看去,精灵似乎依然稳稳地站着,实际上她却悬浮在离地几寸的空中。尽管只是些微的距离,战斗时的速度却会因此产生质的飞跃。
然而,即使借助翔具摆脱重力的束缚,即使纯色之风中数千数万的刀刃一齐飞舞,肉体的速度依然无法超越心的速度。精灵伸展的双翼带起一阵又一阵急雨般的银光,可是却无法攻破血族的防御。莫巴帝鬼魅一样的身影在层层叠叠的剑影中进退自如,沉重的十字剑画出一个又一个闪亮的圆,封挡住精灵的全部攻击。
接着,剑锋突然带起一点银光,精准无比地Сhā进千万刀刃的罅隙中。透明的双翼一刹那猛地旋动起来,黎瑟西尔被迫脱离交锋距离,双翅一振掠上了半空。鲜血从她的左肩上不停地滴落,绿衣的衬托下那片殷红显得格外刺眼。
“真是让人失望,你的云耀也不过如此。”莫巴帝嘲讽地甩动十字剑,双眼却不放过猎物的一举一动。
“有些东西始终是由命运决定的,我并没有奢望掌握宗师级云耀。”黎瑟西尔以淡漠的口吻回答,并不在意肩上的创伤,“雅加西曾告诉过我,由于灵魂与肉体分离的缘故,亡灵不会感到疲倦与疼痛,意识因此能不受干扰地集中。相较于人类,这种特征使得他们能更好地掌握云耀。”
“但是不要忘记,不死者……”精灵的话锋突然变得冰冷,“这种天赋同样也是你们致命的弱点~!”话音未落,祈祷士的双手之间突然迸发出一阵强烈的光芒。
祈祷士的意志可以驱动起念之海中的波浪,对灵界造成影响,最终在现世中形成物质性的破坏。其中最频繁出现的,莫过于地、水、风、火四大元素之力,作为自然的具现形式,元素的力量足以撼动万物。然而,祈祷的奥义却并非只能达到灵界,它同样也可以达到幽界,在那里存在着构成这世界的最后两种元素。
掌管着生命与死亡的两种力量。
当死者的灵魂坠入幽界最深处的瀛海时,将之分解的力量被称为“暗之力”,而当瀛海中浮起新生灵魂飞入现世时,将之创造的力量则被称为“圣之力”。前者对于生者来说是致命的,而后者对于亡灵来说同样是致命的。凡人们若想要运用幽界的力量,必须获得神灵的帮助。然而作为神灵本身的一部分,那样的步骤对于星之子来说是完全多余的,女神之终末能轻而易举地运用它们。
此时此刻,聚集于黎瑟西尔掌心之间的光芒正是圣之力的具现形式。在人间,这光芒有一个众所周知的响亮名称——
圣光术。
“日行者,阳光无法毁灭你,但圣光术却可以。”重新掌握主动权的精灵微微一笑,“不觉得很讽刺吗?虽然与死亡骑士不共戴天,但你和他们却畏惧着相同的生命之力。”
祈祷士手中耀目的亮金色火焰迅速向四周蔓延,如水流般淌过主人的双臂,在那对透明的羽翼上激起一圈圈温暖的涟漪,最终凝聚为一件燃烧着的金色甲胄。精灵的全身都包裹在这圣光律动的轮廓中,翔具“纯色之风”也成为了一对游走着光流的火焰之翼。
如果非要形容的话,此刻的黎瑟西尔一定就是那只存在于诗歌和幻想中的炽羽之天使了。
目不转睛地望着火焰之中美丽的倩影,就连莫巴帝的表情也无法抑制地紧绷起来,血红色的宝石瞳比刚才收缩得多。
但在对峙的双方打破平衡前,竞技场角落中等待的人却率先动了起来。圣光术对于亡灵是致命的,但对有血有肉的人类来说,非但不是威胁反而还可因此不必担心受伤的问题。看中这一点的泽菲利斯毫不犹豫地抽出精王剑,就要上前抢攻。
“回去。”冷峻的声音迫使夜莺停下脚步。
“可是,老师……”女孩很罕见地想要反驳,她的瞳孔中除了战士的锐利外,还有隐藏在眼底的担忧与不安。
“对方可以同时使用圣光术和意识扭曲,这种程度的进攻是无效的。”莫巴帝严肃地摇了摇头,但接着却露出放松的笑容,“不用担心,我是绝对不会被阻止在这里的。若是连路维丝之终末都无法战胜,那以后也没必要去面对伊修托利之终末了。”
“……是。”漫长的几秒内心挣扎后,夜莺终于低下头,退回到竞技场的边缘。只不过这一次,女孩的声音却坚决异常,“请您一定要取得胜利~!”
“当然。”叛神者再一次缓缓举剑,剑锋朝天。那双血红的瞳孔中映照出锋利的刃身,带着高傲的自信。
“你真的很疼爱她呢。”黎瑟西尔并不急于攻击,直到两人之间的对话结束,她才抬手凝聚起圣光之力。
“是啊,不过……我还不至于为了女儿舍弃整个世界。”对方冷冷地回答。
“真是可悲的觉悟。捧着这种自我满足的牺牲精神,你便以为背叛雅加西可以被原谅吗?”那句话令精灵在一瞬间起了杀意,律动的生命之力中也因此掺进了难以言喻的残酷感,“来试试看吧,看看在最纯粹的圣光术下,罪孽深重的你会被怎样净化成灰烬~!”
下一刻,数十道绚丽的弧风从祈祷士的双翼上飞射而出,将整个竞技场化为一片光与火的海洋。
正如久远之灯火无法完全防御尤瑟尔的圣光风暴一样,凯琳娜之蓝宝石同样无法彻底吸收在整个战场上四溢开的圣光之流。尽管周身都笼罩在淡蓝色的御壁中,不死者的皮甲却依然发出嘶嘶的声响,连同里面的肉体一同开始冒烟。莫巴帝终于品尝到了久违的痛苦,那种灵魂被烧灼、被吞噬的刻骨铭心的痛苦。
暴雨般倾泻而下的光芒笼罩中,他唯一的选择就是全力闪避,即使偶尔有近身战斗的机会,血族也依然只能放弃——在如此强烈的圣光照耀下,普通的肉体创伤瞬间便会痊愈,如果无法一击致命,攻击根本毫无意义。
必须创造并把握住那个未知的决定性时刻,莫巴帝闪烁着精光的宝石瞳毫无疑义地这么判断。
然而,同样明白这一点黎瑟西尔并不打算给对方任何机会。祈祷士的力量似乎无穷无尽,她的双翼每振动一次,竞技场中便会腾起一阵金色的骇浪,如连山般从目标身上碾过。在汹涌的冲击下,保护着莫巴帝的球型防护层开始逐渐闪烁起半明半暗的光芒,看起来就象是即将沉没的一叶扁舟。
马上就可以结束了,这场延续了几百年的战争……炽羽天使的眼中闪过一线无情的光芒。现在,黎瑟西尔正悬停在竞技场中央,而猎物则被汹涌澎湃的光之潮逼入边缘,身后高耸的墙壁令他再也无法后退。下一波攻击只要全力施压,对方的保护罩一定会很快崩溃,而那一刻即是亡灵的魂魄被烧尽之时。
祈祷士的意志驱动下,圣光的火流像活着的猛兽一样扑了过去。巨大的冲击力将莫巴帝打上了半空。然而,正当黎瑟西尔打算摧毁凯琳娜之蓝宝石的防御时,毫无征兆的结局却令严阵以待的精灵在一瞬间分神。
“什么~!?”祈祷士脱口而出的呼喊中带着一丝惊讶,与此同时,血族的瞳孔中则掠过难以置信的锋利眼神。
在被外力捏成碎片前,那层淡蓝的御壁居然自己先消失了~!不仅如此,就连镶嵌在十字剑上的蓝宝石也在一瞬间黯淡了下来~!突然之间仿佛应和一般,十字剑的尖端迸发出一点灼眼的光芒,就好象漆黑夜空中那颗最亮的寒星——莫巴帝孤注一掷地舍弃防御,将终末的力量全部都凝聚在了十字剑的锋刃之上。
然后他终于发动了无数次闪避以来唯一一次真正的攻击。血族持剑的手腕猛地一抖,十字剑在这股力量的引导下成了一支最利的飞镖,切开汹涌的浪潮,贯过停滞的空气,瞬间跨越整个竞技场,直射向黎瑟西尔的心口。
凝聚着女神终末之力的剑锋足以毁灭这世上的任何物质,祈祷士惟有闪避。千钧一发之际,黎瑟西尔与旋转的十字剑终于错身而过,但透器“纯色之风”却被轻而易举地切了开来。精灵的右翼顿时被十字剑钉在了墙上。
决定性的时刻已经被创造了出来,接着要做的……就是把握住它~!叛神者的宝石瞳燃烧起血一样鲜红的火焰,在金色的圣光笼罩下,仿佛苍莽天际的大草原上凶残的饿狼尖牙。
静静等待的泽菲利斯突然踏前一步,手中泛起金属的光泽——女孩迎着圣光的浪头抛出了精王剑,武器仅在空中停留了不到一秒,便被另一只有力的手紧紧地握住了。
莫巴帝的手~!
下一刻,宝石瞳在空气中划出两道耀眼的亮线,血族如鬼魅般的身影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从滚滚热浪上一点而过,汹涌的圣光甚至无法击中他身后的残像。只是一眨眼的工夫,那道狂风已经掠过整个竞技场,直射向无法动弹的祈祷士。
还真会挑时候~!黎瑟西尔的眉头皱了一下。她已经无法再使用意识扭曲了——一阵阵连绵不绝的干扰力正从紧钉右边翅膀的十字剑上传来,阻止了那种需要精妙技巧的祈祷术。而无论圣光怎样烧灼,莫巴帝却依然拼命地冲向这里,现在唯一的选择只有近身白刃战。
虽然我的云耀尚未达到极至……不过莫巴帝,你别以为这样就可以轻易得手。
精灵的嘴角扭起冷酷的微笑。当对手高高跃起从半空中猛斩而下的瞬间,炽羽天使收拢的左翼突然逆着呼啸的剑风冲天而起,带起一线纯金的光芒。
大片红色劈头盖脑地洒了下来,那并非生者温热的鲜血,而是亡灵暗红的死血——祈祷士的这一击将精王剑“晨曦”连同握着它的手臂一同齐肩斩了下来。可是赤色的急雨之中,胜利者的眼神却透露出难以置信的惊疑。
在这个时间冻结的瞬间,莫巴帝的宝石瞳中突然掠过一闪而逝的光彩。黎瑟西尔很熟悉其中蕴涵的意义,因为很久以前,战场上的雅加西也时常会露出如此表情——对于回忆者来说,这是令人怀念的过去;但对于敌人来说,这却是绝望与死亡的预言。
其实我所渴望的正是这种千钧一发的时刻。莫巴帝血红色的眼睛正低声这么说着。
叛神者轻盈地落到祈祷士面前。
断臂与长剑停滞半空,血雨将落未落,圣光无法抑制地向外蔓延,锋利的翼保持舒展的姿态,就连黎瑟西尔掌握云耀奥义的双眼也无法看清这个动作。
血族终于突破了全部防御,他的铁拳正正打在目标脆弱的腹部。强大的冲击力在刹那贯穿了精灵柔软的身体,令她身后的石壁向着四面八方辐射开一道道深深的裂纹。黎瑟西尔的口中顿时冲出一股浓稠的鲜血,随着意识的逐渐模糊,精灵挂在对方拳头上的躯体也歪倒在地。
“……安息吧,高傲的祈祷士。”莫巴帝的声音飘了过来,遥远得好象在生与死彼岸的另一头。
就这样结束了吗?
黎瑟西尔的嘴角突然泛起释然的微笑,她的视线逐渐模糊,最终陷入一片无法逃避的黑暗中。这样也好,我终于可以脱离持续无尽的战斗,脱离这个冷酷无情的世界,回到雅加西的怀抱中去了。
但是在陷入永恒的睡眠前,还有一件必须要做的事。
“老师~!”泽菲利斯高喊着奔跑过来,小心翼翼地搀扶起半跪在地的莫巴帝。胜利者的断臂处一片血肉模糊,白森森的骨头突兀地斜伸着,但这恐怖的伤口并不会对亡灵造成太大的困扰,真正令血族感到痛苦的,是依然在体内肆虐的圣光之力——尽管竞技场上奔腾的圣光之流正在迅速褪色,但渗透进灵魂之中的生命之力却并不会因此熄灭,血族不得不继续残酷的战斗。
“剑……”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边喘气一边艰难地吐出这个字眼。
夜莺立即递过那柄圣十字剑。当亡灵接触到凯琳娜蓝宝石的瞬间,一轮湛蓝的光芒顿时裹住他的全身,将啃噬灵魂的圣光一一分解。目睹在意之人的脸庞逐渐恢复血色,泽菲利斯的眼神也终于放松了下来。
“已经没事了吗?”女孩温柔地问。
“恩,总算结束了。”莫巴帝叹了口气,随后将右臂接上伤口。吸血鬼强大的痊愈能力令断肢很快重新与身躯连为了一体,“最大的障碍已经清除,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找到伊修托利之终末,她一定隐藏在这高塔……”
可是这句话却被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
“到此为止了,莫巴帝·辛格威斯。”尽管双眼紧闭的躯壳已经冷去,黎瑟西尔的话语却从四面八方传来,仿佛她已经与空气融为了一体,“虽然终末护身符的力量的确很强,可是……若是我以生命为代价,即使是再强的守护之力也一定会被燃成灰烬~!”
“糟了~!”血族的眼中闪过愤怒的神色,“这家伙打算和我们同归于尽~!”
“我是绝对不会让你杀死诗帆的,绝对。”祈祷士斩钉截铁的话语犹如狂暴的劲风,令整座竞技场连同其上的高塔微微颤抖起来。
“泽菲,到我这里来。”叛神者一把将女孩搂进怀中,然后猛地将圣十字剑Сhā进地面。感受到主人的坚决意志,蓝宝石中迸发出无数道鲜亮的光芒,只是一瞬间便在他的身体四周编织出一个若隐若现的蜂巢状力场。
“老师……能抵御得了吗?”夜莺仰起头,略带不安地问。
“当然。”莫巴帝的声音恢复了自信,“不要忘记,我们同样也是赌上性命在此战斗的。即使是女神之终末也不可能阻挡凡人对自由的渴望~!”
无论面前有怎样的敌人,我也一定要将这世界纠正。
“来了~!”诗帆的低语在嘈杂的战场上显得格外清晰。
浓缩的火焰终于达到了极限,凝聚的光芒在一瞬间爆发了出来,化为排山倒海的冲击波,从美露基狄克的口中呼啸着喷射而出。空间在一瞬间被扭曲,巨大的音爆压迫着整个战场,天空看起来仿佛一片火海。
就是现在~!
罗兰踏前一步,将双手能带起的全部力量都贯注于霜恸的锋芒之上,迎着窒息的焚风逆山而起。一股冰蓝色的光芒从剑身上喷薄而出,切开周围的空气,直冲向燃烧的天空,最终截住那道白热的冲击波。火焰与光流相接之处立即成为真空,即使是细小的灰尘也被可怕的力量摧毁,碎成肉眼无法看到的粉末,然后由于高热而燃烧焚毁,化为虚空。
比太阳更耀眼的光芒终于从天空中散去。无法崩坏祈祷术之剑的火焰在被击偏后纷纷贯入山岩,犹如一条条火蛇在地表下四下游走,找到薄弱的突破点后则再度蜂拥而出,整个战场上顿时成了火山群落,喷发的岩浆此起彼伏。无论是死亡骑士还是人类骑士,此刻都放弃了战斗,竭力在这片火海中左躲右闪。
熔化的大地中央,罗兰和诗帆成功地从美露基狄克最强的攻击中幸存了下来。可是他们并没有庆祝的机会,因为炎龙的口中再一次凝聚起了灼眼的火焰——下一道冲击波即将完成。
这家伙的力量难道永远不会枯竭吗……青年的舌根泛起绝望的苦涩。
原本以为刚才尽全力挥出的能量刃能够伤到炎龙,或者至少斩开冲击波,但事实上它唯一的作用仅仅是替代了防御结界。更糟的是,现在的两人连防御都做不到了——罗兰只觉得全身上下火烧火燎地疼痛,就连握着剑柄的双手也在无法抑制地颤抖,根本使不上力。而身后,紧抱着自己的少女恐怕也是同样的状况,因为青年可以清晰地察觉到对方胸口的剧烈起伏。
“绯红之王的力量和我们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继续在这里当靶子支撑不了多久。”罗兰冷静地分析局势,但声音中除了无奈还是无奈,“你还能召唤出火凤凰吗?”
“无法召唤。”少女摇了摇头,下意识地抱紧对方,随后加重了语气,“但是……绝不可以死在这里,如果认输的话一切就全结束了~!”
“恩。”罗兰点了点头。
然而,残酷现实划下的鸿沟并非是凡人凭意志便可跨越的障碍。究竟要怎么做才能摆脱现在的困境?究竟要怎么做才能完成真正的攻击?哪怕只有一次也好~!哪怕必须赌上性命也好~!青年焦虑地问自己,可是得不到答案。
或许他与诗帆此刻苦苦追寻的答案根本就不存在。
下一瞬间,战场突然变得寂静起来——某个从开始持续至今的巨大踏步声突然消失了,如山一般的石狮居然停止了动作,就那样僵硬地站在了原地。
“黎瑟~!?”诗帆惊讶地喊出声。伴随着女孩不安的话语,纯金色的绚丽光芒突然从虚空中浮现,温柔地裹住了她和她抱着的青年。
“是离巢的时候了,诗帆。”精灵轻灵的话语在耳畔响起,好象春天的微风,“真的很抱歉,但是我已经无法继续与你之间的约定了……所以,我将会以最后的力量送你脱出战场,远离敌人。”
“等等,不要让我一个人~!”黑发女孩撕去自己冰冷的面具,不顾一切地挣扎起来,可是她的身体却和罗兰一齐被托上了半空,一动也无法动。
“虽然与你共同度过的日子很短暂,但那却是在我漫长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之一。真想把你带给雅加西看一看,那是我一直以来的奢望。”尽管并不存在于眼前,少女却觉得养母似乎正在微笑着摇头,“可是,现在你必须离开这里,离开这片业已被火焰燃尽的大地。”
伴随着祈祷士温柔的话语,战场之上的苍穹突然风起云涌,一缕白色光芒沁出太阳的中心,就好象薄而锋利的刀刃,一瞬间切割开沉闷的天空。不断涌出的光之利刃旋转着,洒下无数晶莹的星屑,逐渐构筑起漩涡般的裂隙。透过这个巨大的伤口,人们隐隐可以看到现世之中白石山脉直Сhā云霄的身影。
“那是……通道~!”理查德难以置信地惊呼。
“通往现世的道路被打开了。”摩提达尔高喊起来,连忙将视线转向静止的石狮,“究竟发生了什么?首领他……”
在数千双执着视线的注视下,纯金色的光球带着诗帆与罗兰缓缓升起,挣脱重力的束缚,倏忽之间飞上天空,化为了罅隙中的一个光点。光球身后拖曳出的尾焰就犹如滴入水面的露珠,令通道中映照出的景象泛起一层又一层的涟漪,最终使整个漩涡很快隐没。
“啊?”美露基狄克目瞪口呆地看着裂隙从眼中消失,“这……喂喂,你们该不会是华丽地无视掉我了吧?”
然而紧接着,从高塔中传来的某个微妙而危险的先兆却转移了炎龙的注意力。绯红之王眯起眼睛,瞳孔中掠过残忍的火焰:“黎瑟西尔的气息……今天究竟是什么日子,这么多冤家都找上门来。不过好可惜呢,看起来似乎已经没出手的可能了。”
那个吸血鬼比想象中的更为强大、更具有利用价值。炎龙在心里默默盘算了一下。既然莫巴帝的目标同样是女神之终末,不如就让这个可爱的亡灵来当炮灰吧……当然,前提是他能从祈祷士毁灭一切的狂风中幸存下来。
“恩恩,至于我嘛,也只有先走一步了。”仿佛响应火焰主宰者的话语,彤红的漩涡再一次在天顶打开,只不过这道罅隙的终点却是充斥着高温与光热的火灵界,“没办法,虽然很不甘心,不过恐怖分子这种前卫的敌人还是留给你们这些不怕死的家伙好了。拜拜~!”
当炎龙庞大的身影消失在漩涡中时,大地开始阵颤起来。一点刺眼的白光从石狮的腹部凝聚,逐渐攀升至高塔的顶端。天穹的阳光,剑刃的反光,周围的一切光芒就好象被吸收一样顿时黯淡下去,整个空间在瞬间如同心脏般突然紧缩了一下。
寒冰皇冠骑士团勇猛的领导者以及亡灵大军冷静的指挥官很难得地达成了默契,同一个词汇从他们的嘴里脱口而出。
“逃~!”
一条耀眼的火链从祈祷士之塔顶端激射而上,在茫茫苍穹中划出一道金色的轨迹。接着,天的顶端突然迸发出绚丽夺目的光晕,如同串串花朵烂漫地绽开。七彩光芒照彻了洒满鲜血、遍布岩浆的战场,将映照到的一切全都化为了空气中的虚无。
这是可以将一切尘归尘、土归土的终末之力,一朵以黎瑟西尔的生命为代价,绚丽绽放在大地之上的死亡之花。
第三部 诞生 第十七章 无星之夜
方圆三十里内的一切都消失了,留在逃亡者们眼中的只有一望无际的地平线,裹满沙尘的狂风以及表面光滑无比的巨大盆地。身为一名顶阶法师,摩提达尔曾一直对于神秘的祈祷术抱有极高的兴趣,可是在目睹这死寂之时,他内心的一切也全都被燃烧殆尽。
除了恐惧以外。
“接下来……接下来的话……”精灵法师转过身看着同僚,双眸如一潭死水。
“不知道。这种程度的伤亡,应该算是全灭了。”杰克·维尔同样不知所措地回答,“何况……”说到这里,影龙之王噶然停顿。
那个誓要毁灭神灵的人能从这种力量中幸存下来吗?如果他真的被毁灭了,我们又应当何去何从?两人的心中抱持着相同的不安,可是无论是谁都不敢说出来,仿佛那么做便会令心中的恐惧成为残酷现实的一部分。
然而紧接着,摩提达尔茫然的目光却在一瞬间亮了起来。
“喂,快看~!”他吼叫着一把拉过前盗贼首领。当那片景象映照入杰克·维尔的瞳孔时,龙族之王禁不住全身颤抖。
在那片严酷得容不下任何生命的镜面上,赫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黑点,简直就好象冰上点燃的一篷火焰,灼眼而鲜明。周围表情木然的幸存者们顿时全都站了起来,伸长脖子眺望着。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个黑点终于清晰了起来——莫巴帝大踏步走进营地,他的怀中还抱着沉睡的泽菲里斯,女孩的胸口平缓起伏,表情沉静安详。
可是领导者的表情中却没有一丝一毫生存的喜悦,他刀削的脸庞上只有失败后的冷峻与痛苦——将近两千人的精锐部队此刻只剩下两成不到,尽管拥有翅膀的影龙一族得以逃脱黎瑟西尔最后的攻击,伤亡却同样十分惨重。
“作战失败了,对方知道我的身份,但我却不知道等待在高塔之中的是有史以来最强大的祈祷士。”莫巴帝低下头,苦笑着说,“即使战胜也毫无意义,因为死亡对她来说反而是一件强大的武器,这是超出我预料之外的决心。”
“可是那个敌人已经被清除了~!”精灵法师急切地反驳,“死亡骑士现在一定也损失惨重,但我们却还能驱使各大势力的军团围剿他们,等到了现世便可分出胜负~!”
“没错。”影龙之王赞同地回答,完全没了刚才的颓废。
高傲的血族重新抬起头,视线扫过整装待发的战士。他们的表情中带着失去同伴的悲伤,带着掩饰不住的不安与恐惧,然而同样无法忽略的是那份坚定以及在瞳孔中熊熊跃动的火焰。
即使目睹并亲身经历如此强大的力量,即使明白凡人或许永远也无法对抗祈祷术的力量,依然没人打算退出。
“嘿,看起来我反而变成最经受不住打击的新兵了。”仿佛产生了某种微妙的共鸣般,莫巴帝的宝石瞳开始逐渐亮了起来,血族的嘴角微微扬起,“那么,准备重回现世吧,到时需要借助军队封锁线寻找到终末的下落。另外,战术方面也必须进一步调整,哪怕对方是最强的祈祷士也好,绝对不能让刚才的那一幕再度上演了。”
“然后……”他下意识地握紧圣十字剑,“我们就将一切做个了结~!”
“高阶死亡骑士中共有三百七十四名得到永恒的安息,亡灵巨龙的阵亡人数则是二十五名……”亡灵军团最高指挥官在得到初步统计数字后,低头叹了口气,“相当可怕的损失率。不过没有迎来全灭的结局已经足够我们庆幸的了。”巫妖说着,心有余悸地望向那片反射着死亡之光的无垠镜面——黎瑟西尔祈祷术留下的痕迹,简明而冷酷。
七色花的威力足以将任何物质分解成最原始的微粒,不过那绚丽的光芒同时也令战场成为了灵界、现世与幽界相互重叠的领域。或许只有一小会,但却足够位于神域的伊修托利进行干涉。在最后的关头,女神的力量保护了她的骑士,使得将一切俱归尘土的光流在接触到亡灵之前便发生偏转,寒冰皇冠骑士团因而得以逃脱这灭顶之灾。
可即使如此,战斗带来的损失依然大大超过了预计。
旁侧的阿尔萨斯只是一言不发地抚摩着剑身。作为一同共事了数百年的战友,理查德原以为对方会咬牙切齿地说出诸如“如果那女人还活着,我一定非宰了她不可”之类的话语,可是死亡骑士唯一的回应却只有沉默。
“怎么了,一直板着张扑克脸。”巫妖慢条斯理地问,“你不是干掉了两头影龙,还有什么不满的?”
“该死的,你是打算哄小孩吗?”对方终于按奈不住地爆发起来,阿尔萨斯一把揪住对方的衣领,猛地将他扯到眼前,“或许对于我们这些愚蠢的凡人来说屠龙是不可思议的壮举,但是你觉得现在这种‘战绩’还有意义吗?啊~!?”
“无论是美露基狄克也好,意识扭曲也好,还是刚才毁灭一切的光芒……剑在那种力量面前,根本只是摆设而已。”死亡骑士突然松开手,自嘲地笑着,“现在看来,当初雅加西之所以能重创炎龙,恐怕黎瑟西尔才是真正的关键所在吧?云耀那样的技巧始终只能用来对付普通程度的对手……”
“依我看,将‘力量’二字单纯地解释为破坏力的家伙才是真正的愚蠢行为。”理查德直截了当地打断对方歇斯底里的咆哮,“连死亡都可以战胜的执着居然会因为区区一次毁灭法术就崩溃,真是让人失望。”
“你还没资格教育我。”阿尔萨斯恶狠狠地瞪着对方,“骑士团在炎龙面前毫无反击能力,这才是现实。无论是闪级武器还是亡灵巨龙都不能对他造成伤害,下次遭遇的时候你打算怎么做?继续让那个连过去都舍弃的胆小鬼打头阵?啊对了,现在我们连终末逃到哪里去了都不知道~!”
“会有办法的。”沉默半晌,巫妖严肃地回答,“只要你还相信自己的剑,那么我就一定有办法能让它斩中美露基狄克的本体。”
“那是当然的了~!”死亡骑士的眼中顿时燃起灼热的火焰。
“但与此同时,寒冰皇冠骑士团的战术也必须改变,”理查德点了点头,“我们的敌人已经超越了常识和经验。”
“必要时我会征求你的意见的。总之,除了回到现世寻找终末以外,最重要的就是令我们的武器更锋利一些。”骑士团团长哼了一声,松开手头也不回地走向营地,他的最后一句话远远传了过来,“锋利到足以斩开炎龙鳞片的程度~!”
然而巫妖做的第一件事并非召集起学术渊博的同僚,而是首先找到与亡灵并肩作战的两位生者——懂得祈祷之奥义的奥露哈,以及拥有久远之灯火的法洛希黛。
和其他顶阶法师一样,理查德曾深入探询过祈祷术,但那仅仅是停留于原理与理论的层面。这位睿智的学者明白,现在必须从实战的角度来研究问题。此时此刻,那位精灵祈祷士所掌握的知识以及“久远之灯火”的力量中,一定隐藏着他所要寻找的的关键。
“一定要尽快寻找到逃往现世的终末,一定要尽快获得足够保护终末的力量。”巫妖低声对自己这么说着,语调中蕴涵着无法动摇的坚定。
这里是广阔的风暴洋。耀眼的雷电撕裂了天空,银色的长蛇在乌云中偶现鳞牙,大雨下个不停,浪涛一波接着一波。帆船在涌动的潮头犹如一片轻盈的落叶,只能随着身下狂暴的怒川起起伏伏。
那个有着灼热双眼的身影就站在船头,飘扬的长发好象银色的旗帜。
“对于凡人来说,命运是一条永远都无法回头的河流。”黑暗之鹰转过身,声音仿佛浪潮中夹杂的碎冰,“但在你的面前,它却变成了一片海洋。”
“看吧,无数条航路在等待着你的选择。”那个依然保有记忆的倒影缓缓走向罗兰,脚步沉得好象山峦,令甲板发出断裂的呻吟,“可是无论你选择哪条,最终……”
“依然会陷入相同的漩涡。”
下一刻,蜂拥的潮水终于越过破碎的船弦,将无助的猎物连同驾御它的青年一同拖进深不可侧的海底。
又是……梦?罗兰想着,下意识地抹去额头的冷汗,然后缓缓坐起身。
“总算醒了。”和上次完全相同的感慨再次传了过来,这一回青年并没有感到惊讶。他一边随口答应着一边睁开双眼,首先映入视线的是钟|乳石尖端一轮淡淡的光晕,接着便是黑发女孩捧着书本的纤细身影。
似乎上一次醒来的时候,她也一样在读书。罗兰隐隐约约回想起月光洲上的情形。可是这也太缺乏危机感了,现在连身处何地都不清楚,居然还有闲情读书?
“这里是……地下洞|茓?”左顾右盼后,青年略为吃惊地问。钟|乳石和石笋组成了凸凹不平的地形,不时有清水渗过上方稀松的岩层滴下,打在岩洞的底部,“啪”地一声,发出空洞的音色。
“恩。”女孩点点头,“似乎在途中受到了灵界的吸引,所以路线出现了偏差。我们在重叠领域飞行的时间太长了,以至于穿越了现世中原本可以成为着陆点的地方。不过,至少没有卡在岩石里。”
“换句话说,我们现在没有退路了。”罗兰简短而毫不留情地总结,但接着声音却带上了一丝犹豫与担忧,“那其他人的状况……你能感觉到吗?”
“黎瑟用最后的力量送我们离开灵界与现世的重叠领域,可是她却再也不会睁开眼睛了,费雷尔多也听不到我的呼唤。”诗帆低下头去,淡淡地回答,“至于其他人,我不知道……”
两人于是不再言语。觉得说错了话的罗兰将自己的表情隐藏在阴影中,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对面的少女。
青年原以为对方会哭出来,但其实什么也没发生。诗帆依然低着头翻动书页,目光随着纸张的跳跃一闪一闪。失去记忆的黑暗之鹰无法读懂那双薄绿色眸子中所蕴涵的一切——或许那里其实什么也没有,或许女孩把它们隐藏在了连自己都无法察觉的地方。就这样,沉默很快便支配了周围的时间与空间,只有祈祷术带来的清冷光辉照耀着岩石,在这无星之地中产生一种夜幕降临的错觉。
“我们走吧。离开这里,找到一条能返回地表的秘道。”检查过全身的装备后,罗兰终于开口打破沉默。
“可是要怎么走?该往哪里走?”女孩合上膝头的书本,但是并没有起身的意思,“本来想用沙盘看一看的,可是在这里根本没用。”
她说着双手合十放在胸前,然后慢慢拉开。这一回,什么都没有出现。
“失效了吗?”
“不,其实一切都已经显示出来了。只不过,”诗帆安静地解释,“没有光……”
“那么只能亲自去探路了。”罗兰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虽然地底世界和迷宫很相似,但是其中隐藏的规律会引导我们走上正确的方向。来,给这个附上光。”青年说着抽出腰间的匕首,象打灯笼一样高高举起。
“不会引来敌人吗?”少女反问。
“别担心,虽然光线在黑暗中的确很引人注目,但前提是对方得拥有视力才行。而在这里,大部分危险的捕食者都是使用热能视域。”金发剑士握了一下霜恸的剑柄,“如果能隔绝体温,旅途中顶多只会引来零星几只怪物,用这个便可轻松解决。何况对于我们来说,陷入黑暗本身就是最大的危险了。”
“光依靠理论是不行的。”主动权被对方掌握,诗帆禁不住微微皱了下眉头。
“这不是理论,是实践以及实战经历。”罗兰纠正对方,“转生前的黑暗之鹰很熟悉北方大陆的地底王国,他也非常清楚如何在幽暗地域中行动,如何与蜘蛛怪等地底生物战斗。作为转生后的罗兰·斯特莱夫,我理所当然知道这些。”
“相当高的起点。”女孩这么评价。
“是啊,刚从海滩上苏醒过来便继承了一位顶尖战士的全部知识……只不过除了我自己的部分。”说到这里,青年禁不住露出一个落寂的笑容。他摇了摇头,将散发出清冷光辉的匕首横置胸前,然后缓缓地走向黑暗的地平线。
为诗人所赞颂的神秘星光从未照耀这块土地,放射出温暖生命力的阳光同样被拒绝在外。冷酷的岩石就是这里的天穹和地平线,黑暗的隧道曲折地穿越其间,凿通了大大小小的洞|茓,串连起高高低低的窟洞,最后形成一个巨大广阔的迷宫。
比起北地冰雪覆盖下的蜘蛛王国,这个滋生在温暖大陆地底的世界更为危险。诺德森的洞|茓已经被蜘蛛战士们完全统治,因而入侵者在大部分时候需要面对的也仅仅是这种单一的敌人,但这里却不同——隐藏在黑暗中、擅长无声行动的捕猎者们各自拥有不同的偷袭方式。
当然,对于已经初窥云耀奥义的罗兰来说,即使是以一对十也依然能稳操胜券。然而由于视觉和听力在地下环境中受到极大局限的关系,每一次战斗之初处于被动的总是冒险者们,这令他们的神经一次比一次紧绷。
可怕的不是面前的敌人,而是不知何时会爆发的战斗。
和那些千奇百怪的肉食生物相比,罗兰和诗帆的唯一优势在于他们不需要寻找食物——女孩的力量能够直接将坚硬的岩石转变成可以食用的麦饼——只不过,这种麦饼的味道实在寡淡得吓人。
身处的一片石壁内的小凹室,呆呆看着石笋散发出的淡淡光晕,罗兰突然觉得成为死亡骑士比想象中还要好得多。至少不需要为食物操心了……青年缓慢地啃了一口麦饼,在心里这么叹气。
“真有那么难吃吗?”诗帆冷不防地问。
“稍微淡了一些,但味道还不错。”罗兰谎话连篇。
“怎么会?一点都不觉得淡啊。虽然黎瑟做的料理也很美味,可是在遇到她之前,我几乎只吃过这种饼而已。”女孩细细的眉毛皱了一下,显然不满意对方的回答,“不要挑三拣四,还是说你想要抓老鼠吃?”
“没那回事,没那回事。”青年心虚地露出微笑,然后迅速转移话题,“这个地下世界比想象中的还要大,恐怕再走几天也无法找到出口,我只能选择向比较宽阔的秘道前进,别无他法了。”
“其实……”诗帆顿了一顿,“即使无法出去的话,也没什么关系吧?”
“你在想些什么啊?”这句话令罗兰差点没噎住。青年以不可思议的目光盯着女孩,似乎在判断对方是否在开玩笑,“这里连阳光都无法见到,简直就和黑牢没什么区别,再加上随时可能出现的怪物……你居然想在这个地方住下去?”
“至少这里很容易生存,没有美露基狄克那样强大的存在。”从那双翡翠色眸子里透露出的神情却相当认真,“那些想要毁灭伊修托利之终末的人也不可能追到地下来。”
“可死亡骑士也一定在找你。”青年反驳,“难道你不打算去见伊修托利了?”
“见不见都无所谓。”女孩别过头,将视线投向秘道深处无尽的黑暗中,“一开始就说过了,改变世界这种说法太过模糊,实在很难让人相信。”
和我很相似,既没有梦想与目标,也不知道如何证明存在的价值与意义。望着诗帆纤细的背影,罗兰的眼中掠过同病相怜的微光。只不过,现在的我似乎稍微明白一些了,如果就这样盲目地徘徊下去是不行的。
至少“寻找”本身便可以证明自身的存在。正是因此,我才能抵挡得住炎龙的攻击吧?
而赐予我力量的你,也绝对不应该在没有阳光的黑暗中悄无声息地消失。
“或许吧,见不见伊修托利都无所谓。”罗兰耸了耸肩,“可是你还想要召唤出费雷尔多对不对?”虽然只是相处了短短几天,但青年已经知道了该如何引起对方的注意。
正如发话者所料,这句话令诗帆回过了头来。
“想。”女孩点点头,下意识地将手放在心口上。
“我认为,那只鸟更适合飞翔在浩瀚的天宇中。你难道希望它在这种地方展翅,那是不可能的。”望着黑发少女认真的表情,罗兰的声音禁不住温柔起来,“而且啊,幽暗地域对于十五岁的美少女来说,未免太寒酸……”
“你在胡说些什么。”诗帆连忙打断对方,“我问你,美露基狄克和追兵要怎么解决?”
“那个……”青年顿时语塞,对于离剑术顶峰尚有相当距离的罗兰来说,这一击相当残酷。正当被质问者阴沉着脸思考该如何回答,从遥远的秘道深处却突然传来金属碰撞的清晰回响。那声音就好象是猛兽的心跳,击打在沉默的岩石上,落入幽暗地域冰冷的寂静中。
罗兰和诗帆相互望了一眼,随后立即中止了聊天。青年小心翼翼地牵住女孩的手,接着,由祈祷术而生的幽蓝色光芒迅速地从石笋上褪去,两人栖身的洞|茓恢复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默契的旅行者们凭借着来时的记忆在岩石的迷宫中穿梭,很快便接近了声源。
为了适应幽暗地域的环境,无论是捕食者还是被捕食者都养成了无声行动的天性。但现在的不速之客却显然是个例外,它发出的声音大得异常,然而奇怪的是竟然没有因此招来杀身之祸,这令青年觉得十分困惑。
或许是因为太过强大的关系,所以其他生物并不会进攻?但是这么一来这家伙又该怎么捕食呢?罗兰一边推测,一边牵着女孩迅速靠近,最后来到了距离声源仅有几米的地方。
未知的敌人依然只是自顾自地前进,长久以来一直遭遇偷袭的冒险者们此刻终于获得了一个率先出手的机会。下一刻,周围的数十座钟|乳石在同一瞬间被祈祷术点亮了,罗兰抽出身负的巨剑跃身上前,流泻着寒冷气息的锋芒直指目标。
可是紧接着,映入瞳孔的景象却令偷袭者的表情瞬间冻结——站在对面的根本不是什么地底生物,而是身高不到两米的小型钢魔像。
一个人造物。
魔像似乎经历过相当激烈的战斗,原本是左臂的位置此刻只有一个泛着灰黑光泽的断口,全身上下有多处高温烧灼的痕迹,胸口还有一道宽阔的砍痕。然而,蕴涵于其金属心脏中的魔力似乎并没有因此消失,相反依然坚持不懈地维持着本体的运做。
“入侵者……报告……”罗兰拦住去路后好几秒,魔像才终于迟缓地开口,显然机能已经老化了许多。
这是一台侦察用魔像。青年从对方的行动模式上如此判断,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动作迟钝的钢铁傀儡,心中涌动起一阵久违的兴奋——人造物的存在就表明周围必定有人类的存在,这里并非想象中荒无人烟的不毛之地。
“我们或许可以通过它寻找到同伴。”罗兰放低刀刃,将姿态由进攻转为防御,同时示意女孩走出钟|乳石的阴影。
“但也有可能是敌人。”诗帆毫不留情地说出另一种可能性。
“那样也没关系~!”青年说着,缓缓地靠近傀儡。
“入侵者……报告……”判断出双方力量的差距,魔像后退了几步,然后拖着蹒跚的步伐沿着来路仓皇逃窜。年轻的剑士正要上前追击,却被女孩阻在原地,伴随着祈祷士的意志,魔像的周身突然散发出了淡淡的光晕。
“不用特意去追。”诗帆说着,再一次拉开两手之间的沙盘。映照在沙盘中的世界由于无光而显得漆黑一片,但是此时此刻,被光晕所笼罩的钢铁傀儡却仿佛一个醒目的标志,在这看不透的幕布中闪闪发光。
冰山美人的嘴角微微扬起:“看,现在有光了。”
虽然只是一点,但是却足够让失落的冒险者们获得前行的方向。
接下来的道路尽管同样艰险,然而却少了一份迷茫。在沙盘的指引下,两人开始向着光点所在的位置移动,周围的空间逐渐开阔了起来,除了自然之力互相挤压形成的岩石褶皱以外,人工斧凿的痕迹正在逐渐增加,变得越来越明显。当罗兰终于踏上一条地面平整的秘道时,角落中某件东西在祈祷术之光的照耀下反射出了一线微弱的光芒。
“鹤嘴锄。”青年俯下身体,嘴角露出胜利的笑容,“我们现在应该已经进入了矮人们的矿道,而那个魔像则是这个采矿区域的巡逻者。”
“但似乎没有活着的人了。”伴随着少女的话语,附着在匕首上的光芒顿时增强了几倍,一下充满了整条矿道,将遍地的骨骼照得彻亮。矮人们的残骸用原来的姿势躺在他们被杀的地方,破损的铠甲上尽是灰尘与锈迹,稍一触碰便崩溃成灰烬。
“或许是几百年前的战争吧。没什么可怕的,这里已经荒废了。”罗兰耸了耸肩,“而对于我们来说,只要有路便足够。”他说着,高举起闪耀着光芒的匕首,大踏步跨过尸体。
即使有沙盘中的光点指路,错综复杂的坑道依然浪费了冒险者大量的时间。矮人矿工们并非有意构造出一个迷宫,但想要在无数个分叉、交叉路以及复式坑道中永远选对路几乎是不可能的。罗兰可以肯定,自己选错路的次数比选对的要多得多,直到他彻底了解矮人矿工当初建造的逻辑后,旅途才终于畅快起来。
转过一条宽大的秘道,空间陡然开阔。展现在渺小凡人眼前的是足足数百米高的巨大洞|茓,即使匕首的光芒已经增强了好几倍,但却依然无法照亮罗兰头顶的穹窿。而在洞|茓的中央,两扇三十米高的精金大门上,醒目的徽章让青年吸了一口气。
那是一个巨大的铁锤,铁锤周围纹着火焰,中央镌刻着咆哮的雄狮。
这是白石厅矮人的徽章。
第三部 诞生 第十八章 劫火
即使在白石厅荒废了上百年后,这个词汇依然可以代表全世界最顶尖的铸造技术,最优秀的打磨工艺以及最完善的挖掘理论。在炎龙来袭之前,庞大的地下城市中曾聚集着成千上万的矮人,有些是继承了家族精神的白石厅族人,但更多则是从世界各地慕名前来的工匠。
那将是怎样的一幅景象~!矮人从一层爬到另一层来炫耀他们最新的作品,即使是最小的瑕疵也会让这些工匠慌忙地奔回铁钴前,日夜不停地埋头苦干直到瑕疵彻底消失。他们孜孜不倦地抡着秘银的铁锤,从来不会感到疲惫或是厌倦。无论是最普通的铁块还是传说中的魔法金属奥利哈康,在这些能工巧匠的手中都会成为最锋利的武器以及最美丽的艺术品。
更有甚者,据说在白石厅的常用语中“你好”和“再见”根本是同一个词汇,因为没有什么能让他们允许自己把时间浪费在雕琢宝石与铸造武器以外的地方。
“这里是?”在转过一个弯后,女孩突然停下了脚步。她的面前依然是无法看透的黑暗,然而空洞的回音和呼啸的狂风却告诉两名冒险者,隐藏其中的一定是一片难以想象的广阔空间。
“让光再强一些,我想这里不会有什么奇怪的生物。”伴随着这句话语,罗兰手中的匕首越来越亮。为了避免光线伤害到持有者的视力,诗帆特意让光辉缓缓流泻而下,仿佛一股股清冷的水流。
在纯白光潮的推动下,黑暗开始褪去。它们并不是被一下子冲走的,而是同样像液体一样慢慢地,柔和地向脚下流去,同时光明像油浮在水面一样漂浮在黑暗之上,光与暗的交界处是波浪形的,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沉淀的虚无终于从脚下流尽,白石厅中最大一片空间的全貌此刻清晰地展现在了女神之终末以及她的守护者面前——成百上千根直径数十米的石柱整齐地排列,仿佛是寡言的石巨人,在岩石铸就的洞|茓中沉默地屹立,在山脉内部撑起一片广阔的天空。
“千柱之厅,没想到我居然能亲眼目睹白石矮人神圣的铸造厂,熔火之炉的所在地。”罗兰的声音中带着无法抑制的赞叹,“据说阿尔萨斯手里的那柄精王剑‘云耀’就是在此地诞生的。”
正当兴奋的青年打算来上一篇滔滔不绝的介绍时,一侧的少女却突然拽住他的手臂,下意识地靠近身旁。
“怎、怎么了?”诗帆的发香令罗兰在一瞬间面红耳赤。
“你不会自己看吗?”黑发女孩皱了皱眉。
金发剑士于是回过头,重新打量传说中精王武器的诞生地。这一回,涌动在他眼中的不再是见证历史的兴奋,而是死一般的冰冷与寂静——在这个高达两公里的巨大洞|茓中,地面上几乎铺满了矮人的骸骨。那些空洞的眼眶无神地望着穹隆上冷酷的岩石,从中散发出的死亡气息令高耸的群柱看上去恍若林立的墓碑。
“……全都是美露基狄克做的?不,似乎不太一样。这并非火元素造成的破坏,而是武器的伤痕,某种巨大武器劈砍的结果。”青年仔细审视着寂静一片的战场,最后将注意力集中在了那些碎裂的骨骼上,“历史记载中,炎龙并没有侵入到白石厅本身。在这里大肆屠杀的又是什么人?”
“不知道。”少女紧挨在青年身旁,“但是大概是怨恨太重的关系,这里的幽界气息非常浓烈,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我们不会在这里停留很久,只要能得到一份白石厅的地图即可。”罗兰环顾四周,“按照矮人的惯例,应当是存放在图书馆之类的地方。来吧,我记得之前看到的路标说是在那边。”青年嘴上这么说着,走路的时候却小心翼翼地带着同伴绕开了遍地的骸骨。
相比起已成为死地的千柱厅,图书馆中除了厚重的灰尘外并没有任何触目惊心的迹象。这里的规模比想象中的还要大,因此冒险者们的工作量也相应地提高了许多,更糟的是,在搜索了将近两小时后,罗兰沮丧地发现书籍的排列居然毫无秩序。
“那些矮人是怎么搞的,连分类都没有做……”青年无力地叹了口气。当他正埋头与书堆搏斗时,诗帆却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此刻正随意地到处挑拣,完全没有将寻找地图作为首要任务。
不是明明想要早点离开这个全是骷髅的地方吗?怎么现在又在这里翻书了?罗兰有些纳闷地望着对方的侧影,觉得女性的心理真是难以揣摩。
“《高级铸甲第三卷》,《奎罗特家族史》,《宝石鉴赏》……”当女孩纤细的手指抚过书皮时,表面蒙着的灰尘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看上去似乎全是工具书。”她说着皱起眉头。
“那是当然的,矮人们喜欢和铁锤交流,而不是书籍。”青年耸了耸肩,突然想起在地下醒来时的情形,“说起来,你在幽暗地域里拿着的那本书是什么?”
“那一本?”诗帆的表情中带着一丝惊讶,“那一本是……我自己的书。”
“你自己的书?”对方不解其意。
“恩,是伴随着我一同降临到月之都的书,名为‘诗帆之绘卷’的护身符。”女孩点了点头,慎重地从怀中取出那本小而精致的书籍,轻轻抚摩着,“在我还是婴儿的时候,应该就是它在守护着我不被外界伤害吧。”
终末的护身符吗?和“久远之灯火”相同性质的东西。罗兰这样想着,接着又追问:“那费雷尔多呢?”
“那是相当深奥的技巧,在遇到黎瑟以后我才懂得召唤的。之前的话……”诗帆翡翠色的眸子里浮起淡淡的悲伤,“一直都是一个人。也不懂得祈祷术什么的,只是单纯地发现自己心中的想法会直接影响到面前的东西,所以很自然就那么做了,现在回想起来是非常野蛮的行为。”
或许是永远也无法被原谅的行为。女孩握紧了拳头。
我真是一点都不了解她。罗兰目不转睛地看着对方,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但是……又有什么理由去了解呢?需要面对的敌人是掌管元素之力的火焰主宰者,而自己却连云耀都只一知半解,在绯红之王和祈祷士的战斗中,根本帮不上什么忙吧?
如果固执地想要肩负起什么,最后大概又会成为心理的枷锁,而非真正想要的目标。
然而即使这样,我还是想要多了解一些。总觉得会因此有所改变,无论是对于她来说,还是对于自己来说。
“说起来,‘诗帆之绘卷’里写的是什么呢?”罗兰尽可能地以平淡的语气问,“似乎是本永远也看不完的书。”
“……你没有知道的必要。”半晌之后,诗帆以毫无商量余地的口吻回答,接着转过身去。
这家伙,一点都不可爱~!
面对这个完美诠释了“捉摸不透”和“善变”的女孩,哭笑不得的罗兰只能得出这种结论。
“给。”黑发女孩突然将一本书递到青年面前,“找到了哦,《白石厅地图》。”
接下来只要根据地图找到出口便可。然而命运似乎并不喜欢看到女神之终末轻松脱离黑暗的样子,一种难以言喻的敌意象冰冷的海水般突然劈头盖脑地倾泻向放松的两人。罗兰猛地站起身,周围的书堆散落一地。
“连你也感觉到了?”诗帆的声音里带着无法抑制的不安。
“气息这么强烈,根本不需要祈祷术的帮助吧。”罗兰将地图册递还给女孩,“收好这个,结束后会用到的。”
“即使是在幽暗区域也无法逃开战斗吗……”黑发少女呢喃着,低下了头。
“但这一次你不需要一个人去面对。”失去记忆的黑暗之鹰回答,特意露出轻松的微笑,“虽然我的力量可能算不上什么,不过应该能帮上点忙。”他说着抽出背负的大剑,谨慎地走在前锋的位置上。
“其实这和你并没有关系。”诗帆将目光定格在青年宽阔的背影上。
“谁说没关系?”对方头也不回,“你不是就在我身边吗?”
两人小心翼翼地沿着来时的通道返回,在转过几个弯后,他们很快接近了气息产生的地方——骸骨遍地的千柱之厅。当祈祷术的光芒重新照耀进空旷的洞|茓时,走在最前的罗兰却突然发现,眼前的黑暗竟然纹丝不动。原本虚无的帷幕此刻却犹如可以触摸的实体,象坚固的墙壁一般挡在前行者的面前。
接着,从这片凝固的黑暗中走出了一个高大的人影,他的银色长发在呜咽的风中狂乱地舞动,他的脚下黑暗四处蔓延,而在他的背后,一柄和霜恸同样巨大的武器看起来格外刺眼。
黑暗之鹰~!?罗兰在一瞬间几乎喊出声来,直到那个影子走进光芒照耀的区域后,心脏狂跳的青年才终于发现对方仅仅是在轮廓上和曾经的自己有些相似罢了。
“你是什么人……不,你是什么?”金发剑士问,并没有被对方的人类模样迷惑。
“在询问对方之前,不是应该首先报上自己的名字吗?”银发剑士慢条斯理地回答,视线越过罗兰的肩膀,“如果就这么称呼你为‘伊修托利之终末’的话,未免太过失礼了,不是吗?”
“我是诗帆,他是罗兰·斯特莱夫。”女孩冷冰冰地回答,但是却下意识地将同伴的名字一齐说了出来。
“吾名为阿拉斯托尔,”对方很夸张地鞠了个躬,“如你所见,是来自扭曲虚空的魔王。”
魔王~!该死的,又是这种东西,剑术无法应付的敌人……我究竟该怎么做?罗兰的脚步依然稳健,但内心却无法抑制地动摇起来。青年狠狠地咬紧牙关,甚至没有察觉到一缕鲜血正顺着嘴角流下。
“亚世界的居民为什么能来到现世?这里并不是属于你的领域。”女神之终末问,两眼不放过对方的一举一动。
“世界并非一成不变。每分每秒都会有旧的交汇点涅灭,也会有新的交汇点诞生。”阿拉斯托尔微微一笑,似乎并不介意对方的语调,“几百年前,成千上万的矮人成为了绯红之王火焰下的牺牲品,他们死不瞑目的怨恨将这个区域拉近幽界,因而引来了一些较为下等的恶魔。”
“这些下等恶魔杀死了更多的矮人,激起了更强的怨恨,从而令现世与幽界的交汇点越变越大,而这又导致更多更强的恶魔得以进入现世,最后……整个城市在这种恶性循环下终于毁灭了。”
“很可悲不是吗?”扭曲虚空的统治者说着走近一步,罗兰连忙拉着诗帆后退三步,“不过你们不用担心,身为魔王的我拥有自己的意志和智能,绝对不会被杀戮的本能迷惑。”
“废话了这么久,你究竟打算干什么?”青年大声问,霜恸的锋芒直指向目标。
“能在这种地方相遇未尝不是一种缘分,”魔王微笑着伸出手,“来做个小小的交易如何?”
“……什么交易?”
“我可以保证你们毫发无伤地回到地表。作为对此的交换,”阿拉斯托尔举起右手食指,在两人面前晃了晃,“一滴,只需一滴女神之终末的血液即可。”
“一滴?”罗兰愣了一下。光是从量上来看这个条件一点也不过分,但陷阱的可能性依然存在——或许血液究竟有多少并不重要,即使一滴也同样会带来无法挽回的结果。
究竟该不该答应?对祈祷术一无所知的剑士微微转移视线,用目光询问自己的同伴。
“别说是一滴,连半滴也不会给你的~!”从身后传来的声音坚决异常,“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人利用这种力量。”
“为什么要拒绝?身为懂得四界之理的祈祷士,你一定很清楚,这种程度根本不会对世界造成什么影响。”魔王的眼神中泛起奇妙的光芒,“我无意染指女神之力,对于进入现世同样没有兴趣,唯一想做的只不过是成为可以看透三界的观察者。”
银发剑士说着,再次伸出手:“只需要一滴女神之血,我便能参悟出四界的奥秘,进而随心所欲地了解现世,这不是很有趣吗?对于你们来说,也并没有什么损失。”
“他说的都是真的吗?”罗兰Сhā了一句。
“是真的。”
“既然如此,我看不妨答应……”青年的话才刚开了头便被粗暴地打断,女孩的反驳出乎意料地激烈。
“绝对不可能~!”女孩尖锐的声音比刚才还要提高了八度,“不行就是不行。”
毫无理由地拒绝他人,凭空给自己树立强敌,这家伙究竟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状况?罗兰忍不住皱了下眉头。星之子难道都是这种性格喜怒无常、表情冷漠、说话带刺的女孩吗?如果真的激怒魔王的话……到时候……
“你也不希望发生无意义的战斗吧?”阿拉斯托尔将注意力转向女神之终末的同伴,银色的瞳孔中带着些许劝诱的波澜,“那么帮我劝劝她如何?”
“抱歉,这种事还是免了。”大敌当前,身为战士的罗兰并没有被对方的话语迷惑。
“看起来你似乎已经放弃自我判断的能力了。虽然我并不喜欢无意义的杀戮,但若是对方不愿沟通的话,那也别无他法。”魔王摇了摇头,随即举起右手,指尖绽开深紫色的火花,“总之……超越界限的力量,我一定会得到手的,无论你们是否愿意。”
伴随着凭空燃起的魔火,阿拉斯托尔身后的重重幕布开始狂躁地胎动起来。拥有温热血液的凡人可以清晰地感觉到那沸腾的黑暗正在向外界释放什么——贪婪、欺诈、怯懦、嫉妒、懒惰、无度、傲慢,由这些负面感情纠结而成的恶魔们正蜂拥而出。
地狱犬低沉的喘息挤压着冒险者的耳膜,炎魔赤红的犄角撕开了沉闷的空气,深渊领主锐利的长戟反射着刺眼的寒光,末日守卫盘缠的触手将黑暗化为隐藏杀意的深渊。几乎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广阔的千柱之厅已经被无数恶魔占据,简直就像是吞噬一切的黑色瘟疫。
我就知道,这么做肯定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目睹眼前的景象,罗兰只觉得一阵天昏地暗。
“如果那只火凤凰无法回应召唤,那就弄一匹御风马来,快点。”强压下心头的不快,青年以命令的口吻说道。趁着祈祷士开启异界通道之时,他迅速踏前一步,封锁住对手的全部进攻路线。当霜恸剑锋上闪出一线锐利白光的刹那,人类剑士猛地加速,突刺向眼前的敌人。
在敌对双方数量悬殊的情况下,直接以首领为目标无疑是最有效的战术。当然,罗兰很清楚自己的力量不可能和某个领域的主宰相提并论,但附着在武器上的祈祷之力以及周身的防御足够他拖延一会了。
面对迎头压下的呼啸剑风,扭曲虚空的主宰者没有丝毫闪避的意思。他只是轻轻地打了个响指,背上的那柄重剑便猛地冲开剑鞘的束缚,一下飞入主人的掌心。两把同样巨大的金属武器剧烈地碰撞在一起,幽蓝与明红的火花四下飞溅。
这是~!?
罗兰睁圆了双眼,有些无法置信地看着截停住霜恸的火之刃,双眼仿佛被冻结般眨都不眨。尽管青年再也无法回想起几十年前炎之城塞那场惊心动魄的决斗,可是面前如此耀眼的光芒、如此灼热的火焰足够他判断出阿拉斯托尔手中武器的名称了——
精王剑“绯莲”。
这柄圣骑士之剑怎么会在恶魔手里?
罗兰还未来得及张口发问,银发银瞳的剑士已冷笑着向后一跃,瞬间便隐没入张牙舞爪的恶魔大军之中。凝视着那片蠢蠢欲动的黑暗,青年唯一能看到的只有魔王隐隐约约的银色长发:“很抱歉,身为指挥者的我无法尽兴地与两位战斗,不过相信这支恶魔军团一定会让你们的杀戮欲望得到满足的。”
“别做梦了,以为光凭这些炮灰就能阻止住我们吗?”
“有一句谚语说得好,”回答远远飘进耳畔,青年甚至可以感觉到对方那带着讽刺的笑容,“‘蚁多咬死象’。”
“不要莽撞,他就是希望你冲过去。”诗帆骑着一匹高大的御风马奔驰过来,淡淡地接过话头。女孩说着伸出白皙的小手,示意同伴坐上来。
莽撞的难道不是你吗?罗兰瞟了少女一眼,一言不发地推开对方的手臂,然后粗暴地跨上坐骑:“收声吧,否则肯定会咬掉舌头的。只要让我的剑保持无坚不摧的锋利程度即可,其他你什么都别管。”话音刚落,他便头也不回地操纵坐骑冲向那片躁动不已的黑色潮水。
比起与死亡骑士分享力量的梦魇,能操纵风之力的幻兽在速度上可说是毫不逊色。罗兰甚至无需刻意寻找目标,他只要让御风马轻巧地从咆哮的恶魔间穿梭而过,然后在这些笨拙的庞然大物转过身之前,将霜恸Сhā进他们的后心。
而即使在乱军之中偶尔遇到必须正面交锋的对手时,金发剑士同样能轻松自如地应付——附加了祈祷之力的剑锋几乎可以斩开持有者想要斩开的任何东西。在这柄凝聚着诗帆破坏意志的剑刃面前,恶魔的大军简直就是纸糊的篱笆,一捅就破。只需要一击漂亮的纵斩,炎魔的九头鞭、深渊领主的双头戟以及末日守卫的锯齿刀就会连同他们的主人一同被分成两半,最后成为半空中飘舞的灰烬。
这种单方面的屠杀太缺乏技术了……罗兰略有些乏味地想,不过在祈祷术的力量前,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根据诗帆的说法,所谓的魔王是完全无法与元素之王相提并论的。阿拉斯托尔充其量只不过是一名在扭曲虚空中相对强大的恶魔,他的存在方式同样受到界限的束缚。随着战场逐渐远离开现世与幽界的交汇点,魔王的动作也会越来越迟滞,最终他与他手下的恶魔将不得不放弃追击,重返幽界。
照此看来,突破重围仅仅是个时间问题。
可是阿拉斯托尔依然在军团的后方泰然自若地指挥,似乎现在正进行的并非是残酷的战斗,而是一场十拿九稳的对弈。魔王面沉如水的表情以及毫无波澜的银眸令罗兰的心头掠过一丝不安。
那家伙究竟在计划些什么?
八小时之后,青年终于明白了对方如此镇定的原因——战斗打响至今,承载着两人的御风马已经跨越了整个白石厅,此刻正在矮人城市另一侧的矿道内奔驰着。但是来自扭曲虚空的捕猎者们居然丝毫没有放弃的意思~!
他们的数量同样远远超出想象,无论有多少同伴被霜恸的锋芒扫成灰烬,通道内涌动的黑色潮水依然无穷无尽,似乎根本就不会减少。
但血肉之躯的逃亡者们显然有些力不可支了。
两人此刻正躲藏在一条狭窄的矿道中,外面到处都是恶魔。火焰刀上明亮的光芒在宽阔的岩石秘道中投下形态各异的阴影,配合着地狱犬粗重的喘息声,令整个地底世界染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诡异气氛。
如果黑暗之鹰能够预言到今天自己筋疲力尽的情形,不知还愿不愿意放弃死亡骑士的身份。罗兰讽刺地想着,嘴角扭成一个无奈的笑容。对面的三头地狱犬正在用它的六个鼻孔疯狂蹭地,估计不出一会就能找到这个并不怎么隐蔽的栖身之所。
“你在想些什么?”诗帆不适时宜地问了一句,“现在可不是发呆的时候。”
“我只不过觉得这个叫阿拉斯托尔的家伙和你估计的似乎不太一样。记住这个教训,以后绝对不要在自以为占优势的情况下激怒你的敌人。”青年说着,语调中无法抑制地掺进浓浓的讽刺,“当然,前提是我们还有‘以后’。”
“生气了?”女孩低低地问,偷偷瞄了毫无表情的罗兰一眼,“果然生气了……”
“可是,我并不是抱着想要激怒对方的心态拒绝那个条件的的。”诗帆很罕见地为自己辩解了一回,“这是我定下的原则,绝对不可以再让力量被他人利用。”
“如果连生存都做不到还谈什么原则?何况虽然对方是魔王,但也没打算做任何影响现世的事情吧?”罗兰的语调依然冷淡,“不过算了。现在我们最好把重点放在如何逃脱上,其他的以后再说。”
“恩……不过,阿拉斯托尔的存在的确大大超出了常理……”黑发少女很乖地转移了话题。
“估计和他手中的精王剑绯莲有关。”青年压低声音回答——一只嘴角挂着酸液的三头地狱犬正从通道口缓缓走过,“魔王居然会屈尊使用凡人的武器,不是很古怪吗?”
“或许具有强大元素之力的物品的确能让幽界的恶魔更贴近现世,”十五岁的祈祷士有些犹豫,“可是这种事情根本没有过先例,只是凭空猜测而已。万一判断错误的话……”
“要试试看吗?”剑士突然打断对方。
“恩,要试~!”沉寂半晌,少女认真地点了点头,“即使只是推测也好,如果不主动出击局势只会越来越糟。如果真的死在这里,我的一切努力就全都白费了。”
“对方一直刻意保持着和我们之间的距离,接近起来恐怕不易。”罗兰举起霜恸,静待着恶魔走进秘道的那一刻。
“没关系,我有办法~!”诗帆薄绿色的瞳孔中闪烁起锐利的光芒。
第三部 诞生 第十九章 书
失去目标后,阿拉斯托尔的军团一直在蛛网般的矿道中缓慢地推进。这些不知疲倦的庞然大物相当清楚凡人的弱点,在经过八小时高强度的战斗后,嗜血狂徒们一心想要趁可口的猎物精疲力尽时拣个大便宜。但与此同时,谁都很清楚最先发现敌人的搜索者多半会被祈祷术撕成碎片。因此,精明的恶魔没一个愿意认真搜索。
然而出乎这些恶魔意料的是,逃亡者们居然会在极端劣势的情况下选择主动进攻。
伴随着一大片如急雨般落下的光之矢,御风马轻盈地从两人藏身的秘道中跃出,随后稳稳地落在一名深渊领主宽阔的背部。还未等这个惊讶的可怜虫来得及喊出声音,剑刃划出的锐利半圆形便将恶魔的上半身整个掀飞,接着,金发战士狂暴的剑术在这个间隙彻底展开,霜恸锋芒带起的一点寒光在恶魔群中大开大阖,就象是无法阻止的旋风,卷起阵阵敌人的残躯。
“相当努力呢,只不过这种程度的挣扎根本不会有效啊。”阿拉斯托尔悬停在离地一米的地方,满意地看着眼前的战局。
尽管目睹同伴一个接一个化为灰烬,恶魔的步伐却没有任何犹豫——在身后高位魔王强大意志的命令下,低阶恶魔们根本没有违抗命令的可能,他们唯一的选择就是一丝不苟地按照计划中的布局推进部队,即使粉身碎骨也不会停下。
随着时间的流逝,诗帆和罗兰刮起的剑刃风暴逐渐黯淡了下去,而由大批炎魔、地狱犬凝聚而成的黑色潮水却声势依旧,几乎铺满了整个矿道。
马上就可以结束了……魔王的嘴角微微扬起。
然而,这位丝毫不懂得剑术的指挥官却并未能发现战斗中一个微小但关键的变化——罗兰挥剑的方式彻底变了——现在从青年手中挥出的攻击与其算是精妙的剑术,倒不如说是完全为摧毁目标而诞生的强风,劈斩毫无章法,但却无法抑制。
正当扭曲虚空的主宰者想要最后一次劝降的时候,一个人影突然从秘道的天花板上落下。两人视线相交的瞬间,阿拉斯托尔银色的瞳孔禁不住猛地收缩。
此时此刻,远处操纵着御风马的战士依然在狂乱地舞剑,但另一个罗兰却站在距自己不到五米的地方,水色的双眸中流泻出燃烧的火焰,手中的霜恸在黑暗中放射出锐利的光芒。
我被幻像骗了~!魔王立即明白自己掉进了陷阱。
但无论他是否愿意,猎物与捕猎者的立场已经在这个时刻彻底对换了过来。全身笼罩在强烈祈祷术光芒中的罗兰将剑锋直指向目标,在金属划开空气的锐响声中射了出去。
周围的一切在瞬间仿佛冻结般嘎然而止。地狱犬沙哑的咆哮在残破的嘴边凝固,刹那前还在挥舞的长刀如同铁铸般僵直,空气不再流动,能量终止了传递,魔王放出的数百枚死亡缠绕此刻也化作了黑色的霓彩,就连蕴涵其中的怨灵都忘记了躁动。
如同时间之河在这一刻忘记了流动~!
宗师级云耀使用者眼中所见的战场,大概就是这样的吧?罗兰喜欢这种感觉。
在醒悟过来的瞬间,魔王已经尽全力提升起自己的速度,然而在这一瞬的永恒之中,扭曲虚空的主宰者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追上对方。事实上,如果阿拉斯托尔拥有一双看透一切的宝石瞳,他就能看到金发剑士的动作在诗帆的全力支持下快得如梦似幻——他的指尖刚来得及聚集起死亡能量,如同残影般掠过的剑刃便在能量来得及释放之前将手指从魔王的身上切了下来。
接着,霜恸以极快的速度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又一道长痕,像旋风般绞过猎物的双臂、胸口以及全身。只是刹那之间,不可一世的魔王就被剑锋带开的锐利亮线撕成了碎片,阿拉斯托尔带着遗憾表情的头颅和失去支撑的精王剑绯莲一同落在了地上,一声沉闷,一声清脆。
直到这个时候,周围的恶魔才刚刚反应过来,回过头以无法置信地眼神望着战败的首领。
“太遗憾了……”阿拉斯托尔的首级叹了口气,似乎并不在意自己此刻狼狈的样子。
他的恶魔之心并不在这个躯壳里~!罗兰突然醒悟了过来,心跳猛地加速。目标并没有受到致命一击,光是夺取他手中的精王剑,真能将所有恶魔驱逐回幽界吗?万一这个推测错误的话,此刻各自为战的两人等于是在送死了。
不过青年的担心是多余的。精王剑落地的同时,周围的空间便象涟漪般明显地颤动了一下,带起一阵阵半透明的波纹。这波纹抹过恶魔的躯壳,令他们周身的轮廓越来越淡,而魔王面带不甘的头颅也一样正渐渐隐没入空气之中。
“虽然这种孤注一掷的举动为你们赢得了胜利,不过,这恐怕仅仅是开始而已。无论怎样躲避,迎接女神之终末的都会是无尽的战斗。”阿拉斯托尔不紧不慢的话语从虚空中传来,“再会吧,或许下一次见面之时你们便会接受我的提议。”
结束了……金发剑士喘了口气。
可是突然之间,胜利者却发现在体内流淌的祈祷之力毫无征兆地消散了,整个人就好象掉进冰窟中,浑身上下游走着寒冷。
青年于是下意识地回过头去。他的视线越过空旷的秘道,昏暗的火光和遍地的灰烬,一眼就看到了对面的景象。
黑发的少女双眼紧闭,娇小的身躯沉浸在地面蔓延的猩红色血液中。她的身后,一只足有六米高的末日守卫正伸出舌头,贪婪地舔食手中沾血的锯齿大刀,背部四条顶端衔着利刃的柔软触手缓缓律动,看上去就象是张牙舞爪的章鱼。
罗兰的大脑一片空白。
“看吧,最后你还是走上了同样的道路。”黑暗之鹰冷酷的声音从这片空白中缓缓浮起,“无论怎么做,依然保护不了她。”伴随着回荡在意识中挥之不去的嘲讽,青年突然想起诗帆翡翠色瞳孔中所蕴涵的坚毅眼神。
“绝对不行,无论如何,我也不会让任何人利用属于神的力量。”
女孩清脆的声音犹如落入平静湖面的水滴,令罗兰的思绪在一瞬间沸腾,原本放下的霜恸再次被举了起来。
然而高阶恶魔根本不在意金发剑士的进攻。在吸收了神之血液后,这名末日守卫欣喜地发现,当周围的同伴乃至对恶魔来说相当于绝对存在的魔王都被驱逐回幽界时,自己却可以挣开界限的束缚,依然留在现世~!不仅如此,他也可以清晰的察觉到体内的力量正在不断增强,很快就能达到魔王的级别。
不……或许甚至能超越魔王,成为更强大的存在~!
在那之前,就先用这个不知死活的愚者来实验一下吧。末日守卫这么想,先是贪婪地看了倒地的诗帆一眼,然后才慢吞吞地将注意力转移到狂奔过来的敌人身上。对于失去祈祷术保护的凡人,恶魔甚至都懒得使用手中的锯齿刀,他相信背上的四条触手足够将对方裁成小块肉了。
末日守卫背后的四柄利刃在同一时刻飞舞起来,交织成一片模糊的影子,笼罩住渺小的人类。然而当攻击结束后,恶魔却惊讶地发现自己失去了目标的踪迹,接着,从肩头传来的剧痛让他大声咆哮了起来——罗兰竟然站在末日守卫的一条触手上,将武器劈进了对方的肩头,然后毫不留情地撕开一道又长又宽的伤口。
下一刻,失去记忆的黑暗之鹰猛地跃起,手中的霜恸象风车的叶片般在半空中划出一个闪亮的圆,带动全部的惯性破风斩下。受伤的末日守卫被疼痛拉回现实,他不敢再轻举妄动,而是以最快速度摆出防御的姿势——四条触须连着的利刃连同双手紧握住的锯齿大刀在一瞬间架起了伞形的钢铁防御,恶魔相信这可以抵挡下任何攻击。
可是没有用,霜恸居然将这五柄刀全都斩断了~!
巨剑在砍碎对手的武器后依然余势不减,精准地咬进刚才的伤口,然后将庞然大物连同他胸腔中的恶魔之心一齐剖成两半。
燃烧着冷火的双眸,流泻着愤怒的灵魂。这就是烙印在末日守卫视线中最后的景象,接着,刚刚才获得神之力量的恶魔便被冻结在了永恒的黑暗与寂静之中。
扬起的灰烬之风中,剑士稳稳地落到了地面上,血珠顺着他的脸颊滴了下来——刚才与恶魔的战斗已经啊大大超越了人类肉体可以承受的极限。青年的眼角以及耳朵中都渗出鲜红的血液、双手的虎口全都迸裂、腰部一定程度地扭伤,甚至就连嘴里都充满了血的味道。
可是罗兰来不及管这些了,他的眼中只有那个双眼紧闭的女孩。青年以最快的速度奔跑到诗帆的身旁,然后跪下检查她的伤势。
末日守卫的锯齿大刀在少女的背上撕开了一个可怕的伤口——从肩胛一直延伸到腰际。此刻,鲜血就象泉水一样无法抑制地涌出,在女孩白皙皮肤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刺眼。如果说血液代表生命之火,那么现在这火焰已经在诗帆的体外燃烧,在冰冷的地面上,在破碎的金属上,还有罗兰颤抖的双手上。
青年深吸了一口气,竭力让自己把心绪集中在伤口本身而非少女是否会死亡的猜测上。这一刀的大部分威力已经被祈祷术结界吸收,并没有伤害到脊椎,也没有中毒的迹象,还有救……不,是一定会有救~!
首先必须止血,这是最关键的。终末的保护者再次深吸一口气,然后小心翼翼地开始一个人的急救。
漫长如一个世纪的二十分钟过去了,罗兰终于成功地止住了触目惊心的大出血。为了避免伤口再次迸裂,剑士用两柄巨剑以及找到的布料做成了一副简易担架,让昏迷不醒的女孩平躺在上面,自己则拖曳着一头的剑柄缓慢前进。
作为继承了黑暗之鹰知识的战士,罗兰同样清楚另一件事——这种程度的临时处理并不能令诗帆脱离死亡的阴影。少女背上的伤口足以令一名健壮的正规骑士终生残废,如果没有及时的治疗,后果将会是无可挽回的。
然而,在这个冰冷严酷的地底世界中,根本不可能有任何治疗条件。矮人在几百年前保存的药品早已变质,就连寻找食物都成了一大难题,更别提什么营养品了。唯一的选择就是尽快走出矿道,到阳光可以照耀得到的地表上去,在那里才能让女孩真正摆脱危机。
可是时间却不多了……罗兰着急地想。
战斗结束至今已经过了一天一夜,诗帆持续地发着高烧,意识也一直没有恢复。由于失血过多又缺乏补充的关系,女孩清秀的脸庞极为苍白,原本整齐的短发此刻也散了开来。望着在梦中与痛苦搏斗的黑发少女,青年觉得焦虑异常。
“还有三天才能出去。该死的,就不能再快一些吗?”他自言自语地低声咒骂,再一次伸出手去摸向那本从图书馆中找来的地图册。事实上,这本地图册已经被不安的逃亡者反复翻阅了无数次,可是无论选择什么样的路线,罗兰都失望地发现,要抵达白石山脉北部的出口至少需要三天时间。
但书到了手上,青年却楞住了——昏暗的火把照耀下,手里捏着的并非地图册,而是另一本书——诗帆之绘卷,属于女神终末的护身符。
诗帆一直在翻这本书,而且每一次都很专注,在这本属于神的绘卷上究竟会写些什么呢?大概关于四界的奥秘、祈祷术的知识都记载在其中吧?也有可能是诗帆心情的日记?如果可能的话,或许拯救星之子的方法也会在上面……
看一眼的话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罗兰犹豫了一下,心虚地瞄了瞄双眼紧闭的少女,然后把手放在封面上翻开扉页。
籍借火把上昏暗跳动的橘黄|色光芒,青年开始仔细地阅读《诗帆之绘卷》的第一页。然而数十分钟后,阅读者却以无法置信的表情摇了摇头……我一定是眼花了。他下意识地抿紧苍白的嘴唇,迅速往后翻了一页,然后又是一页。纸张哗哗的摩擦声也随着青年越来越快的动作越变越响。
……这就是真相?
罗兰终于停下了动作,书页的轻响于是落入寂静,犹如一根突然断开的琴弦令演奏噶然而止。青年让视线长久地停留在这本书的末页,久久没有动作,直到最后才低低地叹了口气。
原来,你一直在呵护着的是这个秘密吗?终末的守护者合上书,望向身侧的女孩,眼神中无法抑制地浮现起某种微妙的光芒。
诗帆长长的睫毛突然动了一动。
以为对方即将苏醒过来,金发剑士于是连忙屏息凝神,静静地等待。可是诗帆却并没有能摆脱昏迷的束缚,唯一从寂静中传来的只有她梦中的呓语。
“黎瑟……不要走……”女孩的恳求就像丝线一样脆弱,“不要再让我孤单一人……”随着喃喃的低语,两行泪水顺着她苍白的脸颊缓缓滑落。
随着意识的模糊,冰山美人骄傲自信的面具似乎也已一同融化。此时此刻,蜷缩在简陋担架上的是罗兰完全不熟悉的另一个诗帆,那个一直隐藏在绘卷背后无助啜泣的小女孩。
她的哭声像雨点一样落在罗兰的胸口,令青年忍不住伸出手去,小心翼翼地为诗帆擦拭去泪水。凝视着身体微微颤抖的少女,罗兰犹豫了一下,接着便将女孩轻柔地抱入怀中。
她的肩膀比看上去还要纤细,青年自然而然地想。但是,就是这么纤弱的身体……
就是这么纤弱的身体,却敢于毫不畏惧地面对一场又一场艰苦的战斗。
对于普通的十五岁少女来说,战场应当是与自己完全没有交集的想象中的地狱吧?然而诗帆接受了现实的残酷,而且从来不去抱怨什么。无论是面对炎龙美露基狄克的猛攻,还是对抗魔王阿拉斯托尔的大军,她都没有表现出哪怕一丝一毫的不安。
“……绝不可以死在这里,如果认输的话一切就全结束了~!”不知为何,罗兰突然想起了当炎龙的冲击波即将来临时,诗帆迎着灼热暴风说出的话语。虽然自己并没有时间回望向身后,但女孩那时的表情一定比想象的还要执着。
“你一直都很努力。”看着脸庞上带着泪痕的诗帆,罗兰突然觉得心口一阵抽痛,“但是别担心,以后不会再是一个人了。”
他说着搂紧黑发少女,喃喃的自语中带着一丝敬佩,一丝温柔,还有一丝爱怜:“我会一直陪着你的,诗帆。”
连绵不绝的白石山脉将卡那多斯大陆一分为二,它林立的山峰大多隐藏在云海之上,别说是蹒跚步行的人类,就连骄傲的龙族之中也鲜有一窥山颠者。渺小凡人唯一熟悉的,只有宏伟山脉永远不变的白色躯壳。
随着冬季的降临,马努林镇的居民们也开始忙碌起来,正在为度过冰封季节做最后的准备。由于位于大山脚下,高耸冰峰上呼啸而下的寒风很早就在道路上洒满了冰霜,再加上几年前那场灾难遗留下的各种怪物,很少有旅客会挑选这个时候前来小镇。
不过凡事总有例外。
今天,站在多伊鲁面前的就是这样一名旅行者。青年看上去二十三四岁的样子,有一头异国的漂亮金发以及罕见的水蓝色瞳孔,但英俊的脸庞上却覆满了憔悴与疲惫,与背后那一柄生锈的矮人双头斧相映成趣。不过比起这个逃亡者打扮的青年,他身后那副厚重的金属担架以及躺在上面的黑发少女显然更为引人注目。
“他们告诉我你是一位医生,”青年的语气中蕴涵着无法抑制的焦虑与急切,“能救救她吗?或者说,至少为我提供合适的医疗手段。如果需要报酬的话……”
“那些以后再谈吧,总之先到里面来。”这位三十多岁的中年法师豪爽地点了点头。
多伊鲁很清楚对方眼神中的意味,所以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就连姓名也没问——医生进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小心翼翼地让女孩卧在床上,接着开始检查伤势。然而,尽管法师的双眼曾经见过各种各样的创伤,揭开绷带的瞬间,诗帆背上骇人的刀伤还是令他倒吸了口气。
“这么重的伤~!还在持续地恶化~!”多伊鲁忍不住狠狠瞪了女孩的保护者一眼,“你这家伙究竟是怎么搞的?耽搁了几天?”
“三天,而且……这段时间里基本没有什么像样的食物……”对方的眸子在一瞬间黯淡下去,担心地望着诗帆。
这一路罗兰几乎没有停下过脚步,除了机械地战斗以外就是拼尽全力地奔跑,他在一天半时间内通过了原本需要三天才能走完的黑暗矿道。接着又在卡那多斯寒冷的冬夜里搜索了整整一个晚上,这才寻找到这个有医疗条件的村镇——事实上,即使对于不知疲倦的死亡骑士来说,想要在三天内从白石山脉深处徒步跋涉到马努林镇依然是个具有相当难度的挑战,何况身后还有一副必须小心拖曳的沉重担架。
但是,如果救不了她的话,无论通过什么样的挑战都是毫无意义的……青年下意识地握紧拳头。
“我想你已经尽力了。”看到对方失魂落魄的模样,多伊鲁的态度软了下来,“但是这种程度的伤势……”他犹豫地看着那道恐怖巨大的伤口。
“有救她的办法吗?无论什么办法都行。”罗兰的口吻与其说是在恳求医生,倒不如说是在向命运祈祷。
“如果采取魔力治疗的方式,或许能捡回一条命吧。”对方的语调并不确定,“只不过即使如此,恐怕也会留下严重的后遗症……至少是半身不遂……”
“那样也不要紧,最重要的是令她苏醒过来~!”青年的眼睛一亮。
“是吗,我知道了。”中年法师点了点头,“只不过要采用魔力治疗的话,有一种稀有草药是必须的——‘翡翠铃兰’。既然你是从镇外来的,应该明白在冬季是不可能有商队的吧?不过……”他说着苦笑了一下,“即使是在春夏季节,要搞到这种与黄金等价的药材恐怕也非常困难。”
“但是我们可以自己去采。”听者明白了对话的深层含义。
“虽然那是个相当糟糕的选择,不过这也是我们唯一的选择了。”多伊鲁走到窗旁,指着遥远的北方,“作为一种蕴涵有强大魔力的植物,翡翠铃兰只生长在奥术气息浓密的地区,而且一定要是低温才行——四十公里外的银月城废墟恰好符合所有条件。那里一定有我们要找的东西。”
“银月城?你是说卡那多斯法师议会的所在地,被称为‘魔法之都’的那个城市吗?”尽管失去了记忆,不过罗兰的地理知识显然还在,“我明白了,这就去和高阶法师们交涉……等等……”他点头点到一半,突然露出迷惑的神情,“你刚才是说‘银月城废墟’?”
“和温菲尔德学院一样,银月城最后也被自身膨胀的魔力和野心毁灭了。事实上,马努林镇里的大部分居民都是那次大灾难的见证者和幸存者。”中年法师叹了口气,“不过这是几年前发生的事,再加上法师议会的新首脑摩提达尔封锁了全部消息,所以几乎没有普通人知道。”
“而且最重要的是,现在那片土地上依然燃烧着熊熊的奥术火焰,这滋养了无数怪物,从最低级的使魔到无坚不摧的水晶魔像,以及更可怕的某些存在……”多伊鲁凝视着青年水色的瞳孔,似乎要审视其中是否隐藏着哪怕一丝动摇,“知道这次灾变的少数人中不乏力量强大而又心怀不轨的家伙,但即使是他们也全都有去无回。”
“换句话说,是很棘手的地方。”青年的神情依然十分平静,似乎把对方的警告当成了耳边风,“那无所谓,我马上就出发,在那之前先告诉我必须注意的事项吧。”
“现、现在就出发?”由于回答大大出乎意料,口才出众的法师顿时也有些语无伦次,“可是你应该好几天都没休息过了。”
“那也无所谓。”神秘的旅行者淡漠地说。
“我明白了。”多伊鲁象是下定决心般点了点头,“就让我的同伴随你一起去吧,多几个帮手总比一个人强。”
这个决定所蕴涵的诚恳语气让罗兰犹豫了好一会,但最后他还是摇了摇头:“谢谢你的好意……”
“先别急着拒绝。”法师摆摆手,“虽然我不明白你的自信从何而来,但我们要面对的可不仅仅是战斗。一个草药学和魔力探测的外行人是很难在城市的巨大废墟中找到翡翠铃兰的,何况如果不在采摘下来的时候进行专业处理,那些娇贵的药材便会很快枯萎,变得毫无用处。”
青年于是不再反驳,而是顺从地随着法师走进隔壁的房间。首先映入他瞳孔的是一名牛头人巨大的身影,以及他脑袋上高高扬起的两根长角。
“我们的药剂师,艾尔德路克。”法师介绍的同时,牛头人友善地和罗兰握了握手,“作为一名撒满法师,他在战斗中可以使用自然法术,那是与奥术、神术迥异的力量,很值得信赖。”
“他是剑客奇达夫,”正在磨剑的青年停下工作,然后微笑着站起身。他看起来只比罗兰大一两岁,棕色的卷发,眼角有一条醒目的刀伤。
“我是厄丝妮,游侠。”不等医生介绍,最后一人便主动回答,“真没想到多伊鲁你居然会答应别人的请求,难道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漂亮的女性一边讽刺着法师一边上下打量着金发青年。
“身为医生,我可不能见死不救。”法师不以为意地回答,然后转身面对罗兰,“对了,我是多伊鲁,虽然以前是法师,不过银月城灾变以后就放弃了。现在的我只想用奥术救死扶伤而已。你也自我介绍一下吧?”
“我是罗兰,罗兰·斯特莱夫。”青年慎重地向四人行了个礼。
第三部 诞生 第二十章 伤痕
当罗兰丢掉生锈的矮人双面斧,将担架拆开,取出霜恸的时候,武器的巨大尺寸令在场者全都吃了一惊。事实上,同样身为剑士的奇达夫很怀疑对方究竟能否举得起这柄将近一人高的重剑。
不过直到出发后,三名老练的冒险者才发现,对方比他们想象得还要夸张——这个两眼血丝,满脸疲惫的家伙居然能在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内走完了四十多公里积雪的山地,而且身上还背着那柄光是看上去就觉得很重的大剑。
“真不知道他的身体是什么做的……”看着青年在前方狂奔的背影,就连最擅长野外跋涉的牛头撒满也禁不住感叹起来。
“爱情的力量,这一定是爱情的力量啦。”漂亮的女游侠调侃地说,同时斜过眼瞟了瞟老搭档之中唯一满头大汗的战士,“不象这个没用的笨蛋,一边怀疑别人的武器是玩具,一边自己还在喘个不停。”
对于这句一针见血的批评,奇达夫只能以愤怒的眼神作为回应——因为战士的全身重铠已经压得他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到了~!”前行者的话语远远地传进三人的耳畔,罗兰一边说着一边停下脚步。从这里开始,冬季弥漫的飞雪被某种无形的屏障挡在了外侧,青年的脚下已是断裂的大块石砖。虽然阳光普照,但每个人都可以感觉到一股阴冷的寒意透入后颈,就好象全身浸透在冰水里一般。
一座巨大的门楼巍峨地耸立在石道的前方,尽管几年前的大灾变并没有令坚固的建筑崩塌,但祼露在外的基石却已开始腐蚀变黑,像是一张等待着将血肉化为骷髅的大口。而在这张阴森巨口之后,就是曾经被喻为“魔法之都”的银月城。
“从这里开始我们必须小心行事了。”厄丝妮走到新同伴身旁,“我可以感觉得到,魔力最浓密的地方应当是在法师之塔附近,先到那里去看一看。”她用手指向远方一座样子奇怪的塔型建筑。另外三人相互对视了一眼,跟着游侠走向门楼。
踏过一片片泛白的砖石,灰暗的街道也缓慢地展现在了冒险者们眼前。偌大的城区中几乎没有一栋保存完整的建筑,到处都可以看到崩解的碎石以及爆炸的焦痕。更让人觉得胆寒的则是建筑群中一个又一个巨大的陨石坑,这些深不见底的黑色大洞好象是通往幽界的深渊,稍一走近就有要被吸进去的感觉。
就象是废弃的战场一样……罗兰皱起眉头环顾包围着自己的这座寂静无声的城市。或许从原因上来讲,银月城的毁灭和几百年前温菲尔德学院的灾难相同,但这些触目惊心的废墟却令青年无法不想起月之都的惨状。
……简直一模一样。虽然在程度上不如美露基狄克的冲击波那么疯狂,不过这种类似于地毯轰炸的毁灭方式,大概也是某个领域主宰的杰作吧?
“真讨厌,居然刚进城就遇到了埋伏。”厄丝妮的声音将金发剑士从短暂的思考中拉回现实,负责侦察的游侠显然有些不太高兴,“那条街上有七只巨蜘蛛。四只黑色茸毛的应当是‘猎食者’,还有两只四米长的大家伙,‘纺织者’,最后一个更棘手,是‘魔影’。”
“魔影?”罗兰抬起头。
“那个不是普通的巨蜘蛛,事实上它是一种来自扭曲虚空的蜘蛛形恶魔。”艾尔德路克耐心地解释,忍不住叹了口气,“真没想到,这年头怪物居然会和魔物联手。厄丝妮,我们能不能绕路走?”
游侠耸了耸肩:“或许有别的路,但是如果这么做的话……”她说着望了罗兰一眼。
“会浪费很多时间。”青年明白了过来。
“而且在离开的时候,我们大概还是会走上相同的道路。既然麻烦躲不过,最好的选择就是杀过去~!”奇达夫补充道,眼神中带着战前的兴奋。
既然四人都没有异议,唯一的问题就在于如何应付那些将废墟当成猎场的巨蜘蛛了。在以四对七的情况下,游侠制定的战术是首先用远程武器将蜘蛛全都引出来,随后依靠萨满的自然法术缠住它们,借此机会缩小双方数量上的差距,再通过白刃战解决剩余的对手。
“那只魔影你对付得了吗?”奇达夫小心翼翼地调整语气,他一边说一边关注着罗兰的反应,“当然并不是怀疑你的实力,只不过毕竟我们还没有一同实战过。所以不妨趁这个机会磨合一下。”
“恩,可以应付得了。”对方简洁地回答。
“别担心,在解决掉其他蜘蛛后,我会来支援你的。”棕色头发的剑士笑了笑,将对方的寡言理解为探索未知区域时的紧张。
“其他都没关系,我只想早点结束战斗……”罗兰下意识地握紧霜恸的剑柄,“必须尽快找到翡翠铃兰,不能在这种地方耽搁。”
“当然。”牛头人的建议和他的身形一样沉稳,“不过你可千万别贸然进攻。”
游侠检查完手中的弓箭和腰间雪亮的匕首,然后满意地将闪耀着魔法之光的利矢搭上弦:“那么,动手吧。”
打破沉默的第一支箭是厄丝妮射出的,可是接下来的进程却完全出乎她的预料——那柄流泻着寒冷气息的巨剑强横地将整场战斗压缩到了短短的几分钟内。
在投掷出手中的飞斧后,罗兰毫不犹豫地冲了出去。霜恸带起的旋风在一瞬间就将最前面的两只黑色蜘蛛剁开了,剑锋流畅地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弧线,接着斩下另外一对 “猎食者”的小脑袋。
趁着金发剑士对付小型黑色蜘蛛的时候,两只身长超过四米的“纺织者”已狡诈地将他围在了中间,双双扬起锋利的前肢前后夹攻。
然而,对于被包围者来说,这阵看似暴风骤雨的攻击其实和静止的画面没什么区别。罗兰轻松地闪开蜘蛛的全部突刺,随后在它们圆鼓的腹部各撕出一条巨大的伤口,混合着腥臭气味的绿色血液像泉水般从涌了出来,怪物立即倒在了地上。
目睹同伴阵亡,来自扭曲虚空的魔影蛛顿时发出愤怒的嘶鸣,密密的眼珠里闪烁着危险的红光。它突然抬起身体,对着空中猛地喷出一阵|乳白色的粘稠液体——蛛网术。
这些绕指成丝的玩意不仅会让行动受到阻碍,而且更有可能缠住武器,使得利刃失去锋芒,令剑势遭到束缚。再加上魔影蛛编织的细丝中带有剧烈的毒性,因而对于选择近身战斗的剑客们来说极为头疼。
但若要蛛网术发挥作用,还得有一个前提——蜘蛛丝必须缠得住目标才行,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霜恸显然不在此列。
大剑带出的亮丽剑痕在蛛丝还未落地前就将它们全都斩断了。下一瞬间,罗兰已以无法想象的迅捷闪身到最后一个敌人面前,接着利索地挥出一击。
魔影蛛试着以四条前肢格挡,但结果并没有什么区别——霜恸根本无视它的防御,将那四条黑色的蜘蛛脚连同这个可怜恶魔的脑袋,以及脑袋中藏着的那颗恶魔之心一齐斩成了两半。
与其说这是一场战斗,倒不如用屠杀来形容更贴切些。而且还是一场相当高效的屠杀。
至于另外三位老练而体贴的冒险者,除了站在战斗初始的位置目瞪口呆地观战外,根本没有任何Сhā手的余地。等他们回过神来的时候,魔影蛛早已化为了一片灰烬,随着冬季的冷风消失在了空气里。
“你、你真的是人类吗?”艾尔德路克语无伦次地问。这句话从牛头人口中说出,显得非常可笑,可游侠和剑客却笑不出来,因为他们也的的确确、认认真真地想要这么问那个使用巨大双手剑的神秘剑士。
根本没有任何难度……对了,这才是属于普通人的战斗吧?望向表情惊异的三位新同伴,罗兰顿时醒悟了过来。炎龙美露基狄克,魔王阿拉斯托尔,云耀的使用者们,还有龙族和死亡骑士,那些强大的存在与眼前这个属于普通人的世界并没有任何交集。
作为云耀的入门级掌握者,在这种地方我大概是所向披靡了。青年的视线扫过身后横七竖八的怪物尸体,眼中却没有一丝波澜。
但是这种强大根本毫无意义,因为她所在的世界并非普通人的世界。
因为诗帆需要面对的,从来都是那些传说中的强大敌人。
“其实即使无法出去的话,也没什么关系吧?至少这里很容易生存,没有美露基狄克那样强大的存在。那些想要毁灭伊修托利之终末的人也不可能追到地下来。”女孩清秀的脸庞在一瞬间占据了罗兰的脑海。
直到此时此刻,他才终于明白在地底深Chu女孩想要表达的真正感情。
诗帆并不是喜欢黑暗地域,也并不是害怕追击自己的敌人,更不是想要逃避身为星之子的宿命。
那句话的含义其实很单纯——“我想要回到平凡人的生活中去。”
原以为自己是在鼓励她,原来其实却是残忍无情地说教吗?我还真是个差劲的男人。罗兰的嘴角无法抑制地扭起一个自嘲的笑容。
“罗兰?”游侠带着担心的话语传进他的耳中,“你没事吧?”厄丝妮已经走到了青年身前,此刻正直直地盯着他看,似乎要从那个笑容中看出些什么秘密来。
“不,没什么,一时走神了。”金发青年恢复了往常的神态,连忙回答,“很抱歉,其实我并不是想要隐瞒实力什么的,只不过有些事情通过实战更能解释清楚……所以……”
“实在是太厉害了~!”奇达夫的咆哮声打断了他的解释,战士猛跑过来,一把捏住对方的肩膀,“你简直就是怪物啊,不,是专吃怪物的怪物才对~!”
“……谢谢。”罗兰相信这是对方独特的赞赏方式。
“这种剑术究竟是什么?”棕发战士两眼放光地追问。
“是由皇帝雅加西所创造的,一种名为‘云耀’的集中技巧。”青年耐心地解释,“原理相当简单,但是正因如此掌握起来才格外困难。如果想知道的话,回去以后我可以教给你。”
“就这么说定了~!”奇达夫用力握了握青年的手,接着大笑起来,“真是的,看来这次赚到的反而是我们嘛,这就是所谓的好人有好报吧。”
“接下来的旅途大概会很平坦了。”牛头人和游侠对视一眼,然后微笑起来。
在了解到新同伴的强大力量后,队伍的前进速度顿时快了许多。银月城的废墟尚未死去,在阴暗的街道和坍塌的建筑中隐藏着形形色色的怪物和魔物,有些甚至是当年法师创造出的各色傀儡,然而在霜恸面前,这些根本不成问题,就连最坚硬的水晶魔像也挡不住金发剑士的狂攻。不到半天工夫,四名冒险者已经抵达了最初确立的目的地。
在如此之近的距离下,罗兰终于明白了这座塔的模样为什么会如此奇怪——它从中轴线上被分成了两半,其中一侧业已坍塌,失去屏蔽的内部因此可以从外面看得一清二楚——简直就好象有一柄巨剑从云端斩下,沿着正中将它劈开,连带着还在周围的建筑群里留下一道骇人的巨大深渊。
很像是炎龙美露基狄克的那一招“苍镰”,只是锋利程度上有所不及。
而在塔底部有着高大穹顶的大厅内,映入冒险者们视线的是一大片茁壮的新绿。从残留着奥术光辉的层层叠叠的叶片间,无数纤细光洁的柔茎优雅地斜挑起凝固的翡翠冠冕——那就是翡翠铃兰开放的样子。
“找到了~!”罗兰水色的瞳孔中涌起欣慰的光芒,他说着不顾一切地跑了过去,就好象害怕那些花朵会象蝴蝶一样飞离。
“闲了这么久,也该干活了。”艾尔德路克活动了一下肩膀,开始在行囊里摸索起来。牛头人草药师很娴熟地采摘下那些深绿色、饱含着魔力汁液的成熟植物,然后生起一蓬火焰,开始用萨满独特的方式处理这些新鲜的药材。
“这里是什么地方?”奇达夫无所事事地问。由于一路上清理了所有怪物,所以负责警戒的三人此刻并不需要担心会有追击者。
“看上去好象是私人实验室一类的地方,”游侠耸了耸肩,“不过没想到会聚集这么强的魔力气息,就算变成了废墟依然很厉害啊。”
“总有种奇怪的感觉……说不出来……”罗兰抬起头望向只剩下一半的塔身,“我可不可以上去看一下?”
