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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每夜一个骇故事1 > 9点10分,医院。

9点10分,医院。

整个房间要比刚才的压抑很多,光线也要更暗淡。进去后正前方有一扇玻璃推窗,窗户上有一层细灰,上面清晰地留着几个杂乱无章的手印,看来是死者的。他那么急着想推开窗子做什么?呼救?逃跑?或者是为了躲避什么?不过都不得而知了,他已经死了,我们只有在这里一点点地调查,才能知道真相。从房间出去后,秘道的末端两边分别是厨房和卫生间,我还洗了一下手,看来果然是可以出水的。

第十三夜 老屋(3)

二楼应该是寝室,上面更加暗了,几乎可以用伸手不见五指来形容。楼梯很高,全木制的,不过很牢固,远不如我想的那样踩上去嘎吱作响。上面有三个房间一字排开,看来是工程师一家每人一间了。我看着中间的房间,开门走了进去。这间比起下面的要狭窄许多,只有一张简单的单人床和一个摆了台灯的书桌。我随意看了看抽屉,里面有一本日记,我惊讶警察难道没有仔细看,他们实在太粗心了。纪颜似乎在外面说话,我把日记放进笔记本包走了出来。

“看来这所房子真的什么也没有呢。那男人的身份我朋友还在查,但看样子应该不是本地人,因为他们询问过很多人都说不认识他。尸检还在进行中,暂时没什么线索。”纪颜把电话关上说。

“依照你看,这房子有问题吗?”我靠着书桌问。

“不知道,我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感觉。”说着他走到旁边的房间去看了。我把日记本拿在手里,很厚,红­色­的硬塑料外壳上面有几个阳文。

“给最爱的冰冰。”我小声念着,忽然听到了同样的一声“冰冰”,我以为是回声,又念了一次,却只有我自己的声音。单人床上铺着一层被单,上面还印着已经暗淡了的红­色­的“奖励”二字,估计应该是那个时候厂里奖励给工程师的。我看着黑黑的床底,忽然想看看下面有什么。

我慢慢地蹲下去,谁知道蹲下去也很难看清楚,我不得不趴到地上,用手机做光源慢慢向里面探去,结果除了一双用旧的解放鞋外什么也没有。我刚关上手机灯想爬起来,忽然感觉到有人的呼吸,而且是那种近在咫尺的呼吸,像寒风打在我脸上,而且有一阵臭味。我吓得一ρi股坐在地上,高声叫了一下纪颜。

纪颜很快过来,忙问我怎么了。

“床,床下有东西,我感觉到有呼吸,正好打在我脸上。”我忍不住全身发抖,说话都不利落了。

纪颜狐疑地看看我,掀开床单,什么也没有。

“什么也没有啊,是不是只是一阵风罢了,或者是死老鼠之类的。里面我什么也没看见。”说着站起来拍拍腿。

“哦,什么也没有。”我也站了起来,但又想,什么也没有?我明明看见有双解放鞋啊,怎么什么都没了呢?我又看了一次,果然床下空空如也。这下我自己也不确定刚才在那种情况下是否看见那双鞋子了。

“下去吧,好像没什么可疑的,我们先去招待所休息一下,你这么远来也累了。”纪颜看了看表,“都快五点了。”我点了点头,把日记收起来。

正当我们要下楼的时候,我听见钟响了,一声接着一声,非常地嘶哑而刺耳,如同葬礼上的丧钟。我和纪颜对望了一下,马上下楼,奔向那间挂钟表的房间。

已经响了五下了,钟还在敲打。但当我们进去后却发现墙上没有钟,甚至连钟曾经挂过的印记也没有,似乎钟从来就没挂在过上面。我们只好去另外一个房间,果然,钟挂在了这里,同样是两米多高的距离。这个时候已经响了十二下了,钟声停住了。

那个钟是发条式的,没有人上绝对不会走,更不会响。难道在我们上楼的期间有人进来,并且取下钟上的发条再挂在这个房间?而且我发现房间的布局似乎正在慢慢变化,最关键的是地上原本粉笔画着的尸印不见了。整个房间如幻象一般,我和纪颜犹如处在海市蜃楼中。

渐渐,四周像水面波纹一样浮现出许多东西,一架钢琴,几个书柜,然后是一位五十多岁的男人走了进来,他面带微笑,穿着无袖高领白­色­羊毛衫,一脸长者之貌,戴着一副黑­色­宽边眼镜,很慈祥。钢琴前坐着一位少年,很清秀,大概十五六岁,正认真地弹奏。男人似乎在和孩子讨论着什么,说得极为认真,并抚摩着孩子的头,孩子也很用心地听着,场面看上去很温馨。我和纪颜就在旁边,被眼前的事物看得迷惑了。我暗想难道这个男人就是那位教授工程师?

接着,男人出去了,孩子目送着他出去。忽然孩子的脸变得极为狰狞,那绝对不该是一个少年拥有的相貌。而更令我胆寒的是,他居然不经意地看了我们一眼,那眼神非常的黑暗。我看看四周,本应该什么都没有啊。幻象很快消失了,四周恢复了平静。我和纪颜就像做了一场噩梦一样,一身的汗。

第十三夜 老屋(4)

“走吧,这房子果然有问题。我们先回去准备一下,明天早上再过来,六点以后这里­阴­气太重了。”纪颜看了看四周,催促我快走。

我们穿过秘道,走向门口。背着光我才发现,秘道是红­色­的木头制的,狭长地通向大门,犹如一根细长的舌头。

纪颜转动了一下门把手,然后皱着眉头又试了一下,他转过头说:“门居然锁住了。”

