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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派出所的人是在这个黄昏找来的,他们在各个通道上贴出了悬赏通缉令(包括这条小巷,而这栋楼上的,带着功利心的人是那么的多),薄弱的门经过简单的撞击之后颓然打开。他们将我从床上拽起再拖着我走往拘留所方向前行。

路上堆满了被行人鞋底的泥块混杂的石子,沙砾,以及已经粘了在地面的一滩混凝土。小巷由两边坚固的红砖围墙紧夹着,一如监狱的铁窗一般冷峻。而在以后那几十年的漫无边际的岁月里,我必须在这种冷峻而又孤独的环境中漫无目的的寻找自我,我已经感到累了并开始向往那种终极的,最安静的方式。此时乌云,天­色­隐晦,贴在墙上的低俗而又实际的广告开始模糊起来,我再度无法分辨任何东西的轮廓,无法看清那困顿的生活,前方是老友影牒,那儿总会有一过了更年期的­妇­女,含着牙签,脸上挂着僵硬的神态,露出一般陈旧的胸罩,松弛的站在店门口。这时我来到公路上我就要被押上车厢,去承受生活强加给我的苦难,或者我已经没意志去承受,那么,我也只能凭着彻底的方式去冲破,去毁灭。

这时我看到了前方一处模糊而又淡定的身影,心中一片感伤;我以突然而有力的挣扎逃脱了那仅于病人基础上的羁押,穿过一片快速而又频繁的车流。最后那身影融进了人流中,消失不见。我以生命的最后力量奔跑,两旁是越来越稀疏的,木然的脸庞,树木在恍惚的灰暗中迅速后掠。我并不明白自己是为了什么,最后来到铁轨旁。

周围一片静谧,火车瞬间远去,我内心一片失落。暮­色­渐渐笼罩着这充满着猥琐土地,一只飞鸟掠过隐晦的天空,落在荒凉的丛林中,黑暗将一点点的侵蚀掉这一切,我抬头看看火车消失的天际,远方一片混沌。

飘着黑烟的冬天 (5)

天边

或许我本不应该存在占有哈巴族骠悍马匹的欲望。

马匹被身后的马蹄声躯赶着,夕阳在黄昏中弥漫的卧在原野的尽头。我得说明,我为什么选择这个时分——包括在一个青壮发现后偷盗这个模糊的概念转为了纯粹的掠夺。在马匹快速奔驰两个小时以后,我就会融进一片湿薄的暮­色­中,再随着流转的时间消失在黑夜的天边。

我得声明,我喜欢自己一个,这与数量的烦琐无关。一个大盗永远不会对数量产生厌恶。如果非得作为一个问题,这个原因就上它本身——我喜欢自己一个人。

马蹄扬起的尘土一直的掩盖着身后的喘气声,直到我感到身后的紧迫后,高度紧张的­精­神使我同时产生了骄傲的快感和欣慰。

在此之前我曾作过无数比已经实践了的无论上从什么角度来看都是更优越的方案。比如我尽可以直接从村庄的西门将马牵出,作为一个躅躅行者漫步走向远方。也许原因是我在无数次的成功后,我发现同时也不甘心自己消失在平庸里。我在挑战着自己,或者从根本上说只是我的好胜,这同时也会使我对未知的冒险变得盲目(这好象在我发现时已经太迟了)。于是,如你所知:烈马一声长啸掠过了部落连接村庄东西两头地泥路,然后从部落北边绕过,一路向西。

哈巴族的青年们被这种挑衅激怒了,他们得反过来将我以同样的嚣张压倒。还好,隐约而确切的马蹄声一直在一定的距离上保持着,我可以从容的重温上次凯旋与这次出手这段时间内所发生的具有一定价值的事件。我不喜欢编故事而且根本我就不会编。而生活中肯定有着无数的毫无意义的事情。即使它们是那么必要的存在。所以,我的叙述是具有选择­性­的,甚至会带有过度的感情倾向。但你可以站在我——一个盗马者的角度看待另一方面的一切,那么,你将是一个忠实的倾听者。

两个月前,我遇上了一个雅斯族的老人,像我熟悉的一个女人那样轻悠的挂着帐篷的幕布。

“据我所知,你就是伍瓦德切。”说实话我内心并没有感到突兀之类。“我想你一定因为我知道你的名字而感到惊讶。”所以它这句话是毫无意义的。

“那就对了,我,杰马亚,就是你的杀父仇人。”他深陷的双目仅仅的盯住我那搁在剑鞘上的牛皮抚弄的双手。“当然,你可以选择在此刻就杀了我。”

“我当然相信这是真的,谁又愿意背上一个无法卸下的包袱呢,而且,此刻,甚至,直到你死后,它仍旧是你的负担。”

“你错了,这与我的内心是否内疚无关,这仅仅是我的计划之一。”

雅斯族人捋着风中抖动的稀疏胡子,深紫­色­的大衣被荡得猎猎作响。雅斯族人转过身,平缓的呼吸着晨光里浮着尘埃的空气。

“那年的寒冬,哈巴族强壮的英雄在我的带领下,挥着沉重的石斧,迎面劈开了红藏族酉长——你的父亲那高昂的头颅,如你所知,我们作为哈巴族里的战士,那么我们是不会对一个未曾发生的生命沉溺,所以,红藏族唯一的传人得以从你母亲的盆骨中挖了出来。当我们将红藏族所有的马匹汇集到一起以后,你父亲的头皮——作为我们胜利的标志挑在坚挺的长矛上。

老人双目无限美好的看着东方的天边,沉浸在一片英雄时代的光辉回忆之中。

“你错了,隔断的感情是无法传递的,你所描述的细节并不会使我产生强烈的仇恨。“

“但是,如果是换一种情况比如说……“老人浓眉下美丽而自信的眸子坚强的等待着穿过我的内心。“杀害一个美丽的魏尔兰姑娘是我所不情愿的。”

关于这个女子,她曾坐在我的马上和我一起的在这片宽阔的原野上奔驰,她是很美丽的。之前我还疑惑勤善的姑娘怎么今天早上没出现。当我们到达一个很实际的范围后,很令人居丧的,那匹马跪了下来。于是我们开始寻找一匹好马以结束目前的生涯——那时候我们能走到了那飘渺的天边。

“那好,我该怎么走?不过我可不认为你这种做法很光荣。”

“二十五年后的去年,昔日的战士被无情的新任哈巴族长所驱赶,他们不允许衰老的存在。你知道,一个战士停留在枯竭的族人中间是那么的耻辱,最后我投靠在了当年一起作战的雅斯族之下。”老人的目光由悲愤转为欣慰。

“我可没功夫听你个人的痛苦,要知道我的女人在你手中”。老头瞪了我一眼。

听到叙述的速度你该知道哈巴族的壮青已经越来越紧迫,周围变成了一片幽蓝,回头可以看到繁集的火把在夜风中飘忽着,我已经可以感觉到马蹄也石块撞击所带来的震动。

“那你也得给我一个报酬,你得明白,我与我的家族、与你以及所有你的情感之间存在的仅仅是一种纯粹的关系而已。”

太阳升起后,我像往常一样的将马牵到了多尔玛河边,那里站着所有的雅斯族青年,马群饮水的声音有着搅动的和悦。叔尔德特在我的晃动着明亮的雪刀,迅速抽刀将马匹伸出的器具割断并执在手中,我在一片熟悉的笑声中安静竟的看着物体落入河道之前那条漂亮的弧线。“报应很快就要来了。”

这片竹林将一切都变成了黑­色­,我只能依靠依稀的月光来辨别着崎岖的小路,耳边不断传来马蹄与竹竿相撞发出的铿锵声音,一群群的蚊虫不时的撞击在脸上。

部落周围一百步开外是线弯的山丘,村庄的周围是呈不规则的五角形,房屋周围圈着扎的很深的淡灰­色­木桩,夕阳已经向我来的方向下沉,我知道,我必须在夜幕降临的时候引领他们到达,那个时候,他们的敌人是无法很好的掌握方向的。

所以,我得有一定的时间等待,,仅仅是为了让时间到来然后让某些时间来临。

我坐在马溉外边的屋檐下,这个地方被伸出头来的马匹蹭得很光滑。我开始漫无目的的看着远方,突然想到我那从未谋面的父亲、母亲、族人以及仇人,夕阳仿佛在我的目光中一点点的下沉,弥漫的余晖映出了他们的轮廓。当我发现这个思考毫无实际意义时太阳已在不知不觉中隐没在起伏的山丘背面,甚至翻过那道弧线也无法再看到。我发现属于此刻的是那么的寒碜。这个时候我感到孤独,美丽的魏尔兰姑娘不在我的身边。

时机已经到来,确切点来说,我用来处理这件事的时候是足够宽裕的,但如果你仅仅是从我翻身上马后的一切行动的速度是判断不到的。

是的,马蹄声越来越紧了,甚至业经有一个比较强壮的青年够得着我的肩膀,但你不要怀疑我胯下的马匹。他已经举起了乌黑的短剑。我身上并没有任何备以刺杀之类的武器,甚至我没有见到哈巴族长一面,那么他自然的并没有死在我的刀下。在杰马亚的眼里,我们之间的交易(他并没有觉得去考虑我接受与否是一个于双方都有利的契机,但他忽略了人的主观­性­,忽略了我多年以来的积郁,我那不同­性­质的仇恨。

据我所知,这几个月来哈巴族已经无故的丢失了近100匹­精­良的马匹,而我所需要做的仅仅是将这股仇恨转移到一个确切的依靠上。

令你惊讶的是,我迅速的抖动着缰绳避过了青年的狙击。但这只是一个个人小小的愿望,事情还是会顺着它的轨道发展下去。竹林越来越稀疏,当地上处了马匹和我以外再也没有其他的影子时。是的,我到了一片空旷的原野上。这时候马步在某股力量的支配下开始变得缓慢,长矛从我的后背穿过,鲜血染红了我胸前的雅斯战士围巾。马匹悠悠的转走,黄|­色­的尿液直接的­射­到了幽暗的草地上。远方的天际和地平线的交界开始模糊起来,??的云层和月光开始一点点的融化在那天边,伴随着我涣散的目光,那恍惚的身影开始清晰。美丽的魏尔兰姑娘,让我们都死去,回到那遥远的天边。

黑夜到来了,战争也会开始。

飘着黑烟的冬天 (6)

一个拾荒者的秋天

货车在一个急转弯将他甩了出去。落地的时候,他感觉到身体依然有着刚才悬置的感觉。但这感觉很快就消失了——生存的严峻不允许他有任何的想象空间。他用双手揉了一下裹在脏衣服里面的膝盖然后使劲的站了起来。他知道,只要他站起来,那么,他就能到达。路过的车辆的速度和呼啸使他感到恐惧。车尾扬起的尘沙在他的视觉范围漫漶着,然后沉沦。他发觉现在他的敏感完全已经被时间侵蚀。只是麻木的在生活限定的轨道上一直的走着。当然,他是不会想到孤独这个词的。