“当然没问题。”这句话令厄丝妮笑了起来,“法师们一般不会在自己的房间里布置陷阱,万一真有什么魔物,我想你也一定能轻易取胜吧。”
“那就拜托了。”青年点了点头,友善地拍拍牛头人的肩膀,然后走上破碎的旋转楼梯。
高塔的第二层已经被彻底破坏了,就连楼梯也崩塌成数段。青年只能从废墟上攀爬到第三层,这里是一个类似于书房的地方,两列精致的红木书架前摆着一张宽大的办公桌,地上则铺着昂贵的深色地毯。尽管曝晒令整个房间面目全非,不过稍微留心下就可以发现,书房的主人一定相当有地位。
在目睹那些品位极高的陈设后,失去记忆的黑暗之鹰对这座塔的主人产生了些许兴趣,他轻巧地掠过碎石和断木,想要从剩余的东西中找出些什么。然而下一刻,书桌上的一件魔法物品却让他的呼吸在一瞬间停滞。
那是一颗布满裂纹的水晶球,尽管早已失去了维持运做的力量,但在灾难发生的时候,水晶球却忠实地将最后一瞬的景象记录了下来,不仅保留至今,还将它深深地烙入罗兰冻结的双眸之中。
“喂,奇达夫,”当金发青年的身影消失在三楼时,游侠开始问,“你觉得他究竟是什么人?”
“说罗兰吗?虽然很不甘心,可那家伙的剑术高出我太多了——两天一夜不睡觉,几乎达到疲劳的极限,就那样还能轻松秒杀‘魔影’。”剑士一边思索一边揉着自己的棕色卷发,“想要从剑技这方面来判断根本就不可能。但是……”
“但是?”
“我倒觉得他很符合人们对那位赫赫有名的‘黄金狮子’的描述。”过了一刻,奇达夫认真的回答,“里德尔帝国第三王子艾伦特恰好是使用双手大剑且拥有一头金发的战士,年龄和举止上也都很接近。”
“可是黄金狮子不是死了吗?里德尔的讣告都发到整个大陆上了,别说是大城市,就连马努林这种边境地区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埋头熏制草药的牛头人忍不住Сhā了一句,“法师议会的三名议员妄图操纵王室,所以在大法师塔上布置下陷阱,当摩提达尔和白凤将军赶来时,黄金狮子已经被烤成焦碳了。‘在对方残忍的轮番进攻下,第三王子的遗体面目全非’,讣告上是这么形容的。”
“正是因为烤成了焦碳所以才更方便吧?这回可好,就算是里德尔国王也认不出那块黑炭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儿子了。”厄丝妮神情淡漠地耸了耸肩,“说起来,最后的胜利者反而是摩提达尔和泽菲利斯,一个掌握了宫廷,一个掌握了军权,这挺可疑的。”
“可疑也没有用啊,我们又没有证据。何况谁会来在乎老百姓的想法?”奇达夫懒洋洋地摩挲着剑柄,“总之你就别操心了,冒险者要面对的是怪物和魔物,不是政场的阴谋诡计。”
“对了对了,这样就可以解释得通了。”无视搭档的劝告,女游侠两眼放光,兴奋地继续推测,“黄金狮子艾伦特喜新厌旧,爱上了这个叫诗帆的小妖精。泽菲利斯由爱生恨,联手摩提达尔那个老不死打算将里德尔王室一锅端。最后,在三名高阶法师不顾性命的保护下,帝国第三王子终于躲过了来自旧情人的追杀,一路逃过白石山脉,最后来到这个小小的马努林镇。”
“在遇到四名默默无闻的冒险者后,命运的齿轮就此开始转动吗?”奇达夫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我说厄丝妮,你一定是入错行了,当个说说唱唱吟游诗人比在这里射箭更适合你。”
可是战士才笑到一半就被打断了——游侠的硬弓砸在了他的头上。
“谢谢你的建议,今天连一剑都来不及挥的奇达夫大人。”厄丝妮特意强调了后半句。
这回剑客只有报以苦笑:“已经说过了吧,不是我太弱,而是他太强了。”
“有这样强力的战友加入不是很好吗?”看着包里的稀有药材逐渐增加,艾尔德路克满意地叹了口气,“银月城灾变带来的各种后遗症比多伊鲁预测的还要可怕,许多怪病都需要通过魔力治疗的方式才有可能痊愈,如果有他在的话……”
“艾尔德路克,你还是趁现在把翡翠铃兰都采光比较好哦。”游侠的眼神在一瞬间起了微妙的变化,“虽然罗兰是个很善良的人,不过呢,我们应该不会和他再搭档了。”
“为什么?”牛头人突然觉得今天的同伴特别难揣测。
“因为他和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奇达夫耸了耸肩,很罕见地同意了死对头的观点,“是不是黄金狮子并不重要,那并非阶级造成的隔阂,而是另外一种东西。”战士的语调有些向往,但也蕴涵着一丝不安,“光看挥剑时的眼神就可以明白了,对吧?”
“恩,”厄丝妮点了点头,“因为受到挫折了,所以必须休息一下。可是等到那位少女睁开眼的时候……”
“一定会飞走的。”
如果连这本里都没有提到的话,那就不可能有了。在布满灰尘与碎屑的书房里翻找好一阵后,罗兰终于得到了一条线索。
青年眼前的笔记本式样相当古旧,然而尽管五年来的风吹雨打将书房中上千册藏书全都变成了废纸,它却依然保持着当年的模样。不仅如此,附着其上的强大魔力还会毁灭试图一窥内容的无知之徒——罗兰的手指甚至未碰到封面,细微但高热的电流便突然冒了出来,迫使他连忙后退。
如此严密的防护令不懂得奥术之理的青年觉得相当棘手,不过这也恰好可以证明另一件事——被保护的资料极为重要。
金发剑士略略思索,抽出身负的霜恸,然后以剑刃小心地挑开第一页。正如青年所料,伴随着一阵逐渐化开的蓝光,这柄由依修托利点化的武器轻易地消弭掉了遍布的魔法结界。接着,高塔主人潦草的笔迹便占满了他的视线。
“路维丝历二三三年十二月十七日。
“该死的~!其他高阶法师不是担任王国的军事顾问就是负责大型研究项目,但这一回给我的任务居然是‘剿灭恶魔’。这种适合肮脏冒险者的工作居然要一位最高阶的法师、一位法师议会最上层的尊贵议员去做,真是一种侮辱~!
“肯定又是摩提达尔那个老不死在后面搞鬼,波布兰这种傀儡会长应当不会胆大到来惹恼我。但目前必须忍耐,保守派现在在议会中处于劣势,如果此时轻举妄动,只会将摇摆不定的中间势力推向对手那边。
“好吧,剿灭恶魔这个任务我就接下好了。虽然失去了一次在新年亲近两大帝国王室的机会,不过没关系,如果战功卓越他们一样会把目光投过来的。对于一名智者来说,抱怨是种浪费时间的行为,将劣势转变为对自己有利的优势,那才是务实的上策。
“路维丝历二三三年十二月二十二日。
“一切准备妥当后,我调遣了里德尔帝国的二千八百名步兵、两百名骑士以及手下的四十名法师前往事发地——距银月城大约两百公里的费雪丘陵——那里存在着一个幽界与现世的交汇点,但是恶魔为什么会通过界限,原因依然不明。当抵达丘陵后,我发现损失情况比报告要严重得多,有一个村庄被彻底摧毁了。从坍塌的废墟来看,这群魔物中应当存在着炎魔一类的高级恶魔,或许我应当再调遣些兵力来,这样才够安全……
“不,还是算了。万一最后找到的是魔影蛛、腐蚀蜥蜴之类货色,那改革派恐怕又可以借这个机会大做文章。三千兵力,虽然用来对付炎魔可能有些吃力,但总比被说成是懦夫要好得多。
“路维丝历二三三年十二月二十五日。
“该死的~!十来只炎魔还有一名深渊领主~!今天的战斗惨烈异常,不过结果还是令人满意的,因为最后成功地击杀了那只可怕的深渊领主。虽然恶魔的躯壳已经化为灰烬,但长达七米的三叉戟足够我好好地炫耀一阵了。
“另外,此战中有将近一千三百名士兵阵亡,我必须从附近的要塞里调遣些人过来,以便继续搜索。骑士的抚恤金可能会比较麻烦,不过没关系,反正掏腰包的是帝国。
“路维丝历二三三年十二月三十日。
“以交汇点为中心,我已派遣部队到周边地区连续搜索了五天。或许是因为停留时间过长的关系,恶魔大概都被强行遣返回幽界了,连影子都没见到。可是虽然没能找到他们,部下却带来了一个小女孩。从年龄上看大概是六、七岁的样子,一头蓬乱的黑发,双眸是罕见的绿色,手里还紧紧拽着一本奇怪的书。”
诗帆……罗兰水色的瞳孔中掠过一道闪烁的黯痕,压在书页上的霜恸轻轻颤抖,随后翻开下一页。
“她管自己叫‘诗帆’,但除了代表名字的发音以外,女孩并不懂得语言和礼节,大概是类似于传说中狼孩一类的存在。我相信她的出现并非偶然,很可能恶魔们费尽全力穿越界限就是为了找到这个女孩。尽管只是猜测,然而费雪丘陵这种环境相对严酷的地方显然不是普通孩童能活得下来的。我决定带她回银月城,对方并没有反抗,我猜应当是食物吸引了她……也有可能是想要亲近同类的本能。
“路维丝历二三四年一月七日。
“嘿,当初把我赶出银月城的时候,摩提达尔那个蠢货一定没有预料到会有这种结果吧。深渊领主的三叉戟果然成为了里德尔贵族近期的热门话题,我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在帝国王都的一周交际颇有收获。政场上花费了这么多时间,接下来该回归到法师的本职工作了。其实人的一切努力都只是为了获得更高的地位和更强的力量,而研习法术恰巧能两者兼顾。
“路维丝历二三四年一月十二日。
“这个女孩让我大吃一惊~!她居然能将木头、金属器皿以及任何东西转变成食物~!这已经超出了炼金术可以解释的范围了……不仅如此,她还拥有其他不同的超能力,例如隔空移动物体,短距离空间移动,使用元素之力进行攻击等……太不可思议了~!
“虽然原本怀疑可能是她随身携带的那本书籍中藏有强大的力量,但现在终于可以确定,诗帆的能力完全来源于自身。那些恶魔想必也是是为此才踏进现世的吧?
“路维丝历二三四年三月九日。
“经过一段时间的研究发现,虽然诗帆似乎拥有许多完全无法以奥术原理解释的‘超能力’,但是它们却都可以归到同一个名字下去——里魔法。在传说中,里魔法使不需要任何咒语,光凭自己的意志便能令周围的一切发生改变,即所谓的心想事成。虽然这种唯心主义论相当可笑,可是我却不得不承认,诗帆所拥有的正是这种与唯物论相悖的力量——无数次实验证明,只要她想要那样,世界就会变成那样。
“虽说里魔法是一个禁忌,但现在女神路维丝自顾不暇,哪有空来干涉另一个大陆的事情。我应当抓住这个机会放手去做才对。
“从今天开始,将诗帆列为最重要的监控对象。
“路维丝历二三四年三月二十日。
“诗帆将会成为我攀登至法师议会顶峰的最重要棋子,如果把她当成研究对象的话,根本是一种浪费。我已经制定出了详细的计划,务必将这个罕见的里魔法使牢牢握在手中,然后借助她的力量获得一切~!
“首先要让她适应人类社会,语言学习当然是首位的。作为一名奥术的高阶应用者,我不得不承认,里魔法要远远强于魔法。但是,在如何有效的运用力量上,两者之间区别不大。所以在语言学习结束后,还要教会她一名法师应当知晓的全部知识。当然,那只是一个构思,我必须注意摩提达尔的动向,那个尖耳朵似乎有些察觉了。
“路维丝历二三四年五月二日。
“非常优秀的天赋。诗帆是我遇到过的最聪明的学生,在短短一个月时间内,她已经完全掌握了语言——不是作为生存技巧,而是作为艺术。相信接下来的教育也一定能轻松达标。
“但与此同时,另一件事也非常重要。人就是这么一种生物,一旦掌握了知识和力量,就会拼命想要摆脱控制。虽然诗帆现在开始逐渐信任我了,但假如某一天她不再听从命令,那一切等于是白费。不听话的棋子比没有棋子更糟糕。
“我必须让她明白一点,在银月城,在里德尔帝国乃至整个世界,她能依赖的人只有我一个~!
“路维丝历二三五年一月九日。
“从找到诗帆到今天,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一年多了。我亲眼看着她一天比一天强大,一天比一天娴熟地运用里魔法的力量,而现在,该是使用的时候了。
“我已制定下周密的计划,这一次的目标是波布兰,虽然这家伙是个懦弱的议会长,不过作为法师倒也不能小看,以他作为诗帆暗杀的第一个目标再合适不过。今晚将会是个血色之夜。”
“路维丝历二三五年一月十日。
“一切都顺利完成,虽然诗帆回来的时候似乎有些不对劲,但并没有受伤。没关系,谁都需要一个适应阶段,慢慢她会习惯杀人的。昨晚的行动对于改革派,特别是摩提达尔那家伙来说是出乎意料的一击。经过长久的忍耐之后,我们终于扭转了局势~!
“明天将会启动应急机制,以选拔出临时议会长。之前已做了充分的准备工作,那个位置非我莫属。
“啪”的一声,罗兰一拳狠狠地砸在笔记上,魔法结界残余的能量顿时在青年的手臂上带起阵阵灼热的电流,可是他却根本不在乎。冰冷的火焰无声无息地从罗兰的瞳孔中冒出,仿佛要将眼前的一切燃烧殆尽。
“该死的~!这个混蛋~!”女神终末的守护者咬牙切齿地咒骂了一句。他很想就这样把这本笔记撕碎,但理智却阻止了他。
如果真的想要了解她的一切,那就应当把这本笔记看完。否则,你所接纳的永远都只会是自己想象中的幻影,而非那个真正的诗帆。一个冷酷的声音在青年的脑海中回荡起来,久久无法散去。
青年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随后继续翻动起书页。伴随着纸张无情的摩擦声,越来越多关于“暗杀”、“抹消”、“清除”的内容出现在记叙中,甚至还有“灭族”等词汇。罗兰根本无法想象,当一个连十岁都不到的女孩被命令去杀死比她年龄更小的孩子、婴儿的时候究竟会感受到什么。
但他很清楚,即使是对于一名心智成熟的战士来说,浓重的血的味道依然会令杀戮者的心灵彻底干涸。
“伊修托利历○二年四月四日。
“这一回非常不对劲,诗帆居然违反了我的命令~!她放跑了吉曼家族的三个孩子~!虽然负责善后的部下将这几个漏网之鱼全都杀了,但从长远角度来看,这个问题必须得到解决。必须将一切可能的反叛全都扼杀在萌芽阶段,诗帆只能死心塌地地为我服务,并且严格执行每一个命令。
“伊修托利历○二年七月十七日。
“诗帆的表现越来越奇怪了。不过没关系,我已经取得了珍贵的宝物‘投影紫炎石’,即使再强大的魔法屏障也无法阻止它的窥探。用这个来进行监视即可。
“伊修托利历○二年七月十九日。
“原来如此……是这个家伙吗。白天带诗帆出去逛街,晚上还拉她散步,天哪~!难道他爱上这个才十岁的小女孩了?真是难以理解~!虽然我也不得不承认诗帆将来必定会是个美人,不过他毕竟是我的得意门生之一,应当清楚棋子无论多么美丽,依然无法逃脱出杀戮的命运。
“现在正是改革派与保守派斗争的紧要关头,我打算派遣诗帆去干掉摩提达尔,那个老不死的魔力相当惊人,而且他的身后似乎还有一个更为强大的势力。在这种关键时刻岂能出错~!
“这种行为只会令原本锋利的剑生锈~!我是不会允许的。
“伊修托利历○二年七月三十日。
“由于劝说失败的关系,我不得不杀了他。
“真是遗憾呢,费雷尔多。原本你或许可以成为我的继承者,从此平步青云,站在权力与魔力的顶峰,但现在却因为不必要的浪漫而送了命,太可惜了。
费雷尔多~!?那只火凤凰的名字~!?罗兰突然在一瞬间醒悟过来。他匆匆茫茫地翻动着笔记剩余的部分,很快就到了最后一页。
“伊修托利历○二年八月七日。
“诗帆似乎已经察觉到费雷尔多的死亡了,想要骗过这个聪明的女孩不太可能,何况她还拥有里魔法的力量。但这并不是关键,接下来如何安抚才是最重要的,我必须重新掌握住她的心,让她明白只有依靠我才能在这个残酷的世界中生存下去。
高塔之主的笔记到此便无下文。但罗兰却很清楚接下来究竟发生了什么——那颗失去作用的投影紫炎石已经说明了结局。
安抚失败,然后诗帆毁灭了一切。
青年抬起头,再次无言地凝视着桌上破碎的晶体。在它冻结的心脏里,清晰地印刻出了女神之终末发狂时的姿态,简直就好象是……那个不顾一切、只想到要报复残酷现实的黑暗之鹰。
第三部 诞生 第二十一章 螺旋的阶梯
“那家伙该不会踩中魔法陷阱,变成石像了吧?”厄丝妮有些不安地问,奇达夫迷惑地耸了耸肩。正当游侠打算上塔去一看究竟的时候,罗兰恰好从废墟中走了出来,一脸倦容。
“动作真慢~!连草药都全部制作完成,现在就等你一个了。”游侠不满地皱起眉头,“真是的,就算剑技再怎么好也不该长时间单独行动啊。”
“因为在搜寻线索,所以耽搁了一会。”青年略带歉意地回答,随后转身看着被一分为二的残破塔身,“不过总算是弄清楚了,高塔的主人应当就是法师议会的前任领袖。”
“原来如此,难怪即使成了废墟,这里聚居的魔力依然相当惊人。”厄丝妮的语调中无法抑制地掺进了些许轻蔑的成分,“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卡诺萨大人的宅邸呢。”
“卡诺萨……吗?”青年缓缓重复了一遍那个陌生的字眼,舌上的音节显得很空洞,但是对于诗帆来说那个名字一定沉重异常。
“卡诺萨是个非常优秀的法师,无论是在法术研究还是政场上都能游走有余,如果不是死在这场灾难中,摩提达尔大概至今都没办法压制他的势力。”游侠耸了耸肩,“不过那家伙的个性也相当残忍,据说为了成为法师议会首脑,他还勾结了巴马丁的神秘影舞者以暗杀政敌。当然流言虽广,毕竟只是流言罢了。”
并不是什么影舞者,而是诗帆做的……所以才会那么干净利落,因为那家伙无情地将祈祷术用在了杀戮上。罗兰下意识地捏紧拳头。只不过在这里再怎么不甘也只是徒劳,时间不会倒流,现在的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护好她,而非陷落在残破的过去里。
想到这里,金发剑士的眼中流转过一线明亮的火焰,他抬起头一改刚才疲倦的口吻,以坚定的语调说道:“走吧,我想快一点回到诗帆那里去。”
究竟沉睡了多久?
究竟等待了多久?
一定是很久很久的时间吧?但最后,少女眼前终于射来一丝光亮。
借着微弱的亮光,诗帆看清了周围的环境。
干裂的大地贪婪地吸吮着空气中的每一丝水分,荒凉的风卷起大片黄土,在半空中绕着圈子。但夺走女孩视线的却是那些书架——对了,成百上千座残破的书架正林立在这块贫瘠之地,扭曲的身躯斜斜Сhā向天空,就好象是巨人的墓碑。
正是它们,遮去了照向大地的阳光。
“如果不能在太阳落山之前找到绘卷的话,那一切就都结束了。”一个冰冷的声音穿过覆着薄墨的天空,印刻进观望者的心中。
我不要结束~!
少女于是急匆匆地跑进这比墓地更寂静的露天图书馆,想要从群山般连绵的书架中找到属于自己的那本书。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虽然每一滴的分量都很少,但是流速却比搜寻者的脚步要快得多。太阳悄无声息地攀升到了天穹的顶端,然后又以无情的速度朝下坠落,很快地,从群峰罅隙间筛落进来的光线就变得越来越黯淡,仿佛风中的残烛。
如果再不快一些的话……一切就都结束了……
即使全身疲惫到无法抑制地颤抖,即使手脚仿佛枯萎般疼痛,即使胸口如同即将爆炸一样灼热,黑发少女依然强迫自己加快奔跑的速度,不停地重复着翻找的动作。
就在夕阳即将被黑沉沉的大地吸入前,那本小小的、薄薄的绘卷终于映进了寻找者焦急的瞳孔。尽管它被夹在一大堆覆满灰尘的古籍中,可是少女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因为没有人会连自己都不认识吧。
“找到了~!”诗帆松了口气,伸手取出绘卷。
然而,当女孩期待地翻开扉页之时,嘴角的微笑却在一瞬间完全冻结了。
那个声音……骗了我吗?
少女面无表情地合上了书,抬起头绝望地凝视天空。冰凉而潮湿的雾气开始从林立如墓碑的书架间流出来,悄无声息的占领了荒芜的大地,给它们挂上一层无法撕裂的灰色薄纱。透过这层薄纱,夕阳最后一次无力地从她眼前抚过,然后就落入大地尽头的囚笼中,再也看不见了。
原来,即使找到了书还是没有用。努力到现在,全部都只是徒劳而已。从太阳刚刚升起的时候,结局已经注定,永远无法改变。
一切已经结束了。
“不要~!”诗帆睁开眼,猛地用力想要从床上坐起身。
伴随着剧烈起伏的动作,从背上突然传来一阵难以言喻的剧痛,少女忍不住呻吟起来。与此同时,一双有力的手连忙将她强行按回了床上。
“不要随便乱动,伤口会裂开的~!”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接着,金发男子焦虑的眼神和少女的视线融会在了一起。
“罗兰?”迷糊了好几秒,诗帆才反应过来。
“现在感觉怎么样?总之千万不要再乱动了。”尽管目前两人之间的姿势很容易让人产生误会,但是罗兰已经顾不得暧昧不暧昧了,一连串说明从他的嘴里脱口而出,“听好,现在你背上有一条很长的伤口,从肩胛骨一直到腰部,平均深度超过六厘米。虽然恢复了意识,但是下半身恐怕已经瘫痪了,而且如果随意挪动上半身,刚刚愈合的伤口就会再次迸裂,到时候的大出血可不是开玩笑的。现在唯一的做法就是使用祈祷术来彻底治疗,你能做得到吧?”
青年的瞳孔里尽是不安。
一开始多伊鲁就已经判断没有彻底痊愈的可能,罗兰之所以不惜一切地让诗帆恢复意识,就是指望她通过祈祷术进行自我治疗。如果现在的答案为否……那么才刚过花季的少女恐怕就得在轮椅上度过下半生了。
为什么现实会如此不公?一想到这一点,罗兰就觉得心口刺痛。
“恩,虽然对于生命之力的掌握还不是很纯熟,但这种程度的伤口没问题。”诗帆理所当然地回答,青年于是满意地叹了口气。
“不过你能不能先把手放开?”女孩加了一句。
“啊?当、当然~!”刚才还气势逼人的罗兰连忙缩回手,恢复成平常那个冷静的剑士。
在祈祷士意志的呼唤下,从幽界产生的金色光芒柔和地覆盖住了她娇小的身躯,象水流般在全身上下游走着。黑发碧眼的少女精确地操纵自身肉体的解离与重组——让坏死的神经与组织分解为四大元素,让生命之力重新构成新的躯壳,最后安定寄宿其中的灵魂。
但是,她的注意力其实却全都被身旁的守护者吸引住了——那个人,伤得也很重。
没有一处外伤,这说明罗兰获得了全部的胜利,但祈祷术却令女孩清晰地感受到对方压抑的痛苦:肌肉有相当程度的拉伤,恐怕现在连抬一抬都很艰难;由于承受了巨大加速度的关系,水色的漂亮瞳孔此刻一片浑浊,过几年就会彻底失明;同样的原因令耳膜迸裂,听觉大概已经大大减弱;隐藏在这些之下的神经也是一样,持续不停地战斗令它们过早地衰竭乃至烧毁了。
简直就好象严重超负荷运转的机器……我昏迷的时候他究竟干了些什么?
“我睡了多久?”诗帆绕着圈问。
“六天。”
“那些恶魔呢?”女孩又问。
“已经全部被赶回幽界去了。”对方简洁地回答,然后补充一句,“不用担心,沾到你血液的那只也被我彻底摧毁了,洒在地上的鲜血同样经过恰当处理。总之,不会让任何人利用属于你的力量的。”他说着淡淡地笑了笑。
“现在……是在地表的镇子里吧?”诗帆歪着头环顾四周。
“当然。”罗兰点点头,“这样没问题吗?你现在最好集中心思治疗,要问问题的话,过一会……”
“外行人不要在这里指手画脚好不好?”女孩毫不客气地打断对方,接着从被窝里伸出白皙的手臂,“把手给我。”
“怎么了?”青年奇怪地握住女孩。正当他迷惑的时候,那股金色的水流却流淌过两人牵着的手,蔓延到了罗兰的全身。
“这样就行了。”诗帆淡淡的回答了一句。
并没有解释什么,也不需要解释什么。那一刻,两人只是手牵着手,静静地品位来之不易的和平时光。对于无法逃脱战斗的女神终末来说,这段时间或许很短暂,也许明天便会如玻璃般碎裂,但是即使如此……
……依然值得珍惜。
“太了不起了~!居然能彻底痊愈~!”一向斯文的中年法师,此刻也按奈不住激动的心情,“抱歉,我并不是说无法痊愈才好……但是,这种程度的治疗实在是太了不起了~!果然大大超越了凡人能达到的程度啊。”
“如果恢复不了意识的话,再怎么厉害也没用吧。”罗兰的目光望向另外三人。冒险者们还是老样子,奇达夫好象有永远都磨不完的剑,牛头人依然在制作草药,而厄丝妮也依然无所事事。
“谢谢多伊鲁的魔力治疗,也要感谢厄丝妮,奇达夫还有艾尔德路克。”诗帆乖巧地提起新衣服的裙角,行了个优雅的礼。
“哎哎,幸福的结局哦。”游侠对罗兰眨了眨眼睛。
一旁,奇达夫的眼神中却多了几份哀怨和敌意——事实上,任何正常男人在看到穿着可爱裙装的诗帆后,恐怕都会无可抑制地产生对罗兰的刻骨恨意吧?
这小子……太幸运了~!棕发剑士磨剑的手劲又加了几分。
“不过的确是相当强大的力量啊,不仅能够治疗外伤,同时也能治疗罗兰战斗产生的后遗症。”牛头人感慨地叹了口气,“这就是伊修托利牧师的力量吗……属于神的力量……”
“伊修托利的牧师”,这是罗兰考虑到诗帆、银月城还有马努林镇三者之间的关系后,为了掩饰女孩的真实而说出的谎言——毕竟,完全治疗重伤的事实是根本无法掩盖的,所以也只能在其他方面耍手段了。原本青年以为诗帆会拒绝接受这个身份,但后来才发现,这种担心是多余的——女孩很爽快地就答应撒谎,假装成为自己的牧师。
“事实上,我在和艾尔德路克商量过后,无论如何也想请你们帮一个忙。”多伊鲁清了清嗓子,然后开口,“你们能否留在这里一段时间,用神术治疗马努林镇的居民?”
罗兰的心在一瞬间沉了沉。
“我想诗帆小姐也大致知道一些了吧?”医生说着,热切地望向女孩,“这个镇子的居民都是银月城灾变时的幸存者,虽然逃过一劫,但是后遗症却很难根除。即使使用魔力治疗疗效也不显著,但我想如果是神术的话应该能彻底痊愈……至少,我希望能试上一试~!”
该怎么做?青年瞥了一眼那个纤细的背影。虽然那么做非常自私无情,但是他早已决定,只将诗帆一人放在优先位置,至于其他并不重要。
不想任何人揭开业已封印的创伤,所以……必须拒绝。
“恩。”女孩的声音将罗兰拉回现实,“我愿意留下来帮助他们。”
“诗帆?”对方不确定地喊了一声。
“只不过有个小小的要求。”黑发少女却并不理睬同伴的疑惑,“希望你们以及那些接受治疗的人们,不要向镇子以外透露我和罗兰的信息,可以吗?因为……”她说到这里犹豫了一下。
“当然,这点我们明白,总之是希望不受打扰地旅行对吧?”中年法师严肃地点了点头,他身后的三位也一同点了点头,“既然当初就决定帮助你们,保密方面也绝对不会含糊的。至于居民方面请不必担心,交给我来处理吧。”
“那就没问题了。”诗帆露出浅浅的笑容。
但是……在那笑容之下,她的心是否在颤抖?罗兰担心地看着微笑的女孩,却不知该如何发问。
“伊修托利的牧师”,无论对于谁来说,这都是一个陌生的名词。事实上和其他女神相比,伊修托利本身就是神秘的象征。将天穹染成七彩的极光虽然璀璨得动人心魄,烙印于历法书中的名字虽然包含着无上威严,但那些仅仅只能证明女神的存在,却并不能勾勒出她的真正形象。
没有人知道伊修托利究竟是怎样的神灵,因为她从未宣扬过教义,也从未降下过神旨。不,或许对于这位从冰天雪地中诞生的女神来说,根本就不存在引导凡人的理由。
除了约束世界的历法以外,伊修托利在现世的唯一代言人只有死亡骑士——显而易见,掌握死亡之力的亡灵和掌握生命之力的圣职者是不可能有交集的。
“所以喽,诗帆大概是世界上唯一的一名牧师吧?”游侠推测着,转头望向牛头人,“自然法术能做到那种程度吗?”
“无论是自然法术还是奥术都不可能达到那个程度。”艾尔德路克老老实实地回答,“而且,根据我以往的经验来看,这位小姑娘的力量相当强大。二十多年前我曾在洛伦丹大陆遇到过路维丝的高阶牧师,即使是那个傲慢的家伙也不可能达成这么完美的治疗。”
“还真是不可思议啊。”厄丝妮咂了咂嘴,“伊修托利牧师和无名剑士的神秘组合……”
“怎么?我们的三流吟游诗人又想到些什么了?”奇达夫不怀好意地问。
“没什么,只不过很想知道究竟是谁胆敢……追逐……女神的代言人。”尽管罗兰一行在隔壁的治疗室,游侠的话语依然相当谨慎,“而且,有什么人能比罗兰还要强大,甚至可以在战斗中重伤他最重视的保护对象?”
过了好一会,战士才艰难地耸了耸肩:“不知道,光是‘云耀’这种技巧已经超越了我能想象的范围,何况能战胜‘云耀’的家伙?”
“万一他们追到马努林镇来的话……”厄丝妮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几乎与此同时她立刻紧紧地闭上嘴。但事实上,谁都很清楚后半句意味着什么。
一旦这里成为战场,恐怕第一个遭殃的便是手无寸铁的村民们了。但在那种无法想象的力量面前,即使是拥有武器的自己,又做得了什么呢?
原本轻松的聊天氛围在瞬间沉重起来,寂静充满了整个房间。正当牛头人绞尽脑汁想要缓解一下气氛的时候,开门的声音为冻结的气氛解了围。
“今天的治疗就到此为止,两位也差不多该休息了。”多伊鲁满面春色地说着,和身后的两名冒险者一同走进房间。
“我只是旁观而已,并没有帮上什么忙。”罗兰的目光停留在娇小的同伴身上,“倒是诗帆,累了吗?”
“这种强度不会有问题的。”黑发少女摇了摇头,接着突然拉住罗兰的手,“只不过精神上有些倦了,陪我出去透透气吧。”
“好。”虽然不明白对方为何突然提出这种要求,青年想也没想就同意了。
神奇治疗已经持续了三天,因此马努林镇上的老老少少们几乎没有人不认识这位女神的可爱代言人。但今天不同,当罗兰与诗帆在黄昏的街道上散步的时候,擦肩而过的居民根本看都不看他们一眼,空洞的视线就那么直直地穿了过去。
两人就这样不受打扰地笔直前进,很快就将马努林镇甩在了身后。当连了望塔也被茂密的松树林遮去时,女孩终于停下脚步。
“怎样,很厉害吧?就好象变成隐身人一样了。”诗帆仰起头,问旅伴。
“那个是意识扭曲吗?”罗兰想起了不久前阿尔萨斯的惨败,从战士的立场来看禁不住有些心寒。
“恩,但是我最高的程度也只有分散他们的注意力而已,象黎瑟那样是不可能的。”女孩低声解释,“而且持续的时间相当短暂,否则的话,依靠这种技巧就能轻松地穿越敌人的包围圈了。”
“比想象的还要快,对方并非泛泛之辈。”青年皱了皱眉,声音中并没有惊讶——敌人总是会出现的,一切只是时间问题,“不过……为什么要这样不声不响地离开?至少应当告别一下。”
“罗兰,就这样丢掉那柄精王剑会不会有问题?”诗帆很罕见地岔开话题。
“‘绯莲’吗?”罗兰愣了一下,然后默许了对方的答非所问,“没关系,落在凡人手里要比被魔王拿到安全得多了。”
“那么,走吧。”黑发少女于是点点头,干脆地结束对话。
冬季清冷的月光笼罩下,黑色的御风马载着两人在林间飞驰。这一回,驾御坐骑的并非擅长马术的青年,而是他身前的祈祷士。尽管行动路线和前一次并不相同,罗兰却很清楚诗帆的目的地——
银月城,封印着她记忆的坟墓。
为什么会想要去哪里?失去记忆的黑暗之鹰觉得难以理解,但是他并没有理由阻止对方。
“这里会是个不错的战场。”当奔驰的马匹越过被腐蚀的凯旋门后,诗帆低低地说了一句,接着勒住坐骑,跳下马。周围的景色于是不再流逝,夜下的废墟整个呈现在面前,一望无际的黑色剪影就好象要将两人吸入一般,蕴涵着诡异的魔性。
“前几天,罗兰就是来这里采摘翡翠铃兰的吧?”女孩问。
青年无言地点了点头。
“黎瑟告诉我,命运是连神都无法琢磨的东西,现在看来果真如此。走了一圈,最后居然会再次回到当初的起点。”她淡淡地开始叙述,“在来到银月城之前,我一直象野兽般生活着,是这座城市以及它的管理者赋予了我智慧、力量以及感情。但是……也正是这座城市,夺走了我当时唯一信赖的人。”
于是,伴随着那悦耳的声音,罗兰从废墟中寻到的伤痕再一次被掀开了。
暗杀。
不着痕迹地暗杀。
精确完美地暗杀以及伪造现场。
卡诺萨是残忍无情的法师,所以记叙得理所当然地冷淡,然而此时此刻,女孩的叙述居然比法师夹杂着不安与猜疑的日记还要冷淡,那种简洁明了、对于所有的事都只是一带而过的风格,简直就好象是在背诵课本一样。
“费雷尔多在的时候会觉得不用担心什么,只是他再也不能来看我了。所以……我要让他们付出代价。”诗帆顿了顿,观察身后骑士的表情,“开始只是想摧毁法师塔,但最后却失去了控制——或许是由于仇恨心理太过强烈的关系,敏感的祈祷术反过来吞噬了我的意志——等到清醒过来的时候,整个城市已经毁灭了。”
“后来呢?”发问者的目光闪烁了一下。
“后来遇到了黎瑟,找到了可以住的地方,可以说话和信任的人,还明白了一些道理。”女孩的目光定格在远处那座残余一半的高塔上,“只不过……”
“治疗马努林镇的居民仅仅是因为我有那个能力,并不是为了‘赎罪’之类的理由。”她突然特意这么强调。
“我不打算借这种行为来欺骗自己,已经造成的创伤是永远都无法弥补的。”诗帆的声音中没有任何后悔,“而且,如果觉得懊悔的话,就等于是否定了费雷尔多以及我自己的努力。即使造下再大的罪孽也没有关系,我已经决定无论怎样都要尽力生存下去,这样才不会输给这个召唤我的世界。”
罗兰张了张嘴,试着想要说些什么,可原本能言擅辩的大脑却一片空白。
她和为了仇恨而想要毁灭一切的黑暗之鹰很相似。但其实是不同的,会觉得相似只不过是因为自己是被抹消过去的一张白纸吧?
绝对没有任何相似之处,因为少女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坚强。
下一刻,女孩的话语却打断了他的思绪。
诗帆柔软的身体突然绷紧起来:“敌人来了。”
她的眼神恢复了往昔的冰冷,这是进入战斗的表情,祈祷士迅速拉开两手之间的沙盘,借着月光审视整个银月城的微缩模型。
对,首先必须要活下去才行。罗兰让视线越过女孩的肩头,映入瞳孔的景象让他大吃一惊。
“这么多正规军~!”
里德尔帝国的骑士团已经在周围布设下层层叠叠的防御,不仅将整个废墟包围得滴水不漏,而且显然还在持续增兵。
“下午两点的时候才发现两队斥候,没想到现在居然这么多。”诗帆的语调里带着一丝后悔,似乎是在说“如果当时立即离开就好了”。
但老练的战术指挥官却在这时发现,对方并没有采取人海战术的意思,包围圈在完成后没有任何收缩的趋势,只有三个小点朝着目标飞奔而来,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已经到了接近沙盘中心的位置。
为了避免被祈祷术大面积杀伤而采取的精英战吗?罗兰猜测。这样也好,至少可以省去很多麻烦。终末的守护者于是利索地抽出身后所负的双手大剑,月光洗沥的冰冷锋芒直指向街道对面。
首先跳进战士视线的是那个优雅精致的噩梦——泽菲利斯。在与诗帆的力量同调后,罗兰可以确信,借助祈祷术而生的云耀已经完全超越了对方的水准。然而即使如此,在看到那婀娜多姿的身影时,他的胸口依然无法抑制地窒息了一下。
只不过这一回,眼前的女剑士并没有腾腾的杀气。相反,在距离猎物将近五十米远的地方她就停下了脚步,与另一名身型矫健的黑衣盗贼并肩而立。
接着,手持圣十字剑的高大男人踏着夜幕的寒流缓缓走了过来,他的脸庞比月光还要苍白,宝石般的瞳孔中亮着幽幽的血色光芒。
“很好。”低沉、冰冷的声音震荡着空气,“这次便可以确实地完结了。”
第三部 诞生 第二十二章 虹之翼
“我是莫巴帝·辛格威斯。”有着血红瞳孔的男子自我介绍,“先问一句,你知道自己身后的那位女孩是什么身份吗?”
“既然连帝国军团都出动了,难道现在还怕误伤无辜?”女神终末的守护者冷笑一声, “我是罗兰&;#8226;斯特莱夫。以前是伊修托利的骑士,现在则是女神终末的守护者,就是如此。”
“明白了。”莫巴帝点点头,“看你的态度,战斗是无法避免的了。”
这句话中微妙的语调令周围的空气在一瞬间带上了血腥的味道。罗兰跨前一步剑锋点地,大剑的尖端直指向对手。虽然有祈祷术作为支持,金发剑士的动作依然非常谨慎——从夜莺的态度来看,眼前的对手显然是她的长辈——即是说,这名男子的剑技比曾轻松重伤自己的人还要更强。
整个银月城都已被布下天罗地网,若象上次一样惨胜,大概Сhā翅也难飞。唯一的选择,只有在保存体力的同时以压倒性优势击溃眼前的敌人,然后才有希望突围。这场战斗绝对不能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差错~!
必须在一瞬间就把对手干掉。曾经的黑暗之鹰眼中闪过一线锐利如刀的光芒。
“很好的眼神,那么就来试试看吧。”男子点点头,毫无犹豫地走进霜恸的交锋距离。
下一瞬间,当罗兰连人带剑斩过来时,莫巴帝终于动了。沉重的十字剑被主人单手举起,利索地甩去包裹在外的剑鞘,挟着寒风从正面迎上。
奔驰的银光在那一刹那乍现。
当两柄利刃完全展开豪雨般的攻势之时,视力几乎毫无用处。不仅如此,恐怕就连能看穿一切的宝石瞳也会在那电光火石中变成一件昂贵的装饰品。道理很简单——等看到的时候再去格档,一切早已结束了。
必须捕捉先于剑刃到来的敌人的意志,在感知的那一瞬间用自己的剑在预言的轨迹上迎击。
事实上,究竟是谁先斩下第一剑根本毫无意义。此时此刻,无论是莫巴帝也好罗兰也罢,没人有能力在初次交锋后再度主动发起攻击——他们仅仅是被笼罩在死一般的银光中,然后反击对方的反击。
如同多米诺效应一样,当第一张骨牌倒下的时候,无数种可能性便会铺天盖地而来,抽离战斗者的意志,逼迫他催动全身力量去反击。而反击的唯一结果则是引发更大规模的反击,战斗永远不会停止,除非其中一人倒下。
这就是宗师级云耀使用者之间的战斗。
不过,远远超越想象的速度虽然令意识窒息,却也并非无法控制——借助祈祷术达到剑技最高境界的罗兰可以明显感觉得到,对方正在逐渐把握整场战斗的节奏——双方都在反击中反击,可是莫巴帝的次数不仅多得多,更是将可怕的杀招混杂在漫无边际的佯攻中。自己的盲目进攻很容易便被牵制,反而容易漏过真正的致命一击。
想要防御住所有方位是不可能的,即使有祈祷术加持也只能仅仅守住要害而已。这是罗兰唯一的选择。但攻击该怎么办?如果就这样防守下去,迟早会被一刀两段。
仿佛察觉到主人的焦虑与不安,霜恸的表面突然绽放出一阵夺目的光芒。两剑碰撞的瞬间,爆开的火花强行终止了陷入白热循环的反击式对决。
“最后还是忍不住Сhā手了吗?伊修托利之终末。”血族后退几步,将剑置于胸前。那种野兽般的目光扫过黑发少女的全身,带着某种异样的气息。
到刚才激烈的战斗为止,这个男人的存在感一直都很弱。除了太过信任祈祷术的力量外,这也是罗兰会轻敌的原因之一。
但现在,失去记忆的黑暗之鹰终于感觉到了来自对方的杀气。
简直就如同是决了堤的洪水,咆哮着扫荡过整个战场,然后象冰冷的淤泥般渗透进全身的毛孔,让人的呼吸为之停滞。
“本来以为光靠剑对剑便能了结,现在看来是太天真了。”伴随着冷酷无情的话语,镶嵌在圣十字剑上的那颗蓝宝石开始律动起来。
“这柄十字剑的名字是‘诀别’。虽然本身是连魔法都未加持过的古旧武器,但凯琳娜蓝宝石却赋予了它将一切都斩开的力量。”莫巴帝再次举剑,宝石瞳中涌起浓重的血色,“因为即使星之子的肉体死亡,魂魄依然有可能携带着神的力量回归到女神那里,所以这时候必须用‘诀别’来进行彻底的毁灭。换句话说,是连灵魂都可以斩开的剑。”
“现在拿来对付你这样的凡人也是形势所迫。”吸血鬼的嘴角微微扬起,似乎是在嘲讽对方,“但无论如何,这和刚才的热身是完全不同的,你有将性命和灵魂一并赌上的觉悟吗?”
“废话少说~!凭着几百年前老掉牙的护身符就打算斩开一切?别开玩笑了~!”罗兰挺起双手大剑,威胁地刺向前方,“究竟是谁胜谁负,不用剑来比一比可没办法得到确实答案。”
诗帆翡翠色的双眸中激起一轮又一轮涟漪。
接着仿佛应和般,霜恸上也律动起一纹又一纹的光芒,就象之前那一击一样。但是,却是持久不断涌出的力量。
“如你所愿。”莫巴帝扬了扬眉毛,凝聚于蓝宝石中的寒光逐渐攀升到剑锋上,虽然只有小小的一点,但却亮得灼人视线。
如果说刚才一罅之间云耀的对抗是纯粹的速度对抗,那现在这个无情的战场中,力量便成为了更重要的、足以决定生死的关键。这是无法依靠经验去判断的事情——因为在此之前,从来就没有过祈祷术之剑的对斩。这也不需要依靠经验去判断——因为那种程度的力量,就连从未摸过武器的人也一样能清楚地看到。
两名剑士轻松挥出的每一击里都蕴涵着了不起的魔力——有地、水、风、火,也有生命,更有死亡,如果一定要说的话,这就是祈祷术在现世爆开的意识火花。
过分强大的力量光凭物质本身根本无法阻挡,光是接触就会渗透到目标身上。每一次双剑锋刃的咬合都会在寂静的夜幕下溅起冲天的闪光,随后,从剑身上倾泻而出的光之流便蛮横地碾过持剑者的全身,令他们的肉体与灵魂一同发出悲鸣。
即使如此,对决者强烈的战斗意志还是压下了这双重痛苦,继续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相互猛斩着。
然而每一斩都令罗兰觉得心惊肉跳。明明是不可能的……凯琳娜,那个早已消失的女神终末的护身符为什么会具有如此不可思议的力量?
数百轮攻防在一瞬间掠过,当金发青年的双眸终于适应强光的眩晕后,他明白了那个超越常理存在的原因。
诗帆的力量被分成三份——一份用于女孩自身的防御,以避免再次被隐藏的敌人袭击;一份用于罗兰的进攻,将他推向云耀的最高境界;最后一份才用于霜恸之上,而且还是平均分布在剑身的每个部分。
但对手的策略却大相径庭——凯琳娜蓝宝石的力量,始终集中在那个灼目的点上。进攻时凝聚于突刺的剑锋,格档时回流到碰撞的剑身,犹如一股在十字剑上迅速涌动的水银。无论主人从何处发动攻击,敌人的攻击来自何方,它都能及时地出现在最准确的位置并完美达成使命。
既是最锋利的剑,又是最坚固的盾。
诗帆绝对无法做到这个程度。先不提她根本不懂得剑术,即使女孩和自己一样掌握了云耀之奥义,两个人的心意也不可能在瞬间完全同步。将力量平均加持在霜恸上是唯一的做法。
狂风骤雨的互攻与反击中,突然溅起一片比之前要绚丽得多的蓝色火花。接着,一块小而坚硬的东西擦着金发青年的脸庞飞了出去,在他的眉角带开一道血线。
什么~!罗兰的瞳孔顿时收缩。
并非是飞镖之类的投掷武器,事实上那种东西在接近祈祷术力场前就会被弹开。伤到持剑者的是武器上崩裂的碎片。
霜恸的碎片。
幽蓝色剑身上,那个不起眼的缺口看上去格外触目惊心。因为就算是火焰主宰者美露基狄克也不可能做到吧?何况此刻的霜恸上还流淌着凡人无法想象的祈祷之力……但那个男人却用一柄连魔法都未加持过的武器将神点化的利刃给斩开了~!
开玩笑……直直瞪着神剑上的裂痕,罗兰禁不住怀疑,到现在为止是否一切都仅仅是个荒谬的梦。
内心的动摇令终末守护者的动作迟滞了一下,仅仅一下。
足以致命。
“诀别”带起的死亡风暴吹开飞舞的火花,完美地破解了对手的防御。一声巨响过后,罗兰的身体就像断了线的风筝般被打上半空,划过一条长长的抛物线,猛地撞在一面墙上。
“罗兰……罗兰~!”诗帆嘶哑地喊着同伴的名字。
到处都是鲜红的液体,被击飞时在空中洒下的血雨令周围充满粘稠的腥味,墙上刺眼的红色幕布好像奇怪的涂鸦,而青年倒下的地方,更是一片泥潭一样的深红。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很难想象一个人的体内能蕴涵如此多的血液。
而且还在持续不停地出血。
这样下去肯定会死的……黑发少女的脸庞上第一次带上了想要哭的表情,可是她只是咬紧牙关,努力地呼唤生命之力进行治疗。
“没用的。这并非凡间武器造成的伤口,别忘了‘诀别’同样拥有神灵的力量,就是所谓的以毒攻毒。”莫巴帝冷冷地说,扫了一眼浑身浴血的失败者,“别说是你这种程度,就连黎瑟西尔来治疗,也至少要好几个小时。”
“黎瑟~!?”诗帆恍然大悟地看着吸血鬼。
“因为理念相反的关系,所以也只有选择战斗了,当然我是在一对一的决斗中杀死她的。”血族察觉到了女神终末眼中的危险光芒,可是并不打算掩饰,“如果你想报仇也没关系,比起为了生存而逃亡,那至少是个更值得战斗的理由。”
“来吧,伊修托利之终末。”圣十字剑“诀别”散射出冰冷的寒光。
“等等……”艰难的喘息声阻止了叛神者的步伐,“你的对手是我~!”
将全身倚靠在霜恸上,罗兰勉强从血泊中站起。他的腹部被撕开一条巨大的伤口,透过这伤口甚至可以看到里面的内脏,整个身体也已在巨大的冲撞中支离破碎,几乎不成|人形。但即使如此,青年的瞳孔中,依然燃着熊熊的烈焰。
那火光明白无误地表达出绝不后退的决心。
“有必要做到这个程度吗?”尽管不愿承认相反的执念也能创造出强大的战士,莫巴帝的眼神中却不得不带上尊敬,“我没有劝降的意思,也知道你并不畏惧死亡。只不过……”他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有必要为她做到这个程度吗?”
“爱情?亲情?还是誓言?”叛神者静静地看着挡在自己与诗帆之间的对手,“你究竟是否明白这战斗的意义?我们与神灵对抗,并非因为神灵拥有强大的力量,也并非因为神灵是凌驾于凡人之上的存在。”
“之所以不惜一切也要斩杀伊修托利之终末,是因为那是会令整个世界毁灭的存在。当始源与终末相会之时,整个现世就会崩解。这并非危言耸听,而是以无数生命为代价得到的结论。”莫巴帝以质问的眼神凝视着罗兰,就好像逼他作出选择一样,“告诉我,那个孩子有用整个世界交换的价值吗?”
“价值?”金发剑士凝视着质问者,“世界的价值是什么?杀了她以后,这个世界究竟会得到什么样的拯救?”
“……”血族抿紧嘴唇。
“世界比她更有价值吗?”罗兰的声音中带着愤怒与悲伤,“告诉我,如果这个世界连一个小小的女孩都容纳不下,那它的价值到底是什么?”
虽然全身几乎濒临崩溃,可罗兰确实感受到了从诗帆那里传递来的温暖。微弱的力量突破了蓝宝石的阻拦,正在一点一滴耐心地修补破碎的身躯。
于是,霜恸再次被举起,只为讨敌而生:“现在的罗兰·斯特莱夫不是女神的骑士,所以也没必要在这里讨论什么保护世界、改变现世。对于我来说,保护她就是这战斗的全部意义~!”
“说得好。”吸血鬼点点头,语调里并没有任何讽刺之意,“对于如此质疑,我无法给出满意的答案。”
“你是‘诗帆’对吧。”叛神者第一次用名字来称呼黑发碧眼的少女,“我与你无怨无仇,不,准确说来是素不相识。尽管至今一直以‘伊修托利之终末’为目标,但最终会伤害到从未谋面的女孩,却是不变的事实。这一点我也很清楚。”
“虽然可以归咎于残酷的命运,但对一名骑士来说,无论为了何种正义,牺牲他人依然是深重的罪孽。”莫巴帝直视罗兰,丝毫没有逃避对方燃烧的目光,“不仅是现在为难这个女孩的战斗,在尘封的过去我还做过更肮脏的事——背叛信任自己的菲娜女神,欺骗拯救自己的雅加西,将无辜的凡人作为棋子,玩弄诡计夺取权力,利用阴暗控制帝国。”
“莫巴帝·辛格威斯是个罪人,罪无可赦。”男人的宣判冷酷无情,仿佛此刻揭露的并非是自己的过去,“然而……即使如此,只要是为了这个世界,无论多深重的罪孽我也可以承担~!如果就此动摇信念,放下手中的剑,那么曾经为我而死以及被我杀死的人,他们的生命便相当于被否定了。”
“即使灵魂会被恶魔吞噬也好,我是不会停下的~!”
这句话仿佛充满魔力的咒语,令原本如潮水般涌动着的杀气散去了。但是——并非回到最初对峙的情况——再迟钝的人也分辨得出两者之间的区别。
一开始隐藏实力,缺乏杀意的试探,是追捕者傲慢的姿态;接着,为了对抗祈祷术与最高云耀而释放出全部力量,是战斗者执着的姿态;此刻,再一次收敛去杀气的莫巴帝成为了一个冷酷无情的执行者,只为达成预设值而诞生的利刃。
排除障碍,摧毁目标。
除此之外,其他一切事物对于他来说都是毫无意义的。罗兰可以确信,别说是自己这个敌人,即使现在挡在面前的是羁绊深厚的战友,莫巴帝也同样能毫不犹豫地斩下去吧?
对了,浓重的杀意之所以会散去,那是因为它们只属于拥有感情的凡人。
叛神者已经舍弃了这些。他既没有同情也没有怜悯、既没有仇恨也没有愤怒,既没有对敌人的尊敬也没有对自身的狂妄,既没有对胜利的渴望也没有对失败的恐惧,所以自然不会有杀气。
比起手中可以斩开一切的“诀别”,现在的莫巴帝·辛格威斯更像是一柄纯粹的剑~!
大概这就是他完全进入战斗状态的样子吧?
是绝对不可能战胜的敌人。
别说是现在重伤的状况,即使在万全的准备下,想要对抗这家伙也是不可能的,罗兰的本能这么告诉自己。当吸血鬼完全融入夜的冷冽一步步走近时,失败者的舌根无法抑制地泛起绝望与死亡。直到现在,青年才明白自己当初的想法有多么天真,多么愚蠢,多么傲慢。
还以为能赢的……大概是因为掌握宗师级云耀的感觉太过美妙了,明知处于劣势,依然认为祈祷术的力量能轻易达成一切——在绯红之王没有出现的情况下,即使有上万大军包围,身为普通凡人的他们又能干得了什么?
所以即使想着要保护好诗帆,即使想着要摆脱追兵,行动上的反应却悠闲得过分,甚至敢于在废墟中等待敌人的到来。
——还不够认真。
如果真的想要让诗帆脱离危险,一开始就该冲出包围,避免与任何敌人交锋,以藏匿为最优先目标。
自责与愤怒令罗兰的视线一片血红——这是我的责任,由于我的判断错误,所以才会陷入绝境。无意识中依赖了诗帆,结果就是这样吗?那么,做为弥补的措施,即使死在这里也绝不能再后退一步~!
圣十字剑迎面斩下。下一瞬间,迸裂的火花映照入金发青年的双眸。
诗帆小小的身躯挡在罗兰面前,手中举起的无形盾牌截住了莫巴帝的剑迹——然而,即使有再强的祈祷术护身,防御者依然要付出沉重的代价——黑发女孩被这股力量打出好几米远,接着口中冲出一道鲜血。
“诗帆~!”
“抱歉,我的祈祷术无法胜过那宝石的力量。”她面无表情地抹去嘴角的红色,“罗兰,他的目标是我,因此请你务必一个人离开,或许还有生还的希望。”就像是知道对方会激烈反驳一样,诗帆的话音刚落,霜恸上的光芒便黯淡了下去。
“怎么……你~!?”除了依然持续进行的治疗外,青年突然发现支持着自己的祈祷之力在一瞬间被抽离了。
“罗兰也很清楚吧,在这种时候如果分散了力量只会不利,如果让我一个人全心全意应付可能还有机会。”女神之终末顿了一顿,陈述的声音冰冷异常,“何况现在重伤的你根本只是个累赘,再怎么逞强也只是白白送死而已。”
“累赘吗……既然你这么说,那我明白了。”沉默了好几秒,罗兰低声回答。他说完干脆地转过身去:“总之,无论采用什么手段也好,至少要多支撑点时间。”
“赶快走吧。”诗帆一直都没有回头,或许是不想看到对方的表情,或许是不敢去看。她唯一能做的只是等待大剑在地面拖曳的声音从耳畔消失。
“不能放跑他。”原本处于观战位置的泽菲利斯突然动了起来,然而在夜莺刚踏出第一步的瞬间,黑暗中劈出的一柄大剑便逼得她退开好几米。接着,数十名身着重铠、手持利刃的魔影铠甲从虚空里走了出来,包围住泽菲利斯与杰克·维尔。
这样就行了,只要我一个人战斗就行了。因为,原本就是为了战斗才会降临到这个世界上的吧?只拥有破坏力量的女神之终末……只会毁灭世界的女神之终末……
确认罗兰已从战场离开,诗帆深深吸一口气,在双手间凝聚起光芒的波纹。灼眼的烈焰风暴在一瞬间点燃了夜空,令寂静的城市颤抖,令守候在外的凡人震惊。
对于不懂得剑术的祈祷士来说,能量攻击是最有效的战斗方式——例如火焰主宰者美露基狄克擅长的火焰冲击波。只不过,虽然这种摧枯拉朽的爆炸飓风能迫使夜莺与小丑撤退到远处,但却无法跟上吸血鬼迅捷如风的身影。
威力巨大的冲击波次次落空,大范围攻击又不足以击破凯琳娜蓝宝石的防御。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莫巴帝已经突破了祈祷士层层叠叠的攻势,手中闪烁的圣十字剑携千钧之力斩下。
两人之间的空气再度溅开一片剧烈的火花。
这一次,蓝宝石的力量没能贯穿诗帆的盾牌——仿照对手的策略,女孩同样将精力集中在一点上,防御大大加强了。
然而,也仅仅只有这一次成功地防御。因为诗帆只能做到在某一点上的力量优势,莫巴帝却同时站在力量与速度的颠峰。
当十字剑“诀别”从半透明的护罩上滑落时,血族的云耀也在一瞬间彻底展开。如狂风骤雨般的连斩压迫着诗帆,令保护她的御壁发出尖利的悲鸣,虽然明知道只要凝聚起力量就能防御,但现在女孩别说是完成那种动作,就连看清对方的剑路也根本不可能。
贯透护壁的剑风再度无情地撕咬起猎物的身体,飞溅的血花染红了少女的衣服,白色的裙装上,一片片的鲜红异样醒目。
莫巴帝对此完全无动于衷,排斥了一切感情的吸血鬼此刻唯一的存在目的就是为了解决对手。数百轮攻击中,血族巧妙地令祈祷士按自己的设想引导能量,当流淌在防御结界表面的力量在这种恶意的牵引下乱窜时,护罩的某一处终于脆弱到能在一击间突破。
圣十字剑精确无比地贯入,击碎祈祷士结界的同时,余力还在少女的肩上划开一条长长的口子。不等收回剑势,血族便连着放出一记直拳正中目标腹部,诗帆于是轻飘飘地飞上半空,落在十米开外的地上。
没有任何喜悦或者胜利的表现,莫巴帝只是冷静地将“诀别”置于胸前,然后缓缓走近。
全身就好像投身于熔炉,灼热得无法思考。为了避免失去意识,诗帆只能用咬舌来忍耐。可是没用,即使竭尽全力忽略肉体的痛苦,还是无法凝聚起足以反击的力量。
毁灭者正在缓缓走近,沉重的脚步声在冰冷的夜中听起来格外清脆,仿佛敲响的丧钟。
大概……就这样结束了吧?黑发少女仰望着天空,一动也不动。银月城就是我的墓地吗?这样也好,因为这结局或许从一开始就是命中注定了的。
清算一下过去的话,会发现那个孤独的身影从未创造过什么。尽管掌握了强大的祈祷术,可是至今她也不明白,女神之终末是为了什么样的理由才会降临到这个世界,名为诗帆的女孩是为了什么样的理由而在现实中生存下去。
所以,如果从未有过梦想的女孩就这样消失的话,也不会有任何恐惧和遗憾吧?
圣十字剑近在眼前。随着主人举起它的动作,流淌的银光也缓缓地凝聚于剑锋之上,等待着将敌人的灵魂归于虚无。
应该不会恐惧的……但是,即使如此,我也还是想要生存下来……
即使没有梦想,即使没有理由,我还是单纯地想要活在这个世界上。
“……救救我,谁能救救我?”沉浸在鲜血中的少女如梦呓般地呢喃着,眼角滑落下晶莹的泪珠。
下一刻,映照入翡翠色瞳孔的是这样一副景象——在比高举的十字剑还要更高的位置,一个黑影突然从侧面的建筑里猛地跃出,带起一道锐利的寒光,直落向莫巴帝的头顶。
吸血鬼在刹那间反击,半空中爆开一声巨响。接着,黑影便挂在了高高挑起的十字剑上。血族接着猛地一甩,将偷袭者重重地砸向地面。
“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莫巴帝终于开口,“不……应当说从一开始就是如此计划,因为离去时的眼神正是如此表明。”
对方一手撑地,鲜血顺着手臂从撕裂的伤口蔓延到地上,滴滴答答淌个不停。
“连偷袭也不行,本来以为至少能伤到这家伙……”罗兰苦笑着将目光投向诗帆,“抱歉,我的力量还是不够。”
“你怎么又跑回来了~!结果不还是要死在这里~!”女孩用尽全力支撑起自己的身体,就好象要哭出来一般大喊起来,“不需要~!我根本不需要你的帮助,就这样消失不是理所当然的结局吗?”
“在这种时候也稍微撒娇一下吧,否则就太不可爱了。”金发青年看了一眼霜恸上的第二道裂口,不顾迸开的伤和渗出的血,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别来问我什么理由,总之,现在守护你就是我唯一的愿望。”
“已经不想再一次被留下了。”
青年背对着少女,所以看不到他的脸庞。但是诗帆却觉得,罗兰这么说的时候表情一定非常温柔,一定非常坚决。
“这样的结局也不错,至少你们能得到安息。”叛神者点点头,“虽然我并不指望能因此减轻自己的罪孽。”圣十字剑携裹着排山倒海的气势斩下。
但那凝结着凯琳娜蓝宝石全部力量的锋刃,却在离罗兰还有好几厘米的地方被截停了——一面新的结界挡住了它。和之前不同,这护壁不是一碰即碎的玻璃色,而是象火焰一样明亮而灼热,从中解放出来的强风如潮水般涌向四面八方。
莫巴帝惊讶地发现,即使以祈祷之力对抗,自己依然被推向远方,他于是竭尽全力想要向前冲,可是唯一的结果只是在地面留下两道深深的沟壑。
当被吹到几十米开外的时候,血族终于看清了那火焰结界的真正模样,也终于明白了为何从中诞生的风力会如此难以抗拒。阻挡住“诀别”的根本不是什么护壁,而是震撼得多的存在——
那是一对火焰之翼。
磅礴有力的弓形体一次又一次地振动,腾起的火焰仿佛在酝酿着什么。从诗帆与罗兰脚下沸腾的鲜血中冲出一道夺目的绚影,在寂静的夜幕下,那由火焰编织出的轮廓驱散开了笼罩的死亡,燃烧尽了盘旋的绝望。
接着,火凤凰清脆的鸣叫声打破了寂静,像黎明的钟声,传递到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第三部 诞生 第二十三章 日出的边缘
以白热的战场为中心,澎湃的热风如潮水般吹过整个城市,甚至掀飞了数公里外帝国军的大旗。还未等士兵们从震惊中恢复过来,一道耀眼的火链已冲天而起,象最锐利刀锋,撕开黑色的夜幕,带起明亮的尾焰。
“那是~!火凤凰?”负责指挥的摩提达尔猛地起身,瞪大眼睛看着苍穹下划过的赤色彗星。虽然在月之都一战时曾见过类似的景象,但敏感的精灵却总觉得和上次有些不同。
无暇分辨究竟有什么细节上的差别,对于摩提达尔来说,眼前的景象只意味着一件事——在地面解决女神之终末的计划失败了,现在对方已经召唤出了强大的坐骑,战场被迫转移到了空中。
在大军包围完全失效的情况下,唯一的选择只有等待首领的指示了。精灵担忧地看了一眼手指,接着,仿佛应和这个动作一般,法师的戒指突然闪烁起警告的红色光芒——这是进入第二行动方案的信号。
已经没时间向里德尔人说明情况了,摩提达尔如此判断。他下意识地抿了抿嘴唇,随后以精灵语大声地喊:“开始追击,拦截下那只火凤凰~!”
正当帝国高阶骑士诧异着为何长官会用他们听不懂的语言发布命令时,人类身旁上百名穿着黑袍的战士却大踏步走出阵列。接着,在凡人混合着惊讶、迷惑与恐惧的目光中,这些人形在一阵接一阵爆开的闪烁下化身为羽翼可以遮天的巨龙,眨眼之间腾上了天空。
“法师和军队的支援无法延伸到那么高的地方,接着只能拜托你们了。”精灵法师神色凝重地望着升上夜空的龙群,喃喃自语,“对了……还有那个人……他也一定在天上全力追赶吧。”
正如摩提达尔所料,莫巴帝此刻就站在萨西索利克的肩上。两眼放光的影龙之王舍弃了人类的外形,正奋力振翅追逐着女神之终末。尽管一开始被火凤凰的热风压制而失去先机,但作为掌握着天空的王者,萨西索利克自信能很快追上目标。
与此同时,从地面飞起支援的龙群也已迅速从四面八方包围了过来。影龙的鳞片是不带任何光泽的纯黑,在光亮的地方就如同一片毫无实感的影子,而到了夜空中,这种色泽令他们成为了根本无法以视线捕捉的杀手。
上百条影龙就好象一张看不见的大网,将夜空中那颗燃烧的星无情地封锁在中央。当立体包围构筑完成的同时,各种强力的龙语法术立即劈头盖脑地射了过去——散射式火球、强化虹光喷射、多重连环闪电、集群魔法飞弹、以及影龙最擅长的抗光暗影箭。
一时之间,这场毁灭的豪雨甚至可以在威力上与美露基狄克所召唤出的火蛇群相提并论。不仅如此,就精度上来说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毕竟,不仅每一条影龙在聚集魔力时都进行了相当程度的瞄准,而且其中大部分法术还具有可怕的跟踪性。
火凤凰的速度在重重叠叠的魔力网中根本无法充分发挥,诗帆只能拼命地操作坐骑左躲右闪,屈指可数的几次进攻也因无法看到对手而次次扑空。眼看着萨西索利克正在迅速逼近,黑发少女禁不住觉得后背发冷。
“不要去管暗影箭和魔法飞弹,注意观察连环闪电的轨迹,那就是黑暗中施法者的位置。”青年的话语沙哑地从女孩身后响起,“那条最大的影龙已经咬住我们的尾巴了,再不快点就会被莫巴帝追上……再快一点,诗帆……”说着说着,粗重的呼吸声突然凌乱起来。
“罗兰?”女孩匆忙回过头,恰好看到对方表情痛苦地捂住胸口。
被圣十字剑“诀别”两度贯穿,再加上高速飞行下撕扯的蛮横力量,即使是铁打的身体恐怕也会承受不住吧。想到这里,诗帆连忙在手中凝聚起生命之力——至少要做到急救的程度——可是她的动作却立刻被罗兰打断了。
“集中精神,不要分神在这种地方~!”青年抹去嘴角的鲜血,恢复了,或者说至少装出了往常的冷静,“以现在的速度,任何攻击都是致命的,所以你必须小心微调,否则正面撞上的话我们就真的完了。”
诗帆无法反驳,她唯一能做的只有咬紧牙关,全力操纵坐骑在光与暗交织的毁灭之网中穿梭。
又一道粗大的闪电贯破长空,连带在空气里绽开数十条亮蓝色分叉。火凤凰不顾被卷入的危险,擦着电光的边缘加速冲向那片涌出魔力的夜空,刀锋般的火焰之翼在黑暗中划出绚丽的红色直线。
下一瞬间,粘稠的血雾从影龙错开的两半躯体中喷出,令空气里充满了潮湿的腥味。
诗帆眼睛一亮,她下意识地转过脸庞,望向抱紧自己的罗兰:“成功了~!”
“很好。”守护者的表情放松了一下,可接着又立即紧绷起来,“要趁现在打开缺口,等到对方全部使用暗影箭的话就麻烦了。”
女孩用力点了点头。
当第四条影龙破碎的尸体从高空中坠落时,身形庞大的追击者们终于醒悟了过来。但现在改变战术为时已晚,原本完美的球形包围圈早就被被捅破了一个缺口,只剩下外围游荡的数条影龙还有可能进行拦截——在火凤凰正对面的那一条是最后的机会。
负责游击的影龙也明白肩负的责任,在锁定目标的第一时间,他立即疯狂地吟唱起咒语。无数支抗光暗影箭在高亢的龙语声中扑向火之鸟。
可是没有用~!火凤凰不仅毫无畏惧地承受下他的攻击,而且更是疾速俯冲过来——暗影箭不同于连环闪电,仅仅一支无法判断出施法者的位置,但现在这片连成长线的法术却清晰地标出了影龙的所在。
烈焰的光芒在黑暗中一划而过,流畅地剖开最后一名拦截者,龙群的包围突破了~!从狭窄的暗影箭攻击网中脱身而出,凤凰的速度在一瞬间就发挥到了极至,影龙们甚至还未来得及重新整理好追击阵列,拥有火之翼的羽族就已拖曳着长长的尾焰掠过了天穹的边缘,成为他们眼中的一颗流星。
然而,战斗并未因此结束,或许对于普通影龙来说这意味着完结,可是他们的领导者——影龙之王萨西索利克——丝毫没有放弃的意思。
“首领,请到我的头部,两支犄角的中间。”萨西索利克说道,“对方的速度太快了,不竭尽全力是不行的。因此除了那个有凹陷的位置外,身体任何部位附着的异物都会令我的速度大大降低。”
“我明白了。”莫巴帝点点头,一跃到影龙的头顶,然后配合地伏在颅骨的凹处。
“虽然可能不太舒服,但如果出了什么万一……这层东西可以一下就撕开。”萨西索利克简洁地解释。伴随着深沉的龙语吟唱,周围的黑暗突然蠕动起来,好象水一样覆上表面,如黏土般修饰着他的双翼、头部、尾巴和龙爪。
这就是影龙的特殊能力,操影之术,可以令影龙之王的身体无限逼近于那个最完美的流线形的唯一方法。
下一瞬间,当纯黑色的轮廓凝聚之时,萨西索利克长鸣一声,如同从云层间一纵即逝的流星,象被吸引般射向天穹上那依然耀眼的火焰之鸟。
飓风狮鹫,黑耀石像鬼,白金翼龙,这些种族都以疾行的高速夸耀于这片天空,但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都追不上影龙之王的一次振翅。可是今天,比声音还迅速的萨西索利克第一次落后了。
就连加持上最高级的加速术和定型术都没用……萨西索利克愤怒地咬着牙齿,不甘地怒吼。
为什么?为什么追不上?我已经赌上了自己的全部,为什么还是追不上~!
流光的金焰与纯黑的墨迹在夜空中绘制出两条交缠的长线,有巨大的弧形,笔直的冲刺,锐利的折角和重叠的螺旋,而且这两条线的尖端还在不停地往前延伸,仿佛这场追逐永远都不会停止一般。
“罗兰,请再忍耐一次,等下我要加速。”诗帆的话语坚决异常,“因为……”
“因为我们必须反击。”罗兰替对方说完后半句,“没问题,只要能把莫巴帝那家伙打下去,无论怎样的代价都值得。我会抱紧的。”
“好~!”女孩点点头。
下一瞬间,夜幕下绵延的火焰之线的最高处,突然爆开一片璀璨的光芒。
“什么~!?”影龙之王无法置信地大叫起来。
在超音速飞行的状况下,那只火凤凰竟然能从高速俯冲中拉升起来,简直就好象根本无视了空气的阻力与强横的风压一般~!全身流溢着光芒的金色大鸟在空中划出漂亮的之字形轨迹,每一次锐角的翻转都爆开一片灼眼的火花。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凤凰就已摆脱了被追尾的劣势,盘旋到了天穹的顶端。
她想要狙击我们~!萨西索利克突然醒悟了过来。影龙之王连忙吟唱起强力的咒语,无数道闪电和暗影箭象喷发的烟花般铺天盖地爆发。但是……没有一道来得及击中目标。那颗燃烧着视线的流星轻盈地闪避开全部攻击,直直落向萨西索利克的头顶。
“我来阻挡~!”莫巴帝的声音盖过了风声。吸血鬼用力扯去覆盖在身上的黑色薄膜,站起身举剑正对头顶的凤凰,圣十字剑“诀别”的尖端亮起一点寒光。
然而,即使拥有斩开一切的锐利也好,光凭双手的力量又如何能抵挡住那比风还要迅速的身影?
火凤凰就犹如从天而降的一道光之箭,以无可阻挡之势从天穹之颠直射下来,射穿密布的魔法,射穿笼罩的黑暗,将咆哮挣扎的影龙之王射得粉碎~!
天空中爆开一片血雾。萨西索利克的头颅被光之翼利索地斩下,带着茫然、愤怒与不甘的眼神坠向几千米下坚硬的大地。接着,失去支撑的莫巴帝也连着他的十字剑一齐被夜幕的黑暗吞没了。
惊心动魄的空中舞蹈干净利落地完结。
火焰鸟满意地鸣叫了一声,振动起翅膀,带着承载的胜利者们再次盘旋上高空。
鏖战一夜,黎明已至。从这俯瞰大地的空中望去,东方的地平线正微微发白,尽管太阳还未升起,彤红的朝霞却早已将那份令人心安的温暖带到了人间。
“是日出。没想到我还能看到这种美丽的景象。”诗帆轻声感叹,脸庞被霞光映得红通通的。
“恩,总算得救了。”罗兰点点头,将微妙的视线投向胯下的坐骑,“要谢谢费雷尔多,否则的话,昨晚一战就是完结了。”
真是的,火凤凰的名字仅仅是个纪念而已,我居然会郁闷到这样,连死者的醋都吃啊……这样也太缺乏自信了吧。罗兰在心中暗暗叹气。但是……缺乏能与敌人对抗的力量,也是不争的事实。
“咦?”黑发少女却露出惊讶的表情,“你说费雷尔多?”
“怎么了?”青年有些奇怪。
“……不,没什么。”耳旁响起诗帆的话语,就在十分近的地方。女孩摇了摇头,惬意地让身体靠在罗兰的怀中,第一次露出安心的笑容。
“太累了,让我先睡一下。”在那份安逸的感触中,罗兰的意识逐渐趋于模糊。战斗胜利后,不仅是身体,就连精神也仿佛断了弦一般彻底松弛。大量失血和全身上下的伤口逼着他休息,睡意很快就蔓延到了青年的全身。
“恩,接下来交给我就可以了,请安心休息吧。”少女用温柔的声音这样说,在守护者合上双眼后又轻声地加上一句。
“终于明白了,没有罗兰是不行的。”
语调自然得就好象是在陈述永恒的真理。
或许本来便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只是一直没有发现罢了。女孩想着,将双手交叠在青年抱着自己的臂弯上,感受着晴空的强风吹起自己的黑发。
静谧的翡翠湖畔,大片洁白的花瓣在空中飞舞着,就好像轻捷的羽毛,又如同北国的雪花。罗兰并不清楚自己此刻位于何处,但从白色花海深处传来的气息却很熟悉,也很悲伤。即使对于并不敏感的青年来说,依然可以察觉得到——这片土地上,寄托着深深的眷恋与思念。
这个,是梦吧?罗兰想,然后小心地迈步前行。
接着,另一个自己的背影跃入眼中。
以往,黑暗之鹰的双眸总是燃着火焰,他的话语总是象冰一样寒冷。但这一回却有些不同。那个高而孤独的背影只是无言地站在雪一样的花海中,像雕塑般沉默地等待着对方的到来。
在距离五米的地方,生者停下脚步,死者转过身躯。两个罗兰·斯特莱夫之间隔着久远的衣冠冢,就这样相互凝视。最后,金发青年率先开了口。
“我做到了。”罗兰说,并没有炫耀或是自豪的成分,语调里只有安心。
“做得很好。”对方罕见地点了点头,“但是还不够。如果想要保护她不受到任何伤害,你就需要更强大的力量。”
“但怎样才能获得?我……或者说是你,曾经真正掌握过云耀,而不是象现在必须依靠祈祷术的支持~!”青年下意识地握紧拳头,话语里带着焦急与自责,“如果能恢复转生前的剑技,如果能达到那种程度的话,诗帆就不会……”
“舍弃一切的执着。”黑暗之鹰这样回答,“光是选择一条道路并不代表什么,直到你确信自己不会后悔的时候,才可能真正理解‘心的速度’所包含的意义。”
伴随着那低沉的话语,周围的白云之海顿时模糊起来。
他在做梦?
望着金发男子熟睡的脸庞,她这样想。
头顶是郁郁葱葱的树冠,夕阳的暖光透过枝叶罅隙筛落地面,绣出一点又一点宛若宝石的斑点。伴随着微风中林木摇摆的沙沙声,耳畔传来的鸟语格外清脆悦耳。毫无疑问,这是一个相当惬意的黄昏。
女孩无聊地动了动脚。
晚霞将整个天穹染成了红彤彤的颜色。盖满天空的云朵象水流般缓缓流动,在遥远的南方勾勒出山脉宏伟的轮廓。看起来,应当会有一个非常晴朗的夜晚。
黎瑟曾经教过自己占星的方法——大部分光点的性质与太阳相同,只是由于存在于遥远得无法想象的地方,所以看起来才会比月光更黯淡。然而,在缀满夜空的星星中,有一些却并非是真实存在于现世之中的恒星,而是念之海流动的投影。
对于连整个世界也记忆于心的祈祷士来说,因此可以由着变化的星象去窥探连神也无法把握的命运。
以前,女孩只将这种并非成熟的预测使用在判断敌意和方案选择上,现在心情却有些不同。
今天晚上,诗帆想为某个特定的人占星。
因为他并不拥有足以对抗超越凡人存在的力量,但是却又一心一意地想要保护他人。如果身为女神之终末的自己无法察觉到即将降临的危险,那到时候这个人一定会死在面前。一想到这种情况,女孩就觉得心中涌起无法忽略的不安感。
然而,祈祷术是一种以意志为源动的体现,因此,用在预言上的时候如果不抱持接近中立的态度,隐藏在内心的期待便会令观测受到扭曲,得到的结果也毫无意义。明知如此依然打算占星,这样一点都不像自己了。
可诗帆还是在等待夜幕的降临。
“没关系,先找出这片森林中适合观星的位置。”即使没有意义也不要紧,至少比什么都不做要好些——黑发少女这样告诉自己。
正当她若有所思地观察周围的森林时,青年却睁开了双眼。
象被触动的弹簧一样,诗帆的身体在一瞬间紧绷。
“醒了吗?”小心翼翼地试探。
“恩。”金发剑士先是茫然地眨眨眼睛,然后清醒了过来,“这次做了个好梦。”
被黑发碧眼的冰山美人这样望着睡脸,醒来的时候则淡淡地问候一句,像这样的情况,说起来已经是第三次了。罗兰忍不住偷看了十五岁的祈祷士一眼——对方正端坐在身旁,很认真地打量着自己。
“身体现在感觉如何?”女孩问。
“伤口已经差不多全治愈了,不需担心。”罗兰甩了下胳膊,虽然身体和精神上都空空荡荡的,但原本撕裂全身的疼痛已连同伤口一起消失了,“都睡了整整一夜了啊。”
“是整整两天三夜。”对方理所当然地纠正。
“两天三夜~!?”青年吓了一跳。
“被那柄剑贯穿的伤口怎么可能在短短一个晚上就恢复?光是为了中和残留在身上的祈祷之力就要花上整整一天时间了。”诗帆的眉头不耐烦地皱了皱,“到了现在还以为圣光术是万能的,未免太大意了吧。”
虽然对方禁不住露出一副说教的样子,但罗兰顿时明白了过来——从战斗结束至今,眼前的女孩一直在默默地照料自己。
“那你的伤呢?有没有好好休息?”忽视掉对方的责备,青年追问,“比我我来,诗帆你自己不是更辛苦吗?要不要睡一下?”
“没有的事,跟罗兰相比我的只是轻伤。”女孩摇摇头,“而且也不是一直没休息,我召唤出了风元素警戒周围地区,也已小寐过了。”
“小寐?”青年不满地打断对方,“无论如何,我已经睡够了,现在就由我来警戒吧。”他说着,一边掩饰身体的迟钝,一边想要坐起身去拿搁置地面的霜恸。
不过罗兰的企图没有达成——娇小的治疗者似乎不打算袖手旁观,而是直接了当地命令风元素将他压了回去。
“诗帆……”罗兰苦笑起来,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
“以前你也不这么做过吗?那时还没有祈祷术的支持。”诗帆不为所动,“现在的我虽然没达到最佳状态,可是也无甚大碍,到你的身体恢复为止,这样守护是理所当然的吧。”
看上去似乎是长篇大论,其实什么道理也没说出来,根本是纯粹的任性罢了。但女孩眼中掠过不安的波澜却让罗兰不得不把反驳吞进喉咙。
“那好,不过等我恢复以后你一定要好好休息。”终末的守护者最后妥协了。
“恩。”
夕阳西下,月亮悄悄地爬上枝头,洒下一片冰清玉洁的银白。
虽然全身依然被无力的感觉束缚,但想要再睡是不可能了——先不提已经昏迷了足足两天三夜——当身旁有这样一位黑发碧眼的美人在照料时,有哪个身心正常的男人会想要把意识交托给睡眠呢?
在可以闻到女孩发香的身旁,什么也不做只是呆呆看着对方,这样的情形以前从未有过。
皓白的十指,纤细的双肩。看上去根本不像是能够毁灭一座魔法都市的祈祷士,相反让人觉得楚楚可怜。但是,她就是用这纤弱的身躯,一直战斗到了如今。别说是流泪,就连抱怨都不曾有过一句,只是将冷酷的战斗当成是理所当然的事情,顽强地想要生存下来。
然而,那个有着血红双眸的男子却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抹消掉诗帆。
回想起莫巴帝不带一丝人间气息的眼神,即使是身经百战的罗兰同样心有余悸。能够从这种对决中幸存下来,应当可以算是奇迹了。
“怎么了?”清脆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没什么。”青年不快地摇摇头,似乎要将直透心肺的寒意驱散,“只是在想,我们接下来该去哪里。”
诗帆楞住了,她的表情在一瞬间凝结。过了好一会,少女才终于打破沉默。
“随便去哪里都可以吧……”她小声地说,“那个吸血鬼懂得宗师级云耀、持有终末的护身符并且运用得炉火纯青,想要战胜是不可能的。但是……但是我们有火凤凰,如果遭遇的话在第一时间脱离,他们同样毫无办法。”
虽然话已出口,但提议者自己却后悔了——这种想法,太过孩子气了。以对方足以调动里德尔帝国军的能耐来看,即使整个卡那多斯大陆的情报机构都在敌人的掌握下也不足为奇,想要在密布的蛛网中隐藏自己,谈何容易。
或许在空中可以获得绝对优势,不过罗兰与诗帆是人而不是鸟,他们无法永远飞翔,也法不睡不眠地度过余生。如果就这样不停地逃下去,即使世界再大,总有一天还是会被逼入无法展翅的死地中吧?
等到那个时候,连赌一赌的机会都不会剩下。
“不行。”罗兰猛地从地上坐了起来。
比起上次的循循善诱,这回守护者狠下心直接以冷酷的口吻拒绝——或许女孩渴望的仅仅是象普通人一般的生活,可是这种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做法,罗兰一点都不喜欢。
“那该怎么办?”诗帆没有反驳,只是避开对方严厉的视线。
“还是按照最初的想法,去找死亡骑士。”青年一字一句地回答,“只有他们才能庇护你,而且……”他顿了顿,接着加重语气,“你应当去见伊修托利一面。只有那样,才能真正了解自己存在于此的意义。”
“可是那个叫做莫巴帝的男人……”少女说到一半,仿佛意识到什么般闭上了嘴。
之所以不惜一切也要斩杀伊修托利之终末,是因为那是会令整个世界毁灭的存在。当始源与终末相会之时,整个现世就会崩解。这并非危言耸听,而是以无数生命为代价得到的结论。
下一瞬间,吸血鬼冰冷无情的声音突然在耳膜间鼓噪起来。即使罗兰不想去回忆,这话语依然停留在脑海中,根本无法忘却。
那是真的吗?虽然出自可怕的敌人之口,但那个如同刀锋一样的男人并没有撒谎的必要,达到颠峰的他也不会以此为名追求个人的利益。
如果那是真的……
那个孩子有用整个世界交换的价值吗?
面对不带任何修饰的质问,自己当时回答得很了不起。可是现在,当女孩欲言又止的表情中带着和莫巴帝完全一样的质问时,罗兰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何况自己的选择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诗帆的选择。然而,从那双翡翠色的眸子里,青年看到的却只有不安、迷茫和对自我的否定。
“无论他怎么说也好,迄今为止应当还没有女神成功融合过终末吧——因为一旦融合了,世界就会毁灭。”事到如今,罗兰只能以逻辑反驳,“但是,悖论就在此处——既然从没有女神成功融合过,又怎么能断定融合了以后就必定会毁灭呢?”
“证明某件事情的方法并非只有实践一途。这个罗兰自己也知道。”女孩淡淡地回答。
“或许。但即使对方认定不行,我们也有去实践的必要。”青年的声音里带着无法撼动的坚决。
“为什么?”
“因为,像你这样的女孩子,绝对不应被剥夺去生存的权利。”终末的守护者说着,轻轻地抚过少女柔顺的发梢。
第三部 诞生 第二十四章 远航
一定要尽快寻找到逃往现世的终末,一定要尽快获得足够保护终末的力量——这是离开月之都时,亡灵军团总指挥理查德·巴雷斯为自己定下的目标。
但将近六周过去了,虽然在增强死亡骑士能力上取得了一定结果,搜索行动依然没有任何进展。诗帆和罗兰简直就好象是从人间蒸发了一般,完全不见踪迹,有时巫妖甚至会禁不住怀疑,那位既温柔又无情的黎瑟西尔是否真将两人转移到了某个偏僻的重叠领域中,打算让他们在那里躲一辈子。
另一方面,来自敌人的压力也大得异常。里德尔帝国军、六大独立王国的部队、自由都市的守军以及巴马丁的盗贼工会全都已经开始行动。或许每一股势力的出发点和行动目标都有所不同,但他们却无一例外地针对着伊修托利之骑士,且疯狂搜索地黑发碧眼的女孩——很显然,有某个暗藏着的力量牵引着它们为自己服务。
至于那个力量究竟为何、它的目的又是什么,理查德并不清楚。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对方是连吸血鬼和影龙都愿意效忠的强大对手,并且不惜一切也要阻止伊修托利达成愿望。光是这些便足够确定对方为自己的死敌了。
虽然卡那多斯的躁动并不会为死亡骑士带来生存上的威胁,但对于只有一千五百人的骑士团来说,要同时肩负起摆脱包围和搜索终末的任务,确实有些困难。隐藏于幕后的操纵者比想象的还有能耐,这让巫妖的眉头扭成一团。
如果伊修托利之终末遇到什么万一,那无论往生者掌握了什么样的力量也都失去了意义。
“理查德,有好消息。”还是老样子,阿尔萨斯掀开营帐门帘的时候并没有打招呼。
“你又怎么了?”对方不耐烦地皱起眉头,“如果是那饰品出问题的话,请去找艾莱卡。我现在正在考虑骑士团之后的战略。”
“猜错了,和实验无关。何况我说得很明确,是好消息。”死亡骑士嘴角上扬,似乎很乐意看到同僚焦躁的神情,“有两个人想要见你。”
“告诉他们我没空。”
“即使是终末想见你也没空吗?”阿尔萨斯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句话令理查德在一瞬间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过了好几秒,巫妖才终于从失神状态中清醒过来。
“你说终末?”他颤抖着重复了一遍,“你说的终末是那个‘终末’?”
“除了伊修托利之终末,还有哪个终末?罗兰·斯特莱夫还有诗帆现在就在……”
未等死亡骑士的话说完,巫妖已经猛地从椅子上坐起,伴随着清晰有力的咒文念颂声,阿尔萨斯的眼前爆开一片移送方阵特有的湛蓝色魔力之光。
当亡灵军团总指挥以娴熟的技巧将自己传送到帐篷前时,恰好看到对面缓缓走来的两人一骑。有着水色瞳孔的青年小心地牵着纯白色御风马,黑发碧眼的少女则稳稳地骑在马背上,正以一种若有所思的眼神望着从两边聚拢而来的死亡骑士。
不会有错,那的确是伊修托利之终末……但是和月之都初次见面时相比,又有些不同了。
少女的黑发变长了,带着银发夹一起随微风荡漾,仿佛一片流动的云彩;她的眼神依然冰冷清冽,但却时不时会投向守护者的背影。还有,很难得地,这位祈祷士身穿的居然会是偏向可爱那一型的裙装。
虽然无法融入人群,不过至少有些十五岁少女的感觉了。
因为他的关系。
巫妖想着,将注意力转向牵马人。
“理查德·巴雷斯大人,我把诗帆带回来了。”对于失去记忆的黑暗之鹰来说,理查德在更多程度上是一位强大神秘的巫妖而非往昔的战友,所以罗兰的声音里总是隔着一层谨慎。不过这一回,除了这层隔膜之外,亡灵法师同样听出了其中所蕴涵的决心。
“一路辛苦了。”理查德于是朝对方点点头,和自己的同僚一同走上前去。
“欢迎回来,伊修托利之终末。”高傲的巫妖简洁堤说,接着欠下身恭敬地鞠躬,“身为女神在现世的骑士,我们将会不惜性命地保护你,直到最后一刻。”
阿尔萨斯认同似地举起手中的长剑:“不只不惜性命,还会赌上一切。”
伴随着寒冰皇冠骑士团团长的话语,两翼黑色的方阵凭空高出一米——死亡骑士没有高呼任何口号,只是将武器置于胸前。那些冰冷的剑刃从古老的剑鞘里滑出,在冬日的阳光下,它们闪耀着何等锋利的光芒。
即使是女神之终末,同样禁不住会在这片燃烧的灵魂之火前出神。过了好一会,她才醒悟过来——死亡骑士们是在向自己致敬。
“连一切都要赌上?”诗帆跳下坐骑,抬起脑袋看着巫妖,“对于未曾谋面的人这么许诺,可以吗?”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理由。”睿智的长者笑了笑,视线落在金发青年身上,“虽然和罗兰·斯特莱夫守护你的理由并不相同,但死亡骑士就是为了保护女神之终末而诞生的。而且,我们也是在知道这一点之后,自愿选择获取那力量的。”
“我明白了。那么……”
“从今天开始,一切就拜托了。”少女认真地回答,然后深深鞠躬。垂下的黑发在一瞬间挡住她的表情。
而当诗帆重新抬起头的时候,一旁金发青年的眼神却起了微妙的变化。
“欢迎回来。”银铃一样清脆的声音,但是,隐隐含着不易察觉的动摇。
“恩,我回来了。”罗兰顿了顿,接着报以微笑。
巫妖侧过头去,恰好看到奥露哈与法洛希黛就站在自己的身后,死亡骑士阵列略微靠前的位置。在身披重铠的暗色亡灵大军中,两位美人显得十分耀眼,而此刻罗兰·斯特莱夫之所以眼神复杂难测,百分之百是由于她们的出现。
理查德和阿尔萨斯默契地互换了一下眼色,其中的幸灾乐祸不言而喻——先处理寒冰皇冠骑士团的事务,之后罗兰是死是活就都无所谓了——亡灵大军的两位最高指挥者毫不犹豫地达成一致。
“无论如何,休息和叙旧请稍等一下吧,为了顺利摆脱敌人,我们现在不得不争分夺秒。”巫妖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罗兰,我想先听一下关于这次旅行的报告。”他看了前任骑士团团长一眼,“没问题吧?”
“是。”当听到“敌人”那个词时,对方的表情重又变得冷峻。
“事实上,我和诗帆差点死掉。”在大厅中环顾着面无表情的高级将领、略带不安的奥露哈以及沉默不语的法洛希黛,终末的守护者以此作为自己的开场白。
从详尽程度和细节来看,罗兰的战报丝毫不逊色当年黑暗之鹰的水准。无论是敌人所采取的宏观策略还是一对一决斗时的精巧剑术,青年都能准确地进行描述,详略得当,干净利落,最后附带的个人感想同样相当合理。
只不过这篇高水准汇报中,并不包含与诗帆相关的部分。
女孩的过去、毁灭的废墟、挣扎的病痛者、莫巴帝冷酷无情的预言还有那本《诗帆之绘卷》,这些全都被金发剑士轻巧地一句带过。其实,在死亡骑士面前并没有隐瞒的必要,为终末而生的骑士比他更有资格知晓这些,但即使如此,事实却始终哽在罗兰的喉咙里,直到最后也没能说出来。
也有可能是潜意识中不愿说出来吧,想要将一切作为秘密独自占有着。
就这样时间飞逝,清晨的朝霞很快消失,灼热的阳光驱散了薄雾,然后掠过天穹的顶端。直到帐篷的影子开始拉长之时,罗兰才终于结束自己的报告。
“那个拥有宝石瞳的吸血鬼叫做莫巴帝·辛格威斯?宗师级云耀?和皇帝一样强?”阿尔萨斯显然已经憋了很久,问题一个接着一个,“这么强的家伙我怎么从来都没听说过?你确定你可以确定对手的等级吗?”他用眼神质问对方。
金发剑士并没有解释,只是将由伊修托利点化的双手大剑放上中央的长桌。无须多言,帐篷中所有的视线在一瞬间全都齐刷刷地聚焦在了霜恸上。
剑刃上有两个崩口~!
“什么~!”理查德和阿尔萨斯同时大喊起来。
身为剑士的法洛希黛只是盯着神剑发愣,身为祈祷士的奥露哈则用手捂住了嘴。至于另外几位大战中面不改色的死亡骑士,下巴已经掉到地上了。
“虽然我知道这样的比喻并不贴切,不过,莫巴帝应当算是同时掌握了剑术与祈祷术的最高境界。”就像是要证明那并非幻觉一样,罗兰用手抚摩过剑身的缺口。
“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失去冷静的巫妖只是喃喃自语,“有什么能将蕴涵着神灵力量的武器破坏?”
“祈祷术是能令心中所想成为现实的力量”,虽然很早就了解了这个不可思议的原理,但今天,见多识广的法师不得不再次重新认识其中的含义——祈祷术可以令凡人获得斩神的力量~!
而籍着那两道触目惊心的裂纹,在场的人们也不难想象出当时那一战的艰难。
死亡骑士们望向前任团长的目光中不由地多了几份敬佩。
“莫巴帝·辛格威斯……应当是和炎龙同样危险的敌人,”巫妖这样判断,但又立刻否定了自己的结论,“不,和元素之王相比,这个以杀死终末为目标的男人还要更危险。何况整个卡那多斯都成了他的势力范围,这对我们来说极为不利。”
“我倒是很期待那种名不见经传的对手出现,”阿尔萨斯的双眸不知不觉中燃起鲜红的火焰,他说下意识地将手放在剑柄上,“莫巴帝愿意正面迎战,这很合我的胃口。”
“可是,那家伙为什么要对诗帆出手呢?”理查德的问题总是一针见血,“只有神才会排斥神吧?何况就算莫巴帝的野心大到想要取代神,追杀终末也不会有什么效果。应当直接以死亡骑士为目标才对。”
“因为莫巴帝认为,一旦女神与终末结合这个世界就会被毁灭。所以他才会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杀死我。”沉默至今的诗帆突然开口。
“那是真的吗?”女孩环顾四周,似乎想要从执着的灵魂中得到答案,“身为最接近伊修托利的存在,你们能告诉我那是真的吗?”
没人能回答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所以整个大厅在一瞬间陷入了冰冷的死寂。
过了好一会,巫妖才清了清嗓子。
“无论叫做莫巴帝的吸血鬼怎么说也好,迄今为止应当还没有女神成功融合过终末吧——因为一旦融合了,世界就会毁灭。”理查德的反驳居然和罗兰一模一样,说辞几乎重叠,“但是这也是这种说法的致命弱点所在——既然从未有过女神成功进行融合的先例,又怎么能断定……”
“结果,你们也不知道?”黑发少女咬了咬嘴唇,直直凝视着巫妖冰蓝的瞳孔。
“伊修托利并未给出过明确的答案。”巫妖无奈地耸了耸肩,放弃了逻辑上的推论,“‘渴望达成父亲的梦想,追求完美无暇的世界’,这就是女神曾经告诉我们的目标,除此之外,并没有更多的话语。”
“这种模糊的说法是不能说明问题的……解释成毁灭,也可以的……”诗帆低声自语,声音轻得连她自己都无法听清。
“但无论如何,你必须确认选择的道路——与伊修托利融合,还是放弃。当明了所有条件之后,最后的决定权在你。”
“决定权在我吗?那如果选错了怎么办?”女孩的声音里带着恼怒的味道,“为什么一定要是我?死亡骑士难道只懂得盲目地追随?”
“我们有自己的意愿和目的,但是和这个是不同的,那个能影响世界的选择,必须由你来决定。”阿尔萨斯罕见地帮腔。
“为什么?”
