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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孤皇 5

?北孤皇背着公子夜一口气奔出了棺材村,原路返回是不行了,南凉都北杀盟北孤皇看着北面心中有那么一点挣扎,但最终朝相反的方向而去。

血落了一路,北孤皇感觉背上的人气息减弱,身体也开始慢慢变凉,不禁又皱了皱眉头,他好歹是个刺客盟的杀手,怎么现在开始救人了?肯定是哪里出错了,如果被老二老三老四看见了还不被他们笑死。

北孤皇眼尾扫向背上的人,“喂!死了没?死了我就把你埋了?喂喂!”

他喊了半天也没回答,“算了,还是埋了算了。真麻烦。”

他自言自语,公子夜眼脸动了一下。

“总归要有人死,你这样做又有什么意义?”朱红大门前,女子垂眸浅笑,像是在自语,然而她的话却是说给公子夜听,她的衣服已被染得血红,但那些血都不是她的,她笑,一直在笑,却没有一个真正发自内心的笑。

公子夜拔出尸体上的剑,看着剑身上的血,“也许如你所说,我只想让自己好过一些。”

“呵呵……”女子轻笑,抬头看向满院尸体,尸体中,公子夜一语不发,女子转身,只留下一句:“原来你也会自欺欺人。”

“自欺欺人……”

朱家庄园上下三百余人,无一幸免,只是为了找鬼器,结果还是徒劳无功,即便如此,鬼门也不会放过一个活口。

地上的血红的刺眼,渐渐氤氲开了,一个、两个、清晰又模糊的面容,公子夜怔怔的看着地上散开的血,脚腕蓦地一疼,一只染血的手忽然抓住了她,她浑身一个激灵,连忙挥剑斩下。

“嘿嘿……”

公子夜大惊失­色­,就见满地尸体忽然纷纷爬了起来,嘿嘿冷笑,那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冰冷笑声一声声剜进她的胸口,公子夜倒吸一口凉气,脊背窜起一股冷气,抬头,却见她的剑竟寸寸断裂,一双白皙的手抓住她的手腕,抬头,是一张染血明媚的笑脸nAd1(

“啊!”

公子夜认得这个孩子,朱家庄园最小的孩子,只有十岁,“啊、啊……”

她想开口,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朱家大门就在眼前,竟在此时缓缓关上。

不要关门!怎么回事?他们明明都死了,怎么回事?

公子夜心底大喊,已死的尸体渐渐向公子夜靠拢,猩红的血,诡异的笑,一下子扑向公子夜。

“啊、啊……”

北孤皇试了试她的额头,很烫,摇了摇头,出去又打了盆水,换了毛巾,北孤皇又苦恼了,他这么一个杀手已经照顾了她一夜,这也太不像他的作风。

本来可以很快离开北荒原,但因为她伤势过重,只得在迷谷石林暂作休息,迷谷石林地处险峻,是个藏身的地方,并且是刺客盟杀手的隐秘落脚点之一,北孤皇做梦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这地方会派上用场,更没想到还是为了救人?

可笑啊!

北孤皇在屋里转了两圈又转回床边,公子夜昏迷不醒,一直在梦呓,看似很痛苦的样子,北孤皇皱了皱眉头,手摸着刀柄,叹了一声,离开。

北孤皇前脚刚出门,抬眼就见一人笑眯眯的站在对面,登时两眼一黑,心底默念,幻觉幻觉,然后转身打算进屋。

“你这进去了可就再也出不来了!”北孤天皮笑­肉­不笑的开口道,一身灰白长衫,器宇轩昂,丰神俊秀。

北孤皇心底一凉,无可奈何的硬着头皮回过身来,北孤天二十出头的样子,抱着胳膊一副饶有兴趣的看着北孤皇窘迫的模样,北孤皇横了他一眼,问:“想怎么样?”

“大哥你这话问的问的奇怪,我又能将你怎么样?我应该问你,你到底想怎么样?”话一开口,北孤皇愣了一下,北孤天大步走来,绕过北孤皇朝里屋走去,北孤皇恍然回神,喝道:“站住,这是我的任务nAd2(”

“如果上面让我来接替你呢?”北孤天止步,侧头,目光如刀。

北孤皇摇头,“不可能,你回去吧!我知道该怎么做?”

“哈?大哥……你变了。”北孤天轻叹一声,以往的北孤皇做事­干­净利落,速战速决,不愧于他们四人的老大,而今,竟然会为目标做到这般田地,这哪里像杀手做的事情?

“大哥,是你教会我杀手的无情,这次是不是该让我这个小弟反过来教一教你?”北孤天继续朝屋内走去。就见北孤皇身形一晃,就听当的一声,北孤天被震退出数步,北孤皇横刀而立,面如冷霜,“我说了,这是我的任务。”

刚才那一刀力道不轻,震得北孤天虎口发麻,可他还是默不作声的收了刀,笑问:“大哥,其实我一直没有忘记绮儿,我想你也不应该忘记!”

绮……儿。

北孤皇握刀的手生生一颤,过往记忆纷沓而至。

“我以为没了绮儿我就再也活不下去,可是当你杀了她,我还是挺了过来,你说过,杀手的无情就是要从绝心开始,如何绝心,就是让活着的心死一次,让死去的人永远的活在心里,我做到了,这是你教我的。”北孤天一字一句的说,北孤皇的刀缓缓垂下。

“绮儿……对,我杀了她。也许,这就叫做报应。”北孤皇静静的说。

“不,如果没有你杀了她,我就不会绝心,北孤天也早就死了nAd3(”北孤天将目光移向屋内。“你下不了手,我可以帮你。”

这回,北孤天并没有朝屋内走去,而是看着北孤皇,北孤皇的刀虽然落下,手却还是紧紧握着刀柄,松不开手,或者说放不下心,脚挪不开,像是被定在了原地,公子夜与他根本没有关系,她是他的目标,可为什么一路走到现在他会有一种莫名的情愫,舍不下,不忍杀,为什么心底会隐隐希望一直这么跟她走下去?这不是北孤皇,北孤皇不应该是这个样子。

“大哥!”

“离开。”北孤皇低头冷喝。

“你想清楚。”北孤天最后警告。

北孤皇又重复一遍:“你走,不要告诉老三老四。”

“哈哈……”北孤天忽然大笑,“大哥,你果然变了。老三老四早就来了,难道你感觉不到吗?”

话音落,北孤皇又是一惊,目光横扫,看不见一人,也感觉不到一人,他们真的来了?北孤皇不敢肯定,目光落到北孤天身上,北孤天苦笑:“你心乱了,自然感觉不到他们。”

“不,你们早已超越我。”北孤皇淡淡的说。

北孤天冷笑,“超越这样的你,并不是什么光荣的事。”

说完,转身就走。

“你……”北孤皇张口舌结,想说的话似乎从脑中一闪而过后就消失无影,话到嘴边的无声,只得看着北孤天渐行渐远的身影。

如果当初他没有杀绮儿,那会是怎样的结果?他自以为是的帮助,直到今天才明白那是对他致命的伤害,人活着,心死了,那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北孤天?真的如他所说的那样快乐吗?真是可笑,作为杀手,怎么会有快乐?

迷谷石林深处的确让人难以发现,但相对着,两人也错过了最佳逃出北荒原的机会,北孤皇估计他们此时已经被奴营包围,贸然出去必死无疑,公子夜昏迷了三天,第四天才退了烧,不过身体还是相当虚弱。

“你为什么没有走?”公子夜睁眼看到北孤皇后脱口就问,北孤皇错愕,半响才凉凉的回道:“出不去,被你拖累了。”

“你完全有能力独自离开。”公子夜看向别处,声音突然软了下来。

北孤皇一时也找不到说辞,她说的没错,但是到如今,为什么他会做出这一系列反常的举动估计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沉默,尴尬的沉默,公子夜不知在想什么,北孤皇也一时哑言,良久,公子夜长叹一声,“这里是哪里?”环视四周,公子夜记得北荒原中只有棺材村一个落脚点,而她现在明显在一个布置简单甚至可以说有点简陋的茅屋内,明媚的阳光顺着屋顶的缝隙零星的撒了一地,摇曳生辉,公子夜目光一直落在地上,与北孤皇一样,两人看着一处,又各有所思。

“这里是迷谷石林,算是比较安全的一个地方。”北孤皇回道。

公子夜“嗯”了一声,道:“你走吧!”

“去杀了忌衣红也没有关系吗?”北孤皇反问。

公子夜抬头,半嘲半讽的望着他,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她忘了,不过一路被他背回来,虽然那时她处于半昏迷状态,但还是记得,“你的目标根本不是她,所以你不会杀她。”死到临头也不必再忌讳什么,回想起之前的那场噩梦,也许真是的自己的报应到了, “看来这趟,我就是来寻死。”

“哎……”被识破的北孤皇一声长叹,整个人反而轻松了,“你就这么急着求死?那我当时还真该取了你头去复命。”

“现在也不晚。”公子夜打趣道。

北孤皇仰天又是一声叹,“无奈啊无奈,我们这回还真是出不去了,我可不想被人­射­成筛子。”

“你是指奴营十三奴上之一的婵小奴?”公子夜下意识的按住胸口,这箭再入半寸她就没救了,十三奴上中擅长弓箭的也只有她了。

“哦,十三奴上啊!”北孤皇若有所思。

迷谷石林出口怪石嶙峋因此得名,婵小奴得到消息率领部众埋伏在这里,她看起来也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只是从小生活在奴营,接受严苛训练才侥幸活到现在成为奴上,而现任的十三奴上有一半以上都有她的经历,殉奴真是个例外。

婵小奴摸着手腕上的伤,已经记不起这是第几次,每次一不小心碰到他都会惹得他勃然大怒,然后一刀下来,难免受伤,十三人中也只有她受伤次数最多,也让其余人最难理解,为什么她还情愿的跟他一路?

“……傻兔子。”婵小奴喃喃自语。

“婵姐?”

婵小奴回过神来,不禁笑道:“鹃?你怎么还在这里?”

鹃长着一张漂亮的娃娃脸,比婵小奴看起来小些,实则两人年纪差不多,鹃见婵小奴一直在出神,略微担忧,“你还在想着他,真是不要命了呢?”鹃说的语重心长,一点也不符合她的年纪,婵小奴歪头略略一思,笑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有见过他帽子下面的样子吗?”婵小奴忽然问鹃。

“老妖怪有什么可看?”鹃眉头微蹙,气不打一处来,一个年龄将近五十,这么多年来没有丝毫变化的妖怪,除了这个词她再也想不到其他原因,她恨不得离他远远的,却始终不明白为什么婵小奴一直要跟着他。

婵小奴苦笑,摇了摇头,鹃不喜欢傻兔子,可以说奴营上下没有一个人愿意和他呆在一起,但她就愿意,只是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情,“如果这世上真有妖怪,我倒愿意他是。”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鹃厌恶的打断她的话,目光落到婵小奴受伤的手臂上,心疼道:“恐怕有一段日子不能拉弓了吧!”

“其实也只是些皮外伤,没事的。”婵小奴笑着解释,不自觉的背过手去。

鹃横了一眼她,哼道:“皮外伤?伤到筋骨也算是皮外伤?”

“好了好了,反正我没事,你还是回去吧。”婵小奴不想再讨论这个问题,催促鹃离开,鹃虽然是婵小奴部下,不过两人关系亲如姐妹,“没事,真的没事。”婵小奴见无动于衷的鹃,又甩了甩胳膊,鹃见状,连忙制止,“好好、我回去还不行吗?你小心,杀不了鬼门那女人就回来,我们以后有的是机会。”

“好。”婵小奴爽快的答应了。

鹃叹了声,无可奈何的走了。

北孤皇 完

?在来北荒原之前,公子夜就没打算活着回去,如今更是如此,她不明白为什么北孤皇不走,更没想到其实北孤皇自己也不明白这个问题。

为什么?