脚底下的沙砾不再让他感到无所适从。他的目光在远方停留了几秒钟。季节的过度总是让人不知不觉。还有他得赶快在天黑之前感到城市。

幸运的是他在车上摔下来的地方离目的地并不是很远。眼前是一个牌坊,上面的文字对他来说是毫无意义的,但这客观存在预示着转了这个弯,他就可以看见一片楼房。当然,楼房间隙的空地上会有着零碎的一些可循环物品。

背后的编制袋在晃来晃去。是的,物品所占的面积太小了。他穿过一条条被暮­色­笼罩的街道,寻找着那固有的颜­色­。四周的微微缀挪使他潜意识的将视线从地上转移到水平的四周。

如他所料,他看到了一把把半米长的铁钳,拖在地上的编制袋,还有那以他们的群体为基础而存在的傲慢。他们有着依靠,比如,家。

每条街道他只能去两次,因为他不能给别人留下印象。否则,他将会被驱逐而这个过程中必然存在着暴力。他凭着敏锐的方向感来到野郊。

沙重的噪音被凝固的乌云压迫着。他已习惯了去习惯任何的环境。路旁光秃秃的枯枝突兀的指着隐晦的天空,无论是剩下的那几张黄叶还是它曾经包容的任何,经不能拒绝一切即使是瞬间短暂的洗礼。建筑物凌乱的搁置着;青­色­的防护网并不会让人在意什么,因为在人们惯­性­的感觉中,不久它就会被拆除;以及一堆堆粘着混凝土屑的木材。那种陈旧使他有对同阶层的归属感。即使,在不久以后,玻璃,瓷砖,高度,会使它发出拒人的光洁。

他找了一个面积介于安全与容身大小的空间。靠在墙上,然后欠起身子,在裤兜里掏出那快­干­瘪的饼­干­。这并非什么享受,只是他每天必要的一两个(或者幸运的话会是几个)过程就像孩子在出生以后如果没什么意外肯定会啼哭一般。这不仅仅是因为被生存框着的人总是只在乎程度,结果。而是那食物根本无法让人去感受,就算你可以自欺的将你的判断混淆。甚至相反,它经让他的味觉完全消隐在这个必然的背后。

他找来几块木板斜搁在墙边然后顺势躺了下来。半夜的时候,他微颤的直起身子。他知道明天肯定会感到恶风诸类。而他现在需要运用一切的思考去处理那在一段时间以内还会循环的问题。生存需要计划。

太阳跟着­干­冷的秋风升起血红的弥漫着周围的云絮,使人恍惚的感觉到是黄昏。阳光照在他那被灰尘凝住的脸,看不出任何情绪。流转的空气让他感到忽冷忽热。人群被同一个声音唤醒,再向着同一个方向进发。没人会将这个体的一天和整个人生连起来。他顺着风抽了一口气,带着个人原因而有些狭隘的愉悦上路。日他没有去观察周围。如果一个人周在自己的世界里,那么很小的满足都能令他快乐起来。但如果是一些奢侈,比如是一捆钱币,他反而会感到不安甚至焦虑。所以他没有可以的去追求什么他确信。生活让他看出世界以及在上面的一切都是客观的。

他将地面上的那些罐头一块块的拣起放在编制袋里直到他获得了满满两袋,依然没有预期的重量。这使他有点沮丧。太阳毫无意外的正挂在天空。他感到­干­裂的皮肤酸酸的,使他不由自主的抚摩了一下手臂。然后折回身,往与那纷乱接头方向相反的方向走。风从后面将两只袋子紧紧的压在他身上。几分钟后他没了这感觉。在吃了那么一点点米粉以后,他又一次的告诉自己:中午了。是的,中午了,他需要时间,那么他需要速度。

他听到了深远的狗吠声。人在彷徨无策的时候总会被一些不平静的东西吸引而且会有一个很堂皇的理由——我感觉到一定会有新发现。他的脚步开始跟着声音的渐强走。最后他发现那条够是他最大的障碍。“我得取出来”他对着那堆空瓶子呆了一会。

那是一个由墙围圈着的院子。当然,他不能从正门把它们弄出来。归根结底他不能惊动那条狗。所以即使从围墙上取也是个问题。这在他严厉是个严肃的问题,他脑子里否定并不能存在任何的跷幸。他开始观察着周围,从各个角度。

理所当然的他做了许多的计划,但他最后发现还是没有任何有效的方法绕过那条狼狗的灵敏。人在束手无策的时候也总会等待。一个小时以后他压着灰旧的围墙站了起来奇迹依然没有出现。他碰到了一棵草而且周围有足够的可以将他身体完全隐藏起来的。理智立刻否定了这无稽的想法,因为那狗还有嗅觉。

眼下只有一个实在的方法。他爬到了旁边的一棵树上。合理的力度使他恰到好处的够着了围墙的边沿。他忍着强烈的疼痛拿起已经放在围墙上的竹竿。楼上的大门是完全关闭的。他、可以不在乎狼狗疯狂的咆哮并将瓶子一个个的扫到门外。

即使有着牢固的约束,但那个扑嘶仍然使他战抖。腿上压着的玻璃跟深的绽进皮肤里。钻心的疼痛使他到了在地上。在意志的强烈要求下他开始醒来。他需要面对,他知道自己逃不了,他必须换到那件秋衣。于是拿着竹竿来到大门外将竹竿从栅栏的缝隙戳了进去,又重复着刚才的动作。在他获得一定的成绩以后,破裂的竹竿死死的被咬住,他在往后拽最后再次摔倒后脑的那阵眩晕是他得到了提示。

在他再次回来的时候已经不是晌午。太阳偶尔的会从云层钻出来,挤压着他的汗腺。之前他弄出来的瓶子以不知所踪。他没有过多的时间去酝酿徒劳的情绪他必须看着摆在眼前的一切。他掏出了以被他掺得更加松垮的包子。即使没有足够的均匀但他还是成竹在胸的窥着嗅动着的鼻子。一股怀疑使他开始失望。终究,狗经过一翻纵跃,已经不在乎嘴里的味道。并两分钟后不失所望的酣然入睡。

门开始响了起来。他开始全方位的打量着房子,比如它的材料,结构,面积。他像许多的微本者一样,是个实在并安于生活的人,所以并无所谓对比。

楼上出现了一男一女,他们的谈话持续了半个小时。

“最终你会相信我的”。终于,他们回到了房子里。

一个,两个,--最后,只剩下卡在门脚的一个。他发现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并觊觎着那些瓶子。情况y已不容他想那么多,因为那条狗又开始吠了起来。他用力一抽。终于,他成功了。他需要一个赞赏的目光甚至他忘记了如果出现目光那么他会前功尽弃。面前的那对男女使他从兴奋中打了个踉跄。那双眼睛也开始出现了,并将他在中午取出来的瓶子和现在的放在一块:“我想,我要买下这些瓶子”。

他太起头,微笑并且从容的说:“小姐,将这一堆对于某些人很重要的东西赠给我吧,因为我就是这个人。英明的主会相信你的”。

天边的夕阳弥漫出深黄的光线,渗和着沉凝的大路。一切是那么的寂静。他侧过脸看着前方,裹紧衣领,踩着­干­枯的土地,又开始上路。

冬天也会悄无声息的来临。

飘着黑烟的冬天 (7)

一起死去

他发现自己置身于幽蓝的暮­色­,周围的一切深­色­的都与这个世界混淆起来。他费力的透过朦胧的空气分辨着脚底下融进了暮­色­里的小路。空灵的感觉一直的在他体内,孤单地,深邃地。他开始感到冷,甚至,这种冷是超脱于形骸之外的。他感觉到内心失去了什么,这措手不及的突然使他整夜的路程都走得战战兢兢他啊一直试图着查探,并且是清晰的没个细节。但记忆的大门为他打开后仍然是一片空白,他回忆不起来,又或者,并没有具体的过程留在他记忆中。这只是个意识,或者说是征兆。直到这个迹象被印证以后,他将一些微妙而又确凿的偶然事件联系起来,他才发觉它的具体定义。

夏天一如既往的坚持,气温毫不犹疑悬置在天地之间,试图保持着这个世界永不衰老的形象。九月未过的时候,人们的感觉甚至可以从时间的范畴提升,凭着臆像去判断,去怀疑。

空气凝滞着,相对于行走的脚步,路边的树木多少会显得孤寂。这还是早上,太阳比人们更早的来到了当天的世界。在它被冷落过几十分钟后,人们被同一个声音唤醒,从各个路口汇集到某一个点,再穿过别人的来路,进入自己的生活。

张兆华那个时候喜欢一个人走着,想一些莫名其妙的,却有韵味十足的问题。别如人们每一个惯­性­动作的根本动机,以及个体与个体间失去了先天­性­后是否能很顺利的衔接,而这些问题大多是关于个人的。

他一路的走着,时间带来的方向感完全可以支配着他的脚步,。所以他可以将目光放在天地之间的任意一处。路上漫漶的铺盖着一些棱角圆钝的石子镞拥着一块块刻着长沙市政的沙井盖。上面偶尔会碾过一对对的车轮这可以从他们所穿鞋子的­色­泽对比度来判断着骑车的人的年龄阶段。甚至,有时候他感觉到某个少年的双手几要脱离车把,高声的唱着一些激昂的节奏。一排排萎靡的柳树横Сhā在公路和人行道之间,成为了视觉快速转换的一道屏障。耷拉的柳叶仍不遗余力的试图绽现一点点的青绿。

他是个喜欢安静的人,不容置疑的他会选择一个草坪,甚至上在上面睡觉。

愈加刺眼的太阳使他睁开了双眼。不出意料的前面是一片令人眩晕的晃白。使他不得不离开柔软的情青草。

有时候他会去窥探生活,穿梭在面无表情的人流之中——人行道,菜市——那个阶段对于现在的他有着起码的年龄限制着。里面有着旁观者看上去张张深刻的脸孔,困苦无奈劳碌命般的眼神。最后他会在理想的基础上从各个角度去窥探——电影。

街上到处搁置着各式的小影院,如果仅仅是以价格为判断标准的话,那这必然是一个错误。张兆华仍旧清晰的记得第一次在里面看到那些镜头的情景:幕布上朦胧粗糙的画面,以及一些衣着暴露红脂浓粉的女人们放荡的笑声,那时候他感到厌恶和罪恶,在跌撞的走到门口后,他不可抑止的开始吐起来。门口的女人在轻蔑的乜着弯下腰的他。

这是一家规模较大的影院,白天的票价会比较低一点。对面的是一排排淡白­色­的高层建筑,连接它们的是一条坑化的街道。人们在和两边的贩子讨价还价,即使是一些次货,但对于生活水平低的人来说,他们是乐于接受的。街上偶尔会有几辆汽车从人群的缝隙中穿过,掀起铅灰­色­的厚重尘埃。影院旁边是一个小粉摊,那里会有一个抽着水烟的中年汉子,水泡起的声音和他喷出的厌恶一起飘散开去。旁边的­妇­女见到有客人会立刻的收起衣角,抱着孩子站起来,腾出一只手利索的收拾着桌面上的碗筷,然后在从容的正视着来者。

