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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心3

画心3

炫日炎炎,俏绿枝头蝉鸣绕,宝马轻车踏青来。

谨麒王府大门前,警卫森严,纵是烈日当头照,那守立在红漆大门前的黑甲禁军虚虞不动,一个个虎目肃容,威势赫赫,堪堪比过那两尊张牙舞爪、脚踏兽球的青­色­石狮。

停下的马车上,跳下一个粉面小童,车帘一打,下来一位着石青纱褂的翩翩男子。

小童见到门口仗势,问道,“公子,谨麒王府这模样可赫人咧!”

男子淡淡一笑,“心里有鬼的人才会被赫到。小竹子你怕什么?”

小童吐吐舌头,未再言语。他家公子,三两句就能塞人嘴的功夫已不是一两天。

“呵呵!这防的,也并非外人罢。”

执扇一敲,男子直接迎上了门卫。他谦逊有礼的模样,自让门卫不敢轻忽怠慢,当他拿出拜帖后,立即被引进府中。

老管家已经迎了出来,呵呵笑着揖手道,“董大人,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男子即是董国祥,字唤掌录的户部侍郎。

“哪里哪里。方管事言重了!”虚应了几句,便问,“王爷可在府上?”

“在在。请大人先至大堂稍候片刻。我这就去请王爷。”

“有劳。”

老管家来到后室,碰到一小丫头,小丫头却说王爷现不在后室,去了菲园。老管家赶紧转了步子,往东厢去。

心下琢磨着这些日子以来,府里一直消散不去的低气压。那日主子寻回公主,一脸怒火,是他五年来第一次看到一向清贵雍雅的主子如此形于外的暴裂情绪。公主当日即被送回皇宫,指令下得又快又狠,激昂的声势,让他以为主子会气得把大堂也给掀了。

实难理解,连上至皇上下至各皇亲宗戚王公大臣们,都公认的最沉稳内敛的主子,居然为了这么一件事,气得连着几日都­阴­沉着脸,比当初听闻城郭失陷还怒愤难当。

那几日,府里少不了被处罚的奴婢。而伺候菲园的奴婢不但受重罚,也全部被撤换掉。更不用说,王爷自那后就没再踏足菲园一步。

怎么今天会去那地儿了?

老管家刚至园门口,就给侍卫拦下。需经通报,才可入内。

他抹抹汗,心底直叹着,自那事以后,他这在府中来去自如的总管也不能随意踏足这东厢房。这形式,是当初那位索氏侧妃连万分之一也赶不上的啊!

主子到底存的什么心,他们这些下人怎也是猜不着了。

他这一等,没等传进去,却见着彭奇之随着梓祯出来,这才告了事。

梓祯­唇­角一弯,道,“掌录又来了?呵呵,我也琢磨着他这几日应该会再来。吩咐下去,今日备上宴好酒,款待上宾。”

老管家应下,匆匆离去。心中暗忖,这解铃还需系铃人。瞧爷的样子,府里的高度戒备可以解除了。

不过这顿上宾之宴却被中途撤消了。

将晚时,梓祯应掌录之邀,出府聚餐饮汇,只彭奇之随从,乘轻车直至城西有名的花巷。

一夜细雨,洗去尘嚣热障,墙头翠翘掩红娇,愈发妖娆夺目。

轻车缓缓停在王府门口,门口小奴一见,立即奔进屋唤出了老管家。

这主子足有一天一夜未归,他是不急,但府上来了娇客,为免好日子节外生枝,他急着禀报以应变化。

袍纱微折,抖落在一撇淡紫霞光,清俊的人抬起头,疏淡的月眸似有一分慵倦之意,看到老管家一脸急切,微微瞌去眼中沉­色­。

“什么事?”

老管弯身一揖,道,“爷,子霏公主已来一日。说是有要求跟爷商量!”

他知道,公主能出宫来王府,定是爷的吩咐。但基于职责所在,他仍觉得必须第一时间禀报上来。

梓祯阔步前行,“嗯。我知道,你下去吧!”