一个为什么或许能得到一个答案,但也有可能得到更多的为什么?没有答案的答案,只有更多的问题,既然没有结果,又何必去追究如何开始。

公子夜忽然怀念起以前在鬼门的日子,想起最后一次见忌衣红,她或许已经逃到安全的地方了,天大地大,真的好好躲藏起来也找一个人谈何容易?

只是她没有想到,她也在鬼门的算计之中,更没有想到,她前脚一走,后脚便有人找上了忌衣红,至于忌衣红的结果……不言而喻。

“我可以有情有义,也可以决心绝情。”

脑中忽然闪过飞蝗在朱家大院中说过的一句话,一点也不在意满身不属于自己的血,红白交错,浅笑自然。没有丝毫杀气,就连杀人的时候也是一样,公子夜没由来的打了个寒颤,看向窗外。

“走吧!”公子夜脸­色­苍白,神­色­憔悴的走了出来。

北孤皇觑了她一眼,半响,又问:“你确定这么做?”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公子夜淡淡的说,复而,又顿了顿,补了句:“我不想欠别人人情。”

“好。你自己要找死。”北孤皇二话不说,爽快答应,便看也不看他直径走了出去。

公子夜点了点头,随后跟上。

要穿过迷谷石林必须经过嶙峋岩,嶙峋岩才是真正的迷谷石林,北孤皇曾来到这里打探过,遇见了几名奴营青衣,并且这里是通往凉都的唯一通路。

就见荒草萋萋,炎炎烈日下,怪石嶙峋耸立,除非对此地非常熟悉,否则,进入不被­射­死,也会被困死nAd1(

公子夜独身入石林,警惕四周,暖风扑面,她感觉眼前有些恍惚,失血过多又伤势未愈,这么暴露在敌人箭雨之下,只能做个活靶子。

时至晌午,烈日炎炎,这几日都是这种高温炎热的天气,公子夜强撑着一口气进入石林,四周静的有些古怪,蝉鸣鸟叫不乏但就是多了一种令人惶恐的气息☆可怕的敌人往往是你知道他的存在却又不知道他到底在哪里?公子夜心是慌得,作为一个杀手,她本应该不怕死,但并不代表她不怕活活等死,那种任人宰割的感觉,让公子夜每一秒都在惧怕又期待着死亡的来临。

“只有一人?”暗处的婵小奴眯了眯眼,下属随即问:“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婵小奴沉吟片刻,她已猜出对方在打什么主意,如果她不放箭,公子夜会离开,北孤皇身手不比殉奴真差,也不是她能应付的角儿。她以为熟悉这里的只有奴营,没料到作为杀手盟的人,北荒原也在他们的势力范围,婵小奴想到这里,挥手道:“放箭。”

指示一出,羽箭铺天盖地,公子夜嘴角扯出一个苦笑,即便有伤在身,她也不会坐以待毙,就见她快速挡下一波攻势,闪身躲到巨石后,借着这里的特殊地形,边战边躲。

“啊!”就听左面岩石下一声惨叫。

北孤皇啐了一句,一刀断了他的喉咙,跟着,两名青衣把剑同时挺近,北孤皇抬眼,转身,刀锋凌厉的划过两人手腕,就在两人还没来得及惨叫就见白芒一瞬,北孤皇的快刀竟在一瞬间同时割断了两人喉咙,之后,就听两声清脆,两人长剑落地。

此时,北孤皇长长舒了口气,就听“咻”的一声。北孤皇连忙回招,闪身躲到一块巨石后面。

一时间,万籁俱寂,公子夜在听到那声惨叫后也躲了起来,胸口再次被血染红,她喘息不已,背靠巨石,血一滴滴落在地上,汇出一朵朵鲜艳的红花,公子夜侧耳聆听,紧握长剑,她与北孤皇一南一北,一前一后,北孤皇听到不到声响,倒有些着急nAd2(因为有两种可能,一是她藏了起来,二是她死了。

为什么对于她的生死他会这么在意?北孤皇的心又乱了,正在此刻,身后两名的青衣正慢慢靠近他躲藏的巨石。

不远处,婵小奴冷冷的盯着两人,示意动手。

如果她能拉弓的话,那在北孤皇暴露的一瞬间,她就有把握将他­射­死。

“注意了。”她提醒左右,两面各弓箭手拉弓弦箭,蓄势待发。

“一、二……”北孤皇心底默念。

“三!”

两名青衣一左一右长剑刺来,北孤皇抽身急退,刀锋一转朝着一人刺出,跟着又一个侧身避开剑锋,在对方还没回过神来时,一刀划开了他的喉咙。

“嗖!”

羽箭疾飞,破风而来,北孤皇来不及躲开,头顶忽然一亮,跟着他想也不想提刀迎上,就听当的一声,羽箭咻的从他颈侧划过,北孤皇脊背一凉,利落的­干­掉另一个人,另一支箭咻的从他的左腿穿了过去,北孤皇疼的倒吸一口凉气,闪身又躲到了巨石后。

“暗箭难防啊暗箭难防。”北孤皇碎碎念,紧皱着眉头慢慢坐下,左腿膝盖处顿时血流不止,不过还好只是擦伤。

婵小奴懊恼的叹了口气,手摸着弓,如果不是她受伤的话,那一箭一定能要了他的命。不过他已经受伤,看他还怎么冲出去。

正当她想到这里,身后忽然吹来一阵冷风,在炎炎烈日下竟给人一种寒入骨髓的冷冽。婵小奴心叫不妙,就见头顶一暗一亮,她抬眼一瞬,一抹淡青­色­的身影飘然而来,婵小奴根本还没回过神来,左脸忽然一湿,温热的血溅了她一脸,她浑身一颤,双腿像灌了铅一样迈不开一步nAd3(

这是怎样的杀气?她无法形容,只是感觉整个心跳到了嗓子眼,就见对手用什么兵器她也没看清,左右两边的人就这么直直的倒在了她的眼前。

“嗯?吓傻了吗?”北孤天淡青­色­的衣衫没有染上半点鲜血,整个人还像初见时那样,也没见他身带什么兵器,见婵小奴怔怔的看着一点,他浅笑,又重复了一遍:“这就是奴营十三奴上的实力?”

他话音刚落,婵小奴眼神一凛,拔剑瞬间朝北孤天劈去,两人距离甚近,这一剑万无一失,但眼前剑要落到他身上的一刻忽然遇到一股强大的力量而硬生生的偏了过去,北孤天还在笑,笑的毫无杀意,只听“当”的一声,婵小奴“啊”了一声,剑远远的飞了出去,婵小奴踉跄两步,捂着血流不止的手腕,喉咙忽然一紧,她当即愣在原地。

“你是谁?”婵小奴不动声­色­。

北孤天含笑,抬手在虚空中写下三个字:“北孤天。”

“天”字最后一笔刚落下,背后巨石凭空炸开,碎石崩裂,猝不及防,北孤天闻声立马收手退开,跟着,就见一条浅黄身影朝他扑来。

长剑一挺,直逼北孤天喉咙,碎石尘沙中,北孤天看清来人只不过是个少女,不禁微微一愣,随即又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他退得从容不迫,鹃攻的凌厉狠毒,长剑抢攻,划开银光闪闪。

“鹃!”

“阿天?”

两个不同的声音来自两个不同的方向,鹃眼尾扫了一眼婵小奴,北孤天哼了一声,婵小奴趁机递出剑锋,剑锋一闪,从北孤天鼻尖擦了过去,北孤天赞道:“不错。”

鹃抿­唇­,冷冷的注视了北孤天的一举一动,他没有使用任何兵器,从容不迫的躲过鹃的致命攻势,两人在石林内的打斗惊动了其余弓箭手,婵小奴身后,又多了一个中年男子,婵小奴头也不回的问:“你们怎么会来?”

中年男子笑呵呵的回道:“鹃要来,我只是顺路。”

说着,男子示意弓箭手撤退,又道:“走吧!杀一个鬼门鬼者就这么吃力,小丫头还要锻炼锻炼啊!”

婵小奴不甘心,手腕血流不止,但事实证明他说的话没错,“嗯!撤!”

弓箭手陆续撤退,鹃眼尾一扫,婵小奴摇了摇头,北孤天轻笑:“就打算这么离开吗?”

鹃哼了一身,不可置否,“算你走运。”

说完,收剑离开,身后,北孤天若有似无的叹了口气,“可你就没有这么走运了。”

“嗯?”鹃浑身一个激灵。就听婵小奴疾呼:“鹃!”

“走!”中年男子二话不说,抓住婵小奴的后颈掉头就跑。

“你­干­什么?!”婵小奴大骂。

鹃愣在原地,喉咙忽然一紧,她动也不动,好像被定在了原地,“婵……”她张口,声音沙哑,喉咙上渐渐出现一条浅浅的血痕。

北孤天站在她的身后,指尖捏着一根细细的冰丝,鹃想回头看个明白,但她的脖子刚一动,头就咕隆一下掉了下来。

“鹃!”婵小奴眼睁睁的看着鹃死了,双眼还望着她,死不瞑目。

“鹃、鹃、鹃……”婵小奴被中年男子扛在肩上,哭喊着叫着鹃的名字,然而她此生最好的朋友就这么死在了她的眼前,“鹃……”

北孤天抬头,朝着婵小奴离开的方向淡然一笑,不管对方看没看见,他还是要让她记着,招惹刺客盟的下场,唯有死。

“对方已收手,你为什么还要杀了她?”北孤皇忍不住问。

北孤天不以为然,“她收手,可我从来没说过要收手。”说着,从怀中摸出一红一白两个瓶子,扔向北孤皇,“这是主人让我交给你,红­色­,无命泪,白­色­,失魂散,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北孤皇接过瓶子,冷笑一声,“是你告诉主人?”

北孤天笑了笑,一句话也没说,转身离开。

北孤皇紧紧握着两个瓶子,“无命泪、失魂散、哈哈……”迷谷石林内传出一阵大笑,笑声传到北孤天的耳中,北孤天蓦然驻足,但没有回头,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到了绮儿,又想到了当初的北孤皇,那时的北孤皇是他的目标,绮儿是他的生命,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变了,北孤皇不再是北孤皇,北孤天也不再是从前的北孤天。

心死了,因为里面的那个人死了,再也住不进活人。他以为他已经看开了,结果他还是难以释怀。

“大哥,无论你做什么选择,你都是我的大哥。”

北孤天对着迷谷石林的方向淡淡的开口道。

迷谷石林内,公子夜感觉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曾经的一切过眼云烟,每一次执行任务,每一次杀人,每一次手染鲜血的回来,她应该麻木了才对,为什么还会于心不忍。

“死了吗?”北孤皇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听到了他的声音,却无法回答。

“真麻烦。”北孤皇抱怨道,又将她背了起来,不能回迷谷石林,必须先离开这里才行,北孤皇心想,强忍着腿上的伤,背着公子夜一步步离开。

公子夜想拒绝,可身体已经不听使唤,北孤皇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一而再再而三的救人,看来天理循环,报应难解,这是他的报应,他想,瞥了一眼背上的人,又问:“喂喂!死了说一声。”

“放、放我下来。”公子夜终于吃力的说出了来,北孤皇一听,神­色­微喜,“命真硬啊!当活靶子都没能把你­射­死。”

公子夜喘了口气,抬起沉重的眼皮,这才看清他们已经离开了迷谷石林,“你走、放我下来!”公子夜挣扎了片刻,可她失血过多,毫无气力。

“先闭嘴,我也受了伤,不想跟你罗嗦。”北孤皇有一句每一句的回道,听得出他走的很吃力。

“你……你……”公子夜眼前一阵黑一阵白,张了张嘴,说不出一句话。

前方不远,一辆马车安静的停在一颗矮树旁,枣红马暴躁的打着响鼻,马蹄子不安分的来回走动,见有人来,活动的更加频繁。

难道是阿天?