“简单说来,就是因为你是伊修托利之终末吧。”理查德静静地回答,“正因为你是伊修托利之终末,所以那个疯狂的男人才会不惜一切想要杀死你,所以我们才会不惜一切想要保护你。虽然罗兰似乎有意隐瞒,不过我相信你还经历过更多凡人一辈子都不会经历的事情,好的,以及坏的。”
“这就是连神都无法掌握的命运,赋予你的东西。”
“你应当接受,而不是逃避。等到你真正愿意接受自己的身份之时,我相信一定能作出最合适的选择。”睿智的巫妖看了看女孩身旁的守护者,“我想,这也是罗兰·斯特莱夫会把你带来这里的原因。”
作战会议室中,莫巴帝看着眼前的魔法地图沉思不语。
三天前,负责监视寒冰皇冠骑士团的斥候在几乎同一时间全部被歼灭。这只意味着一件事——死亡骑士们找到了终末,并且已迅速地展开了动作。
从凯琳娜知识库中获取的经验来看,亡灵必须将那个叫做诗帆的女孩安全送到伊修托利世界树的所在地——雅赫维山脉之中。由于终末本身不会受到魔法的影响,移送方阵与黑暗之门都在考虑之外,所以必须以坐船的方式横渡大洋。
和八年前亡灵开拓的神道相比,此次旅行的防卫措施或许要简陋得多。不过女神之终末本身所具有的力量足够弥补这些缺陷,想要从两千名死亡骑士的保护下斩杀世界最强的祈祷士,即使对于莫巴帝来说也相当困难。
何况就算能突破死亡骑士的防御,依然没人狙击得了那只火凤凰。
“首领。”精灵法师的声音将血族拉回现实,“海岸防卫队传来了新消息。”
“亡灵的舰队有二十条船,速度估计在八十公里左右。一次就突破了西海岸的防线,预计他们的目的地是洛伦丹大陆北部地区,东艾拉泽亚平原。”泽菲利斯简洁地陈述了一遍内容,随后将手上的战报递给自己的老师。
莫巴帝先是草草地看了一遍,随后又仔细地来回看,最后点点头:“继续追踪,终末应当就在这支舰队中。”
“要追吗,首领?”摩提达尔的话语里带着一丝按奈不住的焦急。
“对方很擅长声东击西的手法,这三天中海岸线总共传来近二十次急报,兵力彻底分散了。以现在的状况,即使去追也只是徒劳。”对方摇了摇头,“既然可以估计出对方的目的地,那么我们还是用另一种方式比较好。摩提达尔,请你先去和‘国王’联络。”
“要在洛沦丹狙击终末?”夜莺问。
“不,这次的目标是针对死亡骑士的。”莫巴帝再次摇头,“有火凤凰在,我们不可能追得上终末,所以在对方抵达世界树之前,尽可能地削弱敌人的战斗力才是正确的选择。”
“至于那位叫诗帆的女孩,我们将在旅途的终点和她做个了断。”圣十字剑的持有者说着,语调里带着些许沉重,“那是最后也是唯一的机会。”
伊修托利历○八年一月,寒冰皇冠骑士团离开卡那多斯,远航的第七天。
在巫妖先进的魔法技术支持下,这些有着优美流线的白色快艇正以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前进。事实上,与其说它们在航行,倒不如说它们在水面上滑翔——船底部的裙边阻隔了周围的空气,形成将船体托起的力量,而船尾的魔法阵和风帆一起提供了前进的动力。
虽然在速度上无法与月之都的喷射艇相提并论,但对于普通人来说,采用气垫原理的快艇已经大大超越了航海速度的极限,即使是里德尔帝国的精英海军也绝对不可能追得上。
再加上事先在卡那多斯各地埋下的伏笔,因此理查德才会放心地采取这种行动方式。
出航至今都没有见到敌人。这对于肩负重任的死亡骑士们来说或许仅仅是大战前的寂静,但在逃亡至今的诗帆看来,已经宛如身处乐园了。
“不管怎么看,海洋都很漂亮。”诗帆双手托着下巴,在船头俯瞰波涛起伏的海面,“以前光是听黎瑟谈起的时候没觉得什么,现在才明白到底有多大。”
“恩。”罗兰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声。
少女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四叶草发夹是自己用钢铁塑成的,短发则是命令罗兰修剪的——虽然青年是第一次使用发剪,最后的结果却令诗帆相当满意,是很清爽的样子。
不过,罗兰自己倒是极为惋惜。梦琉、久远还有伊修托利全都留着黑色的长发,身为伊修托利之终末的诗帆为什么一定要剪短发呢?本以为可以见到那种流云一般的瀑布,结果现在又变得服服帖帖的了。
“罗兰?喂~!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啊?”青年惊醒过来,“抱歉~!”
“那个,是什么?”黑发少女毫不客气地打断对方的辩驳,用手指向在船边游弋的某种水生动物。
“海豚。”解说官很肯定地回答,为了转移对方的注意力,他还特地补充了很长一段说明,“它们是一种聪明伶俐的海中哺|乳动物,不但有惊人的听觉,还有高超的游泳和异乎寻常的潜水本领,一般采用声纳……”
“你刚才在发什么呆呢?”黑发少女眯起眼睛,冷冷地打量对方,“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盯着我的头发看,该不会在和奥露哈还有法洛希黛比较吧?长发究竟好在哪里,我一点都不明白。”
虽然背上禁不住掠过一阵凉意,不过诗帆闹别扭的样子,意外地可爱。
“不,没那回事。我觉得短发长发都很不错。”和女神终末一同旅行至今,罗兰突然发现自己的撒谎能力提高了很多。
“真的?”
“真的。”另外,心理承受能力也提高了很多。
然而,在享受短暂的幸福时,失去记忆的黑暗之鹰却没有注意到,远处精灵女孩忧郁的视线。
“就这样没问题吗?”法洛的声音从旁边传来,“躲得远远的,只是看着他们两个。”
“如果为了打断聊天特地走上去的话,那连我自己都会厌恶自己的。”奥露哈下意识地握紧围栏,脸色苍白地凝视着法洛希黛,“为什么……为什么你可以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大概是因为我曾经接触过的‘他’是‘黑暗之鹰’的关系吧?”金发女剑士轻轻叹了口气,双眸中掠过一丝波澜,“要说现在的罗兰·斯特莱夫和曾经的黑暗之鹰是两个人,那是逃避的说法。但看到眼前这个青年的样子,对我来说更多的是安心感。”
“因为曾经做了无法挽回的事情,结果令喜欢的人永远地离开了身边。所以我才会带着霜恸一直在等待,以及追寻。”法洛希黛的声音仿佛回到了过去,“现在微笑着的罗兰就是我想寻找的答案……”
“正如伊修托利所说的那样,他没有死,而是得到了重新来过的机会。”
追寻过去的女孩露出安详的微笑,将手按在胸前,感受着来自“久远之灯火”的气息。那是罗兰·斯特莱夫赠送给她的礼物,也是自己追寻的理由、记忆的归宿。
“对于卡托丽·奥兰德来说,得到这个答案已经足够了。”
“法洛希黛真狡猾。”精灵女孩低下头去,声音里带着颤抖,“可是我……”
下一瞬间,来自魔法通讯网的警报中断了女孩间的谈话。
那种电流奔驰的麻痹感迫使两人同时抬起头,紧接着,从天与海交界处的地平线上,一支扬着黑帆的舰队迎面开了过来。
双方的前进速度都没有任何降低,数十海里的距离很快就缩短了一半,现在精灵女孩已经可以清晰地看到这些敌人了——它们与普通军舰的最大区别就是,没有任何可以表明身份的标志——狙击者的数量大约在四十左右,每艘船上都有四张船帆,对称地张开在船身的两侧,再加上船头尖锐的冲角,看上去就象是巨大的黄蜂。
“很抱歉打扰两位,不过我们最好先应付敌人。”不知何时,理查德已经到了甲板上。巫妖大致观察了一下敌人的阵列,然后朝精灵祈祷士点点头,“对方来的正是时候,虽然已经做过了很多次实验,不过那是不足够的。今次可以进行实战演练。”
“你的意思是?”奥露哈似乎吓了一跳。
“没错,让死亡骑士获得祈祷术力量的意识网已经构筑完成,接着就由你来激活它吧。”亡灵大军的总指挥这样说。
“那是什么?”一旁的诗帆奇怪地问。
“具体的原理相当复杂。如果有兴趣,以后我可以详细讲解。”理查德从怀中取出一条项链,然后递给女神之终末,“借助这个首饰可以在死亡骑士的意志之间编织起一片类似于魔法能量网的存在——我将它称为‘意识网’。”
“通过意识网的终端,我们首先让奥露哈以祈祷术激活整个网络,接着,不懂得祈祷术的死亡骑士便可以籍借业已运做的祈祷术之网,以自己的意识改变世界。”
“由懂得祈祷术的奥露哈来操纵意志的力量,而由佩带首饰的死亡骑士们提供意志的力量,总之就是如此了。”巫妖简单地总结了一下。
“我明白了,是集合了大家意志力的系统啊。”黑发少女若有所思地说。
“没错,因为我最擅长的即是魔网技术。”理查德的语调里掺进了一丝淡淡的自傲。
“很有意思呢。”诗帆点点头,接着歪过头看着身旁的青年,“不过,罗兰不需要这样的首饰,由我来为他提供力量就可以了。”
这句话令沉默不语的奥露哈全身颤抖了一下,精灵的表情在一瞬间变得惨白,可是她只是抿紧嘴唇依然一声不吭。
罗兰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却又下意识地避开对方悲伤的视线,结果便失去了唯一的机会。
“对方采取的是菱形阵列,并不适合在海上阻击,相反却是最适合撤退的阵列。看来他们也不打算在这种偏僻的地方一决生死,应当是来试探的。”亡灵军团总指挥冷静地分析,“所以我们也借此机会进行实战试验,这样在面对美露基狄克时才不至于束手无策。”
他说着转向精灵女孩,“准备好了吗?”
“是。”奥露哈深吸了一口气,手中的宝石权杖迸发出灼眼的光芒。
整个意识网被激活了。
近两百名死亡骑士纵马从白色快船上一跃而下,无视来自海底的重力,就那样在广阔的水面上疾驰。黑色的梦魇、闪亮的骑枪、银白的铠甲还有亡灵眼中燃着的火焰,就象从水下腾起的鲨鱼的背鳍,以无法阻挡的锐利冲向敌人的战舰。
亡灵居然在海上也能采取骑士的冲锋战术,这令黑帆舰队上的战士起了一阵骚动。不过他们很快便冷静下来,开始按照常规战术予以还击——战舰上的弩炮对准死亡骑士冲阵最密集的区域不停地猛轰,法师们也开始施放各类减速法术。
但是带火的弩箭和奥术能量却无法伤害到死亡骑士,某种无形的力量扭曲了弩箭的轨迹,凭空出现得冰蓝色御壁同时吸收了魔法的光辉。
毫无疑问,那是祈祷术的力量,但却并非奥露哈的保护。
死亡骑士所佩带的项链连同精灵祈祷士手中的权杖一同构筑起了一张看不见的巨大网络,每一名死亡骑士的执念都是喷涌出意识洪流的源泉。而当自身完全融合入这张大网的时候,与祈祷之奥义无缘的亡灵们获得了将心中所想具现于这个世界的能力。
或许就真正的祈祷士来看效率极为低下,功能也十分单一。不过对于掌握着超群剑术、拥有伊修托利加护的死亡骑士来说,以自身意志形成的御壁已足够他们突破任何障碍了。
无视魔法与弩炮的洗礼,往生者们就这样冲向目标,然后以手中坚硬的骑枪破坏战舰吃水线以下的部分。冰冷的海水疯狂地涌进船舱,两条庞然大物很快因此失去平衡,沉向无情的大海。
“很好。”理查德眯起眼睛,嘴角微微上扬。
然而,在巫妖好好享受研究成果带来的喜悦前,一个高达十米的大浪却毫无征兆从平静的海面上升起,接着如连山般压向离它最近的那条船。
死亡的阴影彻底笼罩住了亡灵的战舰,操舵手甚至来不及转向,强横的大浪就将快艇整个拍得粉碎。更可怕的是,落水的死亡骑士不仅无法浮上海面,反而象溺水者一般全都沉了下去~!
伊修托利赋予了她的骑士各种不可思议的能力,其中之一就是摆脱重力的束缚。因此,往生者可以在垂直的城墙或者是波涛汹涌的海面上奔驰——但是,具有敌意或自我保护意识的环境除外。
在理查德的记忆里,很久以前的那场伊斯攻防战就是这么一副景象——由于水元素受到精灵咏者奥露哈的操纵,不少死亡骑士因而遇溺并被漩涡撕碎。
而今天,一切简直就是当时的再现。
“敌人之中有祈祷士。”罗兰喃喃的低语说出了巫妖心中的猜测。
第三部 诞生 第二十五章 冬之雨
“这样下去,他们会被杀掉的。”女孩翠绿色的瞳孔中涌起冰冷的波涛——在意识到对方同样能够使用破坏之力时,她重又变回历经杀戮、冷酷无情的祈祷士。
“就算亡灵的意志再强,也绝对不可能依凭那种半吊子的技术对抗真正的祈祷士。”女神之终末对奥露哈说,话里带着令人不快的命令口吻,“赶快去保护他们,保护那些死亡骑士。”
“我当然知道……”精灵女孩正打算反驳,一股突如其来的冲击力却沿着宝石权杖侵入她的意识。接着,天旋地转的眩晕感迫使奥露哈跪倒在地。
“奥露哈?”罗兰焦急的呼唤传进精灵的耳畔,远远站着的艾伯塔也已跑了过来。虽然并不清楚自己现在的脸色究竟有多差,不过光看周围几人担忧的眼神就能大致明白了。
不行,不能就这样倒下去。精灵咬紧牙关,努力地想要站起身。这个时候一定要振作起来才行……我是自愿参加战斗的,我必须成为罗兰的助力而不是大家的负担。我……就算没有神灵的力量,也不可以输给诗帆。
绝对不可以~!
“没关系,不用担心。”奥露哈勉强挤出笑容,然后摇摇晃晃地想要脱离青年的怀抱。
然而,在精灵站起身之前,第二道层叠的恶浪已经劈头盖脑地打向了舰队的侧翼,最边上的那条船立即象鸡蛋一样碎了开来。几乎与此同时,更为剧烈的恶心感攫住了奥露哈的全部意识,令精灵的身体无法抑制地颤抖,尽管是寒冷的冬天,大颗冷汗却顺着她的额角不停地滴落。
“该怎么做……”罗兰顿时慌了手脚。
“是意志力的反噬。奥露哈是意识网的操纵者和源头,所以打在死亡骑士身上的冲击力也全都传递到她身上了。”诗帆冷静地判断,“因为一直是一个人的关系,她大概没有经历过任何祈祷术的对抗训练,第一次受到祈祷术力量的侵蚀,所以才会缺乏抵抗力。”
“有办法解决吗?”青年急切地问。
“恩,我来接手即可。”黑发少女点点头,然后俯下身,取过精灵手中的宝石权杖。
“不要……”奥露哈试着想要反抗,但手上根本使不出劲。
“别担心,如果是诗帆的话不会有问题的,你现在应该好好休息,绝对不要再接触意识网了。”罗兰以关心的目光注视着精灵祈祷士。然而他却根本不知道,自己说出的温柔话语对于怀中的女孩来说却残忍得如同尖刀。
“你还未学习过意识网的原理,能直接进入实战应用吗?”亡灵军团的总指挥看着终末的眼神有些不安。
诗帆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仔细摩挲手中细长的权杖,最后才以专家的姿态点点头:“没问题,这是比我想象中还要好的系统。操纵起来相当方便,也可以充分发挥力量。”
伴随着黑发少女银铃般的话语,亡灵的周身再次凸现出半透明的御壁,但这一回不再是脆弱的蓝色,而是带着金属质感的暗金。而当诗帆缓缓举起宝石权杖之时,海面上肆虐的漩涡突然全都消失了,原本被洋流吞噬的死亡骑士们重又浮出了水面~!
无形但有质的力量在海底不仅截停了敌人的祈祷术,还化为坚固的壁垒,为伊修托利的骑士们开启出一条宽阔的道路。
隐藏于黑帆舰队中的祈祷士同样注意到了这种变化,在神秘敌人的意志操纵下,第三个巨浪疯狂扑向诗帆所在的这艘指挥舰。
然而,气势汹汹的潮头才刚刚腾起便立即被击得粉碎——就好像有一柄看不见的巨大铁锤猛地砸上去一样,数十米高的水墙在一瞬间分崩离析,然后化为一阵无害的急雨落下。少女的短发迎着海风在四溅的水珠中飞舞起来,看上去就好像是彩虹的流云,吸引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真厉害。”相当罕见地,阿尔萨斯也称赞了一句。
“敌人之中的祈祷士不止一人,或许有二到三名。这种程度的压力虽然已经可以算是杰出的祈祷士,不过对我来说不会构成太大威胁。”
“不妨直接攻击。”诗帆得出最简单的结论。女孩翡翠色的瞳孔飞快地明亮起来,如同两点银火一闪而逝。伴随着女神终末的破坏意志,一条黑帆战舰周围的水面突然泛起阵阵涟漪,下一刻,一柄锐利无比的冰之刃自下而上刺出,贯穿了颤抖的海面以及敌人的战舰。
如山峰般巨大的冰剑带着大船升上半空,被拦腰截断的甲板承受不了如此蛮横的扭力,很快就连同船体一齐分解,唯一证明它曾经存在过的证据只有那些坠向海面的头尾残片。
诗帆的意识地锁定了第二艘战舰。这一回,当攻击的征兆自海面出现时,敌方的祈祷士也立即为目标加持上了一层深蓝色的防御结界。
可是完全没有用——冰之刃直接将防御结界连同战舰一齐贯穿。黑帆舰队上的水手们只能绝望地看着自己的战友被带上几十米的高空,随着破碎的船体一同坠落入冰冷的海洋,最后被无情的漩涡完全吞噬。
黑发少女没有任何暂停的意思,接着开始攻击第三条船。
当第五条船被摧毁之时,无论是亡灵还是叛神者全都已明白战局将不可能扭转。对于死亡骑士们来说,现在可以惬意地测试作战的新系统,而对于黑帆舰队中的指挥者来说,唯一的选择只有撤退。
“要追吗?”
“不,没有那个必要。”理查德耸了耸肩,接着又问了一句,“不过,如果回答是肯定的话……你能将那四十条战舰连同上面的祈祷士全都毁灭?”
“是,只要莫巴帝不在船上。”望着仓惶撤退的敌人,诗帆淡淡地回答。
“看来接下来一路上的战斗会很无聊。”阿尔萨斯撇了撇嘴,“如果真有傻瓜打算和我们战斗的话。”
“真不愧是伊修托利之终末,竟然能让团长大人说出那样的话。”在罗兰的搀扶下,奥露哈终于站起了身。精灵女孩脸色苍白地微笑了一下,“我已经没事了,接着就让我来中止意识网的运作吧。”
她说着伸出手,想要拿回宝石权杖。
“等……”诗帆立即出声阻止,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当奥露哈的手指碰到权杖的瞬间,宝石上突然迸发出一阵刺眼的银色光芒,接着,精灵女孩便无力地软倒在地。
不知过了多久,奥露哈的意识终于从层层叠叠的黑暗中浮起。女孩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首先看到的就是自己朝思慕想的那个人。
“感觉怎么样?”罗兰静静地问。
“恩,好多了,头也不疼了。”精灵动作迟缓地从床上坐起身,就这样注视着有着水色双眸的青年,过了好久,她才将注意力转向周围——自己正躺在一间设施完善的帐篷里,魔法长明灯在头顶映出柔和的光芒,雨声断断续续地从外面传来。
“这里是?”
“北洛伦丹大陆。我们已经上岸了,现在驻扎在米尼斯特的森林里。”青年回答,“理查德打算先和这里的统治者进行交涉,然后才采取进一步行动。”
精灵低下头,试着让发丝遮去自己的表情。
在洛伦丹出生并长大的奥露哈清楚这片土地的一切。米尼斯特是一个内陆国家,即使从边境算起距离海岸线也至少有四百公里,以死亡骑士的行军速度来估算,恐怕自己已经昏迷了整整两天时间。
“没事吧?你的脸色很苍白。”罗兰有些担心地看着对方,“要不要再睡一会?”
“我是不是很没用?”精灵以颤抖的声音问。
“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青年愣了一下,苦笑着回答,“无论是谁都有失败的时候吧?还记得我们初次相遇的那段时光吗?当时的我根本就是个绊脚石,即使是现在,也全凭借黑暗之鹰的本能和诗帆的祈祷术,才能在云耀级别的战斗中存活。”
“何况你是因为没有经受过祈祷术对抗的训练,所以才会在受到攻击时无法承受。等到以后……”
“不对,不是那样的~!”奥露哈小声、但是清楚地反驳,“虽然来自敌人的冲击的确让我眩晕,可是根本不会因此昏迷这么久。”
“是因为我触摸到了那根权杖的关系,所以才会变成这样……”奥露哈下意识地在被窝里握紧拳头,“当时诗帆的祈祷之力已经充满了整个意识网,我却想要取回终端的控制权,结果由于承受不了来自终末的巨大力量,所以才会失去意识昏迷这么长时间。”
“太不自量力了,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精灵冷冷地自嘲。
“虽然知道罗兰是因为不想我沮丧所以才撒谎,”女孩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失去记忆的黑暗之鹰,眼神里带着无奈与悲伤,“但毕竟我也是个祈祷士,不会连自己昏迷的原因都搞混。”
“那个,凡人本来就无法和终末的力量相提并论。”罗兰试着想要安慰对方,“就算……真的是由于无法承受诗帆的力量……”
“我才不需要这种安慰~!”精灵突然以激烈的口吻大喊起来,但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抱歉。”金发青年于是轻声叹了口气。
“抱歉,任性的是我才对。”女孩再次低下头,避开对方的视线。
接着,沉默便支配了整个空间。
明明有很多话想说,但精灵却一句都说不出来;罗兰注的眼神明明充满关心,但却让奥露哈觉得遥远无比——就象很久以前一样。
失去恋人的罗兰·斯特莱夫也是以这种眼神看着自己的。充满温柔和担忧的视线,小心翼翼的声音,但是奥露哈知道,自己无法找到开启青年心扉的钥匙,自己无法成为青年舍弃一切去守护的人,自己永远只能在远方注视着他的背影。
“睡吧。”精灵女孩的话语打破寂静,伴随着那充满魔力的音色,罗兰很快就闭上了眼。
“我喜欢你。”小声表白着,然后对罗兰的脸颊轻轻一吻。
女孩缓缓站起身,接着掀开帐篷的帘子走出营房。米尼斯特寂静的冬林中正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夜晚的乌云遮去了月光,周围是昏沉的黑暗和湿冷的空气。
和往常一样,艾伯塔正沉稳地在门口站岗。
“陪我走走吧。”失去国家的精灵公主这样命令。出乎意料的话语令魔法剑士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不过他并没有多问什么,只是无言地点了点头,然后将伞递了过去:“小心着凉。”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避开死亡骑士的主营和巫妖们的魔法阵,然后走进交织的树木阴影中。
“明明是我先喜欢上他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奥露哈收起伞,就那样在逐渐变强的冰冷雨线中漫步。
这一次,一向严厉的精灵剑士没有阻止她的任性。
“虽然现在罗兰对我也很温柔,可是却觉得那个人离我那么遥远。大概……已经无法再抓住了吧?”女孩自言自语着转过身,任凭雨水沿着脸颊滑下,“现在,我该怎么办呢?”
“艾伯塔?”精灵突然问,“无论什么事你都会为我做吗?”
剑士顿了顿,然后点头:“是的。”
“那,努力让我爱上你吧。”奥露哈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因为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因为已经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了……如果不那么做……”
“不对,我究竟在说些什么呀?”女孩终于掩面低声啜泣起来,“即使那么做了,我喜欢的始终也只有罗兰。根本没办法放弃的,即使对方喜欢的不是我也好,即使对方失去了记忆也好,我还是最喜欢罗兰了。”
艾伯塔的表情中第一次带上了犹豫和无奈。精灵剑士试着想要说些什么,可是无从说起,他试着想要去拥抱女孩,可是身体本能地抵制这种想法。
何况,即使安慰了、拥抱了,事实又会产生什么改变呢?自己不是赋予女孩自由的那个人,所以也绝对无法给予她渴望的爱情。
究竟……要怎么做?隔着冰冷的雨幕,忠诚的侍卫默默地问自己。
“啊啊,被花花公子伤透了心的少女在雨中哭泣,这是多么凄凉美丽的一幕~!但是,却又多么让人伤感~!”突然之间,一个声音贯过森林,刺进两人的耳畔。明明是玩世不恭的嘲笑,但是却带着让人莫名的恐惧和压迫。
时间在一瞬间冻结,奥露哈和艾伯塔无法抑制地回过头去。
潮湿的空气变了味,变得充满燥热和焦灼的气氛。某种奇妙的力量作用下,垂直的雨帘开始弯折,划着曲线落向两侧。接着,从昏黄的夜色下,一个红发红眼的高大男人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
“忘掉那个蠢货的事吧,让叔叔来好好安慰你。”火炎般的男人说着,露出可怕的笑容。
与绝对不能相遇的存在,相遇了。
好几秒之后,魔法剑士才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精灵强压下心头的恐惧,以最快的速度拔出腰间的长剑,对准可怕的敌人划出数道风刃。
可是根本没用——就像被歪曲的雨水一样,某个看不见的力场令魔法风刃完全偏离了最初的方向,甚至无法撼动对手的发梢。
“哼,还是让我来做示范吧。”火焰的主宰者说着举起右手。
他的话音未落,一道纤细耀眼的白线已从指尖激射而出,速度是如此之快,奥露哈和艾伯塔甚至都来不及闭眼。从两人身后立即传来一阵尖锐的爆炸声,伴随着那声音,灼热的爆风贴着后背刮过,令精灵女孩的头发狂乱地跃动。
当夺目的光晕从视野中散开时,火红的光芒已经抹去了寂静的夜色。
奥露哈连忙回过头。首先映入她双眼的是赤红的森林,一直线上的数百棵大树全都被这种可怕的力量摧毁了,两侧更多的则在燃烧,火焰舔着落下的雨水,令阵阵雾气缓缓腾起。而下一刻,当女孩将注意力转向多年的同伴时,瞳孔却顿时猛地收缩。
“不要……”她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嘴,声音带着无法压抑的颤抖。
艾伯塔的腹部多出了一个细小的圆洞,乍一看或许只是不起眼的轻伤,但魔法剑士身后洒出的一长串肠子和内脏却无情地否定了那种天真的想法——炎龙的随意一击将可怜的精灵整个贯穿了。
已经无法挽回了。一个冰冷的声音从女孩心中浮起。
“这?”艾伯塔晃了晃,然后低下头去,以涣散的眼神瞪着冒烟的洞口,“这是……我?”
“为什么足以摧毁整个树林的能量在你的身上只钻出点五六口径的小洞?这结果在你心目中是一个叹号还是一个句号?你的脑袋里是不是充满了问号?”美露基狄克如连珠炮一般说着经典的台词,“其实答案只有一个……”
不行……我不能让奥露哈……站起来,快站起来~!哪怕再挥出一剑也好,哪怕能替她挡一下也好~!
“就是动量的传递~!”炎龙以威严的口吻总结。
“虽然‘苍镰’的威力巨大,但是由于激光束的截面过小,所以当你被贯穿的时候并没有承受太多动量,肉体因此得以保存下来。后面的树林就没那么幸运了,不仅吸收了全部动量,还由于摩擦产生的高热而引发了爆炸。”
我必须保护好奥露哈,那是我的责任~!精灵努力想要站起来,可是却根本使不上劲,他的神经已经全部被烧断,血液已经被全部蒸发,他的视线逐渐模糊,带着血腥味的黑暗迅速包围住全身,剥夺去精灵的一切感觉。
定格在魔法剑士记忆中的最后一个画面,只有女孩泪流满面的哭脸。
“对不起……”艾伯塔的嘴角蠕动了一下,接着便永远地闭上了双眼。
“那个,我说,你们究竟有没有在听啊?”美露基狄克忍不住叹了口气,一副孺子不可教的表情,“赶快记住我刚才说过的话,下次可是会考到的~!”
奥露哈根本没有理睬对方的调侃,只是小心翼翼地将同伴的尸体放平。接着,当祈祷士回转过身的瞬间,一道巨大的冰刃突然从虚空中浮现,直射向杀害艾伯塔的残忍凶手。
没有用,在火焰主宰者的力量面前,祈祷之奥义也显得苍白无力。那道冰刃刚一碰上透明的防御结界便立即撞得粉碎,化为一阵冰屑的细雨随风散去。
可是奥露哈根本不在意,愤怒的祈祷士只是默默地命令冰刃一道接一道地斩过去,她的每一次攻击都是一个质问,她的意识中充满愤怒,而祈祷术只是将这些愤怒拼命倾泄的出口。
美露基狄克随意地耸了耸肩,踏着冰屑的碎片,一步步逼近精灵女孩。对于火焰主宰者来说,只要抬一次手便能轻易解决自己眼前的渺小凡人,不过炎龙却出人意料地放弃了这个选择。
米尼斯特的森林并没有多少元素之力,是相当正常的物质领域,虽然自己强行介入了现世,可是能持续存在的时间不会超过一小时,而若解除束缚恢复元素之王的形态,恐怕顶多支持三十秒就会被打回灵界去吧?
在这种情况下,别说是对付拥有火凤凰的女神之终末,就连歼灭蟑螂一样的死亡骑士也根本来不及。
所以,只能采取那一招了。虽然过程有点罗嗦,不过炎龙认为相当符合美学的标准。
“杀了我吧。”精灵祈祷士抬起头,毫不畏惧地直视着高大的红发男子,眸子里只有愤怒和悲伤,“反正……也没有可以去的地方了。”
“不要这么自暴自弃嘛。”元素之王讪笑着舔了舔嘴唇,“美少女的身体可是非常有用的哦。”
那话语仿佛蕴涵着无尽的魔力,令奥露哈的意识迅速沉入黑暗。接着,女孩便软软地倒在了炎龙的怀抱中。
呼啸的热风和冲天的火光令寒冰皇冠骑士团在一瞬间进入战斗状态,可是当罗兰和死亡骑士们赶到现场时,神秘的敌人早已离开,留下的只有燃烧的火焰。
“艾伯塔~!?”青年首先看到躺倒在地的精灵,他连忙冲了过去,但却在距离一米的地方停下脚步——映入眼中的景象告诉来者,根本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
“已经……死了吗?”罗兰有种强烈的不祥预感。
“周围残存着很强的火元素气息,”诗帆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恐怕是美露基狄克所为。”
“……炎龙美露基狄克?难怪暗哨没有反应,大概被全部歼灭了。”理查德的表情比往常还要冷静,“诗帆,你能探察到敌人目前的位置吗?”
“感觉不到。”女神之终末摇了摇头,“对方已经离开了。”
“就这样离开了?那奥露哈呢?她在哪里?”沉默半晌,罗兰终于忍不住问出这个担心已久的问题。
没人能够回答,亡灵军团的总指挥和骑士团长默契地相互对视了一眼,但在他们来得及制定出搜索方案前,吞噬着森林的火焰却突然象河水一样流转起来,灌注入同一个点中。
“那家伙又回来了?”阿尔萨斯看着这景象,眼中掠过不易察觉的微光,“很好,正好我也有一笔帐要和他算。”
面对即将出现的未知之敌,死亡骑士没有任何慌乱,而是在第一时间排布出攻击阵列,其中一部分在诗帆面前结成|人墙,另一部分则占据了最佳的攻击位置。亡灵纷纷取出复合长弓,将附着强大魔力的利矢指向目标,只等一声令下。
往生者眼中燃着的冷火与凝结的赤红火焰相互映照,空气紧绷得几乎要沸腾。
漫长的几分钟过去了,火焰终于成形,但却并非拥有双翼的巨龙,而是巨人模样的高阶火元素伊夫利特。火巨人扫视过面前严阵以待的亡灵,然后以傲慢的口吻发问:“谁是罗兰·斯特莱夫?”
“我。”被点名者冷冷地回答,将霜恸的剑锋指向伊夫利特。
“君主让我传话给你,如果想要再次见到那个精灵女孩,就到迷雾之森去吧。他将在精灵王国布拉因那斯的首都等着你。”
“你说什么~!?”青年在一瞬间呆住了。
“虽然并没有界定下明确的期限,可是我王的耐心是相当有限的。”高阶火元素的语气相当不屑,“渺小的凡人,无论你打算做什么样的蠢事,最好快些。”
“不过,即使真的赶到了,你依然只能臣服于火焰之王美露基狄克的威严之下。”伊夫利特以理所当然的口吻评价,随后便带着周围的火焰一同消失在空气里,连半点火星都没有留下。
是相当明显的陷阱。不,即使没有任何埋伏,正面对抗火焰主宰者也不会有哪怕一点胜算。
只不过在失去记忆的黑暗之鹰心中,根本没有第二个选择的分支——绝对要去见奥露哈,哪怕必须以生命为代价也好~!决意已定的青年恢复了冷静,将冰冷的大剑收回鞘中。
然而,当罗兰的视线触及身旁的黑发少女时,水色的瞳孔中却涌起一阵波澜。
明知道是毫无胜算的战斗,如果还要让诗帆一起去的话就太过自私了,这么一来不仅是她,就连死亡骑士们也会因此全灭的。奥露哈是由于黑暗之鹰的关系才会被抓走,所以……只需要罗兰·斯特莱夫一个人去战斗。
何况,对于女神之骑士和女神之终末来说,还有更重要的目标必须达成吧?
“很好,这样就不需要浪费时间去搜索了。立即整装,我们现在就去布拉因那斯,然后好好和美露基狄克做个了结。”阿尔萨斯的声音将罗兰从思考拉回现实。
“咦?”青年怀疑自己是否是听错了,“你说什么?”
“去救我们的祈祷士,”寒冰皇冠骑士团团长不快地回答,“你究竟在发什么呆?”
“可是对手是元素之王,那个能号令一切火焰的美露基狄克~!”罗兰忍不住反驳起来,“即使死亡骑士再怎么强大也好,对方不是能用剑解决的对手,这样攻过去根本是送死~!”
“首先,战斗并不是加加减减就能计算出来的东西。”理查德忍不住微笑起来,“其次,对于寒冰皇冠骑士团来说这是毫无疑义的选择,因为奥露哈已经成为了我们的一员。最后,对于渴望达成完美的伊修托利来说,如果连这种事情都逃避的话,那便没资格达成梦想了。”
“是吗?”罗兰凝视着对方冰蓝色的瞳孔。
“是的,对于能听见女神歌声的欧林、最亲近伊修托利的黑暗之鹰来说,更应当理解这样的选择。”
巫妖说着拍了拍青年的肩膀,冰冷的气息顺着他的掌心传到生者的皮肤上,有种奇妙的熟悉感,“所以我们必须去。”
“走吧。”黑发碧眼的少女也对青年点点头。
“可能会死。”终末的守护者还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恩,但是想要救奥露哈的不只是你一人。”冰山美人抬起头,凑近自己的同伴,“如果说女神终末的力量能够用来救人,那无论对手是怎样的存在,我也一定不能逃避。”
“……”金发青年低下了头。
“何况,如果放你一个人去,才是真正的送死。”诗帆毫不客气地指责,“为什么要把全部责任都扛在自己肩上?”
并不只是毁灭一切的终末,而是能拯救性命的祈祷士,所以必须以行动证明吗?罗兰恍然大悟般地看着黑发少女,突然觉得自己刚才的反驳愚蠢无比。
“对不起。”失去记忆的黑暗之鹰认真地道歉,然后下定决心般深吸了一口气,“那么一起行吧,诗帆。为了救出奥露哈,我需要借助你的力量。”
第三部 诞生 第二十六章 深渊
拥有大片森林德米尼斯特位于洛伦丹北部,由此往西是横贯大陆的那加山脉。原本在艾拉泽亚平原上如同天幕一般的高山,在这里却显得低矮了许多。为了贸易与交流,很久以前人们就依山建起了狭长的通道,而现在,死亡骑士们同样打算取道此地。
米尼斯特的统治者完全没有阻止的意思——亡灵和巫妖是令人望而生畏的不死生物,但作为现世女神的代言人,寒冰皇冠骑士团的步伐并非凡人能够阻挡。
何况,这么做根本没有意义。
在没有任何干扰的情况下,炎龙袭击过后的第三周,伊修托利历零八年二月——死亡骑士们终于抵达了精灵王国所在的迷雾之森。
在传说中,这片广阔的森林被喻为洛伦丹大陆上的明珠。而在罗兰尚未丧失的知识里,这片土地应当与居住这里的精灵们一样优雅、美丽。
但此时此刻,展现在女神使者眼前的景象却与记忆中的完全不同。
虽然“迷雾之森”的称号相当诗意,但当整片森林真的被无法看透的厚重雾气包裹起来时,却会让人觉得毛骨悚然。涌动的冰冷气息在高大的树木间流窜,仿佛海底最深处的暗流;穹顶的枝叶肆意铺张,将一切笼罩在黑暗之中。
“这里离布拉因那斯明明还很远……”阿尔萨斯警觉地看着眼前高大的百年树木,战士对未知敌意的敏感迫使他勒住马,“还是说美露基狄克设置了埋伏?”
“和火焰主宰者的气息不一样。”诗帆摇了摇头。
“无论如何,继续这样高速行军是不明智的。”理查德仔细观察了一会,然后对同僚点点头,“还是老老实实地采取野战阵列吧。”
对方只是无言地耸了耸肩,接着毫无异议地命令全军进入战备状态。死亡骑士随即以小队的形式连接成网状支援阵列,小心地在林间穿行着。擅自闯入者原本还对于自己的气息有所顾虑,可是等到深入森林时才发现,根本没有任何收敛的必要——流淌在树木间的雾气比亡灵周身的气息更为寒冷。
“看来昏睡的精灵们一定是在做噩梦。”骑士团长小声地开玩笑,随后抽出腰间的精王剑“云耀”。
阳光透过遮天的枝叶罅隙筛落,在武器表面淬出一片寒光,与保持死寂的参天大树一同编织出诡异的风景,就仿佛真的置身于某个梦境中一般。
但久经沙场的死亡骑士并不会在这种景象前却步,他们的注意力永远都集中在现实可见的敌人身上。虽然森林地形限制了梦魇的奔跑速度,军团的行动速度依然快得惊人。黑色坐骑踏着轻快的步伐,所过之处甚至不会带起一片落叶、踩断一根枯枝,而即使是最茂密的枝叶也无法阻挡亡灵的身影。
随着时间的流逝,无声的环境里终于响起了一点潺潺的流水声,像看不见的长线,牵动每个人的心。时有时无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成为震耳欲聋的轰鸣。
尼卢河的最大分支——恒河已近在眼前。
潮水般涌动大军突然在一瞬间齐刷刷地押住坐骑,猛地停下步伐。死亡骑士纷纷瞪大眼睛,以难以置信的眼神盯着对岸。
阻止往生者步伐的并不是湍急奔腾的河水,因为再汹涌的波涛也无法淹没女神骑士的脚踝;吸引往生者视线的同样不是精灵王国的美景,因为再恬静的新绿也无法分散强大战士的注意力。
吸引住死亡骑士的,是从彼岸现身的那些金属雕像一样的存在——手持双头剑的半人马骑士、如同移动堡垒一样的犀牛骑士,还有舞动着触须的庞大节肢虫。
清一色如银所铸。
使徒。
“路维丝的使徒~!”理查德冰蓝色的双眸在一瞬间冻结,“他们一定是黎明之战的残存部队~!巫妖搜索了好几年都没能发现,现在为什么会出现在布拉因那斯?”
“看起来,美露基狄克选择这里作为见面地点并非巧合。”阿尔萨斯望着安静的使徒,冷淡地回答,“虽然不清楚究竟是什么原因,不过我看恐怕是没时间去研究那种小事了。你说呢?”
阿尔萨斯话音未落,水火不容的双方已经同时举起利刃,动作是如此一致,简直就象是对称的镜像。隔着宽阔的水面和朦胧的雨雾,瞳中燃着冷火的往生者与水银一般的使徒就这样无言地对峙着。
下一刻,使徒的阵列忽地震动了,银色骑士涌动着扑向亡灵的军阵,而死亡骑士们则毫不犹豫地挥动长戟迎了上去。黑色与银色的潮水就这样在怒吼的湛蓝大河上汇聚为灰蒙蒙的浪头,以无法阻挡的巨大力量冲撞在了一起。
尽管只曾在黎明之战中交锋过一次,但无论路维丝之使徒还是伊修托利之骑士都非常清楚眼前敌人所具有的实力,所以从战斗开始之初,他们便竭尽全部力量发动了攻击——对于可以摆脱重力束缚的战斗双方来说,水面之上的交锋与平原交锋没有任何区别——所要做的只是一次又一次地冲锋,把对手的阵列撕碎,再将孤立的敌人斩杀。
“这些使徒给人的感觉非常奇怪。”诗帆凝视着水面上流窜的银光,“他们究竟是什么?”
“没人知道。”理查德简洁地回答,“在搜索失败后我们以为使徒已经随着路维丝时代的结束而一同消失了,但现在看来这个推测完全错误。”
“总之,现在并不是说闲话的时候。他们是最危险的敌人,虽然残留的数量不多,但也必须全力对付。”亡灵军团的指挥官说着,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战场上。
使徒的数量在六百名左右,远远小于寒冰皇冠骑士团,因此巫妖们并没有直接进攻的打算,而是在岸上构筑起简易法阵进行远距离支援,以减小阵亡率为第一目标。
“我也来帮忙。”十五岁的祈祷士自告奋勇地上前,决定去操纵奔腾的河流。
但在祈祷术生效前,一支箭却贯透强风,直射向她的眉心。女孩只觉得眼前寒光一闪,接着便被罗兰扑倒在地,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左边脸颊火辣辣地疼。
“血?”诗帆用手摸了一下,然后愣住了。
“有狙击手。”罗兰抽出大剑,将黑发少女护在身后。
可即使继承了黑暗之鹰的作战经验,青年依然找不到隐藏在暗中的敌人。那一支箭简直就象是从虚无中射出来的。金发剑士拼命地搜索,第二支箭却从树林里射了出来,撞在诗帆刚布下的御壁上,溅出一片明亮的火花。
这怎么可能?敌人是什么时候绕到战线后面去的?罗兰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正当他冥思苦想的时候,却感到少女软软地倒在了自己的背上。
“诗帆?”终末的守护者转过身去。
女孩没有回答,脸色一片惨白。
箭上有毒~!罗兰突然醒悟了过来。
“理查……”
“太大意了~!和以往不同的使徒完全不同,那家伙难道是自行衍生出的进化形态?”不等对方喊出自己的名字,巫妖已跑了过来。理查德神情严肃地俯下身,用手指轻点下女孩脸颊上的擦伤,然后念了一句咒文。
巫妖细长的指尖泛起一道蓝焰。
“虽然是很强力的毒素,不过成分并不复杂,”亡灵的语调象是松了口气,“我这就为她解毒。”
理查德刚说完这句话,第三支箭便准确地击中了巫妖的防御,不仅轻松地将魔法结界贯穿,带着余力的箭头还钉进了亡灵军团指挥官的胸口。
对于不死者来说,这并非致命伤,但对中毒的诗帆来说,任何一秒的拖延都是不允许的。现在祈祷术结界已经消失,巫妖的魔法又不能彻底防御,在死亡骑士们回防之前,如果想要避免成为活靶的局面,唯一的办法只有——
“我去对付那个使徒。诗帆就拜托了。”罗兰低声说,冲向箭矢飞来的那片森林。
直到独自一人面对强敌时,金发青年才发现自己对云耀的掌握只能算是皮毛——光是为了格挡迎面射来的利箭就必须集中全部注意力,根本没有闲暇去判断射手所在的位置。
再这样下去,被射穿也只是时间问题。然而,当失去记忆的黑暗之鹰冲进森林时,他面前的光线却突然扭曲起来。接着,神秘的敌人从虚无的空气里现出身形,静静走向自己。
手持精致长弓的使徒同样是半人半马的形态,但与使用双头剑的半人马骑士不同,这位半人马射手的躯壳上没有任何棱角,那构成轮廓的流畅曲线是如此优美,简直就象是精灵工匠精心制作的艺术品。
最重要的一点,使徒的身体是由无暇的透明物质雕琢而成的,所以才会具有折射光线隐身的能力。
但,为什么要放弃优势,在自己面前现身?挑衅?还是埋伏?
罗兰没有时间去仔细分辨,因为水晶使徒已经又一次举起了那张致命的长弓。
绷紧的弓弦发出一声轻响,剑士立刻贴地侧滚出去,他将树干充当盾牌,在林中不断地快速移动。一枝枝银箭从青年身边不足几分的距离擦过,可却丝毫不能延缓他前进的速度。然而糟糕的是,随着距离的拉近,剑士躲避的时间也同样缩短了,当罗兰冲到使徒身边不到五米的地方时,一支利箭终于射中目标,无情地贯穿了他的左臂。
虽然强忍住痛苦,可步伐一下就乱掉了。罗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冷酷的射手在面前再次张弓搭箭,这一次瞄准的是头部。
明明只差一步就能斩到了~!失败者咬牙切齿地想。
来不及恐惧也来不及后悔,使徒的箭已经射了出去。锐利的锋芒在空气中划过一道银灰色的光痕,下一瞬间……擦过罗兰的发梢,夺地一声钉进他身后的大树,箭尾颤动不已。
没射中~!?
这出乎意料的结果令敌对双方不约而同地愣了一下,接着,霜恸流泻着寒冷气息的锋芒猛地在黑暗中切开一个闪亮的半圆。
不顾剧痛的左臂,罗兰将全部力量加诸于大剑之上,放出一记漂亮的纵斩。使徒透明的躯壳立即喷涌出一道鲜红的热血,令周围的雾气中充满了死亡的味道。
结束了。青年大口地喘气,勉强将霜恸收回背后。
不过,居然会没射中啊……罗兰有些奇怪地看了倒地的使徒一眼,然后匆忙跑出森林,跑向诗帆所在的地方。
当终末的守护者回到恒河旁时,自己最担心的那个人正沉稳地端坐在河岸旁,丝毫不象是中毒的模样。
“感觉怎么样?”剑士松了口气,然后问。
“没怎么,是我一时大意了,居然会被那种三流招数打中。”黑发少女白了青年一眼,视线却望向流血的手臂,“罗兰才是,受了这样的伤,不要把自己当成没事人一样到处乱跑啊。”她说着,不由分说地牵过对方的手,开始为他治疗。
死亡骑士的战斗同样已告一段落——虽然毫无征兆出现的宿敌令人费解,不过这一战几乎歼灭了全部使徒,寒冰皇冠骑士团的损失却微乎其微——对于阿尔萨斯来说,好的结果即代表一切都好,再去多追究的话仅只是浪费时间。
已经没什么能继续阻止梦魇的铁蹄了,布拉因那斯就在眼前。
可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在死亡骑士们跨越恒河、踏入精灵王国疆域的时候,他们灰白的发梢和亮银的铠甲上却突然腾起一层薄薄的光芒。与此同时,罗兰和法洛希黛则现出痛苦的神情。
简直就好象是掉进了盛满粘稠蜂蜜的大缸里,罗兰只觉得胃部在不停地痉挛。外界的未知力量正透过皮肤灌满全身,令大脑热得无法思考,令眼前的景象一片血红,令呼吸变得沉重压抑。
不仅如此,这种力量还试图将自己体内的某个东西挤压出去。
冷静下来~!金发青年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并将注意力集中在手指的尖端。过了好一会,罗兰才终于从缠绕着全身痛苦的桎梏中脱出。
“诗帆?法洛?”虽然呼吸相当不顺,动作也很迟钝,但至少可以理智地说话了。
“是很奇怪的结界……必须全力抵抗才行……”黑发少女的声音远远传来,令青年稍觉安心了些。
“别担心,我马上为你们加持保护措施。”伴随着银铃般的话语,法洛希黛和罗兰的周身也象死亡骑士一样,凸现出一层淡淡的光辉。很快,青年便觉得挤压着身体和灵魂的力量迅速地涅灭,就连已经渗入体内的部分也被彻底清除。
“这里真的是现世吗?进入森林的时候就觉得气息十分古怪,刚才还遇到了路维丝的使徒,现在他们两个人又……”巫妖盯着罗兰看了好一会,然后不确定地与阿尔萨斯交换了个眼色。
这种夸张得过分的陷阱并不符合元素之王的作风。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不过似乎是某种萃取力量的吸收法阵。”诗帆注视往生者铠甲上的流淌的光芒,“但,没关系的,因为你们都拥有伊修托利的加护。而罗兰和法洛希黛,我也会照顾好的。”
“你自己呢?”罗兰注意到诗帆的身上并没有任何结界。
“从一开始就没有感觉到异常……”女孩摇了摇头,“可能是因为我的体内流淌着神之血液的关系吧?”
只对凡人和亡灵产生作用的结界?青年这样推测,心中突然升起不祥的预感。那预感象淤泥一样沉积在罗兰的胸口,无论怎样也甩脱不去。
……总觉得忘了些什么。
但,究竟是什么呢?
如果说人类的城市是整齐划一的棋盘,矮人的矿坑是错综复杂的蛛网,那么精灵的街道就是精致美丽的缎带了。高大的白杨树在布拉因那斯随处可见,与砖石一起成为了城市的一部分,纤细的塔群矗立在树林和花园中,向着天穹舒展开自己的臂膀。这些建筑看上去就如同盆艺般脆弱,但是白玉铸就的大理石却让它们坚固得足以抵御各种自然灾害。
和世代居住于这片森林的精灵一样,布拉因那斯王都同样透着一股美丽、神秘与不朽的气息。
亡灵的主力部队在可以遥望群塔的地方止步,只有一个大队共计六十名高阶死亡骑士跟随着诗帆一同前往约定的地点——如果对手是传说中的火焰主宰者,数量上的优势不仅毫无意义,还会对祈祷士本人带来巨大负担。
何况这里并不是道路的终点,寒冰皇冠骑士团必须保留下足够的战力,以击溃未来他们必须面对的叛神者。
身为女神终末的守护者,必须随时随地保持着警觉,哪怕在面对传说之敌时也不例外。
“未免太安静了。”阿尔萨斯小声抱怨了一句,“就算都在睡觉也该有鼾声吧?”
精灵之城并没有被变幻莫测的迷雾笼罩,然而四下流窜的无形气息却较刚才更为沉重、寒冷。不仅如此,除了神秘结界的压力以外,另一种莫名的力量也令死亡骑士的心情烦躁无比。
“布拉因那斯已经成为交汇点了……灵界与现世的交汇点。”诗帆的语调里带着一丝不安,“虽然没有达到月之都那样的程度,但对美露基狄克来说是非常有利的战斗条件,他可以在这个领域存在很长时间而无需考虑界限的问题。”
“即是说我们必须正面对抗炎龙吗?这么一来,胜算比预计的还要小啊。”有着赤红瞳孔的死亡骑士这样分析,表情跃跃欲试,“不过能得到和火焰主宰者正面作战的机会,也可以算是某种运气。”
“那也要打得过才行。”对方皱了皱眉。
这个人比罗兰粗糙太多了。黑发少女在心里暗暗评价,下意识地瞄了身旁的青年一眼。
对此毫无知觉的罗兰却突然停下脚步,直直地看着对面枝繁叶茂的花园。
“怎么了?”理查德走上前问。接着,精灵们的身影映入了巫妖冰蓝色的瞳孔——只不过,并不是“沉睡”的精灵。
大片大片肆意挥洒的暗红色阴影下,到处都躺倒着被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尸体。即使在历经无数战争的死亡骑士眼里,这也足以称得上是屠杀了——从成年精灵到幼儿,每个人的双眼都紧紧闭着,每个人的表情都充满恐惧和痛苦,每个人身上都至少有三到四处深得可怕的伤口。
在花园的门口倒卧着半具男性精灵的尸体,他的下半身已经不见了,垂死前无意识的挣扎让他一直爬到村外,身后暗红色的血迹标示出他所经历的最后道路。然而,他的双眼同样紧闭着,没有任何睁开的迹象。
很显然,当残忍的敌人在布拉因那斯大开杀戒时,被害者依然被束缚于噩梦之中,至死也无法醒来。
“这些精灵已经死去很久了。”阿尔萨斯半跪在地,仔细地检查了一下脚旁的死者,“虽然尸体因为某种奇怪的原因没有腐烂,但我可以肯定死亡发生于五、六年前。”
“那这一具呢?”理查德问,指了指脚下。
一名精灵的喉咙被蛮横的力量完全撕开,隐隐露出白森森的骨头,他的身下蔓延开一大滩暗红色的凝血——这个可怜的家伙才死了一天不到。
这回,阿尔萨斯也忍不住皱起眉头了。
死亡骑士们一步步深入城市,更多的尸体呈现在眼前,随之而来的是更多的谜团——布拉因那斯的大部分居民都已死去了七八年,而在这些尸体中偶尔又夹杂着一名刚死去不久的精灵,暗红的血迹一层一层地覆盖在原本整洁的街道上,让人觉得诡异无比。
没人知道这座城市里究竟发生过什么,包括睿智的巫妖。
精致的街道逐渐开阔起来,掺进了宏伟的成分。随着路面的不断加宽,精灵王国的中枢机构——星辰神殿也跟着映照入死亡骑士的视线。这栋巨大的椭圆形宫殿是国王与布拉因那斯议会商讨国事的地方,它的周围拥着四座金色的高塔,看上去显得雍容华贵。
“美露基狄克的气息波动。”诗帆下意识地拉住罗兰的衣角。
将王都最宏伟的建筑作为战场,这的确很符合炎龙的风格。恐怕此时此刻,那个玩世不恭的强大存在,正跷着腿坐在精灵国王的宝座上,等待自己的到来吧?
奥露哈,等着我。
失去记忆的黑暗之鹰深吸了一口气,抽出身负的巨大武器,第一个踏上神殿门前漫长的台阶。
而当他全神贯注地走进正殿时,水色的瞳孔却在一瞬间收缩。
星辰之殿的宝座上的确坐着一个人,但,并不是美露基狄克。
接着,轻快的脚步声从死亡骑士的身后响起,回荡在空旷的大厅里。
“恩哼哼,终于见面了啊,小罗兰。如何,有没有想我呢?”炎龙在大厅的对面站定,嘴角浮现起冷酷的笑意。
明知死敌就在背后,罗兰的视线却依然钉在宝座上,无法移开哪怕一分一毫。
“美露基狄克,这是你做的吗?”阿尔萨斯冷冷地问。
无须多言,死亡骑士们已在一瞬间结成防御阵列,长剑的锋芒毫无畏惧地对准炎龙。与此同时,诗帆也握紧手中的宝石权杖,律动的祈祷术结界覆盖在伊修托利的加护之上,暗金与淡蓝的光芒交相辉映。
“上次居然胆敢无视又性感又强大的华特·华特大人,拍拍ρi股直接逃到现世去,这让我很难做啊。”炎龙舔舔嘴唇,扫了眼亡灵身后的女孩,“哼哼,不过黎瑟西尔的教育还真是失败,似乎你对这里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呢。”
“没用的,这个结界并不受你的控制。”诗帆谨慎地直视对方。
“那当然了,如果受我控制还有什么大戏好看?”火焰主宰者的回答出乎意料,“说起来,半路上你们应当遇到久违的使徒了吧?”
炎龙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那么,就让又性感又博学的华特·华特大人来给你们上一课,名字是《使徒起源》~!”
“路维丝那个老太婆为了保住自己的位子也是下了血本的。人类是相当脆弱的存在,即使加持了圣光依然显得无力,在高强度作战的黎明之战中根本没什么用。所以她唯一的办法就是召唤出使徒在现世中为自己打拼。”
“可是无论创造什么都需要材料,元素之力的凝结只能诞生出傀儡,现世本身又难以介入,惟有生命的力量才能创造出真正强大的兵器。说白了,路维丝需要灵魂作为原料。
“人类和亚人族的肉体与灵魂之间的联系极为稳固,就好像坚硬的核桃;亡灵则恰好相反,肉体与灵魂之间的联系几乎为零,是块软不拉几的豆腐;精灵是介于两者之间的存在,就算是粽子好了。”
炎龙自我欣赏了一下这个比方,然后大笑起来:“照理说,路维丝如果饿了应该先吃豆腐,可是豆腐在伊修托利手里,根本吃不到,要吃核桃又太麻烦,所以最后只好剥剥粽子了。”
理查德恍然大悟地看着周身环绕的结界。
“于是,女神在迷雾森林的树木上印刻入符文,将整个森林连接在一起形成巨大的法阵,以剥离布拉因那斯精灵的灵魂。一切就如你们所见,他们的肉体陷入永恒的睡眠,而魂魄则被凝聚成强有力的武器——使徒。”
“具体推算下来,创造出一名使徒,至少需要十人份的魂魄。换句话说,死亡骑士每斩杀一名使徒,就相当于干掉了十个精灵。更有趣的是,虽然这法阵的创造者已经被你们的老大干掉了,可是法阵本身却依然持续运作着,并没有受到任何干扰。”
轻描淡写的结论令执着的往生者们禁不住动摇起来——这并不是危言耸听的污蔑,炎龙的每一句话,都可以从刚才的所见中得到证实。
死亡已久的精灵是黎明之战的牺牲品,而血液刚刚凝结的那些尸体,显然是昨天一战的结果。
原来,遍布整个城市的可怕惨剧,居然是由自己亲手酿成的?
“这……不是真的……”罗兰自言自语,迈动僵硬的双腿。
“是真的哦。你们打打杀杀的时候,我可是在这边观看了整个过程呢。”美露基狄克饶有兴致地看着青年的背影,“不过祈祷士的灵魂果然比较厉害啊,光是一人的分量就足够形成使徒,而且还是相当美形的那种呢。”
“你也应当看见了吧?那个能够折射光线,如水晶般美丽的骑射手。”
罗兰没有回答,他甚至没有听到炎龙的明知故问,青年只是呆呆地凝视着眼前的王座,象石像般一动也不动。
奥露哈就坐在面前。
整个王座都被染成了红色,一道巨大的刀伤从女孩纤细的肩头一直横穿到腰间,几乎将她整个撕开。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很难相信一个弱不禁风的身体中会有那么多的血液。像所有陷入噩梦的精灵同胞一样,奥露哈的双眼同样紧闭着。
可是,她的脸庞上却带着微笑。
因为,那一箭射偏了。
这就足够了。精灵女孩的表情仿佛如此诉说着。
“真是可怜啊,奥露哈是那样一个好女孩,即使魂魄即将被剥离也绝对不肯求饶,最后留下的话只有一句‘对不起’。”美露基狄克从怀中掏出手帕,抹了抹眼角,“这是对谁说的呢?催人泪下啊。”
“太遗憾了,我本来只打算吓唬一下就放了她的。究竟是谁这么无情,居然会对奥露哈下毒手?”炎龙幽幽地问。
就好像将点燃的火把投进沸腾的石油,整个大厅的温度在一瞬间降至冰点,可是每个人都能感觉得到寒流中即将爆发的那股火焰。
失去记忆的黑暗之鹰终于转过身面对敌人,灼热的火焰在他的双眸中肆意燃烧。冰冷的霜恸发出清脆的震响声,剑身表面的魔法文字一个接一个亮了起来。
结果,和梦中的预言一样,自己还是没能保护好重要的人。结果,即使有伊修托利的守护,还是堕入了同样的道路。
冰冷的寒流从霜恸的崩口中喷涌而出,就好像从伤口里涌出的鲜血。
恨吧。一个声音在黑暗之鹰的心里响了起来。
下一刻,罗兰已经连同他手中的大剑一起射向了火焰主宰者。那黑色的身影在罅隙间掠过诗帆的身侧,穿梭过亡灵的阵列,雪亮的光弧在半空中划开一个巨大的圆,猛地斩向炎龙的首级。
愤怒、憎恨、悲伤,都将在这一刻得到解放。
然而,美露基狄克的铁拳却从正面轻松地把霜恸打了回去,不仅如此,巨大的冲击力还令罗兰整个飞离地面,青年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撞在大厅的墙壁上,最后软软地倒在王座旁。
“罗兰~!”诗帆呆呆地喊着同伴的名字。
“还太嫩了啊。”炎龙的脸庞因兴奋过度而扭曲。
伴随着戏谑的调侃,红发大汉的轮廓也整个扭曲起来,一双磅礴无比的火焰之翼从他逐渐融化的躯壳中展开。那刀锋一样的羽翼将华美的星辰神殿彻底撕裂,将朦胧的迷雾全部驱散,将灰色的天空整个点燃。
第三部 诞生 第二十七章 青色飓风
翠绿色的白杨树被灼热的狂风捻成灰烬,精致的庭院被喷发的岩浆完全吞噬,纤细的高塔在轰鸣声中缓缓坠落。放眼望去,整个精灵城市都在火焰主宰者的双翼下颤抖、悲鸣。
原本矗立着神殿的地方现在已被夷为平地,喷发的岩浆从地表涌出,摧枯拉朽的狂风将废墟上一切卷得干干净净。如山一样庞大的炎龙就这样盘踞在火海的中央,居高临下地欣赏着自己一手导演的悲剧。
“这下心情舒畅多了。”美露基狄克惬意地吐出一阵白烟,“那么,你们也一起来跳舞吧。”
伴随着那话语,上千条吐着滚烫信子的火蛇从绯红之王的翅膀表面腾起,烟花般窜向天空,然后齐刷刷地掉转过头,乱箭一样垂直射向地面。面对头顶漫天大雨疯狂扑下的火蛇群,即使是死亡骑士也在一瞬间感受到了绝望的味道。
加持在亡灵身上的双重防御使大部分火蛇在接触到的瞬间便熄灭,然而,结界的力量并不是无穷的,很多死亡骑士都发现巫妖的饰品正在火雨的压力下逐渐龟裂,美露基狄克的攻击却没有任何缓和的趋势。
既然正面硬抗无望,往生者只能以自身特有的敏锐去感觉周围的气温变化,然后朝较冷的一侧闪躲。但这么一来,根本没办法组织起有力的反击。即使某一名战士偶尔能冲过火海,也绝对无法对炎龙造成任何威胁。
果然必须要借助祈祷术的力量才能和绯红之王对抗吗?
想到这里,阿尔萨斯的心中禁不住涌起难以抑制的愤怒和沮丧。骑士团团长一连斩杀数十条火蛇,冒着咆哮的热风,再一次窜到炎龙的爪下,手中的精王剑携着寒光猛斩。
没有用,即使是大名鼎鼎的皇帝的遗产,依然无法在美露基狄克的鳞片上留下哪怕半点擦伤。
诗帆?死亡骑士在意识网中呼唤女神之终末。
对方没有回应。
虽然手里依然握着宝石权杖,黑发少女的全部心思却都放在了守护自己的罗兰身上。
美露基狄克的拳头所具有的可不仅仅是冲击力,更可怕的是其中蕴涵的纯粹火焰之力。肆虐的高温已经蔓延到了青年的全身,象错综复杂的老树根一样渗透到肉体的每一处,即使对于女神之终末来说,消弭这些元素之力依然需要大量时间。
在绯红之王眼里,现在的诗帆简直就是活靶。
只要抹除了这个黑发碧眼的女孩,现世之中便不会有能够威胁到自己的存在,美露基狄克将因此站在世界的顶峰,自由地来去三界的每一处。
那么,尽快了结吧。接着,这些失去祈祷术保护的凡人便会彻底沦落为我的玩具。
火焰主宰者这样告诉自己。
下一瞬间,炎龙额头上的尖角突然激射出一道纤细但耀眼无比的白线。和那些四下游走、盲目攻击的火焰元素完全不同,这光线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刺眼的轨迹,洞穿燃烧的火海和绚丽的刀光,笔直地射向女神之终末。
美露基狄克的“苍镰”。
只不过,凝聚着百万度高温的光束并没能完成使命——在烧尽女孩的身体前,事先布置下的透明结界便承受住了它的全部能量。无数火星的粉末在两种力量的碰撞点爆开,激扬起火红色的焚风。
第二道激光贯穿过热风,再次射向目标。
接着是第三道。
但第四道光却意外地打偏了。
“你这家伙……”绯红之王侧过头,用眼角的余光盯着跳上自己背部的那个人——突如其来的一击令火焰之王的尖角偏离了些微距离,反映到“苍镰”上,则是巨大的误差。
阿尔萨斯并不回答,他的进攻就是回答。死亡骑士轻巧地避开炎龙周身腾起的火焰,掠过他的肩膀,然后一剑直刺向敌人燃烧的瞳孔。
这一击成功了~!精王剑云耀的剑刃,毫无阻挡地整柄没入美露基狄克的右眼,牢牢地钉在那火红的瞳孔上。
“哈哈哈哈哈哈……”
阿尔萨斯没有笑,发出声音的是绯红之王。
“蠢货,虽然龙类的眼睛和腹部的确是最大弱点,不过你难道以为伟大的火焰之王会和那些爬行动物一个档次吗?”炎龙的话里带着轻蔑与嘲笑,“其实这种程度的冒犯我最多当做玩笑,只不过……”
“你不该用那把恶心的‘云耀’来玩这么危险的游戏。”那低沉的声音里蕴涵的杀意,让人不寒而栗。
下一刻,从美露基狄克破碎的眼球中喷发出的火焰将阿尔萨斯吹得飞了起来。那无形的力量就好象一把巨大的锤子,重重地击中死亡骑士,将他甩到了数千米开外,最后撞进坍塌的废墟里。
炎龙的右眼在一瞬间愈合,他甚至没兴趣确认对方的生死,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便回过头来,重新将注意力放到黑发少女的身上。
“苍镰”的三连射将周围的地面全都融化了,涌动的岩浆和高温令景象看起来微微扭曲。可是在这片火海的中央,女孩依然坚守在罗兰的身旁,翡翠色的瞳孔中带着不屈与无畏。
真看不顺眼,所谓女神之终末就是这样的家伙了吗?美露基狄克暗暗皱起眉头。
对了,或许自己恐惧的根本就不是祈祷术,因为凡人的意志再强也绝对不可能超越伟大的自然。自己恐惧与憎恨的,是超越了凡人、自然以及三界的神灵。
虽然无法与神正面对抗,不过,无论如何一定要抹杀掉四处乱动的终末~!
“这么喜欢他么?那好,我就成全你吧。”炎龙尖角上的光芒熄灭了,他说着振动双翼,火焰流窜的身影在刹那间直冲云霄。美露基狄克耀眼的本体燃烧着灼热的火焰,却为周围的一切覆上了灰色的死亡阴影。
“局势非常不妙。”艾莱卡呆呆地呢喃了一句。尽管肩负着守卫战场的任务,但城市中的景象依然迫使死亡骑士全都仰起头注视。
布拉因那斯在燃烧,街道变成了火焰的河流,天空变成硫磺的幕布,沙罗曼蛇和伊夫利特成群结队发动攻击,热风肆虐过整个王都。而在天穹的顶端,浑身散发出刺眼光芒的美露基狄克,正在喉头聚集着数量难以想象的火焰元素。
“比想象中的还要不妙。”几名死亡骑士队长也凑了过来,“那家伙打算发动冲击波。”
“如果只有美露基狄克一人,精英战是合理的选择。但现在元素精灵数量太多了,六十名高阶死亡骑士根本就无法应付。”巫妖下定决心地说,“我们必须去支援。”
“可是,这里的任务……”
“在这种情况下,我想无论是谁都看得出,什么才是最好的选择。理查德大人同样有预测失误的时候。”艾莱卡冷冷地盯着那位反驳自己的同僚,“在这里继续执行军令,还是放弃命令去帮助诗帆,你们自己选吧。”
严厉的话语令在场的几位统领愣了一下,过了好几秒,为首的死亡骑士突然笑了起来:“说得也是,对于我们往生者来说,‘命令’这样的东西,毕竟只是参考罢了。”
“那么,除了留下必要的斥候外,我们将主力部队分为三队,从三个城门进入布拉因那斯王都,实施对火元素的包围。”另一名年轻的统领挺起长戟。
“务必注意来自美露基狄克的直接攻击,那不是我们能够应付的,交给终末即可。”第三人说着,命令身后的大军从隐蔽处走出,列成冲锋阵形。
“大型魔法阵早就构筑完毕了,我现在就让巫妖们启动它,以支援祈祷术的攻击。”艾莱卡点点头,“请尽快些,因为寒冰皇冠骑士团以及我们所守护的女神终末,绝对不能被截停在这个地方~!”
由女神骑士们汇聚而成的寒流很快便消失在了充满迷雾的森林中。
是冲击波~!当诗帆感觉到周围凝聚的元素之力时,禁不住全身紧绷。自己的御壁能对抗“苍镰”或者是“炎雷”,可是冲击波所聚集起的能量已经超越了极限,绝非正面能够抵挡的攻击。
并不是没有想到过逃跑,但即使召唤出火凤凰,现在的罗兰也无法搭乘。所以在女孩的内心,根本就没有“躲避”的选择分支。
该怎么做?诗帆下意识地咬紧牙关。
“如果象上次一样用斩开冲击波的方法应付,我们这边依然会受到强烈的冲击。”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少女的耳畔响起,“今次必须让能量涅灭的位置远离一些。”
“罗兰~!?”
残余的高热还在体内肆虐,意识并没有完全恢复。罗兰的脑海里,充满了奥露哈的音容笑貌,充满了对自己的责备,充满了对炎龙的憎恨。
如果射偏的那一刻,自己能察觉到一切就好了。如果能回到过去就好了。如果能早一点杀掉炎龙就好了。
但是一个清冷的声音却将黑暗之鹰从沉浸的愤怒、悲伤与憎恨中拉了出来——那是一个不肯停息的震动,金属的合声。
青年侧过脸,看到了手中的霜恸——和印象中自己的爱剑完全不同,原本永远也不会磨损的神剑此刻布满了裂纹,清冷的光辉从那两个崩口中流泻而出,覆满了整柄剑刃。
那光辉同样也令罗兰一下清醒了过来。
现在并不是懊悔的时候,因为还有一个人是自己必须保护的。失去记忆的黑暗之鹰于是站起身,将所有的念头都从脑袋里驱赶出去,只留下唯一的执念。
无论如何,我必须守护好诗帆。
“虽然我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但霜恸和以前不一样了,感觉得到吗?”青年定了定神,然后问身旁的女孩。
“的确,好象有种力量解放了。”诗帆看着罗兰的眼神里依然带着担忧。
“以前你说过吧,有我在的时候,就能更好地发挥出力量。”忽略掉对方无声的询问,罗兰高举起手中的霜恸,让流泻出寒冷气息的锋芒对准天空中那颗耀眼的星,“现在,拜托你把霜恸中所蕴涵的力量也一并解放~!虽然不知道是否足以对抗炎龙的冲击波,但我们必须试一试。”
“恩。”女孩点点头,伸出双手,再一次抱紧了罗兰。
透过紧紧相拥的躯体,悦耳的金属合声传递到了祈祷士的心中,令祈祷之奥义随着武器流泻出的光芒一同律动共鸣起来。两人的周围迅速萦绕起携裹着冰晶的漩涡,简直就好象北国狂暴的飓风。
“准备。”青年盯着天顶的敌人,低声说。
浓缩的火焰终于达到了极限,凝聚的光芒在一瞬间爆发了出来,化为排山倒海的冲击波,从美露基狄克的口中呼啸着喷射而出。空间在一瞬间被扭曲,巨大的音爆压迫着整个战场,天空看起来仿佛一片火海。
就好象是水中的倒影,冰晶也在一瞬间凝聚,如同喷泉一样对着火焰冲击波冲了过去。
一红一蓝两道笔直的线条贯通了天与地,它们碰撞之处产生巨大的空间裂痕,不仅是周围的景象,就连三界的界限也在那一瞬间扭曲。接着,两道无法消灭对方但却又绝对不会后退的强光本身也弯曲了——火焰的冲击波折射向左侧,击中地面后将四分之一个城市变成了充满岩浆的大坑;寒冰的冲击波折射向右侧,把漂浮的云层整个贯穿,接着消失在天空之中。
耳畔一片寂静,除了急促的喘气声,其他什么都没有。过了好一会,罗兰才终于听见女孩的声音。
“没错,可以凝聚的力量变得更强了,”女孩的气息从背后传来,“这样,或许能和美露基狄克对抗~!”
“不要放松,那家伙的力量是无尽的。”罗兰恢复为了那个冷静的黑暗之鹰,“第二波进攻要来了。”
美露基狄克的喉头再次凝聚起灼目的光点,而霜恸逐渐崩裂的剑刃上,也再一次卷起了纯青色的飓风。
随着越来越多的金属碎屑从武器的表面崩落,霜恸内里的光辉一层一层地解放了出来,就好像褪去缠绕的绷带一样。从剑刃中迸发出的力量推动着整个飓风越转越快,最终化为一个巨大的旋涡。
两股排山倒海的冲击波再次对射而出。空间又一次被纠缠而无法涅灭的能量扭曲,折射的光线刺眼得让人无法正视。
“很有趣啊,但是,你们究竟能支持多久呢?”美露基狄克丝毫不在意偏离轨迹的攻击,因为目前的局势全部都在掌握之中——对方显然已经拼上了小命,但对于自己来说,这只是游刃有余的热身罢了,“那么,不妨把强度提高一些……”
炎龙的眼中掠过一线残忍的微光。
可是紧接着,从身后传来的轰鸣声却迫使他转过脑袋,下一瞬间,绯红之王彻底惊呆了:“什么~!?”
诗帆发动的冲击波并没有消逝在天空中,而是掉了个头,从背后呼啸着撞向了自己~!
这并非不可思议的奇迹,而是由“极大泛镜返术”造成的预定结果。
既然连能冻结整个平原的祈祷术“冰川风暴”都无法伤到炎龙分毫,那由凡人建立的大型魔法阵便更不可能产生什么效果。绝对的力量差距令正面攻击显得苍白无力,因此巫妖们必须采取新的思路,以达到支援战斗的目的。
“极大泛镜返术”正是最好的选择。
作为防御体系中最高级别的法术,“镜返”能将物质攻击连同蕴涵其中的作用力和惯性原封不动地逆转一百八十度,而由巫妖们借助法阵力量构筑起的改进法术,不仅仅是普通镜返的放大,不仅仅对元素力量有效,更重要的是能够进行折射。
原本直冲向云霄的冲击波在这魔法的作用下转了个大弯,尽管才折射了二成能量整个法阵就因超负荷运转而崩溃,但威力剩下五分之一的冲击波同样足以扭转整个局面。
那道青色的光束精确无比地击中了炎龙。
伴随着爆炸的巨大响声,天空中散开一片混合着火星与冰屑的烟雾。接着,从这片弥漫着元素之力的硝烟中,失去一半翅膀的火焰主宰者像陨石一样直直坠落下来,在空中划出一条燃烧的弧线,一头撞进毁灭的废墟中,溅起一股冲天的岩浆。
回荡在耳畔的轰鸣声终于消散,赤红色的狂风在一瞬间停止。
就这样结束了?
罗兰环顾着突然冷却下来的战场,下意识地将诗帆挡在身后。炎龙坠落的那片岩浆之海依然燃着冲天的火焰,可是中央的陨坑却寂静得让人不安。
死亡骑士手中闪亮的利刃同样放了下来——仿佛接受到了某个命令一般,成群结队的火元素们都停止了进攻,缓缓地沉浸入自身的火焰里,最后消失在了空气中。
我们真的击溃了火焰主宰者?
无论是女神之终末、终末之守护者、死亡骑士还是巫妖,每个人的心中都有同样的疑问。然而,在他们开口询问之前,眼前突然绽放的景象却令所有的疑惑都化为了绝望的灰烬。
答案为否。
遥远的卡那多斯大陆还是月朗星稀的夜晚,九个小时后,黎明的阳光才会抵达这片大地,唤醒沉睡中的高塔,以及高塔脚下的城市。不过此时此刻,高塔之主依然清醒着——关于死亡骑士的最新侦察报告刚刚送到,摩提达尔正在仔细地翻阅。
莫巴帝与泽菲利斯已经前往洛伦丹大陆与“国王”汇合了,自己目前的任务是尽快整合好里德尔帝国与其他国家的联军,以截断全部的海路和空路。当一切布置妥当后,摩提达尔本人也将前往世界树所在之地,和自己效忠的首领一同对抗女神之终末。
那将是最后的战斗了吧,是拼上性命也绝对不能后退一步的战斗。
“在前往布拉因那斯的途中吗。”法师议会的首脑将思维拉回手中的战报,“动作很快,看来我这边也必须加快步伐了,必要的话还得抽调部分精英前往洛伦丹作战。”
摩提达尔自言自语。下一刻,书桌上的银制烛台突然熄灭了。
风吗?精灵有些奇怪,他随意地念出一句咒文,打算以魔力重新点燃蜡烛。
没有用,周围依然一片漆黑。
法师的神情产生了微妙的变化,他再次重复咒文,每个发音都缓慢而清晰,但即使如此,火焰还是没有产生。并没有任何刺客突袭,也没有被设置下反奥结界,自己的咒文更不可能出错,但烛台就是不亮。
摩提达尔的眉头皱了起来。
如果这位睿智的法师能了解到世界在这一瞬间产生的变化,恐怕他的反应将不仅仅是困惑。
所有的火系魔法在同一时间全部失效。
所有的熔炉在同一时间全部冷凝。
所有的蜡烛在同一时间全部熄灭。
就连烟斗都点不起来,火柴全部失去了响应。
因为所有的火元素都被那个至高无上的存在召唤到了同一个地方——布拉因那斯,火焰主宰者所在的战场。
死亡骑士的视野中突然充满了白炙的光,周围的一切都在无形的高温下扭曲。刺眼的白色光芒正从美露基狄克坠落的地方向外辐射,天穹的阳光,剑刃的反光,周围的一切在这面前都显得冰冷而黯淡,就连透明的空气都开始低鸣着躁动起来。
如果说之前布拉因那斯在“燃烧”,那此刻,唯一适合的形容词只有“熔化”了——在火焰主宰者周身放射出的热力下,赤红色的熔岩向着四面八方蔓延,一切都犹如沸腾的奶油般瘫软成汁水。
下一瞬间,两道火焰的刀锋在人们的视线中腾起,锐利的尖端遮蔽了天空,夺目的光芒点燃了金属。接着,美露基狄克从废墟中缓缓抬起了头。
绯红之王的龙鳞全部褪去了,浓稠的火焰从皮肤下渗出肆意流转,层层叠叠的火焰之浪令他的轮廓显得十分模糊——除了磅礴的双翼,额顶的尖角,以及优雅的长颈外,美露基狄克的全身都浸透在邪异的烈焰中,早已摆脱了龙的模样。
那凝聚着光与火的形态,更容易让人联想起另一件事物——
太阳。
灼热的轰鸣掠过,金黄的火焰刹那间象浪潮般席卷一切,形成空旷的光之穹窿,吞噬了战场上的每一个人,将古老的布拉因那斯整个覆盖,将弥漫着重重雾气的森林完全笼罩。
森林像灰烬般被吹散,翡翠湖在一瞬间蒸发,恒河在眨眼间干涸。
即使是那加山脉如天幕一般的身躯,依然无法阻止这金色的光芒穿透云霄。
山脉另一侧的东艾拉泽亚平原上,人们纷纷停下手中的工作,目瞪口呆地看着从群山那一头映照出的宏伟光芒。
就连远在大洋彼岸的卡那多斯人也察觉到了世界的异状,因为今天的黎明似乎来得特别早。
置身于这太阳中心的人,不会有幸存下来的任何可能。
但没人打算撤退,况且也无处可退。
比起黎瑟西尔以生命为代价发动的“七色花”,美露基狄克狂暴后形成的这片火海不仅范围更大,而且根本没有短时间内熄灭的迹象。就连对祈祷术一无所知的死亡骑士也可以感觉得到,三界的界限已经被这种可怕的爆发完全打破了,现在周围的环境更接近火灵界而非现世。
这种不平衡的环境同样能令伊修托利的守护之力得到增长,但来自火焰之王的压力却增长得更快——包裹着全身的湛蓝光辉正在被四面八方的火焰一点一点的啃噬,往生者甚至连迈动步伐都相当困难。
绝望的感觉第一次缠上了不知疲倦与恐惧的亡灵,一望无际的火海令他们眼中不灭的冷火无法抑制地动摇——寒冰皇冠骑士团遇到了无法战胜的敌人。
为了维持这种超越平衡的扭曲,绯红之王同样必须付出巨大的代价——或许是记忆与人格的永久缺损,或许是形态的永久毁灭——可是那些都无所谓,对于火焰主宰者来说,如果现在能成功地完成这场剧目的最后一幕,无论什么样的代价都值得。
美露基狄克决意要在这里征服未知的宿命。
“你们真的以为可能打败我吗?蠢货~!”高傲的声音在热风中响起,“那么,为什么现在不挥剑了?为什么眼里流露出的都是绝望?”
“还是说,你们在期待着伊修托利之终末能带来什么奇迹呢?”炎龙的嘴角带起一丝邪笑,“哼哼,那现在就杀了你们可爱的诗帆吧。”
“当着对方的面毁灭最爱的事物,这种甜美的享受我完全没有拒绝的理由。刚刚黑暗之鹰和奥露哈友情出演的悲剧,你们该不会忘记了吧?”
这句话就好象利箭一样贯穿了往生者的心脏——到这种时候,考虑战斗的失败或者骑士团的全灭根本毫无意义了,守护者们唯一要做的,就是履行自己的义务——不惜一切也要令诗帆存活下去。
死亡骑士在灼热的狂风中艰难地列阵,目标则是太阳的中心,火焰主宰者所在的位置。
“你留在这里,不要动。”罗兰咬了咬牙。
“可是……”女孩试着想要反驳。
“还记得吗,我们来到这里的目的不仅是和炎龙做个了断,更重要的是为了救出奥露哈~!”青年的视线转向黑发少女的身侧。
陷入永恒之眠的精灵依然斜依在积满鲜血的王座上,一动也不动。祈祷术的结界为她屏蔽了一波又一波的劫难,但是只要诗帆离开曾经矗立着星辰之殿的这块地方,奥露哈的尸体想必会立刻被火海吞噬。
“所以,现在请替我保护好她,诗帆。”罗兰水色的瞳孔中蕴涵着坚决的火焰,他对少女点了点头,然后大踏步走向高温中心的绯红之王。
就象其他死亡骑士一样。
扫视了一眼面前的渺小存在,炎龙振动起双翼,携裹着火焰的巨大弓形体在火海中带起灼眼的狂浪。接着,他额顶的尖角再次亮起寒光,白热的“苍镰”呼啸着激射而出。
在火元素浓密的高温区域,绯红之王的得意技已不再是一道锐利的光束,而是一片携裹着死亡气息的惊涛骇浪。即使死亡骑士眼明手快地躲过了高温的刀锋,笼罩住全身的热风依然将他们无情地撕碎。
密不透风的攻击下,即使是身经百战的亡灵也无法靠近。
“没用的。”居高临下者冷冰冰地俯瞰着那些奋不顾身的敌人,简洁地吐出这么一句。下一刻,他却象发现什么般露出满意的笑容。
“真不错,恰好是三点一线,除了那个女孩以外,我还有很多帐要和你算,不妨来个漂亮的一箭双雕~!”美露基狄克看着冲向面前的罗兰,以及远处遥望着青年的女孩,“偶尔做个好人好了,便满足你们殉情的愿望。”火焰之王突然张大嘴,然后猛地吸气。
一点血红色的光芒在炎龙的腹部迅速凝聚,然后沿着优雅的颈项逐渐攀升,随着时间的延长,越变越大。
“不好,那家伙想要用冲击波~!”罗兰无法置信地大喊起来。冲击波的威力本来便超越了凡人的想象,而若是在这种火元素稠密无比、界限完全失衡的地方使用,究竟会产生什么样的结果?
他不顾一切地想要冲上前,可却被苍镰带起的劲风一下打飞。巫妖们试图使用魔法,但却发现在魔力已全被嚣张的火焰排挤,根本没有可以控制的能量。
即使再怎么焦虑也好,所有的人依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包括被锁定为目标的诗帆在内。
在与莫巴帝遭遇的时候,女孩同样品尝过彻底的绝望,但那是不同的——由云耀与祈祷术编织而成的可怕攻击,超出掌握理所当然。可是现在,明明是非常纯粹的能量对抗,明明是祈祷术领域内的战斗,自己却依然陷入无法反击的境地,光是为了维持结界便几乎费尽全部的心思。
伊修托利之终末第一次感受到了身为祈祷士的极限。
即使是心想事成的力量也好,如果超出了祈祷士本人的认知那便无法对抗。而面前着如太阳般耀眼的存在,正是超越了诗帆想象的敌人。
有谁能射下太阳?
女孩找不到答案。
第三部 诞生 第二十八章 合声
视线被扭曲,灵魂在熔化。炎龙摧枯拉朽的攻击即将把罗兰、自己以及一切全都毁灭,可是即使清楚地明白到必须放手一搏,诗帆的身体和悲鸣的结界本身却根本不听从意志的命令。
结果,还是无法抵达终点吗?
但就在此时,悦耳的声音突然在祈祷士的耳畔响起:“请不要迷茫,诗帆。”
那个声音带着淡淡的悲伤,但却又充满了坚决的语调。女神之终末于是反射性地回过头去,看到了站在身后的纤细身影。她的眼睛在一瞬间因不可思议的景象而大睁——
王座上的精灵女孩依然紧闭双眼,但另一个奥露哈却稳稳地站在面前。虽然来自美露基狄克的火焰耀眼异常,但精灵却没有在地面投下影子,她的身体也仿佛半透明般,任凭热风穿梭而过。
那个是……滞留于现世中灵魂?诗帆这样判断,可是接着又立刻否定了最初的想法。如果炎龙没有撒谎,精灵祈祷士的魂魄早已随着被毁灭的使徒一同消散了,何况此时此刻并没有感受到任何来自幽界的力量,呼唤自己名字的这个影像,绝对不会是奥露哈的灵魂。
“你是谁?”
“真正的奥露哈已经死了,她的灵魂沉入瀛海,崩解并重组。但是祈祷士却将自己的执念遗留在了这个世界上,因为……”对方将视线投向一次又一次想要突破防御的罗兰。
“直到最后一刻,奥露哈也没有机会面对面地说出‘我喜欢你’。”
“‘喜欢’?”诗帆小心翼翼地重复着这个字眼。
对于掌握着无穷毁灭力量的女神终末来说,那是一个非常非常微妙的词汇。
“恩,喜欢。”奥露哈认真地点了点头,“比起即将被萃取灵魂这种事情,奥露哈更担心的是罗兰,因为她知道他一定会为了救自己而不惜拼上性命。而如果就这样与炎龙战斗的话,必死无疑。”
“所以,我才会诞生于此。为了守护那个人。”
这个,就是“喜欢”吗?黑发少女在心中反复呢喃强烈的音节,下意识地将它印刻在记忆的深处。
“但是,光凭奥露哈的执念没有办法完成那样的使命,所以,拜托你,把属于神的力量借给我。”纤细的精灵女孩走近诗帆,湛蓝的双眸凝视着对方,“只要完全解放你的力量,一定可以……”
“不行~!那是不可能的……”黑发少女激烈地摇头,大喊的声音盖过了风声。
因为那力量是象征毁灭的意志。尽管一直不愿意承认,但诗帆其实非常清楚——自己做出的食物总是淡而无味,无论如何也建不起树屋,治疗伤口还要消耗不成比例的精力。而若是破坏,那只要心意一动便可即刻达成,就好象当初毁灭银月城一样。
自己意志的深处,正饲养着随时都会撕裂理智的,虚空的猛兽。那道封印绝对不能解除,否则的话,自己就不再是自己了。
“可是,你想要救罗兰·斯特莱夫对吗?”奥露哈静静地问。
那句话令诗帆无法抑制地抬起了头。
“你和我的心情是一样的,这样就足够了。”执念的影象这样说着,露出寂寞的微笑。
下一刻,她已经和黑发的少女肩并肩站在一起,仿佛折射出的镜像般,两人的右手以完全相同的动作同时举了起来。接着,在火元素肆虐的高温和强光中,一把冰晶编织起的长弓出现在诗帆的手中。
三界界限的破坏令火焰主宰者在灵界的真实之姿再现,可是女神之力却无法增副——因为神灵并不纯粹,而是掌握着三界之力、同时具有三界特性的存在。所以,任何一界的失衡都会无法令神摆脱法则的束缚,如果想要令伊修托利本身的力量在现世具现,需要的是完全不同的条件——
执念。
因为执念,死亡骑士的体内才能流淌永恒的动能。
因为执念,欧林的剑才能挥出超越思维的速度。
而此时此刻,因为奥露哈爱恋的执念、诗帆开启的心扉以及罗兰手中苏醒的约定,伊修托利的意志才能降临于这个世界。
“这个是?”金发剑士停下动作,以无法置信的眼神盯着自己的武器。
神剑“霜恸”表面的金属已经完全褪去,从中现出的真正剑身就像是由纯粹的冰凝聚而成,半透明的锋芒向外散发出青色的光辉,寒冰的飓风层层解放,吹散了青年身边的火焰。
“以神之名铸造,达成祈愿”,镌刻在水晶剑刃表面的文字如此诉说着。
奥露哈渴望力量,诗帆操纵力量,而这柄由罗兰解放了的剑,成为了女神与现世之间的通道。
空气中再一次响起剑刃震动的清脆合声。
伊修托利的力量从霜恸的表面流泻而出,充满了意识网的每一处,传递到宝石权杖的尖端,传递到死亡骑士携带的首饰中。往身者周身的结界变得明亮起来,他们手中的利刃开始随着霜恸一起共鸣,一点又一点的冰蓝色光芒在武器的锋芒上点燃,在火焰与岩浆的笼罩下仿佛星光般醒目。
但在这片赤红色的天穹下,最耀眼的既不是亡灵的武器,也不是鸣响的霜恸,而是诗帆与奥露哈共同举起的长弓——在水晶构筑的精致弓脊上,那支羽箭正集结起夺目的光芒——如果要说美露基狄克是无法正视的太阳,那么凝聚着女神之力的箭矢就是夜空下最耀眼的星。
弓只是半开,扣箭的右手贴近了面颊。诗帆在等待机会。
“准备。”精灵的声音在少女耳旁响起。
祈祷士以左手推弓,轻巧地把整张长弓推满。生死时刻,她的全身都绷到了极点,女孩心中的弦只怕比手中的弦更紧,已经到了一触即断的地步。
“别担心,我们一定可以阻止他,一切就交给我吧。”
诗帆迟疑了一下,依旧拉着弓,却微微合上双眼。
下一瞬间,聚集于炎龙喉头的火焰终于达到了临界的质量。排山倒海的力量最后凝聚为一道强光,从美露基狄克的口中呼啸着喷射而出。
“射~!”奥露哈在同一时刻喊道。就在话音出口的瞬间,诗帆睁开了眼,目光灿然逼人,羽箭划出一道银白色的光痕,直射冲击波的中心。
如巨龙般咆哮的冲击波被这道光完全洞穿,排山倒海的火焰就好象打碎在礁石上的骇浪,化为无数碎片,向着四面八方散了开去。
羽箭的去势依然毫无衰竭,那道洞穿一切的光线毫无停滞地贯透了绯红之王的左肩和左翼。下一刻,伴随着美露基狄克混合着愤怒与痛苦的咆哮声,被女神之力穿越的部分爆了开来,飞舞的火团在刹那间炸成粉末,不成形的伤口中喷涌出金黄的鲜血。
“可恶~!真是见鬼了~!”一口鲜血从炎龙口中喷了出来,“伊修托利的力量明明不可能突破界限的,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简直就是开玩笑~!”
诗帆并没有回答,奥露哈也没有回答。两人再次整齐划一地动作,张开同一张弓,搭上同一支箭。
灼热的大气迅速降温。箭矢锐利的锋芒上,再次集结起足以冻结一切的寒光。
“不肯回答就算了。”炎龙自嘲地笑了笑,“说起来,现世对于我这么纯洁的人来说,可能太危险了。”伴随着轻描淡写的话语,那个庞大的躯体在刹那间绽放出辉煌的光芒,逐渐幻化为火焰编织的一个剪影。
不能让他逃掉~!这个念头从罗兰的脑海中一闪而逝。
其他死亡骑士早已被飓风吹到了远处,能接近敌人的只有青年一个人。但是,光凭自己的力量,可能阻止得了不可一世的火焰主宰者吗?罗兰没有把握,但是他依然要试。
失去记忆的黑暗之鹰于是举起手中的冰之剑,摆出突刺的姿态。
接着,另一柄剑也举了起来,同样摆在突刺的位置上。
和刚烈的霜恸相比,那柄剑的尺寸要小得多,柔软的剑身在热浪中微微摆动,看上去显得弱不禁风。但是,剑的锋芒上,同样游走着冰蓝色的女神之力,持剑者的双眸中,同样燃着熊熊的火焰~!
没有言语,也不需要。
在最强的敌人面前,罗兰与阿尔萨斯的动作开始自然而然地调整,手腕、手肘、腰和腿,全身开始逼近那个最完美的冲锋姿势。虽然使用的武器不同,虽然使用的剑术不同,虽然隔着生与死的界限,但云耀的法则却让两名战士的动作和眼神越来越接近。
简直就好象两个相互吸引的音符一样。
一次呼吸,在这一次呼吸中,弓已满劲箭已离弦。锋芒在前,战士和他们手中的剑一起化作了锐利的长牙,冲向眼前唯一的目标。
“你们怎么这么烦人~!我都说不玩了,没听见吗?”火焰之王的全身腾起无数条火蛇,编织出的火网气势汹汹地洒向两名渺小的凡人。
但在舞者完美无暇的配合下,这种攻击完全无效。只是一眨眼的工夫,“霜恸”与“云耀”湛蓝的弧光便突破了火焰的束缚。
“妈的,别过来~!别过来~!别过来~!别过来~!别过来~!别过来~!”美露基狄克怒吼,额顶的尖角上亮起灼目的光。苍镰再一次激射而出,在火元素弥漫的空气中带起一股巨浪,遮天蔽日地笼罩住两人的全身。
……还有五秒。
只要再过五秒,绯红之王就能纠正被自己扭曲的界限,然后逃回到火灵界去。然而,在最后一秒即将逝去时,炎龙心中的那座计时塔却被来自外界的强横力量摧毁了。
罗兰和阿尔萨斯已经冲出了重重叠叠的火海。女神之力的守护下,武器的锋芒轻而易举地贯穿了火焰之王的结界。一柄剑钉进炎龙的左爪,一柄剑钉进炎龙的右爪。冰蓝色的光芒立即蔓延到火焰之王的全身,象锁链一样牢牢捆住了挣扎的光之轮廓。原本即将消失在虚无中的炎龙再次实体化,美露基狄克被冻结在了现世。
火焰主宰者大口喘着气,直直地瞪视着对面的黑发少女。他已经毫不怀疑诗帆将射出足以抹消去一切的利矢,但即使如此,炎龙依然要拼死挣扎。
箭射了出去,以目光无法捕捉的速度穿越肆虐的火焰,“铛”地一声钉在炎龙的防御结界上。两股巨大的能量在接触点相互涅灭着,在扭曲的空间中激起一层又一层巨大的涟漪,令脚下的岩浆和地面不停地颤抖。
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赤红的结界开始崩裂,冰蓝的光芒却越燃越亮。
“我就知道,女人只会对小白脸放水。”炎龙朝地上啐了一口金色的血液。接着,美露基狄克的抱怨声便被结界破裂的脆响声完全淹没。
神之箭贯透了火焰之王的首级,划过光痕,射穿天空。
炎龙庞大的身躯开始迅速地溃散,无数火星从龟裂的轮廓中迸出,接着融入灼热的空气里。笼罩着整个迷雾森林的火焰穹隆在轰鸣中迸碎,裂下来的碎片变得像羽毛一样轻,像光一样透明,星星点点的火花被布拉因那斯的风高高带上蓝天,越飞越高,越飞越远。
风在吹,美露基狄克的碎片随风飞上天宇,散落现世。
有好一阵,青年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接着,透过飞舞的火星和朦胧的火雾,罗兰看到了对面的那个人,那个无所畏惧的战士。
“我们……以前联手过吗?”罗兰喘着气问。
“那种事,怎么可能。”阿尔萨斯将精王剑收回鞘中,嘴角微微扬起。
这样,就结束了。诗帆呼了一口气,下意识地松开失去知觉的手。水晶编织的长弓如羽毛般缓缓飘落,通体变得透明起来,最终融进虚无之中。
全身上下都在颤抖,就好象有一柄剑贯穿了身体;体内的热度无法散去,就好象流淌的血变成了滚烫的铁水。不仅如此,就连意识也沉重得如同灌了铅一样——毕竟,刚才的一击所超越的不仅是肉体的极限,更是意识的极限。
不可思议的幻想之箭,确确实实射落了太阳一样的存在。
自己的意识之所以没有被破坏的欲望反噬,应当是由于奥露哈的关系吧?想到这里,诗帆禁不住侧过头去,恰好看到凝视着罗兰的精灵女孩,以及同样目不转睛的金发青年。
阿尔萨斯和理查德只是远远地望着这一幕,法洛希黛驾着双翼有些发黑的狮鹫轻巧地落地,眼神中带着怀念与犹豫,但是她最终选择和往生者们站在了一起——就好象有一道无形的结界横亘在女剑士与此刻的罗兰之间。
青年水色的瞳孔里掠过一丝波澜,微微张开的嘴唇欲言又止。
仿佛看出了对方的心思,奥露哈寂寞地笑了起来,看着让人心疼:“我并不是真正的奥露哈。站在你眼前的这个影象,仅仅是祈祷士弥留之际的愿望,一个为了守护而存在的意像。而现在,那个愿望也已经达成。”
“你是奥露哈,我知道。”出乎意料的,罗兰坚决地摇了摇头。
“但是……”女孩的神情在一瞬间变得迷惑。
“原本的我应当会将自己交托给仇恨的业火,就象很久以前的黑暗之鹰那样,但霜恸的合声却改变了一切。”青年抚摩着水晶般的剑刃,眼中没有迷茫,“剑上的封印之所以能够解除,是因为你的关系。而当伊修托利的守护降临到现世的时候,我也可以从中感觉到你的思念。”
失去记忆的黑暗之鹰缓缓走了过来,走到女孩的面前:“奥露哈的心情,确实透过祈祷术传递到了我心里。守护意像也好,残留的执念也罢,你和创造出你的人是一样的。”
“真的是一样的吗?”精灵小心翼翼地问。
“是一样的。”罗兰温柔地回答。
“那么……如果真的是一样的话,除了守护罗兰以外,我还有一句想要说的话。”仿佛下定决心般,奥露哈抬起头。
时间在那一刻停止了流淌。
“接下来一切就交给你了,请好好照顾罗兰。”
并不是意料之中的表白。依然挂着笑容的精灵将视线转向诗帆,然后以毫不后悔的口吻一字一句这样说着。伴随着那略带悲伤的话语,奥露哈纤细的身影逐渐变得透明,最后融进了冰冷的空气之中。
就好象从未存在过一样,留在人们眼中的只有王座上浸透鲜血的娇小身体。
从一开始就知道无法挽回,所以自己的心情才会比想象中更平静。罗兰下意识地避开诗帆微妙的视线,走上冰冷的王座,然后温柔地抱起身躯尚未冰冷的精灵女孩。
“我们走吧。”黑暗之鹰简洁的话语为惨烈的战斗画上了句号。
死亡骑士不需要葬礼,当这些无所畏惧的战士与伊修托利订下契约之时,他们的一切就都维系在了执念之上。往生者的利刃仅为自己的意志和女神的愿望而挥舞,即使明知要对抗火焰之王的烈焰,手中的武器也绝对不会停下。
在布拉因那斯之战中牺牲的八百六十九名死亡骑士同样如此。当美露基狄克焚尽肉体之时,他们的表情中只有深深的遗憾,却绝不会带上任何恐惧的眼神。
但奥露哈是不同的,精灵永远眷恋着森林。所以,在没能救出女孩的现在,罗兰至少要为她寻找到一片合适的长眠之地。
“问题是,真能找到吗?”阿尔萨斯小声地说,茫然地看着一路踏过的景象。
美露基狄克的力量令整个布拉因那斯王城从洛伦丹大陆上消失了。
无尽的毁灭烈焰抹去了人们视野中的所有景物,以火焰主宰者所在的位置为中心,方圆数十里内的一切都被无法想象的高温熔化成了闪烁的玻璃物质,再往外则是凝结成玄武岩的冰冷平面,最外层则是岩浆流淌过后的一片焦黑大地。
虽然所有的火焰元素都随着炎龙的消失一同离去,然而疯狂肆虐的痕迹一定会长久地盘踞于此,即使经过几百年,迷雾森林恐怕依然无法摆脱现在的噩梦,恢复到往昔的模样。
“可能在边缘地带还有残存的森林带。”理查德望着队伍最前列青年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重整后的寒冰皇冠骑士团已经行军了数个小时,然而入目的只有光秃秃的黑色大地,曾经繁茂的迷雾森林,此刻甚至没有留下一棵幸存的树木。
结果连这样的事情都无法完成吗?罗兰的嘴角扭曲成一个自嘲的苦笑。
下一刻,映照入视线的景象却让他无法抑制地瞪大了眼——在看不到尽头的焦土中,突然跃出的大片纯白让所有人的意识在那一刻失重了。
月之花正盛开在眼前。
附近的翡翠湖已经被完全蒸干,到处都是岩浆流淌后的丑陋沟壑,然而这些有着繁复纤细结构的洁白花朵却似乎完全不受影响,简直就好象置身于另一个世界的桃源。
如同着了魔一般,金发剑士抱着精灵的尸体跌跌撞撞地走了过去。强风的吹拂下,晶莹的月之花花瓣在他的身旁卷起,抚过青年倔强的发梢,就好象从天而降的雪花。
当朴素的衣冠冢映入黑暗之鹰的双眸时,罗兰觉得体内的血液在一瞬间冻结了。
其实并没有回忆起什么。因为梦中那个冷酷的自己早就说过,死亡骑士罗兰·斯特莱夫已经彻底抛弃了过去,现在的躯壳是用空白组成的。
可是罗兰知道那个衣冠冢的故事——自己曾经怀着好奇的心情询问过理查德。当时,巫妖叙述的语气十分平淡,所以圣骑士罗兰和星之子久远的过去对转生后的罗兰而言,或许只是遥远的故事。
但现在,却能确实地体会到那种感觉……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揪心的疼痛。
“就这里吧。”罗兰的声音微微发抖,他的视线开始模糊起来,“我想,如果有月之花和伊修托利之始源作为陪伴,奥露哈一定不会觉得寂寞的。”
青年说着放下怀中的女孩,抽出大剑开始用力地挖掘起泥土来。没有任何一名死亡骑士上前帮忙,法洛只是静静地摩挲着自己的项链,而透过那双颤抖的肩膀,诗帆看到了黑暗之鹰的脸颊上有泪水划落。
接着,一朵晶莹透明的雪花从黑发少女眼前慢慢飘过,然后隐没在了茫茫花海中。
“连这里也开始下雪了。”泽菲利斯仰起头望向苍茫的天空,“老师,会是巧合吗?”