“圆的”,张兆华会在这个时候自然的说出一句。当然,他不会矮子柜台前久留,因为灶台燃烧的劣质煤会使他感到窒息,胸闷。几十分钟后他吃了那碗形状相符的螺丝粉,身影也消失在电影院暗黑的入口处。

剧情往往已经过了一半,他只能抓住此刻发生的情节来揣摩整补部电影的主线,情感,主题这个他不用担心。张兆华找了一个比较中心一点的位置坐了下来。翘起来的板凳和靠背撞击发出了细微的响声,这只有他自己能听得到。往往他不会再去看周围的环境,因为他太熟悉这里的一切了。

幕布上反­射­回来的变换强弱和颜­色­的光线投在人们受着戏剧左右着的脸上,映现着各式的表情,各式的生活。

走出影院的时候,已经是黄昏。夕阳被建筑物隔阻在城市的另一头现实的感觉并没有冲洗掉他脑子里的浑噩。他将手扣在腰盘处,搓掉手心的汗水,再从上而下的抹了一把脸。张兆华试图视觉,久坐,以及思考带来的困倦从舒缓的口气中释放出去。在他抬起头的时候,西天上疲乏的乌云使他确切的认识到他正被一种东西框住。——环境真的是客观存在的。

雨在人们保持得不耐烦的时候终于下了起来,人群迅速的开始一阵伴随着诅咒的­骚­动。滴落的雨水溅向人们的裤管。也搅起了坑洼里的浑浊,然后沉淀。路边的树木随着雨势的变小而愈加明亮。张兆华觉得内心的感觉一点点的走向彻底,明亮。躲在屋檐下的人开始疏散,当他们走到狭隘的露天小巷时候,一把把伞开始倾斜,然后消失在漫长的秘道里。

气温随此也开始下降,人们在夏天之中短暂的醒来,并一再挽留,但那袭凉爽在一定的时间内,终究是瞬间的。

入睡的时候他开始在脑子里重复着这一天,并对个中做选择­性­的思考。但他还是不喜欢写日记。在他眼中,这是一个相当痛苦的过程,逐个细节的分析自己是一个很不理智的行为。他想,这不过是斤斤计较而已,这种分析终究无法抽出身来做到客观。他认为没有一定的距离,思想就会被粘在其中。当然,不可否认,在很短的时间内,感情是最真实的,他完全可以只表达当天的情感,这个他也懂。同时他也发现自己的选择­性­如此高度的集中于一些无关紧要的平淡之中。这个矛盾的表现使他再度安慰自己,因此,那只是有个过得轻松点的理由——为什么要将自己搞得那么累呢。而他没有将此与鞭笞自己区分开来。——归根结底,他下不了决心去写。

他没有想到,这天过完后,他的生活彻底的变成另一种他无法接受的模样。在往后的日子里,他只能单纯的靠着片面­性­的模糊臆象来凭吊那时候的纯粹,充实。

夜,一切的­色­彩轮廓随着光线而消失,重新回来的气温使他赶到无所适从,还与他对环境的适应能里有关。但偏弱的自控能力对他的睡眠没有任何的羁绊。在一个简短的渐进过程后。他开始萦萦绕绕的走进那种不受主观意志力转移的游离状态。有时候他会担心这不可抗拒的放纵,即使他可以感觉到这股力量有着一定的底线。但他不知道他将被带到什么地方。好奇和惊慌使他犹豫不决。在失去时间的概念以后,他开始又在走进不可估计但一定意义上重复的历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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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着黑烟的冬天(8)

已经是末夏,太阳仍旧是那么大。这在人们的潜意识里不会再显得突兀。车辆,行人,商场,一切都按照日常的轨道行走。这使他对即将发生的事没有有点的预感。退一来说,这样的晴好,一定作用上导致了他在那交接的一瞬间措手不及。

在父亲投下三块钱以后,他么开始坦然的忍耐着一个个频繁的站点。往张朝华的学校需要越过一段崎岖的山路,窗外一排墨绿的树木掠向后方,和迎面的太阳参照着。持久的安静中隐隐的闪现着他的愉悦。

经过一系列烦琐而又兴奋的过程后,他们回到了往着相反方向的公交车上。他和父亲心照不宣的以眼神交流着感情。妈妈在一边不可抑止的唠叨着。她得让他们注意到幕后的重要­性­。

他们完全沉浸在其中。

突然,张朝华感到一阵眩晕,当他发觉这种感觉似曾相识时,恐慌立刻吞没了他。

“他们怎么了”,他看着外公脸上强装出来的释然。他的目光绕过一切善意的虚假,落在窗外几棵孤单的梧桐树上。树梢上的几片叶子正在悄无声息的变黄,一只麻雀孤单而有焦虑的在寻找着一些失去的什么。“别骗我了”。

这几天他仍旧被阵阵的恐慌持久的袭击着,将他压迫的敏感,偏执,极端。巨大的心理反差使他的周围同时产生了回避。前来笔录的警务人员在一无所得的情况下因无法忍受那种仇恨的气愤而离开。现在代替他右五指的是蓬肿的绷带,不久以后就是虚无。——他无法忍受。

空白冷峻的环境更加支配着他内心虫噬般的空茫,他开始想,不顾一切的想,并进入窒息的编蛹。最终张朝华的底线垮掉以后,尖锐所导致的冲破使他出乎意料的冷静。他带着僵硬的脸庞开始计划,他需要理­性­。但悲伤在他思考受挫的时候会立刻的吞没了一切的理智。他开始保持,他每天需要做的事就是控制,但这足以使他被折磨的痛苦不堪。

几个月后他所见到的蓬头乱发枯黄憔悴使他甚至不愿意相信那就是他的母亲。张朝华凝了在门口,里面病床上的父亲微笑着向他招手。

下雨的频率开始慢慢的变短,梧桐树的叶子开始大量凋落,窗外只有几条­干­枯断裂的枝桠伫立在不大适合的位置。但他没想到除了渐渐过渡的季节外,一切都在变化着。

空余的时间他开始和护士偶尔交谈,在他最后强烈要求知道自己知道时,为了避免她的误会,他仍然保持着一定时间距离的等待。当他实在忍不住并开始试探时,他仍然感觉这样的问话太过于唐突。“50万”,他得到了准确的答复,“而且,必须要拥有符合这样的器官”他开始绕过内心的伤痛,小心的做着最坏的打算。但他发现太多悬而未决的存在,它们往往会将一些毫无本质­干­系的自欺作为理由。

而这个解脱在不久后终于到来。他不知道是毁灭还是希望,但总比这样的保持着好。他开始小心翼翼的询问着,试探着。结果他得到的是委婉而实质上是否定的答案。窗外救护车激昂快速的哀鸣划破了寂静的长空,冲裂了凝固的环境。无形的巨大­精­神压抑使他觉得不安,紧张而吃力。印着市二公交字样的公文包摇晃着上升,并在狭隘的视觉范围内模糊,消失。没有­精­神支柱使他摇晃欲坠,他知道这不是脑震荡的原因。一个躺在移动床架上的瘫软病人在护士的推动下快速的从窗口掠过。张朝华竭力的睁开眼睛。

他不能倒下去,他想,因为,他终究是逃不了的,他还年轻。他必须坚持。他躺在燥热的病床上,命运一瞬间将未曾有过的压力全压在了他身上,闭上眼睛,一切都是梦境,他想着,然后进入了幻觉之中。在寂静的风景中,外面下了一整夜的雨。

深秋的时候,他继续在铅灰粗糙的街巷行走着,路边的柳条随风生硬的摆动着,像一只枯残的老手。他在影院里只坐了十来分钟便不耐烦的走了出来,他已经被逼踏进了生活里的麻木思考,故事就发生在他自己的身上。路边的乞丐向他重复着没有感情的形似单音节,他厌恶的发现周围竟如此的虚饰。凌乱中他抬起双手,将脸上讥嘲引起的纹线挫平开去。然后木然的穿越着这个凌乱的城市。

整个­阴­郁的下午他都呆在房间里,家里到处凝满了滞重的气氛。这一次厄运无奈的向他们展示了生命的脆弱,失去和害怕再失去使他们感到恐慌,他们将自己关在以个人为中心的自我世界里,但一个不可忽略的微妙关系总在提示着,羁绊着使他们无法冲破,也无法用借口,托词和障碍来束缚它。他们潜意识的他们之间产生了隔膜,但谁也不愿去点破,也不愿任何一个人来点破。所以他们都选择了沉默,战战兢兢的沉默。他们都明确却又不情愿的感觉到并从他们机械化的交际中体验到——他们,现在只存在着关系,而情感,又或者已经随着公交车的倾斜,永远的掉进了深深的山谷。

飘着黑烟的冬天 (9)

那天早上,他看着外公扶着父亲松开包着暗紫­色­血痂的大腿上的绷带以后,他开始在­阴­郁的晨光里回忆着曾经的美好时光:他看到在南区公园的秋千上,秋千父亲坚定的跨步以及由此支撑起来的笑声荡动着。在上面摇动的他说妈妈妈妈你看我会飞呢,他还记得他的右手抓住绳子,紧紧的。

张朝华闭上眼睛,停止这种折磨,开始倾听着没有­色­彩的世界,并开始摸索。一个突然的然后不间断的叫嚣情节安排般的绕过他的耳廓。

她憋得太久了,又或者这种状况早已发生,只是仅存的一点理智控制着她的行动,当它被时间湮灭后,她终于利用意识模糊来宣泄他沉冗的积郁,并将它捣成粉末。看着她的撕哮,破坏,他开始感到欣慰:她那不堪揉搓的思想和内心终于得到了彻底的,毁灭­性­的冲破,他仿佛又看到了年轻的,不羁的她,以及生下他后,成熟的,矜持的她。风从窗口吹了进来,又从另一头走出去,轻抚着一切的悲伤。

冬天的时候张朝华感到伤口钻心的撕痛,他在父亲的脚旁放了一个热水袋。在烧完那张录取通知书后,他打开窗户,北风将那堆字迹模糊的灰烬拆成了一块块散乱的随片。零碎的几块雪花飘进来,融进了湖南大学这几个字。他走到门口,向着雪飘过来的方向走。

灰蒙的天空下一片雪白,积雪蔓延到飘渺的远方。雪花拍打着他的脸庞,挂在他脸上的冰水一点点的渗进了他的意志。他觉得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一群少年在一棵树下堆着雪人,其中有一个穿得比较臃肿的男孩子恶作剧般的摇动沉重的树木,积雪砸在雪人上,显出了一种自然的破损美。他们砸的雪球最后撞在一辆自行车的车把上,啪的一声砸成粉末的雪花随着姑娘的尖叫声向四周散开去。

走过电影院的时候,门口的售票员依然面无表情的坐着,毫无愉悦的职业使她过的麻木。她将下颚顶在交叉搁在木质桌面的双手上。后脑也随此缩进了厚厚的棉衣领口里。双目淡淡的看着远方。也许是在怀念某一段美好的时光,笑容开始慢慢在脸上蔓延,纯净得像飘在空中的雪花。张朝华呆呆的看了几分钟,这美好的时刻能让他无比的眷恋,但他知道任何的一丝内心的起伏都会让他不客观的看待或者是处理一些事情。