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连忙走到其他房间,果然,所有连接屋外的出口都打不开了,包括窗子,而且房间的温度居然逐渐在升高。我走向厨房和厕所的水管处,发现刚才进来还能出水的水管,现在一打开只能发出尖刺的类似鸭鸣的叫声,在空荡的房间里回绕。我郁闷地把龙头拧死,才听不见了。

“《本草纲目·鳞部》记载‘蛟之属有蜃’,‘能吁气成楼台城郭之状,将雨即现,名蜃楼,亦曰海市’。”他脱掉外套,把袖子卷起来,站到大门口,口中念道。

“你在念什么?”我对古文不是太明白。

“有种怪物叫蜃,它们很大,而且常人根本看不见它们,据说形同鱼类,长着两个很长的触须。它们经常在大雨来临时变化为房屋引人进去,然后吞食掉。”

“你是说这房子?”我四处看了看,莫非我们在怪物肚子里?

“对,但也不肯定,因为这房子已经存在很久了,蜃不过只能变化出虚物。但我必须试试,要不然以这种温度我们过不了多久就会活活变成­干­尸了。”纪颜拿出两只MP3,一只给了我叫我带上。我狐疑地接过来,放开一听,居然是经文。

“如果是蜃作怪就应该只是幻术,里面是大悲咒;佛曰:诵此陀罗尼者,不受十五种恶死(1)不为饥饿困苦死;(2)不为枷系杖击死;(3)不为冤家仇对死;(4)不为军阵相杀死;(5)不为虎狼恶兽残害死;(6)不为毒蛇蚖蝎所中死;(7)不为水火焚漂死;(8)不为毒药所中死;(9)不为蛊害死;(10)不为狂乱失念死;(11)不为山树崖岸坠落死;(12)不为恶人魔魅死;(13)不为邪神恶鬼得便死;(14)不为恶病缠身死;(15)不为非分自害死。所以还是可以暂时护佑我们一下。”

果然,带上后虽然听不懂,但心情已经好了很多,感觉也没刚才那样烦躁了。

纪颜也带上了,并且左手按在门把上,右手咬破后以鲜血在门上写了些什么,总之我是看不明白。接着他用力向后拉,门居然拉开了只有一人出的小缝。

“快。”纪颜做了个赶快出去的手势,我连忙跑过去,忽然感觉身上背的包一轻,原来是日记掉出来了。我下意识地弯腰去捡,却看见秘道二楼的楼梯上站着一个人。

我认识他,他就是刚才那个幻象中弹钢琴的少年,只是似乎略高一点。他穿着上世纪80年代颇为流行的军绿高领外套,一脸惨白,嘴角带着莫名的笑容看着我。我也呆住了,他的嘴巴在动,似乎在说什么。我听不见,只好摘下耳机。

“日……记。”他说完手指着前面的大门。

“快点啊,欧阳,你等什么呢,我支持不了多久。”我回头一望,纪颜正憋着力气拉门,再一回头,楼梯上的少年不见了。我拿起日记管不了这么多,连忙和纪颜冲了出去。

刚一出来,大门像压紧的弹簧松开一样,啪的合上了。我们喘着气坐在庭院里。

“你怎么不动啊,还有你­干­吗把耳机拿下来?不是跟你说了要带上么?那房子里面到底有什么还不知道呢,邪门得很。”纪颜责怪地问我,随即站起来,“走吧,先去招待所住一夜。实在不行我叫二叔来帮忙,看来我一个人有点难对付。”

我也站起来,跟着纪颜走出篱笆的木门。出去之前,我又回头看了一下,刚才的那个少年依稀站在二楼的窗户边看着我。

终于回到招待所,与其说是招待所,倒不如说是个劣质的巨大的盒子。外面破旧的柜台里的服务小姐,啊,不,应该叫大妈了,正懒洋洋地躺在那里织毛衣,见我们来了眼皮也不抬一下,直接把房价一报。我听了感觉价格似曾相识,没想到招待所如银行一样,价格向外面看齐,质量么,讲究自己的特­色­。

第十三夜 老屋(5)

钱终究是付了,我带着少许不满来到房间。是个二人间,里面简陋得只有两张床和一根废旧电线拉起来的充当所谓晾衣物和毛巾用的绳。

床倒是比较­干­净。我一下躺了上去,马上就觉得放松了。

“你刚才在房子里都看见什么了?我看你很奇怪。”纪颜躺在另一张床上问我。我把看见那少年的事和他说了,但很奇怪,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没告诉他日记的事。那少年的话让我对日记很好奇,甚至不愿告诉纪颜。

“我总觉得你有事瞒着我呢,唉。”纪颜叹了一口气,把手枕在脑后,奇怪地说了一句。

“哪有,你太多心了。”我掩饰道。

“睡吧,等一下起来再去吃点东西,我好累了。”他说着居然就睡着了,鼾声如雷。我苦笑了一下,也闭上眼睛。

“抱着你睡真暖,抱着你睡真舒服啊。”我迷糊间居然听见类似耳边传来的呓语,感觉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睁开眼睛,我发现自己依旧在床上。我向来一醒就不知道做过什么梦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反正外面已经全黑了。醒来后感觉身体十分的累,就像刚做完剧烈运动一样。我按着脖子坐在床上,看见纪颜睡着正香,于是拿出日记本看看。为了避免开灯惊醒纪颜,我就去了过道。

过道的灯很昏暗,勉强还看得清东西。我试着打开日记本,却发现它如同被焊住了一样,根本打不开。难道辛苦拿来的东西根本没用吗?

走廊里很安静,看来这里也就我和纪颜两个客人了。我把日记本暂时收起来,看了看表,也是时候叫醒他吃饭了。刚进门,纪颜已经醒了,看着我的床发呆。

“看什么呢?”