“即使是气候骤变也不会影响到重叠领域,如果估计没错的话,恐怕美露基狄克的意志已经被摧毁了。”莫巴帝淡淡地分析,“一旦身为中枢处理者的元素之王死去,那么所有的元素就全都会摆脱界限的束缚,脱离现世并回到自己所属的领域里。”
“小的火元素会融合成大的火元素,大的火元素则相互竞争——吞噬掉对方或者被对方吞噬,当重组与融合到足够大时,就能形成新的中枢机构,即新的火焰之王。虽然以往并没有元素之王被摧毁过的记录,不过根据凯琳娜的推测,整个过程至少要一周时间。”
“那么,整个世界要在寒冬中度过整整一周了,不知道孤儿院那边会不会有困难。”虽然气温并非很低,夜莺还是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
“美露基狄克太过高傲和自信了,如果他不过分轻敌,而是愿意与我们联手作战的话,绝对不会变成现在的样子。”女孩这样分析。
知识渊博的血族只是摇了摇头:“不,泽菲。虽然炎龙总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但他和你想象的完全不同。炎龙已经谨慎到了习惯在猎物面前掩饰自己的谨慎的地步了,所以他才总是喜欢那种夸张的风格。”
“也就是说,他其实并没有轻敌?”夜莺问。
“没错,他一定是在握有必胜把握的情况下出击的。”莫巴帝点点头,“但最终的落败却也是不争的事实,所以……”
“所以?”
“恐怕发生了什么超出了元素之王预测的变化……极大的突变。”血族的语调依然平静,神色中却透露出前所未有的严峻,“一定是在伊修托利之终末身上产生的,或者是守护着她的那个战士。”
“也就是说,下一次的战斗将会很艰难。”泽菲利斯做出结论——女孩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养父露出这样的表情。
“没错。”莫巴帝点点头,拍了拍她的肩膀,随后将注意力转向散落点点阳光碎片的美丽湖面。下一刻,木桨划水的声音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对话。伴随着轻轻巧巧的节拍,一条小舟从雾气中现出了它狭长而流畅的躯干,并不紧不慢地向着岸边靠近。
站在船头的同样是一名吸血鬼。虽然并非莫巴帝这样罕见的日行者,然而她同样丝毫不在意来自头顶的阳光——
因为这里是现世与灵界的重叠处,传说中星之都的所在地。在这个地方,血族既不必畏惧阳光的烧灼,也不需要依靠血液维持生命。在这个地方,灵界的力量与物质的力量保持着微妙的平衡。在这个地方,居住着传说中以意志改变世界的祈祷士。
这也正是莫巴帝前来此地的原因。
“芙罗拉老师已经同意见面的请求了。”船上的另一人对高大的血族这样说,他有一头棕色的卷发,看上去大概三十来岁。不过这仅仅是祈祷术作用的假相,发话者眼中透露出的沧桑才记录了他真正的年龄。
这个男人的名字是布兰德路特·达荷,米特兰曾经的王族。几百年前,当路维丝大军登陆洛伦丹大陆,为建立神道而疯狂扩张时,首当其冲的就是米特兰王都。那座城市后来被改名为众所周知的圣都,而国王却因此失去了国家。
当然,虽然有着类似的经历,布兰德路特和莫巴帝是完全不同的,前者认为自己的责任已告完结,所以有幸成为星之都门下的祈祷士,而后者却自愿承担起了更沉重的责任,让自己面对无尽的战斗。
只不过,命运最终还是让两位国王走到了一起。
“这位是依莱娜,星之都的代表,也是我当年学习祈祷术时的前辈。”中年男子介绍着身后的吸血鬼。
“请随我来,守护者正在等着你们呢。”漂亮的血族简洁地接过话头,然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我是莫巴帝·辛格维斯。她是我的女儿,泽菲利斯。”同样身为夜之一族的高大男人这样自我介绍。
“莫巴帝和泽菲利斯吗,很衬的名字。”对方微笑起来。
虽然对方究竟是敌是友还未确定,但依莱娜显然不打算在航行的时候保持彬彬有礼的沉闷气氛,所以她提了个直接了当的问题:“说起来,布兰德路特的头衔是‘国王’,那你的呢?”
“头衔?”同胞的问题令莫巴帝有些意外,不过却没有拒绝解释的理由,“那仅仅是为了在魔法通讯或者书信传递时达成保密机能而设置的东西,虽然我有根据各人不同的情况而提出相应的方案,但其实并非贴切的象征。至于我自己,因为容易识别的关系,所以并没有头衔。”
“真是无聊的回答。”依莱娜撇了撇嘴,“但是,如果有可能的话,你想给自己起个什么样的头衔呢?”
想给自己起什么样的头衔?那样的事情,从未考虑过吧。不过或许并不是头衔本身的问题,而是因为从未考虑过“自己想要什么”。
面对对方显而易见的试探,莫巴帝一时语塞。
第三部 诞生 第二十九章 雪待之夜
八年之前,星之都的守护者是在自己的房间里与罗兰一行见面的,不过这回的客人显然完全不同,所以接待的地点也改在了正式的会客厅。
此刻,在灵树之馆最底层的宽敞大厅中,芙罗拉正与莫巴帝面对面坐着。星之都这边一同出席的还有依莱娜和矮人利斯顿·奎罗特,而陪同叛神者的自然是“夜莺”与“国王”。
“很抱歉,在这种灵界纷争不断的时候前来打扰,”莫巴帝彬彬有理地以此作为开场白,“不过聚集着众多祈祷士的星之都同时也等于是聚集着巨大的力量,所以,我认为此次拜访是必须的。”
“我已经从布兰德路特那里得知了关于各位的一些情况。”芙罗拉点了点头,“但是在回答莫巴帝先生的问题前,我是否可以先提一个要求呢?”
“请讲。”
“能把你的武器给我看一下吗?”星之都的守护者平静地问。
血族迟疑了一下,随后取出怀中的十字剑,面无表情地递了过去。对方小心翼翼地接过剑,并没有去注意武器本身,而是用纤细的手指摩挲过剑锷上的蓝色宝石。
“不会有错的,你的确就是凯琳娜的那位学生。身为祈祷士,她很擅长制作共鸣宝石。而作为希亚之终末,她的护身符就是这一颗具有代表性的‘凯琳娜之蓝宝石’。”芙罗拉抬起头,凝视着对方血红色的双眸,“莫巴帝·辛格威斯,你是打算继承她的遗志吗?”
“不,我从未认为自己所做的一切是为了某个人。”血族毫不犹豫地否定了对方的试探,“我是在履行自己的职责,为了这个世界的存在。”
“你认为伊修托利与终末的结合会令整个世界毁灭?就象凯琳娜说的那样?可是……”依莱娜忍不住打破了沉默。
“可是事实上并没有先例,所以一切仅仅是假设。”莫巴帝替同胞说完了下面的话,然后又补上一句,“这样的逻辑推理我已经听过很多次了。”
他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但比起假设,推理更无意义。”
“因为这个世界并不属于某一个人或者神,所以绝对不能因为某一个人或者神的愿望而赌下全部,莫巴帝先生是这样认为的,对吗?我明白你的心情——”守护者点了点头,接着话锋突转,“但是从星之都的立场来看,凡人若想要进步或变革,冒险和牺牲再所难免。”
“进步?”血族很罕见地露出嘲讽的笑容,“或许在整个世界陷于水深火热时,是值得去赌一赌,但随着神灵影响力的降低,已经没有那样的必要了。”
“现在凡人可以用自己的双手纠正世界,虽然缓慢但却是有目共睹的纠正。在这种情况下,有谁会愿意将一切都押在未曾谋面的女神身上?并非每个人都具有死亡骑士的执念与勇气,所以强迫他们接受神的一切也同样是错误的。”
“我明白了。”芙罗拉叹了口气,“那么,在阁下确认自己与星之都间的立场前,是否愿意听听我最后的唠叨呢?”
“洗耳恭听。”血族点了点头。
“那是一个女孩的故事,久远的故事。”对方的眼神带上了怀念的神采。
寒冰皇冠骑士团的最终目的地是遥远的雅赫维山脉,世界树的所在地。以被毁灭的迷雾森林为起点,这里并没有任何捷径可走——死亡骑士必须取道艾拉泽亚,再一次沿着尼卢河前进,再一次通过曾经被征服的三个王国。对于眼中燃烧着冷火的往生者来说,一切仿佛回到了原点——
几十年以前,伊修托利的封神之路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和理查德料想的一样,护送终末的军队并没有受到任何抵抗——七年时间虽短,却已足够失去引导的信徒们崩溃了。
很久以前不可一世的路维丝联盟彻底分崩离析,盟国纷纷自立。圣都所在的米特兰首先废黜了教廷,随后与德拉诺、泰拉斯以及索克拉特展开了长久而残酷的拉锯战。由于曾经是神灵战争的主战场之一,斯托加德的力量已被大大削弱,正打算和邻近的法赫多德结为联盟以避免被吞并。
而艾拉泽亚,这个曾经由圣剑骑士团守护的国家,现在已只能无奈地看着死亡骑士带起的寒风在金色平原上肆虐,根本没有任何阻止的办法。
何况也没有阻止的必要。神灵这个词汇已经与此刻的艾拉泽亚无关,新统治者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如何自保。
“从空中来看,没有任何异常情况。”法洛希黛驾着狮鹫降落在茫茫的雪地上——这是凯欧为数不多的几次降落,也是亡灵们屈指可数但必须进行的几次整修。
先不提骑士团需要照顾会疲劳的人类成员,在美露基狄克死亡的情况下,肆虐的暴雪同样是停下步伐的重要原因。在敌人尚未出现的情况下,死亡骑士必须保证每分每秒都能发挥出全部实力,以避免遭遇到突然的袭击。如果一味求快,等待在终点的或许只有毁灭。所以,亡灵们才会在曾经建立起的基地废墟上,静静地等待夜晚的到来。
“很好。看来隶属于叛神者的势力相当聪明,他们明白在半路狙击终末是不会有胜算的,所以才会采取按兵不动的做法。”理查德这样推断,“虽然莫巴帝一定会守侯在世界树附近,不过至少我们可以很快抵达格兰戴尔河。”
“决战就会在那时候进行吧。”金发蓝眼的女剑士这样回答,虽然表情很平静,可是所谓的“决战”究竟会有多残酷,谁也无法预测。
“恩。不过,法洛希黛,”巫妖顿了顿,语调突然变得非常微妙,“你不打算回去看看吗?”
“回……去?”狮鹫骑士迷惑地看着对方。
“这里不是你的出生地吗?”
“要回去哪里?伊修托利取回了久远之血,所以我恢复了凡人的容貌,不再会受到恶魔的窥探。”女孩低下头,轻声问,“可即使如此又如何呢?除了寒冰皇冠骑士团以外,这个世界上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是吗?”理查德微微一笑,“看来问题在我这边。恩,我似乎忘记告诉你了,这几年亡灵一直都和大贤者卡达尔以及圣剑骑士团团长迪莉西亚保持着联系。”
“什么~!?”法洛难得大喊出声。
“意外吗?但是既然路维丝联盟已经解散,那脱离的盟国也失去了伊修托利继续敌对的理由。”巫妖的表情显得高深莫测,“虽然亡灵在资金上并无优势,但我们的魔法技术却对战后重建有巨大的帮助。基于这点,卡达尔和迪莉西亚接受了我的提议——由巫妖秘密教授法师协会优化的法阵技术,而回报则是四个国家的情报信息。”
“当然,在私人情报交换上,也有提到‘卡托丽·奥兰德’的事情。”这句话令法洛的全身都颤抖起来。
“你和他们说了些什么?”法洛急切地问。
“以目前的战斗强度来估算,即使有女神之终末助阵,恐怕死亡骑士依然会有极高的阵亡率。”理查德似乎并不打算回答对方的问题,“你不打算去看看自己的父母?”
女孩摇了摇头:“我已经有所觉悟了。”
“寒冰皇冠骑士团的每一位战士都视死如归,”意料之中的回答令亡灵军团总指挥再次微笑起来,“只不过,既然你放弃了罗兰·斯特莱夫,那么至少也应当在最终战之前见唯一的亲人一面吧。”
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法洛希黛陷入了沉默。
“这个给你。”理查德从怀中取出两封信以及一颗宝石,“在距离营地北方四十公里的地方有一处旅之祠,你可以通过宝石上附着的魔力运行移送法阵,转移后按照信中指示的方法与你的父亲卡达尔取得联系。”
“另一封呢?”女剑士看着早已准备好的物品,瞳孔中禁不住浮起怀疑的神色。
“是伊修托利骑士团的行动路线,划定为一级军事机密。在记住里面的内容后必须立刻销毁。”巫妖顿了顿,“单独行动时请小心,至于和主力部队汇合的时间与地点,你可以自行决定。”
“这是命令吗?”
“算是吧。”睿智的指挥官最后一次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请抱着愉快的心情去执行。”
当狮鹫载着金发剑士升上飘雪的天空时,阿尔萨斯终于忍不住开口:“理查德,你给她的路线图是不是过时货?”
“非常遗憾,你的推理完全错误了。虽然并不是顶阶,但法洛希黛毕竟也是剑术高超的云耀使用者,在这种时候非常时期我才不会让她离开。”理查德的声音中带着近乎无情的理智,“为了能让伊修托利顺利达成成为完全体的愿望,即使是送死一般的指令,我也同样会毫不犹豫地执行。”
“所以,那仅仅是给她一个道别的机会了?”红眼的往生者好奇地看着自己的同僚——虽然相处了好几百年,不过一向以优雅姿态出现的巫妖却很少会用这种激烈的口吻说话。
“没错。”对方的神情突然起了一丝波澜,“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牵制卡达尔。如果对方确认了自己心爱的女儿现在侍奉着伊修托利,想必局势会产生微妙的变化吧?至少亡灵这边能得到一些优势。”
“哈哈哈,”豪爽的死亡骑士忍不住大笑起来,“用这种白烂的策略作为理由,一点都不象你了~!”他说着,嘲讽地拍了拍同僚的肩膀。
“是吗?”巫妖轻声地呢喃了一句,然后抬头望向飞舞雪花的天空。
“就这样离开没问题吗?接下来的战略布置……”再次登上独木舟时,泽菲利斯悄悄地问。
和芙罗拉的谈判并没有取得理想的结果,星之都不仅没有接受莫巴帝联手对抗伊修托利的提议,而且也没有明确表示自己在战争中的立场,接下来的气氛自然也变得非常微妙,掺杂进了金属的冰冷以及淡淡的血腥。
“我想没问题。”有着宝石瞳孔的吸血鬼平静地回答,“虽然没有得到任何保证,不过这也是对方愿意以诚相待的证明,光是这一点便足够抵得上任何形式的契约了。另外,排除逻辑推理的因素,你自己觉得芙罗拉女士如何?”
“还不错。”过了好一会,夜莺才垂下脑袋这么回答。
莫巴帝点点头,然后将注意力转向撑篙的祈祷士:“那么,布兰德路特,接着便把主力布置在雅赫维山脉区域吧。虽然星之都的势力依然要提防,但是……”血族说着回过身望向被渐渐抛开的翡翠色湖岸。
“我认为他们没有走出这个重叠领域的勇气。”圣十字剑的持有者如此断言。
这判断令‘国王’的嘴角微微上扬:“的确如此,否则我和你之间的缘分便不会存在吧。”
“就这样放莫巴帝·辛格维斯走吗?”目送着三名叛神者远远消失在镜之湖的水面上,依莱娜有些不甘心地问,“虽然凯琳娜蓝宝石的力量的确很强,不过仅仅三人是无法对抗整个星之都的。”
“依莱娜,为什么布兰德路特会跟着莫巴帝呢?”星之都的守护者提了个完全不相关的问题。
“我想……因为布兰德路特是‘外来人’的关系。”吸血鬼思索了一会,然后这样回答,“虽然他已经感受到了来自念之海的巨大波动,但是无论如何,对于那个男人来说,祈祷术依然只是手段而非目的。”
“以前和他一起学习的时候就可以感觉得到,当时老师你总是教导我们了解世界的本源和念之海的波动,但是,”依莱娜轻轻叹了口气,“作为来自现世、经历过无数曲折的凡人,布兰德路特所渴望的并不是那些静止的真理,而是投身于现实中改变世界以及命运的愿望。”
“你说得没错。”芙罗拉赞许地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么为布兰德路特所认同的莫巴帝,或许也可以代表另一种意义上的‘进步’。不,摒弃神灵的主张本身,就应当是前所未有的变革了。”
“在这种情况下,星之都并没有帮助任何一方的理由,那位圣十字剑的持有者之所以会这么爽快地离开,大概就是因为察觉到这一点的关系。”守护者伸出手,下意识地接起落下的雪花,“太渴望真理的结果,就是令自己变得和真理一样,过于客观无情。”
“不过,从我自己的角度来看,我希望罗兰能好好地揍他一顿。”漂亮的血族撇了撇嘴。
“恩,我也是这么想的。”芙罗拉说着,露出罕见的轻松微笑。
红色。
当罗兰张开双眼时,只能用这个词汇来形容周围的一切——并没有火焰燃烧的脆响,也没有岩浆肆虐的低鸣,更没有鲜血滴落的轻音——映照入那双水色的瞳孔只有大片大片的红色。
无数鲜红的花瓣正从漆黑的夜空中降下,仿佛鲜艳的瀑布、繁华的大雨。
在红的静寂中,金发的剑士等待着。过了不知多久,熟悉的脚步声终于从他的对面响了起来。透过纷飞的红色,罗兰看到黑暗之鹰正站在地平线的另一侧,自己的身前。凝视的两个人就好象是镜子的两面,一面是彩色一面是黑白。罗兰的头发是灿烂的金色,黑暗之鹰的头发如同飘扬的灰烬;罗兰的双眼是美丽的水色,黑暗之鹰的眸中燃着灼热的火焰。
然而,某个细微但无法忽略的部分却令整个镜像彻底崩坏——
两柄剑上的文字,是不同的。
金属的表面烙印着罪责,水晶的表面追寻着愿望。
“原本的罗兰只是一个被创造出来的空壳,与其说是你抛弃了记忆,不如说是记忆抛弃了你。但现在已经不同了。”死亡骑士的声音十分平静,“现在的你拥有了否定过去的资格。”
“否定……黑暗之鹰?”青年抬起头。
“当再次面对无法挽回的死亡时,罗兰·斯特莱夫并没有将自己的意志交托给仇恨,而是依然决心要保护好诗帆,那是一条新的道路。”黑暗之鹰先是看了一眼自己的霜恸,随后将目光定格在湛蓝色的水晶剑上,“事实证明,这个选择确实与伊修托利的愿望产生了共鸣,达成了守护的愿望。”
“复仇无法创造任何东西,守护却可以。”那个落寂的声音继续说着,仿佛自责一般,“还记得我曾经告诉过你的话吗——‘虽然被自己的灵魂抛弃,黑暗之鹰依然存在于其他人的记忆之中’,可现在不同了。”
你已经达成了黑暗之鹰燃尽灵魂也无法达成的事情。
“所以,你可以用此时此刻的选择,抹消掉只为复仇存在的那个罗兰。在未来,人们会记住的是诗帆的守护者,而非那个为了复仇抛弃一切的往生者。”
“不,没那回事。”金发剑士摇了摇头,缓缓走向对方。黑暗之鹰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体挣脱了意志的控制,就好象真正的镜像,开始和身为守护者的自己作出一模一样的动作。生者与死者的距离越来越近,最后终于到了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
“如果奥露哈在最后一刻表白的话,我能做的也唯有拒绝。虽然是自私的做法,但是我不会后悔那样的选择。”罗兰目不转睛地看着另一个罗兰,“而在很久以前为了复仇而不惜作出的一切,或许是错误的,但是我亦没有半点后悔。”
“因为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即使所有人都否定了你,我也不会否定我自己。即使这个世界将你遗忘,我也绝对不会忘了我自己。”
无论是复仇抑或守护,都有存在的意义与理由。
“……是吗。”黑暗之鹰的语调在一瞬间掺杂进了惊讶,接着却又露出毅然决然的表情,“那么,这也同样是你的选择了?”
“又错了。”罗兰·斯特莱夫笑了起来,“这是我们的选择~!”
他说着,紧紧抱住另一个罗兰·斯特莱夫。两人的身体似乎都变成了液态,可以毫无阻碍地相互透过。而当诗帆的守护者与久远的守护者相互融合的瞬间,两柄剑上的文字同时闪烁起夺目的光辉,透明的霜恸与纯黑的霜恸一同振颤起来,就好像魔法的舞蹈,金属的合唱。
而最终,两个声音终于合而为一。
被冻结的时间再度开始流淌,被抛弃的过去再度回到灵魂,手中的剑不会再有任何迷茫。
罗兰下意识地睁开了眼睛。低矮的天花板和亮着魔法光辉的顶灯顿时映照入瞳孔,从身下摇曳的窄床和封闭的空间环境来判断,青年认为自己正躺在一辆高速前进的马车里。
“总算醒了啊。”熟悉的话语从耳畔传来,罗兰则同样习惯性地“恩”了一声。可是紧接着,他立即发现了声音中的异样——至少,发话者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个人。
“阿尔萨斯?你在这里做什么?”青年猛地从床上坐起,然后用力地揉了揉眼睛。可是没用,这显然不是什么幻视或幻听,那个有着赤红双眸和灰色长发的死亡骑士的确稳稳地坐在自己对面,手中还诡异地拿着一个苹果。
“看起来,你的状态恢复的很快啊。不过可惜逻辑思维的能力还是没能进入正常状态。”对方露出嘲讽的笑容,“我在这边还能有什么原因?当然是为了照顾你了。苹果要不要吃?”死亡骑士说着,大大咧咧地递出那个已经被亡灵气息冻结一半的水果。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觉得自己好像睡了很久,现在是什么时候?”罗兰谨慎地推开对方的手,接着吐出一连串问题。
死亡骑士忍不住再次微笑:“放心吧,这里是寒冰皇冠骑士团的本阵,我们已经穿过了艾拉泽亚,现在正在斯托加德德领土上全速行军。至于这辆豪华马车,是专门为你这个重伤患准备的,因为你已经昏迷整整一个星期了。”
罗兰眨了眨眼睛,一时没回过神:“你是说七天?”
阿尔萨斯同情地点了点头。
“怎么可能?我甚至没在对抗美露基狄克的时候受伤……”
“是因为伊修托利的关系。”往生者将视线转向搁在架上的霜恸,无鞘的幽蓝色剑刃在檀木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冰冷,“根据诗帆的说法,当伊修托利的力量降临现世时,作为接收终端的是她自己、奥露哈以及你三个人,这事实上也是祈祷术的一种。撇开那位精灵女孩不谈,身为女神终末的诗帆并不会因此遭到反噬,不过你这个家伙自然不可能有完全承受的能力。”
“在战斗中并未显现出来是因为那时你的精神状态达到了颠峰,不过在埋葬……在离开那片月之花的时候,战士的意志已经彻底放松了吧。”亡灵耸了耸肩,“正如同放松身体会导致战斗的落败,放松精神同样会导致祈祷之力的失控,结果可想而知。”
“是这样吗。”青年低声呢喃,“其他人呢?”
诗帆呢?罗兰原本是想这么问的,不过最后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左顾右盼些什么呢?如果是在找某人的话,那还真是不好意思,不小心被我挡住了。”阿尔萨斯嗤笑着让到了旁边。
她在。
蜷缩在睡袋里的诗帆,睫毛微微颤动。
“说起来,没想到和理查德一样冷静的女神终末也会有动摇不安的模样,不过那个还是以后再说吧。”死亡骑士有些感慨地看着黑发少女,“这一周都是她在照顾你,几乎没有睡过觉。直到几个小时前,说是你的状况已经稳定,这才允许自己休息。”
罗兰没有回答,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挂心的女孩。
“既然前任骑士团团长醒了,”死亡骑士知趣地站起身,随便找了个脱身的理由:“我还是去通知理查德一声比较好。”话音未落,对方便轻手轻脚地打开了马车的门。在冰冷的雪花侵入车厢之前,阿尔萨斯矫健的身影已经一跃而出,消失在了茫茫的白色中。
少了亡灵的冷嘲热讽,耳畔重又恢复宁静。
原本,现在的思维应当一片混乱才对——属于黑暗之鹰的记忆在脑海里上下翻腾,奥露哈最后的微笑依然烙在眼中。可是罗兰却没有办法去关注那些心情,诗帆似乎在做梦的睡脸不仅令他的视线静止,同时也令他的心跳静止了。
可爱死了。
如果再配上一头散开的乌黑长发,简直可以用完美来形容。
下一刻,仿佛不满于罗兰心中的惋惜之情,那头俏丽的短发开始晃动起来——诗帆醒了。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的女孩,一察觉到注视自己的人是谁,就立即从被窝里猛地跃起。
“罗兰~!”翡翠色的双眸里闪动着不宜察觉的光芒。
“让你担心了,对不起。”青年收起遐想的念头,小心翼翼地道歉,“我已经从阿尔萨斯那里知道了大致的情况,不过现在看起来似乎没什么问题,身体的反应度也很高。”
“身体当然不会有问题,你又没受到物理性质的攻击。”少女用看外行的眼光瞪着罗兰,“关键是精神方面,比如记忆、意识还有思维和逻辑推理能力。举例来说,你还记得和我在马努林镇上做过的事吗?”
“记得。”对方老实地点点头。
“不要这么快就肯定~!仔细地检查一下。”女孩再次白了罗兰一眼。
“每个细节都记得。”沉默了好一会,青年乖乖地回答。
“那样就没问题了,我本来就认为不会出现人格缺失的状况。罗兰好歹也是伊修托利的欧林,怎么可能因为和女神连通了一下就崩溃呢。”诗帆的声音中隐约透露出激动,但是却正眼都不瞧罗兰一下,“但是没想到居然会昏迷整整一周,你的意识未免太薄弱了,就算……”
诗帆的话语说到一半,突然醒悟般地嘎然而止。
“就算没能保护好重要的人,也不应当封闭自己的感情,独自沉浸在悲伤里。”恢复记忆的黑暗之鹰替黑发少女说完了那段话,“因为并不是独自一个,在外面的世界,还有等待着自己的人。”
“正因为察觉到了这点,所以才能令手中的剑觉醒。”罗兰静静地看着冰晶一般的剑身,“伊修托利为我准备的躯壳是空白的,但罗兰·斯特莱夫过去的一切并没有丢失,还完整地保存在霜恸之中。所以,当剑重新开启时……”
“我才能想起那一切。悲伤的事情也好,幸福的事情也好,一切已经全部都回忆起来了。”
“恩。”诗帆的表情没有任何惊讶与意外,反而掺杂着微妙的距离感。
“你知道了?”罗兰问。
“霜恸解放时有察觉到,因为涌出的不仅仅是伊修托利的力量。何况醒来以后,你说话的方式也有些不一样了。”少女低声回答,表情里带着一丝犹豫。
最后,仿佛下定决心般,诗帆终于问:“那,现在的罗兰还是我所认识的那个罗兰吗?”
在融合了过去的自己以后,现在的自己还算是自己吗?人并非一成不变的存在,但改变必定需要理由。罗兰的转生却不同,这是没有任何理由、没有任何过渡的突变,也因此,旧我与新我之间即使再怎么相似,却依然有断层和冲突的部分。无论舍弃矛盾的哪一面,都等于是否定了自己,而在这种否定中诞生的此时此刻的罗兰·斯特莱夫又算是怎样的存在呢?
这还真是一个相当哲学的问题,恐怕连理查德都没办法回答吧。
但青年却毫无疑义地点了点头,露出温柔的笑容:“当然~!即使怎样也好,我都是你认识的那个罗兰·斯特莱夫。”
因为无论一切如何改变,我喜欢着你的那份心情都没有任何改变。
这个理由还不够吗?
第三部 诞生 第三十章 调律之扉
凭借自己渊博的知识,凯琳娜曾经预言元素之王的更替需要一周时间。但现在,当这个几乎不可能出现的假设成为现实之时,却与祈祷士的推测大相径庭——
漫长的“元素之冬”持续了整整七周。
伊修托利历○八年四月五日,火焰回归现世的第一天。
往生者在这两月时间内几乎穿越了整个洛伦丹大陆。梦魇的铁蹄就犹如无法阻挡的潮水,踏过艾拉泽亚、踏过斯托加德、踏过法赫多德,最后踏过在严冬中依然咆哮不止的格兰戴尔河。
“到了。”罗兰跃下御风马,接着对诗帆伸出手,“下来吧。”
这里是雅赫维山脉,第一道分水岭的最高点。从寒风肆虐的山颠上望去,整个世界尽收眼底。莽莽群山在无垠的云海中翻腾鱼跃,仿佛是浩瀚海洋中的庞大巨兽,以披盖着冰雪的顶峰剖开洋面,而把巍峨的身躯隐藏在云海之下。阳光的沐浴为近处这些与白云两成一体的山峰凸现出淡金色的轮廓,而更遥远的天边,山脉则和蔚蓝色的晴空融合在一起,共同描绘出模糊而飘渺的地平线。
而在这片茫茫云海的尽头,赫然是一片亮丽鲜艳的翡翠色。
没有极光也没有神道,然而世界树已悄然出现在现世,耐心地等待着伊修托利之终末的到来。
或许是感觉到了来自伊修托利的气息,也有可能是对于未来依然有稍许怀疑,总之,自从进入法赫多德后,诗帆的话语就越来越少了。此时此刻,她也并未表现出太多的感情,只是目不转睛地望着天边伸展出云霄的世界树。
“那里就是我们旅途的终点。不过,我想绝对不会是世界的终点。”金发青年瞄了一眼身旁默不做声的少女,“准备好了吗?”
“恩,准备好了。”深吸一口气后,女孩这样回答。
如果直接召唤出火凤凰的话,用不了多久便可以抵达树冠所在的地方,但这仅仅是理论而已——因为那个誓要摆脱神灵束缚的男人,此刻一定在自己与伊修托利约定的地方等待着,那柄圣十字剑此刻一定也已出鞘。
没有捷径可走。自己选择的道路,必须要以自己的全部力量去开拓。
“根据之前的侦察,莫巴帝至少调动了五万以上的部队。”理查德以平静的语调叙述,“其中三万名并未进入雅赫维山脉,想必是由于能力不足的关系,所以只能担任封锁和支援的任务。我们真正需要面对的是两万名精锐,他们已经进入了雅和赫维山区。当然,这还未算上影龙一族。”
除去护送女神终末的亡灵巨龙们,寒冰皇冠骑士团目前的人数为八百——平均下来,一人必须对抗二十五名敌人。
“无所谓,这种程度的对手算不上什么。”阿尔萨斯的眼神里带着理所当然,并没有自大的意思,“积雪与峭壁并不适合常规作战,再加上‘元素之冬’的影响,他们恐怕寸步难行。但死亡骑士早就习惯了诺德森的环境,这里将会个非常适合发挥的战场。”
“大型魔法方阵已经设置完毕,从这里到世界树的全部区域都在法师的支援范围内。”巫妖问,“骑士团是否准备就绪?”
阿尔萨斯回过头去,看着与自己出生入死的战友。以六十人为一队,总共十四个大队正整齐地在银白色的山顶列阵——这就是神灵战争至今,寒冰皇冠骑士团所遗留下的最后遗产。比起很久之前的全盛时期,此刻死亡骑士的数量少得可怜,然而他们眼中燃起的火焰却比任何时候都更要灼热。
当渴望数百年的愿望就在眼前时,有谁会退缩?
纵然明白占据优势兵力的敌人就在对面,执着的往生者也绝没有半分的犹豫。那种眼神让人觉得这支军队根本无畏于生死,只是纵马奔驰,直要踏破千山万水去冲击天地的边缘。
“你觉得呢?”骑士团团长微笑着反问了一句。
“看来是我废话了。”理查德点了点头,同样露出久违的笑容。
魔网连通,意识网连通。死亡骑士胸前的垂饰微微散发出淡淡的光芒,仿佛跃动的音符般守护着自己的主人。
“你们怎么样?”亡灵大军的总指挥将注意力转向伊修托利之终末,以及她的守护者。
“没问题。”黑发少女抢在罗兰之前回答。
“那么,全军前进~!”死亡骑士大声地发布命令。主人的催动下,黑色梦魇打破寂静,长嘶一声,从砌满冰雪的山崖上一跃而下。接着,阿尔萨斯身后的方阵在瞬间加速,跟着领头者毫不犹豫地冲下高崖,仿佛一片纯黑的潮水,毫无迷茫地冲向隐藏着未知与死亡的白色。
整个雅赫维山脉都成为了女神骑士与叛神者对峙的阵地,在这无边无际的银白色战场上,即使是数十万人同时发动攻击也无法连成一条紧密的作战带,因此唯一的方法就是分成数个集团进行作战。
泽菲利斯所率领的这支精锐部队共有三千五百人。除了剑术高强的战士以外,队伍中不仅拥有高阶法师以及擅长雪地作战的游侠,甚至还包括了五名吸血鬼。这种拥有极强作战与生存能力的特混编队,绝对是对方指挥官眼中最难对付的钉子。然而不可思议的是,前来对付这支精英队伍的,竟然只有一个人~!
当那个矫健的身影从雪地中闪现时,夜莺手中的飞镖也立即射了出去。
对方面不改色,甚至没有抽出武器的打算,只是伸出两个指头便稳稳地夹住了流星般穿梭的飞镖。
“别急,先报上名来。”灰发赤眼的死亡骑士踏前一步,“我是寒冰皇冠骑士团团长,阿尔萨斯。”
“我是泽菲利斯。”夜莺强压下心头的动摇,冷冷地回答。飞镖上所凝聚的力量足以贯穿魔法结界,可对方居然能如此轻易地接下,这着实令她大吃一惊。但无论如何,现在的情况是三千五对一,即使在云耀奥义上再有造诣,形势也依然没有任何悬念。
“白凤泽菲利斯吗?你就是在进入月之都前,在树林里干掉我三个部下的家伙吧?”亡灵微微一笑,“你对于反重力的技术运用非常出色,居然能胜过死亡骑士与生俱来的能力,不过等会的战斗可不是在树枝上跳跃那么简单,最好先作好心理准备。”
“你还真打算一个人对付一支部队?”夜莺冷笑。
“只要环境合适,死亡骑士也能发挥出比祈祷士更大的破坏力。”亡灵说着从怀中掏出一颗小小的宝石,随意地朝山崖上抛去。伴随着死亡骑士放松的话语,那颗宝石剧烈地爆炸了开来,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并没有任何人受伤。然而紧接着,地面的震动却令泽菲利斯猛地醒悟了过来。
对方想要引发雪崩~!
“快防御~!”不等指挥官大喊,法师们已经开始施放凝固术以稳定崩解的积雪。高阶法师的魔力支持下,震动的地面逐渐恢复平静,可是下一刻,从天而降的火流星却令所有人的眼中泛起绝望的阴霾。
爆鸣石的作用仅仅是定位而已,真正用来引发雪崩的并非短短的一次爆炸,而是由巫妖们所召唤来的巨大流星——这是很久以前,寒冰皇冠骑士团在诺德森大陆征战时的经典战术之一,而现在则将再次埋葬伊修托利的敌人。
由大型魔法方阵召来的陨石正中山顶,接着,无法阻挡的雪崩便笼罩去全部视线,如同被激怒的猛兽一般,铺天盖地地冲向叛神者的军队。
没有时间反省或者愤怒,因为当精锐们被洪流吞没之时,阿尔萨斯的剑也出鞘了。
五名吸血鬼全都展开了隐藏在体内的翅膀,像蝙蝠般以半圆轨迹在空中飞掠。然而当掠过的黑影试图攻击死亡骑士时,精王剑的刀光却在一瞬间将他们斩开,唯一一只想要逃逸的则被死亡缠绕追上,整个身体在空中爆开,落下的血雨染红了洁白的雪。
“现在是一对一了,来场云耀对云耀的决斗吧。”亡灵的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
之前的“建议”并不是耸人听闻,因为现在的状况的确是严峻无比——对于普通人类来说,根本没有任何立足点,即使是夜莺也只能勉强通过不停跳跃的办法,避免自己被咆哮的雪崩吞噬。
两名同样使用软剑的云耀剑士就这样在银白的洪流上奔驰,一边以极高的速度坠落,一边相互发动攻击。从远处来看,两人的移动轨迹简直就好象是画笔的轨迹般,不时变幻出欣长的直线和突如其来的弯折,然后在某一点上,交击的剑刃会碰撞出一闪而逝的火花。
如同以生命为代价燃起的火焰。
软剑的使用技巧比普通的长剑要高得多,即使用艺术来形容也不过分。双剑相交之后剑身会产生什么样的抖动,会给交手双方造成什么样的影响,如何利用这种影响来操纵剑身走向,如何利用软剑特有的缠劲来偏转对手的攻击,全都是泽菲利斯曾刻苦学习并在无数场战斗中加以实践的技巧。
但这些技巧却全都被眼前的死亡骑士轻巧化解了,更有甚者,夜莺觉得自己的剑路正在被逐渐吸引入对方布设的节奏中,且越来越难以脱身。
频率极高的跳跃则令双脚觉得麻痹,如果再僵持下去,自己不是被一刀两断,就是被雪崩吞噬。
唯一的办法,只有使出孤注一掷的攻击——和死亡骑士一样,夜莺也同样携带着摩提达尔赠送的不少魔法用品,而现在正是使用的时候——例如这个加速魔法。交锋的间隙,泽菲利斯念出一个单词,下一刻,由超自然力驱动的高速把她的身形疾推向前,女剑士平持的剑刃在最前方闪烁生光,瞬间穿过十几步的距离向阿尔萨斯奔袭过去,空气中发出一阵尖锐爆音。
面对这种近乎拼命的攻击,即使是死亡骑士也惟有选择闪避。可是这一剑的冲击力太过强大,格挡的瞬间,精王剑猛地弯成了半圆,接着从亡灵的手中飞了出去。
赢了~!
不顾突然加速造成的眩晕,夜莺立即回过身,长剑直刺向手无寸铁的死亡骑士。
面对直点向眉心的利刃,阿尔萨斯的眼神起了变化——是让泽菲利斯觉得非常不舒服的变化。那双燃着冷火的瞳孔仿佛在宣称,“其实我所渴望的正是这种千钧一发的时刻”。
下一刻,死亡骑士动了起来,速度之快甚至超越了夜莺的想象。只是一眨眼的工夫,那个影子一样的存在已经切入了女剑士的交锋距离以内。阿尔萨斯左手擒住夜莺持剑的右手,接着右手猛地放出一拳。
这一拳正中泽菲利斯的心口。
精王剑“云耀”在半空中翻转着,过了好几秒才再度落下,一只手稳稳地接住了它。
如果说连绵不绝的雅赫维山脉是一片白色的大海,那此刻这片海水正在沸腾——巫妖的火流星一颗接着一颗从天而降,摩擦空气的蜂鸣声尖得刺耳。接着,当这些赤红的陨石撞上山峰时,则会激起更大的涟漪,简直就好象石子入水时溅出的波纹一般。
只不过,每一道涟漪实际上都是宽达数公里的雪崩,每一道波纹都吞噬去了无法计算的生命。即使从高空中俯瞰,依然可以察觉到地脉的颤抖以及群山的动摇。
随着时间的流逝,两万人的精锐部队数量迅速减少,踏雪而行的死亡骑士却几乎没有任何损失。和能自由控制重力的死亡骑士不同,叛神者的部队并没有来自神或者其他超自然力量的庇护,剑术在这种时候显得毫无用处。
想要扭转这种极端被动的局面,唯一的办法就是搜索并摧毁设置于峰顶上的大型法阵。
在摩提达尔负责战略调度之时,身为祈祷士的布兰德路特·达荷肩负起了这个任务。
对于掌握了祈祷之奥义的人来说,想要从剧烈的魔力波动中搜索控制源头并不困难。但是在接近雅赫维山脉的第一道分水岭之前,一个身影却挡在了祈祷士的面前。
两人都悬浮在数千米高的高空,一个凭借心想事成的祈祷之力,一个依靠有序运做的奥术之力。苍茫的群山仿佛静止的背景,雪崩的轰鸣犹如遥远的回音,在这个远离尘世的高空战场上,耳畔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和风声。
“法师吗?”看着巫妖再明显不过的衣着,布兰德路特露出不屑的神情,“在祈祷术面前,仅只属于现世的魔力处于极端的劣势,你没有任何胜算。”
“或许吧,不过在我身后有必须保护的存在,所以没有后退的余地。”无视对方的激将,理查德只是耸了耸肩,“何况,不试试看的话怎能随意断定胜负?”
亡灵的话音刚落,一道闪电便从他的指尖激射而出,奔流向空中的目标。
面对直窜过来的电流,布兰德路特根本没有任何闪避的意思,甚至没打算象征性地摆出防御姿态——在祈祷之力前,这样的攻击显得非常可笑。
理查德同样明白这一点,因为在这几个月里,他曾经向伊修托利之终末详细询问了无数关于祈祷术的问题,其中当然包括“心想事成的防御”的内容。对于凡人来说,以想象构筑而成的结界几乎是无法突破的,但祈祷术结界的弱点同样于此——祈祷士本人不曾留意的地方,结界的力量也会大打折扣。
那道闪电以及紧接着闪电之后的数十支冰箭、数百颗鸣空弹,全部都是用来干扰对方注意力的攻击。至于真正的致命一击,并非由身为法师的自己发动。
下一刻,从更高的天空中突然急速坠下一个黑影,仿佛流星般直射向被魔法之光笼罩的祈祷士。两者擦身而过的瞬间,三道紫金色电光迎头劈下,在半空中溅起眩目的光芒。
狮鹫一击即离,在空中减速后环绕一圈,再次进入半透明的状态——
由理查德的海量魔法作为掩护,由“隐形术”和“久远之灯火”双重加护的法洛希黛发动攻击,这就是攻击祈祷士的最有效方法。而毫无征兆的第一击将会是夺取对方性命的最好机会。
可是当光芒散去后,亡灵大军的总指挥却笑不出来。
布兰德路特毫发无伤地悬停在对面,并没有因法洛不可思议的一击而惊谔。但令理查德感到窒息的并非是祈祷士冷静的眼神,而是在对手身边振翅飞翔的存在——那是一只身长不到一米,通体翡翠色的龙类生物,它的额顶嵌一颗律动着光芒的红宝石。
一只精魅龙。
传说中这种罕见的亚龙生物以有序的奥术能量为食,而且无论多少都能在一瞬间分解,因此只需要小小的一只,就有可能令整个超大型法阵全部失效。当初为了破解炎之城塞的防御,巫妖也曾试图召唤过精魅龙,但最后得到的结论是,“这仅仅是个传说”。
“原来……竟然真的存在精魅龙?”理查德头一次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这样就能联系起来了——在洛伦丹登陆战时,诗帆之所以会感觉到有数名祈祷士的存在,就是因为布兰德路特的身边还有这么一个智商高于常人的意识体。
“看来伊修托利之终末的确教授了你们很多东西,如果是普通祈祷士的话,或许已经被那柄精王剑一分为二了吧。”布兰德路特扫了眼在远处盘旋的狮鹫骑士,哼了一声,“不过我是不一样的,因为从一开始,设置下的结界就是‘防御一切物理攻击’,所以根本不会被你的魔法干扰。”
至于理查德的法术弹幕,当然都被那只精魅龙给吞噬掉了。换句话说,现在是法洛希黛和祈祷士的一对一较量,巫妖已经完全失去了作战能力。
“像这样的攻击,根本就不可能阻止得了我。”祈祷士掀去自己的毛皮斗篷,沉重的金属铠露了出来,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在成为祈祷士之前我是一名骑士出身的统治者,现在就不妨以骑士的方式来结束掉你们~!”
米特兰曾经的国王抽出了腰间的阔剑。
下一刻,伴随着劈砍的动作,一道宽达数百米的火焰之刃从剑锋上激射而出,直扑向半空中的理查德。巫妖连忙用移送方阵躲开,可是落空的炎浪并没有就此消失,而是继续向前推进,最终撞中雅赫维山脉的一座高峰,将顶端整个焚烧殆尽。
亡灵军团的指挥官忍不住咬紧牙关——在那座山峰上恰好隐藏着寒冰皇冠骑士团的一个大型法阵,这一击不仅将之彻底摧毁,而且还杀死了自己的好几名同僚。
“看来我似乎是击中什么了?”祈祷士讽刺地问。
回答这个问题的是一连串耀眼的闪电。
雅赫维山脉上空五千米,金属与魔力的交锋依然在继续。但随着庞大的火焰刃一次又一次落下,战场上被摧毁的山峰也越来越多,火流星被召唤的频率很明显地降低了,连带地,雪崩也变得不再那么频繁。
这都是由布兰德路特一手造成的。祈祷士的攻击方式很容易让人联想起“魔法剑士”这个职业,但是比起艾伯塔的风之刃,由祈祷之奥义驱动的攻击显然要可怕太多了。更糟的是,比起对手强大的攻击力,他的防御力要更让人头疼。
身为云耀的使用者,法洛希黛的剑术很明显地超越了布兰德路特。有好几次,狮鹫骑士都已经冲进了对方交锋的距离,无奈即使是精王剑“紫荆”也无法贯穿那层结界,最后依然无功而返。
至于理查德·巴雷斯威力强大的法术,在精魅龙的眼里根本只是美味的点心而已。
当女剑士的利刃再次在敌人的结界上溅出一片火花时,冷静的巫妖也终于烦躁起来了。可恶……如果当初有学剑术就好了,不,不用剑术,如果我掌握了射箭的技巧,说不定就能把那只混蛋龙给射下来,至少它身上应当没有结界吧……
等等~!理查德恍然大悟地看着对手。
“法洛希黛,你有发现那家伙的弱点了吗?”巫妖停下手上的魔法。
“弱点?”金发女子重复了一遍对方的话语。
“没错,仔细想一下,你不觉得‘防御一切物理攻击’这句话有很大的歧义吗?”
法洛希黛略略沉思,然后点了点头:“虽然觉得有点象是文字游戏,不过值得尝试。”
“我的魔力也支撑不了多久了,不妨就此做个了结。”理查德的眼中掠过一线闪烁的光芒。与此同时,他的右手立刻被一团紫黑色的能量所包围——黑魔法“枯萎”。
最初的几次交锋过后,附着在狮鹫身上的隐形魔法便已失去了效果,现在的法洛希黛没有任何奇袭的机会,也因此,狮鹫骑士选择了正面突破。
“很有勇气的表现。”布兰德路特举起手中的阔剑,“但是你居然从正面冲过来,未免太有勇无谋了~!”祈祷士的武器连挥三次,灼热的火焰之浪一层叠着一层蜂拥而出。
面对迎面而来如排山倒海的攻击,女剑士没有任何慌张。狮鹫的翅膀突然收缩,接着全身突然下坠,当祈祷术凝聚起的火焰之刃从头顶掠过后,迅速张开的双翼立即将凯欧与法洛希黛再次拉上高空。
理查德猛地向布兰德路特挥出右手,一股黑暗力量如同狂风骤雨一般袭来,就连法洛希黛也感到窒息。可是精魅龙却以身体为屏障,将理查德施放的强力黑魔法尽数吸收。
接着,擦肩而过的瞬间,紫荆再一次在结界上劈出一道亮痕。
“愚蠢~!”祈祷士嗤之以鼻。
“那可不一定。”伴随着自信的话语,法洛手中的长剑猛地抖开。
九节剑的尖端准确无比地贯穿了精魅龙。
下一瞬间,衔着猎物的紫金色长蛇再度回斩,这一次,利刃毫无停滞地突破了布兰德路特的结界。锋利的精王剑一下就将敌人的铠甲击得粉碎,并且带开一条巨大的伤口,鲜血飙射而出,扬起在冰冷的寒风中。
“怎么可能……”直到撕心裂肺的剧痛传遍全身,祈祷士才终于回过神来,不甘心地吐出这么一句话。接着,失去意识的残破躯体便从五千米的高空直直地坠落下去,在白色的群山中化为一个黑点,最后消失。
祈祷术结界并没有失效,决定胜负的关键在于那只贪吃的小龙——因为“防御一切物理攻击”的御壁,并没有将精魅龙当成是敌人,也因此,锋刃上串着精魅龙的精王剑也被判定为无害的友方,紫荆因此得以轻而易举地突破意识的防御,实施必杀的一击。
“不过,你是怎么猜到这一点的?”法洛收剑入鞘,眼神里带着钦佩。
“根据诗帆所述的原理,原本是应当寻找‘意识不集中的地方’,但是既然对方通过龙族弥补了这个弱点,我就只能去寻找‘考虑不周到的地方’了。”巫妖在一瞬间露出放松的神情,可是很快,那种表情就被凝重代替了——从这里俯瞰下去,至少有一半数目的大型魔法方阵已被祈祷士的力量摧毁。
战斗将会变得越来越艰难。
三千五百名战士全都葬身于无法抵挡的雪崩之下,与云耀剑士的对决也已分出胜负,阿尔萨斯于是还剑入鞘。
死亡骑士的对手正躺在地上,洁白的积雪与那头黑发形成鲜明的对比,嘴角的一抹鲜血格外显眼。从泽菲利斯逐渐涣散的眼神来看,她正处于清醒与死亡的最后一刻。
“从剑术技巧来看,你的老师应当就是莫巴帝·辛格威斯吧。”往生者俯下身去,将夜莺的剑置于她的胸前,“现在立刻告诉我,那家伙躲在什么地方?”
“我喜欢你……”答非所问的轻声自语。
女孩的视线越过了死亡骑士的肩膀,凝视着头顶巍峨宏伟的世界树,在那里,自己心仪的爱人正等待着最后的战斗。
“我好喜欢你……”泽菲利斯一边微笑,一边剧烈地咳嗽起来,“所以很抱歉,虽然你一直教导我要尊重自己的敌人,但是现在却没办法那么去执行。”女孩用最后的力气,抓住了敌人的手腕。
“对不起,不过请你和我一起走吧。”夜莺最后的话语比雪更为冰冷。
当阿尔萨斯注意到那纤细手腕上越来越亮的手镯时,他终于醒悟了过来:“该死的~!”
下一刻,死亡骑士愤怒的咒骂声被震彻群山的巨大爆鸣吞没了。
第三部 诞生 第三十一章 诞生
爆炸的巨大回音在雅赫维的群山间回荡,久久无法散去。如白金一般的光辉从山谷的最深处喷发开来,如同喷涌而出的光之泉水,一时之间照彻了苍茫的群山、蔚蓝的天空。
这场战争的主导者莫巴帝·辛格威斯站在世界树的顶端,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发生。面对灼目的光线,那双宝石般的瞳孔甚至连眨都没眨一下,就好象要将每一秒都烙印在自己的脑海中一般。
当一切恢复宁静后,血族转过身,再度面无表情地注视对面的灵魂之殿。
这里是世界树之冠的中心。
八年之前的神之黎明,吸血鬼脚下的空中广场曾盛开着鲜花的海洋,伊修托利在这里向自己的欧林诉说了全部的真相,死亡骑士在这里为守护女神而献出了生命。但此时此刻的广场却显得空空荡荡,矗立在莫巴帝眼前的,只有门扉紧锁的灵魂之殿。
血族曾试图以圣十字剑强行破坏大门,但最后发现这种行为根本是徒劳——明明目标就在眼前,手中的长剑却永远也无法斩中——如果说圣十字剑“诀别”是能斩开一切的武器,那么这座建筑就是超越一切的存在。
能触摸这扇门的只有伊修托利之终末,那位叫做诗帆的少女。
然而,当门扉开启之时,等待着这个世界的又是什么样的结局呢?是彻底的毁灭还是传承的新生?是无序的排列还是命运的掌控?是凡人所愿还是神的意志?究竟为何就连伊修托利本人都不知道。
正是这种不确定性,成为了自己永恒的挥剑理由;正是这种不确定性,迫使自己背叛了自己的女神;也正是这种不确定性,成为了泽菲利斯牺牲的根源。
已经没办法回头了。不,对于圣十字剑的持有者来说,根本就不会去考虑那样的分支。
将依赖着神灵的世界纠正,这是唯一的选择。
巨龙的咆哮将莫巴帝从短暂的出神中拉回现实,克拉费里格所率领的部队已经从隐蔽的云层中俯冲了下来,仿佛从天而降的黑色瀑布,直扑向世界树之冠。栖息在粗大枝桠上的影龙立即升上天空,与同样庞大的对手纠缠在一起,接着便是躯体间猛烈地碰撞,利爪疯狂地撕扯,龙牙野蛮的咆哮以及残酷无情的相互零距离喷吐。
翡翠色的宽阔叶片被鲜艳的龙血染成了一片一片的嫣红,不朽的树冠在巨龙的搏斗中微微颤抖,但战斗虽然惊心动魄却完全无法吸引莫巴帝的注意力
血族宝石的瞳孔中,只有那双燃烧的翅膀。
赤红色的凤凰在纷乱的战斗中显得格外醒目,但是却没有一只影龙有能力追上或者阻止凤凰带起的尾焰。那只美丽的大鸟收拢起宽阔的翅膀,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穿梭过纵横交错的枝桠,犹如一颗掠过黑暗的炫目流星,从天顶直坠下来。
下一瞬间,空中广场上猛地腾起火焰的潮水,携裹着热浪的飓风席卷过整个广场。
莫巴帝并没有闪避,他的周身浮现出一层淡淡的水色薄膜,火焰之风在接触到这御壁的瞬间立即熄灭,就连半点火星也没有剩下。
“你的最后一位分身已经来了,为了达成你的愿望。”圣十字剑的持有者最后看了灵魂之殿一眼,然后对着看不见的女神这样说,“现在,也是我履行自己职责的时候。”他说着,以手中冰冷的武器行了骑士之礼,然后大踏步走向炎之飓风的中心。
伊修托利之终末与她的守护者就在眼前,然而和上次相比,却有些微妙的不同——那柄剑,以及他们的眼神——原本萦绕着死亡气息的大剑,此刻却象水晶般闪耀着湛蓝的光辉;原本掩饰着迷茫的瞳孔,此刻却充满了自信与坚决。
正是因为这种改变,所以才能战胜绯红之王美露基狄克吧?
即使对于云耀的宗师级战士来说,能战胜火焰主宰者的组合也是极限一般的考验,但是……光凭这些是绝对无法战胜自己的。
圣十字剑上所加持的誓言已经延续了数百年,自己所走过的道路上已经堆积了无以计数的牺牲者。在这样的桎梏和执念的支持之下,莫巴帝·辛格威斯不允许失败。
“既然有所觉悟的话,那应当可以毫无迷茫地战斗了。”没有多余的话语,凝聚于蓝宝石中的寒光逐渐攀升至剑锋的顶端,“诀别”鸣响等待着战斗的到来。
吸血鬼走近的速度很慢,可是隐隐的有一种强大的威势随着他逼了上去。远处他黑色的披风轻轻飘拂,仿佛把莫巴帝整个人罩在一层缥缈的黑云中。
感应到了来自对手的强大压迫感,罗兰摆出突刺的姿势:“来吧~!”
霜恸的剑锋微微点地,持剑者的双眸没有任何迷茫。
血族一脚猛踏入地,整个空中广场在难以想象的力量下震动了一下,裂开的地面迸出无数砖石。乘着暴雨般飞散开的碎片,圣十字剑在空气中划出一个闪亮的半圆。
莫巴帝率先发动了攻击。
不需要试探或保留实力,双方从一开始就完全进入了战斗状态。霜恸与诀别的每一次碰撞都带起了大片魔力的火花,随后,从剑身上倾泻而出的光之流便蛮横地碾过持剑者的全身,令他们的肉体与灵魂一同发出悲鸣。
剑刃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相互猛斩,而战斗的双方也在整个世界树之冠上四下游走,不时有巨龙被锐利的斩击带过,接着立即被切下身体的一部分。不仅如此,就连不朽的枝干和树叶本身也被卷入了狂暴的剑风中,纷纷从高处坠落。
灼目的火花与带着残影的跳跃令观战者觉得眼花缭乱,可是诗帆却可以从祈祷术的震动中察觉出目前的局势——身在剑影中的罗兰就好象在顶着山一般的压力——黑暗之鹰依然处于下风,战斗的节奏被吸血鬼稳稳地掌控着。
一点寒光突然从黑发少女的眼前划过,清脆一声钉入广场的地面。当她看清那是什么的时候,瞳孔禁不住在一瞬间冻结——钉入地面的是一片湛蓝如水晶的碎块——霜恸的碎块。
怎么可能~!
必须做些什么,否则等待在终点的就会是逃不过的死。可是究竟该怎么做?自己的力量已经从意识网中完全撤回,现在全部都施加在了罗兰的防御和攻击之上,如果这样都无法战胜莫巴帝,那还有什么办法呢?
如果完全解放自己的力量,或许……
可是这一次不会再有奥露哈的执念陪伴了,光凭自己一人,真能操纵得了吞噬理智与意识的猛兽吗?
沉闷的响声令诗帆的注意力回到现实——罗兰被拼剑时的猛烈撞击打回到空中广场上,整个撞进了坚硬的地面。
根本没有任何喘息的时间,在溅起的瓦砾落地前,黑暗之鹰便一跃而起,格挡住了接踵而至的第二剑。两柄武器之间飞溅起明亮的魔力之光,罗兰和莫巴帝的面容在火花中一闪而逝,接着吸血鬼猛地后跃,结束了第一轮交锋。
罗兰的全身都是剑痕,鲜血顺着一个个细小的伤口流出,看起来十分可怕。
“原来如此,即使有祈祷术的帮助,你依然无法达到云耀的最高境界。”吸血鬼很难得地以战士的口吻评价对方,“虽然就速度而言似乎更胜我一筹,只不过那依然是无意义的条件反射罢了。”
“你说什么~!?”黑暗之鹰冷冷地看着敌人。
“‘云耀’的存在意义就是为了令战斗摆脱条件反射的动作,使战士在闪电般的对攻中依然保有思考的能力。遗憾的是,当你将速度提高到超越音速的极端时,似乎思维又一次落后了,结果再度变成了一味求快的攻击。”
“虽然你可能认为自己是在以‘思维’作出判断,但其实在那之前,你的身体已经作出结论了,而‘思维’仅仅是在事后承认并接受这一切罢了。”莫巴帝再一次将十字剑置于胸前,然后逼了过来,“毕竟,你们是两个人,不可能达成完美的协调,所以也绝对不可能战胜我。”
那双宝石的瞳孔中映照出冰冷的剑影,明确地表示出要结束一切的决心。
要怎么做?罗兰焦躁地问自己,可是根本没有答案,对方的实力确实在自己之上,而且根本没有缩小的可能性。
就在此时,熟悉的悦耳声音在终末守护者的脑海里响了起来。
我决定了,罗兰,我必须解放自己的全部力量。不仅仅是为了这场战斗,更是为了能达成真正的选择。
诗帆?
如果无法正确地面对自己,就不可能开启那扇门。你愿意相信我吗?
罗兰的嘴角微微上扬。
当然。
那么,请成为我的剑吧。
下一刻,遥远的琴声传进了黑暗之鹰的意识。仿佛有什么在心中爆发一般,旋风般扩散开的寂静在一瞬间屏蔽了罗兰的视听,伴随着天籁般的旋律,双眼放射出深蓝色光芒的罗兰和他的剑,一齐踏出致命的舞步。
黑色的身影与反射着寒光的巨剑融合在了一起,化为一道闪耀的亮线,在瞬间贯通了诗帆面前的整个广场。空间猛地震动了一下,轰鸣声中,就连寒冷的空气也好象沸腾般狂乱地鼓噪。
由神之力驱动,神之欧林为载体,足以摧毁一切的共鸣之剑。
就象很久以前在寒冰皇冠发动的时候一样,当原动攻击结束后,罗兰只能倚靠着霜恸保持平衡。他的皮肤因大量微血管破裂而呈现出深紫的颜色,关节各处都因为强烈的冲击力而产生淤血症状。
但是——
当黑暗之鹰抬起头时,突然发现那双宝石般的瞳孔依然直视着自己~!
身为凡人的莫巴帝·辛格威斯完完全全地防御住了伊修托利的攻击~!
什么~!?
仅仅一瞬间的思维空白,但是却足够云耀的使用者分出胜负了。从剧烈冲击中恢复的吸血鬼飞起一脚,将罗兰猛地踹了出去。而在青年着地的瞬间,闪耀着寒光的剑锋已经迎面斩了过来。
失去平衡的黑暗之鹰试图举剑反击,可是根本没用。莫巴帝已经冲进了两人交锋的距离,由圣十字剑卷起的剑风将对手的双臂绞得粉碎,沉重的霜恸则被剑风刮到几米开外。在失败者来得及产生恐惧或是无奈或是任何其他感情前,那柄剑已经从罗兰的嘴里Сhā进,后脑穿出。
下一刻,莫巴帝的两眼放光,左手如攻城槌般放出刚烈无比的一拳。强大的冲击力在刹那粉碎了铠甲内的肉体,右手的长剑接着猛地一甩,将罗兰的头颅连着半截脊椎一同扯离支离破碎的身躯。鲜血如喷泉般从颈项中飙射而出,扬起数米高。
胜负只是一刹那的结果。
“骗人……”呆呆地看着绝对不相信的景象,诗帆低声地呢喃,似乎完全忘记了可怕的敌人就在面前,“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的,罗兰才不会死……绝对不会的……”
无视对方心碎的啜泣声,莫巴帝就象爆裂的火花一样再次射了出去,高大的身影从尸体和瓦砾上飞掠而过,长剑直指女孩的眉心。
一对火焰之翼突然从诗帆的背后展开,上面的每一片羽毛都是锋利无比的刀刃。四溅火花的映照下,这对携裹着死亡的翅膀正反射出刺眼的光芒——或许是无意识的防御,或许是愤怒的驱使,或许是仇恨的具现。
可是在坚守责任数百年的守护者面前,由感情而生的祈祷术又算得了什么?
闪烁着寒光的十字剑一下就斩开了那对火焰之翼~!圣十字剑毫无停滞地继续前进,在空气中划开一条耀眼的线。这一剑削掉了诗帆的半个脑袋,纤细的身体颤抖了一下,无声无息地软倒在广场上,鲜红的血和灰白的脑浆洒了一地。
时间仿佛在一瞬间冻结,惟有另外半个首级落地的声音清晰可闻。
莫巴帝稳稳地站定,圣十字剑依然如出鞘时一般,散射着清冷的光辉。胜利者定了定神,然后谨慎地回过身确认战果。
没错,自己已经确实杀死了伊修托利之终末,并且确实地摧毁了她的灵魂。伊修托利将无法成为完全体。
“那么,就这样,一切都结束了。”世界的守护者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露出既安心又疲惫的表情。
肩负的重担在一瞬间完结,即使是历经无数风霜的男人也觉得全身仿佛虚脱了一般。可是几秒后,莫巴帝便迫使自己重新振作起精神——因为,螺旋还将继续。新的女神依然会诞生,其中的某一位依然会想要成为完全体。因此,在凡人彻底遗忘神之前,手中的圣十字剑是不可以停下的。
虽然已经抹消了伊修托利之终末,收尾的工作却相当麻烦。在部下大多战死的情况下,自己必须妥善地处理好各大势力之间的动荡,并且继续以银翼商会副会长的身份存在下去。
只是这一次,白凤将军却不会陪伴自己了。
血族依然面无表情地俯瞰着战场,背影却显得有些落寂。
正当莫巴帝在回忆与理智间挣扎时,周围的气息却在一刹那起了微妙的变化,异样的危机感渗入五官,令身体和心灵莫名地紧绷。
下一瞬间,一道剑光毫无征兆地裂空而来,激起的气流似乎已经割到了莫巴帝的面颊。身经无数大战的血族一生第一次感觉到死亡如此凌厉的破空而至,大惊中他连忙举剑格挡。
寒光一闪而过,攻防只在罅隙之间,吸血鬼根本来不及用眼去看只是凭本能防御。一声金铁交击的鸣响贯穿了他的耳膜,接着,属于亡灵的冰冷鲜血在空气中扬出三尺高的红雾。
虽然在最后时刻守住了要害,但利刃还是无情地咬进了莫巴帝的肩头,猩红色在近乎透明的剑身上流动,令流淌的时间再次冻结。
只不过这一次的立场完全反转。
这怎么可能?莫巴帝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
罗兰·斯特莱夫居然就站在自己面前,手中的霜恸带着逼人的冰冷气息。而在黑暗之鹰的身后,赫然站着伊修托利之终末,女孩翡翠色的瞳孔恰巧在此时迎上吸血鬼的宝石瞳,那清澈坚决的眼神令莫巴帝的意志无法抑制地动摇。
我明明已经斩杀掉这两个人了,为什么~!?
“是祈祷术的力量。”仿佛看透了敌人的疑惑,黑发少女淡淡地回答。
幻象?是从什么时候陷入的?血族用尽全力推开嵌在肩上的大剑,然后勉强摆出防御的姿势。自己此刻正位于空中广场的边缘,这说明自己确实抵挡下了由伊修托利驱动的共鸣之剑~!
结果那一击仅仅是个诱饵吗?
状况很明显地超出了自己的掌控,而在了解到这点的同时,莫巴帝的神色也已恢复了平静。
所谓最顶尖的战士,不仅是指能在大多数时候将一切把握于手中的强者,更是指那些在情况超出预测时依然能冷静应对、扭转乾坤的人。
凝聚于剑刃之上的一点寒星渐渐黯淡,凯琳娜蓝宝石中再次涌动起湛蓝的光芒——为了避免再次陷入祈祷术的幻象,莫巴帝舍弃了攻击,转为采取防御的姿态——如果将凯琳娜护身符中的力量全部用于肯定自我意识,即使是伊修托利之终末也不可能再次得手。
“没用的~!”罗兰冷冷地看着圣十字剑的变化。
血族没有回答,他的剑就是回答。黑暗之鹰话音未落,“诀别”已斩了出去,和主人一起掠过地面,射向眼中的目标。这是完美无比的突刺,但是却毫无意义——因为圣十字剑根本无法击中目标,无论莫巴帝如何奔跑,和对方之间的距离都没有任何改变。
又陷入幻觉了~!?
来不及反省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罗兰手中的大剑已洒出大片的弧光。“诀别”与“霜恸”碰撞时带起的剑风,再次将两柄剑的主人完全笼罩。和上次一样,莫巴帝试图抓住云耀快攻中的战斗节奏,并且将形势导向对自己有利的方向,然而下一瞬间,他的反击却突然落空~!
圣十字剑完全斩偏了。
下一刻,罗兰的瞳孔中绽放出熊熊的火焰,手中的大剑如闪电般刺出,速度之快让北风望尘莫及。
霜恸从正面刺穿了吸血鬼的身体。
两名云耀的使用者重重地撞在了一起,由于巨大的惯性,两人一同在空中广场上滑过数十米距离,这才终于停下。从诗帆的角度看去,不共戴天的宿敌就好像在拥抱,可是雪亮的霜恸已经从莫巴帝的脊背后面高高突出,带血的冰晶之刃格外刺眼。
圣十字剑的持有者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看着头部紧贴自己肩膀的罗兰,两人的目光对接在一起:“还是……祈祷术的力量?”
“没错,这并不是我的胜利。”青年水色的瞳孔闪烁着光芒,“而是诗帆与伊修托利的胜利。”
黑暗之鹰看着被击溃的对手,慢慢地拔出大剑,冰冷粘稠的血液从莫巴帝的胸膛中喷出,如同赤红的火焰,在血族的体外燃烧,在广场上,在剑刃上,在任何地方。失去敌人的支撑,吸血鬼只觉得双膝无力,一下子向前方跪倒。
罗兰有意识地躲开,诗帆也是。这样,圣十字剑持有者下跪的对象便不是自己,而是由世界树之颠所望去的一望无际的群峰。
“‘终末‘的力量可以由另一个‘终末’来抗衡……可是现在……为什么?”莫巴帝不解地看着镶嵌在剑锷上的宝石,下意识地问。
“因为女神遗留在人间的最后一份力量已经觉醒,现在的我不再是终末,而是伊修托利的一部分。”黑发少女这样回答,翡翠色的眼眸中有某种温润的液体缓缓流动,散发着足以令任何宝石黯然失色的柔和光彩。
莫巴帝咬紧牙关,用最后的力气将手中的剑掷了出去,闪光的剑锋贯过停滞的空气,瞬间跨越整个广场,直射向诗帆的眉心。
黑发少女纤细的手臂微微举起,在昙花般美丽的指尖前,凝聚着凯琳娜全部力量的圣十字剑静止在空中不动,好像被冻结了一样。
属于金属的时间再度开始流淌,剑刃的表面立即出现颗颗锈斑,红褐色的铁锈疯狂蔓延,只是短短几秒便完全化为灰烬,消失在了寒风之中。凯琳娜的蓝宝石在刹那间裂成碎片,水晶的残片向四外飞射而出,闪着银光,雨点一样,最终化为细小的尘埃。
束缚了长剑与它的主人数百年的誓言在一瞬间烟消云散。
下一刻,一对纯粹由光芒构成,如同丝带般轻柔飘渺的羽翼在诗帆身后浮现,女孩轻轻飘浮了起来,离开脚下坚硬的地面,逐渐升上蔚蓝的天空。那双金色的翅膀不断地向外舒展,每一次振动都展得更开,每一次振动都变得更亮。
光之羽翼笼罩了如都市般宏伟的世界树之冠,覆盖过广阔的苍穹,映照在每一个人的眼中。
那一瞬间,时间和空间仿佛都失去了作用,意识,失重了……
接着,清脆的解锁声打破了寂静的空气。
门已开启。
只为诗帆开启。
飘荡在空气中的低语声逐渐隐没入远方的浓雾,取而代之的是间隔整齐的雷电,湛蓝色的强光有力地跳跃在虚空中,平滑如镜的海面因此不再平静。波纹开始一处一处地显现,然后扩散。
接着,在光与闪电的风暴中,一切都停止了。笼罩在整个海洋上的浓雾与凌厉的闪电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群星密布的晴朗夜空笼罩了远方的地平线。
深蓝色宝石般的海面上,诗帆睁开双眼,感受着强烈的海风吹起自己的黑发。
自己在这里呆了多长时间了?诗帆不知道。但是女孩知道自己很早以前就曾经见到过这片海洋,很多次。她也知道自己在哪儿,因为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那么的亲切。
是的,这深蓝色的广阔海洋……
念之海。
下一刻,周围的景象再度改变。昔日永远平滑如镜的海面波纹荡漾,繁星密布的夜空早已被方才瞬间的黎明驱散,晴朗的淡蓝色天空笼罩天际。无与伦比的巨大力量正在海面下凝聚,那来自大海深处的无声旋律在整个世界回荡。
女孩回过头,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伊修托利?”终末小心翼翼地问。
“我一直在等你。”黑发碧眼的女神微笑着回答。
众所周知,这个世界由三界组成——灵界、幽界与现世。灵界是自然之力的源头,幽界则是灵魂之力的发源地,现世则为物质与凡人之所在。
但是除此之外,还有无人所知的第四界——世界的的意识之所在,只有回归的女神才能达到的地方——念之海。
祈祷士们之所以能够运用自己的意识改变现世的构造,就是因为他们拥有可以连通念之海的能力。在怀抱着某个愿望的思考驱动下,念之海中积蓄的意识之浪便会涌动起来,最终对现世的结构造成不可思议的影响。
这就是祈祷术。
而在所有理解四界之理的人之中,天生就具有与念之海连通的能力并且意志超越凡人的祈祷士惟有——
神。
更准确地说,神就是祈祷士的原型。那些出生于现世之中的凡人仅仅是在模仿神操纵意识之浪的方式,但是却永远都无法达到最完美的程度,所以由凡人具现的力量被称为“祈祷术”,而由神具现的力量则被称为“奇迹”。
而现在,当即将成为完全体的女神终于回到念之海中时,一切的连通便全都不再需要。融入念之海本体的完整的女神,将有能力发动起真正不可思议的祈祷术。
那将会是改变整个世界的奇迹。
“改变整个世界?”诗帆的眼神中一瞬间掺杂进了不安。
“觉得害怕吗?”容颜完全相同的女神走近,凝视着自己的终末。
“恩……有一点。”少女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可是那并不重要,更重要的是,我们有这么做的资格吗?即使是超越一切的神灵也好,以整个世界为代价所作出的改变,是被允许的吗?”
圣十字剑持有者审判的眼神从女孩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身为终末的诗帆有权活下去,但身为神灵的伊修托利是否能够回答来自凡人的质问?
“这样的选择并没有错。”和自己相同的声音再度响起,没有任何迷茫和犹豫,“因为,我们就是这个世界的意志。”
超乎想象的答案迫使诗帆猛地抬起头。
“作为最后形成的界,念之海中的一切全都来自于意识本身。无论是现世、灵界还是幽界,一切的执念也都汇聚为这片深邃海洋中的水流。祈祷士们认为它从来都只静静地接纳从三界渗透而来的意识之流,但却从来不送还任何一滴执念的水珠。可事实上,这是错误的。
“正如同灵界与现世形成质能之间的循环,幽界与现世形成生死之间的循环,念之海也同样与现世形成了一个守恒的循环——理想与现实的循环。
“人不可以选择在什么地方、时代和环境出生,因此自出生的那一刻开始,名为不平等的东西便已烙入了灵魂之中。世界就是如此残酷,而且残酷得理所当然。
“然而,尽管生命只是流淌于历史中一点光芒,尽管灵魂只是轮回于幽界之中的微弱火花,尽管凡人一定要在这残酷的世界中凭一己之力挣扎求存,他们不灭的意志却依然会延续下去,成为永恒的波浪徘徊在念之海中,等待着某一天成为改变世界的原动力。
“凡人为了改变自己无法改变的世界,将执念堆积在念之海中;而念之海为了达成凡人的愿望,创造出了名为‘神灵’的存在。
“那就是我们——由‘始源’、‘本体’与‘终末’三个部分组成,为了认识和感受凡人而降临到人间,并在最后带着自己的选择返回父亲怀抱的意识体。
“作为世界的女儿,我们是有资格改变这一切的。”伊修托利翡翠的瞳孔中流淌着坚定与自信。
“你想要改变这世界吗?”女神再一次问,脚下的深蓝色海洋中涌动起一轮轮的涟漪,仿佛急切地等待着终末的答案。
神由人所造,所以拥有和人一样的心。当获得巨大的力量和无约束的权力时,女神一样会因此动摇,一样会因此堕落,一样会因此遗忘自己被创造的目的和梦想。所以,念之海等待了上千年,却依然无法达成改变世界的愿望。
可是……
“我想要改变这世界。”诗帆小声但毫无犹豫地回答。女孩取出珍藏在怀中的绘卷,然后翻开了扉页,“从诞生时起,我的书就一直是空白,从未有过任何信息在上面出现过,为此,我曾经想要逃避。
“可是,现在我已经决定不再逃避自己了,我想要接受命运所赋予的一切,接受自己,接受他人,接受周围的事物。我希望能以自己的意志在这书上写下些什么,并且证明自己的存在是有意义的。”
“所以,我才会选择开启调律之门扉。”
这世界渴望进步的执念是确实存在的。
“我渴望改变。”
梦琉与久远的融合体微笑起来,然后温柔地搂住了诗帆:“那么,开始吧。让伊修托利达成父亲的愿望,让伊修托利祈祷这世界的改变。”
蜷缩在另一个自己的怀中,女孩安心地闭上眼:“伊修托利的身体,很温暖。”
一滴液体落入深蓝色的水中,发出巨大而低沉的水声,一切又重新归于平静。然后,又一滴液体滴落,再次发出巨大而低沉水声,而后再次归于平静…….
接着,一切豁然开朗。
光之羽翼终于完全展开了。
那翅膀就仿佛巨大的帷幕,遮蔽了整个苍穹。
成千上万道光芒象喷泉般从每一片羽翼的末端涌出,它们编织出遮天盖地的极光帷幕,随后让那摇曳的彩虹绵延万里,传向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极北之地的特里亚峰,艾拉泽亚的金色平原以及海那一头遥远的卡那多斯大陆——到处都充满了神之双翼的光芒。
“伊修托利终于成为完全体了。”理查德冰蓝色的瞳孔中流露出无比的欣喜。
“不可能,难道首领失败了?”摩提达尔慌乱地停下法术,接着却被整个攫去视线,“那……世界将会怎样呢?”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祈祷术。”望着五彩缤纷的天空,芙罗拉静静地自语。
悬浮在空中的已不再是诗帆,而是由诗帆、久远与梦琉共同形成神之完全体。那个由金色光芒勾勒出的纤细身影,透过念之海的领域,映照在三界之中。灵界的元素主宰在她的歌声中沉醉,幽界的深邃瀛海因她的光芒而律动。
或许在伊修托利之黎明时,凡人所能做的仅仅是仰望着天空中的极光,感慨新女神的诞生。然而此时此刻,传递而来的却并不仅仅是华美的景象,还有直透心灵的震撼。
那是伊修托利执着的祈祷。
那是世界要求改变的决意。
那是渴望一同共鸣的和声。
所有人的身体中都浮现出无数的光粒子,仿佛被磁铁吸引般曳着金色的尾焰奋力向光源飞舞,紫色、银色、金色与猩红组成的光之洪流从天空深处倾泻下来,也许此时此刻,整个世界都在抬头仰望吧?
由极光编织出的大网终于被凡人意识的共鸣之光填满了。
伊修托利历○八年四月六日,整个星球都被包裹在伊修托利完成的不可思议的光之茧中,仿佛等待羽化的蛹一样沉沉睡去。
接着,从中传来一声壳裂的轻微脆响声。
伴随着这声音,一只小小的翅膀探了出来。
『没有任何一滴水不是源自大海,它注定要重新回到那诞生它的地方。离开大海与回归大海,是始源,也是终末。』
第三部 诞生 终章 绽开的世界
伊修托利历○八年四月七日,新的一天。
『历法并没有改变,因为改变的是世界本身——前一天是奥罗拉纪伊修托利历○八年四月六日,而今天,则是伊修托利纪伊修托利历○八年四月七日。』
清晨的微风悄悄带起窗帘,朦胧的阳光于是偷偷漏进房间,落在女孩的身上。暖洋洋的味道让睡美人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眸子,第一眼就看到了正对自己的大座钟——时针的位置正指向八点。
“该死的……”女孩晃了晃脑袋,然后撑起铅一样重的身体,“我居然又熬夜了。”
不过无论如何,通宵工作的决定还是值得的,因为原本在书桌上码了三尺高的文件此刻已经全部处理完毕,只剩余下手头的最后几份了。但是说起来,自己为什么非要在六日之前处理完全部事务呢?又不是什么十万火急的军情,放到明天做也不是不行吧?
醒来的睡美人用手托住下巴,静静地开始自我检讨。
下一刻,她猛地从椅子上跳起,不顾仪态地大喊:“四月七日~!糟糕,已经来不及了~!”
当院长室的大门“砰”地一声打开时,沙夫朗·比兹吓了一跳。可是还未等他张开口,一个风风火火的人影便两眼放光地从阴森的房间里以不可阻挡之势冲了出来,然后一把拎起中年男人的领子。
“为什么不早点叫醒我?”震耳欲聋的怒吼在副院长的耳畔回荡,“你知不知道今天是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重要的开放日?接下来整个一年的运做能否成功就全看今天的表现了,你居然还一副如此悠闲的表情?”
“那个,院长大人……”
“不要解释,解释就是掩饰。”女孩不耐烦地打断对方,“现在没空罗嗦,立刻给我想一个方案出来……”
“如果您是指开放日的布置问题,已经全部都做好了。”沙夫朗堆起满脸笑容,以最快的速度吐出一连串解释,“因为正式开始的时间是十点,所以我认为没有必要在两小时之前就叫醒疲劳的院长,相信您也希望能以精力充沛的姿态去和精明的赞助者们周旋吧?”
十分钟后。
“沙夫朗你做得很好,不愧是我选中的人才,如此一来那些好大喜功的贵族一定会非常满意的。”在查看过整个布置和人员安排后,院长大人的脸上绽放出奸商一般的笑容,“好吧,既然时间这么充裕,那么我也去打扮一下好了。”
这里是里德尔孤儿院。作为位于繁荣王都之中的收容所,此处不仅具有最大的规模,同时还管理着全国三十四所孤儿院的运行状况,与索非亚和巴马丁之间也有相当紧密的联系。可以说,里德尔孤儿院的成败,在很大程度上会影响到全大陆孤儿院的命运,从而最终影响到孤儿们的未来。
所以,必须要做到最好。
四月七日是孤儿院的开放时间,事实上则是赞助商们前来考察投资成果的日子。在这一天,无论是贵族还是商人异或是国王派遣的专员,全都会来到这里,评估孤儿的资质,教育情况以及孤儿院本身的影响力,能否得到继续运做的资金,考察时的表现非常重要。
在这一天,里德尔孤儿院的美丽管理者会摇身一变,成为名利场上的千金,在各个势力之间巧妙地周旋,并不时以完美的微笑和优雅的礼仪打动对方。而特别选出的孤儿们也同样异常配合,全都在人前展现出过人的聪颖和诱人的可爱。
一切都完美无缺,今年也不会有任何问题了~!院长在心中默默地盘算着,抬起头时却与一双红色的眼睛接上了视线。
这个人……好高呀~!
“幸会,你就是里德尔孤儿院的院长,泽菲利斯吧?”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
“是,请问您是?”女孩仰着头问。
红眼黑发的高大男子点了点头:“我是莫巴帝·辛格威斯。”
银翼商会大名鼎鼎的副会长~!当泽菲利斯察觉到对方身份的瞬间,两眼立刻变成了星星。哼哼,原来银翼商会也终于打算用慈善事业来为自己扩大影响了吗?很好,那就让我来好好地给你上一课吧,虽然是孤儿院院长,可是在讨价还价上我是不会输给商人的~!
“我知道很多人总是把我的一举一动和银翼联系起来,不过这次我并不是代表商会前来的,而是出于我个人的想法。”似乎并未察觉到泽菲微微扬起的嘴角,莫巴帝自顾自地解释,“换句话说,我希望能以个人身份对孤儿院进行赞助。”
“匿名的无偿赞助。”他强调了一句。
“咦?”女孩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
“当然,在那之前,考察是必须的。”男子再度一板一眼地说道,“如果方便的话,就请为我介绍一下孤儿院的制度和运行吧。”
“好,好的。”狡黠的院长终于回过神来。而当两人渐渐离开人群时,泽菲还是忍不住提了个问题,“但是,为什么要这么做……匿名的无偿赞助?”
“这也是我想提出的问题。”莫巴帝并没有给出答案,“来之前我曾冒昧地翻阅过你的履历,作为里德尔皇家学院的学科第一名毕业生,想必出路并非是管理孤儿院这一条吧?我相信银翼商会同样曾希望能得到你的效忠,可是为什么要这么做?”
“可能是因为……我也是孤儿……”泽菲利斯简短地回答,脸上浮起虚饰的笑容。
“是吗,好宽泛的回答。”莫巴帝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对于我来说,不太希望孤儿在这么小的年纪,就必须为了生存而露出那种不自然的笑容。这个世界并不完美,还有很多需要纠正的地方,虽然我并不认为自己拥有改变社会的能力,不过至少,金钱的作用还是很大的,而我恰恰拥有不少这种东西。”
“希望这一次,能正确地运用手中的力量吧。”
还真是能说啊,理论都是一套一套的。院长在心里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
“另外有个小小的建议,如果想要掩饰通宵工作后的疲惫,需要注意的细节可是很多的。”红眼的男子突然微笑起来,“仅仅掩饰眼睛上的血丝根本不够,至少要将眼影也一并抹除。下次请务必注意。”
“什、什么?”女孩在一瞬间惊讶地张大了嘴。
或许会很谈得来也说不定。
『这个世界的确并非完美,因为凡人的愿望本身便是矛盾的。成功的存在必定要以失败为对照,财富的积累必定要以贫穷为代价,所以,即使是神也无法达成理想的平等。但至少,身处其中的人们并没有放弃对希望的追求,也并没有一味将这不公归结于单纯的命运。』
穿过由盛开的铃兰花装饰的洁白长廊,就是米特兰王都华美宽敞的议会厅了。南洛伦丹联盟的疆域几乎覆盖了全大陆的三分之一,而决定六个成员国命运的代表们,正是在此聚会的。
今天的与会者增加了一位——来自法赫多德的代表。此刻,那个名为托马斯的男人正站在议会厅的一侧,忐忑不安地等待着表决的结果。
“四票赞成两票反对。”议会长朱利安·奥古斯特洪亮的话语声传遍了整个圆形建筑,“那么,作为一个整体,南洛伦丹联盟愿意接受法赫多德提出的合并协议,以及附属的停战协议。在全部抵抗都停止后我们将会派遣人员前往贵国,提供必要的物资援助与技术支持。”
这么一来,对法赫多德长达两年的封锁总算结束了,再加上军费的定额被约束在一定标准之下,相信该国的人民至少会好过些吧。不过……这种建立在强权上的和平,未免太让人担忧。
想到这里,金发女子忍不住叹了口气。
“请等一下。”当她快要走出铃兰长廊时,一个声音传了过来。女议员于是停下脚步,回头看去——对方有一头棕色的卷发,看上去大概三十来岁,两眼中透露出犀利自信的光芒。
“我是米特兰的代表,布兰德路特·达荷。”中年男子自我介绍,“您就是来自艾拉泽亚的法洛希黛·奥兰德小姐吗?”
“是。”女剑士点了点头,眼神中带着询问。
“虽然此次议案顺利通过,不过从反对票的比例来看,至少联盟内部还是有相当大的分歧的。而因此得到的和平,恐怕也会相当不稳定吧。”布兰德路特微微一笑,“我的国王希望能见您一次,毕竟,米特兰王宫离议会厅并不算远,而且我相信当其他代表看到南联盟最大的两国代表一同前往时,想必会有所感触。”
对方说着,递上一封以火漆封口的信。
法洛希黛拆开信,仔细地阅读,接着,嘴角浮现起迷人的微笑。
“你的提议,我接受了。”她的声音清脆嘹亮,“请带路吧,布兰德路特议员。”
『伊修托利能改变的仅仅是人与人之间的状态,这个世界的生产力与认知状况依然停留在原本的水平。但至少,命运的螺旋正在努力向着伊修托利心中的景象靠拢,总有一天,人们会摆脱专制的牢笼,步入民主的殿堂』
夕阳西下,暖色的阳光为天空盖上了一层暖絮。和密不透风的迷雾森林相比,头顶的天空却显得非常空旷,有一种纯净透明的感觉。不远处传来潺潺水声和鸟雀的鸣叫,更增添了几分惬意悠闲。
只不过美景归美景,奥露哈却没那个闲心去欣赏早已看了无数遍的落日——过了整整一天,老师布置下的课题依然没有任何进展,这么一来又会被狠狠地训斥了。
正当她叹气的时候,一个威严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做得如何了?”
“黎、黎瑟西尔老师?”精灵女孩跳了起来,下意识地想要遮住身后的“成果”,不过那显然只是徒劳。
黎瑟只是侧了侧头,便轻易地看到了学生身后的景象——那是一株小小的山茶树苗,大约才长了一米来高。而自己在凌晨布置下的任务是,通过祈祷术让种子完全发育成为十年之树,奥露哈显然没能达成预期的要求。
“非常抱歉。”精灵的一脸掩饰不住的沮丧,“我的能力还不足够,所以没办法达成预定的目标。”
“光说抱歉有什么用?”黎瑟静静地凝视着自己的爱徒。
“那……”奥露哈愣住了,过了好几秒,仿佛醒悟过来般猛地点了点头,“是~!我明天还会继续努力的,从头开始做起~!”女孩的脸庞在一瞬间流露出坚决的表情。
“很好。”祈祷士的眼神变得欣慰。
但下一刻,师徒之间的对话却被林间枯叶的沙沙声打断了。没有任何征兆,一个人影走了出来。
祈祷士并不愿意受到世俗制度的管辖,所以总是选择人烟稀少的地方居住。可无论如何,精灵总是眷顾森林的,而这片广阔的迷雾森林却恰恰属于一个古老死板的王国——精灵王国布拉因那斯。虽然没有称霸大陆的野心,但布拉因那斯的统治者同样会对这种不可思议的力量产生兴趣。
上个月才刚刚拒绝,今天就又派说客过来了吗?黎瑟西尔这样想,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
但今天,祈祷士的判断却罕见地出了错,离开树荫的年轻人没有长耳朵和白皮肤,那是一个有着火红色眼睛的人类青年,脸庞洋溢着年轻与自信,眼神出乎意料地锐利。
“我是阿尔萨斯,”丝毫没有察觉到紧张的气氛,青年剑士上来就自报姓名,然后从怀里掏出一颗闪烁着光泽的灰色宝石,“芙罗拉告诉我说,只要把这个给黎瑟西尔,她就会了解一切,这边哪个才是接收人?”
“是我。”祈祷士面沉如水地回答,接着朝人类点了点头,“既然你带有她的信物,那么跟我来吧。”
这棵大橡树形成的屋宇是建起的时间并不长,所以可说是第一次接待男性进入。根据阿尔萨斯自己的说法,他是一名掌握了云耀之奥义的剑士,并且拥有大卢尔德竞技冠军的伟大头衔。可是那样的力量还不足够,为了能成为世界最强的剑士,有必要要掌握祈祷之奥义,为此剑士探询了整整三年,这才找到隐居于法赫多德的芙罗拉,接着婉转来到此地。
“我拒绝。”黎瑟西尔简短地回答,站起身示意谈话到此结束,“虽然祈祷术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力量,可那绝不是为了战斗而存在的,更不是为了你一个人的痴心妄想。”不等青年来得及反驳,精灵的身影便已消失在了空气之中。
“啊?居然逃跑了?”阿尔萨斯一脸的困惑。
“不是逃跑,只是依靠瞬间位移回到自己的房间去而已。看来老师不是很讨厌你,否则可是会强行送客的哦。”奥露哈接过话头,接着立即就后悔了——因为对方的注意力毫无悬念地转移到了她的身上,而不巧的是,女孩离掌握瞬间位移的技巧还有很远的距离。
“既然你知道那些术语,那么你也是祈祷士吧?”青年赤红色的眼睛毫无顾忌地打量着奥露哈纤细的身体。
女孩先是点了点头,然后醒悟般地摇了摇头。
可誓要领悟最强力量的剑士显然没有善罢甘休的意思,于是两人就这样对峙着,很快,连周围的空气也变得僵硬起来了。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夕阳已经逐渐沉向地平线,为了能打破眼前的僵局,奥露哈终于鼓起勇气,说出了一句连自己都无法想象的台词。
“你……要不要喝茶?”
“啥?”阿尔萨斯瞪大的眼睛说明,他的脑袋终于无法抑制地短路了。
『伊修托利的力量令三界界限变得清明,因此在这里,重叠领域尚未成型。可是,正如凡人的知识和技术没有改变,祈祷术的知识和技术也同样得到了保留。这个世界里,的确存在着可以感应到念之海的祈祷士。而他们所置身的立场,依然是观察,而非积极向上的参与。这样的选择究竟是好是坏,或许只有时间才能证明。』
虽然还未到卡那多斯大陆最美丽的秋季,但今天的温菲尔德学院同样显得热闹非凡。
大卢尔德祭典的气氛似乎已经彻底感染了象征魔法之理的七座高塔,此刻它们全都被缠绕上了无数奥术召唤出的光环。而中央大道的两旁,盛开的樱花则营造出海市蜃楼般的景象,让所有置身其中的人流连忘返。
只不过,依然有一个行色匆匆的高阶法师对周围的一切浪漫改变全都熟视无睹,只是以跑步般的速度冲向自己的实验室。
这个研究绝对会让整个学术界大吃一惊~!理查德·巴雷斯兴奋地想。
一直以来,人们的认知水平都局限于灵界、现世与幽界之间的互动,但现在,理查德要证明,这个世界上还存在这另一个不为人所知的界——意识界。那是祈祷术的源泉,而且与现世之间,必定存在着某种奇妙的联系。
当那联系的真相揭开时,或许整个世界的结构便能彻彻底底地呈现在眼前,这将是多么诱人的前景~!光是为了那一时刻,理查德已愿付出任何代价。
可是,当高阶法师兴冲冲地跑进高塔时,却发现大厅里空空荡荡,除了几个看门的反奥傀儡外,只有两名学者寂寞地坚守着岗位。
“人、人呢~!?”疯狂的研究者气急败坏地大喊。
“理查德教授,大部分人都前往大卢尔德参加祭典去了,请假单在书桌的第二个抽屉里。”摩提达尔早已习惯了对方的态度,“另外,实验法阵也已调整到自动导航模式,每隔五分钟进行一次临界检测,应当可以无故障运行七十二小时以上。”
“而即使出了故障,也有我们在这里守护。”艾莱卡应和般地补充了一句,继续奋笔疾书。
面对这种实验无法继续的状况,高阶法师只得忿忿地撇了撇嘴,然后走近实验室的中央法阵,仔细地开始检查。
这是一座在常人看来眼花缭乱的立体法阵。最基本的精灵文字全都凝聚于巨大的基座上,形成一道稠密的光柱。以此为中心,无数衍生而出的小型法阵则众星拱月般环绕在四周,并象卫星一样绕着中央的光柱旋转,变换出莫测的图形和组合。
“以太之光”,可以推演出意识界的不可思议之法阵。
现在,这犹如星系一样的存在正以极为规律的方式循环变化着,能量的传递同样十分稳定。高阶法师挑剔的眼神中于是流露出一丝满意的神情。
“这个自动导航是罗兰设定的吧?他果然有过人的天赋。”理查德想起了什么,“说起来,罗兰人呢?”