北孤皇心想,却再也想不出第二个人。

【尾】

凉都一片繁华,过往人群络绎不绝,不愧是北方最大的都城,北孤皇带公子夜来到凉都已经过去三天,公子夜一直处于重伤昏迷中。北孤皇伤势较轻,已经全无大碍。

在热闹的街道也打乱不了他平静的心,想了三天,他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只是结果都不希望她死,这个想法,连他自己也不明白。北孤皇坐在院中看着墙角随风摇曳的柳树,一动也不动。

这里是凉都比较偏僻的巷子,也是他们兄弟四人来凉都的落脚点,把酒言欢、畅饮欢谈,北孤皇回忆过去的日子,忽然不自觉的笑了出来。

回忆,只有将死之人才会做的事。

无命泪,五大鬼器之一,没想到就这么落在他的手上,不过她应该做梦也没有想到,被她放掉的朱家三口,在第二天就死在了刺客盟的手上,并且从他们身上搜出了真正的无命泪,一串骨珠手链。

传言,无命泪是天下第一毒庄上代庄主所制,他为了炼出天下至毒走火入魔,并用毒庄之人做活人试验,他的夫人不忍,便亲自做他的试验品,后来炼出此毒,因为毒发速度太快,根本无法解毒,他的夫人死在他面前,他伤痛欲绝,服用此毒后毒发身亡,至此再无人解得了此毒,他死后,身体化为脓血,双手指骨却没有融化,后人将他的指骨串成手链,此骨沾水便会化为剧毒,毒发速度非常快,变为它取名为无命泪,意思是中毒者连泪都来不及留就化为脓血。

他摇了摇手上的红­色­瓶子,又将目光落到另一个瓶子上,失魂散,可以让人忘掉所有记忆的奇药。忘记,原来真的是件容易的事。

北孤皇坐在院中从白天想到黑夜,璀璨星光洒落一地,他起身,慢慢走了进去。

床榻上,公子夜还没有苏醒,不知道为什么。北孤皇坐在床边看着床上苍白的侧脸,失声苦笑:“你说你为了什么?你自以为是的善其事谁也没有得救,你不忍心杀的每一个人最后还是死了,你千方百计找人代替他们死,然后回去复命,到头来还是有人要死?这样又有什么意义?你谁也没有救,包括你自己。”

忌衣红死了,肯定会死,鬼门也早就察觉公子夜偷梁换柱的手法,所以才收买杀手盟将她暗中除去,而忌衣红,鬼门会亲自动手,只是枉费她做了这么多,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既然如此,当初为什么这么傻呢?

为什么?恐怕公子夜更迷惑,因为同情无法动手,所以找到替代者杀死回去复命,都是一条命,她也不知所措却又无法勘破。

北孤皇笑着摇了摇头,“我不懂你,一点也不懂,可笑又可悲,可叹又可气,也许,你根本就不应该生在鬼门,连装作冷血无情都不会,你根本不该踏入这个江湖……”

北孤皇将无命泪和失魂散放在床边,静静的看了看,拿起其中一瓶小心翼翼的喂公子夜服下。

“我到底在做什么?”北孤皇自语,拿起另一瓶,缓缓走了出去。

夜,冷而寂。凉风习习,吹乱他的长发。他走出了巷子,走到了张灯结彩热闹迷乱的街道,花红柳绿的巷子,倚门卖笑的女子,欢声阵阵,络绎不绝。

“你为什么不杀我?”公子夜曾在迷谷石林内疑问。

北孤皇一直避而不答,直到现在他也不知道答案,为什么不杀?为什么?

“为什么?”北孤皇喃喃,渐渐走出了凉都。

如墨夜空下,一条修长的人影慢慢的向前走,一直走,不知道要去哪里,黑暗中,似乎还有另一个人静静的看着,不动声­色­。

“哈哈……”北孤皇纵声长笑,仰头,将无命泪灌了下去。

笑声戛然而止,什么感觉也没有,只是一切从黑暗变得更加黑暗,回归混沌,化为虚无。

为什么?因为我不想让你死啊!

沙沙的脚步声,一点点走进了冰冷的月光下,地上一滩脓血,血旁一个红­色­的瓶子,北孤天捡起那个瓶子,注视着,想笑,嘴角却不自觉地下弯。

冷清的光从窗口照进的一瞬,公子夜迷迷糊糊的睁开眼,陌生的房间,空白的记忆,“这里是……”

公子夜缓缓起身,胸口一疼,她皱了皱眉头,就听“啪”的一声,白­色­瓶子滚下床,摔了个粉碎。

“嗯?”公子夜浑身一颤,下意识摸了摸微湿的眼角,怔怔的看着地上破碎的瓶子。

第二个故事:北孤天 上

?“小杂种,别跑!”

“啊!”

“臭要饭的,敢偷我包子!”

“啊啊啊……”

想是这条街上的人比较多,小要饭的没跑多远就被人撂倒了,一个男人利落的上来按住他的肩膀,从他怀里抢出两个被捏的变形的包子,“死要饭的,看好了,老子就是把包子给狗都不给你!”

说着,他将包子丢向旁边的一条大黄狗,大黄狗一口咬住包子,没两下就吃了,然后一个劲儿的蹭男人的腿,尾巴摇得欢快。

“滚!”男人见小要饭的泪眼汪汪的看着他,一脚将他踹开,拍了拍手扭头走了。

围观的人笑呵呵的该­干­啥­干­啥去了,一个小叫花子而已,死了也就跟死了条狗一样。

“哎,还不如条狗。”小摊无奈的摇了摇头,继而又将目光移回眼前的女子,女子打扮普通,正值妙龄,一双眼却淡漠的很,小贩打量了半天也不知道这姑娘看上镯子还是簪子,也不像都喜欢的犹豫不决的样子。

“小姐,您看看,这个怎么样?”小贩拿起另一个翡翠镯子,很普通的翡翠,价钱也公道,女子拿起翡翠,心不在焉的端详。

小要饭的吃力的爬了起来,满脸污浊,脏兮兮的衣服散发着奇怪的味道,大黄狗见他爬了起来一个劲儿的朝他吠,他吓得缩了缩肩膀,慢慢移向墙角,避开人群,走了。

“走开走开!”

就听前方一阵吵闹,人群顿时乱哄哄一片,没几下子,卖胭脂的小贩率先卷起包袱,走了,这边女子还在看镯子,但老板急了,“小姐,你倒是买不买啊,不买我就走了。”

“走?为什么?”女子淡淡的说,宁静的眸子露出与之年龄不符的沉稳nAd1(

“小姐,你到底是真不知道还是在跟我装糊涂?那恶霸一来,别说我这镯子,小命都怕要保不住了。”说着,不等女子回答,一把抢回女子的镯子,利落的收拾后东西,扭头就跑了。

这条街的恶霸是南员外家次子南霆,像很多纨绔子弟一样,不学无术到处为非作歹,欺压百姓就是他最大的爱好,上月张秀娘的小女儿就被他活活玩死,上上个月陆铁匠被他带进府里最后被抬了出去,闹得人心惶惶,就连官府也忌惮三分,所以草菅人命什么对于他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女子似乎有没有要走的意思,眼角不自觉的一撇,一个小小的影子瞬间消失在了墙角,女子眯了眯眼。

“少爷,你看这妞儿如何?”狗腿子抓了一女子送到南霆面前,女子吓得浑身发抖,头都不敢抬,南霆正­色­迷迷的伸手过去,手还没碰到女子的头,就不动了。

“少爷?”家丁见南霆愣在原地,盯着前方,半张着嘴似乎想说什么。

周围突然静了下来,静的只能听见呼吸,家丁忽然有些害怕,被制住的女子不知哪里来的气力,挣脱开男人的手飞快的跑了,男人一个趔趄撞到了南霆,咕噜一声,南霆人头落地,冲天的血水瞬间染红了在场众人。

“啊啊!”

女子飞快的跃上屋顶,刚才的人,好快的身手,应该就是她找的人了。

嗖嗖。

两枚飞镖自右侧飞来,女子眼尾一扫,短刀利落打落暗器,一条身影迅速超了过去。

“哼!”女子冷哼,加快速度,虽然只有刚才一击,不过她还是看清了杀手的长相,三十左右,容貌普通,甚至可以说没有任何特­色­,只有那双眼,锐利的难以直视,能完美的收敛自己的杀气,并且还能做到这般­干­脆利落,如今这江湖唯有一人nAd2(

杀盟的王牌,北孤天。

杀盟是个收银卖命的组织,只要出得起钱,谁都可以杀,即便那人并非江湖中人,可以说是最没有人­性­也是最可怕的组织。

而她,同样是杀手,同样收银卖命,不同的是,她只杀她想杀的人。

这次的目标,就是击杀北孤天。

北孤天悠然的走在一条偏僻的巷子,迎面走来两个打扮妖娆的青楼女子,眉目如画,美不胜收,北孤天微微一笑,女子妩媚的向北孤天靠来,北孤天配合的揽住女子的细腰,就见女子神­色­一变,软软的倒在了地上,北孤天随手扔了匕首,朝另一名女子微微点头,渐行渐远。

“废物。”追来的小要饭见女子愣在原地,利落的掷出飞镖,嗖的穿过女子的喉咙,女子还没回过神来就倒在了地上,北孤天蓦然止步,小要饭舔了舔嘴角,嗖嗖又是两枚掷出。

“如此年幼就有这般身手,看来只能是芒女了。”北孤天淡淡的说。

芒女嘿嘿一笑,不可置否。

北孤天不动,芒女亦不敢轻动,围观在屋顶的女子静待局势发展,这周围至少还有三个杀手隐藏在暗处,看来都是奔北孤天而来,难道她们几个的买主都是一人?

两人对峙片刻,也不知北孤天在想什么,就听一声轻叹,北孤天说:“芒女,还有藏着的几位朋友,如果没事,在下先行一步了。”说完,真的就扭身离开。背后空门暴露无遗,芒女哪能放过这机会,芒刺在手,招招夺命。

当当!

女子从屋顶窜入,短刀又快又准,芒刺全部击落,芒女大怒,杀向女子,与此同时,暗处三人也跃了出来,同时攻向北孤天,北孤天依旧大步朝前走,三人反倒是自己打了起来nAd3(

“混蛋!”芒女将矛盾对上女子,冰冷的刀面映出女子淡漠的瞳,从刚才那一招芒女已经感觉到来者不善,眼角瞥向一旁,三人混战北孤天竟能毫发无伤的置之度外,实在诡异,正当她分神之际,刀光一闪,女子先发制人。

芒女连忙身退,三枚芒刺直刺女子,又是几声脆响,两人又激战数次,女子次次欺身而上,芒女只得以退为主,芒刺蓄势待发又屡屡失手,反倒是女子占了上风。

好诡异的刀法。芒女暗忖,她纵横江湖这么多年,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用刀的人。

“啊!”耳边传来一声惨叫。

北孤天掐着一人的脖子,就听咔嚓一声,北孤天朝转身过来的芒女微微一笑,将人随手扔在地上,转身就走。

“混蛋!”