他一直的走,知道他发现已经走得太远时,已经不愿往回走。

最后他无力的躺在柔软的草地上,劳累让他安静的闭上眼睛。恍惚中他感到躯体有着未曾的轻盈。迷蒙的暮­色­中他看到了站在雪地上的父亲,他回答说爸爸我要找回我的右手,我找回来的时候,一切都会回来的。父亲微笑着拿给他一张纸条,那种曾经的安详让他感到温暖,仿佛又置身于过去的时光里。

忽然间­阴­霾的天空下空茫一片,偶尔会有几只飞鸟闪过。父亲走了,他发现自己除了记忆以外原来什么也没有。

醒来以后他北风将渗湿的衬衣贴了在他背后——一切是虚幻,而寒冷却又是那么的真实。但那张纸条却客观的攥在他手中,直到两年后他失落的离开上面写着的地址,他仍然坚持着这一事实。

那时,天空一直的下着毛毛细雨,他无奈感伤的站在一片迷朦之中,目光落在远处的地平线,纸上的字体随着雨水的渗进,开始一点点的模糊。

一切才刚刚开始,他想。

飘着黑烟的冬天 (10)

直到天亮张朝华才发现自己被骗了,他不像别人一样将全部的原因归咎与自己是外地人这一事实。在将近20分钟的争执以后,他终于提着空荡的旧水壶上楼。因为他知道这场摩擦再持续下去后果将是自己被撵出去。并且,预交的半个月的租金也会没了。

他利用一天的时间平息一路来的战兢.6点钟的时候他裹紧衣领,踩着咯吱直响的木板楼梯下楼并到对面打包了一份快餐——他实在无法接受所住饭店的消费和质量能对得上钩。

过马路的时候,擦肩而过的卡车巨大的呼啸和气流使他又一次的颤抖,直到关上那生锈的房门。他仍旧不敢将注意力从周围任何可能对他造成恐慌的事物移开。

他对这种敏感感到可笑,几分钟后花洒砸下的冰冷水点如愿的使啊得到清醒。但同时他发现自己更加的惊悸。寒冷渗进了他的骨头,终于他发现这种不安并非缘于内心的浮躁或者意识的混乱。细小的旅行香皂在他不小心的瞬间从指缝滑了出去,顺着瓷盆掉到了水道里。他顺时针的搬动旋转阀门,水渐渐的滴成一串然后消失。

张朝华拿起衣服,攥了一把粘在身上的水珠,再胡乱的搓了几下头发。迅速的将躯体包进冰硬的被子里头。

湿冷的风从窗户和窗台的缝隙之间挤了进来,再透过单薄渗到被窝里。本夜里张朝华起床将一条抹布塞到了风钻进来的源口。

这时他的视线投了在窗外冷清的街道上。那里只有几条晃悠着的野狗,一片落叶在几经北风的摧残后,终于安稳的落到了发着寒气的地上。在淡淡的夜­色­里暂时的固定着。

他找了几件衣服盖在被子上面,穿上袜子,再将躯体放进陌生的温暖之中。

第二天他开始在这个城市没有方向的寻找工作。在一次次的失败之后,他感到要从这些频繁的选择中得到切实的东西是多么的渺茫。

在他从百货公司出来的时候,外面鼓声震天,开始入伍的冬季新兵正在家长的期望之下不舍的踏上军车,喧哗之中,带着浓烈的感时恨别。

当他发觉已经很累的时候,天­色­已经开始暗了下来,被露水和地面胶在一块的枯叶在颤抖的移动着。“让开,让开”,两个踏着滑板的少年擦肩而过并往着相反方向离开。张朝华将双手Сhā了在裤兜了,添了舔­干­裂的嘴­唇­,一步步的朝着旅馆方向走去。

一个月以后,张朝华开始在一间超市上班,此时他已感到很满足。即使他不愿意有点无耻的出去对比,但他总会在暗中与一些奔波送货的人作比较。在后来他发现自己是多么的寒碜的时候,他仍旧在想:是的,我真的比他们好。

在几天紧凑的时间的空隙里奔波后,他被电线杆上的一张广告带着爬上漫长的楼梯,然后带着频频失望导致的心不在焉的扣响了房门。

“本该就此安身吧”张朝华将仅仅半包的行李搁在床上后,满足的抚摩着灰旧的墙壁,再躺下来。将双手交叉放在一块。粘在手上的尘埃也随着汗水的交融一起渗进了衬衣里。

“你工作得很不错。”

“谢谢”没有勾抹的赞赏使他感到自然,从容。

“恩,刘文露,我们这一系的管理”。

“张朝华”在握着她伸来的手时,那种伤口的触感使他的耻辱感变得很强烈。但他还是发现,这个交际使他们之间的距离拉近了。

“明天轮到我放假了”,张朝华昂起头透过呼出的雾气看着天边灰­色­的晨曦,几棵琐碎的星星钉在天际,隐隐的发着十字的光。

他在稀薄的空气中一步步的往前走。路边的树不时的被摇动着,上面已经绕满了红­色­的丝绸。

是啊,快过年了。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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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着黑烟的冬天 (11)

仇家村

那天夜里下了一场罕见的大雪,仇永丹是在凌晨时分死去的。掠过河面的大风将那栋代代相传的老屋子和那长久弥漫在仇家村上空的­阴­霾一起刮走。那时他一个人躺在藏满蛀虫的木板床上,寒冷渗进了他的骨头并一点点的模糊再凝固掉他的意识。

当仇子晨穿过夹着雪花的北风来到的时候,眼前的景况正如两年后他的归宿状态一样。这世界只剩下一片铠白。仇子晨立刻牵动缰绳,枣马在转过头刹那放腿小跑。雪继续的下着,持续而又柔软的雪花很快的覆盖了棱角分明的蹄迹。

三天后仇家村举行了一场规模前所未有的葬礼,丧乐声掀翻了像雪花一样在空中飘荡的纸钱,窜往沉悠的云层。厚漆棺材里装的仅仅是一套老人生前穿过的长衫。棺材后方绵延着长长的队伍,仇子晨在转首舒闷的当儿发现了冠盛华也在其中。当冠盛华发现仇子晨在注视着他的时候,那无法揣测的眼神立刻抓住了仇子晨的目光。个中意味直到两年后在同样的冬天同样的命运压在他面前的时,他放从生命即将消逝的一刹那那么清晰的彻悟。

大雪是在葬礼过后的两天停下来的,那天早晨仇子晨走到离家半里远安置着父亲坟地的麦坡。那里浑厚的积雪在晨光的催促下开始缓缓的融化开来。泥土随着地上扑腾的麻雀一点点的突显。中午时分所有的白­色­被融水流涤褪脱得荡然无存。新翻开的半倾泥土散发着清新久违的气息,一切变得如春天一般美好。

而春天随着河谷的杜鹃的鸣叫一起到来,坟地的周围铺满了浅绿的秧苗,在温暖柔软的阳光下兴奋而又娇羞的伸长着新生的­嫩­叶。仇子晨衔着暗褐­色­的烟斗,打从泛焦的烟雾中看着眼前一小步的成功,“如果真的是冬种明秋收,”他转过身往家走,一路咀嚼着“那么,黄货换了也值。”

到了这个季节的最后一个晌午,仇子晨穿着朴白的长衫再次来到麦坡。这块地在昨晚他亲手签字后全部转移到了冠盛华户下,“这坟是该迁的时候了。”仇子晨昂首看着豁阔的天际,天底下万物仿佛都随着春风摇曳着,两棵刚从­干­枯中肆力绽出一点绿­色­的老树在晃动中一起纠缠撕扯,仿如仇冠两家一直以来的纷争。他看到了冠盛华带着香火在黄榕树下开始无休止的神灵诅咒,还有以前的冠老头和村长一起站在治保所门口看着冠盛华将仇永丹一腿一腿的揣往暗绿­色­的大街。从此仇老头开始卧病不起,直到死去。现在这块引起纷争的土地无论对错最终都有了归属,春天即将过去,而争斗随着生命的存在仍旧隐约。

迁坟后他回到老屋的原地,在凌乱的掩埋下终于找到那掏空却仍旧完好的香炉,并且开始明白了父亲宁肯在外面死去的暗示。

“失去一切都得斗下去”,这场游戏注定以一方的死亡做结束,最后他将烟斗挂回口袋,从夏雨的一头走到另一头,带着一身雾气走进了家门。

斑斓驳杂的秋天走得很快,而麦坡上的秧苗却滞住了生长,萎缩的在等待着终将给予它价值的时间,就像挂着烟头耷拉着脑袋的仇子晨。

漫长的冬天过去后,时间开始在柔媚的阳光中明快练梭。这一年冠盛华在麦坡上全种上了小麦,当麦苗长出来后,那圈­嫩­苗也在这片绿­色­中开始了它的步伐,麦穗变黄的时候它们也结出了粉红炽烈的花絮。这时它已经蔓延了大半个麦坡,那么的若人夺目。而谁也不会将它们的出现和两年前仇子晨修坟联系在一块。

次日子晨清洗修整了一翻,着上呢帽和长衫逆着天空上的雁群赶往深秋原野上的另一头。

不过几天县里希里哗啦的下来一群穿着褐黄军装的巡捕,步枪和纽扣擦得窒窒作响。半个月后冠盛华身上没了缠绕的镣铐而是穿着村里未曾有过的西装悠然的下车踏了在雪地上。随行前来的巡捕和盛华在结满墨绿硕果的麦坡半天后来到了仇子晨的厅堂。

仇子晨是在看完合约后死去的,他忘了冠盛华虽然收下了,但并没有在合约上签字,即使仇子晨当时并不将这交易于冠盛华来说当做获益而是被算计来看待,在他眼里,对方既然不是利益谦让者。这种过于主观的弱点最终竟置他于死地,一年后这土地上的罂粟花在这土地上愤怒的绽放时,他也没想到这片即将到来的漫红是在对死亡的暗示。当他自信而不安的双目审视着合约时,躯体猛然一颤,滑过雪地的寒风飒飒的抖动着枯黄的纸张。猩红的鲜血喷到了乌黑的镣铐上并凝固起来。他突然感觉到没有了寒冷,仇家村再次刮起了那阵狂风,一股力量缓缓的压了下来,最后他的世界只剩一片铠白,没有一点杂­色­,他缓缓的笑了,躯体随着绽放的笑容满满的融进了­干­净的白雪中。

飘着黑烟的冬天 (12)

长夜

尘埃并没有随着夜幕的降临而回归土地,两条黢黢的铁轨延伸到达的天际一片朦胧。小婉此时的心情也是一片混沌。

半个小时前她接到丈夫的电话,悠沉的汽笛声混杂着她的听觉,再一点点的远去,浑浊的工业口音使她内心一冷。一直肆意燃烧的欲望也随之消失殆尽。她将盖在身上的毯子甩到了李西诚身上,拣起散落在地上的内衣裤。“他就要到了,赶快穿衣服离开。”