老管家看似无波澜,心下也舒了口气。不过,看爷行去的方向,不是先回内室换洗,而是先去了东厢。

通往东厢的廊庑,与别处稍有不同。曲径不过两廊,每五步距离,纜­乳­苌隙夹着一盏­精­美华丽的纱制宫灯,材制有竹子,红木,檀木,花梨木,形式有四角,六角,八角,或动物,或人物,纱绢上绘花鸟,诗词,仕女美人。暮­色­一起,便一一点燃,那景致当真有“灯市千光照,花焰万枝开”的绮丽之势。

踏进菲园时,迎面满目姹紫嫣红,触目尽是婉然细致的景­色­。

当初南巡时,子霏曾惊叹于那小桥流水、雕梁画栋的民舍风情,临行时,便带了几个工匠回皇都。仅用一月,打造出这方院落,结合坐北的皇都气候特­色­,细腻中不失雄达奇伟之美。堪称南北结合的­精­品典范。

只是,住在其中的人,并未察觉着这分分处处的心致。

雕着凤纹窗棂前,被初蕴的晨曦罩在一片淡淡光晕中的娇柔倩影,瞬间点亮了这一切匠心独造的物什。

这番美景,恍若蜃楼虚幻,让人凝目失了魂,久久的,才发现,他入夜巡来时,空无一人的美院凉亭,若是失了这­精­灵般的人儿,便只是一堆毫无用处的死物。

彭奇之低声唤他,他方回神,同时也惊起那窗边人的注意。

明眸投来时,霍然惊神,仿佛这一眼,已相隔千年万年。然后,那日离去时尤显凄衰委屈的绝美小脸,微微一愕,瞬即绽出一抹明亮无比的笑容,放下手下小毫,提着粉荷纱裙,跑向他。

子霏忐忑了一天,终于等到人,自是高兴不已。可刚一靠近梓祯,扑面而来的不是熟悉的冷桂清香,却是一股刺鼻的酒气熏脂味儿。

另一颗心,也随着她一起一落。

月眸一凛,“回来了?”

她抬起头,看着他的目光由初时的兴奋,转为平淡。

“呃,梓……祯,我可以单独跟你谈谈吗?”

“嗯。”他挥挥手,所有人立即退下。

子霏朝彭奇之笑笑,有一分感激。心里暗叹,还是大BOSS的面子硬,只挥手就弄走了所有眼线。想她东躲西绕,怎么着同时至少有三双眼睛盯着她,跟防贼似地。

“神又跑哪去了?”

下巴一凉,俊拓的面容离鼻尖仅一寸。淡淡的酒气喷洒在脸上,立即熏红了白瓷般的小脸。

她倏地退回身,大眼游移了一阵找回呼吸和心神。

他却一脸无事般,端起她桌上的热茶,轻啜了一口。

嘎,怎么……又喝她的杯子啊?

“子霏,今日我必须进宫一趟。”他再提醒。

“呃,那个……我上次,对不起。”垂下眼,掩去口是心非的心思。

他瞥了她一眼,捻着茶沫,半垂的月眸同样瞧不出是何心思。

“知错便好。如若再犯,你该知道那结果不是你可以承担得起的。”

淡淡的声音,说着绝狠的话儿,也只有他谨麒亲王梓祯能说得这般优雅迷人,又让人胆寒心颤。

“我知道。那二虎他们……”

“此事你勿需关注,我自会安排。”

看他一脸冷淡,她急了,“梓祯,你不要为难他们,好不好?”

“那就得看你以后的表现了。”他戏谑地掐了掐她的脸,笑容多出几分邪气。

心底滑过一丝慌乱,眉头一揪,拍下他的手,又被他拉回去。

“那么,梓炀的大婚,你是真要参加了?”

“是。”

“不是有事要谈吗?”

压下不悦,终于轮到她反攻了!“梓祯,我和馨语商量好,穿自己设计的吉服去,可以么?”

她努力睁大了双眸,暗掐自己一把,让水光灿亮了眼眸,极力伪装一副楚楚可怜状。

月眸一眯,“你又想捣什么鬼!”口气不善。

小心肝一跳,秀眉顺落,“没什么。只不过,输人不输阵。唉,就知道你不会答应,算了。算我越矩!您先忙您的吧!”

当下福身,要退回内寝。

捻着杯盖的手一顿,“慢着。我有说你可以退下了吗?”

退缩的身影一僵,袖底的手握成拳。心底却直叫,忍忍忍,冲动是魔鬼!咱这是以退为进。

垂下的小脸,突然迸出一滴晶珠,打在石板上。

月眸一缩,在他思考之前,手已经伸出,将粉­嫩­的人儿拉进了怀里。

抬起的小脸,羽睫仍凝着两颗颤颤的水珠,明明知道这其中渗了几分真意,仍忍不住拭去了泪珠。

“梓祯,我不会捣鬼的。你看看图就知道了!”

她回身取来了刚才还在绘的画,递给他。他看了一眼,便放下画。

月眸紧凝着她,有些紧张,却充满期待的小脸。

终是眉头一夹,松了气。

“仅是你和馨语吗?”

“嗯!”影响面积不大,只是让那些人小惊一盘。

“不行。”

她瞪大眼,不会吧!这样子还不让给放行?她满以为……

谁知薄­唇­扬起,道,“我也要一套。”

“啊?”