“也已经前往大卢尔德了。”文静的女法师这样回答,然后埋首于成堆的记录手册中。
“那家伙……不是说不打算交女友吗?”教授下意识地嘟囔了一句。
“娱乐并不是只有上街搭讪而已,毕竟,在这种高强度的魔法实验下,年轻人还是需要放松的。何况大名鼎鼎的火龙组合也在那边开了专场的演唱会,相信颇有吸引力。”精灵法师露出善意的微笑,“理查德教授,您看今晚就我们三人守夜如何?”
“好吧。”同样没有女友的高阶法师无奈地耸了耸肩。
『这世界上并不存在神。准确地说,神灵尚未诞生。因为念之海的一切都成为了改变世界的原动力,当新的世界诞生时,世界的意识一片空白,既没有疯狂的仇恨,也没有爱恋的思念,更没有迷茫与困惑。此时此刻,空空荡荡的念之海正在等待着属于凡人的执念,再次流淌入自己的怀抱之中。』
辉月高悬的夜晚,街道像沉在水底一样荡漾着——喧哗的人群、成串的灯火、各色招牌的路边摊,奇妙的音乐声、五彩的锦幡、热腾腾的食物香气、招徕生意的卖艺人、拿着风车跑来跑去的孩童。满街旗帜飞舞,在月光和灯火的照耀下,像乱缀了繁花与云霞的画卷,一直延伸到夜市广场尽头那一片幽邃无边的天穹中。
当然,还有华特·华特、杰克·维尔以及克拉·达格三位著名吟游诗人共同举办的大型演唱会,地点就在大卢尔德竞技场对面的圆厅里。
这就是大卢尔德一年一度的“云耀祭”。
很久以前的四月七日,皇帝雅加西为了拯救这个城市,和某位无名的祈祷士联手,奋不顾身地与元素之王战斗,最终虽然击溃了对手,但他自己同样深受重伤,最终在五年后去世。这个祭典正是为了纪念他,以及他所留下的遗产——云耀之奥义。
只不过百年之后,“云耀祭”已经演变为了单纯的节日,一个让所有人欢聚的日子。
『所有的记忆与历史同样被改变了,再构成的世界全部由念之海中的执念创造而出。以改变的那一刻为起点,过往的回忆与历史则得到了全新的书写,仅仅是为了配合伊修托利所创造出的结果,而真正的历史,则早已被遗忘在了无法追溯的过去。』
『虽然人们以为脑海中所反映出的一切、书本中所记叙的一切便代表了这个世界演变的全部,但其实,没人记得真实的过去,也没人知道调律的真相,除了这个新世界的创造者——』
『伊修托利。』
快乐像失了控的鼓点一样随处播撒在热闹的集市,可是没有一个人发现在灯火的阴影下形单影只的少女。伊修托利站在熙熙攘攘的气氛之外,川流不息的人潮绕开她,像流水绕开小小的礁石。
虽然有想过去捞金鱼,或者买个面具来戴,但是捞来的金鱼要养在哪里?戴上的面具又要给谁看呢?
这个新世界是无数执念相互作用的最终结果,但是似乎却无法接纳创造的执行者——唯一保留有旧我的伊修托利。所以,现在的自己是否应当离开这一切,封印去全部的回忆,然后象个本分的祈祷士一样,在不为人知的地方建立起新的重叠领域呢?
可是……那样的话……
黑发碧眼的少女走在热闹非凡的街道中,觉得十分寂寞。
就在此时,一个熟悉的人影从人群中分离出来,恰好撞到了伊修托利。
“啊,真是对不起~!”对方勉强恢复了平衡。
透过灯影斑驳的街道中,青年的脸庞映照入了少女翡翠的瞳孔,那一瞬间,周围的声音全都消失,就连时间都仿佛冻结般静止。
没有办法言语。
“其实我是从学院里逃出来,所以有些疑神疑鬼。刚才错以为走在旁边的人是教授,还以为他特地跑过来想要抓我回去,结果逃了好一阵才发现根本是误会。”金发男子一边自嘲地微笑,一边向女孩解释。可是下一刻,他的声音中却掺入了惊讶和担心:“你……你怎么了?是不是刚才撞疼了?”
“咦?”女孩回过神,摸了摸脸颊,有些湿润。
怎么会不知不觉地就流下眼泪?
“讨厌……”伊修托利连忙用力地揉搓起眼睛,“一定是有沙子跑进去了~!”
没用,泪水就好象决了堤的洪水一样不停地流下来。虽然女孩一直想要勉强挤出笑容,可是最后,那微笑也终于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啜泣。
对方禁不住露出伤脑筋的神情,可是他并没有任何要离开的意思。考虑了短短几秒后,理应负责的肇事者提出建议:“要不要先找个地方坐一下?”
虽然整个城市都沉浸在欢乐的海洋中,蜿蜒的星辰河畔却十分宁静。湛蓝的长河如同一条绸缎,静静地流淌过喧闹与热情,悄悄地为城市点缀上几丝悠远。
“现在好点了吗?”有着水色瞳孔的青年小心翼翼地问。
“好点了。”伊修托利思索着该如何解释,“其实……”
“不,你不用说了。”对方微笑着摇了摇头,“以前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还是先藏在心里吧。无论如何今天是难得的‘云耀祭’,如果不好好地玩一下,那可太对不起自己了,你说是不是?”
“恩。”女孩点了点头,同样回以温柔的笑容。
“迟了介绍,我是罗兰,罗兰·斯特莱夫。温菲尔德学院的中阶法师,隶属于七号塔的研究员。”
“我是……恩,梦琉、久远、诗帆,你喜欢哪一个名字?”女孩任性地提出没有答案的问题。
“啊?”罗兰的笑容僵住了,额角上有几滴冷汗顺着脸颊淌下。
眼前的碧眼少女拥有梦幻般的容貌以及自己最赞赏的一头飘逸长发,不过就性格来看却似乎是相当难以琢磨,先不提之前让人爱怜的哭泣,现在突然提出来的又算是什么奇怪的问题?
虽然“梦琉、久远、诗帆”这三个诗情画意的名字自己根本就不清楚蕴涵着何种特殊的意义,但是用膝盖想也知道,无论选择哪一个,结果都会相当凄惨。
“我觉得都非常好听,实在没有办法在其中作出选择。”金发青年最后只能选择最烂俗的经典答案。
“哼,”也不知是生气还是失望,伊修托利露出小猫一样的表情,“算了,那就叫我伊修托利好了。”
“伊修托利?”法师愣了愣,“你说的‘伊修托利’是指历法上的那个‘伊修托利’吗?”
“对哦,就是那个‘伊修托利’。”黑发碧眼的少女一字一句地回答,然后从长椅上站起身,一把拉起罗兰,“来,别发呆了,既然你都说要去玩了,那就赶快带我去吧。我想要买个面具,还要吃海鲜烧烤,对了,放烟火和射气球也是必不可少的项目~!”
“是是。”回过神来的罗兰苦笑着点了点头。
于是,两人相遇了。
『时间再度开始流动,意识的水滴再次流淌入沉寂的海洋。』
『当念之海再度被填满之时,必定会有新的神诞生,必定会有新的完全体诞生,也必定会因此产生另一个新的世界,一切也将在那时再度踏入进步的螺旋。不过,将会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了吧?』
『再广阔的海洋也是由水珠汇聚,它注定要重新回到那诞生它的地方。回归大海与离开大海,是终末,也是始源。』
死亡骑士 第三部 诞生
完
作品相关 超·后记
开始写《死亡骑士》的具体时间已经记不清楚了,根据我的模糊记忆,截止2006年5月7日为止大约有四年左右。光是就时间长度本身来说,已经占了我这短短人生的1/6,而在这段时间中,我所得到的和我所改变的,或许根本无法估量。
即使说命运因此改变也不为过吧。
大约是大学一年级的时候,鬼使神差(这个词以后会多次出现)地玩了一个游戏,叫做《夜行侦探?;零》。游戏的具体细节已经无从考证了,总之是个画面配合文字说明的东西,但其中的小次郎路线我一直都记得很清楚——主角苦苦追寻的少女由于血型和某大富豪相同,因此被迫取出了自己的器官,以延长那个老头的生命。
这个结局对于当时的我来说非常震撼,也觉得非常愤怒,因此产生了“如果是自己面对那样的真相,会作出什么反应”的想法——这,也就是《死亡骑士》最初的灵感来源。
当时的胃口很大,对动漫还不是非常狂热,也稍微有一点点设定派的习气,所以一开始的计划是通过系列短篇展现出整个洛伦丹的世界,接着再开长篇。系列短篇中包括罗兰的圣骑士考试,在归国途中偶然遭遇一次死亡骑士,以及邂逅久远和精灵王国的休憩。关于“云耀”的最初设定,则是可以超越时间和空间的强大技巧。
可是年轻人的另一个特点就是缺乏耐心以及好大喜功,在圣骑士考试写到一半时我终于无法忍耐,于是将计划整个推翻,鬼使神差地直接切入复仇篇。
现在回头来看,直接进入复仇篇的选择是正确的,比起青年骑士的成长与背叛,死亡骑士的复仇显然更引人入胜(肯定有人抗议,不过抗议无效)。
另外,归来篇也同样算是最犀利的一篇,因为矛盾绝对无法调和且主角的行为颇有争议,所以他人的评论和读者的反应也非常难以协调,同时也经历了不少风波,这迫使我去面对更广阔的问题。
究竟要将《死亡骑士》引导向什么方向?最后的结局会是怎样?
BONES的动画《RAHXEPHON》在那时候决定了《死亡骑士》的终点——世界之调律。虽然调律后的世界是怎样的我还没有概念,但是在第三部结束的时候世界将会改变,这成为了铁打不动的大纲。
今天,终于完成了新世界的创造,结果我很满意。
四年当中也经历了很多修改,特别是第一部,产生了数个版本。过程略过不谈,总之,从文笔上来看,进步是肯定的,舍弃了很多东西,风格逐渐稳定,最终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我相信大家对于第三部彻底舍弃华丽的风格,一定很满意(不满意的全部无视)。
现在,全部都写完了。如果说现在要总结一下,问《死亡骑士》究竟是怎样的一部小说,我想,本作的定位绝对是通俗娱乐小说——现在则有了一个适合青年人的专有体裁——“轻小说”。
虽然有人或许更喜欢用“奇幻小说”来作为定义,但事实上,《死亡骑士》或许从来都和西方的奇幻精神没有太多的联系(我们姑且不在这里讨论什么才是奇幻的真正标准)。
它的最初灵感来自于游戏,它的世界观来自动漫,它的作者是看着动漫成长的。
《死亡骑士》中更多的是动漫式的偏激性格,动漫式的偏激感情,以及动漫式的偏激选择。简单总结,偏执狂就是《死亡骑士》最大的特色,因为写这作品的人本身,就具有相当大的偏执属性。
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虽然说并不是每一个喜欢《死亡骑士》的读者都涉及动漫领域,不过我个人认为他们一定也有一颗动漫的心——因为《死亡骑士》就是动漫式的东西,虽然它并没有夸张的台词和视觉化的要素,可是人物的性格和无处不在的KUSO(是否有人看出了DK中的全部恶搞呢?我很期待哦),使得这作品的确融入了那种文化。
顺带一提,小美就是那样的家伙了。
而这些拥有动漫之心的读者,对身为作者的我来说便是最大的财富。
从写作的角度来看,四年时间并不短,何况当中还波折不断。虽然我认为自己是个有计划有恒心有耐心有头脑有天赋的好作者,可是既然连神都耐不住寂寞,我怎么可能熬得过?
通常渴望得到注意的办法就是求评,新人常这么做,在我那个年代(某人开始装老了),也确实能得到不少好评论。
可是评论来自于评论者,但却并非来自读者。何况很多评论并不能给你打气,反而让你沮丧。哪天忘记了更新反而在论坛上战得昏天黑地的事情也不是没有(比如本人)。
这里姑且不提作品本身的水准以及评论者是否有义务鼓励作者等乱七八糟的技术和伦理问题,总之,如果有谁想要靠评论熬过写作的寂寞与孤独,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其实作者唯一需要在意的只有读者,这是我的看法。
所以,《死亡骑士》收录的是同人作品,而不是评论合集。
这是一个动漫出身的作者的习惯,也是《死亡骑士》的读者都拥有动漫之心的证明。
或颠覆或温情或恶搞的同人,这才是写作得到最高肯定。书评区满溢出来的无数感想,这才是写作得到最高鼓励。每当更新后看到那些高水准的书评时,我都会觉得受到强力的鼓励;每当有读者发现文中的KUSO时,我都会在心中微微一笑;每当有同人发表时,我都觉得《死亡骑士》离成为一种文化(虽然不可能达到EVA或星球大战的水准)又近了一步。
如果没有读者的支持,《死亡骑士》或许不会写上四年,也或许无法得到这样完美的结局。
在此,我想说一声:
“谢谢。”
《死亡骑士》的成长与改变就如同镜像般映照出了我的成长与改变,当读者们目睹小说的文笔逐渐由伪华丽转向舍弃华丽,由对画面的执着转向对情节的执着,由对单一人物的刻画转向角色之间的互动时,你们也同时看到了“时间的守护者”的整个成长过程。
从一开始就开始追书的老读者们或许会更有体会吧。
这样的情形,以后不会再出现了,就像被删除的第一部旧版一样。
最后,我想谈谈未来的展望。
首先指出一点,《死亡骑士》的完结是尘埃落定的事情。
在结束后有个小Сhā曲,有人曾经问我:“这么好的一个世界框架就这么舍弃了,不觉得可惜吗?”
当然会觉得可惜,但是……
引用派恩上校的话来说:“如果对过去太过依恋,就会在不知不觉间给自己的能力定下极限。”
所以,如果依然局限于《死亡骑士》的设定,一定会因此失去创造更有趣世界的机会。因此,我义无返顾地选择了完结本作,并且决定不会再为它增加新的长篇(短篇或许说不定,同人作品依然欢迎)。
但是,封笔这种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你们以为我是罗兰么,身后有女神撑腰,砍掉重练后还可以抱得美人归(还有读者要求后宫结局-v-)。
我还有很多有趣的想法没有实现,还有很多喜爱的角色没有描写。而随着时间的流逝,看的动漫越来越多,灵感和想法自然也会越来越多,狂热程度或许更上一层也说不定。
所以,写作绝对不会完结。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或许会忙上比较长的一段日子,准备和充电也是必须的。
当然,这一切都是为了新的作品。
具体的新作发表日期,就请等待本栏的通知吧。
番外篇 火焰之魂 寄生翎
初秋是卡那多斯大陆最美丽的季节。温菲尔德学院的中央大道两旁,高大的树干上已衬起金黄的云朵,地上飘着许多落叶,但并不密集,只是东一片西一片地点缀着绿色的草地,间距还特别匀称,远远望去,就好象是一匹天然的地毯。小雨之后,朝阳的轻抚下,落叶和青草都闪着细小的光泽,仿佛是一片珍珠细密地撒在地上,就象仙境一般令人留连忘返。
今年是雷娜斯历三○○年,自雷娜斯联盟建立以来,已经过了整整三百年。在这段漫长的时间中,联盟曾经历过无数的磨难,但依靠着女神雷娜斯的力量,无论是什么样的危机也被一一化解。如今,这个由矮人,兽人和人类组成的集团已经成为了整个大陆最具有力量的势力。
而温菲尔德学院,则处在这个强大势力的浪尖上——大部分著名法师都或多或少与这所学院有着联系。象征着魔法之理的七座高塔环绕成法阵的形状,高高矗立在学院的四方,并与圣都中央直入云霄的阿鲁迪亚之塔遥遥相望。那切割开金色阳光的身影,令所有仰望者都沉浸入一种无法抗拒的寂静与神秘之中。
“所以啊,作为联盟力量的象征之一,我们学院在三百年国庆日一定要表现出最完美的一面~!”少女清脆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阿普里尔,女神的表情还有些僵硬。佩吉,让连身裙的下襟再柔和些。”
负责雕塑的两名高阶巫师手忙脚乱,两人只得以最快的速度吟唱形变咒文,同时不停地在雕像旁绕圈,以求每一个细节都能令对方满意,而艾丽斯则在雷娜斯雕像旁缓慢的踱着步子。身为温菲尔德学生会管事,在离国庆仅剩一周的情况下是不会有什么多余的时间可以休息的,但即使如此,女孩依然认为在广场中央塑起一尊惟妙惟肖的女神雕像,是相当艺术而浪漫的行为。
此刻,柔和的朝阳为她秀丽的脸颊抹上一层淡淡的粉红,黑色的长发在晨风中轻柔的飞舞。当那美丽的身影就在身边时,即使是再怎么挑剔的要求,听上去也会比吟游诗人的歌声更悦耳。
周围路过的法师们纷纷将火辣辣的目光投射了过来——当然他们所在意的绝非是女神的雕像,阿普里尔与佩吉在休息的间隙则千方百计的与艾丽斯套近乎。对于这些恭维,任何女性也不会试图拒绝的——包括艾丽斯在内。但一想到他们仅仅是因为自己的美貌以及父亲监察官的地位而亲近,女孩就不由的怒从心起。
金钱,地位,欲望……能令你们感兴趣的就只有这些吗?那双优雅的眉毛不宜察觉的动了动。男人真是种讨厌的动物~!
做出如此的结论后,艾丽斯打算不再理睬他们闭目养神一下,但在合上眼皮前,所有“讨厌的动物”中最令她讨厌的那只突然闯入了女法师的视线之中。
死灵巫师理查德?巴雷斯。
在刚识字的时候就开始学习咒文,十八岁成为高阶巫师,对死灵法术有很高的造诣,目前作为联盟军事大臣——同样身为死灵巫师的斯莱特——的助手,受到魔法协会的高度评价,被联盟喻为“天生能感受到魔力韵律的人”。
不过,和他的头衔比较起来,劣迹更能勾勒出此人的形象。先不提他玩世不恭的态度,以及在学院中我行我素的作风。在过去的几个月中,理查德的许多毛骨悚然的实验,居然是使用活人当材料的~!原本艾丽斯并不在意他人对死灵法师的评价,她是少数几个与理查德有交往的人之一,但自对方不听劝告的进行那种毫无人性的实验之后,两人的关系就彻底决裂了。
当对方接近的时候,女孩下意识的扭过了头去,但理查德却停下了脚步。
“这尊雕像似乎离完美还有很大距离,塑造者不仅无法纯熟的运用塑能系法术,而且显然对于艺术的品位低劣不堪……我们的女神表情太过呆板,而且那身连衣裙看上去硬的象石头一样……”年轻的死灵法师毫不客气的品头论足,“如何……斯特莱夫小姐,要不要我帮忙?”
“理查德,你不是要忙着做‘那种’实验吗?”艾丽斯冷淡的回答,“怎么会有时间来塑造雕像?”
“姑且就当是还那一次欠你的情好了。”理查德说着开始念颂咒文,在那抑扬顿挫的声音中,女神坚硬的表情逐渐融化,而全身的衣衫也仿佛化为了真正的纱衣般,给人以随风飘舞的错觉。
“这样的话就可以了吧?”对方的口吻中带着一丝炫耀。
“很不错。”即使是标准挑剔的学生会管事也不得不承认,死灵法师已经让雕像变成了一件真正的艺术品。但并非人人都对这个结果感到满意,两名青年法师以愤怒的目光盯着理查德,不过他们并没有发出抗议的声音——死灵法师受到大部分人的排挤,然而他们却在联盟中拥有很高的地位,一想到这些,暂时一条心的阿普里尔与佩吉就不得不忍气吞声。
若是你能把自己的才能用在创造的方面,而非那些可怕的实验上,不是更好吗?艾丽斯的嘴唇动了动,但说出口的却是完全不同的话:“总之,谢谢你的帮助,如此一来,学生会就可以将精力花在其他的地方了。”
“不客气,这是我的荣幸。”对方同样彬彬有理的回答。
然而,在他远去之前,女孩并没有注意到死灵法师眼中掠过的失望。
这个法术将会确定死灵法师在联盟中的地位~!当沉寂的高塔映入理查德的瞳孔时,他不由的想起了前几天导师斯莱特对他说的话。事实上,圣都屈指可数的死灵法师都是依靠着力量上的认同才得到各大势力的尊重的,几乎每个人都有一套自己专门研究出来的强大法术,军事大臣斯莱特自然也不例外。
不过这一次的法术,巫师却的确有些担心。处于控制以内的力量,即使是邪恶也一定会受到遏止,所以每次理查德总能放心的咏唱咒语。但若是脱离人类可以掌控的范围……无论那样的力量冠以什么样的名称,最终也只会带来灾难吧?
要与扭曲虚空的恶魔做接触……不赌上自己的性命是不行的。死灵法师深吸了一口气,如临大敌般推开了沉重的青铜大门。
与其他六塔不同,这一座高塔只对死灵法师开放,若是没有专用的骷髅护符,是无法通过大门的结界的。今天整座塔里只有自己与导师斯莱特两人在,周围的气氛显得阴森而恐怖,就好象是童话中的鬼屋一般,而环绕在周身的黑暗气息则特别的真实,简直就好象是有质量的影子般,压抑的人透不过气。
理查德刻意忽略了这种气氛,并将思维集中在即将进行的法术上。很快,法师就轻车熟路的来到了实验室的门口,雕花的檀木门就在眼前。
按照惯例,这扇门上应当布置了四道防御结界,以避免来自外部的影响造成可能的意外。但现在,理查德不仅没有感受到任何魔法的波动,而且那扇门甚至没有锁上。
导师是绝对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的……青年法师的眉头纠结在了一起,不祥的预兆掠过了他的心头。理查德迅速的在身边布置好两层护壁,并小心翼翼的推开了虚掩的木门,刺鼻的血腥味立即扑面而来。
当满地的红色映入死灵法师的双眸时,理查德发现自己的双手无法抑制的颤抖了起来。巨大痛苦的挤压下,军事大臣那张原本威严的脸庞显得扭曲变形,他的肚子整个裂了开来,脏器以及纠结的肠子散落在房间的各处,散发出恶臭的血液就好象是怪物的触手一般,在地板上画出一副诡异的图象。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理查德用手捂住嘴,竭力克制着想要呕吐的冲动,并将视线尽快移开。下一瞬间,当已被红色血液抹去大半的法阵一角映照入他的瞳孔时,法师立刻明白了过来——法术已经被启动了。
“该死的~!”一向冷静的理查德终于咆哮了起来,他不顾一切的踢开挡在面前的器皿,冲向了房间一侧,那张放着大堆卷轴的书桌。
在温菲尔德学院中,移送方阵是禁止使用的法术之一,因为这很有可能造成各种头疼的问题。但现在,艾丽斯无法置信的发现,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拉克罗尔院长的办公室内,居然有人胆敢使用这个法术~!涌动的光芒过后,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又是理查德?巴雷斯~!
“你居然……理查德你究竟……”女孩无法想象,即使理查德再怎么玩世不恭,也不至于达到蓄意在院长面前破坏校规的程度吧?
“理查德?巴雷斯同学,请问你究竟有什么事,以至于要使用这种非常规的方式来见我?”拉克罗尔板起了脸,严肃的看着面无血色的死灵法师。
高阶巫师拉克罗尔?费拉姆斯是个身材发胖的中年人,样子只能算是其貌不扬。不过,正是依靠着他的存在,最初的温菲尔德学院才得以在势力错综复杂的圣都占有一席之地。
死灵法师在联盟的高层有着他人无法忽略的地位。因此,精明的院长相信,能使得一名死灵法师如此反常行动的,一定是某件重大的意外。也许在今天的实验中,理查德的导师,那位在联盟中颇有建树的军事大臣遇到了什么特殊问题,所以才差遣自己的助手前来寻求自己的帮助?
“拉克罗尔院长,请原谅我的冒昧,”理查德鞠了一躬,“但现在事态非常紧急,无论如何,请先和我去死灵塔一次。在这里实在是一言难尽。”
果然不出所料,拉克罗尔迅速开始在脑中构思各种可能性,同时站起了身:“那么好吧,看样子似乎是你的导师遇到了什么麻烦吧?斯特莱夫小姐,不介意的话,你能否先向其他人说明一下目前得到的结论?”
“但是,拉克罗尔院长,这个人……”一旁艾丽斯的反驳随即被打断了。
“斯特莱夫小姐,也请你一起过来。”理查德彬彬有理的说道,同时做出了一个邀请的手势,“不过最好先做好心理准备,以避免不协调的生理反应。”
法师说完,再度咏唱起了咒文,一个新的移送方阵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来吧,我们过去。”拉克罗尔对艾丽斯笑了笑以掩饰内心的迷惑:军事大臣找这样一个小女孩掺合进来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
“谢谢。”艾丽斯同样彬彬有理的对院长点了点头,但却完全无视对方伸出来的手,径自走进了法阵之中,只留下高阶法师的尴尬笑脸在外面。
“保持镇定,不要慌乱,不要迷惑。”死灵法师轻声的自言自语着,看着两人的背影在法阵中逐渐的消失,“否则,死亡就会迅速的到来……”
斯莱特惨不忍睹的尸体毫无征兆的出现在两人的眼前,艾丽斯的脸色在瞬间变的惨白,随后她尖叫了起来,并害怕的退到离那具尸体最远的角落。而拉克罗尔则试着忽略掉从胃部翻涌上来的呕吐感,他紧握着手中的法杖,并打算咏唱防御咒文。
“现在使用防御结界的话,没有任何用处。”理查德的声音轻轻的响了起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你想做什么,理查德~!?”失去冷静的院长猛的一个转身,防卫般的将法杖挡在自己身前。
“别紧张,”巫师耸了耸肩膀,血腥的景象似乎对他没有任何影响,“我只是想用事实说明一切而已,毕竟,若是在你的办公室解释的话,会浪费很多时间。”
“斯莱特大臣他……怎么会这样……”女孩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无法置信的喃喃自语着。
“这是法术意外。我的导师斯莱特在条件尚不全面的情况下,擅自启动了法阵,这种不理智的行为导致了他的死亡。”理查德简短的回答。
“那么,你是要我来做善后处理的吗?但你完全没有必要这样……”
“关于斯莱特的善后并不重要,”理查德打断了拉克罗尔,毫不在意对方一副铁青着脸的模样,“现在我们唯一需要知道的是,这个法术的危害已经蔓延到了整个学院里了。”法师说着推开了一侧的房门,“来吧,让我解释给你们听。”
学生会管事和院长对视了一眼,随即缓缓的走向了那扇檀木门。
隔壁的房间十分整洁,当中的大桌子上垒着一大堆的书籍和卷轴,这是理查德在“邀请”两人前来时就整理好了的东西。死灵巫师将其中的一张摊了开来。
“魔翎法阵。这是可以将现世与幽界联系起来的一条通道,通过这个法阵,我和导师很轻易的就发现了幽界最令人恐惧,同时也是令人兴奋的那个位面——扭曲虚空。”理查德自嘲般地摇了摇头,“原本我们打算今天接触一下扭曲虚空的低级层面,那已经是很危险的事情了。但导师斯莱特居然擅自启动了法阵。”
死灵法师看了看身边的两名听众,他们的眼中充满了无法掩盖的疑惧——既想知道事实的真相,又害怕真相是自己无法接受的事物。
“我并不清楚那时候的情况,当我来的时候,房间里就已经是那个样子了。但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被打开的并非是设想中的低层界,而是更为幽暗的高层界。”
“就是那里面的……东西,把斯莱特弄成那副样子的吗?”拉克罗尔的声音中掠过一丝颤抖。
“我已经确切的查过资料了,”理查德拍了拍桌上的书籍,“从导师的死因看来,那种东西应当是寄生翎,那是可以寄宿于人类的灵魂之中,并将之吞噬的恶魔。它们的幽界特征非常强烈,即使来到现世,人的肉眼也无法察觉到这些恶魔的存在,但在不知不觉中,自己的灵魂就会消亡,而得到力量的寄生翎将会从宿主的体内……强行冲出……”
“最后,人就会变成那种开膛破肚的样子,然后死掉?”艾丽斯不自觉的让自己尽量远离那扇檀木门。
“我想正是如此。”理查德的脸色越发的苍白,“其实防御寄生翎的方法并不复杂,对于这种幽界特性明显而现世特性薄弱的恶魔,只要一个抗魔结界就可以将它抵挡在体外……但是,从通道打开到法阵被鲜血破坏为止,这段时间内从扭曲虚空涌出的寄生翎,现在大概已经蔓延到了整个学院了吧?”
“你是说我们的体内也有吞噬灵魂的恶魔吗?”院长的呼吸急促了起来,“我得立刻去请高阶牧师来~!不用驱魔术的话,一定会死掉的~!”
“用了驱魔术也是一样死。”死灵法师冷酷的回答,“现在有恶魔寄生在你的灵魂中,那么你就等同于恶魔,牧师的神术会将你也一同净化掉。”
“那我们到底该怎么做~!?”拉克罗尔无法抑制的吼了起来。
“这正是我想要告诉你们的。”死灵法师说着,解开了上衣的纽扣,在胸口的地方,赫然印着一个鲜血绘出的刺眼标志,就好象一张贪得无厌的大嘴,死死的咬着理查德的心口,周围的肌肤已经完全失去了血色,仿佛枯萎的树皮一般虬结了起来。
“鲜血之印~!”两人同时惊呼了起来。
“这个诅咒法术会把你变成一具行尸走肉的~!”拉克罗尔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对方的脸色那么苍白了。
“但那起码是一个月以后的事,而且我想你该知道,这个看似恐怖的诅咒是可以解除的。”理查德眯起了眼睛,“以前我曾经和导师研究过,这个诅咒能有效的抑制寄生翎的活动,而这段时间我们可以去想一想对付这种恶魔的方法。”
“你要给温菲尔德学院的所有学生……下诅咒吗?”院长无法置信的问道。
“如果你不想看到他们的肠子或者脾脏,就立刻去这么做吧。虽然鲜血之印是死灵法术,”死灵巫师将重音放在了最后,“但为了‘防身’,几乎每名高阶巫师都知道如何正确的使用这个法术,拉克罗尔院长也不例外吧?”
三人陷入了沉默之中,院长陷入了沉思之中,而理查德则颇有兴致的看着对方复杂的表情。一旁的艾丽斯则无言的闭上了眼睛,默默的祈祷着。
“无论如何,我要先与学院的其他高层商量一下,并且设法取得圣都的援助~!”拉克罗尔的神色终于镇定了下来,而他的措辞也恢复了往常的精明,“真理骑士团目前就驻扎在附近,这样的局势他们一定控制的住的~!”
目送着对方发胖的躯体消失在移送方阵的光芒中,理查德的嘴角不宜察觉的撇了一下。
即使拉克罗尔在政治上能游刃有余,但面对真正的危机时大概也只能一筹莫展了吧?寄生翎要比想象的难应付的多,死灵法师非常清楚这一点,要想生存下去,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了。
“就当是一场死亡游戏好了。”他小声的安慰自己,随后,那个纤细的身影再度映入了眼中。
“你还在这里做什么?”理查德有些诧异的问道,“赶快回去用鲜血之印保住自己的性命吧,我看拉克罗尔现在肯定已经开始念咒了……只是不知道高层开会的时候学院里会死几个人……”
“我不会使用鲜血之印。”艾丽斯平静的回答,尽管语调中仍夹杂着不安与恐惧,但更多的则是自豪与骄傲。
死灵法师楞了一下,随后回答:“不过你该不介意我现在用那个法术来帮你防御一下恶魔吧?”
“当然,谢谢你。”女孩犹豫了一下,随后开了口,“其实只要运用的好,死灵法术不是一样可以用来救人的吗?为什么……”
“用来救人?”理查德目瞪口呆的注视着对方,随后他自嘲的笑了起来,“我唯一知道的就是,只有当死灵法术造成了某种伤害的时候,我们才去研究抵抗那种伤害的死灵法术。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它的价值体现在战场和宫廷的明争暗斗中,而不是任何其他方面。就拿上次的人体实验来说好了,死了超过五十名囚犯,但最终的结果是令斯莱特的地位得到了大大的加强。”
“你对权力并没有兴趣,不是吗?那为什么还要协助他进行那样的实验?”一提到上次的时间,艾丽斯的语调就顿时提高了八度,她愤愤的质问对方,“即使是囚犯的生命也没什么好玩的,那样的行为只会让你成为一个麻木不仁的败类~!”
“我的确对权力没兴趣,但是我依然有足够的理由去做那样的事。”青年法师把手指盖在了女孩的唇上,“而且就现在的形势看来,我们还是先进行鲜血之印的仪式比较好,那个以后再讨论,可以吗?”
避开了对方清澈的眼神,法师开始专心的咏唱起咒文来。
“已经是第六个人了,艾丽斯。”阿普里尔脸色阴沉的走进了等待室,“报告者说,就在图书馆大厅里,那个魔法学徒当着众人的面爆炸了开来,鲜血四溅。”
“怎么会这样……”女孩的脸色显得更加苍白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学院受到攻击了吗?对方的手法非常残忍,而且毫无目的性。”法师怀疑的看着对方。
“对不起,但是……请再等一等吧……”艾丽斯愧疚的回答,“只要等院长和理事们得到了解决的方案,一切就会有结果了,对不起,阿普里尔……”
“没什么好道歉的,”阿普里尔拍了拍她的肩头,“这又不是你的错,总之,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告诉我吧~!”他说完,露出了一个自信的微笑,随后大步走出了房间。
“怎么会这样的,为什么拉克罗尔院长还在讨论,答案不是很明确吗?他们难道不知道,保障学员的生命才是最重要的吗?”艾丽斯愤怒的望向了另一头仍然紧闭着的会议室大门。
“反正身为高阶巫师的拉克罗尔肯定已经给自己下过鲜血之印了吧?所以现在最重要的,想必就是在危机中维护住自己的利益以及名声。至于学员们的安全……我倒是很想知道,死了几个人以后他才会宣布得到了‘解决方案’?”理查德缓缓的回答。到现在为止,死灵法师都只是安静的坐在等待室的角落里,并认真的翻看着手中的塑能系法术书。
“但是,若是你愿意和我出去的话……”女孩无法理解对方现在的表现。
“在不名就里的情况下,有谁会愿意在自己的身上使用鲜血之印?”理查德冷淡的打断了对方,“别说是我这个死灵法师了,即使是你的话,提出这种要求也一定不会被接受吧?何况现在学院里被寄生的人数多达三千五百名……”
“已经是第六个人了,艾丽斯。”佩吉走进了等待室,他的脸色同样阴沉,“现在整个学院几乎乱成了一团,人人都在怀疑是否有个疯子法师潜伏在这里,想把所有的人都杀掉。”
就在巫师打算询问女孩的时候,会议室的门终于打开了,脸庞毫无血色的拉克罗尔院长与四名学院理事一同走了出来。
“我们现在已经达成一致了,马上就会向整个学院宣布暂时的解决方案,而驻扎在圣都的真理骑士团也会马上赶来,协助我们共同解决有史以来的最大危机~!”院长自信满满的说道。
“刚才死的……是第七个人。”理查德在一旁面无表情的纠正佩吉。
拉克罗尔以魔法扩大的声音显得十分冷静,但即使如此,当关于寄生翎的消息被宣布的时候,整个学院的状态依然陷入了无法控制的疯狂之中。温菲尔德学院的学生大多来自于贵族阶层,他们操弄着巨大的力量,接受着最精英的教育,然而遗憾的是,这些法师们却从未与吃人的怪物正面打过交道。当现在被告知,死亡与恐惧就在自己的体内时,所有人都爆发了出来。
大部分学生冲向了院长所在的那座高塔,在抵达了之后,他们才发现青铜大门已经被强力魔法封闭了,根本无法打开。剩余的人则转而寻求高阶巫师的帮助,然而,此刻学院中的一百多名高阶巫师却都不见了踪影。
“这到底算什么?我可不想就这样死掉~!”人人的脸上都现出了无法消除的恐惧,阴云在瞬间弥漫到了整个学院之中。
“总之,只要能等到真理骑士团到来,一切问题就都能解决了。大法师费德蒙已经给了我保证,相信借助他的力量,一定能消灭我们体内的寄生翎的。”拉克罗尔看着眼前的法师们,如此说道。
在发布消息之前,精明的院长已经将全部的高阶巫师都集中到了这座塔里了。
“鲜血之印的效力可是很强的~!”阿普里尔强忍着愤怒与恐惧回答,“他们最好能赶快过来,否则这里只会剩下尸体了~!我可不想现在就死~!”
周围的巫师们脸色同样苍白,在听到院长讲话的第一时间,他们就给自己下了鲜血之印。现在,从心口传来的阵痛正刺激着他们的神经,令全身都陷入无法治愈的虚脱之中,只要经过短短一个月的时间,肉体就会完全枯萎。不过,比起这个控制范围内的诅咒,那个存在于他们灵魂之中,不知何时会将宿主撕裂的恶魔,才是让高阶巫师们颤抖的真正原因。
“当然。”拉克罗尔点了点头,“那么,你们都已经准备好给学院的其他学生们使用鲜血之印了吧?这个塔的周围已经聚集了三千多名低阶法师与学徒,若是再不表态的话,也许他们会把这座塔给炸掉。”
所有的高阶巫师都沉默的点了点头。
“很好,那么开始吧。先让我们获得与恶魔对抗的时间,先生们,女士们。”
大部分人在院长与学生会的呼吁下开始排队,等待着接受鲜血之印。焦虑与不安则毫无遮掩的糅合在他们的表情中——光是看到那些使用过鲜血之印的高阶巫师的脸色,就知道这是多么强力的诅咒了。
但尽管所有的高阶法师们都率先对自己使用了死灵法术,依然有不少贵族子弟拒绝接受所谓的“暂时治疗方案”,他们在一侧冷冷的看着队伍的行进,并声称要院长为这种事故付出代价。持续的争执令嘈杂声此起彼伏,直到凄厉的惨叫毫无征兆的响起。
众目睽睽之下,一名法师的腹部突然胀了起来,那精致的法师袍一下就破了开来,露出了里面令人恐惧的大肚子。被强行撑拉的皮肤发出悲惨的撕裂声,并逐渐变的透明,人们甚至可以清晰的看到体内蠕动的肠子和脏器——在某种力量的作用下,这些器官也同样显得扭曲变形。
整个广场顿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大脑都只是一片空白,因为就连恐惧感也在一瞬间冻结了,大家只能僵硬的站在原地,麻木不仁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而那名法师的声音,则远远的飘了过来。
“救救我~!谁来救救我……快给我用鲜血之印呀……”他脸庞上的五官纠结在了一起,凑成一张充满痛苦的表情。下一瞬间,宿主的肚子就好象撑破的气球,一下炸了开来。伴随着沉闷的响声,无数的碎肉和血沫喷撒向了呆若木鸡的人们。
“赶快给我使用鲜血之印~!”回过神来的学员们叫嚷着,疯一般的涌向了高塔门口的高阶法师们。不仅如此,就连那些原本冷眼旁观的法师,此刻也试图挤到队伍的最前列,人们在一瞬间失去了控制。
“怎么会变成这样的~!”身处高塔顶端了望室的艾丽斯焦虑的看着脚下发生的一切。
“别在意,任何人受到了刺激都会有这样的反应的,拉克罗尔很快就会让他们安静下来。”理查德站在女孩的身旁,不过他并没有从窗口探头观察塔底的状况,法师的目光仍然停留在书页上。
“但即使人人都接受了诅咒……问题也仍然无法解决。”
“我当然知道那维持不了多久,所以正在尝试寻找对付寄生翎的办法。”
“我可以帮上什么忙吗?”女孩认真的说道。
听到对方的话,死灵法师不由地笑了起来:“若是你连鲜血之印这样的死灵法术都不了解,怎么可能帮得上忙?不过放心,我已经有了初步的构思,希望这个思路是正确的,那样我们就可以尽快摆脱这诅咒的侵蚀了。”
“很自信呢。”艾丽斯偷瞄了理查德一眼,“不害怕……死掉吗?”
“当然害怕了,就是因为怕死,所以才想要尽快找出解决的方法,”理查德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膀,“我可不想就这样给小恶魔吃掉灵魂,然后死在一场根本不会被记载在史书的意外里。毕竟,这个世界上还有太多的真实等待我去探询。”
不知为何,死灵法师的话突然多了起来:“人活着就是为了能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虽然神总是高高在上并馈赠预言的存在,但无论如何我也想知道,所谓的命运究竟是什么样的东西,为了得到这种探询的权利……我一定要活下去才可以。无论是选择死灵法术,成为铁血大臣斯莱特的助手,施行人体实验,或者现在令自己忘却恐惧,这一切都只是为了保留那种权利的手段,如此而已。”
“问我借那本里魔法之书,也是为了探询真实吗?”艾丽斯微笑了起来。
“就我的研究结论来看,死灵法术与里魔法是最适合探询三界映象之迷的。”理查德的嘴角也扬了起来,“不过真没想到,一向乖巧的温菲尔德学院学生会管事,居然会有那样的禁书啊。”
“那是有原因的。”女孩想找个理由反驳对方,但下一刻,两人却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圣都的方向上,反射着武器寒光的光芒正沿着地平线铺展开来,那道潮水迅速的向着高塔逼近,理查德甚至觉得能感受到万马奔腾之下的大地,正在微微的颤动着。
雷娜斯联盟的主力部队——真理骑士团。
这支所向披靡的军团拥有七万名战士,其中包括一千两百名训练有素的牧师,八百名经验丰富的法师和一千五百名雷娜斯的圣骑士。不仅如此,真理骑士团中还存在着几名来自大陆北方的“剑圣”,他们可以操纵传说中的那种力量——剑斗气,据说真理骑士团团长梅雷迪思本人就拥有那样的能力。
即使称之为大陆最强骑士团也不为过。
“真理骑士团来了~!梅雷迪思大人一定能解决这个问题的~!”铠甲的反光映照入了年轻法师们的眼中,他们露出惊喜的表情,并高呼了起来。
原本如一潭死水般沉寂的人群,此刻立即发生了骚动,人们疯狂的涌向了学院的正门。
“把门打开~!”阿普里尔说道,语调中有按奈不住的急切。八名法师开始同时咏唱咒文,附带了强力法术的古典拱门随即在那抑扬顿挫的声音中,缓缓的张开了它的双臂,以迎接骑士们的到来。
“我代表学院欢迎你们的到来,请允许我来为梅雷迪思大人带路。” 阿普里尔一边说着一边走出了大门。但出乎他的意料,对方并没有以适当的礼节回应,相反,站在最前面的士兵们纷纷举了手中的盾牌,并摆出防御的姿势。
“请立即停止前进,法师大人~!”领头的战士以礼貌但不容质疑的口吻说道,与此同时,一队弓箭手无言的张弓搭箭,从重装步兵的身后瞄准着走在最前的阿普里尔,“若是你再前进的话,那么真理骑士团就会对你发起攻击~!”
完全出乎意料的回答令阿普里尔当场楞住了,但他很快明白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那张年轻的脸立即涨的通红:“你们胆敢在这里放肆?这里可是温菲尔德学院~!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我可是内务大臣鲍里斯?布赖恩的儿子~!”
他说着,以中指戒内的魔力迅速的在身边布下了两道结界,并且毫不示弱的向前踏了一步。而跟随在阿普里尔身后的法师们,也纷纷握紧了手中的法杖。周围的气氛就仿佛拉开的弓弦般紧绷了起来。
“我已经说过了,无论是谁也不可以通过~!”那名战士抖了一下手中的长剑。
下一瞬间,呼啸的狂风掠过了法师们的耳畔,坚韧的绿草被压的倒伏在地,众人的衣衫则发出了撕裂般的闷响。过了好一会,周围的风声才逐渐停息,而刚刚试图与骑士团对抗的法师们没有一个敢再度迈出一步,包括阿普里尔在内。
传说中名为剑斗气的力量,在他们眼前的地面上刻出了两道深不见底的沟壑,断裂处如同玉石般光滑耀眼。
“请各位配合我们的行动,不要离开这所学院~!否则,杀无赦。”剑圣第三次重复了刚才的话,没有人再发出反对的声音。
“他们这是在做什么?”艾丽斯无法置信的喃喃自语着。
真理骑士团并没有派遣任何人员前来支援,不仅如此,他们还将整座学院包围了起来。几乎只是眨眼的工夫,圣都郊外的温菲尔德学院就已经成为了一座孤立无援的小岛。重装步兵迅速而有序的站到了最前方,靠近学院围墙的地方,这些操纵着精钢的身躯形成了一道萦绕着沉默的防御线,而法师和牧师们,就在那后面布置起了法阵。
“不仅是包围那么简单,看那些法师和牧师~!”理查德此刻也将半个身子探出了窗外,“他们在布置圣十字法阵和抗魔法阵,这样的话,就连移送方阵也无法使用了……”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谁会知道?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拉克罗尔被骗了~!”死灵法师转身打开了冥想室的门,“来吧,到下面的会议室去,我想院长现在也一定很想知道,真理骑士团究竟打算做些什么。”
即使隔着厚重的檀木门,拉克罗尔院长歇斯底里的声音依然传出了房间。在两人下楼的时间里,已经有不少高阶法师挤在了等待室内,但他们都被学生会的干部阻在了会议室的门外。当然,他们并没有阻止自己的上司——艾丽斯?斯特莱夫——的打算。而借着学生会管事的名义,死灵法师也得以在他人猜忌的目光中走了进去。
“这和我们先前说好的不一样,费德蒙阁下~!”拉克罗尔的下巴随着他的喘息声而不住的颤抖着,“究竟为什么要将这里封锁?”
“是的,我知道,请安静,拉克罗尔。”大法师费德蒙的影象慢条斯理的回答。驱魔法阵的干扰下,水晶球中那张留着山羊胡的脸庞显得格外的诡异而难以亲近,“但是后来我发现了一些其他的东西……关于寄生翎的。”
“什么其他的东西?”院长的下巴仍然在激烈的运动着。
“寄生翎会吞噬掉人的灵魂,而在那之后,会冲出宿主的肉体。我原本以为这种恶魔会就此失去和现世的联系,不过后来才发现……一个人的死亡只意味着寄生翎会去寻找下一个宿主……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费德蒙的表情中透露出行刑者的冷酷,“瘟疫~!这和瘟疫根本是一码事~!而且不只如此,被恶魔寄生就相当感染了不治之症,就连女神的牧师也束手无策。这么可怕的瘟疫,难道不该实施封锁吗?”
“但是我们可以使用抗魔结界~!”
“是的,所以我让法师们为真理骑士团的所有战士都加护了抗魔结界,”对方简洁的回答,“但即使是联盟,也不可能为每一位雷娜斯信徒全天使用结界……”
“那么我该怎么办?”拉克罗尔终于不顾礼节的打断了对方,“即使有鲜血之印,剩余的时间也不会超过一个月~!难道没有对策吗?”
“拉克罗尔,我想你该知道,六年前在拉修巴尔发生的那次瘟疫吧。”大法师似笑非笑的表情,令会议室中的气温骤降了几度。院长以及理事们的脸上刹那间笼罩上了一层恐惧的寒霜。
“雷娜斯历二九四年,拉修巴尔矿镇的工人们挖掘出了奇怪的东西,而在当晚,整个镇子的人都出现了头晕、恶心的情况,他们很快就发现瘟疫已经蔓延了开来。镇中唯一的法师立即将情况报告给了附近的领主,但最后,全镇的人等到的并不是来自牧师的救护,而是无情的利箭,他们被封锁在了镇内……三天之后,封锁的部队直接以魔法将整个镇子焚烧,总共的死亡人数保守估计是六千四百人……”理查德的声音就好象是鬼魂的哭泣般,在众人的身后幽然响起,“这次瘟疫的信息根本没有对外公开,只有联盟的高层才对此有所了解。而据我所知,那时候的负责人,就是费德蒙。”
“那么……这一次我们也……”艾丽斯终于明白了那句话的意思。
“原来是你,死灵法师理查德?巴雷斯。不过真没想到监察官的千金居然会和你在一起。”费德蒙发出了轻微的笑声,将注意力从拉克罗尔的身上转移了过来,“是斯莱特告诉你拉修巴尔瘟疫事件的吧?那家伙无时无刻不想着要往政敌脸上抹黑,不过遗憾的是,现在他已经什么都做不了了……”
“骑士团团长梅雷迪思在哪里?在距离圣都不到三十公里的地方集结兵力,包围著名的温菲尔德学院……你究竟想要怎样?”理查德质问对方。
“梅雷迪思团长还在与首脑们规划联盟的未来,这也是他此行的目的,不可能为这种事情终止。所以目前一切由我负责。”费德蒙简洁的回答,随即加重了语气,“温菲尔德学院的学生大都是贵族,所以我也绝对不希望拉修巴尔矿镇的事件重演,这样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了……”
“是什么?”拉克罗尔的眼神显得浑浊而迫切。
“把魔翎法阵以及一切相关的材料给我。由我,联盟魔法协会的首席法师,以及我身边最优秀的高阶法师,来找出对付寄生翎的方法。一个月的时间,行的通。”
“你是想要把魔翎法阵据为己有吗?”死灵法师眯起了眼睛,身体在不知不觉中凑近了水晶球。
“这对我们大家都有好处,毕竟,对付驻守在七塔阵中的三千五百名法师,即使是真理骑士团也要付出不少代价吧?而为难这些贵族子弟,也并非我的意愿。这只是迫不得已的方式……”大法师直言不讳,“只要有了那个法阵,一切问题都将迎刃而解。还是说,你觉得我会欺骗你们?”
“那个法阵在哪里?理查德?巴雷斯?”一名理事迫不及待地问道,整个房间的视线一瞬间聚焦在了死灵法师的身上。
“我拒绝这个提议,”理查德犀利的目光依然与水晶球中的影象对峙着,“费德蒙,你错了,寄生翎决非人类可以操控的力量,这种恶魔只会为现世带来灭绝性的灾难~!我不会把法阵交给你的~!”
“魔翎法阵,以及所有的资料还都在死灵塔的那个房间里吧?”拉克罗尔打断了理查德的话,“我猜你并没有想到要转移那些东西,所以,即使没有你……我们一样能办到这件事……”
死灵法师没有回答,但因诅咒而显得苍白的脸庞却无法掩饰住内心的动摇,他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的法杖。理查德的左右各有两个理事,都是经验丰富的高阶法师,拉克罗尔则站在自己的身后,根本不用推测死灵法师也知道他现在想怎么做。而眼前的水晶球中,费德蒙的影象正嘲笑般地看着自己。
该怎么办?理查德的大脑飞速运转着。他并没有任何方式可以让自己在三秒内咏唱完攻击魔法,而这段时间足够这五名成年人将自己摁在地上了。不仅如此,即使能成功的施放出死云术或是火球,效果也未必如料想中的一样——高阶法师一般都会携带护身符,用以在危机时刻迅速的释放出防御结界。
看来唯一的方法只有肉搏了。死灵法师的手慢慢垂下,微妙的调整着角度,以便能迅速的拔出隐藏在衣内的匕首。理查德有些后悔当初没有去学搏斗术,现在的状况下他几乎没有任何还手之力。不过出于对死灵法师的一贯敬畏,院长和理事也并没有立即动手,双方就这样如同雕像般,一动不动的对峙。
一侧的钟摆仍然不紧不慢的滴答响着,丝毫不在意眼前业已凝固的时间,以及各自怀揣着心思,绷紧神经的人们。
下一瞬间,比玻璃更脆弱的僵局被毫无征兆的打破了。理查德发现眼前的一切都突然变的非常耀眼,强烈的烧灼感迅速的从背部传了过来,而与此同时,院长和理事们也发出痛苦的咆哮声。
细腻的感触从理查德的手上传来,艾丽斯握住了他的手:“我们走~!”
女孩不顾对方的惊讶,以最快速度咏唱起开启移送方阵的咒语,在被她拉入那蓝色的光芒之前,死灵法师最后瞥了会议室一眼——拉克罗尔院长和四名理事都用双手捂着眼睛,倒在地上痛苦的挣扎着。
“来人~!抓住他们~!抓住他们~!”拉克罗尔用嘶哑的声音喊了起来,但当门外的法师冲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仅仅是移送法阵的残影,以及红肿着眼睛,泪水哗哗直流的学院高层们。
“你刚才用的是闪光术?”死灵法师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他扫视了一下四周的环境,很快发现艾丽斯将他带到了死灵塔内,这里正是刚才他对两人解释经过的那个房间。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他们很快就会赶来的~!”女孩严肃的回答,“我们必须把所有的资料都带走,还要找一个可以躲避的地方。”
理查德点了点头,迅速的把桌上的卷轴与书籍都收了起来:“要是说躲避的地方,这里正好有一个,跟我来吧。”
整个学院就像煮开的水一样沸腾着——死灵法师理查德与学生会理事艾丽斯一同,窃取了消灭寄生翎的关键资料,并隐匿了起来——这个消息令所有人都失去理智,特别是当他们感觉到鲜血之印正在榨取自己生命力的时候。
法师们以六人为一组,在七塔之间穿梭寻找着这两人的踪迹,他们几乎翻遍了学院的每一块草皮,并仔细检查了七座高塔的每一个房间——在这种非常时期,死灵塔的限制也被解除了。任何可疑的的细节都会被揪住不放,但即使如此,理查德与艾丽斯仍然没有被找到,他们就好象人间蒸发了一般。
雷娜斯历三○○年十月十四日,寄生翎事件发生后一周,联盟的三百年国庆日。作为联盟力量的象征之一,代表魔法最高权威的温菲尔德学院,将会自豪的接受来自联盟各地的参观与祝福,教皇在国庆大典结束后巡回的第一站,就应当是此处。
但现在,整个广场上空无一人,惟独雷娜斯女神的雕像,孤零零的接受着秋风与落叶的洗礼。有些学院仍然不顾疲倦的在学院中搜寻着蛛丝马迹,但更多的人则呆在自己的房间里,向着女神祈祷,渴望奇迹的降临。不少高阶法师将希望寄托在了与真理骑士团的谈判上,成天徘徊在院长室的门外,尽管那扇门从未为他们开过一次。
而学院周围,无数的圣十字法阵和抗魔法阵在围墙外严密的环绕着,不仅阻隔了高阶法师逃跑的可能,也截断了几乎所有的通信。不仅如此,为了避免寄生翎脱逃,弓箭手们甚至没有放过视线中的鸟雀。
而混合着恐惧,不安,歇斯底里,愤怒,以及绝望的阴影,就在这片沉浸于死寂的地方迅速滋生着。
“贵族们来了~!学员的亲属们都来了~!”一名理事冲进了院长室,“虽然消息被封锁了,但是国庆时期学院的异常还是引起了大部分人的注意~!”
“是吗?”拉克罗尔摇摇晃晃的站起了身,走向窗口。仅仅过了两天,他的样子却已面目全非——眼窝深陷,胡渣丛生,若不是那身华丽但肮脏的衣服,他看上去更象一个街头的流浪汉。
“是啊……来了不少人,内务大臣、财务大臣、几个大城市的领主……都来了……”院长嘀咕着,但依然面无表情,“但是,即使他们怎么抗议,真理骑士团也不会有所妥协的……”
而且,他们想要救的也只是自己的儿子或者女儿吧?没人会关心其他人的命运,他们渴望的仅仅是特权而已……在政治中浸淫多年的拉克罗尔很清楚这些人的想法,既然自己的命运不能指望这些贵族,那他也显然没有在乎他们的必要了。
而两天前的那一幕再度重现,剑圣的剑斗气令骑士团外围的冲突在一瞬间停止了下来——没人想被那种力量击中。不仅如此,费德蒙甚至亲自现身说服那些贵族,而团长梅雷迪思却一直未曾出现。
那家伙大概又在搞阴谋吧?他会对贵族们提出什么样的要挟条件呢?院长的大嘴咧了开来,形成一个扭曲的笑容。他十分后悔,当初居然会轻信费德蒙,以至于现在陷入了无法动弹的境地。
“拉克罗尔,你该清楚,我并没有帮你的余力,作为真理骑士团的首席法师,我绝对不会让寄生翎这样的恶魔蔓延到整个大陆来的~!所以唯一的方法就是找到魔翎法阵……”费德蒙昨天冠冕堂皇的说辞再度从他的脑海中浮出。
“该死的混蛋~!畜生~!”拉克罗尔突然发作了起来,肥厚的拳头猛地砸向墙壁,一次又一次,直到双手全都沾满了刺眼的红色,“该死的费德蒙……你这个混蛋,要是我能离开这里的话……”颓废的胖子跪倒在地,泣不成声。
“真没想到,救我的人居然会是你。”理查德有些自嘲地摇了摇头。
“难道你认为我会和那些人的立场一致?”艾丽斯有些不满。
这里是温菲尔德学院的下水道,两人置身于水渠尽头的狭窄密室中。从样式看来,这个空间似乎是当初建造地下管道的时候,为了方便材料运输而开凿的房间,而最关键的一点是,除了很久以前在巧合中发现这里的理查德,没有其他人知道这个地方的存在。
“不,当然不是……只是我以为,一向遵循校规的学生会理事,应该不会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就下决定,和整个学院为敌,”死灵法师耸了耸肩膀,他了解艾丽斯的原则,但他却没有料到,她居然会毫不犹豫的帮助自己——即使那意味着成为学院公敌。
如果我处在那种立场,会愿意这么做吗……从学生会理事的地位掉到学院公敌的惨况……法师问自己。
“为什么会决定帮你……因为你解释的很清楚呀,”艾丽斯露出了理所当然的表情,她学着理查德刚才的口气开始说话,“‘寄生翎决非人类可以操控的力量,这种恶魔只会为现世带来灭绝性的灾难~!’若是连这样也要一意孤行,那只能说他们缺乏人性了。”
“比我还要缺乏人性吗?”理查德问道,法师想起了宣布要做人体实验时,女孩气的通红的脸庞。
艾丽斯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随后两人默契地轻笑起来,凝重的气氛在那一瞬间自然而然的散去了。
“知道吗,我与贵族阶层其实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三岁的时候,弟弟出生了,但是因为难产的关系,妈妈的身体变的非常虚弱。”艾丽斯自顾自的说了起来,眼神仿佛回到了遥远的过去,“那时候我们家很穷,因此没有一个牧师来为她治疗。我曾经跑到阿鲁迪亚之塔下去过,但是却只能远远的看着。那些牧师、助教在那里充满激|情的演讲,台下身着华丽衣裳的贵族们则露出虔诚的表情……但我不明白,为什么妈妈得不到女神的恩惠?”
“妈妈就那样走了,我至今还记得她美丽而安详的容貌。自那以后,爸爸好象变了个人一般,整天呆在外面……”女孩的声音突然颤抖了起来,“直到有一天,他再也没有回来过……教会的人说爸爸已经堕落于邪道之中,并判处了他火刑。”
“后来呢?”沉默半晌之后,理查德终于开口问道。
“监察官克莱门特?斯特莱夫收养了我和弟弟……养父是个很好的人,之后的日子过的一直都很愉快,”艾丽斯低下了头,“但幼时的光景,我是不会忘记的。不仅如此,我也很清楚,所谓的幸福,也仅仅是建立在权力的基础上才可以触摸到的东西。”
“所以才会选择成为一名法师吗?”
“比较起教会,这里要好的多,起码在没有危机的时候,法师们还是很友善的。”女孩突然露出了一丝笑容,“而且,现在不是有个很有正义感的死灵法师在这里吗?”
“我也只是想自救而已。”理查德回答。
“那么你能创造出对抗寄生翎的魔法吗?”女孩水色的瞳孔静静的凝视着对方。
“也许吧,虽然不能做出什么保证,但我们的性命都取决于此,所以我一定会尽全力的。”死灵法师一字一顿的说道,“就从现在开始。”
两人就这样呆在狭小的密室之中,伴随他们的,除了成堆的资料,就只有散发出清冷光芒的法杖。鲜血之印的诅咒,以及食物的匮乏,令他们的脸色越来越差,但谁也没有发出抱怨。理查德一声不吭地埋头于书卷之中,阴冷的墙壁上到处都可以看见他随手划出的草稿,而艾丽斯则负责外出寻找任何可以充饥的东西——尽管下水道中唯一的活物只有老鼠,而且即使以魔力煮熟,它们的肉依然难以下咽。
十月十五日,不少温菲尔德学院成员的亲属,与负责封锁该地的真理骑士团发生了冲突,但在近四十人受伤后,他们终于退到了警戒线的外侧。
十月二十日,两名学员突然口吐鲜血,倒在了广场上。在人们想要救助他们之前,这两人就在鲜血之印的诅咒下变成了僵尸。怀揣着恐惧心情的法师们将无数的火球与闪电倾泻到了魔物们的身上。
十月二十二日,一部分法师打算突出骑士团的包围,他们在夜间发动了攻击,但其中的多数死在了乱箭之下,剩余的则在越过法阵的瞬间,被圣十字法阵烧尽了灵魂。在他们接触法阵的瞬间,寄宿体内的恶魔立即发出了尖利的哀鸣,那丑陋的形体在圣火的光芒下清晰的呈现在士兵们的面前,连同法师们死前扭曲的表情一起,编织成了一个令所有人感到恐惧的噩梦。
十月二十四日,一名女学生遭到了袭击,试图弓虽暴她的是同年级成绩最优秀的学生。最终,这名法师被闪电链烤成了焦碳,而自此以后,不仅女法师们联合在了一起,其他人也纷纷组成各种小团体以求自保。温菲尔德学院的纪律,学生会与管理层彻底崩溃了。
十月二十八日,从逃脱到现在已经过了整整三周。此刻,艾丽斯正在下水道中蹒跚而行,她原本打算寻找些可以充饥的食物,然而整整一个下午的努力,结果仅仅是一只脏兮兮的老鼠。
全身都传来阵阵刺痛的感觉,眼前阴暗的下水道也变成了模糊的黑暗。艾丽斯很清楚,鲜血之印的诅咒已经萃取了她的大部分生命力,而鼠肉这种糟糕无比的食物令自己的最后一点胃口也彻底倒掉了。下一刻,女孩突然觉得喉头涌起了一股热流,她连忙用手捂住了嘴,但即使如此,鲜血仍然从指缝间渗了出来。
已经到这个程度了吗?理查德曾经告诉过她,咳血是诅咒晚期的症状,若是受术者持续不停的吐血,那便很快会变成一具僵尸。自己最后的命运,会是成为徘徊在下水道的一只丑陋怪物吗?想到这些,女孩不禁打了个寒蝉。
绝不可以就这样让自己崩溃,否则之前的那些努力便都会白费,整个学院的人都会死掉~!无论是寄生翎也好,鲜血之印也好,不能被这样的东西吓倒~!艾丽斯在心中一次又一次的告诉自己,并咬紧了牙关加快行进的速度。
而当她进入密室的时候,发现对方居然很难得地合上了书本,靠在墙角一声不吭的沉思着。
“怎么了?你没事吧?”细心的女孩发现理查德的嘴角也有着一抹血丝——但对方显然不打算提起吐血的事。
“没什么……法阵完成了。”
“完成了~!?”艾丽斯欣喜的叫出了声。
“准确的说,是已经达到我的极限了,这是我能想象的到的最好的方法,” 理查德依然紧锁着眉头,“但我并不知道这是否有效……而且,它可能会对人体造成致命的伤害……”
死灵法师的眼前,摊着一张极端复杂的图案——赎魂阵。
这是由三个法阵叠加而成的。第一层负责解开鲜血之印,随后令受术者进入假死状态;第二层制造出一个伪灵魂,吸引寄生翎脱离原来的宿主;第三层则是最为关键的,要在恶魔尚未察觉的情况下,以除魔术杀死它,并使受术者的血液重新流动起来,再附加上抗魔结界以保证灵魂不会受到其他寄生翎的攻击。
原理很简单,但实施起来却非常麻烦,任何一个环节出了差错——无论是寄生翎的暴走还是假死术的失败——都有可能导致受术者的死亡。
“但无论如何,还是让我来试验一下这个法阵的效力吧。”
“别开玩笑了~!你是想用生命做赌注吗~!?”理查德的音量在一瞬间突然提高了。
“但若不使用的话,我们在这里无论怎么沉思,一切也不会有进展。”
理查德只是不耐烦的摇了摇头:“会有办法的,我正在考虑和学院里的人交涉,让他们首先试验这个法阵的效力。然后才推广使用。为了能让你和我得救,所以我才会在这种地方研究法阵,若是现在出了什么万一的话,那一切又会有什么意义?”
“那么,要怎么交涉呢?”
死灵法师一时语塞。
“我们绝对不会把魔翎法阵交出去的,这样的话,费德蒙会愿意和我们……这些体内寄生着恶魔的人交涉吗?那是不可能的吧,一切也都只是权力斗争的牺牲品而已,”女孩低下了头,“从一开始,就是如此,你该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那么让我来吧,毕竟这件事我也负有责任。”理查德把手放在了艾丽斯纤细的肩头。
“但若是理查德死了的话,这个法阵就永远不可能被完成了,不是吗?”艾丽斯试着让自己的语调显得轻松些,“而且,我相信被喻为‘天生能感受到魔力韵律的人’做出的法阵,一定是完美的。”
“让我来。”那水色的双眸中透出坚决的神色,她说着,站到了法阵的中央,“我们开始吧。”
理查德很清楚对方的逻辑无法反驳,从一开始,他就没有任何其他路可以走。法师只得默默的点了点头:“相信……被喻为‘天生能感受到魔力韵律的人’吗……”
“放松全身,试着让自己进入冥想状态,那样会更快的接受法阵的力量。”理查德将手掌按在了图案上,指间的魔力缓缓的流入了法阵的字里行间。下一瞬间,就仿佛是夜晚苏醒的都市般,赎魂阵开始由外而内的一层层亮了起来,并发出清脆的鸣响声。
人活着就是为了能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所以我才会成为一名法师,所以我才会去接触幽界,所以我才会想要学习被禁止的里魔法……一切都只是基于对未知的渴望而已。理查德目不转睛的看着眼前的景象,魔法的文字在螺旋状的法阵内旋转,并放出薄纱般的光芒,将艾丽斯紧紧的裹在了涡流的中心。
但现在我最渴望的,是让这个法术成功……
全自动运转的赎魂阵已经进入了法术的第二阶段。一个灰白色的影子从女孩的躯体内探出了头,魔力的光芒清晰的勾勒出了恶魔的侧影——它就象一条硕大无比的百足蜈蚣,有着细长的身躯与无数的触脚。理查德知道,这种恶魔在现世中无法视物,但当那张酷似人类的丑陋头颅慢慢的转过来时,死灵法师仍不由的心里发毛。
寄生翎很快就被伪灵魂散发出的气息吸引了过去,巨大的爬虫完全脱离了紧闭双眼的艾丽斯,并迅速的移动到了目标物的身上。光芒如同水银般在赎魂阵内流动着,法术已经进入了最后的阶段。
只要收尾不出差错就可以了~!理查德紧紧握住了手中的法杖,凝视着那刺眼的光芒。寄生翎的全身都开始抽搐,这说明除魔术的作用已经产生,再下来,只要等待女孩苏醒……
但意外却突然发生,快的让人无法反应。恶魔疯狂的垂死挣扎着,它的长尾击中了法阵,精密的魔法文字立即失去了原有的效用,随即引起的连锁反应,则令整个赎魂阵都颤抖了起来。光芒的旋涡在一瞬间化为无数的星屑向着四面八方散乱的飞去。
女孩的身躯软绵绵的倒了下去,理查德急忙接住了她。
艾丽斯睁开了眼睛,一缕鲜血从她的嘴角流了出来:“你成功了。”
死灵法师只是木讷的摇了摇头,他的脑海一片空白。若是复苏魔法被打断的话,那么等待着受术者的将是逃不过的死,这是很久以前法师们曾被教导过的常识。但当理查德此刻想起的时候,内心却充满了恐惧。
“我看见那个恶魔被烧成了灰烬,接下来,只要再为法阵本身做一层防护,一切就完美无缺了。”艾丽斯断断续续的说着,但法师随即制止了她的动作。
“别动,别说话~!我这就为你治疗~!你不会有事的,我保证~!”他语无伦次的说道。
“没用的,理查德,这大概是命中注定……”女孩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她那纤细的身体正在理查德的怀中逐渐冷去。
理查德摇了摇头,他绞尽脑汁的搜索着可以延缓生命的法术,可是一无所获。因为这样的法术根本就不存在,没有什么可以阻止逃不过的死亡。
艾丽斯的生命正在流逝,她感到自己的视野在迅速的收缩,而剧烈的咳嗽则令全身都颤抖了起来。女孩的意识逐渐远去,但过往的记忆却在一瞬间涌现入了脑海中,三年前那个还带着雏气的男孩如今却已经成为了可以独当一面的法师。
若是这个笨蛋不去做愚蠢的人体实验的话,我和他会变的怎样呢?艾丽斯心想。但现在一切都已成为过去了……
她尽着最后的力气,把头转向了法师:“我知道你不在乎他们,但是等到法阵完成了,去救救这些学生,好吗?他们并没有做错什么。”
理查德点了点头。
“那本里魔法之书送给你,以后好好的去研究它……连我的份一起。理查德一定知道我想用它做什么事,对吗?”女孩的声音越来越轻。
对方又点了点头,艾丽斯朦胧的目光捕捉到了对方眼角的泪痕。
“还有,别再为了研究魔法而不顾一切了,别去做人体实验,别让自己在政治中变的麻木,我想要理查德保持现在的样子,有同情心和正义感,这才是真正的男子汉。和我这样约定,好吗?”
“我答应你。”理查德用沙哑的声音回答,他的臂弯猛的一沉。
艾丽斯安详的闭上了眼睛,整个房间的生气在一瞬间仿佛被抽光了一般,陷入了死寂之中,惟独手杖上清冷的光芒映照出死灵法师一动不动的身躯。
佩吉一脸颓废的坐在广场上,再过十来天,鲜血之印就会令他的肉体完全崩溃,而若是解除诅咒的话,寄生翎肯定会划开他的肚子。在最后,这名高阶法师选择了向酒精求助。
“女士,您是否也要来点呢?”佩吉对着雷娜斯的雕像举起了酒瓶,但下一刻,移送法阵的光芒却打断了他粗陋的玩笑。
“理查德~!!!”高阶法师一下就清醒了过来,他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景象。死灵法师的气色很好,完全不像是中了鲜血之印三周的样子,他的周身则环绕着一层淡而坚固的抗魔结界。不仅如此,艾丽斯居然会像睡美人一般,安详的蜷缩在理查德的怀抱中~!
理查德根本没有理睬对方,径直走向了学院中央大道尽头的大门。而佩吉狂乱的喊声则在他的声后响了起来:“是理查德?巴雷斯~!理查德出现了~!”
移送法阵的光芒此起彼伏的涌动了起来,法师们纷纷冲向了中央广场,学院的公敌,死灵法师理查德?巴雷斯现在就在眼前,但是他们却无法对他出手——因为眼前的景象明确无误的告诉了他们,那是唯一的希望。
“你找到了对付寄生翎的方法了?”拉克罗尔气喘吁吁的问道,现在温菲尔德学院的院长已经彻底沦为了街头的流浪汉,因为就连那件代表身份的华服也已肮脏不堪了。
“是的,这个问题已经解决了。”理查德回答,周围顿时安静了下来,“但是,我要首先与真理骑士团交涉,这样才能彻底清除学院内的恶魔。另外,我还要见艾丽斯的父亲,克莱门特?斯特莱夫。”
“但是……”拉克罗尔有些不满。
“你是怀疑我吗?”死灵法师大声质问,那灼人的视线令对方不得不侧过头去,“若是你们不想再起冲突的话,请为我让开一条路。”周围的法师们相互使着眼色,挡在理查德面前的人墙立即消失了。
理查德沿着中央大道笔直地走向了真理骑士团,圣十字法阵的力量在黑衣上萦绕着,却并没有令他有丝毫退缩,转眼之间,死灵法师便已跨越了那金色的火墙,站在了剑圣的面前。
“带我去见克莱门特?斯特莱夫。还有,让梅雷迪思来和我交涉……如果他在这里的话。”理查德冷冷的说道,对方默默的点了点头。
温菲尔德学院得救了。
寄生翎事件历时二十二天,死亡人数多达四百三十六名。其中死于寄生翎者,九名;死于鲜血之印者,两名;死于学院内乱者,一百五十二名;死于真理骑士团镇压者,二百七十三名。这是雷娜斯联盟历史上最惨重的魔法事故。
雷娜斯历三二○年。
除了这个黑衣的身影以外,圣都郊外的墓园里空无一人。这之外,就是林立的墓碑,无尽的坟场,这些青色的石碑记载着人们或喜或忧的命运,不过更多的则是无奈。
黑衣人走了很长的路,最终在一块简洁的墓碑前站定了,他撩开了遮住容貌的斗篷,轻声的打了个招呼:“我回来了,艾丽斯。”
秋风吹散了理查德银白色的短发,冰蓝的火焰则不知疲倦的在他的双眸中跃动着。巫妖的嘴角微微扬起,他坐在那座墓碑的身旁,就好象是坐在最亲密的朋友旁一般。
“今年的局势真是动荡,路维丝的信徒们终于开始了暴动,有好多城市都被占领,她的确是个强有力的神。相反,真理骑士团却已经彻底衰落了,剑圣们纷纷叛逃,结果连北方重镇苏路特都失守,本来我打算去那里查找关于里魔法的资料,最后只好放弃了……”
“不过,你的父亲和弟弟都没事,虽然克莱门特辞职了,但他并没有加入路维丝一派,你弟弟也是,战乱与信仰的狂热是无法影响到他们的。”
“尽管关于月之都的寻找一无所获,不过我还是得到了些线索……洛伦丹大陆也许会有更多的关于里魔法的秘密,我打算到那个未知的大陆去看看。”
“我猜到时候你一定会很想念我的吧?”理查德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不过,总有一天,我会带着里魔法的真实,来到这里与你一同分享的~!”
“因为那是我们早就约定好的事情,无论是过去还是将来,我都一定会连你的份一起完成的。”
“为我祝福吧,艾丽斯。”
死亡骑士 番外篇 寄生翎
——完——
番外篇 火焰之魂 剑之主[一 呼唤]
正如名字所述,放眼望去,整个死亡峡谷内不存在任何植被或灌木。它的地表几乎全都是墨黑色的玄武岩,冷酷的岩石覆盖在大地之上,占据了全部的视线,令人觉得不寒而栗。再加上狂暴无比的强风,如果一个人只身影孤地在这片厌恶生命的领域中穿行,恐怕就连血液也会冻结吧?
然而此时此刻,死一般的寂静却被某种强横的力量撕裂了。整个峡谷内布满了横七竖八的裂口,有些甚至深不见底,玄武岩的碎片四散在地,粉尘随风飞舞——就像是有一头猛兽用利爪在这个峡谷中刨过一般,可是事实上,就连巨龙也绝对无法造成这种触目惊心的破坏。
能撕裂死亡峡谷的力量只有一种。
“剑斗气……没错,而且是‘断山’级的。” 兽人仔细地抚摸皮肉外翻的大地,然后满意地叹了口气。
从脸上的皱纹来看,他已经有六十来岁了,深褐色的头发中镶入好几缕银丝,并且很长时间没有剪过,宽大的下巴上面也有不少胡子碴,猛一看上去像是从深山里出来的野人。但更引人注目的是他残破的身体——老兽人左边的袖管是空的,为了保持平衡他不得不披上一件沉重的短斗篷,他的左脚行动起来十分僵硬,尽管穿着靴子,但踏在玄武岩石上却依然发出沉重的声音——这是一条钢做的假肢。
死亡峡谷的来访者就这样无言地走着,拖着那条铿钪做响的铁腿,一路查看大地的伤痕。最后,在峡谷的出口处,他终于停下了脚步。
近百人正围成一圈肃立,在他们的中央,一名铁塔般高大的兽人战士正失神地望着正前方,一动也不动。他的全身都缠满了绷带,只有几处露出绿色的皮肤。在这片冷酷的黑色土地上,这种搭配格外地刺眼。
而在兽人战士的对面,有着火红色眼睛的人类青年正满不在乎地与他对视着。
“好了司仪,别在乎那些繁文缛节,让我们快点结束仪式吧。”人类战士催促着一旁的老者。
对方只得点了点头,然后开始大声宣布:“路维丝历四二年,挑战者阿尔萨斯战胜了剑圣领主雷克斯,甚至掌握了剑斗气‘断山’级奥义。按照我剑圣一族的传统,现在我宣布,阿尔萨斯有资格担当新一代的剑圣领主。”
“如果在场的见证者中,还有谁有疑问,请立刻提出。”回应这句话的只有沉默,于是司仪将目光转向了一旁的兽人。
“雷克斯,请交出领主之戒。”说这句话的时候,司仪看到了烙在失败者眼中的痛苦。
对于掌握着剑斗气力量的人们来说,唯一能决定一切的只有力量。尽管品格、声望与决断能力同样非常重要,可是掌握着领主之戒,担当雷霆族首领的人,一定是所有雷霆剑圣中最强的那个。时间会消磨去力量的锋锐,在得到戒指的那一天,持有者就明白总有一天自己会老得无法守住它,但雷克斯从未想到自己竟然会在人生的颠峰时期败给这样一个对手~!
这个叫阿尔萨斯的人类剑圣今年只有二十岁,但和那些缺乏经验的同龄人完全不同,他拥有难以想象的力量——阿尔萨斯甚至掌握了传说中的‘断山’。当决斗开始时,那种排山倒海的攻击令所向披靡的兽人第一次产生了胆怯,之后的形势毫无悬念。
自己已经彻底输了,而且也许尽一生的精力都无法追赶上这个眼中燃烧着火焰的对手。
“请交出领主之戒。”等了半晌后,司仪加重语气,重复发话。雷克斯这才从懊悔与失神中醒悟过来,他缓慢地褪下手上的戒指,然后递到了青年伸出的手上。接着,高傲的兽人弯下膝盖,跪在了地上。
对于失败者来说,这是领主交接仪式中最痛苦的部分。高傲的剑圣必须额头触地,向对手表示臣服,而在这漫长的叩拜中,力量决定一切的信念将会永远地印刻在跪地者和所有人的灵魂之中。
每一名身处死亡峡谷中的剑圣都在无言地注视着眼前的景象,但突然间,一个沙哑的声音却打断了人们的冥想。
“你叫阿尔萨斯?”
所有的人都将视线转了过来,其中混合着惊讶,轻蔑与愤怒。剑圣一族在卡那多斯大陆上的势力几乎无人能及,就连王公贵族也不能轻易冒犯,但眼前这个缺胳膊少腿的老兽人却胆敢打断如此重要的雷霆之戒交接仪式?
可是冒犯者似乎根本就不在乎。他只是扫视了一下周围,然后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了那名青年的身上。
“没错,就是我。”对方有些迷惑,“你……有什么事?”
“看看你手中的戒指,它的上面雕刻着一道闪电。”老兽人眯起眼睛,“拥有了这枚戒指,就相当于成为了雷霆一族的首领,整个北卡那多斯最强大的剑圣。现在的你,足以与猎潮剑圣和暴风剑圣并驾齐驱。”
“你已经站在了常人难以企及的颠峰,还有什么样的目标呢?”那声音中带着一种老练的试探,但阿尔萨斯却冷笑了起来。
“我还以为会很有趣,原来又是这种老套的东西。如果你是说客的话,最好立刻就滚。”阿尔萨斯扬手就是一剑,无形的斗气从老兽人的耳畔擦了过去,带起一道鲜红的血痕。
“精准有力,而且对于斗气的引入也恰倒好处,你具有很高的天赋。”老兽人却连眉毛都不皱一下,只是轻轻地拭了一下脸,“如果不喜欢说教的话,这个或许能让你觉得有点意思。”他说着,从怀了掏出一个东西,丢向阿尔萨斯。
对方漫不经心地抓住那个闪亮的东西,然后扫了一眼。下一瞬间,阿尔萨斯的瞳孔却顿时收缩,整个人一下就紧绷起来。
老兽人丢过来的是一枚戒指,上面所镌刻的图案既不是雷霆,也不是暴风或海浪。那上面刻着的是一朵燃烧的火焰。
传说中的火焰之戒,一枚属于剑圣三大分支统领者的戒指。
“这是?”阿尔萨斯有些难以置信,傲慢的青年不得不将目光转向了一旁的司仪。而当老人看清之后,忍不住低低地喊出了声。
“这是帕西蒙的戒指~!”司仪声音令周围的人们顿时浑身一颤。
作为统领整个卡那多斯大陆剑圣的领袖,那位强悍的兽人早在三十年前就突然消失了,连同象征着最强的那枚戒指一起。可是现在,毫无征兆地,火焰之戒却突然再度出现,而且竟然直接落在了自己的掌心中。
巧合,还是命运?
“你究竟从哪里得到的?”很显然,现在已经没人打算让这名不速之客就这样离开了,气氛在一瞬间剑拔弩张。半跪在地的雷克斯也正以警觉的表情打量着那名老兽人。
被质问者干笑了几声,露出一种痛苦而又无奈的表情:“我就是帕西蒙。”
人群在一瞬间炸开了锅,“不可能”之类的喧哗声充斥于耳,可是阿尔萨斯却只是问了一句:“看样子你输了。”
“嘿嘿,一点都没错。”传说中的剑圣,眼前残缺的老人突然疯狂地大笑起来,盖过了所有的嘈杂,“我这个卡那多斯最强的剑圣被人打得落花流水,靠着施舍才拣回一条命,不过那是整整三十年前的事情了。现在我知道自己已经老了,而火焰之戒需要一个继承人。”
“年轻的剑圣,雷霆族的首领,你想继承这枚戒指吗?”帕西蒙一字一顿地问道。
阿尔萨斯点了点头。
但在这时,司仪却愤怒地阻止了他:“不要轻易地订下约定,我们并未确定他的身份,谁知道这个家伙究竟是什么人,不能因为一枚戒指就……”
“有戒指便足够了吧?”年轻人不耐烦地打断对方,“如果他不是帕西蒙,那就说明他已经杀了传说中的剑圣并将戒指据为己有,这不是很简单的逻辑?”
“可是……”
“得了,只要够强,谁都有资格发言,这不是不成文的规定吗?”阿尔萨斯皱起眉头,以冷酷的语调迫使司仪住了口,“他至少曾经强大过,所以让我听听这个人要说些什么。如果是只针对我的要求,那决定也将由我一人做出,你们谁都不许Сhā嘴~!”
“很好。”老兽人满意地眯起眼睛,“我要的就是这样的一柄利剑。”
“告诉我你的条件。”雷霆族的新首领以目光压制住周围所有人的喧哗,然后凝视着对方的眼睛。
“替我击败雅加西,人们称为‘皇帝’的那个男人。”帕西蒙舔着嘴唇,“五年一次的大卢尔德竞技大会就要开始了,雅加西一定会参加,我希望你能在这个世界面前击败他。”
永远不会老去,永远保持着警觉,大卢尔德竞技场永远的冠军,曾参与过几百年前的某个黎明之战,拥有无双的剑术,一次便斩杀三千名精灵王国的精英战士,据说近几年他甚至战胜了火焰之王美露基狄克——这就是皇帝雅加西。如果说剑斗气对于人们来说是个传说中的存在,那么皇帝对于剑圣们来说,同样是个传说。甚至有人认为皇帝曾窃取了只属于神的力量。
“但传说毕竟不会让人感到害怕,只有在与皇帝面对面地战斗过后,你才会明白什么叫做绝对。”帕西蒙下意识地抚摸着自己的钢腿,眼神失落地望向前方,“据说,在与皇帝交战过的无数战士中,我是唯一活下来的人。很幸运对吧?可是我从此却明白了自己永远也无法达到他的程度——并不是因为身体残缺的关系——对于渴望力量的人来说,这是难以忍受的事情。”
“所以自从三十年前,大竞技场的决斗过后,你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并且运用势力封锁了关于那场决斗的一切消息。”
“没错,我不希望剑斗气的威名因此受到影响。在那之后,我一直在寻找着能击败皇帝的战士,每时每刻都在寻找。”
“为什么会找到我?”
“因为皇帝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老兽人低声回答,“而且我也没办法去选出千年一人的最强剑圣。所以只能选择你了,三十年来最强的剑圣。”他的目光中掠过一道狡黠的波澜。
目前两人正位于前往大陆南方的旅途中。尽管雷霆族的长老们全都持反对态度,但阿尔萨斯依然决定跟随这个来历不明、持有火焰之戒的老兽人。年轻的剑圣并不在乎听到的信息中会带有谎言,对于他来说,最重要的只有一件事——就是战斗。
“告诉我关于皇帝的事。”
“我当然会告诉你,否则根本一点胜算都没有。”帕西蒙摆了摆手,“可是在学习这些理论之前,更重要的是感觉。你必须先亲眼看过雅加西的战斗方式,才能明白我告诉你的一切。”
“已经有人要同他决斗了吗?”阿尔萨斯抬起头。
“决斗?那只是一场虐杀而已。”兽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但是依然值得去看……那种难以想象的虐杀。”
路维丝历四二年十一月十二日,两人终于抵达了大卢尔德。这座城市的别名是“千年之城”。它曾经是整个卡那多斯最繁荣的城市,无数崛起帝国的首都,法师研讨的圣地,就连女神们也对其钟爱有加。在历史记载中,有三位神明曾选择这个城市作为神眷之地,至今属于她们的遗迹仍然存在于此。
但比起那些来,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大卢尔德竞技场坐落于此。无论在动荡之年还是和平之年,千年之间竞技大会从未有过间断,每过五年,它总是会按时开启厚重无比的蔷薇大门,呼唤战士们的到来。而无数回应呼唤、将热血抛洒在热砂战场上的勇者们,每一次都为古老的竞技场以及以竞技场为中心的大卢尔德带来了无穷无尽的活力。
现在,这座足以容纳数十万人的圆形建筑就在阿尔萨斯的面前威严地屹立着,仿佛一座无法跨越的高山,吞噬了年轻剑圣的全部视线。
“周围的一切都在改变,可是竞技场却会永远地存在于此,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帕西蒙感慨地叹了口气,苍老的表情在一瞬间舒展开来。
“的确很震撼,可是我见过比这更宏伟的场面。”阿尔萨斯却只是耸了耸肩,那种淡漠是游走于刀锋和死亡间的人才会拥有的,“任何一座山脉都比人工建筑要宏伟得多,而且论年龄的话,如果竞技场已经存在了一千年,那山脉与河流起码也存在了一万年吧?”
“我没想到你辩论的功夫也这么好。”老兽人轻笑起来,“不过你搞错了,对于我们战士来说,竞技场本身并不是重点。”
“只有竞技场中的那片红色土地——热砂战场,才是战士真正的归宿之地。”说这话的时候,帕西蒙的表情异常严肃。他好象已不再是那个被斩去一半身体的失败者,而是回到了三十年前,成为了统领着三大剑圣分支的最强战士,掌握着“断山”的奥秘,燃烧着火焰般的灵魂。
那片土地究竟是什么,能让人变得如此不顾一切?阿尔萨斯无言地注视着身旁的老人,下意识地抚摸剑柄。
“好了,我们进去吧。”帕西蒙终于回过了神,深吸了口气后如此说道,“跟我来,从侧门进。”
“那这里呢?”青年指了指正面高达三十米的蔷薇大门。
“这里是供竞技者使用的通道,今天的我们只是观众而已。”老兽人头也不回,“不过很快,你就该通过蔷薇门了。很快。”
很显然,尽管帕西蒙失去了左手与左脚,可是他的势力依然不容小觑。阿尔萨斯与老兽人所在的位置是整个竞技场中数一数二的,视野非常开阔,场中央广阔的热砂战场尽收眼底。年轻的剑圣就那样站在看台的最前,无言地注视着这片传说中的红土。古老的花岗岩在诉说着悠久的历史,鼎沸的欢呼声在烧灼着战士的神经,锋利的刀剑反射着刺眼的阳光,等待着啜取血液的那一刻。
“今天是大卢尔德竞技盛典的第一天,按照传统惯例,挑战组的战士们将在此时此刻与皇帝一决高下~!”宣讲官洪亮的声音经魔法扩大后传到了竞技场的每一处,也打断了年轻剑圣的思考。
“请允许我介绍这些年轻而勇敢的竞技者,他们是——来自风暴之城的风暴剑圣瑞安,以赏金任务成名的流浪剑圣斯帕克,以及来自圣城斯坦利的皇家骑士艾伯特~!”
伴随着雷鸣般的欢呼声,三名挑战者缓缓步入那片传说的土地。鲜红的玫瑰色花瓣从半空中洒下,很快就与赤色的沙砾混在一起。不过几分钟以后,掺入战场的恐怕不会是浪漫的花朵——而是战士们温热的血液。
“风暴一族的首领也来这里了吗,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阿尔萨斯扭头发问。尽管他对于剑圣三大分支之间的来往并不关心,但那名剑术高超的瑞安居然会成为挑战者,的确出乎意料。
“他连初级的‘断山’都没掌握。”帕西蒙只是耸了耸肩。
“即使如此,他也绝对算得上是一流的战士。而且很显然,那个骑士和另外一名流浪剑圣的实力恐怕也不会在瑞安之下。”青年陷入思考,“你应该明白,剑圣的力量是以几何级数递增的……这是支功守兼备的队伍,皇帝一人真有可能战胜他们吗?”
老兽人正准备解释,一阵更加巨大的欢呼声突然朝着他们涌了过来——比刚才那阵要猛烈得多,简直就好象是澎湃的海浪。所有的人都举起了双手,高喊着同一个名字。
“皇帝~!皇帝~!”
“皇帝~!皇帝~!”
“皇帝~!皇帝~!”
热砂战场的另一侧,雕刻着蔷薇与荆棘的精金大门正缓缓开启。
番外篇 火焰之魂 剑之主[二 邂逅]
活在传说中的战士究竟是怎样的?迅捷如风?杀气十足?还是象幻影一样飘渺?阿尔萨斯目不转睛地盯着从巨大建筑的影子中缓缓走出的皇帝,视线却在那一瞬间停滞。
“什么?”他高声地喊了出来,并且用力地揉着眼睛——令青年失态的并非是雅加西本人,而是他手中持有武器——那既不是什么著名的神兵也不是闪级的宝剑,它甚至未曾加持魔法,只是一柄再普通不过的武器,而且从表面的质感来看,这柄武器是用极易断裂的青铜制成的。
换言之,皇帝几乎是赤手空拳地站在两名剑圣与一名骑士面前~!
“那家伙……他打算用铜剑对付削铁如泥的剑斗气~!?”阿尔萨斯猛地抓住一旁老兽人的肩膀,眼中好象要冒出火来一般,“这怎么可能?”
“哼,那是雅加西最喜欢的做法。”帕西蒙只是淡淡地看了对方一眼,表情中根本没有任何惊讶的成分,“对于连‘断山’都未掌握的剑圣,大概只有如此才能稍微让他认真点了。”
“别开玩笑了。”年轻的剑圣扑向看台边缘,重新将注意力集中于热砂战场上。在这个位置,他可以很清楚地看见三名挑战者的表情。斯帕克玩弄着手中的双手长剑,似乎在考虑如何借皇帝自大的机会一举成名;骑士却有些不知所措——他大概根本没料到在一对三的情况下,对方居然会如此羞辱自己;只有风暴族的瑞安依然保持着往常的谨慎,但从他眼中一闪而逝的光芒中,阿尔萨斯捕捉到了剑圣迫不及待的心情。
“由于皇帝非常之强,因此按照历届的惯例,他将只使用未经魔法处理的铜铸武器~!” 宣讲官的话语再度响起,“以一对三,以铜剑对闪剑,这将会是竞技盛典第一天最精彩的战斗~!”
按照历届的惯例,这么说皇帝真的干过很多次了……可是没可能的,究竟什么样的剑术能使一个人在这种状态下对抗剑斗气?究竟是什么?
阿尔萨斯陷入沉思,可是却根本无法找到答案,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忽略掉那把刺眼的铜剑,重新仔细地审视走出传说的战士。
皇帝有着修长的身材,一身黑色外衣与飘扬的银白长发形成鲜明的对比,由锐利线条勾勒出的脸庞冷俊异常,远远看去,仿佛大理石雕刻而成的塑像。比起三个神态各异的对手,阿尔萨斯根本看不出雅加西的情绪变化,那双红宝石一样的眼睛如同深水沉潭,要将周围的一切全都收进瞳孔之中。
“那是宝石瞳,皇帝与生俱来的能力。只要他愿意,就可以看穿肉体中神经电流的传递,从而判断出对方下一步的行动。”帕西蒙的声音在青年耳旁响起,带着不属于老人的清晰与流利,他的目光同样凝固在雅加西的身上。
“战斗中的预知能力吗?的确很难应付。”
“你错了,”老兽人无声地露出苦涩的笑容, “皇帝真正强大的地方并非是他高超的剑术与预知天赋,而是积累了七百多年、凡人无法想象的战斗经验~!恐怕就连神明在这方面也无法与他的阅历相提并论。”
“七百年~!?”阿尔萨斯觉得今天已经遇到了太多不可思议的事物。
“还没看出来吗?光是从他的肤色和发色便可知道,雅加西是半吸血鬼,而且是一名日行者。自从被他击败后,这三十年来我可不只是在寻找替代者。光凭借你们这些小鬼,即使再怎么具有天赋依然不可能与皇帝匹敌,惟有知己知彼,才能有胜利的一线希望。”
“好象童话一样的宝石瞳,半吸血鬼日行者,活的寿命超过了好几个女神的总和……你还知道些皇帝的什么?”
“我还知道,现在是战胜他的最好时机。”对方意味深长地看着阿尔萨斯,“如果再早一些,即使是掌握了断山的你也绝对没有胜算……而如果再晚一些,恐怕皇帝就会屈服于时间本身了。”
“人老了还真是喜欢说些既深奥又神秘的话。”阿尔萨斯故做轻松地耸了耸肩,目光却依然停留在雅加西身上。
下一刻,清脆的钟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大卢尔德竞技场此次盛典的第一场战斗开始了。
两名剑圣在第一时间发动攻击,多层式复合剑斗气组成一张大网,严密地封锁住皇帝的行动。紧接着,第二波冲击越过那张速度较慢的大网,拦腰斩向目标。在挑战之前,这三人显然经过了长时间的磨合,攻击的默契程度极高,而且不留任何空隙。
可是剑斗气唯一扬起的,只有战场上红色的尘土,却不带一丝血迹——皇帝轻松地躲开了全部攻击,并且迅速拉近了与挑战者们之间的距离。
面对锋利无比的剑斗气,除非同样以剑斗气回击或者依靠强大的魔法防御,整个卡那多斯大陆没有人会胆敢从正面抵抗它,何况现在身着布衣、手持铜剑的皇帝。大部分战士在躲避剑斗气的同时都会尽量接近对手,如此一来,速度缓慢的剑斗气就无法在贴身战中发挥出全部力量。
可是光是这种程度的躲避是不够的。阿尔萨斯目不转睛地盯着战场,皇帝正掠过一道又一道剑斗气,动作轻巧地仿佛一只蝙蝠。
高阶剑圣,“碎石”的掌握者所能做的可不仅仅是挥出一道又一道弧形。
就在雅加西即将进入交锋距离的瞬间,瑞安的眼神突然在瞬间发光,就好象是猎食的猛虎一般。一股排山倒海的旋涡从他的长剑上呼啸而出,巨响贯彻人们的耳畔,锋刃翻卷起无数沙砾,并在地面上开出一条深深的沟壑。而与此同时,那名流浪剑圣也亮出了自己的绝技,他飞快地抖动着长剑,无数小而锐利的弧型剑斗气向着四面八方洒了出去,包裹住那条呼啸的龙卷,一同扑向正前方的目标。
皇帝已经避无可避了。那个毫无防备的躯壳,传说中的战士或许在下一秒就会被横扫战场的剑斗气撕得粉碎,可是在那一瞬间,阿尔萨斯却终于看到了宝石瞳孔中一闪而逝的光彩。
其实我所渴望的正是这种千钧一发的时刻。那双血红色的眼睛毫无疑义地如此诉说着。
雅加西终于第一次挥动手中的武器,黄澄澄的铜剑精准地探入龙卷风一样的剑斗气中搅动起来,一下就将它削得四分五裂。那些锐利无比的弧形剑斗气在遇到铜剑的瞬间,不是被化为一阵微风就是被偏转了方向,一头载入目标身旁的土地中。一时间,无数沙砾四下飞舞,激起大片的尘埃,可是位于攻击中心的皇帝根本毫发无伤。
他竟然从正面对抗剑斗气,而且摧毁了它们~!阿尔萨斯茫然地看着眼前的景象,觉得自己已被剥夺了思考的能力。
“他竟然……竟然用铜剑就瓦解了这一切……”
青年喃喃自语的时候,皇帝已经欺近了挑战者身前。瑞安和斯帕克的颈项上立刻出现两道笔直的斜线,鲜血从中飙射而出,扬起一阵红雾。从惊讶中回过神来的皇家骑士连忙挥出一剑,可是却落了个空——此时,雅加西已跃上他的重剑,然后顺势又跳上艾伯特的肩头。紧接着,皇帝炫耀技巧般地倒转过铜剑,然后将那把剑齐柄从骑士的天灵盖上Сhā了下去,对方甚至来不及吭声就已死去。
“结束了。”这是雅加西在这一战,或者说是这一虐杀中唯一说出的话语。他的话音刚落,三名挑战者僵硬的尸体就倒在了热砂战场上,滚烫的血液很快溶入那些贪婪的红色沙砾中,根本无法被重新分辨出来。
阿尔萨斯嘶哑着嗓子,一句话也说不出。
坐满数十万人的竞技场上充斥着寂静,被风声鼓荡的耳膜因无法适应这突然降临的死寂而鸣动着,时间和空间仿佛都失去了作用,大脑一片空白。
不知过了多久,狂热的欢呼声才再度重归此地,每个人都不顾一切地大喊着。
“皇帝~!胜利~!”
“皇帝~!胜利~!”
“皇帝~!胜利~!”