纪颜不说话,只是指了指我的床。床下垫了层被褥,虽然我起来这么久,但睡觉的形状却还在。但我发现在我的睡痕一边居然还有一个人形的睡痕,是侧身的,而且比较矮小,应该是少年或者女­性­的痕迹。

我又想起半睡半醒时听到的话,“抱着你睡真暖。”脚一下软了,坐在了床头。

“你是不是在那所房子里拿了什么东西?”纪颜看着那睡痕,盯着我问。我知道不能再隐瞒了,我把日记本交给他。纪颜诧异地翻看着,不过他也打不开。

“你把他的东西带出来了,他自然会跟着你。”纪颜把日记收起来,安慰我道:“没什么,日记放我这里。你肚子也饿了吧,我们还是先去吃点东西。”说着硬拉着我走出了房间。

招待所不提供食物,我们只好在附近走走看看有什么饭馆大排档之类的。走了很久,终于看见一家面店,两人想都没想,填满肚子要紧。

面很难吃,但还不至于到难以下咽的地步。我们很快吃完面,然后讨论起日记本的事。

“你说为什么会打不开呢?”我问纪颜,他刚点着一根烟,猛吸了一口,若有所思。

“不知道。你上次说在楼梯口看见的那个少年,还有我们上次看到的幻象,我觉得那少年很可能是教授的儿子。”

“教授的儿子不是在父母去世后走了吗?那时候最少应该有二三十了,但我们看见的只有十五六岁。”我争辩道。

“哼,你怎么见得他只有一个儿子?”他笑了一下,“我们看见三间卧室,既可以说是三口之家,如果是两个儿子一人一间也很正常啊。”

我点点头,的确如此。

“先去找找那个工程师的儿子吧,现在能知道当年这房子的事的人就只剩他了。”纪颜站起身,抹抹嘴巴。

“开玩笑,现在去哪里找他?”我付钱给老板,但他坚决不收大钞,我只好翻来翻去把身上仅有的零钱给他。

“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他应该能查到。”纪颜神秘地拍拍我的肩膀。

半小时后,我们来到一所普通的民宅。我正奇怪他带我来这里做什么,纪颜却拉着我上楼了。

或许太久没爬楼了,不过爬了六楼就有些气喘了。纪颜摇着头说我太缺乏锻炼了,我心想有什么办法,一天24小时有12小时都坐在电脑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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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夜 老屋(6)

“纪颜啊。”门开了,出来一个高个胖子,他巨大的脸上却挂着一副非常­精­致小巧的眼镜,让我觉得非常滑稽。胖子奇怪地看着我,随后用他厚实的嘴­唇­努了努我。纪颜马上介绍:“这是我一个报社的朋友,叫欧阳轩辕。”然后用手指头戳了戳胖子深不见底的肚子。“他是我大学同学,叫许飞扬。”我一听就乐,就他这样还能飞扬。

胖子似乎觉察到了我的不礼貌,不满地带着我们走进去。进去我才发现原来里面很开阔,而之所以开阔是因为里面什么家具也没有,只有一台电脑桌。

他随便搬来几张凳子,茶水就别想了,一人发了一个口香糖。我一看,好像还快过期了。

“找你有事,知道你本事大,希望你帮我们查一个人的资料。”纪颜边嚼着口香糖边问胖子,看得出他嚼得很费力。

“没事你会来找我?毕业后也没来看过我了,还说是哥们儿。算了,要查谁?”胖子眼睛盯着屏幕头也没回。

“你应该知道,附近一所房子出了命案,案子很奇怪,所以警方希望我调查一下。我们现在对那所房子以前的主人很感兴趣。希望你帮我们查查。”纪颜讨好地拍拍胖子,以示亲密。

我看见胖子噼里啪啦地在键盘上敲打,心想你能查到什么。纪颜一边搂着胖子一边夸赞道:“当年飞扬可是医学院最厉害的计算机高手。大三他就没上了,后来专职为别人检验防火墙,强得很呢。我叫他去这里居民的档案管理系统看看,查查那个工程师一家的具体资料。”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单调地看着胖子在电脑前忙碌,忽然他喊道:“可以了。你们自己看吧,我去吃点东西。”说着抓了地上一桶方便面去找开水了。我和纪颜凑过去看。

工程师姓王,叫王乐,回国时刚刚大学毕业,是化学应用专业的。他妻子是他父亲原先在国内的好友之女。两人结婚后搬到这里。据说这房子是他岳父送给他们的,后来这里才盖了工厂。他们有一个儿子,叫王斐。二十年前父母过世后去了杭州,具体情况不明。房子被王斐封存了,一直都没再回过这里。

我和纪颜看到这里非常奇怪,看来王乐夫­妇­的确只有一个儿子。那我们在幻象中见到的少年是谁?看来要搞清楚这一切,就要去一趟杭州,但我可没这么多时间,明天下午我还要回报社。纪颜和我商量了一下,他去杭州找王斐问清楚,我暂时回去等他消息。我答应了。

和许飞扬告别后,我突然想起了日记。日记给了纪颜,它还会来找我么?我问纪颜,他也说不知道。为避免麻烦,纪颜拿出两只影晶石给我,叮嘱我带上,另外一只给落蕾,她八字太低,带上也好防身。

我奇怪地问他,很早以前不是说这个很珍贵只有两只么?纪颜尴尬地笑了笑:“我也以为很珍贵,当时高僧给我的时候就给了两只,最近我去拜访他,他忽然又从箱子里拿出一打。”

“……”我看着影晶石,真怀疑是否有用。

“你放心,我很快回来,最多三天。这里去杭州快车只要十小时,问清楚王斐我立即通知你。”

“好!”数小时后,我已经坐上了回去的火车,望着站台上纪颜渐去的背影,我心中划过一丝不安。我的预感总是很灵,希望这次是多虑了。

我十分讨厌坐火车。我对这么多人拥挤在车厢里非常烦,空气又不流通。一个孩子正坐在我旁边快乐地玩着猜字游戏,根据提示来补充完整词语或者字句,直到填满格子。我极其无聊,问孩子要了一张也随意地填了起来。

第一竖行是中国著名的校园歌手,唱过《同桌的你》等歌曲,我笑了笑,不是老狼吗?