“你设计不出来?”那笑容,染上了薄薄的曦光,闪闪发亮。

“才不。我马上就画,待你回府,你必须定案。否则,怕赶不及做。”

“好。”他起身,“只要合我心意,即是一天,他们也必须赶出来。”

她忍不住笑开了花,“谢谢梓祯。我一定会让你满意的。”

话一出口,她差点咬了舌头。白痴啊,这话怎么听怎么暧昧。

他不禁向她倾身,欲揽她回怀。她一回神,惊咋似地大叫一声。

“不要——不要拿碰过**的手碰我!”

神啊,她今天是哪根经不对了?!

看着他突然冰封的俊脸,­唇­角的笑也一并封冻,月眸却寒似冰风血刃,戳得她背脊直发凉。这表情,狰狞得可怕。

可她抵着他的双手,没有丝毫放松。

突然,他面容一松,大笑出声。

“子霏,你果真很有趣。”

他勾指刮刮她紧张得冒冷汗的鼻头,“今晚见。”

在她呆愣时,转身离去,只留下一丝渺渺桂香,绕得人心一团乱。

公主出嫁,其规模之宏,仗势之盛,仪礼之繁,非寻常官富之家可比。更何况,此次娶亲的还是皇子又是亲王,乃属近几年来,品级规格最大的一次婚礼。

早在在数月前赐下婚来,便忙完了六礼,定下良辰吉日。各厢备至,当忙得宫里宫外一团的人仰马翻。

大婚当日,天未亮,宫内的人便忙着梳妆,等着接见新婚夫妻。而宫外两府间,已经开始迎接新娘的一系列流程。待到新人进宫受封拜过皇上亲贵,少说也得兜悠上几个时辰。

皇子娶亲,湘南帝为表示近年来文治武功的成果,以显近民亲民之风范,特令皇都百姓同庆一日,赐喜酒喜饼共贺。故而,这城中观礼的百姓为着沾沾皇家之子的福禄贵气,早早便待候在街头巷尾,迎亲队伍一到,那是一片欢呼叫好,贺声攘攘,一路到了醇亲王府。

想当然尔,王府附近围观百姓早是人山人海,为免发生意外,禁军和都尹都派出了兵士维持秩序。

“哇,六皇子好酷哦!”

“是啊!好帅哦……有这样的夫君,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啊!”

“小丫你不懂,六皇子可是皇上众子中,出了名的温柔可亲。”

“那为什么他迎亲都不笑的?”

“传言,六皇子与乌孜国第一美人公主私订终生,现在是被逼娶了亲王之女。当然不乐意了!”

“秋婕公主也是才貌双全啊!”

“我听去年参加举试的大哥说,试前朝歌楼的诗画荟上,那乌孜国的子霏公主一曲惊人,更有飞天舞神之姿,天赖玄音,嫡仙莫比,在场的举子们全都被勾了魂儿……”

“真有那么美的人儿么?”

“当然啦!我可是亲眼所见!”

“喂喂喂,别挤啊……快快,开喜酒了。”

小伙随人涌而动,差点被突然不知打哪冒出来的壮汗给推倒。刚想骂咧几句,壮汉偏头一瞥,黑冷遒肃的面容,吓得他赶紧低头钻人堆。

一个壮汉回头望了望人潮,朝身前的人道,“大哥,怎不看看人再走?”

“不用看了。不是主子要的人!”

“可是,主子说就是六皇子娶的公主啊?”

“阿汉,不要多话。”

有些粗豪的汉子自知言多必失,跟上大哥步子,离开了人潮。

全城的热闹气氛,暂时被隔绝在谨麒王府之外。

老管家刚打理好车马之事,就往菲园跑。按理说应该是向主子报备,现主子并不在自己内室,却是一早便到了菲园,让他有任何事便来此汇报。

好像,自打子霏公主被指成了主子的未婚妻,主子的行事便开始或多或少,出现偏差。也不知是福是祸,一向冷情寡意的主子,对于侍候自己六七年的唯一侍妾都不甚关注,怎么这年纪小小,还闹出之前那等丢人事件的小丫头,居然能引得主子如此重视呢?

连着这些日子,府里又征招了一个厨子,一个大夫。一向不过问女主衣饰,这回也破了格,特别吩嘱他亲自采办些­精­致华贵的衣料,为公主制衣。菲园的吃食,其警诫程序比主子本人还多出了个试毒的。

有时候,他觉得这府里的主子,好像已经易主了。本来六爷大婚,做为一向疼爱六爷的主子,也必是主座嘉宾,这等吉时应是坐在衔**中等着新人奉茶,代皇上接受新人叩拜。可怪在五日前,主子就要他派人送了一封信去六爷府中,辞了这主座之职,代由兰贵妃行使。易主的感觉,就更重了。

唉……纵是英雄好汉,也似难过美人关罢!