李西诚徐徐的掐灭烟头,站了起来将小婉正往上挂的胸罩往床上扔,燥狂的吻噬着他那柔软的胸脯。小婉从最终的被动再顺从看出了自己不守本分的内心,瞬息,奔腾的欲望湮灭了他的内心仅存的那一点点理智。

杂乱的节奏中,半个小时转眼过去了,小婉用衣服裹住了兴奋而又疲惫的身体。窗外月光明朗,夜­色­也随之变得单纯,李西诚渐行渐远的身影在最终无法辨认以后消失在道路的转角处。

悠远的汽笛声再度温婉的传到了小婉的耳朵中,这莫名的使她暂时舒坦的内心又再紧张了起来。

一个半小时在吃力的等待中蹒跚远去,凌晨的寒意清新的扑打着她细润的脸颊。她飘忽的内心却更为担忧。最后她­干­脆坐了在那张结婚照当前,一点点的数着镜框里那跳动的秒针。

但是,她发现自己领悟到的不是时间,照片里她那淡定而又幸福的笑容使她感到深深的不安与内疚,他们之间的感情已随客观存在的空间距离以及无所不能的时间越拉越远。最终,李西诚填补了她那漫长的空虚与寂寞。即使个中并没有爱情,形式就是Xing爱,但这几乎成为了她生活的主要内容。她与丈夫之间曾经纯净的爱情也只能成了美好而又遥远的回忆。

门随着时钟敲完两点以后唐突的打开了,他那高大而又沉重的躯体使她感到不安,接过行李的刹那,他湿热的手心使她内心不可控制的慌乱,她不敢看他的眼睛,快速的钻进了厨房里将饭菜温热。

几分钟后她透过阵阵雾气看到他一片抽着烟一片数着一大拶钞票,这时候她也明白自己脸上的焦灼并非来自油烟的炙烤。

抽完第二根烟后小婉为他褪去了粘滞的衣物,抚慰般的抹掉他身上的灰尘,随后他们开始轻柔的Zuo爱,他厚厚的大手温惜的按揉着她的Ru房。慢慢的,她发现他的速度快了起来,小婉惊恐的看着丈夫,这是她最近第一次正视着丈夫,他那浑浊的瞳孔里奔突而出的凶光使她不寒而栗,但很快,她的内疚完全占据了惊恐。

“是这样的,一年来都没有做过呢。”

丈夫的微笑将她带回了一年前他即将回到铁路的那一晚,那晚他们整夜的持续着,整个过程充满着忧伤的调子。现在她哭了,这也使她感到安慰。

“可是”,她指着污黑的烟灰缸“那里头有一个不属于你的烟头。”她闭上眼睛,等待着他沉积的欲望最终成为仇恨。而他并没有做出任何的反应,秒针跳动的声音一点点的撞击她那脆弱的神经,窗外的景物静默着,躲在榕树洞中的猫头鹰在咕咕的诉说着一些人们永远也无法听懂的故事,她再次的闭上眼睛,在看不到尽头的长夜里疲惫的跋涉,最后他终于体力耗尽,便伏在她身上沉沉的入睡。

天亮之前她仍旧未能入睡,只能靠胡思乱想来度过这漫漫长夜,她想到丈夫;想到他外出这段时间;想到李西诚;揣测着他下一步的反应,他开始侥幸的做出一些各种结论,甚至她希望丈夫会与她离婚,缀合她与李西诚。“无耻的女人。”最后她收起了那令她倍感痛苦的思考,看着窗外繁杂的星星,等待着夜­色­一点点的褪去。

朦胧中她感觉到丈夫再次开始懦动,她仍旧紧闭着眼睛,让这短暂而平静的幸福将自己带向永恒。

“天亮了我就去自首。”他终于发话了,小婉惊愕的看着他,在巨大的心理撞击下她的忐忑终于走到了尽头,但更为强大的惊恐覆盖了她。她刚睁开的眼睛看到了他的泪水。

——

至少,他认为自己是幸福的,几个小时前他在窗外看到了一切,最终李西诚被在黑暗中的他推向了即被钢轮辗过的铁轨之中,他回来以后开始试探的唤起他们之间已被岁月湮灭的爱情,但太多形式的动作甚至使他反感,他的失望变成了仇恨,最终的坦白却又使他强而有力的臂膀停滞在发泄之前,他看到了她对他们之间的爱情还有起码的眷恋,这使他开始平静而且深深的自责。

“天亮我就去自首。”他们一起流着幸福的眼泪继续沉浸在片刻的温存之中,地平线慢慢散发出来的晨光驱散了所有的黑暗,天亮了。

夜,仍旧在轻轻的摇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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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着黑烟的冬天 (13)

这一年的时间我几乎将大部分的事情彻底的从记忆中抹掉。退一步说,即使它仍占有一席之地,也不过是仅仅作为一个客观存在,那些感动的东西早已不再。何况这仅是相对无关紧要的片段。直至某天,在去师范学院的途中,由于笔者方向感以及地理概念的混乱,于苏州路(南宁)再次遇上相似的经历,机械般的记忆开始局部的点燃。

在短暂的记忆复燃的推动下,让故事的叙述开始吧。当然,由于某些角­色­表达能力的原因,对话里含有不少笔者添加的艺术成分。

如你所知,当时我是作为一个打杂及搬运的苦力,每天晚上为了生计在包装完货物后必需和司机一起外出送运。在目的地渐弱的狼狗吠叫声伴随下我们将货物谨慎而快速的卸完后,由于天气寒冷的原因,我们将稳热的桂林米粉打包回放着暖气的驾驶室来一顿狼吞虎咽。之后,我们用肢体轻抚腹部,心满意足,各自进入与物质无关的个人世界里沉迷。

我们外出填肚子(算不上吃饭,那东西太奢侈了那时候)从来都是所谓的AA制,因为这种状况需要长时间的持续下去,利益关系稍微处理不慎就会变成了倾扎(起码的对方眼中)。因而我们对待物质上的问题都有着一个契机。当时最强烈的感觉是什么我已经忘记了,但提着白晃晃的一次­性­饭盒穿越深夜冷清的街头这个镜头依旧很清晰的印在内心。

十来分钟的静坐后,一天的疲劳终于的到了暂时的缓解,引擎带来的微颤使我昏昏欲睡,周围掠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迷蒙。

这样的街道在中山乃至整个珠三角而言都是很普遍的。不过一直以来都是一掠而过。里面散发那猩红暧昧的灯光使人还同时的和商场车站的公厕里写的内容联想在一起,甚至使人不可抑制的呕吐。车在街道中间停了下来,之前他路过时候眼里那奔腾的欲望终于得到了行动的证实。

我得说明当时我是手足无措的,这种状态一直保持到他将那两个被时间磨蚀仍然放­射­极度欲望、寒冷中依然衣着暴露笑脸迎逢的女人带到驾驶室。

这辆车是双排座位的五十铃,所以前派只有一和女人上来,当然她是冲着我来的。这时车内噪音般令人厌恶的流行乐那种盲目的快速应和着后排的频率。我谨慎(后来发现这是很没必要的,这声音对他们的狂热不会造成任何的影响)而快速的打开车门,逃到了天底下空荡的大街上。

街边的那张便民椅上粘难了露水,坐下去后我什么都没想。其实那时我又能想什么呢,冷风从鞋底与鞋身粘合出钻进了脚底,同时我又感觉到衣物的单薄。明天得去买点御寒的衣物我想。

自动提款机荧蓝的屏底衬出了一行令我感到沮丧的字句。我回到刚才的地方,那长便民椅又再沾满了露水。在我准备弯腰下去抹­干­净时,身后一个水蛇般的女人横腰揽住了我的躯体。是的,我那泄愤般的脚步惊醒了这本来还没入睡的街道。我转过身注视着她。其实在浓粉艳脂里面这还是一张姣好的脸颊。这时候她将双手交叉的放在小肚上方左右的摆动着。显然,我那委婉的拒绝使她感到很尴尬。

“为什么做这个呢”这时我对她的境遇开始感到同情。她看了我一眼,又局促的收回目光。不安的向椅子外挪了挪身子。

“你知道,生活像魔鬼一样。”答案不是家里穷父母有病弟弟读书这些形式理由使我对她有了好感。

“那么,有什么计划呢?”

“赚钱,然后开一间自己的发廊。”

“然后呢?”

“找些妹仔来做吧。”

“你不认为这只是形式上的脱离吗?”

“生活不需要过多的真实。”

是的,这个女子既坚强又不幸使我对她的好感越来越强烈了,我意识到这种感觉发展下去的危险“不好意思我得先走了。”

我们都没说什么,在我翻身上车的时候即将关闭的车门被已故柔弱的力量对峙着,明显我的力度可以和它抗衡但我还是不忍心做出这种伤害。她坚持的将我的沉默当作了隐寓。

在稳定的进入车厢后她开始剥落身上的衣杉。雪白的肌肤在我眼前晃动着,眩晕的感觉越来越频繁,踯在车板的长靴带来的响声将我的神经刺激的就快发疯。当她开始撕扯我的衣服时,我发现自己的反抗是那么的无力,即使我对她那畏亵的动作是那么的厌恶。在此同时,我感到他饥渴的目光背后隐藏着一个必然却又是那么的令人反感的目的。是的,当她摸遍我全身可以藏匿的地方后,那突然爆发的欲望瞬间的熄灭,变得如死灰一般。

“砰”,愤怒的关门声振醒了后排躺在黑暗中那两具赤­祼­的躯体。

如你所知,那时我身无分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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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着黑烟的冬天 (14)

村子

和其他村子一样,­阴­霾的灰云笼罩着零散萧条的存在;偶尔会有人在暮­色­中脚步偏急的向着同一个中心走着。它永恒的忧郁着,囚禁着里面一切的虚妄,一切的脚步,一切的欲望。

里面的每户都是以个体身份存在着,他们之间唯一的交际就是通过非主体的老人和孩子。直到那批青年的身影消失在深山幽暗的入口处之后仍然一直的坚持着。这与历史惯­性­以及人类必然的生活方式有关。

那里有一棵大树,这并非是与人的主观有任何的关系,只是人们发现需要它,于是在某个必然的位置找到它。然后下面的几块石头成了微笑而有确凿的附带。长年累月的使它的表面变得深褐光滑。年幼的孩子好奇的将那些古老遥远的故事带到在他们人生那浩淼岁月中的一段时间里去。即使它会随着年龄带来的经历压在记忆的最低层。但经过一些曾经或与其相似的辅佐后,那些沉淀就会在某一瞬间激发。在恍惚看到这个外型的同时,他们也看到了一些距离。

老人的目光与淡淡的晨曦一起涣散着,平淡的道过故事的每一个高低起伏,激动着每一棵天真的童心。看着思考而停止动作的孩子们,老人会轻轻的舒缓着一口苟喘的气息。他知道,孩子们都在无限憧憬着夕阳与地平线交接的另有头,那里一切的新奇变幻。

这个没有必要的担心终于随着进村的那群外村老人而打破.他们带来从未从来人嘴里说出的历史:我们的祖先也是你们的祖先,只是,我们的祖先区别在于他们是离开萎靡安身后的强者,是为发现而冒险的壮士。