第二个说的是《武林外传》的主创原班人马打造的新电视剧,我看着不全的片名,很快也想起了,是《房前屋后》。

我一步步做下去,很快第一个横行出来了。我把横行连起来:

“老屋的东西,要去老屋才能打开。”

第十三夜 老屋(7)

老屋的东西?日记?我一惊,字表掉在地上,孩子好奇地捡起来放到我面前,“叔叔,掉了,掉了。”我接过来揉揉眼睛,那行字又不见了。

难道它的意思是日记一定要去老屋才能打开?我看着窗外在夜­色­中高速行驶的火车,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的确很想打开日记,但上次和纪颜一起去都差点死在里面,我一个人去不是送死么。

纪颜现在估计也上了去杭州的火车了,我还是等他回来吧。我又想睡了,也不知道多久后,感觉一阵便意,想必是吃面的时候喝汤太多了。

车厢里的人大部分已经睡着了,我小心翼翼地穿过过道,走进了厕所。厕所有扇窗,依稀靠着月光还能看清外面。

现在应该正走在郊区一带,我还能看见一些农田。忽然听见似乎有人在拍厕所的门。我打开门一看,空无一人。

“啪啪啪。”声音又来了,这次我听清楚了,在背后。

转过头,背面的玻璃外一只几乎接近腐烂的手臂正不停地拍打着窗户,接着脸也慢慢伸了过来,果然还是屋子里见到的那个少年,不过他的样子更为骇人了。消瘦而高耸的颧骨把带着黑眼圈的眼睛撑了起来,眼球就像随时会掉出来一样。他不停地拍打着门外的玻璃,苍白的嘴­唇­又嘟囔着什么。我好歹也算见过大场面了,但脚还是不由自主地软了下去,还好用手扶住了门把手才不至于瘫倒在厕所里。

“里面有没有人啊,上这么久?”我这才清醒过来,赶快拉开门,门外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用奇异的眼光看着脚步不稳、踉踉跄跄走出来的我。

“上个厕所也虚脱,真搞笑。”他在后面小声嘲笑着,我无力和他争辩,因为我知道刚才如果换了他的话估计早晕了。

我好不容易回到座位。想去包里拿瓶水喝缓解紧张。结果手伸进包里摸到了一样硬邦邦的东西,我知道是什么,但我不想拿出来验证我的想法的正误。人总是这样,当无法避免的东西来临时总会天真地选择逃避。

我磨叽了好久,终于还是把那东西拿了出来,是日记,对,的确是日记,是那本我从老屋中带出来后来交给纪颜带走的日记。但现在它好端端地在我手上,红­色­的日记壳仿佛在对我说,我是逃不掉的,老屋在等着我。

我拿着日记真想把它烧了,但某种力量驱使着我,我决定回去,在下一站下车,回到老屋去解开真相。

忽然列车里响起列车员的声音:“亲爱的旅客朋友,实在抱歉,因为前方铁路维修我们要开回××市,请大家谅解。”声音刚落,车厢里便一阵­骚­乱,骂娘声合成一片。只有我静坐在原地,我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它故意为之。

我又回到了原地,跟着咒骂的人群走出检票口,叫了一辆车直奔老屋。

时间已经接近十二点了,好不容易才叫到辆车。司机把车窗摇了一半下来,伸出个圆圆的脑袋上下打量我。

“去哪儿?”

我告诉他是厂区的老屋。他马上摇头:“不去,那地方白天都­阴­森得很,晚上更邪­性­。”

“两倍价钱。”我往荷包里伸了伸手,估算一下自己还有多少钱。

“不去。”但他还是在窗户后面看着我,绿豆大的眼睛看着我的荷包里的手。

“五倍。”我伸出个巴掌。他显然动心了,但还在犹豫,可能还想多要点。

“四倍!”他没想到我减价,刚想张口,我马上说:“三倍。”

显然他很不高兴,但我又伸出两根指头:“不去算了,大不了我走着去。”

“好吧!”司机终于忍不住了。我上了车子,手里紧紧地握住装有日记的袋子。晚上车子开得比较快,两旁的景­色­果然比白天更难让人忍受,即便在有月光的时候,茂密的树木也将它遮挡大半。透过缝隙洒下来的残光反倒令这里更显得­阴­冷。

前面已经能勉强地分辨出是老屋了。车子停在了门口,司机收了钱一句话也没说,逃似的立即开走了。我一个人站在门外,望着屋子,这是我今天第二次进去了。旁边一点声音也没有,我自己也下意识地走得很轻。门很轻易地被推开了,然后又慢慢带上。里面非常地黑,我仿佛一下被扔进了墨池。我把手伸进口袋想掏出手机暂时充当照明,却摸到了纪颜送的影晶石。

第十三夜 老屋(8)

“姑且带上吧,有点心理安慰也是好的。”我自言自语,把影晶石带在了手腕上,随即拿出手机照明。手机的光源最多只能照到不到两米的距离,我依旧摸索着走在房子的秘道上。步子很小,因为我实在没有大步向前的勇气。不过即便再慢,也很快到了第一个房间的门口。