“告诉我,那究竟是什么?”青年转过身,盯着老兽人,一字一句地问。他的眼神就像当初看到那枚火焰之戒时一样,象刀锋般锐利,比钢铁更坚定。
“一种叫做‘云耀’的技巧。并不是特定于剑术或是拳法的力量,而是提高心的速度的集中技巧,摧毁剑斗气的关键就是它。”帕西蒙饶有兴致地看着对方。
“能摧毁剑斗气的技巧吗?这或许是个好兆头……”青年剑圣的目光重归冷漠,但是其中却蕴涵着无法抹消的火焰,“既然剑斗气已被证明并非完美,那或许还有可以提高的余地。”他说着,重新将注意力放回战场。皇帝在接受完观众们的呼声后,正缓步走向洞开的蔷薇大门。
可是就在此刻,雅加西的身体却突然歪向一侧,他的脚步也顿时停滞下来。那只是一瞬间的事,皇帝立刻就恢复了平衡,然后迅速地用手捂住嘴巴走进大门,可是阿尔萨斯却将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他怎么了?”剑圣并不认为胜利者在刚才的战斗中受了什么创伤。
“你也看见了?眼力很敏锐。”老兽人赞许地点了点头,“或许是诅咒或者疾病一类的东西,据说与火焰之王美露基狄克有关,可是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一个半吸血鬼开始吐血,那就说明他的日子不再长久了。”
说这话的时候,帕西蒙的表情中流露出一种无法抑制的兴奋。
“你现在的目标难道就是干掉那个重病缠身的皇帝?”阿尔萨斯摇了摇头。
“即使怎样也好,他已经活了超过七百年,拥有丰富无比的经验,再加上那双宝石瞳,以此来抵算的话没什么不公平的。”老兽人耸了耸肩,“何况即使如此,雅加西也依然比你更强大。”
这段对话在两人之间已经重复了无数次,可是谁也无法说服对方。阿尔萨斯甚至取消了帕西蒙打算立即进行的特训,只是漫无目的地在庭院内乱转——当然,老兽人并没有放弃的打算,他知道,年轻的剑圣迟早会被自己说服。
现在两人所居住的地方是一个名为水色庄园的著名景点,位于大卢尔德郊外。这片有着秀美山水的领地原本隶属于权力遍布大陆的温菲尔德学院,但在法师们没落以后,它便落如了现今当权者的手中——自然,这位贵族曾经受过帕西蒙不小的恩惠。
可是年轻的剑圣对于清澈的溪流、葱翠的树木、绽放的花朵全都毫无兴趣。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件事——皇帝那无可比拟的强大。
这个老家伙比想象中的还要不择手段。青年瞟了身旁的说教者一眼,恨恨地想。但他也非常清楚,一切正如对方所述,没有哪一个渴望触摸力量颠峰的战士会在这种时候放弃,自己也不例外。
就在他打算再一次挑起话题的时候,随风飘来的悦耳琴声却打断了阿尔萨斯的思绪。分辨出旋律的那一瞬间,老兽人的表情顿时严肃起来,目光中透露出久违的锐利光芒——那是战士才会拥有的眼神。
“非常美妙的曲子,可是我记得这个庄园中的客人只有我们两人。”阿尔萨斯停下脚步,辨别着音乐的来向。
“嘿,总有些人,就连国王都阻挡不住。”帕西蒙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来吧,让我们去会一会那些未被邀请的访客。”老兽人下意识地摸了一下义肢,然后大步走向前方。
绕过枝叶繁茂的林地,穿过交错的叶影,舒卷在眼前的是一副如画的美景——到处都是清澈的水的身影——沾着露水的花丛衬托着一个又一个袖珍的瀑布,蜿蜒的溪流映照出行者的身影,而演奏者就沉醉在这片鸟语花香的景色中,忘情地拨弄着手中的七弦琴。
这是一位精灵女性。作为一名见多识广的剑圣,阿尔萨斯曾见过这个大陆上为数不多的精灵,可是和他们比起来,眼前的女孩却要精致得多。
演奏者有着一头比太阳更耀眼的长发,微风吹拂下,金缕一样的发丝在空中飞舞。那双神采飞扬的眸子比大海更湛蓝,雪白的皮肤则令衬托之下的绸缎长袍一片暗淡,再加上小巧的鼻子和红润的嘴唇,恐怕就连童话中的公主在她面前也要相形见绌。
可是阿尔萨斯的目光只在她的身上停留了一秒不到——并不是因为青年缺乏对女性的认知,而是因为他根本无法忽视精灵女孩身旁的那位倾听者。
皇帝就站在那里~!距离自己不到十米的地方~!
“雅加西~!”帕西蒙首先喊了出来,他的表情产生了微妙的变化,愤恨、喜悦、无奈与悲伤混杂在了一起,淹没了老兽人的双眼。
这嘶哑的声音打断了悦耳的曲子,精灵女孩略带惊讶地停下,看了看眼前的两名不速之客,然后将目光转向皇帝,似乎在问“怎么了”一般。
“不记得了吗,黎瑟?”倾听者却笑了起来,“看看那名兽人的义肢,是你的作品啊。那不是铸火者帕西蒙吗?算下来,自那次对决以后,我们已有三十来年未曾谋面了吧?”
“正好三十年。”曾经的剑圣领袖低沉地回答了一声,“虽然没想到会在水色庄园里遇到你,不过无所谓,谁都知道皇帝可以欣赏他想欣赏的任何一处风景。但我劝你最好还是关心一下最近的竞技,除开无意义的杀戮,接下来才是真正精彩的地方。”
“哦?”
“我不妨来介绍一下,”老兽人咳嗽一声,然后意味深长地看了年轻的剑圣一眼,“他是阿尔萨斯,不久之后便会在竞技场里代替我向你,传说中的皇帝,再次发起挑战。三十年前的对决只是一个开始,今次才会真正分出胜负~!”
“一名雷霆剑圣,听起来似乎颇有趣。”皇帝的目光扫过青年戴着戒指的手指,然后直直地凝视着阿尔萨斯火焰般的双眼。
比想象中的还要冷静……对视的瞬间,阿尔萨斯默默地感觉着自己的心跳,依然平静而稳定。毫无征兆地,那个比传说还要强大的皇帝就站在自己的面前,他在上午连眼都未眨便轻松解决了三个身经百战的对手,现在的自己又该如何应付呢?
青年没有答案。可是他却明白一件事——自己是永远渴望着力量的,而此刻,那个力量的化身就站在自己的面前,跨过一步便可触到。
番外篇 火焰之魂 剑之主[三 挑战]
“你叫阿尔萨斯?”皇帝打量着对方,“告诉我,是什么驱使你到这里来向我挑战的?荣誉?名声?还是火焰剑圣的蛊惑?几百年来有很多人为此同我殊死战斗,可是最后他们却全都化为了尘土。”
“你想得太多了,我对那些都没兴趣。”青年不卑不亢地回答。
“那么,就是为了力量了。”雅加西的目光中掠过一道闪光。
“那也只是其中一半而已。说起来,被人们称为皇帝的你一定也觉得很苦恼吧?因为这个世界实在是太虚伪了,根本就没人肯说真话~!
年轻的剑圣跨上一步,就象即将捕获猎物的野兽那样:“只有战斗才能揭露一切真实,究竟谁在虚张声势,谁是深藏不露,一切在战斗中都能得到答案。而现在,我这边恰好有一个非常吸引人的问题……”
“想知道你和我谁更强吗?”皇帝扬起眉毛。
“没错~!”阿尔萨斯的双眸中喷射着火焰,剑圣下意识地将手按上剑柄,但就在此刻,老兽人却突然制止了他。
“到此为止。”老兽人严肃地看着阿尔萨斯,“在这里挑起冲突是毫无意义的。”
“别担心,帕西蒙。”皇帝的话语突然Сhā了进来,“对于这位剑圣的问题,只要一个小小的游戏就能解决一切了,我保证不会流血。”话音刚落,身材高大的雅加西已一跃而起,以无法想象的轻盈掠过树木外露的枝节,就连影子也来不及投下。
那家伙~!
察觉皇帝有所动作,阿尔萨斯和帕西蒙立即分开并同时进入临战状态,气氛顿时剑拔弩张,但一侧美丽的精灵女子却依然静静地偎依着七弦琴。
皇帝根本没有展开想象中的速攻,他只是来回在树叶间穿梭,最后重又稳稳地跳下地面——但与刚才有些不同,此刻他的手中握着两根树枝,一根是坚固的梧桐枝,而另一根是柔软的柳树枝。
“早上你应该去过竞技场了。”雅加西将梧桐枝抛给对方,“身为剑圣,我想你一定很好奇,无坚不摧的剑斗气怎么可能败在一柄小小的铜剑之下?”
“没错。”阿尔萨斯直言不讳。
“不妨现在来亲身体验一下吧。”雅加西转动手中的柳条,在半空中划出一个圆形,“如果你能用树枝施放出剑斗气,我便能用柳条化解它……当然,”对方很宽容地笑了一下,“做不到的话,我们之间就没什么好谈的了,皇帝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
最后的一句话对于阿尔萨斯来说显然是种挑衅,不过他并没有被激怒——在皇帝的挑战面前,年轻的剑圣早已忽略了其他一切。他只是默默点了点头,用手摩挲着那根还带着嫩叶的树枝,然后缓缓后退几步,拉开与皇帝之间的距离。
“一定要谨慎~!”帕西蒙也退到了一旁,看得出来老兽人并不愿意皇帝和自己选出的复仇者在这里战斗——哪怕是用树枝,可是他同样明白,这种情况下一切已无法阻止。
别说是柳条,就是赤手空拳,皇帝一样可怕无比。可是已经无路可退了……曾经的火焰剑圣注视着两眼放光的阿尔萨斯,仿佛看到了三十年前的自己。我必须信任我所挑选出来的战士,并且将全部赌注都押在他身上~!让他放手去干吧,利剑总是要出鞘的。
青年冷静地估算着手中“武器”的承重能力和硬度,希望能了解可以投入力量的极限。实际上,剑斗气是一种由怒气转换而来的物质性攻击,每当剑圣们挥剑之时,怒气就会顺着武器的锋线激射而出,凝聚起两侧的气流,最后形成无坚不摧、形态不同的风刃。但树枝和宝剑显然是不同的,它没有锋线,而且也脆弱异常——在凝聚起风刃前,梧桐枝就很有可能被怒气本身给揉碎。
但对于阿尔萨斯来说,这些并不是问题,关键在于对方如果以闪避应对,好不容易挥出的剑斗气就会完全失去作用了。
似乎察觉到了年轻剑圣的疑虑,皇帝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做什么解释。而直到此刻,阿尔萨斯才发现那名精灵女孩依然坐在原来的位置上,丝毫没有要走开的意思。
完全信任雅加西的表现吗?如果皇帝真的闪开,那你便会被剑斗气一分为二了~!还是说,皇帝打算以这种方式来证明自己绝对不会闪避?青年思索着,最后却摇了摇头。
没必要考虑那些~!
下一瞬间,阿尔萨斯漂亮地挥出一记横斩。半透明的剑斗气呼啸着从树枝上射出,疾飞向对面的皇帝——这只是最低级别的风刃,没有变化也没有层次,可是它的锋利程度却足够粉碎岩石。
让我看看你是怎样摧毁它的……皇帝~!剑圣目不转睛地盯着如雕塑般一动不动的对手,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就在锋利的风之刃即将命中目标的刹那,雅加西终于动了起来,他翻动手腕,抖出柳枝。原本柔软的枝条突然成为了一条活着的蛇,一下切入那道剑斗气中,无论角度还是速度都与阿尔萨斯出剑时完全一样,简直就如同是镜中的倒影。只是一眨眼的工夫,无坚不摧的剑斗气已从内部彻底瓦解,化成一阵清风消失不见。留在剑圣眼中的,只有皇帝微微摆动的衣角,以及那条看似柔软,但却蕴涵着无穷刚性的柳条。
阿尔萨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看到吗?不需要使用什么高深的剑术,也没必要调整身体的姿态,战斗是由一瞬间的集中力决定的。”皇帝的声音越过花丛与流水,从遥远的地方传入青年的耳畔,“如果过分重视招式的威力,那只会脱离战斗的本质。真正的战斗,仅仅是把握必要的机会攻击,并且把握必要的机会闪避。”
“最重要的是心的速度,意即集中力与速度相协调的完美境界,我将之称为‘云耀’。你明白那个的意思吧。”
“在古老呼吸法的描述中,那是与闪电相同的速度。”剑圣低低地回答。
“没错。”皇帝赞许地点了点头,同时瞟了一侧的帕西蒙一眼,“剑斗气原本也算有点娱乐性,但随着时代的变迁,现在它已经成为了一味追求大杀伤力的东西。剑圣们把自己变成了杀戮机器,而不是真正的战士。这种力量迟早会没落。”
“这方面别妄下论断。”阿尔萨斯皱起眉头,“游戏还没结束,剑斗气也不只是飞来飞去的风刃。”他说着重又摆出进攻的姿态。
“颇有趣。”雅加西看上去有些惊讶。
青年手中的梧桐枝微微发热,硬度也大不如前,就好象是被放在沸水里烫过一样。不过阿尔萨斯相信对方手里的柳条状况一定更糟,或许碰一下就会碎掉。而最重要的是——那种软趴趴的东西即使真能摧毁剑斗气,它也肯定不适合在贴身战中用于格档。
如果可能的话,就在这里杀掉皇帝~!剑圣的眼中爆发出燃烧的光芒,下一刻,他飞身而起,扑向泰然自若的目标,手中的树枝精准地劈了过去——这一回,并没有剑斗气从中激射而出,但当皇帝的柳枝在接触到梧桐枝的瞬间,却一下就被削成两截。
阿尔萨斯将剑斗气附着在了树枝之上,令树枝本身成为了锋利的长剑~!现在,这柄夺命的利器已经到了皇帝的眼前,只待将猎物撕得粉碎。
然而阿尔萨斯却根本没有胜利在望的感觉——皇帝的宝石瞳中再度跃动起他所熟悉的那种光芒,令周围的一切在瞬间变得一片黯淡。接着,在剑圣来得及做出反应前,雅加西已成为了他眼中一个模糊的影子。
阿尔萨斯一手撑地,用力地咬紧牙关。
在生死攸关的最后时刻,皇帝以漂亮的擒拿手法抓住他握着树枝的手,并通过关节技封锁住对方的全部行动。半跪在地的青年可以感受得到身后皇帝的强大压迫感,以及那只被擒住的右手所传来剧烈疼痛。
他究竟是怎样绕到后面去的~!?剑圣觉得不可思议,可是他很快就没了思考的心思——自己恐怕马上就要被杀了。
可是出忽意料,强加于身体的压迫在一瞬间解开了。皇帝松开手,然后很有风度地重新走回精灵女孩的身旁。
“为什么不杀了我?”剑圣冷冷地看着对方,阿尔萨斯不喜欢被怜悯,即使以生命为代价。
“能自创出独特的奥义并在正确的情况下应用,这点非常值得赞赏。直接在这里杀掉你未免太可惜了。”雅加西微笑着解释,似乎刚才的一切真的是游戏一般,“无论如何,我也很希望能与你在竞技场上好好地较量一番。”
“你叫阿尔萨斯对吧?我决定接受你的挑战。”皇帝深邃的视线凝视着半跪在地的少年,其中掠过一丝微波,“如果猜得没错,帕西蒙应该已将你晋升为顶级组成员。按照惯例,你去随便集齐五人后再来与我决斗。”
“五个人?”
“在七百年的战斗经验和宝石瞳面前,这是个公平的条件。阿尔萨斯,我拭目以待。再会了。”皇帝缓缓地回答,他说着对身旁的精灵点了点头,女孩的周围突然涌动起水蓝色的涟漪,将两人包裹其中。下一瞬间,雅加西、精灵以及七弦琴全都逐渐在半透明的旋涡之中隐去,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水色庄园重新归于寂静。剩下的两人就这样一言不发地站着,过了好一会,阿尔萨斯才终于回过神来,转过头去看身后的老兽人——对方满头是汗,同样两眼直直地瞪着剑圣。
“你,你的手臂怎样了?”帕西蒙沙哑着嗓子问道。
“不碍事。”阿尔萨斯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右臂。
“真是的,你这样乱来,害得我缩短了十年寿命。”老兽人长出一口气,有些不满地给了青年一拳。但对方却突然笑了起来。
“怎么了?”
“我从来也没想过,这个世界上居然会有如此强大的战士~!”阿尔萨斯的脸庞上露出向往的神情,“就在刚才,我已经和力量的颠峰交手过了。”
“可是那还不够,你必须站在力量的颠峰之上才行~!”帕西蒙加上一句,随后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水色的光芒逐渐褪去,里魔法的力量将皇帝与他的伴侣带回了位于大卢尔德的住所内。可是下一刻,精灵的脸色却突然绷紧了——皇帝正捂着嘴痛苦地咳嗽着。
“雅加西?雅加西~!”女孩连忙冲上前去,紧紧地扶住对方。
“不……别担心,没什么大碍……”过了好一会,半吸血鬼才终于缓缓地摇了摇头,然后不动声色地抹去嘴角的鲜血。
“又吐血了?”精灵的语调中带着哭腔,“明明需要休养,但为什么偏偏在这种时候还要参加竞技?就算你不珍惜自己的生命,也请为跟随你的人考虑一下好不好?”
“黎瑟,我的极限我自己很清楚。”皇帝温柔地抚摸着女孩的头发,露出苦涩的笑容,“想要抗拒命运是不可能的,该来的总会来。而最适合我的归宿,除了那片红色的土地以外还会有哪里呢?”
“那我该怎么办?”黎瑟西尔紧紧抓着对方的手,仿佛害怕眼前之人突然消失一般,“路维丝抛弃了我,精灵们憎恨我,我的归宿就是你……如果你不在了,我该怎么办?”
“你依然要好好地活下去。”顿了一顿,皇帝回答。也许是因为明白这个答案太过苍白,他下意识地别过头,避开精灵的视线。
“那么,云耀的归宿又在哪里?”女孩继续追问,期望对方一时语塞。
“你觉得阿尔萨斯怎样?”雅加西反问。
“刚才的那名剑圣?”黎瑟西尔有些奇怪,“从一般角度来看,他的确拥有很高的天赋,可是你应该很清楚,那个人离颠峰还很远。”
“天赋并不是最重要的。”对方叹了口气,眼神逐渐迷离,“很久以前,我选择莫巴帝作为云耀的传人,就是因为他具有最高的天赋——同样是长寿的血族,同样拥有看穿一切的眼睛。可是最后,那个人却背叛了整个族群和信赖他的女神。姑且不论立场,云耀在他的手中,仅仅是达成信念的工具而已。可是刚才的那位青年却不同。”
“他单纯地渴望着力量,对于他来说,力量并不是手段,而是目的。”
“可是他永远也达不到宗师级的云耀~!”女孩反驳。
“没错,但是如果他舍弃了剑斗气转而选择云耀,那一切便可以顺利传承下去了。”雅加西狡黠地笑了起来,“能达到什么样的程度并不重要,因为技术本身并不会失传。关键在于,现在是该解放它到整个世界的时候了,你不觉得那是很好的宣传吗?”
“也许……”女孩不置可否的回答。
“所以了,我也必须继续战斗才可以。”雅加西温柔地将精灵抱入怀中,“不过在最后的挑战到来之前,我愿意为黎瑟做任何事情。”
“任何事情?”黎瑟西尔将头埋进雅加西宽阔的胸膛。
“任何事情。”皇帝闭上眼,在女孩耳畔轻轻但坚定地回答。
大卢尔德竞技盛典一共分为五个级别:预选组,普通组,精英组,大师组,顶级组。每过五年,都会有成千上万渴望荣誉,名声,金钱,力量或者其他一切的战士们汇聚于此,从最初级的预选组开始,历遍刀锋的洗礼,或在热砂战场上倒下,或在嗜血的战斗中取得自己想要得到的一切。而随着级别的提高,战斗的难度也会同时以几何级数提升,参加预选组的人数超过一万之众,但最终能晋级为顶级组的,只有区区二十人。
路维丝历四三年一月十一日,新年过后不久,竞技盛典开始后的第六十天,顶级组的战斗正式启动。阿尔萨斯以种子选手的身份直接晋级了这个组别——一个在下届盛典中有资格挑战皇帝的组别——当然,这还是依靠帕西蒙无所不在的权力关系。
“如果总是依靠权力,剑锋也迟早会生锈。”看得出来,青年对于这种安排其实并不满意。
“如果这两个月你把所有精力都耗费在晋级上,那在面对皇帝的时候就只有等死了。”老兽人哼了一声,“当然,另外四个肉脚或许能让你晚死几秒,但那没什么区别。”
阿尔萨斯耸了耸肩,不再反驳。尽管今天的主要任务是从顶级组的战斗中选出适合共同挑战皇帝的其他四名同伴,但事实上,年轻的剑圣早已迫不及待地想要体验一下亲身在竞技场战斗的感觉了。
顶级组的水平究竟是怎样的?当阿尔萨斯在竞技场宏伟的走廊上前进时,不止一次想起这个问题。尽管在名单中的大部分名字雷霆剑圣都曾耳闻,可是毕竟没有与之直接交手。对于战士来说,这种状况简直就象是看到佳肴但却无法下口一样难受。
好在这些问题都可以在今天解决了……究竟是你比较强,还是我比较强?青年默默地在心中向着不知名的对手们发问,随后露出只有自己才明白的笑容。
下一刻,跨入顶级组休息室的瞬间,一柄巨大无比的长枪首先跃入了阿尔萨斯的眼帘。
番外篇 火焰之魂 剑之主[四 热砂]
将近三米的战枪完全由精钢打造而成,兼具刚度与韧性,长度和重心也配合得完美无缺,那红色的锋刃犹如一团燃烧的火焰——勿容质疑,这柄武器是由无数亡者的鲜血磨砺而成的。持枪者本人同样引人注目,这个身高两米的大汉不仅将头发束成一条长长的辫子,脸颊上还抹着醒目的油彩。
精王枪“龙贯鬼斩”以及它的主人——屠龙者萨迦斯,现在就在剑圣的眼前。
来自北地的高大野蛮人只是瞟了阿尔萨斯一眼,敏锐的目光立即就捕捉到青年手指上的戒指。
“又一个戴戒指的。”屠龙者哼了一声,“这回应该不会有错了,你就是那个什么雷霆剑圣吧?要挑选四个人向皇帝挑战的家伙。”
“没错。”剑圣楞了一下,然后谨慎地回答。
帕西蒙这老家伙,宣传方面可真到位……阿尔萨斯皱起眉头,现在看来别说是顶级组,恐怕全城的人都已知道自己与皇帝的约定了。可当青年转过头去打算质问一下老兽人的时候,却发现对方早已不见了身影。
“嘿,真是个幸运儿呢。不仅获得与皇帝对战的允诺,而且还能以种子选手的身份直接晋级到顶级组。”一个嘲讽的口吻突然Сhā了进来,“我不得不承认,雷霆剑圣的‘人际关系’真是做得非常到位,连政客们都要自愧不如了。”
这个声音来自于一旁斜坐着眼神慵懒的中年男子,乍一看他的装束更类似于吟游诗人,但阿尔萨斯却很清楚,在战斗时那双不定的眸子一定比其他人要锐利得多。
“没想到猎潮剑圣也来了。”被挑衅的青年淡淡地回答,似乎是在敷衍孩童,“好久不见,梅洛迪。你应该知道,我一向讨厌和低水平的对手浪费时间。”
“可是现在你最好认真些,否则恐怕在见到皇帝前就会完蛋了。”猎潮剑圣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突然凑近低声地说了一句,“或许瑞安的确只是个废物,掌握了‘碎石’便沾沾自喜,可是不要以为这里只有你才懂得‘断山’的奥义。”
“我想说的是,不要以为掌握了‘断山’便可沾沾自喜。”雷霆剑圣针锋相对地回答,但心里却想的是另一件事。
竞技盛典每五年举办一次,间隔不能算是长久。可是为什么,这次却突然聚集了全部的剑圣首领?为什么这一次晋级入顶级组的全都是那些传说中的人物?为什么他们不参加上一届或者是下一届,偏偏要挤在这个时候?
或许是故意安排好的也说不定,无论是游说还是暗示。一想到帕西蒙狡黠的目光,阿尔萨斯的嘴角禁不住微微扬起。对于一个将三十年全部精力放在复仇上的男人来说,要做到这一点并不困难。而我,或许并不是他所选中的唯一复仇者。
不过算了,那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可以再一次体会到在刀锋上游走的感觉,并且面对面地与皇帝正面较量。
“请两位稍微冷静一些可以吗?”一个陌生的声音打断了阿尔萨斯的思考,两名赫赫有名的剑圣同时转头看去,站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位一头金色短发,身穿银色铠甲的骑士。在那件胸铠的心口处,有一个很突出的剑形标志。
“虽然我并没有劝架的资格,不过想必各位也都知道顶级组战斗的规则,战斗时的分队是按抽签结果来排列的。在还未分队的情况下就这样的话,万一抽到同一方,合作起来也不会很愉快,不是吗?”骑士微笑着解释。
“谢谢,我们都很清楚规则。”雷霆剑圣冷冷地回答,打量着对方,然后加了一句,“不过话说回来,你又是谁?”
这问题引起了顶级组大部分人的讪笑,骑士的脸庞顿时涨得通红:“我叫做布雷斯,来自洛伦丹大陆,是路维丝联盟圣剑骑士团的团长。”
“原来是新女神的侍从。”有人这样评价。
“路维丝现在又打算染指卡那多斯了?”也有人皱起眉头。
但在这些威名远扬的战士面前,布雷斯的声音却一如既往地洪亮:“无论过去如何,在此时此刻,路维丝才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神明。能以路维丝骑士……”
“如果你是打算在这里宣扬路维丝的教义,那还是闭嘴为妙。”一旁的野蛮人打断圣骑士的演讲,“既然是一路晋级过来的,那就应该很清楚,热砂战场是一片不允许神明介入的土地。在这里,使用魔法或剑斗气还有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无所谓,因为那些是人的伎俩,可是你最好别指望能靠神术来扳回一局。”
“我明白,”圣骑士点了点头,“但即使不使用神术,我依然是路维丝的骑士,我依然为路维丝的荣誉而战。”
“随便你为什么而战都没关系,总之别再讨论虚无的东西了。” 梅洛迪耸了耸肩,“去抽签吧,来决定一下最后的分组,看看究竟谁是同伴,谁是敌人。”他说着瞄了阿尔萨斯一眼,然后走向开启的大门。
抽签的结果极富戏剧性——圣骑士与猎潮剑圣分在了红组,而阿尔萨斯与萨迦斯则分在了蓝组。除此以外,红组中还有两名箭术精湛的游侠,而蓝组中的变数则是三名魔法战士。竞技场中即将展开的无疑是整个大陆难得一见的高水准战斗,可是正因为每一人都是千里挑一的精英,所以他们才更清楚彼此之间微妙的差距。
“你觉得哪个最难对付?”在蔷薇门后做最后准备的间隙,野蛮人问青年。
“如果单纯就力量来看,显然是梅洛迪了,断山级的剑斗气无论在何种情况下都是最危险的。”剑圣略略沉思,“可是我想在十对十的战斗中……”
“我们最好先解决掉那名圣骑士。”萨迦斯满意地点了点头。
“没错。”阿尔萨斯的嘴角微微扬起,“对于我们这些向往自由的战士来说,那家伙始终是最讨厌的。”
兼承几百年来的传统,十人对十人的对抗一向以“夺旗模式”展开。一红一蓝两面旗帜分立于热砂战场两头,以钢制旗杆的初始Сhā入点为圆心,半径二十米内为本方阵地,要将对方的旗帜夺取至本方阵地,战斗即告胜利。
但规则的另一个关键之处在于,究竟是红方获得胜利还是蓝方获得胜利并不重要,顶级组冠军的产生完全是由个人表现决定的。这个离奇的规定究竟是何时制定的已经无从考证,但成为传统一部分的它就像竞技场的岩石般难以改变。由此带来的直接结果则是在战斗过程中,大部分人只顾着自己的表现,而对夺旗完全没有兴趣——所谓本方与敌方的区别,在他们眼中仅仅是能否攻击而已。
在这样的混战中,如果一个饶舌的家伙成功组织起一个小队——不需要十个人,或许只要四到五个人——并且有效地以军队的方式进行指挥,那么显然,其他混战者,以及那些两、三人一组的搭档,全都会被一个一个地解决掉。而最有可能采取这种战术的,除了那个圣骑士以外不会有其他人,再加上对方无人可比的指挥经验,一旦队伍成型,恐怕就连剑斗气也难以摧毁。
“那么,那个路维丝的信徒就由我来解决~!”野蛮人的瞳孔中放射出嗜血的光芒。
“猎潮剑圣则由我来牵制。”阿尔萨斯的决定同样没人反驳,“其他的随便你们。”
然而,在雷霆剑圣准备进入蔷薇门的时候,衣袖却突然被某个人拽住了。青年回头一看,拉住他的是队伍里的一名魔法战士。
“怎么?”
“阿尔萨斯先生,进入挑战者队,与皇帝面对面地战斗需要什么样的条件?”那个从头到尾一直不声不响的战士直截了当地文,语调中难掩迫切与渴望,“请告诉我。”
“那种细节我还没想过呢。”面对如此恭谨的口吻,青年禁不住笑了起来,“无所谓,如果你这么渴望挑战皇帝的话,那就试着夺取对方的旗帜吧,只要蓝组能够获得胜利,就随你的喜欢好了。”战斗当前,心不在焉的剑圣随意提出了条件——他甚至不知道眼前之人的名字。
“谢谢,就这么约定~!”魔法战士深深鞠了一躬。
雕刻着蔷薇与荆棘的精金大门在阿尔萨斯面前缓缓开启,那片像血液一样鲜红无比的大地顿时占据了年轻剑圣的全部视线,他梦呓般地说了一句“走吧”,然后便大踏步走进传说中的热砂战场。
和在看台上观看的时候完全不同~!
如果说竞技场象是禁锢着风暴的巨大容器,那么热砂战场一定是风暴的中心,所有的声音与躁动全都集中在了此地,观众们狂热的呼喊声震耳欲聋,金属与死亡混杂的味道令全身麻痹,甚至就连脚下的地面也是滚烫滚烫的,如同刚刚吸收了无数热血一般。
但这些全都被年轻的雷霆剑圣抛在了脑后——夺去他目光与思考的,并不是周围的躁动,而是眼前无法置信的景象。
原本空旷冷漠的热砂战场在一瞬间突然变样了。无数的战士从阿尔萨斯的身旁飞奔而过,呐喊着踏入那片血红色土地,投身于忘我的战斗之中。他们之中有手持巨斧的狂战士,有眼神冷静的圣骑士,有机警敏锐的游侠,有磐石般稳健的高山矮人,也有激荡起呼啸剑斗气的剑圣。激烈的战斗之中,每一秒都有人倒下,但与此同时,更多的人却在涌入这片土地,根本看都不看那些流淌的鲜血与冰冷的尸体。
“胜利~!胜利~!”
“胜利~!胜利~!”
“胜利~!胜利~!”观众们狂热的叫喊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而大卢尔德竞技场的战斗依然在无止境地持续着。
“幻、幻像吗?”阿尔萨斯用沙哑的声音喃喃自语。
可是这并不是幻象,因为鲜血的味道是那么真实,死亡的气息是那么逼近。千百年来,经过一代又一代的更替,死去的英雄们早已被遗忘,惟独这片吸纳无数战士之血的土地依然记得全部——不仅是无畏的战士们,还有他们在这里所进行的每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
此时此刻,苏醒的战场正在年轻剑圣的面前展现自己傲人的古老历史与传承。每一次呐喊,每一次挥剑,每一次格挡,以及驱动这些的雄心壮志,没有任何细节被遗漏。
正如曾经的火焰剑圣所述,这里才是战士真正的归宿之地。
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景象,青年突然觉得胸口一阵窒息,全身顿时因兴奋而颤抖起来,双腿不由自主地就要跪倒在地。就在这时,一只有力的大手稳稳地扶住了剑圣,也将他从巨大的压迫感中唤醒过来,整个大卢尔德竞技场重归空旷,只有一红一蓝两面旗帜在风中飞舞。
“稳住,剑圣。”野蛮人就在身旁,阿尔萨斯却觉得声音是从很遥远的地方飘过来的。
“那些……究竟是什么?”剑圣大口地喘着气,满头是汗,他突然发现周围的队友依然一脸严肃,丝毫没有受到震撼的迹象,“他们难道没有看到?”
“据说只有具有极高天赋的人才能一窥此景,比如你我。”声名远扬的屠龙者哈哈大笑,“有些人说这是死去战士们被诅咒的灵魂,也有些人说热砂战场是有自我意识的,展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他的记忆。不过说起来,我也有自己的一套理解。”
“告诉我。”
“你不觉得这是一个战功卓越的老人,在对自己的子孙后代讲述以往的辉煌吗?”
“颇有趣。” 青年突然发现野蛮人的脾气与自己甚为契合,“那这显然是我所听过的最棒的故事了~!”
“各位,来战斗吧~!”雷霆剑圣拔出腰间锋利的长剑,高喊着走进红土地的怀抱,“让我们来尽情地战斗吧~!”
番外篇 火焰之魂 剑之主[五 舞斗祭]
周围的一切都沉淀下来了,狂热的观众们不再呐喊,而是屏息凝神地盯着战场,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二十名掌握着剑术最高技巧的战士从竞技场两侧踏入红土,以各自的旗帜为中心,排布出攻守兼具的阵列。由于双方都拥有一名高级剑圣,因此没人胆敢轻举妄动,两边只是慢慢地向前推进,好象两条嘶嘶吐信的毒蛇,盘成一团等待着进攻的瞬间。
阿尔萨斯仔细地观察着对面的梅洛迪——对方的眼神专注,步伐谨慎——这是一名顶级战士才拥有的姿态,可是却令雷霆剑圣冷笑起来。
原来如此,你对于断山的了解也只有这个程度而已吗?离触摸到剑斗气的极限还有很大的差距啊。梅洛迪,今天我就让你见识一下真正的断山吧。阿尔萨斯改用双手握紧长剑,以漂亮的姿势向脚下的地面挥出一记纵斩。
下一瞬间,一道几百米长的宽阔斩痕毫无征兆地出现在竞技场中央。热砂战场的边缘,原本透明的魔法御罩突然闪出一片耀眼的光芒,接着,震耳欲聋的碰撞声贯穿人们的耳膜,被喷射出地表的红砂在半空形成一道宏伟的瀑布,遮去了所有观望的视线。
“断山”并不仅仅是一个等级的名称,而是对于剑斗气力量确确实实的描述。
然而对于竞技选手们来说,这一击并不足以算是惊天动地——在这个距离下,任何人都有足够的时间躲开斩下的剑斗气。透过漫天飞舞的沙砾,阿尔萨斯眼前的十名对手依然毫发无伤地站在对面,眼神冷静而充满斗志,可是剑圣的嘴角却微微扬起。
由断山所斩出的深沟正在流沙中逐渐消失,而梅洛迪和布雷斯则分立两侧——他们已经在不知不觉的闪避中拉开了距离,而这正是阿尔萨斯想要的结果。
“那么接下来……”青年对一旁的野蛮人点了点头。
“就是享受时间了。”屠龙者大笑,上半身倾斜着奔跑起来,如同暴怒的野牛冲向圣骑士,红色的沙砾在他身后高高扬起。而在他的身侧,雷霆剑圣也像影子般,穿梭进朦胧的风沙之中。
眼见阿尔萨斯主动发起进攻,梅洛迪立即接连挥出数道剑斗气作为回应。这些风刃在空中划过精巧计算的曲折弧形,然后从不同的方向削向目标的身体——其中有几道甚至是攻击野蛮人的,看来猎潮剑圣已经发现了己方的失误。
阿尔萨斯的解决方法非常简单,他轻巧地抖动手中的长剑,以激射而出的剑斗气对抗攻击自己的剑斗气。锐利的风刃相互咬入彼此透明的身体,然后碎裂成无数的小片,青年的周围立即爆起一阵又一阵呼啸的旋风。而另一边,野蛮人则以与巨大身躯毫不相称的敏捷闪过了每一道剑斗气,就连辫子都没被风带起一点。
果然是非常优秀的战士,不愧屠龙者的称号。雷霆剑圣瞟了一眼,在心中如此评价。他显然是成为挑战者队一员的合适人选。
不过紧接着,一道擦过脸颊的剑斗气很快令分神的青年将注意力转了回来,阿尔萨斯定睛凝视,看到猎潮剑圣就在眼前,离自己不到五米的地方站着。
“现在你明白断山的真正涵义了吗?”青年以嘲讽的口吻问。
“仅仅具有攻击的威力并不代表什么,这是任何一名剑圣都明白的道理。”对方缓缓回答,“你我已进入交锋距离,那样花哨的招式不再具有任何意义。现在开始才是真正的战斗。”他的话音刚落,数百道短小如匕首的风刃已铺天盖地地扑向阿尔萨斯。
当力量处于同一个层次时,即使水平真有差距,剑圣之间战斗的胜负依然难以预测。因为威力巨大的剑斗气有一个众所周知的弱点——飞行速度过慢,在近战中很难充分发挥出全部力量。高阶剑圣们解决这一问题的唯一方法就是避免使用大范围攻击,转而采用数量惊人的小型风刃对抗。
这些短小的风刃仿佛雨点一样,大片大片地从两人的剑锋上洒出,然后相互碰撞,碎成更小的风刃——但是每一滴依然致命,一旦被削中恐怕就连钢铁也会断成两截。在这种情况下即使是剑圣本人也很可能因为罅隙之间的疏忽而被杀,更何况无法使用剑斗气的战士。整个竞技场中没有一个人胆敢接近处于暴风中心的两人,只能看着阿尔萨斯和梅洛迪被脚下腾起的尘土包裹。
“这种战斗方式太无聊了。”阿尔萨斯一边闪避扑面而来的剑斗气一面评价。
“但是却是最有效、最洗练的战斗方式。”对方淡淡地回答,“年轻人,不要开玩笑开过头了。”猎潮剑圣说着以更快的速度抖动起长剑,下一刻,无数个小旋涡从他的手中飞出,每一个都向外洒射着风刃。这些旋涡在瞬间构筑起天罗地网,不仅摧毁了阿尔萨斯周身全部的防御,而且还封死了他的退路。
胜负已分,他不可能从如此密集的攻击中脱身~!梅洛迪对自己的攻击有绝对的信心,他的嘴角浮起冷笑,双眼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猎物,静待预想中鲜血四溅的时刻到来。
然而下一瞬间,漫天飞舞的旋涡却突然全都碎裂了~!尖锐的风刃呜咽着化为阵风消散,仿佛有一柄无形的剑将它们通通斩开。
什么~!?
猎潮剑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是在他来得及发出质问前,一股锐利的气流已经到了耳旁。梅洛迪凭着直觉立即矮身闪避,头发却依然被切掉了一截,背部也是火辣辣地疼。
“反应不错。”对面的雷霆剑圣舔了舔嘴唇,“如果再差一点,你的脑袋便会掉下来。”
“那是什么?”梅洛迪小心地拉开与对方的距离。
“在未知面前觉得害怕了吗?”阿尔萨斯火红的瞳孔中流露出不屑的眼神,“是啊,现在人人都只知道加强,再加强。即使懂得了断山,那也成了加强的手段,把风刃变成多层风刃,再把多层风刃变成气旋,你就不能想点别的?”他说着,手腕轻轻一扫,眼尖的梅洛迪立即向后猛跳,而在猎潮剑圣刚才站着的位置,地面再度出现了一条又长又深的斩痕。
“我已将剑斗气聚集在了剑身上,虽然看不见,但却是锋利无比的武器,而且长度也可以随着我的意志改变,即使拉开距离也没有用处。”青年冷酷的语调远远地传了过来,“你以为刚才那条几百米长的裂口是怎么出来的?”
猎潮剑圣一声不吭,只是以一连串的剑斗气作为回答。数十道风刃再度呼啸着扑向目标,可是完全没用——它们全都被阿尔萨斯手中那柄无形但锋利无比的长剑斩碎了。直到这时,梅洛迪才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普通的剑斗气在离开剑锋后就相当于飞行道具,即使一开始以精妙的角度射出或是加上其他的限制,风刃依然是脱离了战士控制的武器。但阿尔萨斯的无形剑却不同——剑斗气始终都是附着在他的长剑上的,这就意味着无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他都能以自己的意志控制这种无坚不摧的力量,可以在罅隙之间转换进攻的方式,可以以最快的速度攻击想要攻击的目标。
剑斗气的各种弱点居然在无形剑面前全部消失无踪~!
那么只能全力一击了。梅洛迪下定决心。很显然,无论是速度还是反应,风刃都无法媲美无形剑,既然如此那只能以对方无法躲避的强力攻击来硬碰硬试试。
我的“断山”能胜过雷霆剑圣劈开整个热砂战场的一击吗?猎潮剑圣问自己,可是得不到答案。唯一的答案只能从战场上寻找。
“来接受我最高的一击吧,雷霆剑圣。”梅洛迪轻轻地说着,然后急速震动起手中闪耀的武器。他的面前立即聚集起一股密度极高的气旋,微微颤动着发出嗡嗡的声音,速度之快,就连地面的红砂也开始共鸣起来。
“这种机会,我当然不会错过。”阿尔萨斯的双眸燃烧了起来,青年在对方的正面站定,然后双手握紧长剑,摆出全力一斩的姿态。
下一刻,被压缩的气旋在瞬间化为一条灰色的巨龙,撕裂开大地,席卷起红砂,咆哮着扑向雷霆剑圣。不仅如此,在推出断山级剑斗气后梅洛迪并没有停止动作,而是继续转动长剑,为整个旋涡增加一重又一重的动力,令它的速度越来越快,体形越来越大,周围的战斗全都受到了这一击的波及,竞技者们纷纷向两侧闪避。
正面面对山一般压下的狂风,阿尔萨斯举剑猛地斩下。狂嚣的剑斗气沿着剑身喷薄而出,它切开周围的空气,让所过之处成为真空,即使是细小的红砂也被这可怕的力量涅灭成粉尘,然后由于高热而燃烧焚毁,化为一股灰烬。
咆哮的巨龙在这柄燃烧的长剑面前根本是纸做的篓子,一下便被切开身躯。接着,失去控制的狂风立即从这条巨龙的体内如洪水般涌出,好象挣脱鱼网的游鱼,疯狂地四下乱窜,令整个竞技场都充满了混合着沙砾的尘雾。
“我的断山被击破了……”梅洛迪喃喃自语,垂下疼痛无比的右臂。然后他感到有一柄锋利的剑压上了他的肩膀,肉眼看不见,可颈项上却多了一道血痕。随着烟雾的逐渐散去,一个矫健的身影逐渐映入猎潮剑圣的眼中,年轻的轮廓显得格外刺眼。
为了正面摧毁断山级剑斗气,阿尔萨斯同样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他的皮甲已经破烂不堪,全身也有多处擦伤,额角还流着鲜血,可是青年的眼神却令梅洛迪全身僵硬——那是胜利者的眼神,蕴涵着无尽的活力与不灭的坚定。
“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按剑圣一族的规矩认输,要么以竞技选手的身份死在这里。”阿尔萨斯的话语很简短。
“我认输。”猎潮剑圣同样简短地回答,身体颤抖了一下,然后跪了下去。
雷霆与猎潮终于分出了胜负,可是顶级组的竞技并没有因此结束。就在梅洛迪退出战场,场地烟消云散的时候,红组的剩余成员却突然发现己方的旗帜不见了~!不仅在初始位置没有,而且放眼望去,整个热砂战场上也根本看不到那显眼的红色,只剩下蓝方的旗帜依然在风中飘舞。
与此同时,敏锐的圣骑士却观察到三名魔法战士恰好少了一个,而地上并没有尸体。
“隐形术。”布雷斯大声喊了一句,可是没等他说完,野蛮人的长枪就逼得圣骑士不得不后退。
“别管那些,你的对手是我~!”屠龙者将精王枪整个横扫过来。随后一声爆响,两柄巨大的武器再度碰撞在一起,迸裂的火花刺眼得让人无法正视。
来自遥远大陆的骑士所使用的是一把巨大的双手剑,表面游走着赤红色的火光,在休息的时候他将这柄剑连鞘一起裹在布里,根本没人注意。可是当踏上战场之时,野蛮人却发现自己的全部注意力都已经被对方以及对方的武器吸引过去了。
和自己实在是太过相似了,巨大的武器、以及只攻不守的战斗方式。原来即使投身于教廷的管制下,战士的灵魂也依然是无法被磨灭的~!对方的每一次攻击都令野蛮人兴奋无比。
势均力敌的双方唯有以力量对抗,足以屠杀白龙的猛烈枪术居然无法冲破那柄巨剑的封锁。虽然圣骑士的身材比野蛮人矮小许多,可是两把大尺寸武器的攻击速度却完全一样。如果两人真的把攻击进行到最后,结果只能是两败俱伤,甚至对穿胸膛而死。
但在杀意正浓的时候,屠龙者已经忘记了死亡,他的眼中只有胜利。
“比屠龙还要刺激~!”萨迦斯兴奋地吼着,但接着他却突然跳开三米,退出交锋的距离——这并非逃避,而是为最强一击的蓄势。
下一瞬间,一线猩红色的光芒离开了屠龙者的手心,精王枪“龙贯鬼斩”在那一刻突破了速度的极限。长锋在前,持枪者和他的枪一起化作锐利的箭矢,吼声和武器锋芒带起的狂风一起激扬,直射向正前方的目标。
圣骑士并没有被这种压迫吓倒,他的目光还是象冰一样冷。在长枪的尖端即将触到自己的瞬间,布雷斯突然侧移。一道鲜血立即飙了出来——精王枪的侧锋根本无视厚重的铠甲,一下就在布雷斯的右肩上拉出骇人的伤口。
可是圣骑士连眉头都不皱一下,他不惜以受伤为代价,冒着野蛮人迅捷的枪势,闪到了对方身边两米内。在野蛮人的长枪来不及收势的刹那,布雷斯终于获得了一个完整的进击机会。
双手巨剑被布雷斯转身的腰劲带动,挟裹着惯性与自重,在人们的视线中画出一个闪亮的圆。圣骑士已经算准了野蛮人会用还在手中的枪尾去格挡,但即使如此,他也有自信荡开格挡,将对方一下斩成两半。
危机当前,无法撤回的精王枪突然迸发出强烈的光芒,接着整个燃烧起来,在瞬间形成一面火焰的盾牌,阻挡在敌人与主人之间。被这出乎意料的防御阻着,圣骑士的剑势顿时迟滞了一下,可是最终还是砍了进去——因为那柄巨大的重剑上,同样冒出了灼热的火焰。
火焰是无法阻止火焰的。
战斗的两人一同被烈焰交汇的风暴吞噬,成为火红色中的两个剪影。而当刺眼的光芒散开之后,屠龙者终于跪倒在了地上,大量鲜血从他的腰间汩汩而下,可是那双眼睛却依然充满了野兽般的杀意。
“它叫什么名字?”野蛮人喘着粗气问对方。
“精王剑‘绯莲’,由路维丝女神的最强战士所继承的武器。”提到女神的名字时,圣骑士冰冷的目光中闪动着无法抑制的神采。
“很出色的剑~!很出色的剑术~!”萨迦斯缓缓用枪支起身体,然后再度摆出突刺的姿态。
“你还打算继续战斗?”布雷斯感到迷惑,他正在盘算着怎样在接下来的战斗中将旗帜夺取回来,可是屠龙者居然丝毫没有认输的意思~!由于不停地失血,圣骑士的右臂已经逐渐麻木了,野蛮人的伤势比自己还要重,他竟然打算以这种状态发起攻击?
“笑话~!莽夫才会这么干,现在是我占有优势,你不怕死吗?”
“怕啊,当然怕死了。”野蛮人笑了笑,“可是遇到这么好的对手,我实在不想错过全力一战的机会~!”
“难以理解的想法,可是如果你坚持,那么我只能奉陪到底。”犹豫了短暂的瞬间,布雷斯的眼神重归于冰冷,他再度举起剑对准眼前的对手,“看来我们两人中必定有一会永远地沉眠于此了。”
然而,在两人继续残酷的战斗前,宣讲官的话语却传了过来。那个回荡在竞技场中的浑厚声音令热砂战场上的每一柄剑都停止了挥动。
“蓝方夺取旗帜,获得胜利~!顶级组冠军选拔战到此结束~!”
“什么~!?”圣骑士和屠龙者异口同声地喊了出来。
野蛮人皱起眉头,而布雷斯则连忙转头去看,那面消失的红旗如今正稳稳地Сhā在蓝旗旁边,一个浑身是血的人扶着它纹丝不动——为了将这面旗帜带到己方阵地内,夺旗者显然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他的浑身上下都是箭矢和利刃造成的伤口,但此刻却以胜利的眼神扫过了身后两名懊恼的游侠。
“是他。”阿尔萨斯想起了战前与自己定下约定的那个无名战士。
看来,挑战者队全部的成员都到齐了。雷霆剑圣默默算了一下,然后将目光放回到倒在自己脚下的冰冷尸体上。而且热身活动也都已完成,接下来便是……
皇帝。
番外篇 火焰之魂 剑之主[六 火焰之魂]
尽管水色庄园最初的主人并不懂得使用武器,可是出于收藏的癖好,那位著名的法师依然为自己建造了一座设施完善的武具库。在这个具有圆形穹顶的大厅中,到处都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利刃,从最短小的手里剑一直到最巨大的双手斧,就连空气中也充满了金属的味道。
老兽人无言地坐在椅子上,默默地注视着,他的对面是即将挑战皇帝的五名战士——雷霆剑圣阿尔萨斯、猎潮剑圣梅洛迪,屠龙者萨迦斯、圣剑骑士团团长布雷斯以及……
“你叫什么名字?”帕西蒙开口问无名的魔法战士,眼神中带着些许疑惑——毕竟,除了神秘的皇帝之外,这个大陆上很少有他不知晓的伟大战士。
“肖恩,我并不是什么大名鼎鼎的人。”对方简短地回答,然后补充了一句,“而且我也并不打算成为什么名人。”
“是吗?那你为何如此渴望加入挑战者队?”老兽人眯起眼,“昨天顶级组决赛的时候我有观察过,你对于魔法与剑术的混合应用相当不错,但与身边的这四人比起来,战斗力的差距是显而易见的。”
“说老实话,虽然阿尔萨斯必须履行与你之间的约定,可是我一点都没兴趣让瓶颈出现在如此重要的战斗中。”帕西蒙冷冷地盯着对方,“你究竟凭什么站在这里,告诉我~!”
“我想要杀了雅加西。”肖恩一字一句地回答,脸庞因仇恨而罩上了一层阴霾。那句咬牙切齿的话语回荡在大厅中,逼得其他四人同时回过头来——优秀的战士对于这种气氛是非常敏感的。
“皇帝的一切都是建立在死亡之上的。二十多年前,我的家族便毁灭在他的手中,几乎全部的人都被杀了,可是雅加西却没有受到任何谴责~!当时我只是个刚懂事的孩子,但也绝对不会忘记那种悲惨的场景。”魔法战士的眼中燃烧着其他人所不熟悉的愤怒,“我明白自己的天赋并不出众,不可能战胜皇帝。也曾经打算采取暗杀下毒,可对方是无懈可击的,所以现在……这次挑战就是我唯一的机会~!”
“对于无家可归的人来说即使死掉也没关系,我早就有所觉悟了。”复仇者突然将视线转向发呆的两名剑圣,“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用自己的身体封住雅加西的行动,那时候你们便可用剑斗气将我和他一起粉碎~!”
阿尔萨斯张了张嘴,但是一句话也接不上,其余三人同样面面相觑。他们都是最出色的战士,在战斗中绝对不会退缩,渴望与强敌交手,然而谁都依然对死亡心存恐惧。
可是,眼前的这个人却完全不同,他并不是因为战斗正酣而忘记了恐惧,也并不是因为有虔诚的信仰而勇往直前,更不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力量而不顾一切——他的心遗留在了过去,他是为了被摧毁的事物、被遗忘的事物在战斗。
复仇者吗?而且比帕西蒙还要疯狂得多……顶级组战斗结束至今,年轻的雷霆剑圣才终于再次仔细审视对方,试图从那平凡的躯壳里寻找到令灵魂燃起的某种东西。
“我明白了。”老兽人深深地叹了口气,“你是有资格加入这队伍的。”
“谢谢。”肖恩似乎松了口气,再度恢复为原来那个寡言的战士。而接着,帕西蒙的声音在整个大厅中传了开来。
“现在我已经没什么问题要问了。不过我相信你们一定有很多疑惑。”曾经的火焰剑圣露出狡黠的微笑,“嘿嘿,我猜大部分人已经想到了,近三十年来最优秀的战士之所以会汇聚于此同场竞技,并不仅仅是巧合的缘故。”
“有些我看好的人其实只是草包,也有一位出乎意料的黑马成了挑战者,不过那些并不重要。现在的帕西蒙只有一个身份——皇帝剑下的生还者。而接下来,我会把我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们。关于皇帝的一切。”
老兽人以居高临下的姿态扫视过五名青年,然后缓缓叙述:“相信你们一定已看过雅加西的战斗,他拥有一种叫做‘云耀’的技巧,是可以大幅度提高集中力与洞察力的方法。不仅如此,他还拥有一双能观察到人体神经脉冲流动的眼睛,可以清晰地预测出对手接下来行为。很强大,不是吗?”
“然而,皇帝之所以是皇帝,并非由于他掌握着‘云耀’,那双宝石瞳也仅仅是锦上添花的东西而已。”帕西蒙的目光突然锐利起来,“雅加西真正的强大之处在于他无可比拟的战斗经验……七百年来,皇帝曾在无数不同的环境中与各种各样的敌人战斗过,并且全都获得了胜利~!那种在脑内进行模拟战的能力恐怕就连神灵都要自愧不如,他可以将对手的能力与性格全部算尽,再结合周围的天时地利,预见到百步之后的事情。”
“那么如何应付这种预测呢?”圣骑士提问,但回应他的却是一阵大笑。
“我想你们脑子里大概已经有个故事了吧?血气方刚的火焰剑圣试图挑战皇帝,但是却被斩掉半个身子,然后他为了复仇苦心寻找皇帝的弱点,最后集齐五名青年挑战皇帝。”老兽人嘲讽地看着布雷斯,“笨蛋,你以为我是谁?早在三十年前,与皇帝决斗之前我就已经做了充分的准备,可是即使如此我还是输了~!而且输得很惨~!”
“皇帝的战斗方式是完美无缺的。”这句话仿佛一道寒冷的坚冰,钉入所有人灵魂的深处。
“那我们该怎么办?”野蛮人皱起眉头,“我还以为你打算说些什么,搞了半天,只是在这里吓唬我们啊?”
“战斗从来都是没有捷径的,你应该明白这一点。”对于屠龙者的不满,帕西蒙毫不在乎,“如果想要胜利,唯一的方法是尽可能地拖延时间,战斗每延长一秒,你们的胜算就会增加一分。因为皇帝现在已经受到重创,剧烈的运动会令他的身体崩溃,而你们所要做的就是等待那时机的到来。”
“当然,我明白有些家伙可能对‘以五对一,以强对病’的行为产生疑惑,但那是因为你们仅考虑到有形的优势而已。皇帝有七百年的战斗经验作为无形的后盾,我相信这是一场公平的战斗。”火焰剑圣的眼中掠过一道狡黠的光芒,“如果胜利了,无论是什么样的愿望也能达成……而如果失败了……”
“嘿,死人是没必要考虑太多东西的,所以你们只要想着如何取胜就可以了。配合是必须的,但更重要的是保持冷静的心态,无论发生什么样的状况——比如在头一秒内被击毙了两人或其他什么噩梦——你们都必须战斗下去,那样才有希望。”老兽人站起身,走向了大厅的一侧,“距挑战赛还有两星期,抓紧时间培养默契吧,每一秒都是珍贵的。”
我将会来观看你的卫冕战。
薄薄的信纸上只有这么简短的一句话,除此之外别说是署名,就连笔迹也被巧妙地隐藏了起来。可是皇帝却非常清楚这封信出自谁之手。
连你也来了吗?雅加西无言地呢喃了一句,但接着,他的思绪却被一个清脆的声音打断了。
“怎么了?”黎瑟西尔轻声地问,眼中带着无法掩饰的忧虑。
“没什么。”
“可是你的身体却在颤抖。”精灵将头偎依在爱人的肩上,“是因为那封信的缘故吗?”
“不是。”皇帝摇了摇头。
“那么,是为了即将到来的战斗?”
“也不是。”传说中的战士将视线投向露台外的城市,整个大卢尔德在夜色与灯火的点缀下显得格外美丽,仿佛波光粼粼的水面般飘渺,“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原因的话,应当是因为我也很害怕死亡的缘故。”
“当初拒绝矮人们的请求就好了,那样的话……”精灵幽幽地叹了口气。
“如果畏惧与美露基狄克作战,皇帝就不是皇帝了。对于五年前的决定我并不后悔,唯一可惜的是自己学艺未精,所以才会造成现在的结果。”雅加西深邃的目光中掠过一道波澜,“对于隐藏在暗中的势力来说,现在我的衰弱已经不是秘密了,他们正在等待着摆脱枷锁的机会。”
“比如写这封信的人?”黎瑟试探着问。
“没错,这是莫巴帝写来的信。”
“那个背叛了你的人~!?”精灵吓了一跳。
“恩。”皇帝淡淡地回答着,宝石般的瞳孔中却不由自主地笼罩上一层阴霾。
自那次失败的黎明以来,逃脱的莫巴帝一直匍匐在黑暗之中,小心翼翼地发展着自己的势力,尽量避开皇帝的影响。然而现在,他居然打算公开在自己面前出现,这显然不是什么好的征兆。而最糟的是,雅加西已经想不出更好的方法来抑制对方了——在不久的将来,恐怕没有人能阻止莫巴帝扩展他的势力。
等到了那个时候,卡那多斯大陆会变成怎样?世界会变成怎样?神灵们又会如何应对?雅加西思索着,可是得不到答案。与单纯的战斗不同,覆盖着重重迷雾、长达几百年的阴谋并不是光凭一柄剑就能瓦解的。
不过至少,我可以保护好她。
雅加西收回视线,以温柔的眼神凝视着偎依在身旁的精灵女孩。即使未来无法控制,但我已做好了一切安排,可以令黎瑟西尔远离开战争,阴谋以及那些会伤害到她的东西。或许对于传说中的战士来说这样的愿望太过渺小,但对我来说,已足够了。
“雅加西?”察觉到对方灼热的目光,黎瑟禁不住有些脸红。
“黎瑟,你还不太了解我和莫巴帝之间的事吧?”皇帝岔开话题。
“我知道他是敌人。”精灵肯定地回答。
“可是他毕竟也曾经是我的学生。”皇帝的语调中透露出久远的回忆,“传说中的雅加西会变成怎样我一点也不介意,可是我希望黎瑟能了解我的一切,了解一个真实的雅加西。这样,即使传说本身被埋葬在历史中,依然有一个人会记得我。”
“恩~!无论世界变成怎样,我都会永远陪伴在你的身边。”女孩以温柔而坚定的口吻回答,然后用纤细的双臂紧紧搂住爱人。
路维丝历四三年一月二十五日,竞技盛典的第七十四天,太阳依然沉睡在广袤的地平线之下,但整个大卢尔德却已迫不及待地苏醒了。可容纳十万之众的巨大竞技场座无虚席,安置在各处的红炎石也已将热砂战场尽收眼底——在魔法网络的操控下,它们能忠实地将影像投射到全城的水之镜中,让整个城市成为一座更加宏伟的竞技场,让所有的市民都跟着战士的热血一起沸腾。
今天是皇帝的卫冕战,但不同于一般惯例,此次卫冕战是雅加西破例答应下来的,挑战者也全都是大陆上最顶尖的战士。在过去的几百年中,皇帝曾创造了无数众所周知或不为人知的传说,这一次,观众们则相信他们可以亲眼目睹传说的诞生。而当战斗结束后,传说的目击者们便会将所见到的一切带回自己的家乡,传遍大陆各地,递送入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清晨的第一束阳光终于破开茫茫夜空,揭去包裹着万物的黑色面纱,投向这片继承无数传说的土地。光芒令巨石砌起的竞技场恢复棱角分明的表面,令沉寂的热砂战场恢复鲜血一般的红色,也令静待着的人们在一瞬间躁动了起来。
“今天是大卢尔德竞技盛典的第七十四天,而我们眼前这些威名鼎鼎的战士将会在此地对皇帝发起新一轮的挑战……一次由皇帝本人认可的挑战~!近百年来从未有过的破例~!”宣讲官浑厚的声音传遍全场,而在经魔法映照后,则传递到了全城。
“现在请允许我介绍这些顶尖的挑战者,他们是——
“逝去的布莱克王族最后的血脉,魔法战士肖恩·布莱克~!
“来自北方大陆野蛮人部落的屠龙者萨迦斯~!
“来自洛伦丹大陆,路维丝女神的圣骑士,圣剑骑士团团长布雷斯~!
“来自千塔海岸的猎潮剑圣梅洛迪~!
“来自雷霆之城的雷霆剑圣阿尔萨斯~!”
伴随着刻意拖长的音调,五名挑战者在玫瑰花雨下步入热砂战场。无论周围的欢呼声多么巨大也好,他们对此根本毫不在乎。每个人的眼睛都紧盯着对面那扇依然关闭的蔷薇门,各位怀着不同的心思,等待着力量颠峰的到来。
下一刻,竞技场一侧的蔷薇大门终于开启,传说中的最强战士走进了鲜血染红的热砂战场。数十万观众躁动的欢呼身在瞬间清晰起来,由分散的乱流凝聚成一股极具压迫力的狂风,席卷过整个竞技场。每个人口中都在喊着皇帝的名字,就连曾看过无数战斗的宣讲官也顿时瞪大了眼睛。
“看哪,今次皇帝用的不是铜剑~!还有那件黑色的衣服,那是传说中的‘永恒战衣’,据说连闪级武器都无法令其破损一丝一毫的永恒战衣~!”宣讲官以激动的语调大声呼喊,“看哪~!这一次,皇帝是认真的~!”
面对暴风般的欢呼声,皇帝只是微笑着摆了摆手。几百年来,这样的场面他曾经历过无数次,但今天的感觉却特别敏感。那些欢呼声仿佛近在耳旁,又仿佛来自遥远的彼岸,眼前的热砂幻象一时清晰,一时模糊,世界犹如梦境般捉摸不定。
这正是死亡临近的景象啊。
雅加西觉得心中有一个冷酷而陌生的声音这样告诉自己,皇帝禁不住因此绷紧全身,但接着,他却突然笑了起来。
美露基狄克,你在看着吗?
路维丝,你在看着吗?
莫巴帝,你在看着吗?
还有其他渴望操控命运的人……你们都在看着吗?虽然剩余的时间已很少,但直到最后为止,我都将以皇帝的姿态战斗到底。
而我的信念则会和云耀一起,永远地流传下去。
“各位,战斗已经开始了。”在挑战者面前十米处站定,皇帝缓缓地从怀中取出宝剑,然后拔剑出鞘。精王剑“云耀”柔软的剑身在风中微微摆动,锋利的剑刃挑起一线金黄的阳光。那一刻,整个战场、整个竞技场乃至整个城市都安静了下来。
五名挑战者早已摆出微妙调整过的锋矢阵型,圣骑士与野蛮人一马当前,位于最前端,猎潮剑圣与魔法战士分立两侧,而阿尔萨斯则在中央控制局势。皇帝抽剑出鞘的瞬间,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然而对方却并不急于进攻。
“你们战斗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被我杀死吗?”皇帝以高傲的口吻发问,“你们了解力量的真谛吗?”
“我们都很清楚自己战斗的目的,尽管理念不甚相同,但战胜你的目标是一致的,没必要现在才来说教。”圣骑士不卑不亢地回答,以双手巨剑谨慎地护住全身。
“是吗?你应该就是路维丝的使者吧?”雅加西微微一笑,“你在顶级组战斗中重创对手的招式实在非常精彩,由屠龙者后跳时开始便悄悄转移重心,因此才能躲避过对方迅捷无比的直线突刺,再加上已计算出受伤后身体的摆动,所以事先调整好平衡,在获得攻击时机的瞬间,一举以最大力量将对方的防御破坏。”
“如果记得没错,这应当是艾拉泽亚的剑术中的上级绝技,由此推断你也一定来自那里。”皇帝突然倒转宝剑,放松了自己的姿态,“告诉我,崇尚荣誉的古老国度最终也投身于女神的麾下了吗?”
“你究竟打算说些什么?”圣骑士依然保持着警惕,没有放过对方的一举一动。
“虽然我并不清楚你是因自己的意志还是女神的命令来到此地,但就这样站在我面前的话是没有意义的。为什么不这么假设呢?即使是无所不能的皇帝,在看到各大强国投身路维丝联盟之后,或许也会产生一点憧憬吧?”
“你的意思是……”布雷斯的眼睛一亮。
那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圣骑士依然保持着完美无懈的防御姿态,然后在罅隙之间,伴随着一声闷响,其余四名挑战者却突然发现皇帝已经站在了圣骑士身旁,两人的肩膀相错而过,脚下的红砂飞舞而起。
雅加西的右手并没有动作,还是放松地倒握着长剑,然而左拳却深埋入布雷斯的身体——就算从阿尔萨斯的位置来看,一切也清清楚楚,因为圣骑士的铠甲居然从后背凸了出来,不仅如此,甚至连他的整个身体都挂在了皇帝的拳头上,仿佛一张弱不禁风的纸片。
很难想象正面的铠甲与血肉被挤压到了什么样的程度。更难想象的是,皇帝仅凭血肉之躯就能将附着魔力的铠甲毁坏~!
布雷斯并没有感到疼痛,在被击中的瞬间他已立即毙命。几秒之后,圣骑士的口中喷出一股浓稠的血雾,接着那沉重的身躯便连同巨大的重剑一起缓缓歪倒在地,一动也不动了。
“我的意思是,你的防御实在处处是破绽啊。”皇帝以冷酷无比的语调对着脚下的败者如此评价。
下一瞬间,回应这一评价的是野蛮人的咆哮声,在咆哮声如波涛般传开的时候,枪锋划破空气的尖锐鸣叫也跟着到了。而当刺向皇帝的瞬间,精王枪居然再一次加快了速度——萨迦斯早已计算了距离,第一次踏步冲出后,枪锋即将到达时恰好可以获得第二次蹬地发力的机会——这是无法闪避的二段突刺。
雅加西站在原地不躲不闪,只是翻动手腕抖出长剑。两柄武器接触的瞬间,一片银光四下溅射,而当金属的碰撞过后,歪向一边的不是柔软的“云耀”,而是足以贯穿龙鳞、足以斩开虚无的精王枪~!
什么~!屠龙者无法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皇帝居然能够直接攻击凝聚着全部力量的枪尖而不受到反噬,并且仿佛引导水流一般,巧妙地令自己长枪的轨迹产生了偏差。
对于攻击者来说,这一偏差就相当于生与死的距离。
皇帝的手指抚过擦身而过的长枪,接着整个人一跃而过,瞬间欺近持枪者身前。他手中的软剑在空中闪出三道光芒,其中两下切断野蛮人颈项左右两侧的大动脉,最后一剑则从中间穿入,绕过气管直接刺穿脊椎。如此一来不仅节约了斩开肉体的时间,而且屠龙者即使有最后的爆发力也无济于事了——他已彻底瘫痪,双眸中的光彩也随着汩汩流出的鲜血迅速涣散而去。
“去死吧~!”在圣骑士倒下的时候肖恩就冲了上去,可是跑过几米的时间中,野蛮人也倒下了。两名剑圣还在五米之外,从皇帝杀人的速度来看几乎来不及支援,魔法战士清楚自己根本没有胜算。但即使如此,他也毫不畏惧地迎面进攻。
肖恩手中的武器在第一回合就被挑上了半空,接着云耀削向目标,一下便埋入了魔法战士的身体。
“咦?”皇帝有些惊讶,这一剑原本是应当将对方斩成两半的。
肖恩早已为自己施展了强力的防御魔法,虽然不能保障他的生命,但也足够夺走皇帝的性命。浑身飙血的魔法战士竟然用双手去抓皇帝的宝剑,然后咬着牙再度念出了一个单词,冰霜立即爬满他的全身,将伤口连同雅加西的武器一同冻结。
“就是现在~!干掉他~!”无须肖恩提示,两名剑圣早已发动了各自最猛烈的剑斗气,狂暴的龙卷风与锐利的无形剑一同扑向被封锁住动作的皇帝,整个竞技场都在这股巨大的波涛冲击下颤抖着。
双重共鸣的“断山”级剑斗气,阿尔萨斯相信对方绝对不可能破解得了。
然而紧接着,他却看到皇帝以闪电般的速度从冰霜中抽回长剑,然后在那撼动着大地的剑斗气面前划出一朵绽开的银色花朵。一瞬间,死一般的寂静降临了,被风声鼓荡的耳膜因无法适应这突然降临的死寂而鸣动着,时间和空间仿佛都失去了作用,意识,失重了。
就像从未存在过一般,狂暴的巨龙消解于无形,怒气凝聚的刀刃断成碎片,雷霆万钧的剑斗气此刻却像幻象般可笑。留在阿尔萨斯眼中的,只有身着黑衣的皇帝,以及他那柄让一切归于死亡的传说之剑。
“梅洛迪~!”雷霆剑圣的眼角扫过同伴,却发现对方已经死去——猎潮剑圣依然僵立原地,可是头颅却被一柄长剑完全贯穿。
在刚才反击的间隙,皇帝飞起一脚,正中落下的长剑——肖恩脱手的那柄武器——被踢中的剑仿佛利箭,直射入旋涡般的剑斗气,穿越过被瓦解的风暴中心,然后精确地钉进了梅洛迪的额头。掌握着“断山”的猎潮剑圣根本没有想到,致命一击居然会从自己最得意的绝技中钻出来,而现在的他再也没有机会后悔了。
雷霆剑圣没有为同伴悼念的时间,他惊讶的话音刚落,皇帝已来到了面前,一柄软剑仿佛一条银色的蛇,咬向阿尔萨斯的喉咙。
不能使用剑斗气~!
青年立即判断出自己的速度、力量和准确度全都在对方之下,如果现在还打算使用剑斗气,恐怕尚未凝聚起怒气便已毙命,他唯一能想到的应对方式就是以剑对剑。金属表面泛出的冷峻光芒顿时将战场中心的两人包裹,长剑相互咬合的火星四下溅射,亮得刺眼。
过了好几秒——对于战斗中的人来说,这几秒就如同数个世纪般漫长——那片银光突然灭去,两人在同一时间跳出交锋的距离,在相隔五米的地方各自站定。看着眼前残酷无比的战斗,整个竞技场中没有一个人敢出声,尽管再敏锐的眼睛也追踪不到那两柄剑的轨迹,不过他们却从现在映照入眼的景象中预测到了结果。
阿尔萨斯已浑身是血,甲胄到处都是割痕,身上到处都是伤口,外翻的血肉令他的模样变得十分骇人。而皇帝却毫发无伤,气定神闲,那柄精王剑依然如拔出时一般,散射着清冷的光辉。
他的剑快得连血都沾不上去。阿尔萨斯觉得自己的舌尖正泛起四分五裂的恐惧感,这就是“云耀”的力量吗?这就是皇帝真正的实力?在不到十五秒的时间内解决掉了四名最优秀的战士……我和他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对手~!差得太多了~!
阿尔萨斯竭力压制下想要逃跑的可耻念头,不顾全身的伤痛,再度摆出防御的姿态来,可是他却根本不知道该怎么防御。
“知道你们为什么那么容易便被击败吗?”皇帝再度开口,声音凝重而冷静,“因为在战斗的时候,你们所依赖的是平时训练出的成果而非自己的头脑。成年累月的练习令剑术深深地烙印入战士的体内,在遇到危险的时候便会自然而然地做出反应,当中并不需要思考,这的确是令实力大大提高的唯一方式,可是……若要成为顶尖的战士,必须取回在战斗中思考的能力。”
“所以了,剑斗气尽管威力巨大,可是那依然只是一种通过训练而获得的条件反射,对于创新根本没有帮助,只是一味引诱人们加强,再加强,如果所有人都以为剑斗气便意味着剑术的最高境界,那便不会有进步的时候。”
“你有很高的天赋,应当来学习云耀,让自己重新获得选择的权力。这样,即使在两剑相错而过的千分之一秒内,你也有思考的余地并选择该采用何种方式来击败对手。”雅加西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渗透着热砂的低鸣,令青年的全身颤抖,“怎么了?你难道在恐惧吗?身为一个渴望着力量的战士,难道你不想亲身体验一下云耀最高境界的力量吗?”
皇帝的话语令阿尔萨斯的双眸在瞬间燃起了灼热的火焰。
对了,我想要体验力量的颠峰……即使以生命为代价也好,我也要正面迎战皇帝的剑锋,否则之后的一生便毫无乐趣了~!只要全心全意地战斗,并感受战斗带来的一切即可~!
四指压在剑身上缓缓推出,阿尔萨斯的身体下沉,长剑在他的双臂间以最大限度拉开,仿佛满弦之弓上待发的箭。这是很久以前青年曾经学习过的剑术,最基本突刺的变形式——牙突,攻击面狭窄且不可逆转。不需要精妙的连续技,不需要威力强大的剑斗气,阿尔萨斯觉得选择它作为自己最后的一剑再合适不过。
那真是非常出采的眼神啊。越过精王剑的锋芒注视着等待一搏的青年,皇帝不由露出赞许的表情。没错,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话,那就象是一柄精心打造的名剑,总有一天会焕发出夺目的光芒。他正是传播“云耀”最合适的人选~!
雅加西这样想着,然后一口咽下喉头涌动的鲜血,忽略全身刺痛的烧灼,举剑面对挑战自己的青年战士:“来吧~!”
下一刻,弓已满劲箭已离弦。阿尔萨斯手中的长剑直刺向皇帝的胸膛,然而在即将到达的那一刻,一片雪亮的光弧却自他的头顶,以不可截断之势斩了下来。雷霆剑圣手中一轻,闪剑已在瞬间被一分为二,接着他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全身撕裂般的剧痛,以及从周围蜂拥而来的黑暗与窒息。
皇帝的那一剑斩开了据说永远也不会断裂的闪级武器,余势则在阿尔萨斯的身上带开一道从左肩直到腰际的伤口,腾起的大片血雾为卫冕战画上了血腥的句号。
不知过了多久,阿尔萨斯努力地睁开眼睛。周围都是一片血红,四下的嘈杂声、呼喊声、哭泣声混在一起,可是他听不见,耳边只有一片空白,好像世界上所有声音都被抽走了。
我居然从皇帝的剑下生还了吗?青年用尽全力要撑起身体,从左肩到腰间的剧痛却令他几乎晕厥,然而即使如此,阿尔萨斯还是很清楚——那一招是皇帝留情了,否则自己便会被斩成两半。
自己彻彻底底地输了。
对了,皇帝呢?神志清晰过来的第一时间,剑圣就想到了雅加西,他定了定神,立即寻找起来。
首先映入青年眼中的是环绕于四面八方的观众们,他们的眼神让人难以形容,有的带着惋惜,有的带着崇拜,还有的仅仅是困惑与呆滞,就连宣讲官也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看着。接着,老兽人茫然的表情进入了阿尔萨斯的视线,曾经的火焰剑圣已经走进了热砂战场,他环顾着每一具尸体,最后叹了口气。
“我失败了。”帕西蒙喃喃自语,“原来曾经战胜我的人是如此地强大……不可思议,实在是不可思议。这就是‘云耀’吗?”
美丽的精灵女孩哭喊着想要冲上前去,好几个人全力阻挡才终于制止住她。而顺着黎瑟西尔的方向望去,阿尔萨斯终于看到了传说中的皇帝。
现在的雅加西已被包裹在一股升腾的火焰之柱中,他的表情安详无比,但是双眼却再也不会睁开了。那直Сhā天际、光彩夺目的火柱远在几百公里外也可以清晰地看见,它就好象是来自苍穹的呼唤,正一点一点地带着皇帝的躯体离开人间。剥裂的碎片仿佛轻盈的羽毛,跳跃的火星,萦绕着火焰之柱逐渐升腾到黎明的天空中,散落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是美露基狄克的诅咒。”老兽人轻声地说着。阿尔萨斯却挣扎着站了起来,雷霆剑圣不顾残破身体的悲鸣,一路洒下热血,蹒跚地走向那高塔般矗立的火焰,最终在皇帝熔化的影子前站定。
接着,高傲的青年弯下膝盖,跪在了地上。
两周以后,阿尔萨斯与帕西蒙踏上了返回雷霆之城的旅途,与他们同行的还有一位圣骑士——利奥·奥古斯特,圣剑骑士团副团长。多亏了利奥的圣光术,遭受重创的青年才能在短短两周内就得以康复。
“你们如果就这样走了的话,最后依然只会一事无成。”清脆如银铃的声音令即将进入法阵的三人停下脚步,一位美丽的精灵女孩怀抱着狭长的布包,缓缓走了过来,“光凭你所受的那一剑是无法体会出云耀的精髓的。”
“按皇帝的允诺,请你务必带着此书离开。”黎瑟西尔递过一本薄薄的书,“这本书是由雅加西本人撰写的,其中记载着关于‘云耀’的全部,原理其实并不复杂,需要的只是纯粹的心灵,所以它可以算是永远都不会失传的技术。”
“这是……这是皇帝给我的?”阿尔萨斯的话音颤抖起来,青年恭敬地双手捧过那本书。
“那并不代表什么。”精灵的话锋突然一转,“不要以为读了这本书便能成为真正的云耀使用者,那仅仅是入门级的水平而已。更高的境界只有在属于自己的战斗中才能体会并学习。”
“还有这个。精王剑云耀,也是给你的,因为……因为皇帝已经无法再拿起它了。”说到这里,女孩的声音突然慢了下去,双眸无法抑制地蒙上了一层雨雾,“雅加西希望你能成为云耀的传播者……可是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以你的资质,永远也无法达到云耀的最高境界~!”
“如果不是因为美露基狄克的诅咒,雅加西他怎么可能死在这种地方~!怎么可能会需要你这样的陌生人来帮忙……”黎瑟终于低声地哭了起来,精灵纤细的手指按着胸口,整个身体弯了下去,就好象心口的地方在剧烈地疼痛一般。
身旁的两人沉默地紧抿嘴唇,接过精王剑的青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唯一能做的只有将传承的武器抱在胸前,然后对着皇帝的恋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或许吧。或许我的资质的确不够高,我既没有无尽的寿命也没有宝石的眼睛,可是……我可以在此保证,阿尔萨斯绝对不会让这柄武器蒙受一丝一毫的耻辱。”青年说完,大踏步地走进移送方阵中。
路维丝历四三年,圣剑骑士团副团长利奥收回了精王剑绯莲与团长布雷斯的尸体,并将他们送回远在海洋另一头的路维丝联盟,而他本人则决心留在卡那多斯。之后,阿尔萨斯,帕西蒙与利奥·奥古斯特一同回到了雷霆之城,阿尔萨斯当即舍弃雷霆剑圣的称号,发誓再也不会使用剑斗气,转而潜心学习云耀。
在接下来的三年中,他们成为了第一批云耀的使用者与传播者。在雷霆族内部短暂的斗争过后,雷霆之城也终于成为了云耀的发源地。尽管剑斗气以巨大的威力依然受到许多战士的青睐,可是更多时候它被使用在了战场上。对于战士们来说,“剑斗气”已经无法再代表剑术的最高境界,“云耀”才是。
剑的世界进入了一个新的时代,创新与思考的理念成为了主旋律。
路维丝历四六年,为了从实战中提高自己,阿尔萨斯离开了雷霆之城,开始了自己的修行之旅。次年,利奥带着云耀回到了路维丝联盟,皇帝的遗产从此在洛伦丹大陆生根发芽。
[七 尾声]
路维丝历四九年,这里是北方大陆的阿雷特山脉,一名矫健的登山者越过重重障碍,最终攀上了卡扎克峰——仅次于山脉最高的特里亚峰。与想象中的不同,展现在他面前的并不是嶙峋的山石,而是一块人工造就的平地,而在这个巨大平台的中央,一柄渗透出冰冷气息的巨剑就在眼前。散发出幽蓝光芒的武器被禁锢在透明的冰座中,只留下剑柄等待着将它唤醒的主人。
这就是霜恸,传说中能为持有者带来无尽力量的武器。
“哈,果然在这里~!不过这么大的话,使用起来可不方便啊。”登山者围着冰座转了半天,然后开玩笑般用冰镐去敲了起来——当然,这些不同寻常的冰晶是绝不会因此碎裂的,可是他的行为显然令隐藏的旁观者按奈不住了。
“战士,在这里并没有捷径可寻,你必须依靠自己的意志和力量经受考验。”一名巫妖从空气中现出了身形,他留着一头清爽的短发,冰蓝色的瞳仁中涌动着一股琢磨不定的火焰,不过这形象显然未对来客造成什么影响。
“如果不希望我敲的话,直接树个牌子就可以了。”对方笑了起来,然后又摆了摆手,“别在意,我只是看看而已。”
“千辛万苦来到此地,你只是想看一看霜恸的样子?”巫妖的眼神中带着好奇,“你难道不渴望力量吗?”
“我已有趁手的武器了。”那名战士拍了拍腰间的长剑,“之所以到这里来也的确是渴望着力量,可是我要的不是霜恸。”
“那么?”
“我在等待着那个能拔出霜恸的人,我渴望着与强者战斗,然后从战斗中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回答者的双眸在一瞬间燃烧了起来,“而等到那一天,在突破了云耀的瓶颈之后,我便可以回去……回到那片属于我的地方。”他说着望向了南方,远在万里之外的那片热砂的土地仿佛就在眼前,令喃喃自语的战士在一瞬间回想起了过去。
死亡骑士 番外篇 剑之主
——完——
番外篇 火焰之魂 火十字[一 受难日]
天空密布山峦般层叠的乌云,大雨下个不停。高大的黑发男子一言不发地走着,在冰冷的街道上缓步迈向灰色的终点。
男子披着濯银的重甲,胸甲上纹着赤红的流云火焰,火焰围绕着一枚燃烧的十字。在卡那多斯大陆上,几乎没有人不知道它的来历——这是辛格威斯王朝的纹章,火十字纹章。几百年前,手持无名武器的提兰佩多·辛格威斯南征北战,最终建立了第一个横跨白石山脉的庞大帝国——古兰贝尔。从那时开始,无名的圣十字剑就成为了王朝胜利的象征,如誓言般守护着这个国家。
作为帝国末代统治者,莫巴帝·辛格威斯并没有做错什么——他以完全的理性规划古兰贝尔,以毫无漏洞的法律约束人民。在战场上,则以无敌的形象冲在最前线,直到战斗结束为止,莫巴帝绝对不会后退哪怕半步。
这令帝国的疆域大大扩张,而改革也使人民的生活改善许多。他的功绩或许可以和当年提兰佩多·辛格威斯相媲美。
但现在,不败的传说已经成为了过去——再强的誓言在女神面前也显得苍白无力——当希亚女神远渡重洋,来到卡那多斯完成自己的黎明时,古兰贝尔的命运已经注定了。仅仅一夜之间,女神的军队就攻下了赫赫有名的自由都市大卢尔德,铁蹄踏过竞技场的瞬间,矛头直指向大陆最大的帝国。
即使莫巴帝的剑术和战略再优秀也好,仅凭一个人是无法抵挡住希亚的审判骑士团的。女神联盟新研究出的移送方阵技术令防御变得极为困难,圣骑士们的圣光则令战斗力几乎不会减弱,再加上凡人对于未知力量的天生恐惧,古兰贝尔的大军开始以缓慢但无法抑制的速度崩解。
人与神的战争持续了整整六年,希亚历○七年春天,审判骑士团终于攻破了帝国在南大陆的最后一道防线,为了避免对方以清除异教徒的名义毁灭帝国文明,莫巴帝唯一的选择只有投降。
女神在现世的代言人答应了这个要求,同意让被征服的古兰贝尔获得教籍并成为希亚联盟的一员。而作为交换,辛格威斯家族必须被抹消以避免未来可能出现的不稳定。
如果自己的死能换来国家的和平,莫巴帝·辛格威斯显然会毫不犹豫地答应这个条件吧?对于圣十字剑的持有者来说,死亡并不值得恐惧。不仅如此,他们从一开始就舍弃了凡人应当具有的感情,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成为最完美的统治者。
可是必须接受绞刑的并非莫巴帝一人,还有他刚满十岁的女儿——伊修塔尔·辛格威斯。
当永远面无表情的国王听完使者提出的条件时,骑士们看到他犹豫了一下——那是莫巴帝唯一的一次犹豫,但是也只是稍纵即逝的一瞬间。接着,缺乏感情的统治者便点了点头,以惯常的无法琢磨的口吻回答:“我接受这个条件。”
现在,古兰贝尔王城上飘扬的火十字旗帜已经全都被撤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希亚女神由雷霆组成的花环。身穿黑色重铠的复仇骑士整齐地肃立在街道两侧,置于胸前的锋利长剑将民众与他们孤独的王隔离开来。而在街道尽头的十字广场上,一个高大的木台已经被建了起来,上面矗立着的黑色绞架在灰蒙蒙的天空下显得格外刺眼。
莫巴帝无言地牵着女儿的手,缓缓步向辛格威斯王朝的终点。当他们抵达目的地的时候,六名身穿血红色铠甲、头戴兜帽的骑士围了过来——希亚的高阶圣骑士,审判骑士。为首的那个褪下遮住脸庞的兜帽,以冰冷的目光打量着圣十字剑的持有者。
“我是米迪尔,审判骑士团团长。”对方以低沉的声音说,“我的两位前任都是死在你的剑下,本来希望能进行一场一对一的决斗,但是真遗憾,现在似乎是不可能了。”
“既然胜负已定,决斗根本毫无意义。”莫巴帝淡漠地回答。
“缺乏战士尊严的家伙。”审判骑士团团长哼了一声,然后让开一条道路,“到上面去,正午行刑。”
失去国家的统治者顺从地拾级而上,走向高处的绞架。可是在快要到达高台的时候,他身旁的孩子却终于绊了一交,跌倒在地。当莫巴帝试着扶起女儿的时候,突然发现她的全身都在剧烈地颤抖。
“不要害怕,伊修塔尔。这是身为王族必须尽到的责任,平时我们拥有号令全国的力量,所以当国家遇到灾难时,必须承受那一切的也应当是我们。”国王单膝跪下,耐心地看着自己的女儿,“看看下面吧。”
他的手指向聚集在十字广场上沉默的人群。
“如果我们不愿面对死亡,那死亡就会找上他们。”
“是的,父王,我明白。”伊修塔尔断断续续地回答,“我……不会低头的,不会让十字剑上的誓言蒙上羞辱……绝对……”女孩说着,竭尽全力想要挤出一个笑容,但恐惧的泪水却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面对哭泣的伊修塔尔,莫巴帝不知该说些什么。尽管是战场上的王者,但只懂得履行职责的王却从未好好地看过自己的女儿,甚至当她的母亲因病逝世的时候,他也依然置身前线,丝毫没有回来的想法。
所以……现在的自己根本没有任何资格去说教。
“王族的责任,王族的义务”,这种话语在哭泣颤抖的女孩面前,显得苍白无力。
“对不起,要你承担这种责任。”莫巴帝伸出手,将全身淋透的女儿抱入怀中,试着感受娇小躯体的气息与颤抖——这是他唯一的一次拥抱,只是短短一瞬间,但却又好象持续了数个世纪。
“对不起……但是,请忍耐一下。”国王笨拙地哄着女儿,“只要一下就可以了,因为痛苦其实只会持续一瞬间。”
“恩……”伊修塔尔将头整个埋在父亲的臂弯里,好一会才抬起脑袋,“我会努力去做的,爸爸。”这一回,是真的笑了。
但这笑容却令莫巴帝那双宝石一样的瞳孔顿时黯淡下来,仿佛被抽去了全部光泽般,变成了一池沉潭死水。
阴郁的行刑者们无言地围了过来,将两人分别带到黑色的绞架下,先用牛皮绳反缚住手臂,随后将绞索套上他们的脖子。由于孩童的体重较轻,所以行刑时可能会因为时间过长而倍受煎熬,为此,米迪尔还亲自在伊修塔尔的脚踝上绑了铁块。整个过程中,女孩没有任何挣扎,安静得仿佛是一尊石像。
一名高阶法师出现在远处的钟楼上,他首先以魔法之眼透过云层观望日象,随后对身侧的骑士点了点头。接着,沉重的钟声便传进了人们的耳畔。当那钟声的余音在广场上盘旋的时候,负责行刑的审判骑士走到了绞架的机关旁。
“正午了~!”肃立的人群似乎在一瞬间骚动起来,可是复仇骑士组成的铁壁却无情地阻挡住了颤动的浪潮。
“正午。”审判骑士团团长点了点头,行刑者按动机关,钢铁的齿轮开始转动。受刑者脚下的木板在一瞬间被撤开,女孩脚旁的铁块坠了下去,如同灰色月夜中一颗黯淡的星。
朦胧间,莫巴帝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身体就好象不是自己的一般,但是却依然有知觉,指尖的感触告诉他自己正躺在床上而非坚硬的坟墓中。
我应当已经死去了……受刑的国王迷迷糊糊地想。接着,他听见血液里泊泊的回音。我的身体究竟是怎么了?
越是困难的事越是要正面对抗,这是圣十字剑持有者常年遵循的原则,所以莫巴帝只是迷惑了一小会,就努力地睁开了眼睛——即使现在身处扭曲虚空也好,他必须弄清楚自己的处境。
这是一间石室,陈设相当朴素。而在房间的另一头,几个人正好奇地看着刚刚苏醒的莫巴帝。其中有着一头银色长发,像是首领的高大男人首先走到床旁。在接触到那人视线的瞬间,国王不禁下意识地绷紧全身。
和自己一样,那个人拥有一双红宝石般的瞳孔——能看透一切动作的宝石瞳~!
“我是雅加西。”银发红眼的男人微微一笑,随后朝莫巴帝伸出手,“你已经超越了死亡的试炼,欢迎成为血族的一员,莫巴帝·辛格威斯。”
皇帝雅加西,大卢尔德竞技场的传说~!虽然是极具影响力的存在,但由于不可能对帝国兴衰造成影响,所以国王从未特意搜集过他的信息。但是当那个传说中最强的战士就在眼前,而且轻描淡写地自我介绍时,莫巴帝还是有些震惊。
而即使是缺乏感情的统治者,当听到后一句同样轻描淡写的欢迎辞时,大脑也禁不住停转了好几秒——自己居然被变成了吸血鬼~!不过这就能解释为何身体产生了如此奇怪的变异,为何喉头会如此饥渴了。
莫巴帝知道有很多事必须一一确认——自己为何没有死在绞刑架上,自己是如何被救到这里来的,大名鼎鼎的皇帝为何要救自己,将自己转变成吸血鬼的目的是什么等等。但是在那之前,有一件最优先的事必须要确认。
“我女儿呢?”国王第一次省略了说话前的礼节,以沙哑的声音问。
皇帝读懂了宝石瞳中的眼神,他于是默默点点头,示意对方跟上来。莫巴帝蹒跚地下了床,一边努力控制尚未熟悉的身躯,一边紧紧跟随着雅加西。在冰冷的秘道中走了很长一段时间后,一行人终于到了目的地,推开走廊尽头的大门,星光闪烁的夜空跃入眼中。
“就是这里了。”皇帝让到一侧。
莫巴帝的瞳孔在一瞬间剧烈地收缩——眼前是一座小而朴素的坟墓。
“人类的血液在融合了吸血鬼之血后会产生连续三天三夜的巨痛和幻觉,在血族的世界里,这就是所谓的‘死亡试炼’。从生者到死者的转变之中,能成功的只有万分之一而已。”雅加西的语调里带着同情的歉意,“把你们带到这里是整整一周前的事了,具体的可以等下解释。当时我对你们两人都实施了初拥,因为这是唯一的办法,但是很遗憾……这孩子没能挺过试炼。”
失神的莫巴帝没有回答,只是一言不发地凝视着那座坟墓。
“这柄剑,我帮你夺回来了。”皇帝从部下手中取过那柄锋利的武器,递了过去,“对于辛格威斯家族来说,十字剑应当具有很重要的意义吧?”
“是。”国王的宝石瞳里泛起一丝波澜,他慎重地接过剑,随后对雅加西鞠了一躬,“谢谢。”
接着,莫巴帝大踏步走近女儿的坟墓,将圣十字剑置于胸前:“我无法为你补偿什么,但是至少,请接受我的致敬吧。”失去国家的国王默默说着,向伊修塔尔之墓行了一个崇拜之礼——这是骑士对于自己所尊敬之人能表达的最高礼节。
“不以亲人的身份献一束花吗?”皇帝问。
“你觉得,对女儿说了‘去死’的男人,有资格被称为父亲吗?”莫巴帝没有转身,只是以审判一般的冷酷口吻这样说。不是质问在周围旁观的吸血鬼们,也不是质问迷惑不已的皇帝,更不是质问只懂得履行责任的自己。
这只是纯粹的审判,而且已经得到了无情的结论。
对了,莫巴帝·辛格威斯是没有资格被称为父亲的。望着黑暗中那个小小的坟墓,孤独的国王对自己说。
番外篇 火焰之魂 火十字[二 十字军]
之后的三天里,莫巴帝并没有任何行动——他甚至连石室的门都未出,只是一直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打坐。大部分人认为失去国家和亲人的打击令这位曾经的国王放弃了继续生存的愿望,但雅加西不这么想。
无论过去的经历与性格如何,宝石瞳的拥有者一定会尽量利用周围可以利用的一切,这点皇帝确信无疑。对方只是为了将自己调整到最适合战斗的状态,一旦掌握了吸血鬼的身体,克服了对血的渴望,想必也就是合适的“谈判”时机了。
传言中那个不懂得感情的国王……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说服他成为女神之剑呢?想到这里,无敌的皇帝禁不住微笑起来。
不过,当凡人站在超越三界的意志面前时,那种对话或许并不能被称为“谈判”。
第四天夜晚,当太阳沉入地平线下,夜幕再度降临的时候,莫巴帝找到了雅加西。
“对于新身体的适应能力相当强啊。”皇帝的表情中没有一丝惊讶,“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要问,跟我来吧。”他不容分说地转过身去,带着莫巴帝走向秘道——但这一回是和上次相反的方向,不是通往墓地的出口,而是更深层如蜘蛛网一般的迷宫。
“你知道‘火龙血酒’吗?那是一种梦幻的药剂。如果给将死之人服用,其中蕴涵的元素之力便会抵消来自幽界的引力,迫使灵魂在肉体内停留更多的时间。”雅加西不紧不慢的声音在地下空旷的走廊内回荡着,“在得知你即将被处死的消息后,我就给了维克多这种药剂,让他放在你和伊修塔尔的饮料里。”
莫巴帝禁不住皱起眉头——维克多是他的近卫队队长,也是反对国王以生命换取和平的人中态度最坚决的一个。虽然很清楚这么做是为了保护自己,但身为帝国的统治者,被其他势力渗透入近卫军的事实依然令人沮丧。
能做到这个程度,眼前神秘吸血鬼首领显然比想象中的还要难以琢磨。
皇帝并不在意对方警惕的眼神,只是自顾自地继续解释:“只不过为了得到‘遗体’,最后我们还是不得不和审判骑士们正面冲突了一次。”他说着突然停下脚步,直直地看着跟随者,“你的重生是用一百四十七名高阶血族的性命换来的,这点请不要忘记。”
“似乎是相当大的代价。”被同样一双可看穿一切的血红色眼睛盯着,莫巴帝觉得浑身冰冷,“理由呢?一名失去国家的国王,并没有什么可以利用的价值。”
“这说法太谦虚了。”对方笑了笑,“自从大卢尔德被攻陷以后,我便已明白,即使获得了在日光下行动的能力,光凭血族本身也是完全不够的。为了能取得和希亚抗衡的力量,必须集结这世界上能够集结的所有势力,随后在适当的时机将女神的联盟一举击溃。”
“而你恰恰就是那样的人才。”
“你想要战胜希亚女神?就凭你这个凡人?”新生的吸血鬼猛地停下脚步,“那并非是数量就能弥补的差距。即使打赢多少次胜仗也好,女神依然是女神;可是你只要败北一次,就会再也无法站起,这点我很清楚。”
“或许吧。”皇帝耸了耸肩,语调十分平静,“或许神的确是不可被凡人战胜的。但是……”
他说着露出神秘的笑容:“我们并非为了反抗而反抗。在血族的身后同样有一位女神,而且是与那个沉浸于严厉审判的希亚完全不同的存在。”
这是神灵之间的战争~!