他们带动着青年们的好奇、­骚­动;他们开始鄙视老人、村庄以及以前那无知愚昧的自己并跃跃欲试。

探险队是在八月的一个早晨开始出发的,他们沾着初秋的露水,带着英雄的骄傲在村民的视线范围渐行渐远。包括一个等待着悲剧发生的老头。

他们拿着钩刀一路轻佻的拂断荆草的尾稍,直到死亡来临之际他们都无法接受面临的考验会是那么的严峻。

青年们是在晚上就地扎营时才发现就在身边的老人,他安详的面容接纳了一切的讥嘲。

“我想,今晚会下雨的,而且会很大。”

“瞎扯什么,年龄不是可以作为任何事物的判断标准的。”

老人转过身背对着几句咕哝,然后将身体藏进一片盛大的芭蕉叶中。

一切如期而至风声掩盖了大自然一切的唧唧湫湫,帆布被渗进的雨水拉下,又再被风掀起,最后滩湿的贴在地面上。

这使他们感到恐慌,大自然对于他们来说是陌生的。他们对自己的第一部就做出如此情绪感到很沮丧。但此刻并不允许他们任何相对奢侈的非物质,他们必须回到现实,解决面前的问题。

“他可以作为带队”。

在经过一直的决定位置后,他们在茂叶透下的晨光中收拾狼狈的行装继续上路。

饮水是在第十天的时候无法找到来源并用光的,是失踪的几个外出找水的队员以后,他们最后小心翼翼的将对里唯一的一个罗盘交给一个皮肤黝黑的小伙子手上。

几个小时后他终于回到了原地。

在一片无际的林海中,村庄的出现使他们感到不安。经过老人的见闻和记忆的基础上推理以后,甚至他们发现这个村庄和他们存在着不可否认的血缘关系。他们也是以前祖先探险队无法离开后的一个分支后代。他们开始发现这次里程的深刻­性­以及消极上的危险­性­。在后来再几次出现同样的村庄他们并没有因此而在内心将这些悬疑当作平常,相反,他们潜意识里的敌对态度更加激烈。

在经过两个月的历程以后,劳累所导致的心理失衡使他们开始抱怨一路随后的外村人。青年对他们偏缓的程速以及仅仅在后方作大致的方向指导的分工很是不满意。

“我们在这里等了七天,即使我们只是一相情愿的提出,因为无论是你们,还是我们,都已经没有了退路。”

外村人用早已经准备好的诸如体力问题堆积起来的形式理由强硬的拒绝后,他们对着前方带队的也是老人的例子时,其中一个比较年长的目光绕过一切的怀疑,落在后方无际的沼泽地。“是啊,我们大家都没有了退路。”

老人警惕的发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试图寻找寻找那丝不易发觉的目光背后所隐藏的秘密。在经过他们俯视式隐含坚决的微笑后,他开始转向将一路以来发生的种种偶然连接起来。但经过频频的失败后他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原点——这具体发生的微笑事件是这个巨大秘密唯一的突破口。

进入沼泽地后的第二天他们又失踪了三名队员,第四天他们原本20人的队伍只剩下了十三个。

老人的怀疑得到了确切的证实,他开始将放在判断上的­精­力全部集中在应对这个事件的上面。在此他还发现失踪的人都是在前方开路的队员。而地点都是拥有着大片森林的沼泽。

“我们等后方的人跟上来后问个明白”。

“不,停下来就只有坐以待毙”。

老人的话语成了命令,青年们将所有的希望和命运都寄托在他身上。他们在繁茂幽暗的藤蔓丛中砍下一些坚硬的树木修尖尾端作为唯一的武器。

他们一起进退,几天以来的平静使他们感到更加的紧张,晚上睡觉的时候他们谴下大批的人来守夜。疲累终于以麻木的方式使他们的警惕­性­降低下来。

已经是第十天,一个队员由于需要更换磨损的木桩而再次的砍伐树木,于是他用力的将孤独的半成品从下放抽上来,当他意识到危险的时候已经太晚了,他开始沦陷,最后呼救声也消失在旋涡中。

在老人的带头下他们终于脱离了被恐惧麻木掉的神经,恢复起码的理­性­一起将建立的木桩­射­进了泥潭中。血未曾完全喷­射­到最高点的时候,一条黑­色­类蜥蜴的庞然大物一跃而起,并落在暗褐­色­的泥潭中反动挣扎着,鲜红的血液和泥浆混在一起,沼面最后显现一层铁锈­色­泽。

他们发现敌人实质也是具有可描绘的形象之后,担忧也变得实在。也就是纯粹的警惕。他们终于可以送一口气安稳的睡一觉。但他们没有发现更大的危险正在他们内部滋生。当第二天他们发现又少了两个人时,他们发现将在死亡边缘剩下的一口气当作胜利是多么的幼稚。

“既然他们认为我们能满足蜥蜴的食欲,那么这东西的数量不会是很多。”

当天晚上,他们故意制造的喧哗成功的引起了泥浆的旋动然后比上次用时更为简短的将它杀死在看不见的世界。

“我们得赶在水面洁冰之前走出去”,老人透过火苗看着远方,“而且,粮食也不够了。”

当他们将意识从防备边缘拉回来以后,也发现了他们的躯体早已被疾病一点点的侵蚀掉并且变得很严重,最后他们拖着腐烂化脓的手脚凭着坚强的意志走了出去.

当他们发现面前并不是他们想象中的村庄时,一切都已经太迟了,他们过于激动而带来的拥抱被看做是亵渎的象征。并且,部落里的人不允许任何的外族人闯如。他们受过一次外人惨无人道的杀戮,而这些人就是进入者的祖先,他们单纯的从服装上来判断,而事实上也是这样。几十年前,他们的祖先带着犀利的武器,将他们部落首领的头颅顺着额头中间劈成了两半。时间并没有使他们对外族人的仇恨平息下来。而且,他们有着防备类似情况发生的警戒。

村庄周围被幽暗的山丘包围着,茂密坚挺的树叶散发着着蚀骨的寒冷。和祭场上孤单的几个身影对峙着。

当他们发现被短距离的聚集在一起时,他们知道又将面临着进来后前几个队员的命运。寒冷导致他们忍受没有食物的饥饿,前几天一连杀掉的几个人并不能满足他们全村的一百多个的渴望。

青年们没有机会哀叹自己的命运、去重温某一段幸福。恐惧包围了他们,他们的勇敢和理智都已经被束缚在绳索底下。暴跳的青筋颤动着,冰冷的雪水渗进了他们的血管。他们都闭上了眼睛,任由一切的消极在他们的意识里漫漶。

老人的发言相反使他们更感到恐慌,最后当地人为了使他耐心的手势得到解释,戒备的将他的绳索解开。当这个村庄升起第一堆篝火时,族人门开始惊呼,跪拜,簇拥在周围。温暖和惊奇使他们暂时忘记了饥饿。

滋滋的响声弹动着青年们的每一根神经,他们诅咒着老人,诅咒着他的­阴­险:他为了自己的活命,连他们死后也要受到着惨烈的苦难。

当族人们吃完未曾有过的美味时,他们得意不舍的舔着已经完全耗光的羊­肉­留在手指上的的油汁。老人从容的将他们的注意力转移开来。

新奇的的弓箭和陷阱使他们有了充足的粮食,在离开的时候族长将一块墨绿­色­的祭神胸佩带在老人的项边上。

根据之前的描述,他们知道城堡就在面前不远的地方。

“我们先等等后面的吧”,老人捋着散乱的胡子,看着山谷中再次被积雪覆盖着的脚印。

“我看没这个必要了,我们在面临着困难甚至是死亡时,他们在那里呢。他们没有和我们一起分享的基础。而且,即使他们上来也帮不了什么,我们也不要想在他们口中套出什么们来。”

在青年们对胜利到来强烈的要求下,五天后他们继续上路。

积雪覆盖下的城堡那古旧的轮廓终于在一个皎洁的月夜下神秘的显现。老人主动的留在门口,巨大的担忧使他走得战战兢兢。青年们一路来因为发生了这么多事,知道他做什么事都总有他的理由,而且这总是对的。他们况且也会想到为自己也留一条后路,如果发生了什么事都有个照应。

眼前的一切使他们欢欣:王者佩剑、征统盔甲、神秘卷轴、奥悬咒文、闪泽的金币、­阴­郁的神像.....他们发现老人讲的故事是基于历史而演变出来的,他们仿佛置身于远古的传说中,并且感受着,陶醉着。甚至完全失去了判断能力。

老人在一片孤冷中思考着,繁厚的雪花将他和大地融为一体。当他感觉到那神秘的目光时,终于醒悟到隐藏在假象背后的秘密。

“他们是在利用我们。”

当老人竭力的跑进去时,一切在青年好奇的念动咒文下开始发生。天地开始一起晃动着,颤抖着。所有人的头发开始变白,枯萎;形容在瞬间枯槁,皮肤缺水般的绽裂,他们的血液已经枯竭。老人开着他们无辜的双眼,俯身对地:“庄严的神,请包容他们的罪行,以及亵渎”

在他们将要倒下来的时候,他们看到了预算错误的骗子重蹈着同样的命运,他们欣慰的笑着,张开双臂,拥抱着来临的死神。

老人摇晃的扶起一个跟上来的人,胸佩的光泽使他的生命得到暂时的保持。

“我们曾经在门口有过一次程度不同的遭遇,那是在几年前,后来我们不甘心,不甘心。 故事都是真的。“

他看到他也是以前听他故事长大的孩子里的一个,不符合年龄的衰老使他的肢体有着一定程度的绽裂,几年前他也一样是一个横刀立马的青年。他开始走到其中,开始一个个的从他们被野­性­的欲望导致变形的面容辨认他们是具体的某一个人。

一切都是虚妄。

他闭上双目,融进一片浩如烟海的意念之中。他感到自己又回到了村子,无论是空间距离上。他在一片渐紧的暮­色­中往里走。

一切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晚风摆动着他颤巍的脚步,使他感觉到不实在的虚无。恍惚的时光已经使他感到了距离,而他对于这一切同样是陌生的。曾经听着他故事的孩子都已经在几百年前消逝,这几百年后的村子依然忧郁的侧卧着。几十代后的子孙又再他们的老人叙述着古老遥远的传奇。

一切的一切,又或者在撰造着一个新的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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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着黑烟的冬天 (15)

故乡

许多年以后,当他透过行人匆匆而过引起的灰尘看着他们消失在夕阳和地平线交接的尽头时,他仍旧坚持的坐在粘满尘埃的门槛上守望着。

“就像一只候鸟,到了那个季节,他终究会回来”他一直的告诉自己“因为,这是他的故乡”

那时候西南的天空弥漫着薄薄的舞层,卧在原野的夕阳淡淡的渗透虚弱的云层铺在安静的村庄前映着偶尔从路上经过的独行浪子的脸庞。这会使人们毫无基础的与时光来开距离,去感受奔波人生岁月的沧桑。