“。”钟响了一下,接着又是连续的几声。我几乎被钟声吓死,手机也掉在了地上。拿起来一看,原来是十二点了。这次倒是没报错,钟响了十二下。

第十二下过后,钟猛地发出强烈的白光,照得旁边如同白天一样。空气泛起水状波纹,接着是房间的格局开始变化,沙发、茶几就像退潮后的沙滩一样慢慢地浮现出来。我站在原地,像看电影一样仔细观察着。

又是那个少年,不过看上去要高了点,这次他穿的是夏装,草绿­色­的篮球背心,蓝­色­的运动短裤,一身的汗。那个中年男人也出现了,不过似乎比上次看上去要苍老很多。他左手拿着一根烟斗,右手拿着一份报纸,无奈地看着少年。少年似乎很不屑地走进来,拿起茶几上的水果就吃。

然后是两人剧烈地争执,接着中年男人甩手就是一耳光打在少年脸上,然后一位中年女­性­又走了进来,我猜想这应该是工程师的妻子吧。她心疼地抚摩着少年的脸,接着又和工程师吵了起来。少年退到一边,嘲笑似的望着他们吵架,那眼神很可怕,冷漠而残忍。我站在一旁望着,少年突然移开了目光,望向了我。我心里一惊,这时候幻象又消失了,仿佛从来没发生一样。我再次回到漆黑而空荡荡的房间里。

手上全是汗水,少年的一瞥居然让我惊恐不已。我陡然想起了日记,对啊,不是说了在老屋就能打开了么。我赶紧翻出来放在地上,然后左手拿着手机,右手颤抖着翻开第一页。

果然,日记可以翻开了。

首页的空白处有一行非常苍劲有力的钢笔字:“祝冰冰十四岁生日快乐,父送。”我依稀记得工程师的儿子叫王斐,看来冰冰是他的|­乳­名了。接着是日记的正题,字迹换了,虽然工整,但还未脱稚气。

十一月十日晴

好高兴,爸爸送我生日礼物了,我会好好用这本日记记录每一天发生的事的。

今天爸爸上班去了,妈妈在家帮我温习功课。

我有些失望,日记开始的几页无非都是那些普通的家庭内容。我无趣地翻看着,直到有一页引起我的注意。

十二月六日小雪

好冷,不管怎么加衣服我总觉得冷,夜里睡觉也是,老是要抱着什么才能睡得着,觉得像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脱离了自己一样,好像总是少了点什么,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好奇怪啊。虽然今天练了一下钢琴,但爸爸总说我弹得不好,可能和心情有关系吧。

看到这里我又一阵头皮发麻,耳边似乎又听见那句“抱着你睡真暖啊”。房间开始冷了,我搓了搓手,继续看下去。

十二月十日­阴­

真奇怪,阿亮他们说今天下午看见我在厂锅炉房那里,而且叫我我还不答应,可是我一整天都在家练琴啊,下午只是睡了一下,而且妈妈也在家。我怎么解释他们也不相信,还说我撒谎,真是搞不明白。

一月七日晴

世界上真有鬼魂吗?好害怕,早上我在房间弹琴的时候感觉好像有人在窗户外面偷看,结果走过去只看见自己啊。后来又重复几次,我都不敢练了,只好跑到房间里用被子蒙住头。

一月八日多云

妈妈终于把我喜欢的弹珠棋买来了,好高兴,我和妈妈下了一下午,直到爸爸回来才去练琴。

一月十五日晴

爸爸送了我双解放鞋,真好看,而且又暖和,现在感觉没以前那样冷了,但还是觉得空落落的,我听人家说,有一部分魂魄漂流在外面就是这样,必须把飘出去的找回来,人才踏实,真是这样吗?

日记到这里后面就没有了,而且他在结尾还加重地写了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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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夜 老屋(9)

十四岁正是对未知又好奇又恐惧的年纪。看他的叙说,似乎真有什么人或东西缠上他了。但到底是什么,而且日记只记了这些就没了,后面全是空白。纪颜正赶去杭州,或许等他见到日记的主人王斐,一切才有定论。

日记看完了,是不是就能走了啊?我摸到门口,果然,门如早上一样又紧锁了起来,窗户也是同样。我长叹一口气,那少年到底要我做什么?

二楼响起了一阵声音,我屏住呼吸仔细听。原来是类似弹珠掉落的声音,而且一下接着一下。去二楼看看,或许还能发现什么。

一步一步走上楼梯。二楼的三个房间门都开着,听声音判断应该是我拿到日记的那间。站在门口,果然声音更清晰了。我轻轻地扭开门。依旧是那张床和书桌,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弹珠声也消失了。我想大概是风声吧,但是当我要退出门时,我看见角落里似乎有东西在闪烁。

是弹珠,一个,两个,三个,弹珠不知道从哪里掉了出来。一个个落下来,玻璃的弹珠在窗外依稀可见的惨淡月光的照­射­下发着诡异而奇怪的光。它们掉在地板上,又弹了起来,如同有生命一般四散着滚开。我小心地避开它们,借着月光慢慢看,原来它们从前面的高处掉出来。我对着弹珠正掉落的方向抬头望去。

在屋顶,在二楼房间的屋顶,上面已经不能靠月光来分辨了。我只好再次打开手机的照明光源。我看见乌黑的房梁上似乎有一个破洞,弹珠正一个一个从洞里面掉出来。

这一类的房子为了避免屋顶被照­射­得过热,都在房梁上弄一个隔层,看似没有空隙的屋顶其实可以放不少杂物,我家小时候也是如此。我忽然想到上面是不是有什么?我又四处看了看,果然在床的上面有个入口,大概一人多宽,正好够人进出。