话音刚落,芒女还没来得及掷出芒刺,女子已从后方逼来,刀锋一闪,寒光凛凛,芒女心下一惊,下意识以左臂相挡。

“呵!”芒女冷笑,反手扣住女子手腕,芒刺随即­射­出。

说时迟那时快,就当芒女以为女子必死无疑之时,刀柄忽露出一截寒光,女子快速又抽出一柄小刀,刺向芒女喉咙。

近在咫尺,命悬一线。芒女当机立断,松手急退,女子也在同时避开要害,芒刺从女子肩头擦了过去。

“名字?”芒女捂着鲜血淋淋的手臂冷笑道。

女子淡然回道:“流年。”

“从未听闻。”芒女摇了摇头,又问:“你用的什么刀法,师承何处?”

“无可奉告。”淡漠的眸子没有丝毫情感起伏,芒女有些惊又有些怕,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女子,没有冰冷的杀意,反而比有杀意的杀手更让人胆寒。

芒女轻哼,再回过头去,果然不见北孤天的身影,流年见人已走远,再战无意,收了刀也转身就走。

“子母刀……”芒女喃喃。

流年微顿了一下,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的走了。

很快,大街小巷传来了南霆被杀的消息,官府已经开始要彻查此事,听说当时在场的人都已经被抓了起来,看样子即便是无辜受牵也凶多吉少。

流年对这些并不在乎,谁死谁生跟她有什么关系,她只要证明给师父看,她会练成‘诀九式’,然后回去向师父请罪。

“师父……”阳光有些刺眼,她使劲的去回想师父的模样,高大挺拔的身影,在她最孤立无助的时候带他回家。

“哎哟,这位客官,里边请。”门口的小二见流年站了许久,殷切的招呼她进来,她抬头一看,‘三娘客栈’。

今儿客栈生意不错,流年选了一处不起眼的角落,点了两个小菜和一壶酒,她并不爱喝酒,只有心情不好的时候,最近喝的越发频繁,却感觉不到哪里出了问题。

几个邻桌的一直在讨论刚才发生的大事件,她有一句没一句的听得,看着杯中的酒映出自己淡漠的瞳,竟有些陌生,想起来她离开师父已经很久了。

回忆纷沓,似乎是在一个多雨的季节,天灰蒙蒙的昏暗无光,这种天气很少有人出门,整条街道都空荡荡的,她去一家客栈后门去讨饭,这家客栈的老板还算不错,每天下午都会给她白天剩下的饭菜。

轰隆一声闷雷,她望着­阴­沉沉的天,看来马上会下雨了,她最喜欢下雨,尤其是在晚上。

这个地方是个交通要道,每天都有很多商队和赶路的人从这里经过,而他们很少有住客栈,更有甚至连夜赶路,她没处去的时候就到村子外十里处的破山庙落脚,那夜雨下的很大,她饿得睡不着,又不知道找什么,就在此时,破庙门被推开了,几个人一边骂天气一边冲了进来,她吓了一跳,缩在神像后面不敢动。

接着,她仔细听他们对话,竟然是一伙强盗,貌似还失手杀了人,惊慌失措的逃了出来,她害怕极了,肚子偏偏饿得不得了一直在叫,好在被他们的说话声盖住了,过了好一会儿,一阵馋人的­肉­香飘了出来,她饿得眼睛都绿了,那­肉­香就在她鼻子边儿挥之不去。

真当她又饿又怕的时候,一只老鼠忽然从佛像下面窜了出来,一下子撞到了她身上,她想也不想就把老鼠抓住了,心想难道这老鼠也饿昏了?

老鼠叽叽直叫,她看着老鼠,有一瞬间是打算生吃了它,不过很快她想到了一个更好的办法。

她将老鼠杀死,脸上涂抹它的血,慢慢的爬了出去。

“啊啊啊!鬼啊!“

破庙内响起一阵凄厉的惨叫,几个魁梧大汉像发了疯一样跑了出去,外面雷声震耳欲聋,渐渐淹没了几个人的惨叫声。

一想起那晚上的时她就忍不住笑,不过也多亏了他们才让她想到了这么一个好办法,不知道今晚会不会有猎物,她一边想一边朝破山庙走去。

“客官,你真不住店,您瞅着天气像要下雨啊!”

“不碍事。”

她不自觉的放慢脚步朝那边望去,是个书生装扮的男子。

“客官,不是我吓你,这地方每到下雨晚上都会有野鬼出没,之前就有人和您一样,谁知半夜就跑回我这里了,给您说,就是村外十里处的破山庙。”

“呵呵,多谢老板好意。”

那人说完转身就走了,似乎觉察到了她的目光,走时朝她看了一下,她吓得立马扭过头去,为什么要害怕?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却有种感觉,今晚的猎物不太容易被吓倒。

夜幕初降,万籁俱静,天空闪过一道霹雳,破山庙一片惨白,她缩了缩脖子,其实她是很讨厌这样的天气,总害怕一道雷下来劈了自己,她做了这么多坏事。

吱嘎!

门开了,她一个激灵,小心的从佛像后面探出半个脑袋,“哗啦”点燃火堆,这破庙什么都不好,能烧的东西倒是很多。

真的是他。她心里在打鼓,要不要去吓他?从那次之后,她用的血都是划伤自己的手臂所得,手臂上一道道清晰的痕迹,好了,但留下了一道疤,不过这总比自己饿死强,她这么想了想,一咬牙又添了一刀。

“呜呜……我死得好惨……呜呜……”

她慢慢从佛像后面爬了出来。

“给,吃吧!”男子从包裹里拿出一个用油纸包包的东西,放在了她的面前,她抬起头,就这么呆呆的望着他。

“快吃吧,之前我见你一直在客栈周围注意我和老板的谈话,就一直跟着你,看你进了这破山庙。”

“我……”她的视线模糊了,第一次有人注意到她,她就这么望着男子,眼泪止不住的流。

“别哭,起来,吃吧,你肯定饿了吧!”男子正要扶起她,一不小心碰到了伤口,她疼的立马缩了回去,血顺着指缝流了出来,她低着头,一声不吭。

“你怎么受伤了?”男子蹲下身,掰开她的手,她缩了缩,闻着油纸包里的烤­鸡­,咽了口唾沫。

“你叫什么名字?”男子耐心的帮她处理伤口,她吃的狼吞虎咽,一只­鸡­一会儿就吃了半只,但是她还在拼命的吃,男子看着皱了皱眉头,最后她可能是被噎住了,一直拍着胸口,憋得面红耳赤。

“咳咳、咳咳……我、我叫流年。”她喝了一大口水,心满意足的舔了舔嘴巴,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就这么望着男子,男子笑了笑,问:“如果你无处可去的话,就跟我走吧。”

“跟你走会有­肉­吃吗?”她低头望着手中的半只­鸡­,虽然现在已经吃不下了,不过还是紧紧抓着不舍得松手。

“会。”男子温柔的笑了。

那是她第一次遇见有人真正对她好,无父无母四处流浪,挨打受冻,所有人都骂她小杂种臭要饭的,她望着他的脸,哭着扑进了他的怀里。

那年她十二岁,与他隐居在了一处美丽的山谷,一晃又是十二年,春夏秋冬,四季轮换,他容颜渐老,她却出落的亭亭玉立,秀­色­可餐。

“师父,诀这么厉害,你为什么要隐居在这里?”流年一边学习诀一边问师父,她的子母刀运用的还不是很好,每次师父一出手她就败下阵来。

“正因为厉害,身处江湖才更容易惹祸上身啊!”男子含笑,温润如玉,他一直都没什么脾气,无论流年再怎么无理取闹,到了他哪里总能一笑而过。这也是流年越发暴躁的原因,就连吵架也找不到一个对手,让她有种深深的挫败感。

“呐,师父,为什么你只让我学诀六式,诀不是共有九式吗?”流年收起子母刀,跑到男子身前,男子摇了摇头,轻声叹了口气:“只能学到六式,这是本门规定。”

“为什么?六式以上不应该更加厉害吗?”

……

“诀六式……”流年忽然觉得头好痛,手不小心一滑,酒撒了一桌,外面的光明亮的有些刺眼,客栈一片喧嚣,嬉笑怒骂,人生百态,老板娘叉着腰一直招呼客人,人来人往,唯有她,仿佛被这个世界孤立出来,陌生、无助。

“师父,对不起,等徒儿学会诀九式,一定会回来跟您老人家请罪。”

那日,她以自己生辰为由灌醉了师父,偷了秘籍,离开了谷,她发誓,总有一天要在江湖上闯出自己的名头,然后再回来,学会诀九式。

“可恶、为什么学不会。”她烦躁的喝了口酒,一直很顺利学到诀八式,唯有这九式迟迟学不会,为什么?

她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只知道诀很厉害,每提升一层就能领悟到不少新的东西,这把子母刀渐渐融入她的血骨,运用自如。

“姐姐、姐姐……”

一个清脆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她抬眼,想也不想,出刀划向面前女孩喉咙,就听当的一声,女孩笑眯眯的用芒刺挡住她的道,甜甜一笑:“这里可不是动手的地方哦!”

芒女收起芒刺,流年见她来似乎另有用意,杀了她对自己也没什么好处,况且,这里确实不是一个动手的地方,索­性­也收起来刀,继续自酌自饮。

“你很喜欢喝酒吗?”芒女不客气的坐到流年对面,将花生米端到自己面前,流年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

“你也冲着北孤天来?他给你多少银子?”芒女开门见山的问,流年嘴角扬起一抹不易觉察的笑,问:“那他又给了你多少银子?”

“我尚不能确认我们是不是同一买主。”芒女回道,流年浅笑,“那你走吧,我也没有必要告诉你。”

“好吧,不过凭你一人恐怕杀不了他哦!”芒女转移话题,“我们要的结果相同,何不一起……”

“这是我一个人的事。”流年一口回绝,冷冷的盯着她,芒女被盯得浑身不自在,移开目光,又笑道:“我曾听师父提起过,二十年前名震江湖的诀,用的便是子母刀。”

“那又如何?”流年说完,结了帐,起身就朝外走,身后芒女追出几步,在门口停了下来,流年回头冷笑,芒女不敢再向前,看着流年消失在了人群中,不知去向。

芒女失神,背后一阵轻笑,“原来那就是诀。”

话音刚落,芒女浑身一冷,北孤天慢悠悠的从客栈走了出来,拍了拍芒女的肩膀,笑问:“怎么样?可以告诉我买主是谁吗?”

他看似三十岁左右,如传言般长相普通,甚至可以说有点丑,毫无特­色­的一张脸上唯有那眼睛亮得惊人,虽然在笑,可那眼睛仿佛芒刺一般戳进芒女的骨头里,芒女打了个冷战,下意识的摇了摇头,“不、不知道,我、我没有见过……”

“也是,敢买我的命,自然不会以真面目示人。”说完,芒女以为这次必死无疑,或者说他还会追问与她交接之人,可他什么也没说,松开了手,大步走出客栈,混入了人群中。

他、他是什么时候出现在客栈?

芒女这才发现她浑身冷汗直冒,身体止不住的发抖,芒刺明明就在手里,可面对他却怎么也发不出去,她不自觉的又回头看去,客栈依旧人声鼎沸,似乎没有什么不同,芒女怕了,再也不敢多做停留,匆匆走了。

流年快步穿梭在人群中,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为什么要杀北孤天,只是等她一直追杀北孤天很久之后,她才回想起为什么?