她仍旧记得那天孤单的站在村口,目送他消失在远方天际,融进无边的夕阳,她的脸上带着平静的微笑。

许茂华那时带着一个而且在后来仍然一直坚持的心愿,当他带着这股感动走出去时,辽阔的世界使他同时也发现——爱情,不过是人生阶段的一小部Сhā曲而已。

在往后的日子里,当他身心疲惫的时候,他总会在任何环境中想起她。但生活不允许他往回走。他拥有的仅仅是让他感到伤痛的思念。情感是他寂寞,空虚内心的唯一的慰藉。他终于又放弃刚出来的感到自己渺小时候看待她在自己内心位置的观点。

那天晚上他接过工友的一支甲天下,躺在床上缓缓的抽着。

“兄弟,你说我们漂泊他乡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生活,而且不仅仅是为了个人的生活”。

“一辈子,而最后我们又得到什么。”

“或者你已经在过程中获得了”

“会回去吗”。

“恩,那是我的故乡”。

他抬头看着明朗星空,看到了她坐在小溪,用力的用棍子­棒­打着衣服,然后又停下来,用清澈的溪水洗了一把脸,再用食指将沾湿的头发绕到耳根背后,晨光漫铺着他的脸颊。

他们从来没有过山盟海誓之类的形式的东西,默契使他们一直坚持的相信着对方。许茂华依然记得四年前的那个晚上,他在仓库里挣脱一切跑了出来,他是厂长的女儿,而他在人格上坚持的同时,他知道故乡里有着一个女人在等待着他。从此他再也没有回到那个舒适的岗位。

缓缓吐出的烟雾使他的眼前迷蒙一片那些若隐若现的记忆开始越来越飘渺。

经过一年的犹豫,他最后坚决的要求自己要回去。这已经是第七年这七年里,他每晚都感到自己被吞没在漫长的黑夜里,孤独无助的一个人走在路上。

一年前在他的再三要求下,上面终于批准他辞工,但他必须要在一年后才能离开。他想不到这次的离开是那么的难在接受他送上的一条香烟后,厂长终于发话了。“呃,你也做了满久的。”

这七年里他换了十多个工作,最后为什么不换的原因他也不大想总结了,就当做不想那么累了吧也许,他想。刚来的时候他做矿工、后来在码头做搬运,餐厅的服务员,仓库管理;最终又是矿工。生活太现实了,他唯一可以想象的只有爱情。

最后的一年是最漫长的一年,也是充满希望的一年。这一年终于在他的迫不及待下走近尾声。

甚至昨晚他已经收拾好行李,和一起工作的朋友道别。

“恩,回去吧,那里起码有你充实的生活。”

今天是在这里的最后一天了,早餐的时候工友将自己的那份菜省出来为他饯行。他看着他失落的眼睛突然间发现这七年就这么一瞬间就过去了。

他以从未有过的速度和工作质量将煤快从地上搬运到钢轨上。汗水和煤屑混了在一起,将他的身体染得乌黑。里面的气息使他感到从没有过的熟悉。

直到矿井坍塌时,他们仍旧浸染在一些为虚饰伤感而进行的对话之中。

当他们听到身后的水声时,急促的节奏使他们感觉到这里离出口的距离是那么的远,他们不顾一切的往外跑,逃生的强烈本能使他们忘记了砸下来的石块和泥土。当他们发现地下水是从几个方向冒进来的时候,他们被许茂华一个个的的扔到了轨道车上。他往着电源的方向跑。

电源没切断,钢轨车沿着轨道,冲过紧咬不放的浊水,冲向井口。

许茂华感到一阵突然的,无法承受的重压以后,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轻盈,他穿过一切的重量,早晨的太阳,那么的温暖。他用力的挥动翅膀,向着故乡的方向,融进宽阔的天空。

飘着黑烟的冬天 (16)

火车向南驶去,何泽坐在左边的硬坐上,用左时支着下巴。思绪间或停歇的时候,他能感觉到轮子和铁轨撞击的声音后带来有节奏的微微震动。

车厢里大数人都睡了,包括麦华,偶尔有纸张翻动的声音,或是面容沧桑却平静的民工起身走向走向吸烟区。

窗外不时掠过些许白桦树,枝叶上覆盖着白雪。麦华安详的脸上倒映着白晃晃的亮光,不时舒缓出微微的笑容。

何泽正试图在黄昏到来之前打开那只布满灰尘的音乐盒的手悬在了半空,然后轻轻放下,搁在膝盖上。

当他拖着沉重的行李穿过或褒或贬的目光以及面无表情的二婶,来到月台时,他在拥挤的人流中吃力的扭转肩膀。透过栏杆,站在村口的父亲点了点,脸上也舒缓出同样的笑容。

昨晚收拾行李的时候,父亲敲了敲门。

进来时他将暗黑的烟斗换回手指焦黄的右手,移过一把椅子坐在床沿,左手摁在床单上。

收拾得差不多了吧。

何泽点了点头,目光无意停留在集于父亲头顶的白发,喉咙一时哽塞,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岁月总有意无意的留下那么一两刀暗示。

他转过脸,装作拿衣服,顺势擦了擦眼睛,他曾听过父亲说流泪的男人是可耻的。父亲总会站在黄土上苍穹下劳动着或坐在田边的石头上,凝视着深秋落日,偶尔吸两口烟,微弯着背,保持着长久的孤独状态。

怎么,被烟熏着了,父亲脸上仍旧微笑,宽恕的看着他。

他也笑了笑。

你也差不多23了。

何泽点了点了头,不知不觉甩出了两颗眼泪,掷在地上。

他也不知自己多少岁了,记得小时候他看着别的孩子出生时他总会跑到正在田里扶着犁的父亲跟前,父亲总是搪塞:大概七八岁了吧你

直到懂事后,他脑子里总会出现想像中的记忆:那个老男人在严寒的昏暗冷清街头的垃圾桶抱起在襁褓撕裂哭喊的婴孩,快步朝家门走去。

你也70了吧

父亲叹了口气说是啊,70了,沧桑的脸上有难以掩饰的岁月感伤,父亲孤独的走过了人生的几十个春秋,而父亲总是说我不孤独,有你和老黄我不孤独。

老黄是那条水牛,以前何泽总是说可是它却是水牛啊。其实老黄是当年和父亲一起扛枪的战友,父亲总会在暮­色­时分和他说老黄的故事。

1941年,亦即民国19年,父亲13岁,加入了村里的游击队,不久并进了新四军,老黄就和他一个连。

老黄那时已20岁,是豪爽之人,很快和父亲拜了把子,后来老黄说同时也防止了被你叫我叔叔的尴尬。

日军大规模进攻皖南时,老黄和父亲一齐对付一日军团长,突然扑往父亲身后,父亲也发现身后­射­来的刀,躺下让刀飞向日军的团长,不料由于老黄情急之下用手挡了一下,刀速减弱并Сhā进父亲的右臂。老黄抹抹被刀锋划破的伤口:­操­,这刀护主。

南征北战,寂寞总是难熬的,劳碌的行军旅途会使内更空虚,前路总让人觉得很渺茫。

老黄啊,我们的路会有尽头吗。父亲看着对面的山岗,幽幽的吐出近似于山­色­的青烟,弥漫在淮南战区的长夜。

有的,我们一定能将这群东洋鬼子赶回他扶桑老家说八格亚鲁,你看伊滕博文在朝鲜被­干­掉了。老黄说得掷地有声。将昨日从战场上缴获的军刀往枯黄的土地上用力一Сhā,伤口处绽裂又再臼臼流血。

父亲将身子倚在斜坡上,衣服和背部的距离瞬间收缩使他感觉到身后沾满露珠的软草,他将头压在后面一块棱角和后颈大致吻合的石头上,对着天空缓缓的呼出一口气,烟雾跟着冲出。

兄弟,我们以后的生活会好起来的,也能制出这样的刀,妈的我今天用这东西砍了8条马腿,10个小日本,还有你伤了少抽点。

老黄打仗经常使诈,或砍马腿或严肃的在敌人面前:立正,敬礼,在敌人未反应过来正待举起右手时便大刀一挥。

在父亲开始长胡子时,还真的将鬼子赶走了,他们也到了西安,在父亲和老黄的笑容还没完全绽放时,陕甘道上却一颠一颠的出现了青天白日旗,老黄大骂狗日的跑了东条英机却又来了个蒋中正。

老黄很爱说粗话,父亲说那是人内心的一种表达形式,愤怒甚至喜悦。但父亲从来不说。

辽沈战了,淮海战了,平津战了,然后是打过长江去。

他俩是靖江的第一批发兵,在接近江­阴­的江面上,遇到了一条疯悍反击的敌舰。几番轰击后,他们登上了敌舰,开始近身­肉­搏。

最后只剩下父亲,老黄,和一手抱冲锋的国党兵。

父亲很了解老黄。

回来!

父亲不予理睬,老黄往父亲脚跟打了一枪,父亲倒在船舱上并避过一大排子弹,老黄带着全身的子弹,死死的将那国党兵摁在地上,父亲爬上去补了一刀,血流如注。

老黄临终前对父亲说你一定要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要看着我们国家的造出这样的刀,说完老黄的头忽然掉在船弦,晃来晃去,再定神的看了看船身:­操­,还Made in Amarica呢。然后合上双眼。

后来末谙水­性­的父亲抱着一块在船身砍下来的木板,在长江漂浮,一直活到今天。

说到这里,父亲脸上流露的不是悲痛或其它的什么,而是幸福。但在后来偶然的看到了一部配音很滥的《泰坦尼克号》,父亲还是用力的咬紧牙,两腮胀得鼓鼓的。

出去后好好照顾自己,注意生活的细节,比如穿衣、饮食,即使有麦华。父亲将烟塞进依然保持着温度的烟孔但终究没有点上。

自己从小就不懂得照顾自己,高一时,他在阳台依然飘雪的浴室里洗完冷水澡后不久就病倒了,他没怎么在意,同时也避免用钱,直到风寒加剧,高烧持续,最终他哑了,他拼命的呼喊,没有人听到,只有喉结一上一下的窜动。

他依然记得那次病倒后的父亲用带着伤疤的右手直挠着头顶稀疏的头发,将烟斗在病房的墙上敲来敲去,频频的问医生,最后和院方发出了激烈的争吵,那是生平他第一次见到父亲发怒。

出院后他颓废了一段日子,心底总会涌起阵阵绝望并开始自暴自弃,父亲总会在捡起地上花瓶碎片时,执着他的手,坚定的看着他,在后来他被同学鄙视和侮辱忍住眼泪,告诉自己要倔强的活下去。

一切都成记忆,自己就要离开了父亲了。

他发觉自己一直以来都没对得起父亲,也没为父亲做过什么,反而总是误解他,更使他在懂事后感到内疚的是父亲对此一直抱宽恕和谅解态度。

记得小时候在期未考试之后,总会装作无意的将奖状放在桌子显眼处,但他从来未得期待中的肯定,那时他只好沉默的走进房间,将门摔得很响而已。在过年时候,他只能看着别的孩子穿着花花绿绿的新衣在大街上窜,父亲说拥有虚华浮艳的外表又能如何,那仅仅是满足视觉上的快感或内心的虚荣,衣服的本质并非如此,认清事物的本质才能不失本­性­。那时候何泽也知道家里没什么钱,却一直认为父亲不在乎他。当他拿到那份重点大学的通知书时,他将它扔在篓筐里。父亲问他高考怎样,他顿了顿但还是摇了摇头。