但我要怎么上去呢?就算踩在桌子上我也勉强够上双手,可洞口并不宽敞,我翻不进去啊。弹珠没再掉了,我也放弃了上去查看的打算。我带上门,去了另外的房间。

左边第一间比那间稍宽敞一些,但里面也只是简单的家具和一些散落的纸张,可能是警察随意翻看的吧。我一张张拾起来,一些是白纸,一些是看不明白的化学方程式,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这里应该是王工程师的房间。我退出来进入了第三间。里面有一个书柜,但已经一本书都没有了,难道这是他妻子的?不过­干­吗要分成两个房间?或许工程师喜欢有单独的工作空间吧。二楼已经没什么值得查看的了,我只好一个人下了楼。开始还有点恐惧,但似乎待的时间长了也适应了些。钟声再一次响了起来,我已经听腻了,只是依稀有些奇怪为什么每次钟声一响完那幻象就出现了呢?

这一次也是,十二下敲过房间又亮了起来,不过这次很短,而且我见到了另外一个人。

工程师夫­妇­似乎在和一个人谈话,这个人中等身材,三十来岁,右眼下面还有个很明显的黑痣,梳着小平头,穿着类似于制服的衣服。夫­妇­两人似乎很热切地在和他谈话,不时地还一起望向外面。

那个男人的制服上似乎有个牌子,但在水纹般的幻象中我很难看清楚。我努力地辨认着。

“杭州儿童福利院。”我几乎把眼球都挤了出来才勉强看清楚。

没过多久,幻象消失了。我的眼睛暂时还适应不了一片漆黑,我只好暂时闭上眼睛。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时,我看着头顶的时钟。既然每次钟响后都会出现幻象,是不是钟有什么玄机?我找到一张可以站脚的桌子垫上去,钟很沉,我努力地搬下来,几乎脱手摔到地上,但钟后面空空如也。我把钟翻过来,也没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

十二点?或许把钟调到十二点会有新收获。我把钟拨到了十二点。果然,当时针分针重合的刹那,我感觉扶在钟后的手好像摸到了一个什么凸起物。我兴奋地转了过去,果然,钟的后面有一个凸出的按钮,按下去后弹出一个盒盖,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我小心地拿出来,原来是一张变黄的旧照片。我赶紧打开手机照了过去,看清了照片。我终于明白了,幻象的来源和日记中少年记载的话语。但我猛地想到,纪颜去杭州有危险了。

第十三夜 老屋(10)

我把钟放下来,赶快打电话给纪颜,但电话接不通。如果我的推测正确,纪颜去杭州找王斐问老屋的事无疑是自投罗网。他或许擅长处理灵异事件,但这次他面对的可是活生生的人。

我必须想办法离开这里。电话已经联系不上了,我必须尽快地赶去杭州。一来去找那个幻象中出现的穿着制服的人,二来看是否还来得及通知纪颜。

门已经锁死了,我可不会纪颜那一套。我得自己想办法出去。

屋子的后面是密封的,别说门,连天窗都没有。我心想,或许二楼的隔层可以找到出口。但找不到梯子我是上不去的。

折腾这么久我感觉有些困了,我回到了二楼的房间。这里只有唯一的一张床,我也只好将就着睡觉了。纪颜最快也要到第二天下午才能到杭州,只要我在天亮前出去还是来得及通知他的。床谈不上­干­净,但还是可以睡人。我仰卧在床上,虽然很困,却总也睡不着。

我的上方就是那个破洞,里面到底有什么?日记里说那少年的母亲买了一副跳棋,难道放上面了?

想着想着我似乎进入了很迷离的状态。额头上忽然感觉被上面的什么东西砸到了,很疼,但没看清是什么。我望向破洞,黑糊糊的。我几乎感觉里面要有什么东西伸出来一样,但什么也没有。

“啪!”又掉下来了。这次我躲开了。掉下的东西似乎不是弹珠,比弹珠小,而且掉在地上的声音也不一样,闷闷的。

第三次掉下来的时候我用手抓住了。很硬,但看不清楚是什么。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再用手机灯了。正巧还能看得见一点月光,我把手里的东西摊开凑过去看。

白­色­的,或者说是灰白­色­的,不规则的形状。不过我还是看出来了。

是牙齿,人的牙齿,准确地说是一颗磨牙,上面甚至还能看见一些血迹。

“啪!”又一个掉下来了。

我沿着墙壁慢慢挪过去,看见牙齿如下雨一样纷纷地从那个洞落了下来,地上到处都是牙齿,我粗略估计了一下大概有二十来颗。

那个黑洞如同人嘴一般。房间一下又安静了,我只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声。

不,我还听见了一个呼吸声,很浑重,就在那个黑洞里面。我想我知道谁在里面,但我不知道该怎样上去。我看了看旁边的桌子和床,忽然想到把床斜靠在桌面上,另一头靠在洞口试试。

想法是好的,但做起来却没那么简单。虽然说是单人床,但要把它整个翻过来还是很困难,何况我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床挪开后,我又看见了那双解放鞋,不过这次是一只,孤零零地在墙角,我没心情注意它了。

桌面有点滑,放了几次都失败了,不过最后还是搭上去了。我休息了一下,从桌面上爬向床头的一端,那里有抓栏,可以固定身体。

好在我还是抓住了,不过爬上洞的那一下脚向下用力,床也踩塌了。现在真成了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了。