莫巴帝在一瞬间恍然大悟,正当这位震惊的国王想要问些什么的时候,他却发现繁复的迷宫已经被抛在了自己的身后。
“来吧。”雅加西没有进一步解释的意思,只是示意对方跟着自己。
推开秘道尽头沉重的橡木大门,展现在莫巴帝眼前的是一片茂密的森林。像每一个步入陌生环境的战士一样,莫巴帝开始审视四周:在这里古树参天而立,被不知名的藤类植物缠绕着,脚下的泥土潮湿而松软,上面生长了一些矮灌木类。月光偶尔透过乌云,从树顶枝叶的隙缝间筛落,给这寂静的世界增添了几分静谧的温馨。
“幽暗森林。”观察者得到了结论。
“没错,这个基地位于白石山脉与幽暗森林的交界处,是由古老的遗迹整修得到的结果。一个精灵与矮人都无法触及的边缘区域。”皇帝接过他的话头,“即使有冒险者误入此地,梦境结界也会让他在不知不觉中走上归路,永远也到不了这片土地。”
“那是……女神的力量?”莫巴帝小心翼翼地问。
“恩。女神的力量。”
“所谓的神,究竟是什么?”在王座上俯瞰国家数十年之后,国王终于产生了一丝了解职责以外知识的欲望。
“你可以自己去感受和判断。”雅加西说着,微笑起来。
下一瞬间,静谧的林间吹起了强风。多云的天空中裂开一道罅隙,透露出清冷的月亮。瀑布般的光辉在舒展的枝叶间流淌开,抹去了蒙在周围风景上的黯淡。
接着,高挑树枝上斜依的那个身影映入了莫巴帝的瞳孔中——被月光濡湿的金发像是洒了砂金;白皙的皮肤可以媲美北国的大雪;银色的双眸中蕴涵着温柔、坚决以及凛然的神情。是连宝石瞳都无法看穿的,连铁石般的国王也不得不以美丽形容的女孩——
那就是超越三界的,名为神灵的存在。
“我是菲娜。”伴随着银铃般的声音,静止的时间又开始流动了,“女神菲娜,为了达成父亲的愿望而诞生的意志体。”
这是圣十字剑的持有者与女神之间的第一次接触。
在此之前,莫巴帝对于神的了解只限于获得圣光庇护的骑士以及掌握先进技术的法师。神为什么会存在?她们能做什么?她们想做什么?对于这些他一无所知,而且也没有知道的必要——辛格威斯家族要做的仅仅是履行统治者的职责,令古兰贝尔继续保持大陆霸主的地位。
可是现在不同,现在的莫巴帝·辛格威斯仅仅是一个新生的吸血鬼,既没有亲人也没有国家,他的手上只有一柄剑。
圣十字剑是不会为了个人梦想挥舞的,何况莫巴帝从未有过个人梦想。所以他需要知道,菲娜之骑士是为何而战,菲娜是为了什么而要成为神灵。最重要的是,他必须确认,协助菲娜而反对希亚对世界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属于神灵的战争会对凡人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为了得到这答案,莫巴帝等待了整整一百年。
希亚历四二年,整个南卡那多斯大陆已完全处在教廷的统治之下,白石山脉的矮人及幽暗森林的精灵向审判骑士团表示了臣服,北卡那多斯大陆的五个国家也由于贸易往来而在经济上受到控制。女神联盟进入了它的鼎盛时期。
然而,希亚的力量虽然能令她的信徒战无不胜,但是却无法帮助教廷统治如此广大的疆域。如果没有魔法的加持,再锋利的武器也会产生崩刃,而如果没有自律与约束,再强大的统治也会变得分崩离析。
到了希亚历一○八年,除了中央教廷所在的南卡那多斯,各地的局势都由于主教们苛刻的统治而变得动荡起来——因为这一百年中,尽管审判骑士团的口号从未有过任何改变,它的成员却越来越贪图权力与金钱——原本为女神骑士们所嘲笑、唾弃的政治斗争,现在也已在立着希亚雕像的圣洁教堂中悄无声息地蔓延了开来。
“对于菲娜来说,现在正是最好的机会。”雅加西站在高高的山崖上,眺望快要被地平线吞没的夕阳,过了好一会他才转过身看着自己的学生,“而且,我想你也应当决定自己的选择了。”
另一位日行者并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俯瞰古兰贝尔曾经的王城。
百年前横跨山脉的大帝国如今被划分为六个行省,由六位红衣主教分别管理。原本这是一种相当有效的统治方式,然而由于主教们各自的贪欲,除了审判骑士团以外的地方军队都被分割成了私人势力。现在的军队不仅不会去保护人民,相反还频繁地将矛头指向他们——主教们征收的税收一年比一年繁重,并且经常为了“政绩”而将劳动者以异端的罪名关押起来。
“审判”这个原本严厉的词汇已被彻底腐蚀了。
沉寂良久,莫巴帝终于点了点头:“恩,的确是该作出选择了。”
“看到现在的景象,你会后悔当初投降的决定吗?”
莫巴帝摇了摇头:“当然不会,在百年前那是唯一的解决方式,何况虽然辛格威斯王朝会因此灭亡、古兰贝尔帝国会因此瓦解,但国家的实体以及组成这国家的人民是依然存在的,融入拥有更强力量的联盟对于他们来说并不是坏事,相反却能从中得到进步,这就足够了。”
“至于现在……只是说明了一件事,女神的统治和凡人一样,都与永恒二字无缘。”国王这样淡淡地总结,“我将人民托付给了希亚,她进行了优秀的管理,但是现在必须收回这托付,因为她已经失去那资格了,一切只是如此而已。”
“菲娜是不一样的,她的理想远非‘征服与统治’这么简单,而是会令整个世界发生改变的愿望。”雅加西的语调中蕴涵着眷恋与思念。
“我同样如此期望着,但既然要击败希亚,那好好地管理希亚联盟亦是无法逃避的一环。”皇帝的学生点点头,“对于莫巴帝·辛格威斯来说,成为菲娜之骑士的理由并不是为了女神成为完全体的愿望,仅仅因为那是我的责任。”
“责任……吗?”皇帝喃喃自语,“相当执着的想法,但是那责任究竟是谁赋予你的?”
“或许是在继承圣十字剑的誓言、肩负起国王之名时决定的东西吧。但是……”莫巴帝说着,下意识地握紧腰间的剑柄,接着却又放开,“也不仅是那样,因为只要我还存在着,即使失去了武器和王冠,那责任也依然存在。具体究竟是什么已经无法说清楚了,但必须履行这责任是确实无疑的。”
他说着转过身走向下山的小径,示意谈话到此为止。
“你憎恨希亚吗?”皇帝的声音迫使那步伐停了下来。
“不,那种感情只会让人失去理智的判断能力而已。”莫巴帝依然背对着自己的老师,所以看不到他的表情,“讨论这些是无意义的,我只想要贯彻义务,这就足够了。”他简短地回答,然后便随着落下的夕阳一同消失了。
希亚历一○九年,神灵之间的战争终于爆发。以菲娜女神直属的血族为先锋,不满于教廷统治的国家和地区纷纷揭竿而起,掀起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不仅是卡那多斯大陆,甚至连远在大洋彼岸的洛伦丹也同样受到双方的波及。
在菲娜女神的联合大军中,莫巴帝·辛格威斯作为东卡那多斯战略军总指挥,统率着一支由人类组成的大部队。这支所向披靡的军团有一个鲜明无比的特征:全部的骑士所使用的武器,都是古老制式的十字双手剑。也因此,它被人们称为——
十字军。
与皇帝率领的血族相比,人类无法摆脱疲劳、痛苦与恐惧的束缚,但对于莫巴帝来说这根本不是问题。百年之前,孤独应战的国王无法抵御女神信徒的入侵,然而此时此刻,在成为菲娜之骑士后,他所率领的十字军就犹如最锋利的尖刀,将审判骑士团苦心经营数十年的防线在短短几周内切割得支离破碎。
希亚历一一○年,辛格威斯家族最后的成员终于亲自率军攻下了曾经的古兰贝尔王城。
当那个高而孤独的身影一个人再次走在从宫殿通向十字广场的大道时,没人知道此刻他的灵魂是否在颤抖,他的意志是否在沸腾。
他是否回想起了为了国家而摘下王冠的时刻?
他是否回想起了十字广场上人民专注的目光?
他是否……回想起了最后一刻,伊修塔尔微笑的容颜?
就连对莫巴帝了如指掌的皇帝也不知道。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十字军的步伐不会就此停下,十字剑仍将继续挥舞。虽然莫巴帝失去了保卫国家的誓言,但却因此肩负上了守护世界的责任。
为了履行这责任,圣十字剑的持有者唯一能做的,就是迎接永不完结的战斗。
番外篇 火焰之魂 火十字[三 雷霆]
希亚历一二九年,神灵战争的第二十个年头。当战火燃遍整个卡那多斯大陆的时候,菲娜终于感应到了世界树即将降临的位置——洛伦丹大陆北部,希亚的势力范围。
任何魔法对于女神的灵魂之石来说都是无效的,因此,如果菲娜联军想要在未来安全地将菲娜护送到大洋彼岸,他们就必须完全控制天空与大海,同时在洛伦丹开拓出一条通往世界树诞生之地的“神道”。
即使是对于无敌的皇帝来说,这依然是非常艰巨的任务——当陷入长期战争之时,血族们便已注定失去了最初连战告捷的锐利。
希亚联盟在渡过开始几场战役的连续大败后,当机立断公开处决了审判骑士团中为首的横征暴敛者以平民愤,接着,当时的审判骑士团团长阿多卡夏更是果断地舍弃大片领土以收缩阵线,凭借南大陆的纵深防线抵御菲娜的攻势。而血族在夺回了古兰贝尔却由于疆域的扩大陷入拉锯战的泥潭之中。在这种时候,抽调兵力前往洛伦丹大陆无疑是相当冒险的行为。
但是,也同样是每一位渴望成为女神的意志体必须经历的考验。
作为菲娜联军的最高指挥官,皇帝雅加西必须留在卡那多斯大陆,开拓“神道”的重任因此落到了莫巴帝的肩上。
希亚历一三二年,菲娜远征军来到洛伦丹的第三年。
天空为薄墨所染,带着破晓前独有的寂静。莫巴帝坐在山一样高的尸骸上,手驻圣十字剑眺望淡绿色的大平原,等待新一天的黎明。
持续了整整三天两夜的遭遇战已经结束了,想要截击远征军的敌人在巧妙的战术引诱下反被包围,损失达到三万之众,而己方牺牲的战士甚至不满一万。不仅如此,联合法赫多德一同开拓“神道”的战略目的也已经毫无阻碍地达成。
可以算是一场值得夸耀的胜利吧?然而对于圣十字剑的持有者来说,这只是日常的风景罢了。
周围的血腥味很浓,普通的吸血鬼在这种环境下很快就会陷入疯狂的状态,甚至不分敌我地进攻。即使是再怎么意志坚定的战士,想要克服这种本能的渴望,也至少需要数十年的磨练才行。
然而,莫巴帝·辛格威斯却在成为血族的第三天便已舍弃了本能。
与其说是他的意志超越了极限,还不如说那是由于观念养成的习惯——正如同金钱与权力是人类的享受一样,饮血同样是吸血鬼的享受——而圣十字剑的持有者,恰恰完全与“享受”无缘。
无论是在战场上为了迅速恢复而暴饮鲜血,还是在政场上以无懈可击的优雅拉拢强力盟友,这些都仅仅是为了达成莫巴帝从一开始就贯彻的原则——尽可能地保障大多数人的生命与利益。
圣十字剑唯一停下的时候,或许只有在这样寂静而美丽的黎明。
“传闻中不懂得人类感情的战士,居然也会欣赏日出?”懒洋洋的话语传进耳畔,听起来与战场的风景丝毫不衬。圣十字剑的持有者于是从沉思中醒来,将目光转向了那个悦耳声音的主人。
一头火红色的长发被干净利落地扎成马尾,黑色的瞳孔里透着琢磨不透的笑意,跨过尸体的步伐则轻盈得好象晨间的散步——这就是被称为大探险家的凯琳娜。尽管看上去连二十岁都不到,但她的事迹却早已远扬到了永冻的诺德森大陆;而尽管名声在外,凯琳娜究竟从何而来却又无人知晓。
总之,是位兼具强大、神秘与美丽的女性。
一个月前,当菲娜的远征军在陌生的环境中步履艰难时,这位大探险家自告奋勇前来为他们领路。在她的引导下,军团不仅迅速熟悉了洛伦丹大陆,而且还屡次挫败来自希亚联盟的进攻。虽然始终不清楚凯琳娜这么做的目的,但在莫巴帝看来,邀请她成为盟友的益处显然远远大于其中隐藏的危险。
此次战役的胜利,同样有凯琳娜的一份功劳。
“不是‘不懂得’,只是没有那个必要而已。”淡淡的话语算是辩解,“对于一名指挥官来说,最重要的是冷静的头脑和判断力。”
“老套的反驳,”凯琳娜撇了撇嘴,“既然如此,那为何又在这里欣赏日出?”
“想要记住这个世界的样子。”莫巴帝简洁地回答。
“这理由还真符合‘世界守护者’的身份。”红发女孩露出狡黠的表情,突然凑近莫巴帝,“说起来这还是我们第一次单独面对面地交谈呢,不妨借此机会问个清楚吧。我听过很多关于你的传闻哦,比皇帝雅加西的还要多得多~!”
“传……闻?”莫巴帝忍不住叹了口气。看来这位大探险家大概真的是孩子吧?
“可以吗?”凯琳娜以期待的眼神看着对方。
“总之,尽我所能。”莫巴帝点点头。
“你要遵守诺言哦。”凯琳娜微笑起来,“那么,告诉我你和拉素媚公主之间的爱情故事好不好?”
古兰贝尔曾经的国王愣了一下,过了好几秒才再一次重复对方的话语:“拉素媚公主?”他苦笑着摇了摇头,“虽然我和她的婚姻确实存在,但是……那仅仅是为了能令辛格威斯家族延续下去的必要措施,同时也是为了帝国稳定的一场政治婚姻。”
“当拉素媚身患重病的时候前线的战事也很吃紧,因此尽管王都频传急报,我依然选择留在了战场上。而等到战争结束以后,葬礼早已结束,我甚至没办法见她最后一面。”圣十字剑的持有者叙述着,语调依然平静,“如果一切到此为止,或许只会被称为是‘冷酷的国王’吧,但是现实却永远比你想象的还要残酷。”
“因为我不仅在国家和拉素媚之间选择了前者,而且还为此牺牲了我和她的孩子——伊修塔尔。”
清晨的空气里,逐渐荡漾开一丝无法散去的寒意。
“古兰贝尔王都的天空,如今依然象山一样笼罩着视线。在处刑的那一天,我的女儿非常害怕,唯一能做的就是竭力不哭出声,可是我却什么都做不了。莫巴帝以国王的立场索取了伊修塔尔的生命,但是身为父亲的那个人却连安慰的话语都说不出来,不是很愚蠢吗?”那话语象是在质问自己,“即使如此,她依然笑着接受了我的哄骗。”
“但是,如果可以重来一次,相信我依然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因为那牺牲的价值明白无误——我和伊修塔尔的死拯救了整个古兰贝尔。”圣十字剑的持有者这样总结,眼神和鞘中的剑锋一样锐利,“虽然作为一个父亲,我很愧对自己的亲人。但当时的判断并没有错误,得到这样的结果,我亦没有半点后悔。”
“对不起……因为我一时的好奇……”凯琳娜低下头,让火红的发丝遮去自己的表情。
“不,没什么,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莫巴帝深吸了一口气。
这个女孩给人的感觉……太奇妙了。以前我从未和任何人提起过那时的心情,即使是雅加西和菲娜也好,他们所知道的同样仅只是客观事实而非我自己的感受……但现在,为什么会对她如此坦诚?
“我不象传说中的英雄,是否令你觉得很失望?”从来不表露感情的战士难得这么问了一回。
“没那回事。”凯琳娜认真地凝视着对方,“能知道真有像你这样的人存在,我觉得已经不枉此行了。”
“只不过啊,如果真的有重新来过的机会,”女孩站起身,在莫巴帝的眼中留下朝阳勾勒出的美丽剪影,“战胜希亚才是最好的选择,不是吗?”
那头火红色的长发就象一面旗帜,在风中倔强地飘扬。那一瞬间,莫巴帝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你用自己和亲人的生命作为希亚接受古兰贝尔的代价,但结果呢?人民依然无法摆脱被压榨和剥削的命运。如果可以预知一百年后的情况,当初的你是否还可以毫不犹豫地将国家交托给女神?”
“凡人是无法对抗神的,所以那是唯一的选择。何况当希亚失去统治人民的资格时,我便已决定……”莫巴帝有些迷惑地看着对方。
“决定帮助另一位女神吗?”凯琳娜的话语突然变得冰冷异常,“那么我问你,如果另一个百年之后,当菲娜变得和希亚一样苍白无力时,你又该何去何从呢?再一次追随新的女神吗?”
“为了这世界而奉献自己的一生乃至所爱之人的生命,这值得尊敬。但是,如果凡人将希望寄托在并非不朽的神灵身上,那是否可以算是一种屡教不改的愚蠢呢?何况……”红发女孩的嘴角掠过一丝冷笑,“菲娜恐怕比希亚要危险得多哦,因为她想要做其他神灵没有完成的事——接纳最后一位星之子‘终末’,然后成为完全体。”
“你是怎么知道的?”远征军指挥官的眼神在一瞬间产生了微妙的变化,“我想我从未向只认识一个月的人提起过这些。”
“对于神这种存在,我可是比你要了解得多得多。因为我同样是非人的存在,从虚无里诞生的星之子。”红发少女丝毫不在意对方的举动,再一次恢复了刚才可爱的表情。她的笑容天真得好象不懂人情的纯真孩童,清脆声音叙述的事实却比政客的尔虞我诈还要无情。
直到这个时候,莫巴帝才发现被试探的人是自己。云耀的掌握者在第一时间将手伸向剑柄,可忠于自己的武器却无论如何都抽不出来。
“但是请你别误会。”眼见对方的动作,大探险家忍不住叹了口气,“虽然和她同出一源,但我绝不是站在希亚一方的。”
“为什么?”莫巴帝终于放弃了努力。
“作为最亲近女神的骑士之一,菲娜一定和你讲了许多关于她的梦想的事情。可是,你知道什么是‘终末’吗?”凯琳娜反问,对于对方的沉默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或许连她自己也不清楚‘终末’所具有的力量。”
“但是我很清楚,因为我就是现世女神遗落在人间的最后一份力量——”
“——希亚之终末。”
“让我来告诉你,最后的星之子究竟是怎样的存在。”伴随着清亮的话语,圣十字剑的持有者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摆脱了重力的束缚。无形的力量托起了凯琳娜和自己,带着两人象箭一样射穿天空。
风在耳旁呼啸着,云从身后掠过。接着,莫巴帝突然感到自己的身体重又被重力抓住,象铅块一样急速坠落向地面。当两人身下渺茫的大地再一次清晰起来的时候,无形的绳索终于放到了头,下坠的两人硬生生地被拽住,猛地悬停在半空中。
巨大的惯性令吸血鬼无法抑制地干呕起来,心脏就好象要冲出胸腔一样。过了好一会,当莫巴帝终于从急停的冲击中恢复过来时,陡然发现脚下是一座繁华的城市。
城墙上的旗帜标志鲜明,矗立在建筑群中的高塔十分醒目——这是菲娜远征军的目的地,法赫多德的第二大都市,魔法中心曼斯塔。
“终末所具有的力量,仅只限于破坏。”
凯琳娜的声音远远传来,纯黑的瞳孔中闪过一线白光。
拂晓的晨光黯淡下去,一大片乌云从天际席卷而至,将曼斯塔的上空完全遮蔽。在云层中间,隐隐有雷光浮动。接着,无数道灼烧视线的闪电象瀑布般从天而降,将接触到的一切捻为齑粉。
整座城市被点燃了。为闪电毁灭的建筑悲鸣着坍塌,为雷鸣惊醒的居民呼喊着四下逃窜,就连精通奥术的法师在这力量前也同样束手无策。
“你应当见过希亚的旗帜吧?由雷霆编织而成的花环。”轰鸣声中,低语清晰地贯进莫巴帝的耳畔,血族于是抬起头直直地凝视着对方。
“那可不仅仅是一个标志,而确实代表着希亚的个性——犹如闪电般无情的审判。所以,作为她的终末,我最擅长的祈祷之力也同样是雷电。”无数闪电的映衬下,红发的倩影看上去就好象是天穹上俯瞰众生的审判者。
“尽管生来就拥有优秀的天赋,创造对于我来说依然是非常艰难的事情——做出的食物总是淡而无味,建起的树屋总是迅速枯萎,治疗伤口要消耗的精力也巨大异常。可是,如果是破坏,那只要心意一动便可即刻达成,就好象现在这样……”
“停下~!你没必要为了证明什么而摧毁整个城市~!”莫巴帝打断对方冷静的叙述,在雷鸣中声嘶力竭地大喊。
“不,完全有必要~!”凯琳娜的语调也激动起来,“如果不这么做,你根本无法从对神的依赖中脱离出来~!你根本不会明白什么是真正的毁灭~!”
“你已经失去理智了,凯琳娜。”
“我的双手早已被鲜血染红了,多毁灭或者少毁灭一个城市根本无所谓。终末这种存在……本来就是比魔王还要可怕的东西。”红发女孩眼神淡漠地看着脚下的人间地狱,“何况,和持续了二十年的神灵战争比起来,我所造成的损失又算得了什么?对于可见的破坏竭尽全力地阻止,但是你却忘记了自己置身的这场战争吗?”
“不要在这里狡辩~!战争是为了世界的进步而必须作出的牺牲,但你此刻的行为,根本是毫无意义地屠杀。”圣十字剑的持有者冷静地回答,宝石瞳在一瞬间亮起赤红的光芒。
“‘为了世界的进步’?”希亚之终末冷笑起来,“你现在已经知道终末所具有的力量了,你觉得渴望得到这种力量的女神会为世界带来进步吗?”
莫巴帝的瞳孔在一瞬间剧烈地收缩。
“不只是我,历代女神之终末总是陷于破坏的诅咒之中,所以……未来的某一天,当菲娜之终末诞生时,亦逃不出同样的结局。”
“谁不渴望强大的力量?但终末所具有的力量或许是太过强大了,以至于连神灵也会感到害怕,连神灵也想要将之抹消。”
“对于女神来说,自己的‘终末’就如同一帖无解的毒药。”凯琳娜黑色的瞳孔中闪过不易察觉的黯痕,“而想要接纳‘终末’成为完全体的女神,或许就是这世界的毒药了。”
“今天的战争已经否定了伊修塔尔当初牺牲的意义,如果你还要继续寄希望于神的梦想,那么在不久的将来,你的努力同样会化为乌有。”红发少女的话语就象冰一样冷酷无情,伴随着远去的声音,女孩纤细的身影也融入了透明的空气之中。
接着,仿佛被卷入火焰的漩涡般,血族从半空直直坠向脚下燃烧的城市,越落越快,最后被黑暗完全吞没。
梦~!?
这个……是梦吗?
莫巴帝猛地睁开双眼,半跪在地大口地喘气。亡灵的躯壳依然冰冷,可是他却觉得自己早已浸透在冷汗之中。
周围的风景依旧,是毫无生机、尸体遍地的战场。唯一的不同在于,血族已错过自己喜爱欣赏的黎明,太阳早就升上了半空。
“莫巴帝大人,您究竟去哪里了?我们都找了将近两个小时了。”远征军总指挥的副官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全军都已经整装完毕,现在正处于待机状态,请发布命令吧。”
“凯琳娜在哪里?我必须见她。”血族调整了一下气息,竭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
“那位探险家刚刚已经离开了……并没有给予理由,而且无论怎样劝说都没用。”副官的话语中带着一丝遗憾,“不过,她留下了一封给您的信。”对方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相当普通的信封。
莫巴帝接过信,拆开的时候,一颗蓝色的宝石滑落到了手心。
“等你决定了的时候,就打碎这颗宝石吧。”纸上只有简短的一行字,但其中蕴涵的意味却沉重无比。
“出发去曼斯塔,保持急行军的状态。”血族迟疑了一下,然后将宝石收入怀中。
在接下来的一周行军中,莫巴帝一直希望自己所经历的一切仅仅是个梦,然而,当城市的废墟映照入远征军的视线,当幸存者痛苦的声音传进战士的耳畔时,血族终于明白了。
自己不能对神的秘密置之不理。
自己必须依靠自身的力量去判断神给凡人带来的影响。
自己必须在肯定神与否定神之间作出选择。
番外篇 火焰之魂 火十字[四 永悬之剑]
曼斯塔毁灭的真正理由只有莫巴帝一人知道。然而对于法赫多德来说,从天而降的雷霆无异于希亚女神的怒火,为了避免秧及自身,陷入恐慌的统治者撕毁了与菲娜联盟之间的条约,反戈倒向审判骑士团。
这种程度的背叛虽然不能阻止远征军的步伐,拖延的时间却使莫巴帝有更多机会可以去寻找和刺探关于女神的秘密。有好几次,他甚至面对面地试探女神。
即使如此,圣十字剑的持有者依然得不到半点可以否定凯琳娜的证据。
“渴望达成父亲的梦想,追求完美无暇的世界。”这是菲娜能给出的答案,就好象水中之月一样,靠得再近也触摸不到。事实上,由于并没有先例,所以恐怕就连想要成为完全体的菲娜本人同样无法给出确切的答案。
对于金发银瞳的女神来说,追逐那梦想便是她的执念。而对于女神之欧林雅加西来说,守护女神便相当于存在的意义。
即使最后的结果是世界毁灭也好,皇帝的剑依然会为了菲娜而挥舞吧?
但圣十字剑的持有者无法追随他的老师。不,对于眼中只有“世界”的他来说,冒险本身就是被禁止的行为。以凡人的生命为赌注,看看菲娜的愿望究竟会带来毁灭还是完美,这种事,莫巴帝根本就做不出来。
所以,他唯一的选择,只有打碎凯琳娜留下的蓝宝石。
希亚之终末将一言不发的血族带到了自己位于冰雪大陆诺德森的图书馆——她最大的图书馆。在那里,将知识喻为毒药的红发女孩彻底分析了黎明之战的整个过程,并指出何时才是最佳的出击时机。
希亚历一三七年,在世界树业已降临、神道业已开启的时刻,莫巴帝再一次走上了背叛的道路。
尽管女神与世界树融合的时间只有短短七十二小时,但事实上,残酷的拉锯战早在那之前便已展开。以血族为先锋队的七十万远征军与审判骑士团的八十五万部队在长达四十公里的战线上僵持了整整两周,当菲娜的灵魂之石终于抵达世界树脚下时,战士们流出的鲜血已经汇聚成了海洋。
但不知疲倦、不畏阳光的血族依然坚守着阵地。
掌握了云耀奥义的吸血鬼足以和超越凡人的使徒一决高下,即使审判骑士再怎么冲击,菲娜的防线依然没有任何破绽。然而在黎明之战倒数第五小时的时候,莫巴帝以及他所率领的一部分十字军却终于向着曾经的同伴亮出了剑锋。
曾被喻为菲娜军团中最锐利的剑,在关键的时刻Сhā进了主人的胸膛。
防线崩溃得如此彻底,就连身为敌人的审判骑士团也在怀疑是否是精心策划的圈套。直到银色的使徒长驱直入时,战斗的双方才终于从震惊中醒悟——血族们堕入绝望,骑士们士气大振。
“为什么?为什么要背叛?”当莫巴帝阻挡在雅加西面前时,瞪大眼睛的皇帝愤怒地质问,“明明是那么信任你~!明明可以让这个世界成为完美无暇的世界,为什么还要背叛菲娜~!?”
“因为菲娜的理想很有可能会令这个世界蒙受深重的灾难。”莫巴帝面无表情地回答,“我不能将这个世界的命运押在女神不确定的未来上,所以这是唯一的办法。”
“结果宁可选择无所作为的希亚吗?”皇帝冷笑起来,“这样的话,世界永远也无法进步~!”
“你错了,老师。现在我已不打算再依赖神,因为无论是想要成为完全体抑或停留于未完成的状态,都无法给世界带来什么。”对方摇了摇头,“只有凡人才能为自己创造真正的进步。”
“你究竟有什么资格来决定世界的命运?”
“如果我没有那资格,菲娜亦没有。”圣十字剑的持有者这样说,将闪着寒光的武器置于胸前——这是誓要决死一战的表示。
究竟什么样的理由能让与自己相处了一百年的战友在短短的瞬间倒戈?皇帝不明白。那双燃着火焰的宝石瞳能看透敌人的一切动作,但是却无法看透莫巴帝的灵魂。
不过,或许从一开始——当莫巴帝站在十字军最前线奋不顾身地冲锋时,当莫巴帝不惜用身体替菲娜的灵魂之石挡下刺杀之刃时,这个结局就已经注定了。不懂得考虑自己的利益、总是将感情因素排斥在外的战士是最锋利的剑,也因此,在回斩向最初的主人时同样不会有任何迟疑。
该问的全都问完了,若是想要保住位于树冠中央的灵魂神殿,皇帝只有一个选择——打倒阻挡在面前的莫巴帝·辛格威斯。
雅加西抿了抿嘴唇,神剑“天驱”出鞘的瞬间,他的全身也起了微妙的变化。虽然皇帝宝石瞳中的眼神依然冷静无比,但很显然,那个掌握云耀的躯壳已经进入了狂暴状态。皇帝的强制狂暴甚至影响到了周围的一切,即使是坚硬的城壁,缠绕的藤蔓,也逐渐显出与平常不同的样貌,因愤怒的完全解放而无法抑制地颤栗。
同时具有无畏的身体与冷静的意志,这样的雅加西,莫巴帝以往从未见过。他唯一能肯定的是,自己绝对不可能阻拦住化身为狂战士的皇帝。
但即使如此,那柄圣十字剑却还是直直地斩了下去。
对于云耀的高阶掌握者们来说,战斗总是在短暂的瞬间中分出胜负。柔软的“天驱”在瞬间突破圣十字剑生硬的弧线,贯穿莫巴帝的肩膀。接着,在自己的学生来得及回防之前,战无不胜的皇帝已经冲进了他的怀中,然后全力放出一击。
莫巴帝就象断了线的风筝一样,从世界树之冠上坠落了下去。在碰到数千米以下的坚硬地面前,他的意识便沉入了黑暗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在决斗中落败的血族醒了过来。
头顶的世界树之冠上,激烈血腥的战斗依然持续。银色的使徒和黑色的血族在枝叶间穿梭,交织的火网和流窜的闪电在战场上咆哮,每一处都上演着惨烈的攻击与防守。菲娜的信徒们正不惜一切代价地拼死抵抗,但战线依然在不停地收缩。
莫巴帝试着动了一下,可是身体没有任何回应——全身的骨头都已折断,脊椎被皇帝彻底破坏,内脏也都全部移位了。如果不是因为世界树脚下堆积着比山还要高的尸骸,在坠落的时候自己大概就已经粉身碎骨了吧?但即使幸运地恢复了意识,他现在的处境依然很危险。
继续这样躺着的话,亡灵的躯壳会毁损到无法恢复,依附其上的灵魂也会因此回归幽界。
不过,说不定这才是最适合自己的结局。
因为圣十字剑的持有者又一次背叛了相当于亲人的存在,只为守护那个既无法定义也无法触摸的“世界的利益”。
急促的马蹄声令莫巴帝从半梦半醒的状态中清醒过来,接着,醒目的血红色铠甲跃入他的视线。
“您就是莫巴帝·辛格威斯吧?”审判骑士匆忙地靠近吸血鬼,摘下兜帽后露出一张年轻而坚毅的脸庞,“请不必担心,我是由凯琳娜派来的保护您的。”
“凯琳娜?”莫巴帝重复了一遍那个名字。
“是的。因为首领她说绝对不能让您死在这里。虽然菲娜成为神的可能已经被抹消,但时间并不会就此停止,未来一定会有新的女神诞生,希亚也必须进一步监视。”年轻的骑士点点头,“如果就这样死在这里的话,之前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和放弃并没有区别。”
如果就这样死在这里,无论是伊修塔尔的死还是信赖自己的血族的灭亡,都会变得毫无意义。一个冷酷的声音在莫巴帝的心中响起,迫使涣散的宝石瞳重新凝聚起求生的意志。
“血,”吸血鬼的声音逐渐清晰起来,“我需要鲜血。”
“是。”凯琳娜的同伴毫不犹豫地抽出匕首,在手腕上划开一道伤口,让赤红的液体从体内流出。
圣十字剑的持有者开始贪婪地吸嗫起来。
当审判骑士携着莫巴帝登上远离战场的山崖时,震彻天空与大地的雷鸣在身后响了起来——菲娜之黎明的最后一小时,希亚的雷霆之枪终于从神界刺入了现世。被摧毁得支离破碎的魔法防御结界根本无法抵挡神的怒火,碰撞的瞬间便灰飞烟灭。接着,属于菲娜的世界树在比太阳还要灼热的闪电中化为了燃烧着业火的巨大坟墓。
莫巴帝的目光被牢牢地钉在高耸入云的火焰之柱上,一动也不动。以为舍弃了感情的灵魂在那景象前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冻结的心脏象是要冲出胸膛一样躁动,逼得血族用力将手按在心口。
好想要大叫。
好想要再次回到战场。
好想要守护那些誓死也不愿后退的战士。
可是……那是绝对被禁止的,如果做了就相当于否定了一切。
“痛苦吗?”红发少女的声音从他的背后响起,“……一定是很痛苦的。因为那是罪。即使以正义或是世界作为战斗的理由,背叛依然是背叛,将深信自己的同伴、老师以及菲娜推向死亡,这个事实并不会改变。”
“但是,你要记住一点。无论怎样也绝对不可以舍弃此刻的痛苦和记忆。舍弃感情的话,人就会变成傀儡,而傀儡是根本没能力守护这世界的。”
“冷静地判断问题,但不要象机械一样失去思考的自由;牢记罪孽与痛苦,但不要让凡人的感情阻挡住自己的剑锋。”凯琳娜直直地凝视着圣十字剑的持有者,“只有这样,你才能成为一名真正的守护者。”
莫巴帝·辛格威斯无言地点了点头。他最后看了地平线尽头逐渐坍塌的枯木一眼,然后缓缓转过身去。
“走吧。”背叛了同伴、牺牲了女儿的男人简短地说。
希亚历一三七年,菲娜的灵魂之石在黎明中被毁灭,世界树消失。整整七十万远征军中得以幸存的不到五万,而其中大部分还都是莫巴帝的追随者——那些乘乱逃出的十字军。直属于女神的吸血鬼一族几乎全灭,皇帝雅加西也下落不明。
莫巴帝·辛格威斯的历史记载同样到此终结,之后再也没有人听起过这个名字。历史学家们对于他的背叛众说纷纭,但讽刺的是,没人知道他们讨论的对象依然存活在这个世界,依然影响着这个世界,依然守护着这个世界。
希亚历一四二年,莫巴帝随同凯琳娜学习祈祷之奥义的第五年,无愧于“大探险家”头衔的红发女孩带着学生走遍了卡那多斯、洛伦丹和诺德森——在过去数百年间建立起的各个图书馆,这些秘密基地的开启方式,宏大知识的脉络以及建立起跨洋情报网的构思,凯琳娜将一切都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了莫巴帝。
看着她匆忙讲述着一百年都未必能消化的知识,血族很清楚,女孩大概再也不会回来了。
不过,那也是理所当然的。在菲娜的威胁消失后,希亚自然会将全部注意力都转移到自己想要消灭的目标上。首当其冲的只可能是无法控制但又具有强大力量的女神之终末。
“我已经将全部力量都灌注到‘凯琳娜蓝宝石’里了。”红发女孩说着,将镶嵌上终末护身符的圣十字剑递给自己的学生,“虽然现在的你无法调动起念之海的回应,但假以时日,总有一天可以掌握这属于神的力量。”
“到那个时候,一定可以连灵魂都斩开。”凯琳娜以专家的目光再次审视剑的锋芒,“所以,就为这武器起个名字,名为‘诀别’。”
“你不需要力量了吗?”莫巴帝问。
“虽然终末对于祈祷术的掌握无人能及,但毕竟是未觉醒的碎片罢了,想要和神正面对抗是不可能的。”对方耸了耸肩膀,“留着也是浪费。”她说着站起身,准备离开。
“等等。”血族永远冷静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急促,“从一开始就知道会演变成被希亚追杀的局面,即使如此,你也依然打算毁灭菲娜?”
“当然。”凯琳娜微笑起来,“因为对于你我来说,任何选择中都不存在‘为了自己的利益’这条分支吧?所以我才会让你成为这责任的继承者。”
圣十字剑的持有者没有回答,只是把长剑置于胸前,然后行了标准的骑士崇拜之礼。
“那么,永别了,莫巴帝·辛格维斯,我聪明的学生。”凯琳娜简洁地告别,“希望你能顺利履行自己的职责。”
再次成为孤独一人的男子就这样静静地目送女孩远去,然后将那个有着火红长发的背影永远地烙入自己的双眸。
之后的几百年里,莫巴帝一直遵照并改进着凯琳娜的行动原则。即使掌握了神剑“诀别”的力量,凡人依然无法与女神对抗,而事实上也的确没有对抗的必要。对于以保护世界为目的的人来说,对终末报持恐惧的未完全体只相当于一个独裁的统治者,而新兴起的女神也只是渴望成为统治者的革命者罢了。
莫巴帝唯一需要关注的只有女神之终末,但讽刺的是,她们最终都死于和自己同出一源的女神手上。
[五 尾声]
路维丝历二三一年。
皇帝雅加西逝世后第一百八十八年。
伊修托利与路维丝的战争开始的第四年。
莫巴帝并不是很在意新爆发的神灵战争,比起很久以前菲娜和希亚之间席卷两个大陆的漫长战事,现在女神的影响力已经被削弱了很多。她们的争执更象是一场区域战争而非世界大战。
再过几百年,当凡人终于意识到神并非永恒之时,或许就是女神彻底退出历史舞台的时候了。圣十字剑的持有者这样想。接着,凡人便会以自己的力量选择道路。
今天,又是一个下雨的日子。
里德尔帝国所建立起的地方恰好是古兰贝尔覆灭的地方,所以气候相同理所当然。几百年前,莫巴帝早就已经熟悉了这种潮湿的气息。然而,当血族在宽阔的街道上漫步的时候,突然之间映照入眼的景象却令他停下了脚步。
那是蜷缩在街边的一个小女孩,头发乱成一团,身上穿的只能称为破布,双手上布满冻疮,赤祼的脚上也尽是丑陋的伤口。女孩看着街道的眼神中,除了恐惧以外只有空白。
那眼神令莫巴帝的时间在一瞬间倒流回几百年前的雨天。
血族的身体颤抖了一下,接着便缓缓走向蜷缩的孤儿。
自己……究竟在做什么?如果能摆脱一神制的束缚,那么凡人渴望进步的心便会推动社会,当世袭国王制被民主的议会取代时,等级、特权、压迫、剥削以及由此而生的孤儿才能真正得到解放。那是时代车轮带来的影响,而非自己一人能做到的事。
现在去拯救蜷缩在街边的女孩,根本毫无意义。这纯粹是自我满足和自我陶醉的做法罢了~!
可是尽管理智地作出判断,莫巴帝的双脚却不听使唤。
当发现一个高大的男人正走向自己的时候,女孩禁不住露出恐慌的神情——上次一个贵族的守卫一脚就将自己踢得飞了出去,左腿就是因此瘸掉的。但现在的自己根本没力气逃跑,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可能地蜷起身体,减小打击面积。
然而,预料之中的打击并没有到来。相反,那个黑发的男子解下大衣,小心地裹住了冰冷的身体和受伤的双脚,然后温柔地将自己抱了起来。
“……对不起。”
她听见男子这样低声呢喃。虽然不知对方为何要道歉,但是那眼神中一闪而逝的爱怜令女孩觉得安心。
莫巴帝就这样抱着女孩在雨中走着。
或许,这一次,他们能走到被称为“家”的地方。
死亡骑士 番外篇 火十字
——完——
同人作品集 关于第一篇同人
《死亡骑士》得到过很多精彩的评论和感想,但当收到消息的时候还是很惊讶——因为这一次笔者得到的并非头头是道的分析,而是一篇十分有趣的同人作品。
对于作者来说,这是具有极大意义的褒奖,而且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可以算是一个小小的信号或标志。因为它不仅代表作品本身得到认同,同时也代表阅读作品的读者是很具水准的。恩恩,在此笔者就小小地炫耀一下吧。
当然,笔者也很清楚,《死亡骑士》离真正意义上的经典还有很大的差距,所以窃喜的同时,惟有以更高的标准要求自己才对得起关注此作的读者和评者们。希望有一天,能得到毒蛇的肯定,以及海量的感想集和同人集……恩恩,当然目前只是想而已。
《死亡骑士》的第一篇同人出自碎羽阁下(性别不明,推断为XX染色体携带者,罗久配的坚定支持者)之手,归类的话,是小小说,字数少,寓意浓,影射强。至于功力究竟如何,还请各位读者自行判断喽。
当然,值得说明的一点是,《死亡骑士》的主旨和该同人的并不相同,大家可千万不要厌恶罗兰呦。
PS:碎羽阁下就连感叹号的用法都与笔者一样呢,真是细心体贴哪。
同人作品集 长河中的沙砾[BY 碎羽]
作者:碎羽
路维丝历二零五年,斯迪芬·加德出生路维丝联盟的第二大国艾拉泽亚的加德子爵自治领。他的父亲就领主迪诺·加德——一个受封采邑二千户的子爵。这个家族据说是整个艾拉泽亚第一批皈依路维丝的骑士中的一员,他的祖先虽然没有立下什么显赫战功,但也受到教廷的嘉勉,跃升为贵族。
斯迪芬是父亲的次子,根据自古以来的长子继承制,他成年以后最多有就只能从家族那里继承半个白狼家徽而已。他只能努力的学习一些以后能为生的职业技能,好不至于要寄在哥哥名下讨生活。当然对于贵族后代来说自然不屑于去学什么手艺啦,更不会自扁身份的去和铜臭为伍。获得骑士、牧师或是魔法师这样的有地位的职业才能有机会继续贵族的名位。
斯迪芬的选择是成为一名骑士,这里既有家族的传统的感召,也是因为他本人对绕口祭文和生涩的咒语领悟力甚低。
路维丝历二一七年,斯迪芬结束在家中的生活,进入了达兰拉的骑士学院学习,凭着自小在家中受到的锻炼,他的成绩稳居同窗中的中上等。
路维丝历二二五年,斯迪芬以第二十四名的优秀成绩在学院毕业,同时在父亲的老友——艾拉泽亚皇室督导官米亚男爵的帮助下,获得了进入去圣都进修的资格。这一进修团是由每年达兰拉的二十名骑士毕业生组成的。
在去圣都的途中,他生平第一次看到雄伟的那加山脉,那高耸入云的气势让年轻的心颤抖,并参观了炎之城塞。更让他激动的是见到了正在巡视这座城塞的光之指引者——尤瑟尔大人,还在欢迎进修团的午餐会上聆听了这位全路维丝联盟第一武者的教诲。
雄浑伟大的高山,横流天际、切开大地的尼卢河,巧夺天工的星见法阵,坚不可摧的炎之城塞,百年一位的神之武者,这一切的一切无不让年轻的斯迪芬激动的无法自制。他感动于女神的眷顾,能生在这世上,暗下决心一定要成为一名伟大骑士,然后征战在这充满荣光的大地上——立功,受奖、封爵、建立新的家系,斯迪芬·加德的名字要成为后人景仰的丰碑。
在圣都进修的日子里,他真的受到了女神的眷顾,但并不是神圣伟大、全知全能的路维丝,而是美丽温柔的伊莎贝尔·杰斯伯爵小姐,他们相爱了。
爱情是甜美的,但也是苦难的。受到伯爵小姐垂青的斯迪芬遭到了圣都骑士米达尔的怨恨,很显然,美丽温柔的伊莎贝尔小姐并不缺少优秀的爱慕者。可米达尔并不是一般的爱慕者,他是圣锁链骑士团的乔伊团长的侄子。
一切都简单了,就象书中常写的那样,斯迪芬被打压了,一年的进修结束以后,他并没有被选进骑士团,连要求去西方之国法赫多德前线效力的申请也被驳回了。他只能回到东方的艾拉泽亚,没有爵位,没有战功,没有显赫的身份,他又要怎么迎娶自己高贵的心上人呢。
想着临别时的甜蜜和忧伤,他眼前再次浮现起伊莎伤感而美丽的双眸,自己在那布满温香的玫瑰园的誓言仿佛还在耳边,一定要在三年,最多五年内,风光的回来,以光荣的骑士之名获得终生守护心中玫瑰的机会。
可是自己又怎么立功呢,不能进入三大骑士团,不能去前线征战,在濒临大海的文德尔,哪里又有敌人呢?最伟大的骑士也不能对着空气展现自己的剑技啊~!
突然外面的喧闹打断了斯迪芬的回忆,在队长的催促下,骑士们整装集合,难道女神听到我虔诚的祈祷?给了我获得荣誉的机会?他激动的想着。
在月光下,对方就象来自黑夜的杀神一样,沾满血迹的铠甲和坐下黑色奇异骏马勾勒出一个英武骑士的战姿。只是他眼中带着的冷火让人不寒而栗。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队长终于发问了,一向威严的队长的话语里也带着不安。
“我没兴趣把名字告诉将死之人。”骑士冷冷的回答。斯迪芬心中猛的一揪,不知是气愤,还是,恐惧。他努力的告诉自己,立功的时候到了,你不是渴望着吗?勇敢点,不能放过机会。加德家族之名将在今晚因我而再次绽放荣光。
“冲锋~!”队长高喊着催动跨下的坐骑。斯迪芬和同伴一起与队长冲了过去,他眼见着自己的骑枪被对方手中的长剑斩断,队长和同伴一下就在蓝色的剑光下丢掉了生命。
他恐惧,他不安,他惊慌的想尖叫,这是人类的力量吗?魔鬼~!一个词占据了他的头脑。
“恐惧吗?”黑夜的来客吐出了他最不想听到的话。
“恶魔~!你一定是恶魔~!”斯迪芬再也无法控制自己了,他抛下了手中的半截武器,向着反方向跑去,再也不顾什么伟大的骑士准则。
突然,他感到自己的后背被什么给撕裂了,冰冷的箭羽把同样的冰冷埋进年轻骑士火热的身躯。在模糊的视野里,他仿佛又看到了那温香的玫瑰,在他的口中溢出最后的一个词……伊莎
路维丝历二二七年春,罗兰·斯特莱夫,昔日的艾拉泽亚之剑,今天的黑暗之鹰,攻陷了文德尔城,并把亡灵的问候带向整个大陆。
同人作品集 第一部 年表[BY 残翼堕天使]
路维丝历一九九年六月久远降临星之都。
路维丝历二一五年七月罗兰和迪莉西亚进行圣骑士考核,其副官为后来的大贤者卡塔尔和森林之子约瑟芬。
路维丝历二一六年元月罗兰以第一名的成绩通过考核,获得“艾拉泽亚之骄傲”的头衔。
同月路维丝的阴谋开始运作,温达姆病重并从梦中得到提示。
同月罗兰回到达兰拉,并受欺骗前往星之都。
路维丝历二一六年六月罗兰与矮人战士穆拉丁、兽人先知阿斯塔罗斯来到星之都,得到芙罗拉的招待。
罗兰见到久远,此刻起两颗年轻的心开始重合,久远十七岁,罗兰??岁。
路维丝历二一六年十月第一次利贝尔村战斗发生,灵之祠建立。
路维丝历二一六年十一月四日,罗兰带久远回到达兰拉,被关入监狱。六日,血之祭典完成。
当罗兰赶到祭坛时,见到的只是身躯已冰冷的久远,此后穆拉丁、阿斯塔罗斯战死。
同日,久远的灵魂来到寒冰皇冠,梦琉与久远合而为一,女神伊修托利诞生,亡灵军团开始扩张。
同月罗兰逃离艾拉泽亚前往精灵之国度布拉因那斯。
久远死去一年后罗兰离开布拉因那斯前往北方诺德森大陆,开始在北地的风雪中磨练复仇之剑。
同年温达姆—奥兰德的女儿卡托丽诞生,这个继承部分久远之血的孩子拥有夜空色的长发和翡翠般的眼眸。
久远死去三年后已修成“云耀”的罗兰来到寒冰皇冠,拔出了梦琉点化的精王剑“霜恸”。
在不自觉的情况下再次见到久远,
然而一切都已改变。罗兰成为伊修托利之欧林,黑暗之鹰开始震荡双翼,发出震撼大地的鸣叫。
之后数年亡灵军团先后征服北地矮人的地下城市以及千年蜘蛛王国,连北地最高贵的眷族——白龙一族也低下高傲的头颅,亡灵巨龙们归于伊修托利之麾下。
路维丝历二二七年三月寒冰皇冠骑士团两千五百名高阶骑士攻占文德尔,罗兰发出复仇的宣言。
之后一周亡灵们建立了坚固的防御带,并使用黑暗之门将主力部队运达。
路维丝历二二七年四月东艾拉泽亚平原战,艾拉泽亚军全灭,罗兰于战场上斩杀洛萨替朋友报仇。
路维丝历二二七年六月巫妖们于星见之地召唤了赤红星,炎之城塞于两天内陷落。
罗兰在与自身抚养者和老师的尤瑟尔决斗中胜出。同月罗兰前往布拉因那斯拜祭久远,并遇到精灵咏者奥露哈。
同月平原会战爆发,同时法王厅以精锐突袭寒冰皇冠。
理查德将罗兰从艾拉泽亚王旗下的血海中传送回伊修托利的身边,突击队除迪莉西亚外全灭。
罗兰与伊修托利达成约定。
路维丝历二二七年?月死亡骑士突袭三座农业城市,精灵开始参战。
奥露哈于伊斯发动里魔法,但仍无法停止对方的脚步。粮食被毁,联盟军团不得不开始撤退。
路维丝历二二七年十月亡灵军团以星见之地整编,并吸纳了孕育自战争的魔法傀儡——骷髅战士。
路维丝历二二七年十一月亡灵军团开向达兰拉,雪花中罗兰再次回到熟悉的城市,只是这一次心爱的女孩已不在身边,而他带给这座城市的也只有血与火焰。
同月达兰拉攻防战爆发,风暴之子诺尔德击碎紫炎石,但同时也倒在龙王克拉费里格的口中。
同月达兰拉攻防战结束,罗兰在神殿手刃温达姆,却在守护迪莉西亚的卡托丽身上停下了复仇之剑。
历经整整十一年,罗兰完成了复仇之旅,但同时也失去了自己的目标。
曾经激烈燃烧的灵魂之火即将熄灭,伊修托利的约定却挽救了罗兰,迷失的灵魂回到冰雪皇冠。第一部终......
注解:罗兰第一次到达星之都的时间书中并没有提出,只是从第二部中可以推断罗兰第二次到达星之都大约是在六月,所以......。第一次利贝尔村战斗同样没有时间,考虑到虽然是秘密任务,但使用旅之祠来进行转移时没问题的,而罗兰回到达兰拉是十一月四日,所以定在十月。
注解:攻占文德尔的时间,只知道是在春天,考虑到整体时间,三月可能性较大。毕竟要聚集三万五千人的部队,最起码也要两三周时间吧。关于突袭农业城市的时间,我有一些问题,炎之城塞陷落的同时联军到达,数天内平原大会战爆发,平原会战结束之后一周,罗兰带领部队开始突袭并焚毁了秋收的储备。此时最多是七月,对于秋收来说是否太早了?此外书中提到“十月,战争的天平终于打破了僵持的局面......”,七月毁粮,十月联军撤退,这点不合情理。
同人作品集 第二部 年表[BY 残翼堕天使]
路维丝历二二八年经过近一年的的苦战,亡灵们突破五城防御占领艾拉泽亚全境,侵入斯托加德。
路维丝历二三三年昏睡病在布拉因那斯肆虐,无数精灵陷入沉睡,联盟失去精灵的联系。
路维丝历二三五年元月二十日,绿色的极光在天空出现,宣告伊修托利之世界树的成熟。
二十一日,作了七年寒冰皇冠御用园丁的罗兰接受伊修托利的派遣,携带神戒‘诚挚的欺骗’前往西方寻找世界树。
二十三日,卡托丽以圣骑士考核第一名在圣都得到嘉奖,并获得‘艾拉泽亚之荣耀’的称号。
卡托丽与伙伴雷恩以及高阶法师修因受教皇派遣,前往西方破坏世界树。
同日晚,在斯托加德的城赛都市伯日丁,罗兰与卡托丽交手,双方均不知对方的身份。
游侠约瑟芬加入队伍。二十四日队伍出发。
路维丝历二三五年二月卡托丽一行人与罗兰在同一天先后到达贝利尔村,
久远的血再一次招来恶魔的攻击。在久远里魔法阵的庇护下,罗兰与卡托丽联手击杀深渊领主。
当晚,罗兰在卡托丽的身上看到了久远的影子,却也同时知道了对方的身份。一切也只可说是不可抗拒的命运,尤瑟尔的名言得到了印证。
同月理查德给于法赫多德首席骑士团团长奥斯汀一些含糊的暗示,并借此将其注意力集中到联盟一行人身上。但卡托丽很快发现了跟踪者,并加以反击。
路维丝历二三五年三月奥斯汀率众于斯坦提尔丘陵地带进行伏击,在剑斗气的威力下,卡托丽一行人被俘。
两天后,恶魔再次袭来,雷恩借机脱出并遇见化身为猎魔人‘卡奥斯’的罗兰。罗兰挡在愤怒的剑圣面前,击碎了剑斗气,但‘森林之子’约瑟芬的旅程已经了结,享年三十?岁。
法赫多德骑士团在恶魔的攻击下阵脚大乱,不得不暂时撤退。
同月罗兰加入联盟队伍,卡托丽、雷恩在罗兰的教导下开始修炼‘云耀’,但卡托丽的倾诉却撼动了罗兰的心。
路维丝历二三五年五月队伍在露比斯山区进行艰苦的反跟踪战,并同时对付自幽界到来的恶魔们。
二十八日,穿过山区的队伍遇到男孩佛伦德,前往他所在的村庄依诺克。
二十九日,到达村庄进行整修,但却被死灵法师托马斯发现。
当晚,暗影工会埃摩罗与五十名部下偷袭并杀害了全部村民,但他们并没在对手面前得到好处,罗兰的大剑斩杀了大部分的刺客。
三十日黎明,队伍在格兰戴尔河的挂桥上被法赫多德骑士团追到,罗兰挡下了埃摩罗射向卡托丽的毒箭,与卡托丽一同掉落激流之中。死亡骑士的身份终于被卡托丽发现,女孩的心情激烈震荡却默不作声。
路维丝历二三五年六月雅赫维山脉上,剑圣孤身一人的阻击使队伍分成两部分行动,罗兰以伊修托利之欧林的身份终结了奥斯汀的生命,并于两天后再次到达星之都。久远的血也在罗兰抵达之后两天打开了星之都的大门,星之都的管理者芙罗拉抚慰了这位血缘矛盾的来客。
罗兰打算避开与卡托丽的正面冲突,血族依莱娜将路维丝之血掉包。
次日,队伍与星之都的战士共同对抗恶魔,罗兰与红发巨汉交手,然而即使里魔法的巨大威力也无法阻止这位被世界树吸引而来的元素之王,炎龙美露基狄克。罗兰舍身拯救卡托丽,手中神戒意外的重创了炎龙,同时彻底暴露了死亡骑士的身份。
当晚,卡托丽获得久远点化之精王剑‘紫荆’。
次日,队伍通过雪待泉,七日后到达世界树的所在点,敌对的双方重遇,世界树觉醒,但罗兰的身份和行为彻底伤害了卡托丽。
同月二十一日罗兰回归寒冰皇冠,与巫妖、巨龙们一同护送伊修托丽的灵魂之石前往‘神道’。
二十六日进入艾拉泽亚领空,在防御塔的掩护下最终于二十八日抵达伯日丁。亡灵军团以伯日丁为中心全面集结,准备粉碎最后的障碍法赫多德。
路维丝历二三五年七月四日,卡托丽一行人回到圣都,接受惩罚。
六日,联盟远征军集结完毕,开始最后的远征,领导者为教皇的弟弟聆听者洛伦—奥古斯特。同月卡托丽驯服狮鹫凯欧,成为风暴骑士。
路维丝历二三五年十月八日亡灵军团到达世界树所在地,伊修托利的灵魂石与世界树融合,女神的画笔描绘出宏伟的城市,预备着最终之战的开始。
九日黎明,在久远与梦琉的故事之后,罗兰向伊修托利告别,伊修托利进入梦境,‘苏生仪式’开始。
同时,路维丝使徒降临,最终之战开始。
当晚十点,城门被攻开。
十日黎明,战场转到世界树下。
十一日黎明,路维丝采取两面夹击,飞行使徒进入战场。
十二日,最后三小时,空中花园被占领大半,二十万人堆成尸山血海,卡托丽进入最后战场。
最后一小时,路维丝的神罚之剑斩下,但不屈的亡灵们用自身的躯壳掩盖着伊修托利,第一个冲上去的,无疑是罗兰。随着第一束阳光的到来,伊修托利舒展着光翼,绵延万里的纯白色极光宣告着神明的诞生,此便为伊修托利之黎明~~!!
三界重叠之地神之领域中,希望唤回卡托丽的心的罗兰让‘紫荆’毁灭了自己,悲伤的卡托丽希望伊修托利拯救罗兰,但那或许是一个新的故事了。第二部结束......
同人作品集 剑斗气传说[BY phinex]
对于艾拉泽亚世界的人们来说,剑斗气是只存在在传说中的力量,这种力量强大无比,能够轻而易举地摧毁巨石,甚至能够劈断高山,而操纵这种力量的人则被称为“剑圣”。
剑斗气起源于北卡那多斯大陆的兽人部族。当时,人类与兽人正在进行漫长的战争。战争中,兽人与生俱来的体魄和力量令其在与人类的肉搏战中占尽优势,而人类则依靠魔法的力量来与兽人抗衡,战争陷入胶着状态。如何杀死躲在战场后面的法师成为了缺乏远程攻击和魔法的兽人们头疼无比的问题。
剑斗气是由一位兽人剑士所创造的。传闻中这位剑士在回到被血洗的家乡时遇上尚未撤退的人类军队,悲愤的兽人马上拔出长剑指向敌人,刚准备攻击时,突然,一阵旋风呼啸而过,一个人类士兵被劈成了两半!在这种神奇力量的帮助下,剑士轻松歼灭了敌人。聪明的剑士马上对这种力量进行了研究,发现了将怒气转换成物质性攻击的技巧,剑斗气宣告诞生,而这位剑士则被后世的剑圣称为“第一剑圣”。剑斗气的诞生扭转了战争的形势,当法师们倒在血泊后,战场马上被疯狂的兽人淹没,人类节节败退,并输掉了战争。
剑斗气凭借强大的威力受到了兽人领导的重视,他们从军队中挑选优秀的战士来学习这种剑技,不过,只有一小部分兽人能够掌握剑斗气,因此,掌握剑斗气的兽人在部落中拥有很高的地位,正如法师在人类中的地位,而他们也被尊称为“剑圣”。
渐渐地,剑斗气便传遍了整个大陆的兽人部落。当剑斗气的威名在大陆上传播开后,因为忌惮兽人的武力,人类向兽人伸出了橄榄枝,从此兽人就与人类订立和约并缔结同盟,剑斗气也传入了人类世界。相对于天生就好战的兽人,人类更难掌握剑斗气的奥妙,所以人类剑圣寥寥无几。
后来,掌握强大力量的剑圣们不愿受军队的约束,于是他们集体叛逃到深山。联盟曾多次派出部队围剿,但都无功而返。联盟也就没有再理会此事。此后剑斗气愈发神秘。
位于不同地域的剑圣们组成了三个部族,分别是雷霆族、风暴族、猎潮族,分别以闪电、暴风、海浪为标志。同时,三枚代表各自部族首领的戒指铸成。剑圣们每隔一段时间内就会聚集到一起切磋武艺。传闻曾出现了一位极为出色的剑圣,他获得了三个部族的一致认可,被奉为所有剑圣的首领。因此,剑圣们铸造了火焰之戒,一枚属于剑圣三大分支统领者的戒指。只有最杰出的剑圣才能继承这枚戒指。
剑圣一族在卡那多斯大陆拥有强大的势力,连就连王公贵族也不能轻易冒犯。偶尔有几名剑圣会替军队服务,当然,他们的官职和待遇都非常高。
接下来介绍剑斗气的原理:虽然剑斗气是怒气转化而来,不过,脾气暴躁的蛮汉可是无法修炼剑斗气的,只有真正的战士才可以。修炼剑斗气不但需要怒气,更需要一颗冷静、专注的心,把怒气贯注到剑上,以心灵的力量把心中的怒气化作无坚不摧的斗气,这与里魔法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成功发动剑斗气后,怒气就会顺着锋线激射而出,并以剑刃的横切面为边界,凝聚起上下两侧的气流,最后形成风刃。剑斗气分为三个层次:低阶的“震空”是一道怒气,高阶的“碎石”是十字形怒气,而传说中的“断山”则是旋涡型怒气。
“震空”不必多说,“碎石”和“断山”才是重点。要发动“碎石”,剑圣在必须在发出一道斗气后用手腕带动剑柄转动90度,然后再发出一道怒气。当然,这一切要在一“系”内完成,也就是高阶剑士呼吸一次的时间的百分之一,同时也需要高超的技巧在那一瞬间引入怒气并保证两道怒气能够顺利联结,不然,只会是两道分开的剑气。剑斗气的力量是以几何级数递增的,因此“碎石”的威力远超“震空”。而“断山”对剑圣的要求更高,它需要剑圣转动剑柄至少一周,以一点为圆心的怒气形成一个圆形,并不断旋转,带动周围的空气形成旋涡般的气流,这可是冲击波一般的力量,据说这种力量可以把山岭劈成两半。要掌握“断山”,光靠苦功是不行的,还要有极高的天赋,所以“断山”即使在剑圣一族中也是神话般的存在。
补:受到剑斗气的启发,法师创造了风刃术,虽然风刃术的威力远逊于剑斗气,但它的威力也不可小视,而且它弥补了剑斗气速度过慢的缺点,所以它成为了每名法师必修的杀伤魔法。另外,剑圣的稀少与剑斗气的强大令其在人们心中成为了神秘与强大的符号。当解释剑斗气的机理时反而以风刃术的原理来帮助理解,这还真是讽刺!
同人作品集 时间的守护者[BY 星之贤者]
本同人是构筑在罗兰之前的年代,记述了时间守护者的来历和之前的黎明之战,如果和现在的死亡骑士的故事有所矛盾,请认为这是发生在死亡骑士世界的平行世界中。
※※※※
很久以前,当我还是个人类时,我已经是最强的法师,掌握了时空的奥秘。
但为了追求三界的真实,我还是来到了新降临的女神的宫殿。
在那里,我看到了新降临的女神,那一袭白衣的女孩,有着有若夜空般深邃的双眸,以及比天空更柔顺的秀发。
那是震撼人心的,让我神魂颠倒窈窕身影。
而她的眼神凝视着我。
你愿意成为我的拉拉吗?
难道还需要第二个答案吗,我明白,我已经爱上了她,我将永远的守护她,所以答案是唯一的。
我接受了女神的契约,成为了新降临女神的守护者。
然后,我明白了三界的真实,我也明白了新女神降临的目的,那是这个世界不可抗拒的命运。
于是,在那个风雪之地,我曾为了世界的未来而叹息。
当时,是女神带着浅浅的微笑让我听到了来自念之海的旋律……
艾伊奥尼奥斯感觉到了拉拉的迷茫和悲伤。
拉拉是在为即将到来的那旷日持久的斗争而悲叹吗?
恩,是的,艾伊奥尼奥斯,我不确定那一点到底是正确还是错误。
难道为了新生的世界之像,为了把世界回复到昔日的真实之姿,就一定要迎来那些毁灭吗!难道那就是念之海旋律所要求的吗!
苍蓝的日子总是要结束的,拉拉。
在此地之上即将出现的那些存在,正是为了带来破灭而被召唤出的。但是,即使迎来了那代表着毁灭和回归新神之姿的时刻,那也并不是真正的终结,皆因在世界迎来覆灭之时,我所构筑的新世界之像,将会具有远远凌驾于群星所描绘的世界之像的强韧。
那个黎明,将会出现新的世界之像,世界亦将回复到昔日的真实之姿。
我能等到那个黎明的降临吧,拉拉会守护我的吧?
这样的请求,无奈的我又怎么忍心拒绝?
是的,即使你的目的必须要与大地之上所有的生物为敌,艾伊奥尼奥斯。
你依然拥有那可以被称为绝对时间的协力者——掌握了过去与未来的强者——我。
无论是为了毁灭,还是为了新生,我只会为了你而使用我的法力,直到新世界出现的那个黎明。
谢谢你……拉拉。
但是,当我找到世界树,唤醒神之道路。
当那期盼已久的一刻即将来临的时候。
艾伊奥尼奥斯却在流泪,那流着血之泪的忧伤瞳孔。
那是为了她即将做和必须做的那件事而留的悲伤之泪,因为那件事的枷锁是如此的沉重,那件事的罪孽又是如此的深重。
但是无论发生什么事,我,将会永远默默地陪衬着孤身一说陌伊奥尼奥斯直到那一刻的结束?
所以我如此温柔的安慰她。
放心吧,即使是把那些所谓重要的东西全部牺牲掉,我也一定会完成对艾伊奥尼奥斯的约定。
而她是如此的回答我。
恩,我相信你,拉拉。
黎明之战开始了。
即使在已经跨越了人神疆界的我面前,那些使徒的力量也是不可忽视的。
只是,以全部威势和力量出现在人间的使徒也打开了我的空间。
以全部威势和力量出现在人间的使徒会带来魔法的失衡,月球会落下,行星脱轨,星辰改变轨迹,魔法的元素会听从我的指示,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中。
在我的空间中,谁会是最强的人?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我和其他的战士们击败了使徒,成功的迎来了那个黎明。
但是已经成神的艾伊奥尼奥斯却无法完成她的职责。
她无法毁灭现在的世界来换取世界昔日的真实之姿。
她已经无法完成调律。
皆因她内心的声音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变化。
无法完成职责的新女神受到了念之海旋律的冲击。
而且她的战士们也离弃了不能完成职责的新女神。
但是,我说过,我一定会保护她的,即使和世界上的一切为敌。
那是一场没有希望的战斗。
因为念之海是世上所有力量的源头。
但是,掌握了时间奥秘的我还有最后的力量。
从约束之地获取足够的力量来对抗念之海的旋律。
我所拥有的时之法杖Rah-xephon上镌刻着如下的铭文:
以时之名起誓,碰触时空禁忌的人,将成为时之守护者,掌控约束之地。
约束之地不属于四界之一,如果真要说的话,约束之地是应该是时间的归宿。
无数平行空间的时间,无数过去与未来的会合之地。
无数个世界的时间长河,它们都会最后流入一个无尽广阔的大海。
如果真的把时间比喻为长河,那么约束之地就是那个会聚起来的无尽广阔的海洋。
如果女神真的不想调律的话,平息念之海愤怒旋律的唯一办法就是打开约束之地的大门把念之海愤怒的旋律引导向约束之地。
我使用了Rah-xephon的最后形态,和Rah-xephon合为一体,成为了法术之神,时之守护者。
然后,我打开了约束之地的大门,用约束之力平息了念之海的愤怒旋律,成功的保护了艾伊奥尼奥斯。
由于约束之地与念之海的冲突,原本用于毁灭世界和创造新世界神的力量化为了碎片。
那原本是调律的力量,化为了心之碎片,那就是‘始源’与‘终末’。
艾伊奥尼奥斯依然是女神的灵魂,依然是不死之身,只要她能下决心完成最后的职责,就重新成为神。
寻回‘始源’与‘终末’,将神的灵魂和力量再次合而为一,在世界迎来覆灭之时,构筑出具有远远凌驾于群星所描绘的世界之像的强韧的新世界之像。
完成对世界的调律。
她就能重新成为神但是她已经不想毁灭这个世界。
当她褪下了女神的光辉,我终于可以告诉她,我其实一直爱着她,从我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起。
这也是为什么我会答应她那个约定的原因。
她也爱着我。
于是我们就这么在世界上漂泊着。
然后有那么一天,我这么问艾伊奥尼奥斯。
艾伊奥尼奥斯。
恩?
在你之后将作为自然的意志而从那个海洋而诞生的存在到底是什么?
在艾伊奥尼奥斯之后从那个海洋诞生的存在?
恩。
那将会是库恩。
库恩?
恩,库恩。
库恩的意思,是久远吧。那真是个不错的名字。希望她可以做到你不能做到的事情。
AIONIOS,艾伊奥尼奥斯,在念之海的旋律中,意思是永远。
而QUON,库恩,那所代表的意思,则是久远。
艾伊奥尼奥斯所不能做到的事情,就是寻回‘始源’与‘终末’,将自身的神之灵魂和碎片合一,成为完整的女神。
然后在世界迎来覆灭之时,构筑出具有远远凌驾于群星所描绘的世界之像的强韧的新世界之像。
把世界回复到昔日的真实之姿。
也就是调律这个世界。
注1:在TV版里,Ayato调律了世界。但是在剧场版里,Ayato调律了世界并成为世界的时之守护者,这点看结局就知道。而且在超级机器人大战MX里,Ayato也是为遥调律了不稳定的时空而成为了时之守护者。所以我认为和Rah-xephon合体的人将成为时之守护者。)
不知道是这个被称为‘掌握了过去与未来的强者’的人体内存在哈亚托(Ayato)
的灵魂,还是身为哈亚托的我披上了‘掌握了过去与未来的强者’的人的外壳。
但是,唯一永恒不变的,就是我是永远(艾伊奥尼奥斯)的契约者——拉拉。
“哼,我真的是老了。”
我居然会在作画的时候睡着,而且是那样的内容,真是不可思议。这是否是说,这副不老不死并且这些年来不断保持年轻状态的身体随着岁月的流逝终于也即将走到它的尽头了呢。
我摇了摇头,把这些不是我应该思索的问题排出脑外。
清醒过来的我手持画笔,开始继续捕捉那闪烁不定的雷光。
我尤爱在风雨前作画,特别是捕捉那风雨之前云层汹涌的流动。
眼前的云层受到强风的影响,形成难得一见的乌云密布,狂风大作的景象,对我来说是难得一见的景象,是我所追求的那种感觉。但是我却放下了画笔,因为不远处那些慌慌张张为了躲避暴雨而快速奔跑的村民和我即将要捕捉的那种意境显的格格不入。
“哎,算了,还是回家吧。”我喃喃自语,开始收起自己的画架。
然后,就在那一刻,百年前的那种感觉,那种同样陌生但是亦同样熟悉的感觉,出现在我的灵魂中。我抬起头,突然出现的金色沙漏状瞳孔中电射出锐利得似乎能切开夏日天空的目光,那曾经穿越了时间的目光穿越了厚厚的云层,穿越了跳跃的闪电,同样毫无阻碍的穿越了现任女神路维丝的屏障。
在遥远的北方大陆被称为阿雷特山脉的高山之上,从那星空中,一颗幽蓝色的透明星星划过了天空。虽然不能触及,但是我就像清楚自己的灵魂一样清楚,那颗美丽的幽蓝色星辰里,燃烧的是永远都不会熄灭的火焰。
一个女孩坐在星辰上,从天而降,最后落在了北方大陆最北端最高的山峰——特里亚峰之上。
那女孩有着一头纯黑的长发和翡翠般的眼睛,很美丽,也很危险,就像很久很久以前同样在暴风雨之夜从月中降临的艾伊奥尼奥斯那样。
“目的,大概也是为了达成父亲的梦想,追求完美无暇的世界吧。”我金色沙漏状瞳孔中,倒映出了过去与未来的景象,“但是,你并不是完全的,你需要寻回在约束之地与念之海的冲击中破碎的‘始源’与‘终末’,才能统合起覆灭世界和构筑新世界之像的神之力量。”
不过,所谓的完美无暇世界已经和我无关了。
我要做的,就是在时代的巨轮之中保护艾伊奥尼奥斯,那已经足够了。
说完类似梦呓的话语,我再度开始整理手中的画图工具,时间不多了,被暴风雨淋到的话可是会感冒的。
“请问,这附近住着这么一个人么?”无声无息的,一个陌生的声音在我的身后响起。
黑衣人有着白色的短发,而冰蓝的火焰则不知疲倦的在他的双眸中跃动着。
他是死灵法师。
死灵法师这些能够操纵灵魂和精神力量的人被视做黑暗的代言人,死灵魔法也被当做黑魔法。
但是,又有几个人知道,死灵魔法,是唯一能够以法师自己的力量,而不是来自神明的力量,获得几乎永恒的生命的魔法。
那些能获得几乎永恒生命的最强的死灵法师,被称作Lich,也就是巫妖。
这个黑衣的来访者就是一个巫妖。
和传说中一样,这名巫妖的黑色长袍上没有任何标志,他那细长的嘴角则带着玩世不恭的笑容,而不携带法杖和护身符的行为显然是在炫耀自身强大的魔力。
他手中拿着一张速写,从纸质来看,已经年代久远,上面是一个留着短发的年轻人,而让人惊讶的是,那个人有着沙漏状的瞳孔。
“他是个法师,有着金色沙漏状的瞳孔,有人说最近在这一带见过他。”
我仔细的看了看速写,遗憾的摇了摇头:“对不起,我不知道。”
冰蓝的火焰暗淡了,“是吗,无论如何,谢谢。”
就在那巫妖失望的收起速写的时候,我的一句话又让他燃起了希望:“不过我有很多朋友都住在这一带,我可以帮你找找,如果他真的在这附近,一定能找到的。”
“真的?!”就在那一刹那,巫妖眼中原本暗淡的火焰再度激烈地跳动了起来,“为什么要帮我?”
真是个睿智的家伙。
“不为什么,我只是单纯的想帮助你罢了。”我收起了画具,对他发出邀请,“去我家住吧,在这个旅游的季节你也找不到别的旅店,我妻子的手艺很不错,何况我还可以帮你找这个人,如何?”
冰蓝色的瞳孔凝视着我,似乎想找出我的破绽,但是那是不可能的。
良久,他才回答我:“好的,但是无论你是否愿意,我都会付住宿费的。”
交谈中,我终于知道了他的名字,死灵法师,理查德•巴雷斯。
之后的几天中,我一直带着他四处跑,但是得到的回答都是一样的,不知道。
在他即将离去的那个下午,我终于知道了他寻找的人是谁。
“这个人到底是谁,谁会是像你这么一个拥有强大法力的死灵法师那么想见的人?”
“我在寻找里魔法的秘密,我想探询命运的真实,通过里魔法来探询三界映像之迷,所以我需要他的帮助。”说这话的时候,理查德露不知不觉的出了笑容,“那位传说中掌握了过去与未来的强者的帮助。”
有史以来最强的法师,绝对时间的协力者,掌握了过去与未来的强者,跨越了人神之间的疆域,拥有永恒的年轻躯体,能随意地调遣地、水、火、风四大元素,能轻易的让星辰脱离亘古不变的轨道,拥有所有魔法的奥秘和真实,曾经弹指间便掌握整个国家,据说他曾参加了艾伊奥尼奥斯的黎明之战,并且在胜利但是艾伊奥尼奥斯拒绝调律的情况下用自己的意志的成功对抗了来自念之海的旋律,甚至凭借手中的时之法杖Rah-Xephon改变了本应消失的拒绝调律的女神艾伊奥尼奥斯的命运——这就是掌握了过去与未来的强者,有史以来最强的法师,哈亚托(AYATO, 绫人)。
如果说皇帝雅加西对于剑圣们来说是个传说中的存在,那么掌握了过去与未来的强者对于法师们来说,同样是个传说。
“你想探询里魔法的秘密和命运的真实,但是,你已经作好了那些可能的心理准备吗?”我走到窗户边,透过玻璃,看着远处带着一抹血红的夕阳缓慢的沉入地平线,“我的意思你明白吗?要知道,在探询真理的路途上,是必须牺牲许多东西的。”
我逐渐加重了语气:“我希望你能明白,追寻真理之路上的危险,光凭嘴巴说说的所谓执着、觉悟或必死信念之类的东西是绝对没有用的。”
黑衣巫妖迷茫的回答了我:“我不知道我到底是否已经作好了心理准备……”
“如果不确定的话,那么就早点放弃罢。”
但是,他声音瞬间就变的无比的坚定,双目中不断燃烧着的蓝色火焰也开始狂乱的跃动起来,“只不过,这是我和别人的一个约定,一个我付出一切也一定要达成的约定,而且,即使有这种危险,那也是我自己追求的,只为了……。”
“魔法的真实。”我替他说完。
“是的,只为了魔法的真实!”巫妖无法抑制自己的激动,大声的喊道,不断跳动着冰冷火焰的双眼里充满着那种我所熟悉的东西,“魔法是我的灵魂,我的血液,它在我的身体里流动着,魔法是我的生命,是现在唯一的能揭开世界之迷的钥匙!”
“而那个约定,则是比我的生命更重要。那个约定的主人,救了我的命,没有她的话,我早就死了。但是我却无法保护她,她死在我的怀里,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不能放弃这个约定,这次我一定要完成这个约定,即使付出我所有的代价也要完成~!!”
我静静的站在一旁,双眼依然凝视夕阳,但是巫妖说的那番话,却深深的钩起了我久远的回忆。
如果是这样,太像了,和当时的我实是在太像了……
我在他的灵魂中看到了和以前的我十分相似的东西。
那是……近乎疯狂的求知欲,想要了解一切的魔法的奥秘的求知欲……
那是……即使献出灵魂也要一定要发现真理的执着……
……最后,还有无论付出什么也一定要达成的一个约定……
这样的人,自从我之后,终于出现了第二个了…………吗?
“付出所有的代价……是为了魔法的真实……还有一个一定要达成的约定……吗?”看来又要搬家了,听了巫妖的那番话,我暗暗的叹了口气,脸上却露出了欣慰的微笑。
“对不起,我失态了,因为我那实在是太激动了,我想,我应该走了,”平静下来的巫妖开始在空中划出传送方阵的图案,“虽然没有找到那个人,但是还是要谢谢你的帮助。”
我转过身,从上衣的口袋里取出一张纸片,“等等。”
“这是……?”强大的巫妖感觉到了,有一种奇异的力量附在这纸片上。
那是,即使以他的丰富知识也分辨不出的一种难以形容的力量,一种已经穿越了无数时空的力量,一种似乎能把人引领到时空尽头的力量。
“如果已经有了那样的觉悟,就按照这纸片上说的去吧。在遥远的北方大陆最北端最高的山峰——特里亚峰之上,已经降临了新的女神,从她那里,你有可能会得到里魔法的秘密和命运的真实,虽然会付出很高的代价,但是相信身为巫妖的你应该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的。”我把纸片递给他,“这张纸片不仅是指引新女神所在的地图,它其实是我对于三界存在的一点心得,它记载了打通灵界,借用灵界力量的几种方法,应该可以在寻找真实的路途中给你些帮助。”我凝视着他燃烧着火焰的双眼,露出我了那穿越时空的金色沙漏状瞳孔,“最后的一点忠告,不要问,只去做,相信自己心中的执著,倾听自己心中的声音,你会找到答案的。”
“你……就是……掌握了过去与未来的强者~!?”理查德震惊之余,小心翼翼的收起了那张纸片,他知道那张纸片对于他来说是多大的帮助,“谢谢您的帮助,掌握了过去与未来的强者。”他向我做了一个只有古代大法师才知道的代表最高礼节的姿势,然后就如同来时一样,无声无息的随着魔法的力量离去了。”
在他乘着法术的翅膀离开之后,整个房间里,就只有转过身继续看着夕阳的我站在窗前。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夕阳即将完全落入地平线时,我的妻子终于回来了,她走到我的身后,温柔的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伸出修长美丽的臂膀环绕着我,就像很久很久以前她做过的那样。
真的是……很久很久以前。
“很久以前你就已经得到了魔法的真谛,现在你也已经完成你的约定了……为什么还不离开已经不是女神的她的身边呢?”一个很久以前的悲伤声音问道。
“我追随女神并不是单纯为了魔法,而且现在我是她的拉拉。”一个年轻,强大,坚定,掌握了时空奥秘的灵魂如此的回答着,“让开吧,即使你掌握了里魔法的力量,依然不是我的对手,我不想和你战斗,我不想伤害你。”
但是,那场我极力避免而且也本不应该发生的战斗最终还是发生了……
那时,也是女神的臂膀环绕着我,保护着我那时悲伤且脆弱的心灵。
“他走了。”我淡淡的说,没有回头,就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你不帮帮他吗?他真的和那时刚出现在我面前的你很像呢,那种为了魔法可以放弃一切的执着。”妻子的发丝拂过我的脸庞,她秀美的黑发依然和身为女神一样美丽,甚至比以前更加的美丽。
我转过身,看着她脸上一如既往的温柔表情。
“那个年轻人有着他即使要放弃生命也要完成的约定,我也有这样的约定。艾伊奥尼奥斯。”我像很久以前那样回答着女神的疑问,“我只是像你说的那样,倾听我内心的声音,并做出我认为正确的决定。”我的眼神透露出无比的坚毅,绝对没有可以回旋的余地,“我们好不容易才获得了幸福,我是绝对不会放弃这幸福的。我不可能去帮助他,却让你再次卷入到 诸神之战的危险之中。”
“话是说的好听,但是你还不是给了他指引和力量。”女神的眼里流露出了俏皮的神色。
“我……只是告诉了他新降临神明的所在和一些借用灵界力量的方法罢了!”我争辩着,“难道你就不想帮助一下你的后辈么?”
是的,我只是告诉了他库恩的所在和一些能引起他更大兴趣的小技巧罢了,然后他就会为了追求更多的魔法和真理而按着地图去寻找库恩的存在。他会这样做的,一定会的,我很确定的对自己说,就像……就像一个很久很久以前凭自己的力量感觉到女神的降临,然后为了寻求三界的奥秘而去寻找女神的年轻人那样。
“……拉拉。”女神拨开了我额头上的头发,而她的唇,吻在了我额头上被头发遮住的那个白色的宝石上。
那个宝石,就是证明我是女神的契约者的证据。
那个宝石,就是艾伊奥尼奥斯的灵魂之石。现在依靠我个人的力量在保护着它不受其他神衹的伤害。
因为无论如何,艾伊奥尼奥斯毕竟还是神,一个能给现存神衹带来威胁的存在,任何不谨慎的行为都有可能招来毁灭。
“这一切,就好像我们刚刚初遇的样子……拉拉。”女神微笑着,平静的双眼泛起了一丝浅浅的涟漪,“我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就知道你将会是我的契约者,我永恒的爱人。”
“而且我想,即使现在还没有,但是库恩(久远)总有一天也会遇到她心爱的人的,对吗?”女神的双眼如同梦幻般璀璨的水晶,闪动着世界上最难以描述的光芒,那光芒是如此的美丽,仿佛就是这个黑暗的世界中唯一的光明,就是这光明,值得我付出我的一切去守护。
“恩。”我如此的回答,金色沙漏状的瞳孔穿越了时间的束缚,看到了遥远的未来,“会的,她会遇到心爱的人的,那是一个有着水色瞳孔的男孩子,那个有着水色瞳孔的男孩叫做罗兰,有些孩子气,也很任性,可是他既温柔又体贴,而且愿意为自己所向往的事物付出一切——就犹如投入水面、激起涟漪的石子。久远(库恩)的世界因为罗兰的到来而发生了巨大的改变,两人之间发生了很多事,两颗心也正在逐渐接近……可是,他们并不知道在旅途的尽头等待着的,只有毁灭和死亡……”
“是路维丝?是她吗?真的是那么温柔的路维丝吗?”女神闭上眼,痛苦的颤抖着,似乎可以亲眼看见在未来那一刻即将发生的悲剧,不,也许那种看着爱人死去却毫无作为的场面用惨剧来形容才比较恰当吧。
“是的,是路维丝。但即使发生那样的事情,那也已经不是我的责任了,我只需要守护艾伊奥尼奥斯就足够了。”我把颤抖的女神温柔的拥入怀中,守护着她脆弱的内心,就像当年在艾伊奥尼奥斯的黎明降临时对抗念之海的旋律一样,“不必担心的,久远(库恩)也会有她的契约者——欧林来守护她的。而我,毕竟只是艾伊奥尼奥斯的守护者——拉拉啊……”
不负责年表。
卡拉斯一四六年,哈亚托·卡米纳(Ayato·Kamina)出生于星辰之都,种族为蓝血人类。这个腹部有着奇异纹路的男子,天生有着对魔法的疯狂求知欲。
卡拉斯一五九年,十三岁的哈亚托凭借着他近乎疯狂的求知欲,在不断的努力下唤醒了时之卵,获得了时之卵内的时之法杖Rah-Xephon。
卡拉斯一六三年,十七岁的哈亚托毕业于卡拉斯联盟的大法师塔,就任卡拉斯联盟魔导协会会长。
卡拉斯一六四年,认为在这个大陆已经没有更多知识的哈亚托辞职了,他来到了卡那多斯大陆,他在卡那多斯大陆建立起了七座象征真理的大法师之塔。从此,七座如同能够刺穿天空的银色巨枪的银色高塔就耸立在卡那多斯大陆上。同年,在七座大法师之塔构筑的法阵中,求知若渴的哈亚托终于在不断的思索中领悟了时空的奥秘,成为时之法杖Rah-Xephon的主人,获得了穿越时空的力量,成为掌握了未来的强者。
卡拉斯一六五年,哈亚托穿越时空,取代了掌握过去的强者,成为同时掌握过去与现在的强者,获得了打开时空之门的权利。
卡拉斯一六六年,哈亚托开始思索三界的奥秘。同年,感受到新女神降临的哈亚托放弃了独自一人找出三界的奥秘的可能性,出发去寻找女神,希望能更快的找到三界的奥秘。
卡拉斯一六八年,哈亚托在风雪之地邂逅了女神艾伊奥尼奥斯……,同年,爱上了女神艾伊奥尼奥斯的哈亚托与女神艾伊奥尼奥斯签下了契约,自愿成为女神艾伊奥尼奥斯永远的守护者——拉拉,获得了世界的奥秘。
卡拉斯一七○年,艾伊奥尼奥斯的法师们打败了卡拉斯的联军,占领了神之路。
哈亚托回到星之都。哈亚托用女神艾伊奥尼奥斯契约者——自己的鲜血获得了世界树。
卡拉斯一七○年,哈亚托赶回风雪之地,将女神艾伊奥尼奥斯的灵魂之石带往世界树。
卡拉斯一七○年,艾伊奥尼奥斯的黎明之战开始。全部由法师组成的信徒原本根本无努力与使徒战斗。以全部威势和力量出现在人间的使徒带来了魔法的失衡,在掌握过去与现在的强者哈亚托的帮助下,信徒们成功的击败了使徒。
卡拉斯一七○年,女神艾伊奥尼奥斯成功的完成了苏生仪式,将自己的神之灵魂世界树的神之力结合,成为真正能够调律世界的真神。
卡拉斯一七○年,完成了苏生仪式的女神艾伊奥尼奥斯拒绝调律,抗拒自己职责的女神引来了念之海旋律的冲击,即将在念之海的旋律下消失。尽管契约已经解除,但是哈亚托依然以女神的守护者的身份守护着女神,在没有希望取胜的念之海愤怒旋律面前,他奉献了自己的生命,和时之法杖Rah-Xephon合而为一,成为时空之神——时间的守护者。
卡拉斯一七○年,已经成为时空之神——时间的守护者的哈亚托打开了约束之地的大门,在约束之地的力量之下,他改变了女神艾伊奥尼奥斯的命运。但是因为约束之地和念之海的冲突,调律世界的神之力被分裂成了两块碎片,真神艾伊奥尼奥斯回归到最初的只拥有神之灵魂的不完全的女神艾伊奥尼奥斯状态。导致的结果是以后的女神们需要找回被分裂的两块碎片,才能让自己的神之灵魂和调律世界的神之力结合。其中不确定的因素是在新女神降临的时候,感觉到新女神力量的两块碎片会带走新女神的一部分灵魂之力,转生为天生具有和念之海沟通能力的星辰之子。
卡拉斯一七一年,哈亚托带着已经不再是女神的女神艾伊奥尼奥斯来到了星之都定居。
卡拉斯一八九年,三界交汇之时来到,元素之王们获得了能现世呆上短短地几天的机会。
卡拉斯一八九年,火元素之王降临星之都,期望吞噬已经不再是女神的女神艾伊奥尼奥斯的神之灵魂来获得能摆脱最后的枷锁,让自己能够的自由穿越于三界之中的力量,卡拉斯一八九年,时间的守护者哈亚托为了保护艾伊奥尼奥斯的神之灵魂与元素之王之一,火焰的主宰者,美露基狄克战斗。
卡拉斯一八九年,时间的守护者的哈亚托打败了火元素之王美露基狄克。
卡拉斯一八九年,经过与火元素之王的战斗,哈亚托察觉到艾伊奥尼奥斯的神之灵魂对于三界的野心家的重要性,于是带着艾伊奥尼奥斯离开星之都。
雷娜斯三○○年,卡那多斯大陆温菲尔德学院发生寄生翎事件,历时二十二天,死亡人数多达四百三十六名。其中死于寄生翎者,九名;死于鲜血之印者,两名;
死于学院内乱者,一百五十二名;死于真理骑士团镇压者,二百七十三名。这是雷娜斯联盟历史上最惨重的魔法事故。
雷娜斯三二○年,已经成为巫咬的理查德前往洛伦丹大陆。
路维丝一七九年六月,从念之海诞生的肩负着调律世界任务的第二个存在,库恩(久远)降临在特里亚峰。同年,理查德遇到哈亚托,哈亚托指点理查德新神的降临。理查德离开后,哈亚托和艾伊奥尼奥斯再次迁居。
路维丝历一九九年六月,感觉到新女神力量的碎片之一‘初始’,带走了新女神库恩的一部分灵魂之力,转生为天生具有和念之海沟通能力的星辰之子——久远(也就是库恩的含义)降临在星之都。
《死亡骑士》同人,《时间的守护者》,第一话完。
※※※※
主作者:无敌盟议长,无敌高手。 副作者:无敌盟议员之一,无敌庸手。
无敌高手:恩,借同人之名写这种东西不是很好吧?
无敌庸手:安拉,会长,所有的罪名我来扛拉。你第二话打算写什么那?
无敌高手:如果时间的守护者同意的话,我想下一话写写哈亚托的童年经历,如何成为掌握时间的强者的,如何找到女神的,还有最宏伟的黎明之战等等。恩,如果和现有的《死亡骑士》没有冲突的话……
无敌庸手:什么没有冲突,已经有很多冲突了!
无敌高手:……对不起拉……我已经说了是在平行世界发生的故事了……
无敌庸手:然后呢?然后打算写什么?
无敌高手:然后就写写哈亚托后来的内心挣扎啊,对着以前的朋友之类的事情了,然后就结束了。
无敌庸手:哦,结束了。那么先把这篇同人试着发出去把,要是你还没死的话再写下一篇好了。
无敌高手:你……你也是副作者啊!
无敌庸手:哦,估计我也会死的。
无敌高手、无敌庸手异口同声:时间的守护者啊!原谅我们的任性吧!我们真的是想写点东西啊!
然后就有了这篇东西了。
实在是对不起啊,当时说春假的时候把同人发上来的,但是后来实在没时间,只好现在暑假的时候打到电脑上发上来了,已经发在幻剑的那个读者里面了,大大去收下吧,看了别杀了我就好。88!
同人作品集 长河中的沙砾2[BY 碎羽]
群星闪耀,明月低垂。
在广大的卡那多斯的一个不知名的修道院,慈祥的老嫫嫫静静地躺在洒满银光的床铺上。只有不时逸出的哭泣声打破了这种静谧。年轻的修女们伏在榻旁,年长的站在两旁,忍着悲痛,口中不断的默诵着女神的名字。
老嫫嫫安详地看了众人一眼,露出一丝笑意,示意大家要遵从这女神都不能违背的法则,皎洁的月光能老人配上了最圣洁的寿衣。天边,一颗流星划过夜幕,她口中逸出了生命中最后的一个词“肖恩…………
墨布尔,卡那多斯大陆南部的一个普通而美丽的村庄——蓝天、碧水、白云、翠色欲滴的草场。绮莉,一个可爱而平凡的女孩就出生在这个宁静的地方。在父亲的农场里,她过着快乐的生活。在五岁的那年,她结识了一个年年来这里度暑假的男孩子,他们一起去林中听鸟儿欢歌,在碧草如茵的山坡打滚嬉戏,到清澈的小溪里捕鱼捉虾。
男孩拿出精美的糕点,女孩也带出家中新鲜的羊奶,两人常对着夕阳野餐。不知什么时候起,女孩开始希望这一幕永远的定格在那个瞬间。
快乐的日子总是过的飞快,稚气的男孩长成了英俊的少年,天真的女孩变成了羞涩的少女 。
少年还是年年来这里度暑假,少女总是盼着河边的野莓花儿早点开放,因为这样夏天就到了,少年也会来了。
直到那一年,河边的野莓花儿开的特别早,少年也来的也特别的早。少女高兴极了,只是她在少年清秀的脸庞上看不见了笑容。少年也不走。在稻花漂香的日子
里,少年留了下来。只是他不再和少女一起笑语欢歌了。整天躲在庄园的老房子
里,摆弄那些让人看不懂的古书、魔典,要不就是出来不顾一切的舞动着长剑,直到累倒在原野里。
少女依然陪伴在他身边,为他打扫老屋中尘土,整理散落的书稿。在他疲惫不堪的时候,送上可口的热汤和点心。她只希望他能重新的开心起来,露出那常常出现在自己梦里的微笑。
数年后,少年要奔赴远方,到一个叫大卢尔德的地方去。他告诉少女,他要去为父母和全家族的人去报仇。她终于明白了他的心意和多年的痛苦。少女意识到了,现在的分离可能是永久的离别。她向他哭诉自己压抑多年的爱意,恳求他带上她一起。“无论世界变成怎样,我都会永远陪伴在你的身边”。看着女孩真诚的心意,少年答应了。
他们来到大陆上最繁华的都市,少女无心观赏一切,她从爱人那里得知了复仇的办法——在那座宏伟的大竞技场里,杀死接受挑战的魔鬼。
少年去想办法得到挑战的机会,留她在住处静静的等待。他不想让娇弱的女孩去嗜血的沙场。
终于,一天,少年回来时,全身浴血的他,带着久违的微笑,他告诉少女,他终于得到去挑战仇人的机会。“绮莉,如果我成功了,我们就回去,我将娶你为妻,我们去过平静的生活。”
止不住的泪水从少女眼中夺出,伟大,仁慈的女神啊~!请不要让这一切变成天边的春梦啊~!女孩感到无边的幸福降临到了自己的身上。她要在第二天去那个竞技场,她要和自己的爱人永不分开。
坐在宏伟的大竞技场里,和煦的微风抚动着少女乌黑的秀发,她听到鸟儿在空中唱着欢歌。她听到了爱人的名字“逝去的布莱克王族最后的血脉,魔法战士肖恩•布莱克~!”他伴着漫天的玫瑰花雨步入场中,少女仿佛看到了婚礼时风中的彩花和喜米。
但当那个黑衣白发的人走出来,一切都改变了。她看到自己的爱人带着复仇的声音,无力的倒在仇人的身前,他最后的冰晶也没能结果对方的生命。少女感到自己从天堂落入了地狱,微风在撕裂着她的肌肤,鸟儿叫声如利箭入耳,而人们的欢呼声却丝毫也感受不到。
她恳求着女神,无助的恳求着女神,哪怕是付出生命都好,请制裁那个魔鬼吧~!那个夺走我幸福,让我失去爱人的魔鬼。女神仿佛听见了绝望的少女的诉求,降下了神罚的利剑,路维丝的真红之剑将魔鬼焚灭在红莲的邺火之下~!
寂静的夜空下,成“井”字火堆将少年的身体慢慢的焚化,旁边没有少女的哭泣,因为眼泪已经不能带走她的哀伤。苍白的月光照在她被风浮起的发丝,渐渐的两者变成了一色。
第二天,少女带着爱人的骨灰离开了她永远不愿忆起的大卢尔德。不久,在一个不知名的修道院里,多了一名白发的年轻修女。
多年以后,一个无名的游吟诗人来到了依然宏伟的大卢尔德成下,留下了同样无名的诗句。
“无名的故事在无声的流传,逝去的布莱克王族最后的鲜血,在这里浇灌着那名为雅加西声名的怪兽……
同人作品集 碎梦[BY 远风沙叶]
紫色的深秋,日近黄昏。流云湖畔绿茵如织,青翠的草尖始有夜的梦停驻,露水。时有微风,穿过树叶的声音穸穸簌簌,同时带来远处山谷花的芬芳。湖水波光潋滟,因风的轻抚而柔情荡漾。风渐缓渐低,湖水停去变幻,还原成一面镜,倒映出罗莎莉苍白美丽的脸庞。
梅朗德站在罗莎莉身后,默默地望着她的背影,不说一句话。最爱的人儿就在身边,伸手便可触及,实是世间最大的幸福。可是为什么?他望着她的眼神却那般忧伤,有一股深沉得看不见底的绝望在里头。
“又想起他了吗?”梅朗德终于开口。
“恩。”罗莎莉点点头,仍旧望着水面。
简短的对白后,两人又再陷入沉默,时间无声地流逝着。
过了一会,罗莎莉的视线逐渐抽离水面。她缓慢地转身,对着梅朗德勉强露出笑容:“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走走。”
“恩,那我走了,你自己小心。”伴随轻柔的语句,梅朗德眼中的忧伤忽然一扫而空。梅朗德温和无害地笑着,丝毫没有留意到罗莎莉眼中一闪而过的亮色。
傻瓜,以为把感情藏起来,我就不会知道吗?罗莎莉在心中轻轻地说。
※※※
沿着湖水,罗莎莉一个人安静地走着,想一些想不明白的事。
为什么思念一个人的时候,随便一束野草,一朵鲜花,都可以从上面找到那个人的影子?为什么当有人表示,想要取代那个影子时,心会如此疼痛?为什么自己总是拒绝那些渴求给予自己温暖的手?为什么......
罗莎莉脚下忽地一滑,顺势向前跌出。正当她在心底暗叫糟糕时,一双有力的大手接住了她,并且将她纳入一个宽阔温柔的胸膛。
熟悉的味道......罗莎莉抬起头,看见一张时常在夜里梦见的笑脸。
“是你吗?”
思念让她的灵魂穿越了时间,回到那个遥远的出发之地。一切的一切,命运开始的地方。
※※※
流云,一个唯一属于我的湖的名字。每次看见她,她的美,都会令我有一种近乎心碎的疼痛。
我站在湖水边,望着水面。水中倒映着的女孩尽管有着清秀的容颜,脸色却苍白无比,毫无生气。
这是我吗?这真的还是我吗?