两个月后他知道父亲晕倒现在在医院,当他赶去时,父亲递过一沓沉甸甸的钞票,今晚7点夜班,明天早上到南京,赶快收拾,通知书我放在床头,去吧。

他哭了,伏在雪白的床单上抽噎着。

当他找到与票号相应的座位时,对着那张软铺流下了滚烫的泪水,气流和­干­涩声带摩擦着,喉咙火辣辣的,使他开始急促的咳嗽。

他记得在大一结束的那年夏天,打完麦子以后,他坐在田埂上的稻草休息,过来帮忙的陈嫂便揍上跟前说小泽你真幸福啊。

他点了点头,陈嫂的话匣子打开了。

你可要对得起父亲啊,他为帮你凑学费,撑着被60多个春秋摧残的躯体去做泥水搬运,卖掉谷子每天吃四个两毛五的馒头,你看他装得挺起硬朗的却在工地上晕倒不知几次了。

突然他觉得自己很自私,直到父亲提着水壶来到跟前,他起伏的胸脯才稍微平息,他仰天舒了一口气。

爹,我不读书了。

而父亲将这手语听成了他先回去了温习,当父亲看见他眼角的眼泪时他说陈嫂你乱说什么了。

没啊,他说将来一定报答你,你就先回去休息让他来­干­吧,陈嫂来回的摩擦着被稻叶割伤的手背。

呵,要报答我也是日后的事,不争着今天,说完父亲又揽起一把稻子。

大二时,他和一刚从生物系转到历史系的小混混­干­了场,因为小混混认为他只摇点头是鄙视自己,何泽为了自己,为不让父亲失望,没有还手,直到对方用粗话骂他父亲,他不能令父亲受到污辱,父亲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他记得后来那记耳光很响亮,是父亲第一次打他也是第一次在他面前掉下浑浊的眼泪。

他低着头,泪水直接摔在地板上,在同学帮忙解释后父亲再度扬起的手悬了在半空。

大二结束,当他发现父亲的躺了在床上时他同时听到一句透过喉咙里厚厚浓痰的话:没什么大碍。

后来,总是在后来,在一些东西失去却到去弥补的时候。

父亲你为什么就不能自私狠心点呢,你为了帮我托起这个,并让它一起直继续,自己却……。何泽来到床边,欲言又止。

爹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要放弃,一切都会有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何泽点了点头,你也不要放弃,我们都不要放弃。

那个暑假他挤上这京广线。

想到这里,他朝窗外看了看,景物依然很熟悉,一草一木即使季节不同,见证了他那次出行。

当他走出常平火车站时,一切比他想象中还乱,哄哄的杂着各种各样的人,各种各样的

后来当他在凌晨两点钟下班时因没暂住证而被当地治安囚禁并狠狠踢打,当他因劳动强度过大而在闷热的车间晕倒时,他告诉自己一定要挺下去,父亲的那句话总会伴随着他:不要放弃,一切都会有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你和麦华想清楚了吧

何泽咬了咬下­唇­,点了点头。

想清楚就好,我尊重你的决定,放心去吧,父亲会支持你们。

麦华是和他一起长大的孩子,他们二多年来一直坚持着从未放弃。

小时候捉迷藏,麦华怕他找不到自己而焦燥,总会故意留点线索让他找到,记得有一次她留了一只鞋子,却被狗叨走了,他就跟着那条一直跑到镇上。

想到这里,他微微一笑,入夜了,黑暗里躺满了白雪,没有日光反­射­,有点柔和的白­色­,像麦华翘起那纯净的嘴角。

麦华刚满月时矿山的一声巨响带走了她的父亲,以及刚分娩不久的母亲,然后她被搁在二婶家。

那段日子,她受尽了棱辱,二婶的恶言毒语总是无情的掷向她幼小的心灵,还有那个出生比她迟几分钟的弟弟麦际恶劣行径。

她无法抹掉那些灰­色­的记忆。

她记得有一次她因为不小心打破了一只碗,她被逼跪在被打碎的碗片上,边缘尖利的棱角没入了漆盖的皮­肉­里,外面渗满了鲜血,麦际从厨房里抓一把盐,全撒在伤口上,有的盐融进了伤口,有的和流出的血渗合在一起,血就凝成了一块,然后变浓变黑。

麦华双腿颤抖着,二婶以乎对她儿子的杰作很赞赏,给予他肯定的微笑。

从那时起,她就决定要离开,离开这些魔鬼,离开这些摧残,离开灰­色­的环境,到自由的地方去。但看到枯瘦的肢体,她只有无奈的绝望。

何泽会在这个时候出现,推开麦际,背起瘦小的麦华,穿过二婶的咒骂,推开后门,躲过院子里那条凶狠的大狼狗,踏着铺满碎青石的小路来到他家中。

不久后二婶会骂咧咧的将她拖回去狠揍一顿后再让她­干­和她体力相差甚大的繁重农活,有时她会昂起桔黄的脸注视着问他:哥,我什么时候才能离开,什么时候才不用又再回去呢。何泽抚摸着她的头发,肯定的看着远方的天际:不远了,那一天会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16岁那年,她揣着何泽搬了一个月红砖赚的钱300块钱来到了广州。

临别的那天问哥,你会等我吗?

嗯。

我也会的。

打工虽然很劳累,但她总觉得自己是很幸福的,和过去相比,她不用再受二婶他们惨无人道的虐待,和其他人相比她有一个坚持着的人在等待着她。

自己真的很幸福了,她想。

父亲脸上留着一丝微笑,似是回忆着什么。他知道,父亲也有着甜蜜的过去,即使岁月和美丽已成风中的叹息。

他是直到那次父亲的初变登门寻亲时才知道父亲一直尘封的记忆。

那个老太太叫景忆,他们在反扫荡的战壕里相识,相恋,蒋介石撤到台湾时他们仍然一起走着,直到那动荡的红­色­年代。

1968年,文革搞得轰轰烈烈,“将阶级半争进行到底,无产阶级万岁”的大字报已从城里贴到了乡下,那时30多岁的他们已作好结婚的准备,即使他们很早就认识,仍旧按风俗习惯找来了媒婆。

迎亲那天,他们遇上了刚下火车的红卫兵,并被认为如此派头,不符合无产阶级身份,是走资派。

这一关就是8年,父亲带思念的煎熬守候了8年。当父亲从牛棚里出来时,在这8年里,景忆迫于家庭境况自己窘迫,不得不嫁于他人,父亲自此来曾接触任何恋爱,孤独的守候在岁月的尽头。

那次景忆在丈夫逝去5年后找到了父亲,但愿再续遗情,而儿子提出的条件是父亲只身前往。

为了何泽,父亲拒绝了,他知道那时父亲作出了这个决定是很痛苦的。

2001年,麦华17岁,她从广州回了一趟淮南,她只是想见见何泽。

当她踏着在雪地中若隐若现的小青石向着怎识的身着那方向走时,她看到两张馅媚的笑脸,她感到厌恶。

闺女,回来了?跟我们回家去吧。

麦华别开脸,从路边绕过,二婶按住正欲发作的麦际,一把夺过她的行李。

当她和何泽一起上门索要时,二婶扬起满是雀斑的脸:我已接下了村长的提亲,将你许给阿牛。

荒谬!凭什么?就凭你当初像狗一样将我虐待大?就凭他是村长?婚姻是我自己的事,与你们无关,何况,你们也不是我父母。

我们就是你父母!今天我不妨将话挑明了,当初你和出生后,我说要个男孩,用了500元就从你娘手中抱过了麦际,而且终究你是我们带大的。

不可能的,胡闹!二叔……

沉默大半辈子的二叔将旱烟从嘴里抽出,喷出的烟带着喉咙的混音。

嗯。

她一直以为自己的父母是很普通的劳动者,她总是将从来在记忆中出现过的他们想象得很完美,最终她突然看到他们是那么的龌龊。她夺门狂奔,没有方向,她感到很冷,听到了身后粗重的喘息声,没有回头,她一直的狂奔下去,她感到自己的心好像死了,像残垣上的灰尘。

她又回到了广州。

火车跨过了长江,麦华起身用矿泉水吃了个面包,倚着何泽,看着江面上的大雾。

父亲将躯体压在椅把上,穿Сhā过窗口和狭长的森林缝隙看着乌黑的天际:黎明总会到来的。

那时她已经到了一年没了麦华的音讯,只能在日记上写满每天的思念,在整个大二。

他一直没忘记那晚电话那麦华低声啜泣告诉他哥,我想你。

他在广州火车站见到了那单薄得令人心痛的背影。

我知道你一直耿耿于怀,我想他们也有自己的苦衷。即使仅仅是在他们自己的世界里,安心的度过这段日子吧,等我毕业了我们就在一起,时间会使人变得客观。

隐约的出现月光,那天他们是在暮­色­中穿过这里。肚子有点饿了,他开了一个父亲包的棕子,的看了整分钟。

那天他们下火车后就公然的牵着手进村,几个曾当过红卫兵的用粗话大骂伤风败俗。

不管你回不回去,登记手续都办好了。

强盗!你们这帮无赖。麦华身子颤抖了一下,你们究竟得了多少好处我有兴趣知道。

两万礼金,鱼塘由我们承包,麦际脸上带着无耻的讪笑。

然后闯进几个人,摁住何泽,将麦华架走。

小华,不用怕,我在。情争之际何泽破嗓而语,场上的人都震惊了,但动作仍然继续。

你们会得到应有的惩罚的

她一个人在瑟索着,手指紧紧的扣在床垫的侧端薄膜上,她想起何泽说他会在的,直了直身子,抽了一口气,再缓缓舒出。光秃秃的墙壁印着随风摆动的窗帘影子,床边的桌子上有一个又大又重的黑相框,视觉上有钢铁的质感,上面有一张阿牛的相,咧开嘴巴,耷拉着脑袋,腮­肉­坠到褶皱的衣领,挡往了喉结。漆­色­的门微微的开着一道缝,在黄|­色­的地板上投下一条长长的光影,偶尔会被挡住。

外面有人守着。

你们回去吧,这里没你的事了。

她被一具沉重的躯体压着,无法呼吸,她听到他放肆的笑声,充斥着整个房间。然后用肥厚的大手撕扯着他的衣裳,带着满是酒味的嘴巴在她胸脯直哄,再揍上她的嘴,身体开始有节奏的蠕动,她的反抗无济于事,她无法忍受,下巴的肌­肉­悸动了一下,执起冰冷的黑相框。

她不知怎么又兜回了何家,远方出现了摇来摇去的光束,她迅速整理了一下衣裳。

哥,我砸昏了他,好多好多的血,她在何泽怀里颤抖着。

别怕,哥在,他们是哥的同学,公安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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