隔层只有一米多高,我尽量猫着腰爬行着前进。爬了一会儿,我感到手在前面摸到了什么,比较长而且很僵硬。

应该是条腿,前面好像半躺着一个人。我颤抖着拿出手机照亮了前面。

那个我见过几次的少年就在我面前。我的脸几乎离他只有一米多点。他靠在后面的杂物箱子上,穿着我在楼梯那儿时见过的那件军绿­色­高领外套,不过已经撕扯得有些烂了。两腿分开着,一只脚光着,另一只脚穿着一只解放鞋,双手耷拉在两边。还是那张年轻的脸,但几乎被打得不成|人形了。左边的眼睛肿得已经看不见了,右眼紧闭着,黑瘦得吓人,深深凹陷的眼窝仿佛没有眼珠一样。高耸的颧骨有很多伤口,鼻子也歪了。但最令我全身发冷的是他的嘴。

他的嘴被什么东西塞得鼓了起来,右边有明显硬物砸击的伤痕。我小心地用手碰了碰他的嘴巴,一颗弹珠骨碌骨碌掉了出来,砸在地板上,又跳了几下,接着滚了下去。然后又有几颗掉了出来,还夹杂着几颗破碎的牙齿。

第十三夜 老屋(11)

难道他是在活着的时候被人把弹珠塞进嘴里然后再用东西砸他的脸?太残忍了,那是非常痛苦的刑法。但令我不解的是如果他是那个少年,他最少应该死了将近二十几年了,为什么,为什么没有腐烂呢?

呼吸声!又是那种呼吸声。我这次是确实感觉到了,就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但我只能感觉到呼吸,看不见东西。

“谁?到底谁在这里?”我把手机四处乱­射­,这里只有一些箱子和破旧的口袋。

我又爬到入口,下面依旧什么都没有。这里只有我一个人。

不,如果说二十多年没有腐烂的话,难道说……

后面有东西。

我的背后仿佛有什么靠了过来,我低着头,看见腋下一双惨白的手伸了过来,然后紧紧地箍住了我的腰。我顿时感到一阵窒息,力气很大,我几乎快被勒断了。

“抱着你,真暖。”耳后响起一句含糊不清的话语,几乎不像是人的声音,低沉而空洞,有带着婴儿呀呀学语的感觉。

“别走了,陪陪我。”这一句离我的耳朵更近了。我甚至感觉到了那带着寒意从口中呼出来的气。我顿时全身都起了一阵­鸡­皮疙瘩。腰上的手力气更大了,我快喘不过气了。

没回头看,我怕我看了会接受不了晕过去,如果我晕了就全完了。我使劲想扳开他的手指——小指,小指的力气最小。我用尽全力,结果喀嚓一声,他的小指被我掰断了,如一截木头一样掉在地板上。

但他似乎根本没有松手的意思,反而更加地用力,如同电视里的蟒蛇一样,反抗会令他愤怒。

我的意识模糊了,手腕泛起了点点红光,是影晶石。不管了,试试吧。我脱了下来,但怎么用呢?

是血吧,每次都看见纪颜使用血。我不能老依靠他,甚至如果我死在这里纪颜在杭州也很危险。

我用最后的力气咬开食指,把血擦在影晶石上,果然,它的红光更耀眼了,如同太阳一般。我转过身,少年的脸就在我面前。他的嘴巴张开了,里面都是弹珠,右眼无生气地盯着我。

“如果你希望我给你报仇,你就放开我吧!”我说完猛地把影晶石向他的右眼砸去。他怪叫了一声,把我扔了下去。下来的时候头正好砸在下面的桌子上,我马上昏厥了过去。

也不知道昏过去多久,但醒过来我知道我安全了,因为我已经在老屋外的地面上。外面的空气很不错,特别是如果你重获自由的话。

我摸摸身上,没少哪个零件,手机也在,那照片也在。不过日记不在了,影晶石也不见了。不打紧,纪颜说了,那高僧还有一打呢。

我看着黑夜里的老屋,如同一个大张着嘴的怪物。我挣扎着站起来,现在这时候想找地方睡到天亮已经不可能了,我­干­脆在老屋旁边找了块风不大的地方眯一下,到天亮再说。给纪颜的电话依旧打不通,我只好发短信给他,让他速回,有危险。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我被人拍醒了。看看四周已经白天了,再看看拍我的人好像有点面熟。

这人快六十岁了,穿着一套淡蓝­色­长袖衬衣,衬衣的扣子都系到最高一颗了,虽然年纪大,但看上去十分硬朗。

“年轻人,怎么睡在这里啊,这里风很大的。”我看了看他,肩上背着个大旅行袋,上面好像写着“杭州儿童福利院”。我一惊,揉揉眼睛仔细看他,果然,眼睛下面有颗黑痣。是那个在幻象中出现过的人。

我一下跳了起来,握着他的手激动地喊道:“我还想去找您呢,没想到您来了。”他被我的举动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几步,然后上下打量我:“我认识你么?”

“不不,当然不认识,但您一定认识后面这房子吧?”我转过身指了指老屋。他看了看,点了点头,又说:“我在杭州听说这里出了事,这房子的主人就委托我过来看看。”

我拉着老伯:“我们先找个地方坐下来聊吧,我可不想再待在这附近。”两人随即往前走,找到一处卖早点的小摊坐了下来。我经过昨晚的事之后饿坏了,叫了一桌吃的。

第十三夜 老屋(12)

“您也吃点吧。”我拿了一碗刚出来的藕粉给他,这是附近比较普遍的小吃,我在来之前就知道了,只是一直没机会。这个东西看上去一点热气都没有,但要搅开来吃,里面温度很高。

老伯推脱了一下,不过还是吃了。令我惊讶的是,他一口接着一口,全然无视那么高的温度。

“老伯你不怕烫啊。”我呆呆地望着他。他看了我一下,笑着说:“吃习惯了一样的。”

“我还没问您贵姓呢。”

“哦,您叫我张伯就可以了。”张伯忽然压低声音靠近我说,“好像听说房子里死了个人是吧?”