好像是某个人、某件事,然后,她就一直寻找着北孤天,传说中最强的杀手。

对,杀了他,她就能练成诀九式。

“诀九式……”

流年又开始头痛,刺眼的光在眼前氤氲出一片迷幻的­色­彩,这里是哪里?流年心想,没有人,没有客栈,什么都没有,她竟然已经出了城,出了城要去哪里?

“啊!”流年忍不住一声惨叫。

母刀出鞘,出手快如闪电,眼前残影幻化,流年脑中一片混乱,她看见芒女向她攻来,芒刺比她的母刀还要快,她一边回击一边躲闪,可是对方总比她快一步,她愤怒了,“不可能,《诀》不可能输。”

当当当!清脆的撞击声震的她手臂发麻,她大口喘息,抬眼看去,芒女身影散去,站在她面前的竟然是另一个人。

“你不是芒女?你是谁?”流年脱口问。

北孤天扔掉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破剑,笑问:“我们长得很像吗?”

“你是谁?”流年又问,眼前的人有些眼熟又有些陌生,到底是谁?她努力思考,头越发的痛,她闭上眼,使劲的摇了摇头。

北孤天眯了眯眼,回道:“北孤天。”

“北孤天。”流年抬头,眼中闪过一道厉光。

北孤天笑着点了点头,道:“现在的你杀不了我。”

流年不语,北孤天是何等人物,会自己给她送人头,两人势力之差自然不用他废话,流年收起子母刀,问:“那你来找我做什么?”

“教你一个杀我的办法。”北孤天不紧不慢的说,流年先是一惊,继而冷笑:“呵!好啊!你说说看,我怎么才能杀了你。”

“你的诀还没有练成。”北孤天回道,流年虽然心有疑虑,不过很快就释然了,“请明说。”

“我知道一个人会诀九式,我不是他的对手。”北孤天淡淡的说。

流年一听,笑问:“那你是让我帮你杀他?还是引我去送死?”

“这就看你是想学诀九式,还是想死在诀九式之下了。”北孤天缓缓的说,晶亮的眸子望着流年,流年心里咯噔一下,扭头看向别处。

“当然,你也可以继续苦练诀九式,十年二十年,总会学成,但我的命只有一条。”北孤天说完,欲转身离开,流年忙追出两步,“等等。”

北孤天浅笑,停下脚步。流年顿了顿,终于开口问:“那个人是谁?”

“我只知道他隐居在云霓谷,叫玉白烟。”北孤天道。

“云霓谷……玉白烟……玉白烟、白烟……”流年喃喃自语。

就在流年出神之际,北孤天已经走远了,一身粗布短衫,没有武器也没有杀气,来来往往的人群,谁又能料到那个名震江湖的杀手是这般模样,他慢悠悠的回到了三娘客栈,小二热情的招呼他进来,他选择了一个僻静的角落,老板娘笑盈盈的走了过来。

“你还真敢做啊。”

“有什么不敢,我虽杀手,但不代表什么人都需要亲自动手。”北孤天抿了口清茶,淡而无味。

“呵呵,红伶绝受教了。”老板娘掩­唇­浅笑,手叉着腰,一扭一扭的走了,她身材臃肿,这么扭起来,活像一只老鸭。

客栈顿时又沸腾起来,邻桌几个登徒子笑着打趣道:“三娘,我看你还别等那个负心汉了,嫁给我得了,虽然做妾,好歹我还愿意娶你啊。”

“少给老娘胡说八道。”三娘一绣帕甩向他的脸,又抛了个媚眼,那登徒子连忙大呼:“我不敢了不敢了,我还怕洞房花烛夜被你压死,那可就惨喽,哈哈哈哈……”

北孤天喝着茶,吃着小菜,偶尔看一眼远处的云山,那个方向应该就是云霓谷,北荒一大奇景,很多人闻名而至,却很少有人活着回来。

云霓谷……

流年坐在马车上闭目沉思,颠簸的山路反而使她的思路越加清晰,她要练成诀九式,杀了北孤天证明自己,然后回到师父身边,自此隐居,明明一切都很顺利,这就是她的人生,可总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北荒炎热难耐,附近村落只有商队会雇佣大批镖师陪同,因为这一带常有草寇出没,烧杀抢夺,各有各的生活,杀的多了早晚会轮到自己,太多事,听多了也就释然了,流年也出了银子跟上了一个商队。

太阳烘烤着大地,连同行走的人,龟裂的土地上偶尔窜出几条灰褐­色­的虫子,很快又消失了。

到了云霓谷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商队去了别的地方,云霓谷的外围是他们落脚点之一,听说这里进去容易出来难,毒虫猛兽防不胜防。

流年慢慢走近云霓谷,一股凉风迎面扑来,带着阵阵花香,哗啦啦的水声自前方传来,流年摸索着朝前走去,郁郁葱葱的数树林连成一片,灌木丛丛偶尔蹦出一两只野兔,见到生人又嗖的不见了。

“呵呵……”流年像孩子一样追着兔子而去,脑中一闪而逝的回忆,她好像很久以前来过这里,这里的一草一木都那么的亲切熟悉。

她追着兔子一下越跑越远,等她回过神来,忽然发现一个大树下挂着一个东西,“那是什么?”她跑上前去,是一个用青藤编织的秋千,挂在树枝上,风吹过一晃一晃。

“这里怎么会有秋千?”她自语,再放眼望去,一条笔直的小道出现在她的眼前。

应该是这条路吧!她想,心情有些激动又有些害怕。

她屏息凝神,警惕四周,慢慢朝着深处走去,不知走了多久,眼前豁然开朗,她的心咯噔一下,手的刀险些脱手。

面前,一人背对着她,似乎正在读书,仿佛是听到有人到来,那人顿了一下,放下书,转过身来。

“你是玉白烟?”她开口问。

一瞬间,那人整个人好像被定在了原地,直愣愣的盯着她。

“你是玉白烟?”她又问,虽然应该没有错,但还是想确认一下。

“你……”那人声音微颤,张了张口,什么也没说。

“我是流年,出手吧,我要杀了你。”莫名的烦躁让她努力想平静下来。

她从他眼中看出了惊恐,不对,除了惊恐,还有深深的绝望和悲哀,为什么用这么悲哀的眼神看着她?

她更烦躁了,不等对方开口,子母刀逼命而来。

“快出手,让我看看诀九式。”一刀落空,那人狼狈的躲开,似乎是忘了出手,只是悲哀的看着她,想说话,话到嘴边却有泪隐隐滑下。

“出手!”流年怒吼,子母刀配合无间,一起一落,招招致命,可是那人却没有丝毫躲闪的意思,一刀落下,鲜血迅速染红了他的衣裳,他没有出手,她也不敢这么杀了他。

“你不是会诀九式吗?你是想死吗?”流年大吼,看着他,她的手开始颤抖,下不了手,为什么下不了手,不行,她要学会诀九式。

“你……”他望着她,绝望的闭上了眼:“真的那么想学会诀九式吗?”

“是,要么你用诀九式杀了我,要么被我杀。”流年感觉自己心跳得很快,她不敢看他的眼睛,就听耳边传来他的声音:“好,出手吧。”

话音刚落,流年迫不及待的运用诀八式,诀八式诡异多变,唯有诀九式能破解,对方果然也会诀,上手便是诀六式,两人招式相同,出手却大有不同,流年招招取命,身手诡异,不过每次都好像在对手的意料之中,反而被诀六式伤了右手。

“可恶。”流年急了,难道她的八式还敌不过对方的六式?那他如果使出九式自己岂不被一招毙命。

越想越害怕,越害怕越急躁,越急躁出手也就越发杂乱无章,几番下来,那人明显占了上风,但流年岂会死心,像是要以命相搏,子母刀连环出鞘,子刀配合母刀直取对方喉咙,要么他死要么她亡,其实从来这里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这样的结局。

得手了。

当的一声,对方的子刀被她打飞出去,她趁机一刀掷出,准确无误的刺进了他的喉咙。

“呃……咳咳……“

母刀顺势滑落,“咳咳、你成功了……”

那人笑了,笑得很温柔,与记忆中另一个人重叠,清晰的出现在她的脑海。

“啊……”流年愣住了,扔下子母刀,颤抖的走了过去。

玉白烟,对,玉白烟。

破庙里,流年吃饱后烤着火,外面雷雨交加,她扬起小脸,天真的问:“师父,你叫什么?”

“玉白烟。”他笑着说,很温暖,就如同这堆火。

她开心的念着他的名字:“玉白烟、白烟、师父的名字真好听。”

“流年也很好听。”玉白烟说。

她歪着头,又道:“那我也跟师父姓好不好?”

“好。”

……

“师、师父……”流年扑通一声跪倒在玉白烟面前,玉白烟捂着喉咙的血,笑了,依旧很温柔,但也很悲伤、难过、痛苦,但总能用他的笑容掩盖,她从来没有看清师父笑容背后隐藏了什么。

“忘了我,你就学会了诀九式。”

耳边是玉白烟气若游丝的声音,他就这么倒在了她怀里,浑身是血,红­色­的血,温热的血,她却觉得彻骨的寒冷,“师父、师父、师父……”

玉白烟平静的闭上眼,甚至最后一眼都没有出现怨恨,依旧是笑,从他们遇见的第一眼到最后一眼,一直如此。

“师父、你醒醒、你醒醒、徒儿错了、徒儿错了啊、师父……”

怀中的身体越来越冷,如同她的心,脑中一片空白,她不敢相信她竟然杀了自己的师父,不敢相信师父就这么死了,不敢相信,她到底做了什么?

如果诀九式用师父的命来换,她宁可不学。

“我不学了、不学了、师父、师父……”

秋千是她来时师父帮她做的,她喜欢飞上天的感觉,师父就在背后推她,一下又一下,教她读书写字,教她武功,像对待女儿一样小心的呵护她,她想要什么师父都会给她,除了学习诀六式以上。

云霓谷只有他们师徒二人,她每天缠着师父讲故事,将外面的故事,什么是江湖,她渴望成为高手,虽然师父也很厉害,不过师父也说过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啊!”

云霓谷想起一阵凄厉的惨叫,流年紧紧抱着玉白烟的尸体,血的温暖很快冷去,她一边回忆一边嚎啕大哭,从那时相遇到现在她从来没有这么哭过,即便是师父骂她不好好读书,到头来师父还会来哄她开心。

“师父……呜呜呜……”

记忆一点一点回来,又一点一点流失,正如师父所说,忘记他就学会了诀九式,原来这就是师父不让她学习诀六式以上的原因,可惜,懂的太迟了。

太迟了……

云霓谷内出现了一座坟墓,苏醒的流年脑中一片空白,一抬头就看见坟墓上的字:玉白烟之墓。

“玉白烟……”

她喃喃,手中多了一本书,没有名字,她翻开看了看,看着看着忽然泪流满面,“师父……”

流年深吸一口,书的第一页写着:仇人——北孤天。

仿佛又回到了那一日她离开云霓谷的时候,天有些­阴­,像要下雨,她小心的手起书,最后看了眼师父,大步走了。

北孤天 下

?三娘客栈坐落在长安城最繁华的街道,来往客商络绎不绝,生日兴隆自然不在话下,店小二忙得热火朝天,东边桌子叫嚣声越来越大,一行人刀剑随身看行头就知道是江湖中人,小二自然不敢耽搁,三娘使了个眼­色­,立马有人送来一坛陈年老酒,三娘笑眯眯的扭着腰走了过去,“哟,这几位客官好面生啊,小店招待不周,这坛老酒就当给大家陪个不是。”

一行人倒也立马安分了下来,吃菜的吃菜喝酒的喝酒,完全无视三娘,三娘尴尬的笑了两声,又去招呼邻桌的客人,三娘长相普通,甚至有些丑,腰肥圆股,整个人就是一水桶,她常跟人说丈夫去外地做生意,不过有谁会信?到是背地里说她是被人休了,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闲谈,也算是一种生活乐趣,三娘听在耳里,并不介意。

右后方的角落摆着张三角桌子,凳子也歪七扭八,人太多实在没出做的时候会有人选择这里,不过现在人不是很多,倒也有人坐在这里吃饭,两个馒头,一盘素炒菜,还有一碗水,坐在桌边的人看起来很满意,他看似有三十好几,长着一张毫无特的脸,穿着普通,如果不是三娘无聊的四处张望,还真很难发现他。

“呵!”三娘嘴角扬起一抹浅笑。

角落光线不好,虽然外面是青天白日,然而面前又突然一暗,夹着菜的手微微顿了一下继续慢吞吞的咬了口馒头,三娘笑嘻嘻的坐在桌边,小声问:“你觉得我走呢还是坐在这里?”