山林......绿野......清风......那个无论在什么地方,都有着轻快舞姿的女孩,到底去了哪里呢?
奇妙的虚无感包围着我,仔细听,它似乎正这样轻轻地诉说:生命是无意义的,死亡才是唯一的归宿。
我朝湖心走去,温柔的湖水轻轻漫上我的脚踝,然后是膝盖......腰身......肩膀......颈项......当湖水漫过我的头顶时,我就到家了,再也没有什么可以禁锢住我。
“不要!”我应声回头,却只看见一片耀眼的金色。没有阳光,却依旧灿烂得眩目。
在我失神的刹那,一只手紧紧抓住了我。心绪迷乱的我,丝毫没有反抗的力量,就这样被拖着回了岸边。
“笨蛋,想死吗?”
“我......”由于不知说什么才好,流动的气息在鼻腔中形成一阵长长的盲音。
※※※
“‘你’......指的是谁?”
“一个——和你长得很像的人。”罗莎莉竭力控制住声音中的颤抖。
“他是,你的恋人?”
“‘回来后,我们就结婚。’临别前他曾这样告诉我。”
“他没有信守承诺?”
“我相信他,正如他相信我。我和他之间永远不会有背叛。”
“告诉我他的名字。”
“弗莱因·雷斯塔。”
“虽然我也希望有你这样美丽的女孩陪在身边,不过很可惜,我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我是他的双胞胎弟弟——古拉斯·雷斯塔。”
“是......是吗?”希望与失望的巨大落差让她一时间失去了言语。
过了许久,才听见她问:“那你哥哥呢,他为什么不来?”
“他死了,十年前他就死了。”无感情波动的声音听不出是悲是喜。
“不......这不可能......他明明答应过我的......要回来......”罗莎莉似乎已经失去了站立的力量,倒在古拉斯的怀中,轻声啜泣着。这时的她,当然不会发现流淌于古拉斯眼中那浓得化不开的柔情蜜意。
“忘了他吧......过你自己幸福的生活......”
待得罗莎莉终于平静下来,古拉斯轻轻推开她,说:“死者唯一的愿望,就是看见生者能够快乐。哥哥,也一定是这么认为的。”
“我走了,你保重,再见。”古拉斯的身影风一般迅捷地逸出罗莎莉的视线。
“你骗我......弗莱因根本就没有弟弟。”罗莎莉痴痴地望着古拉斯离去的方向,低声呢喃着:“虽然我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逃避我,不过我会等,直到你回来的那一天。”
※※※
看着罗莎莉流泪悲伤的样子,弗莱因宁可自己死。明明只要伸出手,两个人都可以得救,可是,竟却不能。往生者是不被允许徘徊于常世的,他只能化为幻光的颗粒,重归于黑暗与虚无。
“为什么不告诉她真相呢,你以为那样做,她就可以快乐吗?”一个声音从弗莱因的身后传来。
“巫妖理查德,什么时候兼职当起爱情顾问了?”
“她很聪敏,你骗不了她。”
“那没关系。只要她知道我仍在,她就不会死,而这,就是我所有的愿望。”
※※※
“弗莱因·雷斯塔,高阶死亡骑士,于路维丝历二二七年一月,不归之森流云湖畔,因达成心愿而消失。”理查德仰望星空,自言自语地说:“伊修特利身边,少了一个值得信赖的人呢。”
※※※
从天明开始就在麦田播种,在太阳升起前结束一切。
从细雨落下前在麦田播种,水银色的雨雾从我的喉咙滑下。
亚麻布的衣服穿在身上去追逐羊群,小木棚搭造的房子充满温暖。
虽然你并不在这里,但那首歌依然在我身边回荡。
从天明开始就在麦田播种,在风将土地冻结前结束一切。
从细雨落下前在麦田播种,赶在眼泪在眼中冻结之前。
荒芜的土地在风中透出昏暗的色调,石头搭造的村庄没有一丝暖意。
虽然你并不在这里,但那寂寞和孤独让我痛苦。
同人作品集 云耀 [BY Bleed范德]
闷雷般的巨响过后,时间仿佛在一瞬间突然静止了。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几秒后,黑暗中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喘息声。又过了一会,光线开始由四周向中间蔓延,仿佛在同一刻打开了四扇通往光明的大门。
在日光术的作用下,周围很快便象白天般明亮。这是一间相当宽敞的圆形竞技场,它位于地底深处。特殊的地理环境使得这里格外的阴暗潮湿。虽然有完善的通风设施,但是空气依然相当稀薄,所以居住在这里的生物是从来不使用蜡烛的。
一名男子半跪在竞技场中央。他紧闭着双目,由锐利线条勾勒出的冷俊脸庞略显疲惫,汗珠顺着荡在额前的几缕银白色长发慢慢的滑落,滴在地上。
男子脚下的大地已经被各种颜色的鲜血所覆盖,然而这些血里却没有一滴是他自己的。在他周围布满了形状各异的尸体,全部都是扭曲虚空中最擅长在无光环境下作战的高阶魔物。数量大概有四十只左右。全都被斩成两截,而且切口异常精准,斩开躯体的同时也将恶魔之心一分为二。虽然这些魔物的躯体都有不亚于精钢的硬度,但是断面却显得相当平滑。
男子慢慢的睁开双眼,那双红宝石一样的眼睛如同深水沉潭,在睁开的一刹那,周围的亮度仿佛也提高了不少。一个细长的身影正朝他走来。在对方走到跟前的这段时间里,男子取下了佩带在双耳上的一对施加过魔法的耳环。这对耳环的作用并不是增加某种特殊的属性,而是让佩带者完全失去听觉。
“很好,雅加西。用不了多久,你的身体就会达到理想中的状态了。”说话者身着一件黑色长袍,上面布满了暗红色的魔法文字,细长而消瘦的面容给人一种无法看透年龄的感觉,只有从眼角的几丝鱼尾纹和那有些微驼的瘦弱身躯可以看出他是一个上了年纪的长者。而嘴角那两颗长牙又证明了他是一个吸血鬼。准确的说是吸血鬼中的长者。
名为雅加西的男子并没有回话,而是慢慢的站起身,将他的剑收入鞘中。
“你的眼神似乎有些迷茫,告诉我,孩子,究竟是什么事情令你感到困惑。”长者似乎看透了对方的心事般问道。
“力量…究竟有没有尽头?”雅加西终于开口了,仿佛刚刚回过神来一般。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疑问?”长者显得有些惊奇,但眼神中却略带一丝兴奋。
“五花八门的训练方式使我身体的各方面都变的越来越接近完美。但是,当我的身体达到极限的时候,我又该通过什么样的方式去变的更强呢?”雅加西的眼神变的更加迷茫了。
“孩子,你知道吗?你为何会来到这个世上?”长者开始以一种教导的语气问雅加西。
“是命运的安排。”
“没错,命运安排你来到这个世上。但是并非仅此而已,命运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有目地的。命运安排某些人来到这个世上,让这些人当上国王,同样,命运也会安排某些人来到这个世上轮为奴隶,被国王所统治。而你,我的孩子,你又是否明白命运让你来到这个世上的目地呢?”长者说教般的语气里夹杂着一丝激动的情绪。
雅加西更加困惑了。他一言不发的望着眼前这个近百年来一直教导着他的长者,似乎想立刻得到答案一般。
“答案其实很简单。你能否先告诉我,你与我之间存在着什么样的区别?”长者似乎想卖个关子似的。
“我是个半吸血鬼,是人类与吸血鬼之间的后代。”雅加西仿佛回忆般的说着。“我不惧怕阳光,也不用以血充饥,我拥有人类与吸血鬼的所有优点,却没有他们的缺点。”
长者轻轻的笑了笑,仿佛是对雅加西的回答做出肯定一般,随后他转过身背对着雅加西向前走了几步。“准确的说你是一个为数不多的纯种吸血鬼与一个完美纯净的人类女人的后代。你的存在,可以被称为是一个奇迹。而且你拥有可以看穿肉体中神经电流传递的宝石之瞳。这无疑又是一个奇迹,所以你的存在可谓是奇迹中的奇迹。”说到这里长者转过身来,脸上已满是兴奋与激动的表情。
“雅加西~!命运让你来到这个世上的目的,就是要让你成为这个世上最强大的存在,站在力量顶端的存在,唯一能够近似于神的存在~!”
“唯一能够…近似于神的…存在!?”雅加西表情略显惊讶,但没过多久便再次被迷惑所淹没。“究竟要怎么做才能成为你所说的那种存在?”
“追求力量~!不断的变强~!超越一切神以外的存在~!”长者的声音微微颤抖,语气中充满着肯定。
“我们的对话似乎又回到了原点,你不需要指引我去追求力量,因为那已经成为我与生俱来的天性。你应该告诉我突破力量极限的方法~!”雅加西的神态又恢复了以往的冷静。但是语气却略显焦急。
“孩子。力量的确是有极限的,即使是神也一样。就算是不顾一切的追求,也终会有达到极限的那一天。”随着长老的这句话,雅加西显得有些失望了。“就象今天,你只用了十分之一秒都不到的时间就挥了四十剑,杀死了四十只魔物,每一击都是完美无缺的。而且是在视力和听觉完全为零的情况下,依靠身体对环境的感应所完成的。然而,你可曾记得,在几十年前,你打倒一只低阶恶魔都必须借助宝石瞳的洞察力。这就是追求力量的结果。你拥有登上力量顶峰的能力。而且你已经在担心不久的将来,自己究竟要怎么做,才能突破力量的极限。就象我刚才所说的那样。答案其实很简单,那就是…学会…思考~!”长者的眼中闪过一丝光芒。“突破力量极限的唯一方法。”
“学会…思考?”雅加西似乎觉悟到了什么却又无法立刻用语言表达出来。
“是的。学会思考。”长老停顿了一下,他用手指着地上那一具具魔物的尸体。“看看这些魔物,十分之一秒都不到的时间里你就打倒了他们。也许再过一个月,你只需要用百分之一秒,再过一年可能又会变成千分之一秒。但是~!你是否想过,无论你能快到什么程度,你终究会达到极限,可能是千分之一秒,也可能是万分之一秒,依旧是一击必杀,提高的只是单纯的速度而已。想要突破极限就必须学会在战斗的同时进行快速的思考,运用有限的力量做到超越力量极限范围的事情。挥剑斩杀敌人的速度会达到极限,想要超越这个极限就要思考出新的战斗方式。有时候一剑不一定只能打倒一个敌人。你要学会思考,如何只用三十次斩击,就打倒四十个这样的敌人。或者是二十次,或者更少~!在任何情况下都做出最好的判断~!思考出最好的方式~!挥出最完美的一剑~!打倒最多数量的敌人~!将你手中的力量发挥到最大~!只有那样才能完全突破极限。进入一种新的领域,极限中的极限~!”
“极限中的…极限?”雅加西的表情在一瞬间冻结了。
“如果达到了极限,你可能在不久的将来,只用万分之一秒的时间就能挥舞四十剑,打倒四十个敌人。然而,如果你达到了极限中的极限。那样的话,你在万分之一秒里挥舞的四十剑,也许就能打倒多出一百倍的敌人~!”长老的眼神在一瞬间凝固了,他屏住呼吸注视着雅佳西。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极限中的极限。”虽然雅加西的表情已经恢复到了以往的状态。但是,长老可以感觉的到。雅加西的灵魂已经开始燃烧了,比任何时候都要旺盛的燃烧了起来。
长老笑了,虽然他的年龄使得他的表情有点僵硬,但那的确是发自内心的笑。
高阶剑士一次呼吸的时间被称为‘分’,其十分之一被称为‘秒’,接下来的十分之一是‘系’,然后的十分之一是‘忽’,再然后的十分之一则是‘毫’,而‘毫’的十分之一是‘云耀’。‘云耀’是最短的时间单位。因此‘云耀’成为了极限中的极限的代名词。所具有的含义则是力量与速度以及思维能力的最高境界与完美协调。
同人作品集 关于第一篇恶搞
很久以前,当我的作品得到第一份同人时,欣喜之情是难以言喻。因为这代表着读者极大的褒奖,而现在,第一篇真正意义上的恶搞令我再一次想起了当时的心情。
同人与恶搞有相似之处,但区别也显而易见。同人是以《死亡骑士》为舞台,在此之上演绎出作者自己想要表达的感情,而恶搞是将《死亡骑士》中的细节与动漫文化重叠的共鸣。
前者是“喜爱”,后者则是“熟悉”。
虽然不敢声称《死亡骑士》已经有了OTAKU(如果你不知道这个词汇的含义也没关系,这并不是好孩子应当知道的东西呢^_^),但是看来至少是有FANS的。或许正是因此,我才能持续写作到今天吧。
同人作品集 霜恸的秘密[BY 魔狼]
Act1:欧林的使命
托勒尔·伍德将霜恸完成后的第三天……
理查德:尊敬的梦琉,你是说……欧林的使命实际上是勾引始源和终末?
梦琉:只有坠入爱河之后,自我意识才会变得淡薄,这样才能保证是我融合她们,而不是她们吃掉我!
理查德:可是……始源还好,至于安排欧林在实际年龄近四十岁时引诱终末……有些类似邪恶的萝莉控啊
……
梦琉:……以神之名铸造,汝等无罪
Act2:剑之丘的决斗
理查德:尊敬的伊修托利,你确定那个小白脸才是欧林吗?我看那个红眼睛的剑术要好上很多啊?
伊修托利:笨蛋!水色瞳孔的金发摔锅和红眼睛的偏执狂哪个更受女孩子欢迎?
理查德:可是似乎那个摔锅已经爬不起来了啊?
伊修托利:看我的!
理查德:不愧是女神啊!无论是加在摔锅身上的傀儡术还是加在红眼睛身上的虚弱术、胆怯术、减速术都
完美无缺,甚至受术者本人都不知道自己被魔法影响了!
伊修托利:看吧!欧林赢了!不过...那个红眼睛也蛮强的!就用他来完成霜恸的魔法吧!
Act3:霜恸的魔法
伊修托利黎明之战……
理查德:使徒很难对付啊!
罗兰轻抚霜恸的剑身:按平均水平来看,使徒比死亡骑士要更厉害,但是……最强的使徒是否会比最强的
死亡骑士更厉害呢?
理查德:老友,你打算对决使徒的首领?感动中……
罗兰:阿尔萨斯,过来一下!
理查德吐血倒地:原来……女神加持于霜恸之上的魔法——是召唤系的!
同人作品集 湮灭在时间中的真实[BY 魔狼]
序
在这里要向大家讲述的,是距今约两千三百年前,发生在艾拉泽亚大陆上,被称为“最终女神战争”的宗教战争史。
大约一百年之前,历史学者仍然认为这场发生在两千三百年年前的战争,是一场规模比较小,历时比较短,形式也比较简单的战争。而在古人流传下来的,有关这场战争诗歌中,似乎这场战争的规模、时间跨度和复杂程度,远远超过了历史学者的所认定的史实——一般这些诗歌都被认为是过于夸张了。
而近一百年来,考古类魔法的不断发展,尤其是“岁月之守护”魔法被开发出来之后,考古学者已经可以将某件古物的年代精确定位——其误差不超过十年,同时这场战争的遗迹也在大陆各地不断地被发现。我们逐渐发现这场战争竟然真的像古诗歌中所描述的那样波澜壮阔。
经过近十年对大陆各处遗迹的调查、对有关这场战争各种史料的搜集和整理、以及对各个城市博物馆中和这场战争有关的文物的考证,我确信已经可以对这场战争的过程做一个令人信服的描述——我希望这篇论文能够为有志于研究这场战争的人提供帮助。
一、古艾拉泽亚的宗教以及战争的起因
在两千三百年前的艾拉泽亚,宗教有着十分奇特的形式:
首先,对于某一个特定的信徒,或者说某一群特定的信徒而言,他们虽然只信仰唯一的女神,但他们并不否认这世间有其他女神的存在。其次,无论是女神还是信徒,都默认在各个女神之间,存在一种很特殊的竞争关系:无论哪位女神取得了一种被称为“世界树”的神圣树木的认同,这位女神便是众女神中地位最高的女神——通常这意味着在世间拥有最多的信徒,以及因此而获得的、比其他女神更加强大的力量。
取得世界树的认同所带来的力量是如此的强大,以至于女神及其信徒会竭尽全力地去取得世界树的认同,而取得了世界树的认同之后,女神及其信徒也会不惜一切代价的去保持这种地位——通常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利用得到的强大力量去阻止其他女神取得世界树的认同。
于是,女神们之间的关系变得异常简单:已经取得了世界树认同的女神及其信徒会通过武力阻止其他女神取得世界树的认同;未取得世界树认同的女神及其信徒则通过武力推翻现有最高女神的统治,并取得世界树的认同,然后再去阻止其他女神获得世界树的认同...
取得世界树的力量,从女神们的手段变成了女神们的目的。在一千余年的岁月中,竟然接连有五、六位女神得到了世界树的认同,确切的说,是推翻了前任女神的统治——然后过不了多久,就又被其他的女神推翻了——每位女神统治的时间平均只有短短的二百余年。直到名为伊修托利的女神取得世界树的认同为止。
从两千三百年前的路维斯历二二七年开始,一直持续至路维斯历二三五年,在路维斯女神与伊修托利女神之间,进行了历时八年的漫长战争,史称“最终女神战争”。
这场战争的远因,自然是由于路维斯女神与伊修托利女神对于最高女神地位的争夺,而这场战争的近因,则是由于伊修托利女神经过近百年的时间,已经完成了战争准备,同时属于伊修托利女神的世界树也接近于成熟。伊修托利女神的部队遂于路维斯历二二七年在东艾拉泽亚海岸登陆,开始开拓通向世界树所在地的“神之道”(注一)。
注一:
对于这场战争的近因,曾有人认为是因为伊修托利下属的寒冰皇冠骑士团团长罗兰.斯特莱夫因为个人的私怨,才于路维斯历二二七年,在总兵力处于劣势的条件下开始征讨艾拉泽亚:其目的是在艾拉泽亚国王温达姆.奥兰德有生之年亲手杀死他。在罗兰还是温达姆属下一名圣骑士的时候,温达姆诬陷罗兰犯有叛国罪,并杀害了罗兰的恋人久远(据说此名女子的容貌与伊修托利女神很相似)。
这种说法是站不住脚的,第一,罗兰只是伊军最高指挥三人小组的成员之一,而且这三人中最高指挥官是理查德而非罗兰,他无权单独决定何时入侵艾拉泽亚;第二,在如此重大的战略决定中,掺入任何私人的感情因素都是十分危险的。
二、参战双方的兵力与指挥系统
在开始叙述这场战争的过程之前,我想先对双方参战兵力的基本情况以及双方的最高指挥系统的结构作一个简单的介绍——在开始了解一个事物的细节之前,最好能在总体上对这个事物有一个基本的认识。
路维斯联盟的兵力拥有数量优势,在战争初期,总兵力有近五十一万之多,而在战争最后阶段的“世界树之战”中,二十三万的数量同样凌驾于伊修托利军之上(注二)。这些兵力由两部分组成:隶属于圣都教廷的教廷部队和隶属于路维斯联盟各王国的世俗部队,其中教廷部队是路维斯军的核心力量,与王国的世俗部队的比例大约在一点一比一左右。路维斯军战力最强的三大骑士团:圣剑骑士团、圣锁链骑士团和圣杯骑士团全部隶属于圣都教廷;在路维斯联盟四千余名圣骑士中,百分之九十以上都直接隶属于圣都教廷;而联盟的空军,五千名风暴狮鹫骑士也隶属于圣都教廷。
借助路维斯女神的力量,教廷是最大的既得利益者——不仅神职人员拥有极为崇高的地位、并享有丰厚的终生薪俸(来自于各王国的税收),而且教廷将各个王国的国王置于教廷的控制之下:只有路维斯的信徒才有资格成为国王,并且要经过教皇的加冕。除此之外,教廷对各王国之内的事务还拥有最高裁判权,就连国王本人也必须服从圣都教廷法王厅的裁决。
因此,在这场战争中,教廷的立场极为坚定:要么战胜异教徒,与路维斯女神共享荣耀;要么与路维斯女神一起被毁灭,绝不可能有第三种选择。因此,教廷所属的部队也是这场战争中路维斯军方面作战最为勇敢的部队。
而对于艾拉泽亚大陆各国国王来说,他们在这场战争中所处的立场要微妙得多。路维斯女神为各个王国带来了和平与繁荣,但同时也将王权置于教权的控制之下;路维斯女神是神圣的,可传播女神信仰的却是身为凡人的神职人员,尽管他们的灵魂远较普通人圣洁,但是难保和国王之间会没有任何龌龊;国王们都是路维斯女神的忠实信徒,但他们很快发现伊修托利女神的存在并没有威胁到他们的利益:伊修托利军并没有夺取占领地中任何属于国王们的财产,而由于伊修托利军的入侵,教廷则不得不比以前更加借助国王们的力量。
当国王们的利益和信仰发生冲突,政治家和信徒两种身份无法统一的时候,他们选择了尽量保存自己实力和避免过早表明立场的政策:如果最终伊修托利女神胜利,那么最好避免在这场战争与伊修托利军接下切齿的仇恨;如果最终路维斯女神胜利,那么要避免教廷独占胜利的荣誉——那样会更加削弱国王们的地位。
在这场战争中,除了一两个信仰极为坚定的国王外,其余的国王在提供军队的数量上,都有所保留,这无疑使路维斯军的总体数量优势打了折扣。
伊修托利女神麾下的兵力则全部由忠实的信徒组成,其中包括近万名骑士组成的“寒冰皇冠骑士团”,八万余名轻装步兵(注二),近四万名重装步兵,另外还包括四千余名蝙蝠骑士以及七十余只白龙组成的空军。另外,在西艾拉泽亚平原西部战役之后,伊修托利军还得到了某个国王秘密提供的、六万余人的援军,这些援军全部装备白色的铠甲,但是他们的机动力远远弱于伊修托利军的主力部队。
其中,隶属于“寒冰皇冠骑士团”的近万名骑士,是伊修托利军的核心战力。就个体格斗能力来讲,他们和路维斯军的圣骑士在伯仲之间,但是他们的机动力要远远超过圣骑士,而且他们的数量也是圣骑士的两倍左右。如此数量的精英部队在战役中的高速机动,简直是对手的噩梦,其中最为精典的战例即为西艾拉泽亚平原战役之后,两千五百名寒冰皇冠骑士闪击伊斯等三座农业城市,切断联盟四十万主力部队的补给,迫使联盟大军退却的例子。
而且伊修托利军无论是寒冰皇冠骑士团、轻重步兵还是空军,都是伊修托利女神忠实的信徒,而那六万的盟军,伊军总指挥理查德只把他们当做消耗品来使用——这些盟军的命运,在那个国王把这些盟军赠送给伊修托利女神的时候就已经被确定了——如果最终伊修托利女神胜利了,那位国王根本不敢向胜利者质疑这些部队如何被使用;如果最终路维斯女神胜利了,这六万盟军要么会被当作叛教者,和那位国王一起被教廷处死,要么会被那位国王秘密地灭口。
双方参战兵力的基本情况就是这样,接下来我们看一下双方指挥系统的结构。
路维斯女神方面,最高指挥机构名为“法王厅”,由六名成员组成,包括教皇朱利安、被称为“聆听者”的朱利安的弟弟洛伦、大贤者卡达尔、圣剑骑士团团长尤瑟尔、圣锁链骑士团团长乔伊以及圣杯骑士团团长尼克罗。其中大贤者卡达尔头脑冷静,才华横溢,战争中路维斯联盟方面大部分的战略计划都出自他的手中,而三位骑士团团长也都是优秀的指挥官。有这四位高级将领的指挥,再加上联盟的兵力优势,本来战争的天平是向联盟方向倾斜的,但四位指挥官却无法充分发挥的他们的才能——教廷和国王们在决策时相互角力,以至于许多决议是折衷的结果——而在某些时候,一个折衷的结果甚至不如没有结果。路维斯联盟方面的人才和兵力优势,相当一部分在联盟内部各种错综复杂的势力的角力中消耗掉了。
而伊修托利军的指挥系统,则堪称是可以写入教科书的优秀指挥系统。伊修托利女神选出了三名才华最为出众的忠实信徒组成了一个三人指挥小组:冷静且大局观出众的理查德作为总司令官制定战略计划,剑术高超且战术指挥能力出色的罗兰和阿尔萨斯则负责战术性的部署。伊修托利女神将战争的目标——开拓“神之道”传达给三人小组,而具体的部署则全部由三人小组作成,伊修托利女神并不加以干涉。而理查德在完成总体的战略计划之后,同样只向罗兰和阿尔萨斯传达每次作战行动的目标,而作战行动的具体部署,同样由这两人完成而理查德不加以干涉。罗兰和阿尔萨斯在向部属传达命令时也遵循同样的原则,而当他们的部属向更下一级的部属传达命令的时候,也会遵循这条原则。
这样在伊修托利军中,形成了一种被后世称为“任务指令导向系统”的指挥方式:在这个系统中,上级在向下级传达命令的时候,只传达应该做什么,而不是应该怎样做——实现这种系统有两个前提条件:第一、全军上下绝对的互信;第二、命令者在下达命令时,必须设身处地的为被命令者考虑此命令是否可能被完成。这样,不仅每一级别人员的主动性都被最大限度的发挥出来,而且全军上下都养成了独立思考的习惯,从而使伊修托利军在应对战场突发事件上的能力要比路维斯联军优秀——路维斯联盟的军官有些过于依赖女神的预言了。
另外,伊修托利军的总指挥理查德还组织了一个由优秀的法师组成的顾问团,负责在战争尚未开始之前,就开始策划整个战争行动。而在战争开始之后,这个顾问团也需要时刻监控战争的进程,评估现有计划是否合理,并且负责对计划进行调整——换句话说,这个顾问团是一个高效的参谋本部。在一千八百多年后,毛奇元帅建立现代参谋本部制度时,曾经评为一百年以来最重要的军事改革——而这不过是近两千年前古人的故智。
以上便是双方的兵力和指挥系统的情况。
注一:
其中包括近万人的路维斯女神近卫队。
注二:
在战争末期有近十万名。
三、战争的开始,伊修托利军鲸吞东艾拉泽亚
路维斯历二二七年三月,战争以伊修托利军在东艾拉泽亚海岸登陆、并闪电般攻占文德尔拉开了序幕。
根据理查德及其顾问团的最初计划,伊修托利军将在东艾拉泽亚登陆后,攻占有“艾拉泽亚第一锁钥”之称的炎之城塞,然后依托炎之城塞为据点继续向艾拉泽亚内陆开拓“神之道”。因为伊修托利女神在短时间内屏蔽了“聆听者”洛伦接收路维斯女神预言的能力,将使路维斯联盟无从得知伊修托利军将要发动战争的情报;同时伊修托利军主力的机动力以及自持力都很优秀,所以有望在路维斯联盟完成战争动员之前,兵临炎之城塞城下——顾问团估计这时炎之城塞内最多拥有约九万名守军:三万五千名艾拉泽亚王国常备军再加上四万五千名常驻炎之城塞的圣剑骑士团部队(注一)——总数十五万左右的伊修托利军主力将通过“重量”击碎对方的抵抗意志,然后以相对小的代价夺取炎之城塞。
这个计划经过了理查德和顾问团的反复讨论,被认为是可行的,而事实上也确实是可行的。伊修托利军主力部队的行军速度是路维斯联盟军队行军速度的两倍以上,当他们忽然出现在炎之城塞城下的时候,将造成守军心理上的极大恐慌;再加上守军并不了解伊修托利军的持续作战能力——在炎之城塞攻防战中,伊修托利军的轻装步兵甚至有一天一夜不眠不休连续作战的例子——面对着似乎永无止境的攻势,守军的精神会比肉体更早崩溃;而伊修托利军的前线指挥官罗兰和阿尔萨斯,已经针对伊修托利军持续作战能力强的特点,进行了长时间的训练——通过这种训练,伊修托利军不仅能持续不断地发动攻势,而且可以将攻势中己方的损失降到最低。
然而就在伊修托利军已经在海上航行了三十天,距离东艾拉泽亚海岸还有三天的航程时,理查德接到了一份准确的情报:三万五千艾拉泽亚王国常备军离开了炎之城塞,正在东艾拉泽亚平原进行演习;而圣剑骑士团则由于进行不定期换防的原因,全骑士团八万人都驻留在炎之城塞!
这样,伊修托利军陷入了一个巨大的危机中:
平时在冰封的诺德森大陆,伊修托利军隐藏在地下的兵营中,使得路维斯女神即使使用世界树的力量,也无法得知伊修托利部队的数量——在战争开始之前,路维斯联盟一直认为伊修托利军的总兵力不超过四万。而理查德这次动用了近百分之八十的力量在东艾拉泽亚海岸登陆,则是建立在伊修托利女神屏蔽了“聆听者”洛伦接收路维斯女神预言的能力这一前提下——而这个屏蔽最多维持五十天,而现在伊修托利军距离诺德森大陆有三十天的航程。也就是说,即使伊修托利军现在掉头返回诺德森大陆,路维斯联盟也将于二十天之后得知伊修托利军的真实实力。而在那之后,路维斯联盟肯定会全力加强战备——一旦这样,双方的较量将由于数量的差距而变得毫无悬念。
而如果按照原计划闪击炎之城塞的话,在东艾拉泽亚的那三万五千艾拉泽亚王国常备军,则会变成伊修托利军的噩梦:艾拉泽亚王国历来以轻骑兵闻名于世,虽然机动力仍然比不上寒冰王冠骑士团的骑兵,但对于袭扰伊修托利军战线后方这一任务而言则绰绰有余。而如果派出寒冰王冠骑士团追击这些轻骑兵的话,伊修托利军主力则在拥有两千名圣骑士的圣剑骑士团面前讨不到任何便宜——而如果无法迅速攻占炎之城塞这一要塞的话,伊修托利军将有可能不得不在平原地带接受会战——在平原上,即使是路维斯联盟只使用现有兵力,伊修托利军同样没有任何胜算。
在这个足以毁灭伊修托利全军的危机面前,理查德充分体现了一个伟大统帅所应具有的心灵弹性,他迅速分析了现实情况并得出了以下结论:
第一、现在伊修托利军必须立即发动攻势,取得战争的主动权,否则开拓“神之道”的目的将难以达成;
第二、目前阶段的攻势以攻占炎之城塞为目的;
第三、攻占炎之城塞的前提条件为歼灭位于东艾拉泽亚平原上的三万五千艾拉泽亚王国常备军,以保障补给线;
第四、在歼灭这的三万五千部队时,要防止他们撤退回炎之城塞,增加攻克炎之城塞的难度;
根据这些结论,他制订了一个新的方案:
第一步、由罗兰带领约两千名的寒冰皇冠骑士趁黑夜迅速攻占港口城市文德尔。罗兰要在行动中达成以下几个目标:
首先,罗兰要在黎明前攻占文德尔并且活捉文德尔的领主卡姆,并通过他向艾拉泽亚国王温达姆发出复仇的宣言,以造成这次行动是罗兰的私人复仇这一假象,并且要让领主卡姆无意间得知攻占文德尔的只是两千名寒冰皇冠骑士而已——这一步将是歼灭那三万五千艾拉泽亚常备军的关键;
然后,攻占文德尔之后,要迅速切断文德尔与外界的联系——避免艾拉泽亚王国常备军得知伊修托利军的真实数量。
第二步、当文德尔领主卡姆将罗兰的复仇宣言传达给温达姆之后,理查德早已在艾拉泽亚宫廷内部布置好的间谍会散布流言说:教廷已经得知攻占文德尔的是罗兰,并且在罗兰的恩师——圣剑骑士团团长尤瑟尔的坚持下,教廷准备重新调查罗兰叛国的真相。以此来诱使温达姆动用东艾拉泽亚平原上的那三万五千常备军攻击文德尔——为了隐瞒自己的罪行,温达姆当然会将此事瞒着驻守在炎之城塞的圣剑骑士团——这样这三万五千常备军将会成为一支孤军。
第三步、伊修托利军集中主力部队约十五万,通过伏击的方式歼灭三万五千艾拉泽亚常备军后,留下少量兵力驻守文德尔,剩余的部队分为两个部分:
第一部分是伊修托利军主力,包括四千余名寒冰皇冠骑士在内,将沿最快的路线直扑炎之城塞;
第二部分则是五千名寒冰皇冠骑士,分成五百人一队的骑兵大队,将东艾拉泽亚平原的城池和资源都收入囊中,然后在炎之城塞前与主力汇合,攻取炎之城塞。
理查德的计划得到了罗兰和阿尔萨斯的认同,这两人以惊人的速度完成了部队的重组。接下来的事态,完全按照理查德所预料的那样演化:
罗兰于路维丝历二二七年三月二十日攻占文德尔;
得知罗兰归来并听到宫廷内流言的温达姆被恐惧攫住了心灵,命令洛萨带领东艾拉泽亚平原上的那三万五千艾拉泽亚常备军去文德尔灭口,结果便是两个星期后,被告知要秘密行动的洛萨在不明敌情的情况下,被且战且走的罗兰引入伏击圈而全军覆没;
随后的两个月内,整个东艾拉泽亚平原都落入了伊修托利军的控制之中——尽管驻守在炎之城塞的圣剑骑士团已经得知了关于伊修托利军的准确情报,但是他们却没有办法阻止对手的行动——一则圣骑士的机动力要弱于寒冰皇冠骑士,二则离开了圣骑士的支援,圣剑骑士团也没有把握抵挡住拥有四千余名寒冰皇冠骑士的伊修托利军主力对炎之城塞的攻势。
在“最终女神战争”中,最为后世战略家所称道的,莫过于理查德这次对原有计划的修订,而理查德也确实配得上这些赞美之词:能将全军从如此巨大的危机中拯救出来,并且迅速制定了应对的方案,使原有战略目标得以实现,足以证明他具有一颗伟大的心灵;而在他制定的那套应对方案中对温达姆所发动的、卓有成效的心理攻势,则说明他认清了所谓的战略,实质上是一种心灵的艺术。当然,这一切都建立在对敌方将领充分了解的基础之上——这一点罗兰功不可没——他为伊修托利军带来了关于温达姆心理弱点的准确情报。
但是在我看来,理查德本人说过的一句话才是对这次作战行动最中肯的评价:“...凭借着自身的眼光、智慧、意志、努力以及等待,人可以把握自己一半的命运;而另一半,则是由上天决定的...“这句话诠释了战略家的悲剧性角色——即使他们为战争做了万全的准备,也仍然无法保证战争的胜利——而名战略家还常常被期待着每战必胜。
接下来,伊修托利军将会在将会炎之城塞及其附近接连面对联盟方面的两大名将:圣剑骑士团团长尤瑟尔和大贤者卡达尔。
注一:
圣剑骑士团另外的三万五千部队驻留在圣都。
四、炎之城塞的攻防
炎之城塞,被称为“艾拉泽亚第一锁钥”:南北绵延数千公里的那加山脉将艾拉泽亚平原分为东西两个部分,而东西向流经整个艾拉泽亚平原的尼卢河与那加山脉的交汇点,便是被称为“星见之地”的大峡谷。在“星见之地”峡谷的中部,宽度约为二十公里,其中十四公里为水流湍急的尼卢河,另外六公里便是拥有双层城墙的炎之城塞。
除了拥有险峻的地理位置以及坚固的双层城墙之外,炎之城塞还拥有被称为“星见法阵”的防御性法阵,这个法阵甚至比那两道比普通城墙厚三倍的城墙更具防御效果。它不仅可以在两道城墙外部形成一个防御性结界阻止敌人靠近城墙,甚至还有一套小型的备用法阵,一旦防御性结界失效,备用法阵可以使处于炎之城塞范围内的敌人处于“迟缓魔法”的影响之下。不仅如此,炎之城塞还有一套极为秘密的自毁法阵,用于防止城塞失守后被敌方利用——由此可见炎之城塞拥有的防御能力的价值!
据说,当年罗兰作为见习圣骑士与恩师尤瑟尔第一次来到炎之城塞的时候,见到炎之城塞的防御能力之后,不禁感叹炎之城塞简直可以抵得上十万大军。听到弟子这样的感叹之后,尤瑟尔说道:“要塞,只有被纳入了整个战争计划之后,才能充分地发挥其价值;如果只是被当作一个据点被动地防守的话,则迟早会被攻克”
尤瑟尔此语足以证明他并不只是一个出色的战术指挥官,而是一个可以认清战术与战略关系的优秀将领。他在伊修托利军鲸吞东艾拉泽亚的时候,便已经认清了炎之城塞对于伊修托利军整个战略计划的意义,并制定了极具针对性的应对方案。
伊修托利军的优势在于整个军队的机动性高于路维斯联盟的军队,而且有一个高效的指挥机构,这样的对手如果任其自由发挥,则会给整个联盟带来灾难性的后果。但是伊修托利军同样存在一个致命的缺陷:数量处于绝对劣势,因此伊修托利军需要依托炎之城塞的防御能力才能对抗联盟军队的数量优势。
在伊修托利军占领整个东艾拉泽亚之后,尤瑟尔对于伊修托利军的战斗力已经有了初步的了解。他认为一旦伊修托利军有能力突破“星见法阵”的防御,则单以圣剑骑士团的八万兵力很难守住炎之城塞——虽然突破“星见法阵”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是从伊修托利军之前的表现来看,他们对于这场战争显然经过了精心的准备——显然他们不会对突破“星见法阵”没有准备。而联盟方面由于教廷与各个王国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使得联盟方面的战争动员会比较迟缓,这就是说,驻守炎之城塞的圣剑骑士团将很难得到及时的支援——让“教廷第一精锐部队”圣剑骑士团吃一些苦头,将是长久以来受到教廷压制的国王们乐于见到的。
我们现在无法知道当时尤瑟尔认识到这种情况时有何感想,但是尤瑟尔在不得不独自面对炎之城塞在自己手中陷落这一苦涩结果的同时,准备将一个更为苦涩的结果留给了伊修托利军的总指挥理查德:一旦炎之城塞被攻陷,尤瑟尔将启动自毁法阵,伊修托利军将无法利用炎之城塞的防御能力,他们将不得不在数量处于绝对劣势的情况下接受会战。
尤瑟尔的计划极为现实而且辛辣:伊修托利军将在取得了一个“皮洛士的胜利”之后,被淹没在联盟大军的数量优势中——其代价则是炎之城塞百年不落的声誉以及炎之城塞本身,再加上圣剑骑士团的荣誉、鲜血以及尤瑟尔本人的生命——启动自毁法阵的人,将无法逃出坍塌的炎之城塞。
作为一个优秀的将领,尤瑟尔深知优秀的指挥官对于部队的意义,所以尤瑟尔在完成炎之城塞自毁计划的同时,还策划了一个“斩首计划”——其目标就是昔日的弟子,现在伊修托利军寒冰皇冠骑士团团长罗兰.斯特莱夫。
由于炎之城塞的备用法阵将会对进攻者释放“迟缓魔法”,而且距离法阵中心越近,魔法的效果越强——这对于没有魔法抗性的轻装步兵有很大的影响——唯一的解决办法是派出精英战士占领位于城塞中心的法阵。而法阵是由尤瑟尔及圣剑骑士团近卫军驻守的,想要占领这里,必须是和尤瑟尔同等水准的战士——这便是罗兰(注一)。而只要罗兰来到城塞中心处的法阵,尤瑟尔的目的便达到了——无论罗兰死于尤瑟尔剑下,还是战胜了尤瑟尔之后被埋葬在炎之城塞坍塌的废墟之中——伊修托利军都将失去一个强有力的将领,从而在接下来的战争中处于更加不利的地位。
当尤瑟尔不得不因为自己国家的内耗而去进行一次胜算很小的会战时,我们不禁感慨命运实在太过捉弄这位联盟的名将;而在看到尤瑟尔在极端不利的情况下,仍然以自己的名誉和生命为筹码、殚精竭虑地为祖国赢得一个有力的战略态势的时候,我们又不禁对这位联盟名将伟大的心灵肃然起敬。
而接下来的战争进程,虽然和尤瑟尔预料的略有出入,但是大体上没有改变:先是理查德组织法师召唤赤红星,击破了“星见法阵”的外围防御;接下来双方在炎之城塞进行了一次试探性的交锋,双方各自付出了近万人的伤亡后,圣剑骑士团退入炎之城塞进行守城战,罗兰和阿尔萨斯则指挥伊修托利军的轻装步兵不分昼夜的攻城。
至于联盟的援军,虽然大贤者卡达尔及时完成了战争动员——他将艾拉泽亚王国宰相利佛斯以“通敌罪”送进了异端裁判所,原因是利佛斯对动员工作有所懈怠(注二),于是各个国王意识到自己的性命比看圣剑骑士团笑话这件事来得重要,所以动员工作进展顺利——但是卡达尔不得不将部队主力集合完毕之后再向炎之城塞进发,因为之前派出支援炎之城塞的小股轻装部队在伊修托利军的空军偷袭下损失惨重,而此时联盟的空军尚未完成动员——这是伊修托利军的空军唯一一次在天空中自由发挥,之后的八年中,伊修托利军的空军一直为联盟空军所压制。
没有及时得到援军支援的圣剑骑士团终于被伊修托利军攻上了城头,并在伊修托利军不分昼夜的攻势下逐渐支持不住。而伊修托利军为了赶在联盟主力赶到之前拿下炎之城塞,派出了罗兰夺取中心法阵——至此,所有的情况都在尤瑟尔计算之中——但是尤瑟尔没有想到,随罗兰一同来到中心法阵的,还有一名精通传送术的法师(注三)——正是这名法师,在罗兰战胜尤瑟尔之后,将罗兰从因自毁法阵启动而开始坍塌的炎之城塞中救了出来。
最终炎之城塞攻防战,联盟方面损失了包括一千一百余名圣骑士在内的四万五千部队,并失去了炎之城塞;而伊修托利军的损失是三万五千部队,其中包括近六百名寒冰皇冠骑士,与此同时,他们也没有得到炎之城塞。
接下来,伊修托利军被迫在西艾拉泽亚平原接受会战,双方的数量是伊修托利军十万两千对路维斯联盟四十万。
注一:
当然,还有阿尔萨斯。
注二:
这只是联盟官方的说法,而实际利佛斯到底为什么被投入异端裁判所仍然存在疑点。
注三:
其姓名已不可考,有一种说法是那名法师就是理查德本人,而且在这种说法中,阿尔萨斯也参与了夺取中心法阵的行动。但这种说法值得怀疑,三名部队最高指挥官同时出现在最危险的前线,不像是冷静的指挥官应有的举动,而更像是游吟诗人的杜撰。
五、西艾拉泽亚平原会战
炎之城塞的攻防战后,路维斯联盟虽然失去了“联盟第一武者”尤瑟尔,“教廷第一精锐部队”圣剑骑士团也在长达一年的时间里失去了战斗力,但是同时联盟方面也获得了一个宝贵的机会:没有按照原计划夺取炎之城塞的伊修托利军将不得不在西艾拉泽亚平原接受会战——纵观整个战争,这是联盟方面获得的最好的一次机会。
与尤瑟尔共事多年的大贤者卡达尔当然明白,这次尤瑟尔用荣誉和生命换来的机会有多么宝贵——别无选择的伊修托丽军将不得不在数量仅为联盟军队三分之一的条件下接受会战——在这种情况下,胜负基本没有什么悬念——联盟大军需要面对的问题无非是要付出多大的损失才能全歼敌军而已。
按照一般的军事常识来看,本来这场战争应该以这次会战为终点的,但是伊修托利女神来到炎之城塞这一事件,改变了历史的走向。
伊修托利女神之所以会来到炎之城塞,最主要的目的是以女神的神力完成一座超大型的聚魔塔——当然,理查德请伊修托利女神来到炎之城塞,还有另一层用意,我们将在稍后解释——这种聚魔塔是伊修托利军掌握的一种尖端魔法技术,通过它可以大幅增强魔法的效果。理查德希望这个聚魔塔可以代替炎之城塞,来使伊修托利军在防御中处于有利的地位。但是这座超大型的聚魔塔要花很长的时间才能建成,即使是借助于伊修托利女神的神力,也才在众所周知的“西艾拉泽亚平原会战”开始后四天才完成——四天的时间,足够联盟大军击溃伊修托利军。
在得知伊修托利女神来到炎之城塞之后,大贤者卡达尔隐隐感觉到一丝忧虑——卡达尔并不是畏惧那座超大型的聚魔塔,建造那座聚魔塔更像是伊修托利军的垂死挣扎,如果联盟方面马上发动决定性会战的话,它不可能在伊修托利军被击溃前完工——卡达尔担心的是伊修托利女神来到炎之城塞之后,联盟会被“刺杀伊修托利女神”这个的目标所诱惑,分散精力,从而影响“摧毁伊修托利信徒的军事力量”这一目标的达成——而且“刺杀伊修托利女神”这个目标并不容易达到——圣骑士和寒冰皇冠骑士的个体战力在伯仲之间,一旦伊修托利军察觉了联盟刺杀伊修托利的企图,很容易部署对应措施。
果然,伊修托利女神来到前线的消息,在被路维斯女神得知之后,路维斯女神通过“聆听者”洛伦下达了神谕:以正面的会战吸引伊修托利军,同时派出精锐小分队刺杀伊修托利。
大贤者卡达尔的计划和路维斯女神的计划,分别指向宗教的两大支柱:信徒和女神。虽然两者的身份不同,不可避免地影响了各自计划中的重点目标。但是就当时的具体情况而言,还是大贤者卡达尔的计划更容易达到“击溃伊修托利军”这一目的——虽然这样会流更多的血,但是“用绝对的优势兵力去击溃伊修托利的主力部队”,要比“用精锐的小分队在对方的军营中刺杀一个女神”容易得多,更何况一旦刺杀失败,对联盟大军的士气绝对是个沉重的打击。如果因此延误了时间,使得伊修托利军的聚魔塔完工的话,将会丧失尤瑟尔用荣誉与生命换来的宝贵机会。
虽然大贤者卡达尔在军事会议上极力说服法王厅放弃刺杀伊修托利女神这一计划,集中全部兵力歼灭伊修托利军的主力部队。他的提议得到了国王们的支持——通过这种方式取得胜利的话,将会是教廷部队和隶属于国王们的部队共同浴血奋战得到的胜利;而刺杀伊修托利的精锐小分队中,清一色的都是隶属于教廷三大骑士团的精英——倒不是教廷故意排斥国王们的部队,而是因为隶属于国王的世俗部队中,武技达到这次任务要求的人确实是凤毛麟角。
虽然法王厅也清楚确实是大贤者卡达尔的计划更加妥当,但是一则女神的神谕不可违背——更何况女神的权威就是教廷的权威;二则国王们的举动引起了法王厅的警惕——教廷绝对无法容忍国王们趁火打劫,借助异教徒入侵的机会和教廷讨价还价,扩大他们的权利。
经过激烈的争吵,最终还是决定执行神谕中的方案——像历史上绝大多数情况一样,政治上居于统治地位的人或集团,因为私人的既得利益而干涉了军事上的决定——而这种干涉往往可能导致他们在不久的将来,失去全部的既得利益——而这种干涉恰恰是伊修托利军总指挥理查德所希望看到的。
理查德在向伊修托利女神建议其视察前线的时候,明确地说明了这样做的目的——不仅希望借助伊修托利女神之力加速完成聚魔塔,而且希望以伊修托利女神为诱饵,引诱路维斯联盟做出刺杀伊修托利女神的决定,从而分散联盟方面的精力,为伊修托利军争取浑水摸鱼的机会——信徒以自己信奉的神明为诱饵,至少在艾拉择亚到目前为止的四千余年的历史中,只有理查德这样做过。
如果说理查德在战争开始的时候,对原有计划的修订,是整个战争中最为出色的战略运作的话,这次以伊修托利女神为饵诱使联盟改变原有的会战计划,则是整个战争中最为疯狂的赌博——理查德以自己的全部心智、伊修托利女神以及女神的全部信徒为筹码的一次赌博。
理查德这次疯狂的赌博成功后,在战略层面上的胜负天平趋于平衡,接下来便是双方在战术层面上的较量。
伊修托利军方面,完全是一个拖延时间的战术部署——轻装步兵以及重装步兵这些机动力较差的部队居于战线的后方,避免在聚魔塔完工之前投入无谓的消耗中,寒冰皇冠骑士团则作为主力作战部队,利用其高机动力和较强的个体战力在拖延时间的同时尽量减少自己的损失——另外还有一些武技高超的寒冰皇冠骑士随时待命,准备狙击联盟方面的刺杀部队。
联盟方面,大贤者卡达尔则制订了一个包围敌军的战术——在战线的中央布置少量的轻步兵,在轻步兵两侧布置精锐的重步兵,然后机动力相对较高的重骑兵则布置在两翼——开战之后,战线中央的轻步兵因为战力较弱,会在对方的攻势下向内凹陷,这时两翼的重骑兵则向前突进,击溃面前的敌人后向内旋转,和因为轻步兵退后而显得突前的重步兵一起包围伊修托利军。如果这个动作得以完成,被包围的伊修托利军将会被很快击溃——卡达尔甚至安排罗兰的仇敌艾拉泽亚国王温达姆.奥兰德来率领战线中部的轻步兵——大贤者希望这多少能够吸引昔日好友的注意力,从而为刺杀伊修托利的精锐小分队增加一点成功的希望。
遗憾的是,伊修托利军将寒冰皇冠骑士团作为作战的主力——近十万的主力步兵部队则摆出了一个防御阵形。众所周知,步兵部队的机动力比骑兵要相差很多,联盟不借助交战时己方战线中部轻步兵部分的自然凹陷的话,是不可能包围对方的——机动力高的骑兵数量少,不足以维持包围圈,而步兵部队则机动力差,无法凭借自身的机动力完成包围动作。
另外,由于寒冰皇冠骑士的高机动力,使得联盟方面无法在机动战中大规模杀伤他们,只得用重骑兵和对方进行漫长的周旋——投入步兵部队围堵寒冰皇冠骑士是不可能的——大规模的步兵移动会使得己方战线变得七零八落,失去统一指挥,而小规模的步兵部队移动虽然能够保持队形的完整便于指挥,却不足以封堵住寒冰皇冠骑士的去路。
当发现伊修托利军只有寒冰皇冠骑士投入作战的时候,大贤者卡达尔已经意识到联盟失去了击溃伊修托利军的机会,而刺杀分队被击败的消息传来之后,大贤者卡达尔有一种预感——这次战争恐怕联盟最终会战败——敌人的手段十分高明,而更重要的是大贤者意识到联盟方面的指挥系统不足以保证抓住胜利的机会。
在得知刺杀分队被击败之后,法王厅决定终止会战——并不是因为刺杀分队被击败使他们丧失了信心,而是因为联盟方面为了寻找机会让刺杀分队秘密穿过对方的战线,用去了两天的时间——等到刺杀失败的消息传来,距离伊修托利军的聚魔塔完工只剩下一天的时间了。一旦聚魔塔完成,联盟大军就有可能有猎人变成猎物了,而一天的时间则不足以击溃十余万的部队。
这样,经过近三天的厮杀,在损失了九百余名寒冰皇冠骑士和近万名步兵后,伊修托利军终于挺过了这次会战。综观整个战争,伊修托利军最困难的时刻已经过去,在余下的时间里,尽管仍然遇到了无数困难,但那都只是战术层面上的问题,理查德、罗兰和阿尔萨斯再没有让伊修托利军遇到任何战略上的危机。
在击溃联盟的刺杀小分队的时候,伊修托利军俘虏了几名地位很高的圣骑士,理查德并没有下令处死他们,而是将他们交还给了联盟。这一举动并非由于仁慈,而是出于战略的考虑——伊修托利军起初要求用罗兰的仇敌艾拉泽亚国王温达姆.奥兰德来交换他们,遭到了联盟的拒绝——在西艾拉泽亚平原西部战役之前,法王厅已经查明了温达姆对罗兰所犯下的罪行,并已经剥夺了其信徒的身份,但是教廷是不会和异教徒谈条件的——然而要求用温达姆交换战俘只是理查德的一个计谋而已,他很清楚教廷不会接受任何条件,否则将有损于教廷的威信。但是由于这几名俘虏的地位很高,而且包括大贤者卡达尔的恋人——圣锁链骑士团副团长迪莉西亚,所以法王厅必然会对此事进行谨慎的讨论。
在法王厅进行讨论的同时,伊修托利军发动了整个战争中最为经典的一次闪击战。
六、克鲁贝斯——伊斯闪击战,伊修托利军击破五城防御,突入斯托加德境内
从地图上俯瞰西艾拉泽亚平原的话,会发现平原的四周都是被雄山峻岭所包围,只有两处是例外——东方是炎之城塞所在的“星见之地”峡谷,西方则是山势相对较缓的斯托加德王国——在斯托加德王国更北方是联盟的圣都所在地米特兰,而在斯托加德以东则散布着包括艾拉泽亚首都达拉然在内的五座大城市,达拉然西方约六百公里处,是联盟和伊修托利军对决的战场。在战场和达拉然之间,是大片的农业作业区以及克鲁贝斯、菲尔纳和伊斯三座储存着大量补给的农业中心。而属于伊修托利女神的世界树,则位于斯托加德更西方的雅赫维山脉中。
这样,伊修托利军要想完成开拓“神之道”这一任务,则必须穿越整个艾拉泽亚和斯托加德。因为数量尚处于很大的劣势,所以伊修托利军要绝对避免在开阔的平原上与联盟展开正面会战——而西艾拉泽亚平原会战之后,虽然在聚魔塔的帮助下,伊修托利军能够在防御作战中占有优势,但是一旦伊修托利军继续向西挺进,离开了聚魔塔的作用范围之后,联盟一定会再次发动正面会战——只要联盟大军能够在西艾拉泽亚平原获得足够的补给,伊修托利军就无法再向西前进一步。
但是一旦联盟大军从西艾拉泽亚平原败退,联盟军队数量上的优势将化为乌有——斯托加德地势极为复杂,根本无法展开大兵团作战——而且一旦战场转移到斯托加德,联盟甚至连派出较大规模的部队穿越斯托加德袭扰伊修托利军后方都不可能。如何迫使联盟大军退出西艾拉泽亚平原,现在成为了伊修托利军是否能成功开拓“神之道”的关键所在。
因此,尽管刚刚经历了惊心动魄的西艾拉泽亚平原会战,理查德仍然决定马上组织两千五百名寒冰皇冠骑士对储存有大量补给的克鲁贝斯、菲尔纳和伊斯进行突袭——首先,使用聚魔塔的魔力发动大规模传送方阵,将这些寒冰皇冠骑士直接传送到克鲁贝斯城中,趁守军还未反应过来之际,直接焚毁补给,然后不作任何停顿,直扑位于克鲁贝斯西方的菲尔纳,在焚毁菲尔纳的补给后再折向南方,强攻最后一座农业中心伊斯——这个计划充分利用了伊修托利军的优势:一、路维斯联盟并没有掌握大规模传送方阵的技术,所以难以预料到寒冰皇冠骑士会直接出现在自己的大后方;二、寒冰皇冠骑士的机动力远远高于联盟的圣骑士,这样在寒冰皇冠骑士既不会在突袭时遇到圣骑士的阻碍,又可以在撤退时安然甩掉追兵。
在西艾拉泽亚平原会战之后三天,伊修托利军的两千五百名寒冰皇冠骑士在罗兰的率领下发动了这次整个战争中最为著名的闪击战。
突然受到袭击的克鲁贝斯守军乱作一团,在不到半小时的时间内即被击溃,甚至连警报也没来得及向联盟大军指挥部发出。我们可以从一个名为“绯红”的游吟诗人的诗句中体会出当时克鲁贝斯守军的惊恐程度:
大地的生灵,在痛苦中呻吟;
人类的命运,在血海中浮沉;
克鲁贝斯在魔法之光下颤抖;
寒风中传来了魔物的狂信...
焚毁囤积在克鲁贝斯的补给之后,寒冰皇冠骑士在六个小时之后便到达了菲尔纳,并在一个半小时后攻下了菲尔纳并焚毁了全部补给。然后罗兰便率领寒冰皇冠骑士向伊斯进攻——虽然伊斯得到了伊修托利军突袭菲尔纳的消息并做好了迎击的准备,但是这仍然不足以抵挡罗兰的进攻——如果不是恰巧在伊修托利军攻城时,伊斯附近的山洪暴发,冲散了寒冰皇冠骑士的队形的话——在大水延缓了伊修托利军的进攻之后,路维斯联盟刚刚动员完成的风暴狮鹫骑士团赶到了伊斯,罗兰在联盟的空军打击下,不得不退却了。
但是罗兰并没有放弃进攻伊斯的打算,在得到了阿尔萨斯和己方空军蝙蝠骑士的支援后,罗兰决定在入夜后再对伊斯发动一次突袭——曾经有部下质疑这样做是否有效,罗兰给出了他那句著名的回答:“在战争中,精神和物质的比重是三比一。”
果然,联盟的守军没有料到伊修托利军会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再次进攻伊斯,而且由于风暴狮鹫骑士在刚刚升空后时受到了蝙蝠骑士的突袭,使得伊修托利军经过两个小时的激战后,最终得以焚毁伊斯的大部分补给——代价是一千一百余名蝙蝠骑士的损失,相对的,联盟方面只损失了三百余名风暴狮鹫骑士——联盟的空军确实优于伊修托利军,在整个战争中,联盟一直牢牢掌握着制空权。这一事实提醒人们,在战争中并不应该迷信制空权。
这次闪击战被称做克鲁贝斯——伊斯闪击战,它和之前的西艾拉泽亚平原会战合称西艾拉泽亚平原西部战役。
克鲁贝斯——伊斯闪击战的重大意义,不仅在于迫使路维斯联盟无法继续在西艾拉泽亚平原东部与伊修托利军对峙,而且在于它动摇了联盟内部某些人对这场战争的信心——在西艾拉泽亚平原西部战役之后,联盟内部对是否能够取得这场战争的胜利出现了分歧,甚至已经有路维斯联盟的国王向伊修托利军秘密提供援军了,这些援军总数约六万余人,全部装备白色的铠甲。
在三座农业中心所储存的补给被焚毁之后,联盟不得不撤回西艾拉泽亚平原西部的五座大城市中。在得到伊斯战报的当天,大贤者卡达尔就下达了撤退的命令,剩下的补给仅够联盟大军维持一月,若是继续在西艾拉泽亚平原西部与伊修托利军对阵的话,也许会导致一场灾难性的失败。为了组织伊修托利军继续向西挺进联盟方面制定了一个依托西艾拉泽亚平原西部五城进行防御的计划——将联盟大军分散在五座城市中,这样可以获得足够的补给,一旦伊修托利军进攻其中某一座城市,该城守军就依托城墙坚守,然后其余城市则派出支援部队夹击伊修托利军后方。这个计划确实给伊修托利军造成了很大的麻烦,由于伊修托利军的数量不足,所以难于实施围城打援之类的作战行动,只能集中所有兵力攻击其中的一座城市——我个人认为如果此时联盟用有足够数量轻骑兵袭扰伊修托利军后方的话,联盟方面甚至有可能依靠五城防御拖垮伊修托利军。
面对联盟近乎完美无缺的五城防御体系,伊修托利军吃足了苦头,最后只好决定每攻下一座城市便彻底破坏城防措施,以防被联盟再次利用。据说理查德曾经苦笑着对罗兰和阿尔萨斯说:“接下来的战争,谋略的用处就不大了,完全是双方意志的比拼了”
理查德说得没错,伊修托利军在新式攻城器械的支援下,足足用了一年的时间才击破五城防御,而代价则是寒冰皇冠骑士团团长罗兰的阵亡(注一)。
接下来,双方在斯托加德进行了长达六年的苦战。
注一:
罗兰是在进攻艾拉泽亚首都达拉然时阵亡的;也有一种说法是,罗兰在攻克达拉然,杀死了仇人温达姆之后便隐居山林了;更有一些游吟诗人说罗兰并没有阵亡,十几年后还在卡那多斯大陆出现过。但对于军事历史的研究者来说,最重要的便是达拉然一战之后,寒冰皇冠骑士团的团长换成了阿尔萨斯,而且历史学者也没有发现任何在这之后罗兰仍然活着的可靠证据。
七、伊修托利军突破斯托加德,双方在雅赫维山脉进行的最终决战
斯托加德南北距离约为一千二百公里,东西方向的纵深约为一千八百公里左右,主要为山脉地形,海拔约为六百至以前千米之间,在东部与艾拉泽亚接壤的地区有少数的丘陵地貌,西方则有一片面积大约为九十万平方公里的盆地,名为法赫多德王国,在法赫多德王国更西方,则是雄伟的雅赫维山脉,属于伊修托利女神的世界树即坐落在雅赫维山脉之中。
我在前面的章节已经提到过,由于斯托加德多为山地,根本展开大兵团作战,所以双方在斯托加德陷入了漫长的拉锯战。伊修托利军有一位寒冰皇冠骑士,曾在他的回忆录中总结了在斯托加德作战的经验——在平原地带,决定战斗胜负的是双方士兵的训练程度,在山地,决定战斗胜负的是士兵的对山地作战的适应能力,而在丘陵地带,指挥官的能力则对战斗的胜负有最大的影响——斯托加德的情况正好属于第二种情况。
交战双方士兵的士兵的个体能力应该处于伯仲之间,双方差距比较大的应该是部队整体的机动能力——但是由于斯托加德复杂的地形,这种差距被大大地缩小了,所以双方才在斯托加德进行了六年的艰苦战斗。
双方在斯托加德进行的战斗,往往是规模在数百人左右的小规模作战,而且这种战斗受到地形的影响太大——同样的士兵,如果双方所处的地形不同,结果也会完全不同——复杂的地形带来的变数太多,处于有利地形的数十名士兵,往往能够抵挡十倍于己的敌人。
这样一来,双方便陆陆续续在各处利于防守的地点修筑了一些要塞或是据点,而双方的战斗也大多是围绕争夺这些要塞或是据点进行的。往往围绕一个比较重要的要塞,会进行长达数月的战斗,在战斗中这个要塞也许会数度易手,只到某一方彻底失去反扑能力,战斗才会结束,而胜利的一方,也会付出重大的伤亡。
这种依托要塞进行防守的战术,是大贤者卡达尔制定的策略,意在消耗伊修托利军的数量与意志——大贤者并不认为通过这种方法就足以击退伊修托利军,而只是将其作为一种争取时间的权宜之计。在对双方的军事力量进行了全面的评估之后,卡达尔认为联盟方面目前的力量不足以保证战胜伊修托利军,而伊修托利军亦不足以彻底粉碎联盟的军事力量,他已经意识到双方只有在世界树决战的时候才能彻底决出胜负,而在那之前,他必须用尽一切方法为己方在那场决战中增加胜利的砝码。
大贤者的应对方案是一方面集中联盟的全部力量准备世界树决战,然后利用斯托加德的复杂地形尽量拖延伊修托利军前进的速度并消耗其数量。
卡达尔提出的世界树决战的准备方案中,最重要的要求便是集中全联盟的力量训练一批足以在世界树决战中压倒寒冰皇冠骑士的精锐部队,尤其是在机动力上——卡达尔是法王厅中第一个认识到寒冰皇冠骑士的机动力巨大价值的人——而寒冰皇冠骑士并不是在攻击力或是防御力上压倒了圣骑士,而是通过机动力形成的“重量”一次又一次砸碎了联盟的战线。
而依托要塞进行防守的战术,则是卡达尔用来拖延伊修托利军前进的速度并消耗其数量的主要方法。这种战术确实给伊修托利军打来了很大的麻烦——在伊修托利军攻入斯托加德的第一年,其战线曾经一度停滞不前。阿尔萨斯的应对方法是围困要塞并且切断其补给,等待饥饿带给联盟守军足够的伤害之后,再攻取要塞,阿尔萨斯将其称为“饥饿战术”。
“饥饿战术”在刚开始实行的时候效果并不令人满意,其原因就在于重装备的寒冰皇冠骑士在山区无法全力发挥其机动力,而轻步兵由于战力相对较弱,经常会被联盟击破其封锁线,这时联盟就会趁机向被围困的要塞输送补给。
直到伊修托利军将重装步兵投入封锁作战后,“饥饿战术”才得以取得预期的效果。而将重装步兵投入封锁作战则源于一次偶然事件——有一次十余名伊修托利军重装步兵在山区迷路,受到近二百名联盟步兵的进攻,本以为稳操胜券的联盟步兵惊奇的发现,他们竟然追不上这些重步兵,伊修托利军的重步兵在山区机动力几乎不受影响——这十余名伊修托利军重装步兵在山区的速度比联盟的轻步兵还要快得多!
这次事件之后,在法师顾问团经过多次兵棋推演和士兵演习,在报告中确认己方重装步兵在山区的优势之后,阿尔萨斯便果断地将重装步兵投入封锁作战——具体做法是在轻步兵封锁线后方配置重步兵机动中队,一旦轻步兵战线的某一点被突破,重步兵中队即立刻进行支援。由于重步兵维持战线的能力比轻步兵强很多,联盟在也无法轻易突破伊修托利军队封锁线向被围困的要塞中输送补给。联盟的要塞守军对这些拥有惊人平衡能力、给己方带来饥饿与死亡的伊修托利军重步兵恨之入骨,将其称为“有八只脚的蜘蛛怪物”。
于是,在这种“饥饿战术”下,伊修托利军用了六年的时间,终于缓慢而又不可阻挡地突破了斯托加德,在攻陷了联盟的边境城市伯日丁和伯日丁西方的中立国法赫多德王国之后,伊修托利军终于完成了开拓“神之道”的任务。接下来,双方在雅赫维山脉中进行了史称“史上最长的黎明”的世界树决战。
由于发生在世界树的决战甚至已经涉及到神的生死,以人类的心灵已经无法容纳这种冲击,所以关于这场会战的具体情形,反而没有太多详细的资料,或者说,详细的资料已经被故意销毁。在这里,我们只能根据伊修托利军总指挥理查德的回忆录《湮没在时间中的真实》中的相关描写,大体描述一下会战的过程。
对于一个尚未和世界树进行融合的女神来说,要想取得世界树的认同,需要进行以下仪式——将自己的意识与灵魂都注入位于属于自己的世界树树冠顶端,被称为“灵魂之石”的法阵中,用三天的时间将自己的意识与与灵魂与世界树进行融合——这个仪式被称为“苏生仪式”,进行过苏生仪式女神便成为了新的最高女神。在这个仪式中,只要“灵魂之石”法阵不出现问题,“苏生仪式”便能够顺利进行,想要阻止“苏生仪式”,唯一有效的方法便是破坏“灵魂之石”法阵。
在抵达位于雅赫维山脉中的世界树下后,为了保护“灵魂之石”法阵,伊修托利军修筑了一座直径大约为十公里的圆形城堡——“黎明之城”,并在这座城堡中部署了包括七千二百余名寒冰皇冠骑士,约十万名轻装步兵,三万两千名重装步兵,七十余条白龙和四千只蝙蝠骑士在内的近十五万部队。
而联盟方面,则投入了包括四千一百余名圣骑士,五千名风暴狮鹫骑士,十二万名步兵,以及十万世俗部队在内二十三万部队,其中应大贤者卡达尔的要求训练的近一万的路维斯女神近卫队则是其中最精锐的部队——而这些部队确实也起到了预期的作用。
会战的大体过程是这样的——第一天双方的战斗发生在“黎明之城”城门,联盟在路维斯女神近卫队中的攻城部队支援下,顺利按照原有的计划在第一天便攻陷了城门;第二天,由于伊修托利军派出的刺客成功刺杀了路维斯女神近卫队中步兵部队的指挥官,使得联盟在第二天便将战线推进到世界树树冠的计划受挫,但联盟还是在第二天午夜完成了原有的计划;第三天在世界树顶端的战斗则完完全全是一场混战,经过三天不眠不休的战斗,双方士兵差不多都失去了理智,完全是靠已经接近于疯狂的意志来支撑肉体作战。
最后在联盟就要攻到“灵魂之石”法阵之前的时候,伊修托丽女神的“苏生仪式”仪式完成了,这场惨烈的会战才得以结束。双方在这场会战中死亡的总人数接近于三十万——根据伊修托利军总指挥理查德的回忆,当时的世界树就像是不断从树冠向四周洒落血液一般,将世界树和整个“黎明之城”染成了红色的修罗场。
在经过长达八年的苦战后,伊修托利军凭借着全军上下高度的互信、良好的训练、三人指挥小组和法师顾问团的出色指挥,再加上异常坚定的信念和不错的运气,终于取得了战争的胜利。这场战争留给后人的,除了令人热血沸腾的战斗、令人敬仰的英雄传说之外,更重要的是它留给后人很多意味深长的启示:
路维斯联盟并非亡于伊修托利军这一外患,而是亡于自身的内忧,这一点已经为人所公认,但是在之后的历史中,为何又有无数国家重复了路维斯联盟的命运?
理查德在近两千年前就已经建立了参谋本部的雏形,而为何毛奇元帅建立现代参谋本部制度时,会被人们认为是毛奇元帅的原创?
在人们看到路维斯联盟法王厅在西艾拉泽亚平原会战前为了眼前的私利而做出了错误的决定,失去了击溃伊修托利军最好的机会,最后终于失去了全部利益的时候,一定会唏嘘不已,但为何这种目光短浅的行为在我们的生活中却比比皆是?
或许,伊修托利军总指挥理查德回忆录中的一句话能够解释这些现象的原因:“有多少道德体系和思想体系经历了被发现、被忘却、被重新发现、被再次忘却、过了不久又被发现这一连续过程,而每一次被发现都给世界带来了魄力与惊奇,好像它们是全新的,充满了智慧。之所以会如此,并不是由于人类精神的多产,而是由于人类的无知。”
或许,通过阅读历史,我们可以少重复一些前人已经犯过的错误,而这便是我撰写这篇论文的目的——即使人类的命运陷入无法预测的螺旋,也强过一成不变的循环。
同人作品集 洁西卡·鲁恩[BY 绯红之殇]
路维丝历五零年的冬天。
北地阿特雷山脉的寒冰皇冠上,一名女子正和三名死亡骑士对峙,周围躺倒着另外三名死亡骑士,他们全部是被一击破坏了脊髓——尽管亡灵并不会因此毁灭,但是以生理学为基础的控制方式却使得这些躯壳瘫痪了——这是女子刚才的战果。
“我要见阿尔萨斯!”女子低声说道。从被巡逻的死亡骑士发现并与之交
战以来,她一直在重复这句话。
为首的高阶死亡骑士愤怒地瞪视着对方:这是一个明丽的女子,暗红色的披风包裹着玲珑有致的修长身躯,火红色的卷发映衬着英秀的脸庞和其上绯红的双眸,一把同样色调的双手剑反手挽在身后。就是这样一个女人,轻而易举地打倒了自己手下三名骑士。
突然,亡灵的脑海里闪过一个战士的名字:“‘火发灼眼’!?你是卡那多斯大陆鲁恩家族的洁西卡!”
“我要见阿尔萨斯!”红发女子再次重复,同时举起了手中的双手剑。
往生者们也不由握紧了自己的武器,然而就在这时,一个带着轻佻与傲慢的声音却让他们停下了后续的动作。
“不要出手,她是我的猎物!”
女战士的红眸仿佛被点燃一般,闪烁着炽热的火焰。循着声音望去,一名留着冰蓝色短发的巫妖和有着血色眼睛的死亡骑士正站在寒冰皇冠前,俯视着她。
那名巫妖显然有着敏锐的观察力,一眼就发现女子异样的神情:“阿尔萨斯,她是谁?”
“以前的仇人。”被询问者简洁而不明了地回答。
“如果对方是因为别的原因而来到这里,反而比较奇怪吧——我问的是她的身份,”巫妖的嘴角扬起一个嘲讽的弧度,“不过,我还是要对你的结仇能力感佩一下。”
“被人称为‘炎发灼眼’的洁西卡·鲁恩,‘不败’的鲁族家族的末裔,有着不逊于三大剑圣的实力——这是修炼‘云耀’之前的事情,”阿尔萨斯心不在焉地说着,双眼却一直盯着下方的女子,“那么,让我看看,这些年来你对于‘云耀’领悟了多少吧!”
他说着走下宫殿的台阶,来到一言不发的女子面前。死亡骑士们识趣地退开,并搬走受伤的同僚。
寒风呼啸着在两人间撒下飘舞的雪花。那蹁跹的洁白精灵,把洁西卡的思绪带回了三年前。
那天,也是下着这样的大雪呢……
※※※
当远行归来的洁西卡闻讯赶到决斗场地时,战斗已经结束。
深红的血迹是一片银白中唯一别样的颜色。骄傲的鲁恩家族成员,已经被挑战者全数斩于剑下,他们的鲜血,并没有成功捍卫家族的不败之名。
“鲁恩家族还真是没落了啊,不但死守着无用的剑斗气,还为了无聊的名誉倚多而战。”这个懒散的声音一下便点燃了洁西卡的怒火,并令她忽略了话中的涵义。
一个高傲的身影屹立在散布着尸体的竞技台上,那耀眼的锋刃在红色的背景下显得格外夺目,柔软的剑身则如水流般随风而动。
皇帝的“云耀”!洁西卡将愤恨的目光投向武器的持有者。接着,她的视线与地方目光交汇——那是一双血一样鲜艳、燃烧着白热火焰的眼睛。
“……‘弃雷者’阿尔萨斯!”女剑圣拔出了配剑,指着对方的眉心,发出了挑战“给你养伤的时间。一个月后在这里,我要用你的血来祭奠族人!”
“何必等那么久呢,‘炎发灼眼’之剑圣?”带着玩世不恭的微笑,红眸的青年跳下竞技台,举起武器,“来吧,我会让你明白,剑斗气是多么脆弱的东西……”
在云耀的技巧之下,战斗没有任何悬念。不到十分钟,“云耀”便品尝到失败者的鲜血。但让洁西卡意外的是,对方并没有打算杀死自己。
“不杀我的话,你迟早会后悔的……”倒在地上的红发女子低声说道。
“像你这么弱的家伙,连杀的价值都没有。”阿尔萨斯说着,将止血的药剂抛给对方,随后拿出一本薄薄的书。
“假如想找我报仇的话,就按照这本书上的记载去修炼吧。如果你能强大到让我满意的话,随时接受你的挑战。”
之后,洁西卡开始学习云耀。路维丝历四九年,在认为自己有挑战弃雷者的实力之后,她踏上了寻找阿尔萨斯的旅程。
※※※
“‘弃雷者’阿尔萨斯,那场决斗的的真相,我清楚了……是他们围攻你……在此,我为家人不名誉的行为,向你致谦。”说着,红发女子向亡灵深深地鞠了一躬。
死亡骑士没有任何表示,他知道这件事情还没有结束。
“但是……为了力量甘愿堕落,成为邪神的爪牙,根本配不上战士的称号!”洁西卡举起了双手剑,做出了剑士之间通用的“挑战”动作,“鲁恩家族的声名不能为你这样的人玷污,我必须去守护!”
“家族的名誉,这就是你的执念所在吗?”往生者脸上现出轻佻的笑容,绯红的眼眸里却闪烁着杀意“这种虚渺无聊的东西,居然成为你得到‘云耀’的动力——我当时真该杀了你才对。”
红发女子没有回答,只是挥剑发起了进攻——战士之间,本来就应该用剑来说话,自己的想法、愿望,就用剑来表达吧!
在洁西卡的剑锋切入对手的身体之前,出鞘的云耀闪烁起北地寒冰一般的光芒……
※※※
又一次完败。
不过这一次,失败者品尝到死亡的味道。
再醒来时,她已经是亡者了。寒冷的感觉包围着她的灵魂,死亡骑士坚强的身体,正因迷惘而颤抖起来。
“看样子,你已经醒了,洁西卡小姐。”一个慵懒娇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洁西卡扭头去看,一个巫妖正站在后方,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
“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高阶巫妖艾莱卡,理查德大人的副手。现在则代表梦琉来询问你的意志。”
“我的意志?”新生的死亡骑士带着疑惑重复道。
“你死亡的时候,梦琉感受到你的执念,所以赋予了你新的身体。现在,你可以选择是要加入寒冰皇冠骑士团或者离开,一切都由你自己选择。”
“邪神什么时候学会用这种方法收买人心的?”洁西卡冷笑了起来,“直接控制我不是更方便些吗?”
“邪神?!”艾莱卡有些惊异地看着对方,“看来你对梦琉的成见真深啊。寒冰皇冠骑士团最大的目的的确是达成梦琉的愿望,但是无论什么时候,个人的景愿都是放在第一位的。至于控制这种说法,更是无稽之谈——你所认识的阿尔萨斯被控制了吗?总之,现在如何选择,都由你决定,好好考虑吧,美丽的小姐。”说完,巫妖便准备离开。
“艾莱卡,等等。”女战士叫住了对方,却似乎一时不知道如何开口。
“……我的执念,梦琉她知道?”
“否则的话,也不会赐予你新的躯体吧。”巫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遵从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吧,我的小姐。”
梦琉知道……洁西卡心中顿时慌乱了起来。梦琉知道了一切,知道了她真实的想法,对阿尔萨斯的期盼和……爱慕。
即使明知这一切都不会得到任何回应,但自己依然喜欢上了那个偏执的家伙。而正是因为怀有这样的感情,才会在得知对方成为死亡骑士后那么愤怒。
当初,真的好想和他在一起,好想与他一同寻求力量的更高境界……
本来这一切都成泡影,而现在,则全部有了另一个开端。
谢谢你,梦琉。
※※※
当天,寒冰皇冠骑士团增添了第一名女性成员,名叫洁西卡·鲁恩。
同人作品集 光来自幽界(上)[BY 星之贤者]
混乱的年代。
神灵战争的弟三百个年头。
女神的战士们,坚信自己的正义与荣耀,为了女神也为了自己的信念而努力战斗。
支持着他们的,是正义,自由,荣耀,还有……和平。
无惧死亡,不畏痛苦,为了梦想而战斗。
没有疑问,那是毫无置疑的,为了理想而发生的纯粹的战斗。
讽刺的是,在近十多年的战斗中,他们带来的只有死亡与黑暗。
成千上万的村庄与城市在战争中被摧毁,数以万计的人民流离失所,在生与死的边缘徘徊。
为了和平而战,但是带来的只有痛苦与死亡。
三百多年了,战争没有停止的迹象,和平依然遥遥无期。
燃烧的村庄,破碎的房屋,散落的骸骨,腐烂的尸体,在大陆上随处可见。
更为可怕的是瘟疫,热病,毫无迹象,一旦传染之后,一两个小时就会死去。
而死去的,与活着的人们的怨恨,引来了幽界的恶魔。
恶魔们杀死了更多的人,激起了人们更强的怨恨,于是,更强更多的恶魔进入了这个世界。
而神的战士们,为了中止战争,则更加激烈的战斗着。
在这样的恶性循环下,世界的平衡,已经濒临崩溃。
天空在悲鸣,大地在恐惧。
闪电在云层中翻滚,被大火烧毁的房屋与被秃鹫啃食的遗骸散落在地上。
灰色,扰动的天空,闪电自天空劈下,仿佛是对临死前人们的不忿的响应。
废墟般的村庄,瞬间被红绿的大火吞没。
火光照亮了夜空,在大地上蔓延。
熊熊燃烧的火焰中央,空间扭曲了,在歪曲的界限中,不应存在的存在,正在借着无边的怨念,尝试突破界限的束缚。
只是,世界的法则是不会允许这样的行为的。
对于幽界的魔王来说,穿越界限的条件是三界的交汇点,但是实际上,在穿越交汇点时所受到的压力,是远远超乎想象的,如果无法突破幽界的束缚力与灵界的抑制力,那么,即使有着凭借这怨念形成的三界交汇点,魔王也无法以实体存在的形式踏入现世。
一正一反的力量在空间扭曲的界限中抗衡,扭曲的螺旋从内部不断的延伸,而扭曲空间之外的空间,则缓缓的将业已打开的空间驳回原状。
在这交锋中,胜利的天平转向了三界的界限。
幽界的魔王愤怒的怒吼声从已经打开的界限中传了出来,但是空间无视它的怒火,整个扭曲的地域以缓慢但是稳定的速度被驳回。
到了最后,扭曲的界限只剩下了一个针尖般的小点。
就在整个空间即将完全封闭的时候,另一股力量介入了这场角力。
另一股来自幽界的力量。
原本占绝对优势的抑制力,瞬间被撕裂,整个空间犹如破碎一般,产生了无数的漩涡。
悲鸣的天空洒下了泪水,恐惧的大地不停的脉动,似乎那个扭曲的黑色漩涡要将一切都吞噬,似乎那个空间就是世界的中心。
在瓢泼的暴雨,狂暴的地震中,一个男人从灰色的漩涡中出现了。
看不清楚他的样子,因为他被浓重的黑暗包围着。
漆黑的男子,抬起头,仰望着从天空倾泻下的雨滴,仿佛是在审视整个世界。
过了一会儿,他似乎厌烦了漫天的雨水,微微皱了皱眉,然后伸出手。
瞬间,所有的声音,光线和空气都急迫的赶到他的手中,随之,他微微将手向无限的青天。
银色的光柱无声地冲天而起,贯穿苍穹的同时所带起的气流,驱散了漫天的昏暗。
彻耳的闪电,遮天蔽日的乌云以及纷飞的雨水,都在瞬间消失。
乌云从中间被分开,形成螺旋的形状,而正中央的空洞,正是那个男子所在之处。
男子抬起头,闪耀着夺人魂魄的双眸恰巧对着空中的一轮圆月。
在皎洁的月轮之侧,有着一颗晶莹的红色之星。
男子的嘴角微微的上翘,然后转过身来,他的背后,扭曲的空间已经消失,满地的残骸早已在刚才的对抗中化为粉末,而在破碎的大地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红衣的少年。
和漆黑男子瞬间敛去的气势不同的是,少年身上散发的是紧绷的能让人窒息的,宛如出鞘的利剑一般的锋芒。
漆黑的男子颇为无奈的说:“原来是个小鬼,才这么点力量就妄想穿越界限么?”
红衣的少年不甘心的紧绷嘴唇,一言不发。
“刚才要不是我及时赶到,你就要浪费掉我收藏了十年的交汇点了你知不知道?”黑衣的男子教训着,声音中充满了威严:“你的名号?”
红色长发的少年抬起头,面目出乎意料的清秀:“在询问对方之前,不是应该首先报上自己的名字吗?难道你连这点礼节都不知道么?”
“礼节?”漆黑的男子顿了顿,似乎听到什么好笑的东西一样放声狂笑起来:“哈哈,哈哈~~!”,然后低着头对红发的少年投去不屑的目光。
“你这个连位阶也没有的魔王居然胆敢反问我的名字~,啊?”漆黑男子的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势,足以让人失去意识:“你是谁?不说的话别怪我把你打回幽界去,就是现在!”
无法抵御这汹涌澎湃的气势,少年不得不报出了答案:“我是『天坏劫火』的阿拉斯托尔,是刚突破魔王等级的虚空恶魔。”
“切,才刚突破魔王等级,名号居然果然没有什么美感,才这么点实力就想来现世?小心回不去,把整个存在都丢在现世,”漆黑的男子朝着红衣的少年鄙夷的说,“你能感觉到现在的现世有多少强大的亚世界居民么?”
红衣的少年闭起双眼,瞬间又慌张、惊讶的睁开。
“虽然我不知道具体是怎么样,但是肯定是女神弄的把戏,而且还是两位女神之间的牺牲品,哼哼,可惜对于我来说,最重要的只有enjoy my time!”漆黑的男子看着少年,同时讽刺着不再场的两位女神。
“目前我们的时间只有不到十天,想要探索整个现世根本不够,”漆黑的男子遗憾的说着,走到了红衣的少年身边,“你也知道,延长魔王在现世逗留时间的唯一办法就只有获得拥有强大元素之力的物品。”
漆黑的男子伸出破开天空的手,指着不远处的平原:“我可以感觉的到,可以说是现世最强的元素(拥有元素之力的武器叫做元素),即将在那里诞生,而现世目前的50多位亚世界存在,想必一定会来争夺这把元素,而其中,以你的实力,是一点可能性也没有的。”说出残忍的话之后,漆黑的男子笑着说出了答案:“所以你还是逛个几天之后就直接回去吧!”
漆黑的男子说完之后,不理睬发呆的少年,转身就朝着刚才指着的平原地带走去。
就在他离去之后,红衣的少年也站了起来,踩着满地的残骸,也踏入了无尽的黑暗中。
夜色中,一个身影在快速的朝着联盟的边境移动,……而跟在他身后的……
……则是一位红衣的少年,魔王『天坏劫火』。
神迹之都,大鲁尔德的时间之图书馆中,时间的守护者在不停的写着。
突然的,他合上了正在记叙的编年史,打开左手边有着精致花纹的书柜,取出一本考究的编年史。
这是唯一的一本,书写了万年都没有写完一半的编年史。
时间的守护者翻开书页,看着这本特殊的编年史中最近的记录。
拉克斯历234年4月23日,风花降临于现世最靠近天的地方,有着『金发少女之泪』之称,位于罗伦山脉东部的珠穆朗玛峰。
拉克斯历279年5月3日,风花与初始『真白』融合,获得神之名,风花真白。
拉克斯历309年9月15日,风花真白之守护者出现,拔出了风花真白制作的,能召唤灵界火元素之王伽俱士的元素──宝輪。她的名字叫鴇羽舞衣。
拉克斯历313年10月21日,神灵战争开始。
时间的守护者叹了一口气,提起羽毛笔的尖端,开始书写。
一个黑影出现在他的面前,图书馆的戒备不可不算是严密,但是,对于出现在时间的守护者面前的那个身影来说,门闩和锁根本不算是什么。
“你来了,拉克斯之守护者。”时间的守护者头也没抬,继续的写着。
不老不死的最强剑士,融合了幽界魔王力量的新人类,大和吉良,女神拉克斯之守护者,神剑──『自由』的拥有者。
“已经那么多年没有在这本编年史上写东西了,这次是……?”
时间的守护者没有说话,将书本翻到正在书写的那一页。
“这会影响到那对元素的完成么?”
“我只是历史的记载者,而非预知者,这点你知道的。”
剑士沉默了一会儿,露出了短暂的笑容:“多谢你了,不死的记录之人。”
房间里突然只剩下了时间的守护者,他叹了口气,将书本放回原处,再次拿起原先写了一半的编年史,开始书写起来。
拉克斯历658年4月11日,终结神灵战争的希望,那光,来自幽界。
风华学院
蔚蓝的天空下,赤红的玫瑰花瓣随风飘舞,混杂着百合与月季的花园中,有着白色头发的少女,坐在轮椅上,她将几朵距离最近的月季捧到自己身前,闭上双眼,全身心的感受着这自然的魅力,她的脸上带着沉醉的表情完全融入了花的世界。微风悄悄的带着她的白发飘动,伴随着漫天飞舞的玫瑰以及花园中正喷着水的水池,不禁让人看的入迷。
似乎是察觉到了来访者,少女身后的有着红色长发的仆人将轮椅转了过来,少女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才睁开双眼凝视着面前的来访者。
“塞鲁哥,舞衣,你们终于回来了!”红色长发的仆人推着轮椅,将女神送到二人的面前。
“啊,真白,我们回来了。这次这么急的找我们,是因为那个元素的事情吧?”身穿蓝色的礼服,有着黄|色长发的中年男子,名为塞鲁哥·王,女神的代言人──舞者团的团长,而另一位有着褐色短发,银色瞳孔的黄衣少女,则是名为『水晶之舞者』的,女神的守护者,鴇羽舞衣。
“恩,有一点,毕竟那是用我和拉克斯的灵魂结晶制作的元素,它能有多么强大的元素之力,不用想都能知道。”女神银铃般的声音在花园中响起,然后,女神露出复杂的神情:“但是,现在我最担心的,还是那两块石头……”
“您是指蒼天の青玉与漆黒の金剛石么?”塞鲁哥敏锐的观察力早就发现了女神一直关心的问题,女神轻轻的点了点头,发出语气中带着感慨:“舞姬这种悲哀的存在,是为了新世界的建立……而技术的灵感,则来自那最初的宝石──蒼天の青玉与真白の金剛石。”
“凭借女神的力量,将现世拥有元素之力的宝石,与灵界的纯粹之力融合,而获得认可的少女,将可以使用灵界之力,而悲哀的是,作为媒介的,是少女最重要的人……”舞衣有些伤感的说,但是立刻就被塞鲁哥坚定的声音打断了:“但是为了新世界的诞生,牺牲是必要的,真白陛下,在目前的局势下,解封蒼天の青玉与漆黑の金剛石的力量,是再合适不过的了,”作为女神的忠诚信仰者,塞鲁哥的信念无比坚定:“新的继承者已经决定了,蒼天の青玉将由蕾娜的女儿接任,而漆黑の金剛石,唯一被它选上的则是妮哪·王。她们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去抢夺那柄即将现世的元素。”
“舞衣,其余的舞姬的元素之石,都是由我融合祈祷之力制作的,唯有这两块石头,是最初的灵界之力溢出的产物,你要小心。”女神忧虑看着自己的守护者,而舞衣则报以微笑:“没事的,真白,有我在,没有问题。我一定会把那柄由你灵魂之石制作的元素带回来的。”
两位神祗的灵魂之石制作的元素,将会影响到整个战争的局势,而最终,那柄尚未出世的元素,究竟落入谁的手中哪?
究竟是大和吉良神剑的锋刃更锐利,还是鴇羽舞衣烈焰的跃动更炽热?
抑或,获得胜利的,将是……来自扭曲虚空魔王的……执念?
【时间的守护者的感想】好吧,我承认我最喜欢的就是舞HIME和舞乙HIME了,不过这篇同人审核的过程中没有黑幕,真的-v-
同人作品集 无坚不破,唯快不破[BY 炽天之羽翼]
众所周知,魔幻的世界,不遵守现实世界的物理学定律,也无视现实世界的生物学。
但是毫无疑问的是:魔幻世界的作者们都生活在现实世界!魔幻的设定也都是架在现实世界上的。
任何人类都无法摆脱环境的影响,无论是正面的还是反面的,都有环境的影响。时间是个人类——这个也貌似毫无疑问的。
目前,《死亡骑士》的正传+番外篇里有出场的,公认的最强大的战士是皇帝雅加西,皇帝也差不多是“人”所能达到的极限。火元素之王美露基迪克?敢于提这个家伙一律无视,坚持提这个家伙的大脚踢飞。
“高阶剑士一次呼吸的时间被称为‘分’,其十分之一被称为‘秒’,接下来的十分之一是‘系’,然后的十分之一是‘忽’,再然后的十分之一则是‘毫’,而‘毫’的十分之一就是‘云耀’。那是与闪电相等的速度。在‘皇帝’雅加西所创造的剑术中,‘云耀’所具有的含义则是集中力与速度的最高境界与完美协调。”(第二部,黎明,十一章,别样的旋律,罗兰)
平静时,正常人成年男性呼吸,平均12—18次/分钟,女性快2—3次;人体活动加强,呼吸频率和深度都相应增加。 经常锻炼的人由于身体适应能力较强,其呼吸显得平稳、深沉、匀和,频率也较慢,安静时呼吸频率为7~11次/分钟。
在魔幻世界里面的高阶剑士,估计扁一个奥运击剑冠军不成问题。因此我们可以估计高阶剑士的呼吸频率大约在6—7次/分钟左右。也就是所所谓的“分”大约在9—10秒左右,其十分之一称为“秒”,和现实世界基本相等。“云耀”也就是万分之一秒。
“那是和闪电相等的速度”,如果按照其在一云耀之内刺出一剑,手缩在胸口处平端刺出,剑尖的移动也就是一只手臂的长度。如果人手下垂执剑向正前方刺出,移动一个1/4圆,大约是(1/4乘以3.14乘以手臂加剑刃)的长度,实际可能更少。
一只手臂多长呢?按照《死亡骑士》的人物设定:罗兰178厘米,皇帝185厘米,阿尔萨斯187厘米,莫巴帝195厘米。人身高和两手臂平伸的长度相等,也就是说,从正胸口到指尖在90—97.5厘米,扣掉半个胸口+半只手掌的长度,大约20厘米左右,也就是最多不到80厘米。
一把长剑,剑刃一般不会超过一米,大剑将近一人高,考虑挥舞、间柄的问题,剑刃长度也就一米五左右!
如果是长剑平刺,80厘米乘以一万,大约是八千米/秒。如果是提大剑刺,1/4乘以3.14乘以(80厘米+150厘米)=1.8米,1.8米乘以一万,不过1.8万米/秒罢了。即使是来个圆斩,抡一个圈,也不过是7.2万米/秒。也就是说速度大约在8千米/秒-7.2万米/秒之间。
电的速度是300000000米/秒,也就是3亿米/秒。由此可见,如果不是魔幻世界的闪电速度变慢了,就是云耀其实没有夸耀的那么快。不过毕竟是还以呼吸作为计时单位的世界,我们对他们的精确程度要求也不能太高了-_-。尤其说出此话的罗兰本人还是一个典型的四肢发达XX简单的剑士…………
不过事实上即使是火焰之王美露基迪克的速度也不可能达到那么快,所以如果不是罗兰白痴到搞错了单位换算,那么也就是在以云耀来形容速度快。
据时间的里设定,皇帝一分钟出拳的次数能达到400次。皇帝身高185厘米——在正常人范围之内。手臂不会超过70厘米,一次出拳收拳的距离在1米左右。通常状况下,音速是314米/秒,因此估计皇帝的出拳的极限速度能超过音速,但是考虑到出拳收拳的加速减速问题,因此拳速的峰值最高达到两三倍音速也是有可能的。
出剑的频率应该比出拳略慢一点。毕竟剑不是本身的一部分,要考虑剑的落点什么的。即使真的100%人剑合一(对于皇帝这样级别的战士简直是一定的),也要考虑剑的质量吧——注意是质量不是重量,即使消除了重量,质量还是存在的,貌似很多奇幻作者无视消除重力物体的质量的。但是由于剑的长度,剑尖部分的速度在很多情况下,要远远超过手臂的速度——不可能每次都是直刺吧,因此云耀级别的战斗,剑的速度是一定会超过音速的。
现实世界里的一些舞鞭高手也能轻易地把鞭梢速度突破音速,甩出的脆响就是鞭梢突破音障引起的。但是长剑毕竟不同于鞭子,不过魔幻世界也不同于现实世界,因此魔幻世界的高手们也能把长剑挥舞得突破音障。但是速度越快,所要面对的阻力也就越大,精王剑·云耀能无视这种阻力,因此也就能更轻松地在音速的空间里自在地挥舞。可以说,精王剑·云耀是精通云耀的战士专用的武器,不是像绯莲、霜恸那样即使菜鸟战士也能像模像样地挥舞的武器。
一般的高手,估计也就是仅仅把长剑挥舞的更快以击败斩杀对手,而精通云耀的绝顶高手则在音速的空间里挥舞长剑。一般的战士最多凭依着知觉反映把长剑突破音速斩杀敌人,而精通云耀的战士在音速的战斗中思考计算战斗,以无限的思维支配有限的速度——因此在精通云耀的战士面前,一般的战士即使把剑挥舞的再快,也是笨拙而有迹可寻的,可以说处处破绽。
貌似离题了,再说回来。
在现实世界中,神经传导速度主要取决于轴索的直径与髓鞘化的程度。就具有髓鞘的神经纤维而言,传导速度(m/s)大约为直径(μ)的3.7倍;例如,一支大的(20μ)有髓鞘的纤维,其传导速度接近75m/s.直径为1~4μ的无髓鞘神经纤维,其传导速度为1~4m/s. 反应。一般人的正常反映时间在0.3秒左右。
一般来说人类的反应时间包括:信息接收传送到大脑+大脑处理出决定+信息传出,三个部分。而神经传送资料的平均速度也不过五六米每秒。第一个和第三个速度是天生的,随个人略有差异,但是绝大多数时候这样的差距是可以无视的。所以一般意义上的缩短反映时间是缩短大脑处理信息时间。
人的五感里,视觉、听觉、嗅觉、味觉都在脑袋上,就大大减少了信息传入时间。这个大概也是生物优胜劣汰的结果吧。
经过锻炼的人在处理相关的事物的时候,反映时间可以大大提高。到达一定程度后,再锻炼,反映时间也是很难提高的,这时候怎么办呢。
魔幻世界的战士们就通过平时的训练,成年累月的训练令剑术深深地烙印入战士的体内,在遇到危险的时候便会自然而然地做出反应。形成一种条件反射,这样就令战斗中的战士反映出剑速度大大提高。
但是渴望更强的战士们寻求更强大的剑术,云耀也因此诞生,在强大的战士们挥舞超过音速的长剑的同时,冷静地思考运转长剑。
这其中的差别就好比小学生和大学生一样的差别。一般的强大战士,以条件反射来提高出剑速度,精通云耀的战士以绝对的反映思考速度来支配长剑。
由此可见,魔幻世界普通的战士反映思考速度虽然可能比现实世界的人类速度快上许多,但是还是在一个数量级别上。而精通云耀的战士的思考速度则远远超出现实世界的人类。
在音速之刃的挥舞中思考计算!
而信息通过身体传播是有速度、要时间的,怪不得需要反映时间的盗贼类职业大都身材矮小呢——反映时间大大地占优势啊。跑题了,再说回来。
最烂的战士只知道挥动整只手臂用尽全身的力气砍人,高明点的战士知道运用手肘来刺击,优秀的战士能运用手腕来使用长剑,皇帝这样的战士恐怕要连手指都要用起来吧…………
从长剑挥出到通过眼睛观察到,在音速的世界里面我们可以无视光的传播时间。眼睛到大脑的信息传播几厘米总有吧,然后信息从大脑正确传播到手上,皇帝这样的身高,手臂+肩膀+脖子的长度1.2米总有吧。
如果要在音速之刃的挥舞中计算改变自己手中长剑的轨迹,那么意味着神经传播的速度也至少要在音速之上。1.2米/(314米/秒)=0.0038216560509554140127388535031847秒。也就是说,皇帝的反映时间最多不会超过0.004秒。而实际的反映速度要更快,毕竟计算思考也要时间的。
果然是皇帝,非正常人类啊!敬佩的五体投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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