刚临近菲园,一串欢畅的笑声,随风欺近,直压娇翠榴红。

老管家一看,门口的守卫都忍不住频频往园里窥,仿佛有什么稀奇玩艺儿瞧。心底的不安,愈发盛涨。看来,这泼红水,快把王府给淹了啊!

禀后进园,未入主屋,便见着主子正坐在屋前樱树下,徐风袅袅,拂粉倚翠,月白颀挑的身影,沾了点点粉瓣儿,熏软了那份硬练气势,平添几分勾人心魂的魅魑,揉渗几缕娴韵,清贵高华,举世无双。

“主子,车马、献礼皆已备好。不知主子何时出发?”

凝注书册的人,未抬一眼,“待酉时一刻,你再来唤。”

老管家心底有愕,却也不敢表现,遂应了声儿,退下了。

梓祯看窗内闪动的娇影儿,月眸飘过一丝霁云之­色­,­唇­边微微一勾,信手轻翻过书册一页。已经一个早晨,整本书也才翻过廖廖数页。

屋内的人儿,声音愈发高亢,兴奋之情不言而喻。

“唉,子霏,你这叫人怎么穿啊?真的好……好……人家怕……”

“怕什么。该露的露了,该掩的都掩了。怎么不能穿了?!咱之前已经说好的,不管怎么做你都敢穿的。”

“可是……可我怎么知道你做成这样子?”

“这样子怎么了?比宫里娘娘穿的要保守纯洁多了!”

“我知道,可是……有点怪,我怕……”

“那不叫怪。那叫改良型帝国腰,加长型荷花袖。你身上那个蝴蝶结可是独一无二,绝对清纯,百分百适合你甜美无敌的气质。”

“真……真的?”

“当然。不信,你穿出来,咱们叫王爷看看!”

“啊!不要!”

“唉哟,我的小祖宗­奶­­奶­,时候不早了。你真想食言而肥变成大母猪么?”

此话一出,屏风后扭扭捏捏的小丫头倏地一下冲了出来。一袭粉红­色­高腰纱裙,将极未拔高的人儿抽长了几分,方圆领口,露出一片柔腻白皙玉肌,仅点缀了一个由粉­色­纱带串缀起的正红­色­泪型宝石坠子。一头乌溜溜的长发自然垂下,下三寸却滚着大卷儿,鬓上别了一只振翅欲飞的粉­色­蝴蝶簪,便再无其他饰物。一抬手,叠叠荷花袖边垂落,露出藕白玉臂,一串指长的金丝圈镯,挑起一抹异域风情,整个人儿,显得俏丽可爱又不失甜美优雅。

这番别致的装妆,是子霏专门为馨语设计的。

“子霏,人家已经很胖了啦!你怎么还咒人家?若阿修哥哥回来,他一定笑话死我了。”

子霏揪揪小丫皱起的小鼻子,哧笑道,“他才不敢。相信我,今晚你一定会洗掉不少青年才俊的心肝儿。好啦,你再瞧瞧有哪里不妥的,可以叫人帮你改改。我要给王爷上装了!”

丢下还叫嚷的馨语,子霏跑出了屋子。

“梓祯,该你换衣服了。”

之前他看到制好的衣服时,未置可否,睨着紧张地她,道,“子霏,你在乌孜国那无言的六年,习得的东西可不少啊!总是这般叫人惊奇,又好奇……”

突然脸儿靠近,吓她一跳。

那疏朗的月眸中,飘过令她不安的幽光,她已不知应该如何回答他。

不管说不说,或说什么,都一样不妥当。

“子霏可有想过,回家?”

有,当然有!不过,不是回什么乌孜国,而是回现代21世纪。

“子霏……不敢。”

“小骗子!”

他揪她鼻子那一刻,她只听见心跳得快要蹦出胸口。

梓祯放下书册,站起身时,一身粉瓣随势泻了一地,乌云羽带都似带着淡淡的暗香。

“怎么,你不换?”

“我不急,你的比较重要。”

他轻轻一笑,抬手伸向她,她想后退,不及他仅是在她鬓角轻触一分,一瓣粉蕊,飘落眼角。

她看着那抹被日光虚幻的笑,心,愈来愈沉,沉出一分深深的无奈。

一个时辰后。。。

步出屏风的颀俊身影,在举眸抬首的一瞬间,抽走了屋内所有人的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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