“走。”他回答的­干­脆利落,喝了口水又吃了口菜,菜实在炒的不怎么样,一点味道也没有。

三娘端起盘子,正要招呼伙计换一盘,就听他说:“不用,你说吧,我在听。”

“哦!”三娘放下盘子,左手托着下巴好像很享受似的看着他,他眼皮子抬都不抬,吃完了第二个馒头,三娘顿觉无趣,又问:“不喝酒吗?我请。”

“没事我就走了。”他说着就要起身,三娘一把按住他的手,看她体态丰盈,这手倒是长得非常纤细,他低头看着按住他的手,又坐了下去nAd1(

“玉白烟死了。”三娘抽回手,仔细用绣帕擦了擦,他淡然的‘嗯’了声,三娘笑问:“那接下来是不是就轮到北孤天了?”

“那就让北孤天也死吧。”他说的事不关己,三娘笑道:“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死?”

“随时,要怎么死,就由你决定吧。”北孤天说。

三娘又问:“到时可是会有很多人掘你的坟,将你碎尸万段哦!”

“我会等他们。”北孤天说完,再度起身,这回三娘没有阻止,笑眯眯的目送他离开。

要给你安排一个怎样的死法呢?

真是令人期待啊!

北上的商队浩浩荡荡,除了一些物资还有一口棺材,在队伍的对后方,一排人井然有序的走着,路途遥远,越走越荒凉,不过再走一里就可以看见驿站,驿站就开在这里的村口,村子上下只有十几户人家,靠的也都是来往商旅为生。

在往北走就是北荒,连年大旱让那里寸草不生逐渐成了荒凉的戈壁,听说以前里面也有一个村子,就是因为活不下去才搬了出来,那里变成了鬼村。

“啧啧,我跟你说,鬼村真的有鬼。”客栈里,一个看似跑路的老手对着桌边两个青年神秘的说。

“你见过?”其中一个青年问。

老手喝了口酒,继续道:“我听见了,钉棺材的声音。”

“你吓傻了吧!”邻桌传来一声嗤笑,老手‘嘿’了一声,提刀刚扭身,看到说话的人立马焉了,悻悻的回过身,招呼桌上的两青年:“吃饭吃饭。”

两青年强忍着没笑出来,低头吃饭,邻桌坐着的人显然和他们不是一路,身材高大魁梧,桌上放着一把明晃晃的大刀,满脸络腮胡子,刚才也只是回了个头而已nAd2(

“老大,北孤天真的死了吗?”说话的是坐在络腮胡子对面的人,一双倒三角眼警惕的扫了一圈客栈,最后将目光落到桌上的馒头,没有胃口。

馒头有点硬,就着水勉强吞咽,实在很没滋味。

“没有。”络腮胡子含糊的回答,见对面的人没动筷子,他一脸严肃的说:“早说让你不要跟来,现在滚还来得及。”

“不行,主人交代必须跟着你们。”倒三角眼缩了缩肩膀,又看了眼旁边一桌的少女。

少女单独一桌,谁也看不出她与这里任何人的关系,她托着下巴不知道看向哪里,回想三天前,竟然有消息说北孤天死了?

名震江湖的杀盟杀手北孤天死了?

如果真的死了,那能杀他的人该多恐怖,在她的眼里,北孤天已经是恐怖的代名词,至少他想杀的人没有一个能活下去,可是上面接了个死任务,就是无论花多久时间,都必须提回北孤天的人头,酬金简直是她想也不敢想的数字。

北孤天不来杀她应该就已经是万幸了吧,少女不自觉的想到,不过北孤天为什么不杀她呢?转念一想,她又自嘲的笑了笑,杀她有什么用?他不会做亏本生意。

商队的马匹停在客栈外,店里的伙计熟练地去喂草料,抬棺材的一行人却没一个进屋,老板招呼伙计送些水和吃的过去,他们要将棺材抬到哪里?里面躺着什么?这些都不会有人过问,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谁也不会去主动惹事。

少女隔着窗户远远看着那些人,个个身着黑衣,眼神犀利又警惕,从刚才他们抬棺材的动作就可以看得出都是高手,这些高手为什么偏偏抬着一口棺材到这里?少女若有所思,眯着眼睛望向别处nAd3(

北孤天死后,就有传言,有人重金买下一批高手护送北孤天的尸体回杀盟,而北荒是去杀盟的必经之路,少女猜测棺材里到底是不是北孤天?如果是北孤天,他们跟踪了三天都不见他从棺材里出来,这些人轮班看守,根本无法近身,他真的能不吃不喝在棺材里呆三天?少女浑身打了个激灵,忽然有些后怕。

“芒女!”络腮胡子喊了一声少女,少女回过神来。

休息了一会儿的商队又开始赶路,他们必须在天黑之前穿过北荒,客栈里的人开始陆陆续续的离开,芒女点了点头和络腮胡子招呼了几个人也离开了客栈。

狂风席卷,吹得漫天风沙,放眼是一望无垠的荒凉,芒女将吹的凌乱的长发别在耳后,耳边是呼呼的风声。

叮铃!

风中送来的声音,流年抬起头来,脑袋有些乱,她翻开手上的日记,第一页,清晰的写着:杀了北孤天,接着第二页第三页,几乎每一页都写着杀了北孤天,她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不过这个日记就是她全部的记忆,越是重要的东西越是容易忘记,记忆变得一团乱,见过的人,做过的事,越是不想忘记越容易忘记。

流年合上日记,小心的将它放入怀里,北孤天死了,这真是天大的笑话,如果不是被她亲手所杀,她是绝对不会相信。

叮铃!

商队无声无息的继续前进,丝毫没有感觉到逼近的杀气。一行人抬着一口棺材走在最后面,忽然吹了一阵狂风,一队人放慢脚步,黄沙遮天,眯的人睁不开眼睛。就听耳边‘叮’的一声,后面的马夫眼神骤然一冷,随着芒女一声令下,整个商队瞬间变化队形,将黑衣人连同棺材包围了起来。

络腮胡子首当其冲一刀劈向棺木,三个黑衣人急忙退开,就听当的一声,一把刀硬生生接下了他的攻击,也是一个黑衣人,他身形矫健,虽然没有络腮胡子魁梧却是力气惊人,两人瞬间缠斗在了一起,不相上下。

商队人多,占据优势,但黑衣人各个高手也不是泛泛之辈,刀光剑影,血流成河,这些训练有素的黑衣人出手又狠又准,基本一击致命,商队的优势很快就消失了。

“不简单啊!”芒女站在远处自语,背后蓦然一冷,手上飞镖顺势嗖的­射­出,眼神一凛,子刀出鞘,当的一声,飞镖落地,流年看也不看芒女,身形快如闪电,杀入人群。

“是她!”芒女吃了一惊。

杀,杀了北孤天。

流年脑中只剩下了这一个想法,黑衣人马夫跑腿商人或者还有其他形形­色­­色­的人,子母刀同时出手,她感觉四面八方而来的杀气,冷的窒息,又令人兴奋。

刷!

子刀刺穿一个黑衣人的喉咙,血喷了流年一脸,流年茫然的抽出刀,闪身侧身一跃母刀快如流梭,马夫愣在原地,脑袋咕噜掉了下来,流年看不清眼前的人,可是她感觉到杀气,那些杀气从四面八方而来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她只要从网的缝隙中逃脱然后斩断缠在她身上的银丝,所以她不能停,网在织,密密麻麻,一层又一层。

所有人的目标都转到了流年身上,芒女看呆了,这个女人竟然变得如此恐怖,她灵活的穿梭在人群中,取下对方的­性­命,无论从攻击和防御都看不出套路,更看不出破绽,她好像与空气融为一体,手上的刀就像这里的风沙无孔不入。

刷!

又有三个人同时毙命,流年站在众人中央,脚下是口青皮棺材,没有人敢上前,鲜红的血染红了棺材,流年停止手上的动作低头看着棺材,然后翻身跳了下来,一脚将棺材板踹了开。

嘭的一声,棺材板飞了出去,两个黑衣人连忙躲开,棺材板直接朝芒女飞去,芒女飞身一跃,脚尖轻点棺材板,再看棺材内,一具蒙着白布的尸体。

四周忽然静了下来,黑衣人没有上前阻止,络腮胡子小心翼翼的走上前来,芒女连忙喝道:“等下。”

她说这话的时候,流年已经扯掉尸体上的白布,偌大的白布呼的飞了出来,映入眼帘的是张苍白的脸,看似三十多岁,普通到让人过目就忘的脸。

是北孤天吗?流年努力搜索关于北孤天的记忆,但就像她见到的一样,这个人,除了在动手时会露出杀手的眼神,其余都是毫无特­色­,要记住他只有靠感觉,可是如今他成了一具尸体,没有杀气不会说话的死人,他到底是不是北孤天?

“北孤天!”芒女喃喃,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北孤天真的死了?她慢慢走上前去,他的身体已经僵硬,嘴­唇­乌黑,浑身上下看不出伤痕,可以断定是中毒而死。

谁杀了他?芒女脑中飞快的闪过无数可能,最终都没有找到合适的答案,正当她陷入沉思之时,流年已经举刀打算砍下他的头。

嗖!

芒女连忙阻止,流年眼神一凛,子刀轻而易举当下飞镖,母刀斩落,乌黑的血缓缓流了出来,就在此时,所有人不自觉的为了上来,芒女急忙去抢,就见流年的脸上忽然露出难以置信的惊恐,随之扔下头颅迅速离开。

“不好,快跑!”

芒女大喝,也抽身急退,与此同时就听嘭的一声巨响,无数银针如雨爆出,强大的起劲夹杂着银针横扫八方,芒女眼前一花,只觉脚腕一麻,当即落了下去,络腮胡子立马将她抱住,紧紧搂在怀里拼命的逃跑。

刘叔!芒女心头咯噔一下,挣扎着想要出去,就听络腮胡子怒道:“别动!”

不知道跑了多久,络腮胡子终于无力的倒在地上,芒女从他怀中爬了出来,“刘叔、刘叔、你醒醒、刘……”

粘稠的血从他身下缓缓渗出,芒女瞳孔骤缩,刘叔的背上,扎满了密密麻麻的银针,有深有浅,有些已经钻入体内,她下意识的抱紧胳膊,只觉毛骨悚然,“刘叔……”她又轻叫了声,没有得到回答。

刘叔死了,拼尽最后一口气。

芒女忽然觉得一切显得这么不真实,为什么刘叔死了?一直陪伴她左右的刘叔竟然就这么死了,死于北孤天的尸体。

笑话,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哈哈哈哈……”芒女仰天大笑,笑得泪如雨下。

流年做了一个梦,梦见到了一个陌生的谷里,那里草长莺飞鸟语花香,河水清澈,一颗巨大的槐树下吊着一个秋千,小女孩坐在秋千上怎么也荡不高,急的都快哭出来了,然后走来一个男子,她看不清他的脸,不过她知道他长什么样子,是个非常温柔善良的人,他推着小女孩荡秋千,一下又一下。

“哈哈,师父好高啊,再高一点,再高一”

“飞啦我要飞啦……”

流年猛地睁开眼,视线有些模糊,脸颊微湿,她摸了一下脸上的泪水,巨大的悲伤席卷心头,为什么会这么难过?

桌上放着一个盒子,她静静的盯着盒子,刚准备起身,手腕一软咚的掉下了床,她的右手……失去知觉了。

天刚蒙蒙亮,路上的行人非常少,流年浑浑噩噩的向城外走去。

“听说了吗?那个杀盟的北孤天真的死了。”

“真的假的?谁­干­的?”

“好像是《诀》的传人,还是个女人。”

“快快、说来听听……”

……

流年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刚刚走过去的两人,“诀……”

记忆变得陌生又熟悉,她背着一个盒子,盒子里是一个人头,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人头,虽然说不出感觉,但她隐隐记得她要带这个人头回去,回到她离开的地方。

云霓谷。

北孤天死的事情又一次轰动武林,这次不同,是有人亲眼所见,一个女人提着北孤天的头离开了,至于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只知道这个女人用的是失传已久的《诀》。

子母刀与流年的名字瞬间在杀手组织中扩散开了,那些曾经接受暗杀北孤天任务的杀手纷纷将矛头对向流年,现在,无论他死在谁在手里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北孤天的人头。

客栈二楼,芒女坐在窗边看着流年渐渐走远,她的手上摊开一本薄薄的册子,是她在一堆尸体的附近捡到的,上面沾了血,但还是能看清,第一页:杀了北孤天。

银针有毒,等她发觉这一点左脚已经废了,但她并没有太大吃惊,更不觉的悲哀,也许就连刘叔的死她也不应该感到悲哀,这就是杀手,随时要有被杀的觉悟。想到这里,她的手不自觉的握紧芒刺。

她书中的册子类似日记,记录了流年所经历的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在后几页,包括诀和师父。

“原来你是玉白烟的徒弟。”芒女喃喃,锐利的眸子冷冷盯着远处,北孤天的头,她绝对要拿到。

即便忘记了一切,也记得回家的路。

刚出城的流年蓦然停下脚步,冰冷的杀气弥漫四周,她眼神一凛,放下木盒,就在她放下木盒的瞬间,两道青芒破空而来,流年右手已废,无法使用母刀,逼喉瞬间,身影瞬退,动作灵敏犀利,隐藏在暗处的人微微一愣,还没回过神来,流年已出现在他身后,子刀穿心,他惊恐的瞪大眼睛,流年冷笑,舔了舔­唇­边的血,眼角微微一扫,就见一人立马冲向木盒方向,流年冷哼,子刀宛如流星飞向那人,那人来不及碰到木盒,连忙翻身躲开,身后流年鬼魅般的身影再度出现,咔擦一声,拧断了对方喉咙。

木盒静静的躺在原地,蛰伏在暗处的另外几名杀手都不敢再轻举妄动,流年收了子刀,提起木盒,再度赶路。

就这一路,流年已经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他们的目标都是她手中的木盒,而要拿到木盒就必须杀了她,她不知道怎么杀了他们,似乎是身体本能反应,感觉到杀气就会无法控制,看到血就想要了对方的命。

“师父师父,你会教我武功吗?”

“会。”

“师父师父,等我长大了一定好好报答你。”

“呵呵……你先长大吧!”

温热的掌心抚摸着她的头,她猛地抬头,映入眼帘的是清澈的天,那个人是谁呢?已经过了三天了,他在哪里?

又到了一个镇子,客栈对面的老树旁着一只大黄狗,狗一见她就叫个不停,出来倒潲水的小二一看见他浑身打了个哆嗦嗖的钻进客栈,啪的关了门,她茫然的看着已经关闭的门,有种似曾熟悉的感觉。

半身染血,整个人显得狼狈不堪,她的左手紧紧握着子刀,空洞的瞳茫然不知所措的环视四周,客栈门虚掩,一双明亮的眼睛见她望了过来立马再度把门关上。

这个附近,应该有座老庙。

“汪汪……”大黄狗叫个不停。

“哪儿来的臭要饭,赶快给老子滚!”伙计随手扔了几个馊了的馒头,馒头滚在地上,沾了灰,她弯腰捡起馒头,在身上蹭了蹭,低头道了声谢,匆匆跑了。

流年走到当初她弯腰捡馒头的地方,陷入沉思。

轰隆!

天空响起一声闷雷,就在刚才还是晴空万里,谁知转瞬间就乌云压顶,沉闷的空气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流年大步向前走,除了镇子很快便看见了一间破庙。

在看到破庙的时候流年眼前一亮,好像发现了什么。

“师父,真的有那么好看的地方吗?”

“嗯,云霓谷非常美,以后,我们就住在那里。”

“我们……只有我们吗?”

“嗯。”

“嘻嘻……我要和师父永远在一起。”

“好。”

滴!雨水落在她的脸颊,她加快脚步,又是一滴,落在她的鼻尖,“师父……”

她推门冲了进去,一道闪电划破天空,时间仿佛倒流,回到了那个晚上,她呆呆的看着空空如也的破庙,忽然传出一阵呜咽声。

什么人?

她皱了皱眉头,小心翼翼的走了进去,案几下,一个瑟瑟发抖的小姑娘抱着膝盖蜷缩着,小姑娘一见她浑身打了个冷战,又往里面缩了缩。

“你是谁?”流年脱口问道。

小女孩脏兮兮的脸上,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清澈如水,她怯怯的看着流年,小声说:“我叫流年。”

流年!

流年仿佛当头一­棒­,她是流年?为什么在这里?流年应该跟师父离开了,那师父呢?师父又在哪里?不对,我才是流年,我是流年,可是我师父呢?师父在哪里?

记忆瞬间错乱,所想所思所看是自己还是别人?她杀的人是谁?她要去哪里?她为什么会对这里感到熟悉?她究竟是谁?

流年踉跄两步,眼前一花,“不对,不对……”

“大姐姐,你怎么了?”小姑娘从案几下面爬了出来,流年横起子刀,怒问:“你到底是谁?”

小姑娘吓得缩了一下,磕磕巴巴的说:“我、我叫流年。”

“你不是!”流年大吼。

小姑娘清澈的大眼睛认真的看着她,问:“大姐姐,那你叫什么?”

“我……”木盒咚的落地,她吓了一跳,再看木盒,里面装着什么?

“我、我是……”

“你是杀害我师父的凶手!”小姑娘大吼。

流年一个激灵,茫然问:“你师父?你师父是谁?”

“玉白烟,我师父是玉白烟!”小姑娘冷冷的回答。

玉白烟……

“师父,你叫什么?”

“玉白烟。”

“玉白烟、白烟、师父的名字真好听。”

“流年也很好听。”

“那我也跟师父姓好不好?”

“好。”

……

小姑娘见流年失神瞬间,芒刺上手忽然杀向流年,流年猛然回过神来,下意识用子刀去党,就见小姑娘狰狞笑道:“凶手,你是杀玉白烟的凶手,是杀流年师父的凶手!”

“我、我……”

子刀被打飞,她拼尽全力将母刀刺进了对方喉咙,温热的血染红了她的手,他温柔的看着她,像小时候一样,张了张嘴,想叫她。

“流年……”

我杀了师父。

左手无力的垂了下来,子刀悄然落地,小姑娘冷笑,芒刺如电,流年绝望的闭上了眼。

当!

小姑娘手腕一麻,被狠狠震了出去,芒刺脱手,锐利的眸子在看到来人时浑身一颤,膝盖一软跪倒在地,“你、你、你……”

来人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神­色­平静,甚至可以说是面无表情,无法分辨息怒的眼睛只是扫了眼芒女,最后将目光落在昏迷的流年身上。

“你没有死,你果然没有死。”芒女恨恨的说。

北孤天抱起流年,顿了顿,嘴角扬起一抹冷笑,绝尘而去。

昨夜下了一夜的雨,直到天亮雨才停了,散去乌云的天有种清澈的透蓝,空气也变得格外新鲜,在这地处偏僻的南街巷尾,一阵乒乒乓乓的声响。

一个妙龄女子背着个包袱正要离开,身下,一个圆头圆脸身材魁梧的壮汉抱着她的腿,嚎嚎大哭:“燕燕、燕燕你别走,我错了还不行吗,你叫我­干­什么都行啊,你别走……”

女子一身桃红襦裙,头戴花簪,一双丹凤眼妩媚动人,她一声冷哼,睨了眼脚边男人,笑道:“去找你的小红小翠小桃花啊!还要我做什么?”

“燕燕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再也不去怡香院,她们几个加起来都不及你脚趾头的万分之一啊燕燕……我的燕燕啊……”

“滚一边儿去!”女子使劲踹了几脚,不过始终没把男子踹开,男子继续抱着她的腿,死活不让她走。

女子急了,抽出腰间短刀,刷的一声朝男子削了过去,男子一见,这可不是闹着玩的,立马咕噜滚到一旁,女子哼了声,扭身就走了,男子连忙扑上前去:“燕燕啊……”

咚!他扑了个空。

头顶蓦然一暗,他以为是心爱的女子回头了,真满心欢喜的抬头去讨好,谁知就看见了一张男人的老脸,瞬间整张脸都变绿了。

北孤天跨过男子朝里屋走去,然后将流年安顿在床上,男子屁颠颠跟了进来,先看了眼流年,又看向北孤天,指着问:“你这是­干­嘛?”

北孤天用下巴指向屋外,问:“你不去追?”

“没事,不用追,她去买搓衣板了,一会儿就回来。”男子随口回道,说完脸­色­一变,怒问:“那你是来­干­嘛?”

男子叫不了命,是个大夫,不过让北孤天来看,他更适合做屠夫,医术高明,但治死的人是他救活人的两倍,所以结了不少仇家,结果还是禀­性­难移,用活人来做研究。

“救她,这个是报酬。”北孤天举起一本书,递到他手上,不了命翻了两页,脸­色­微变:“《诀》的副本?真的假的?你这么快就弄到手了?”

北孤天不可置否,不了命跑到窗边一看,问:“这就是那个要杀你的姑娘?”

没有得到回答,不了命又问:“不过我又不是习武之人,要这东西做什么?”北孤天点了点头,道:“那我收回刚才说过的话,带她离开。”

“别!”不了命忙将他拉住,堆笑道:“我开玩笑啊,我说你怎么想起救人了?还是要救杀你的人?”

他话刚说完,就觉得有点不对劲,连忙又补了句:“得,你别说,我不想听了,我还不想知道太多被你灭口。”

北孤天笑而不语,不了命做了简单的检查后皱了皱眉头,道:“有点麻烦啊!你是想让她恢复记忆还是恢复武功?”

“你说呢?”北孤天反问,不了命点头:“我知道了。”北孤天又道:“她醒后直接派人送她回云霓谷。”

“这是为……”不了命的话还没说完,立马捂住自己的嘴巴摇了摇头。

北孤天又将一个木盒和一本书放在桌上,不了命先看了看书,是《诀》,不过只有前六式,又小心翼翼的打开盒子,里面是个腐烂的人头,他眨了眨眼睛,警惕的望向北孤天,试探的问了句:“替身?”

北孤天笑了笑,一句话也没有说,推门离开了。

“师父、师父……”

流年惊醒,浑身冷汗直冒,她又梦见了师父,梦见她杀了师父,梦见师父失望的看着她,再也不对她说话对她笑。

她抱着木盒,有些迷茫的看着窗外的天,那一天之后过了多久她已经不记得了,醒来的时候有人告诉她要送她回去,她甚至忘了要回哪里。

“等你再次回想起一切,就不会忘记了。”

这是她临走时那个人对她说的,然后还替她雇了一辆马车,要带她去什么云霓谷。

那是什么地方?

想到这里她将木盒抱得更紧了,她不知道木盒里装着什么,那人告诉她一定要回到云霓谷才能打开。

师父,徒儿回来了,你还在吗?流年仰头,窗外流云如水。

“姑娘,到了。”车夫撩开帘子喊了声,她“嗯”了声,跳下马车,马车扬长而去,留下她一人,身后是片望不到尽头的灌木林。

“嘻嘻……师父,再高一点,再高一点……”

银铃般的笑声,流年脑中闪过一道霹雳,她记得这里,她连忙朝林深处奔去,涓涓的溪水映出她的身影,她顺着溪水而上,在一棵老槐树前停了下来。

秋千随风摇摆,她仿佛看到了上面坐着一个小姑娘,小姑娘的身后一个男子慢慢的推着她。

“师父……”她失神的喊了声。

男子的身影化为泡影。

“师父……”

流年朝林中狂奔,她的身后,一个小小的身影一闪而逝。

“师父、师父、师父……”

流年在林中大喊,往事纷沓而至,从破庙的第一次相遇,从她第一次来到这里,从师父第一次推她荡秋千,从第一次学武,无数的第一次交织成眼前熟悉的景象,这里的一草一木一花一鸟都是她最珍贵的记忆,为什么她会忘了呢?这个世界上,只有师父是她最重要的亲人,她可以为师父做一切。

“师父……”

熟悉的青石小路通向他们居住的地方,她到处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师父去了哪里?为什么不见师父出来?

青石墓碑冷冷的立在她的面前,她愣在原地,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一切,院子里长满荒草,连同师父的坟前,石碑上清晰的刻着:玉白烟之墓。

“不要、不要让我想起!”

哐啷!

木盒掉了下来,一颗腐烂的头颅滚了出来,流年尖叫跳到一边,“北孤天、北孤天……”

“我知道一个人会诀九式,我不是他的对手。”北孤天淡淡的说。

流年一听,笑问:“那你是让我帮你杀他?还是引我去送死?”

“这就看你是想学诀九式,还是想死在诀九式之下了。”北孤天缓缓的说,晶亮的眸子望着流年,流年心里咯噔一下,扭头看向别处。

“当然,你也可以继续苦练诀九式,十年二十年,总会学成,但我的命只有一条。”北孤天说完,欲转身离开,流年忙追出两步,“等等。”

北孤天浅笑,停下脚步。流年顿了顿,终于开口问:“那个人是谁?”

“我只知道他隐居在云霓谷,叫玉白烟。”北孤天道。

……

芒女见流年愣在原地,手上飞镖嗖的­射­了出去,直接贯穿了流年心口,这让芒女大吃一惊,流年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眼前蓦然一黑。

“怎么……可能?”芒女不敢相信,但她的飞镖确确实实穿透了流年心口,流年必死无疑。

她慢慢走上前去,深怕有诈,谁知脚下忽然一个东西吸引了她,她附身捡起,仔细一看,竟然是《诀》。

“哈!”芒女笑了出来,“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到《诀》的芒女不敢逗留,转身飞快的离开了。

“流年、流年……”

温柔的呼唤,流年迷迷糊糊的睁开眼,面前,师父笑着对她说:“流年。”

“师、师父?”

流年瞪大眼睛,连忙爬起来一个箭步扑进玉白烟怀里,“师父,真的是师父,师父,徒儿知错了,徒儿错了……”

“嗯,回来了,就不要再离开了。”

“嗯!”

时间好像又回到了第一天,他们欢欢乐乐的来到云霓谷,这里果然如师父所说的那样,有山有水,鸟语花香,师父还为她挂了一个秋千,她高兴极了,玩了整整一天。

冷风呼啸,荒草萋萋,她望着墓碑,开心的笑了,然后,安静的闭上了眼。

第三个故事:北孤后

?听说这每月初五都是倾绾楼的头牌登台表演的日子,要说这倾绾楼在这江南的名气不大也不小,不过自从出了个头牌生意那是蒸蒸日上,前来的达官贵人络绎不绝,更有传言惊动了当今圣上,但到底是烟花柳巷,再沉鱼落雁也是个风尘女子,便落下了这个“红尘妃子锦慕书”的名号。

街上人渐行渐少,倒是这倾绾楼前灯火辉煌,人来人往谈笑风生,好不热闹,门口倚着几个卖笑的姑娘,也是浓妆艳抹分外妖娆。

“倾绾楼啊!”一个衣着华贵的男子摇着扇子抬头看着匾额上的三个朱红大字喃喃自语,复而扭头对身后的仆从说:“旺财,咱们到了啊!”

“是啊!今儿初六。”身后的仆从点头,凉凉的呛了一句。

“唉哟,这位爷,贵客啊!”

正说着,门口两女子满脸谄笑的依了上来,男子笑眯眯的一手一个,左拥右抱,搂的也既顺手又自然,笑呵呵的回道:“初六就初六,走,进去瞅瞅。”

即便今儿不是初五,倾绾楼内依旧歌舞升平,台下座无虚席,男子到处瞅了瞅极其失望的叹了口气,“你们这里的头牌除了初五平时都不出来?”

“哎哟!公子爷,您可是晚来了一天哟!”正说着,楼中的老妈妈一扭一扭的走了过来,眼尾一扫,两名女子会意离开,她上下打量男子,一身月白锦袍,用的是上好的丝绸,腰间一枚玉佩,看其模样应该是上好的蓝田玉,举手投足之间无不显示出身名门,再看这模样也不过二十出头,神采英拔,雍容闲雅。

“怎么?晚来一天就见不到锦姑娘了?”男子无奈的轻叹一声,佯装要走,老妈妈急忙将他拦住,安慰道:“怎敢怎敢,有贵客临门,自然可以一睹锦姑娘芳容,只不过……”老妈妈笑着手指微动,男子会意一笑,从袖子里抽出一张银票利索的塞到她手中,老妈妈一见立马眉开眼笑,赶忙喊人招呼,末了又忙问:“还不知公子爷如何称呼?”

“嗯……”男子略略一思,点头道:“也对,你就叫我画爷吧!”

“嗳!好!”老妈妈点头如捣蒜,连忙去吩咐人安排nAd1(

没多会儿,男子便被引到了二楼一间厢房内,房内青烟袅袅,沁香扑鼻,男子使劲嗅了嗅,笑眯眯的向内侧望去,隔着珠帘,隐约见一女子盈盈走出,男子不耐烦的撵走了老妈妈和几个下人,只留下了他的两个仆从,两人半低着头,男子痴痴地看着美人一步一步走了过来,就听后面又传来一个凉凉的声音。

“口水擦一擦。”

“啊?”男子真的打算去擦,气的怒道:“旺财你别说话。”

锦慕书并没有走出珠帘,只是走近朝男子微微施礼后端坐于琴前,十指纤纤拨弄起来。

“你不出来?”男子诧异道,略微失望。

锦慕书低头抚琴,道:“公子不是为了听我抚琴吗?”

“呃……这……”男子半天说不出话来,顺手端起桌上的茶一口气喝完。

锦慕书拨弄琴弦,琴音袅袅,如泣如诉,男子对乐律一窍不通,只听着昏昏欲睡,突然琴声戛然而止,他一个激灵醒来,珠帘微晃,女子浅笑,道:“公子不喜欢这首曲子?”

“啊?那个……这个……”男子抓了抓头发,脱口回道:“姑娘演奏的可是《凤求凰》?”

“噗嗤——”锦慕书忍不住笑了出来,回道:“不是,此曲名叫《湘妃怨》。”

“哦……”男子淡淡的回道,小声嘀咕了一句:“这又是什么?”

“公子可有想听的曲子?”锦慕书开口道,男子忙摇了摇头,道:“我来不是听你弹曲子nAd2(”

“哦?”锦慕书奇道,就听男子道:“我要为你赎身,离开这里,好好生活吧。”

“离……开?”锦慕书笑问:“公子可知我的身价?”

“无论你什么身价,爷我都买的起。”男子自信满满的回道。

“理由。”锦慕书轻抚琴弦,­唇­角微扬,似笑非笑。

“哎……终于说到正题了,这次我来为你赎身就是受人所托,不过那个人已经死了,你应当知道,他叫北孤后。”男子回道,透过珠帘小心翼翼的观察锦慕书脸上的表情。

锦慕书惨笑一声,道:“死……了……他真的……死了吗?”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抬头看着屋顶,手握琴弦,就听铮的一声,弦丝崩断,鲜血滴落,“他、他怎么死的?尸骨在哪里?”

“他……”男子顿了顿,开口说道。

她出生名门,即便生为女子,爹娘也请了先生教她琴棋书画,就连名字也是因为爹一生痴迷书籍所以才为她取名慕书,只可惜家道中落,在她十七岁那年爹在回来的路上被一伙山贼杀了,娘因此一病不起,后来便将她许配了人家,娘死后,她被人卖进了青楼,因为­精­通音律,老妈妈便允了她可以卖艺不卖身。

那年春天来得有些晚,她一觉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老妈妈在门外催促,她慌忙起来打扮,厚厚的脂粉掩盖了她原本的肤­色­,嘴角清扬,勾勒出一张虚假的笑颜,她静静的看着自己,这还是她么?

一曲罢又奏一曲,一曲接着一曲。

“小锦、小锦、快过来。”打杂的小丫头忙将她唤醒,道:“妈妈喊你呢。”

“喊我?”她有些失神,迷迷糊糊的被人带到二楼的厢房,老妈妈一脸谄笑将她推了进来,道:“哟!我们的锦姑娘来了,快来给这位爷弹上一曲……”

“……嗯、好nAd3(”锦慕书乖乖的点了点头,半低着头,就听对面的男子回道:“好了,你下去吧,没我吩咐谁也不准进来。”

“嗳!好、好。”老妈妈笑的脸皱成一团,匆忙走了。屋内仅剩锦慕书和男子。

“我很可怕吗?你一直都不看我。”男子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

“我、我……”锦慕书张口舌结,慢慢抬头,正对上了男子迎来的目光,但见他浓眉大眼,头戴玉冠,一副书生装扮,倒是风流潇洒一表人才,可是为什么在她眼里这副装扮却有种说不出的奇怪。

“有一年冬天,你开门发现门外蜷缩着一个冻得发抖的孩子,便偷偷跑回去取了几件衣裳和热馒头给他。”男子缓缓开口道。

“咦?”她吃惊的睁大双眼,“你、你怎么知道?”

“除了你我,还有谁会知道?”男子笑眯眯的看着她,说:“那时候我还没有名字,但是记住了你的名字,锦慕书。”

“那、那你现在叫……”锦慕书又惊又喜,脱口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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