我把知道的都告诉了他,并且把那照片小心地拿出来给他看。张伯神情异样地看着照片。刚想伸手来拿,我缩了回来。

“这照片很重要,其实我想找您也是要确定这事,而且如果我的推理正确的话,恐怕我要告诉您一个非常惊人的秘密,原来……”

“不用说了,我都知道了。”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听着就让人发凉,虽然非常富有磁­性­,但让人觉得很不祥。转身一看,一个身材高大,穿着白­色­西装和白­色­长裤的男人站在我身后。他长着一头银发,相貌英俊,但脸­色­非常苍白,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茶绿­色­眼镜,薄如蝉翼的嘴­唇­挑衅地笑着,双手Сhā在裤子的口袋里。

“你是谁?”我马上问他,其实不问也知道来者不善。

他用中指推了推眼镜,微笑着说:“忘记自我介绍了,你叫欧阳轩辕是吧?其实我是纪颜的老朋友了。我叫黎正,黎明的黎,正确的正。”

“黎正!”我猛地一惊,纪颜不是曾经说过么,在钉刑事件中的那个随意玩弄人的­性­命的家伙,好像他还是全国的通缉犯呢。

“拜你死党纪颜所赐,现在我就像一条流亡的死狗,不过我也很快找到了机会来对付你们,王斐先生出高价让我摆平这件事。呵呵,正好我急需一大笔钱,又能杀了你们,真是一举两得。”说着他的左手从口袋中掏了出来,好像握着什么东西。

我边后退边望向旁边,看形势不对,周围的人早作鸟兽散了。我只好扶着桌子说:“那个,我又不认识你,我也不认识什么纪颜啦,你一定认错人了。”说着向后跑去,没想到被张伯一把抓住,他的力气好大,我几乎被他勒住了。

“张伯你­干­什么?放开我!”张伯面无生气地看着我,眼睛里一片死气。我大惊,难道张伯也是他们的人?

“别挣扎了,我会让你死得舒服点,不过你的灵魂会永远不能安息,徘徊在常世与现世之间。”他慢慢地走过来,口中似乎不停地念着什么,左手向我靠近。我终于看见了,他手上拿着一只六角形的黑­色­铁片之类的东西,看样子他似乎想把它刺进我的喉咙。

我看着那东西都已经触到我的脖子了,脑子里只想着为什么警察或者纪颜不像电视里一样大喊一声“住手”,然后出现在我面前把我救下,把坏人绳之于法,大家皆大欢喜,但我面前连他们的影子都没有。

“住手!”忽然听见这么一声,我心中大喜,看来生活还是很照顾我的。我看了看却有些吃惊,喊住手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衣衫考究,书生气很重,像是老师之类的。而且他的脸很熟悉,我想了一下,似乎和我见过的那个少年很相像。

“王教授,你说过我可以随意处置他和纪颜的,何况留着他们对您也没什么好处吧。”黎正没有回头,淡淡地说,语气似乎很尊敬,但略有不快。倒是我长舒了一口气,至少我还可以多等一下了。

“没必要现在杀他,把他带到老屋,我还需要他找那个东西。”难道这个人是王斐?

“随你的便,反正只要最后把他交给我就行,本来我也没打算杀他,只想逼纪颜出来,看来他只是个胆小鬼罢了。”说完他收起那个六角形铁片,嘲笑地望了望我,张伯也松开了我,不过仍然站在我身后。

一行人又往老屋走去。一路上我左看右看,纪颜能赶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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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夜 老屋(13)

“你是王斐?”我对着那个王教授问道,他没看我,算是默认了。

“老屋里的那个就是你的孪生弟弟吧?”我又问道。他突然停住了,低着头,大笑了起来,笑得我发毛。

“好像你知道的的确不少,没错,是我杀了他。”他说这话的时候轻描淡写,仿佛是在谈及一个陌生人一般。

“你也太狠了吧,虽然当年他被领养了,但你也犯不着杀了他啊。”

“你知道什么,当年本来应该是我!他拿走我的东西我不该拿回来吗?”王斐突然冲我大吼,样子很吓人。黎正在前面不耐烦地说:“别和他废话了,我们赶快去吧。”说完张伯在后面狠推了我一把,我险些摔倒。

王斐又恢复了常态。前面已经隐约可以看见老屋了。我不明白他们大老远从杭州赶来,难道就为了杀我和纪颜灭口么?

“王教授,你说老屋里的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啊?”黎正停了下来,推了推眼镜,斜着眼睛笑着问王斐。

“没,没什么,不过是我养父母的一些重要遗物。你管这些做什么,我付钱给你你做好事就是了!”王斐看上去有些隐瞒,黎正那双眼睛仿佛看透一切似的盯着他。

老屋终于到了。真是可笑,我越想离开这里,却接二连三又回来了。如今还被人挟持,早知道就和纪颜一起走好了。

屋子里一如既往的黑暗,王斐也进来了,不过看得出他很害怕,扶着墙的手都哆嗦着。我嘲笑他:“怎么,心虚了?怕你弟弟的灵魂出来报复?”

“笑话,黎正在这里呢,他敢?”王斐看了看黎正,高声说。黎正没看他,只是环视着四周。

“他的确很不好对付。”黎正忽然转头对王斐说,“你确定你弟弟死了?”

王斐坚定地说:“那天我看着他断气的。我说和他下跳棋,然后砸晕他,又把弹珠塞进了他嘴里,用锤子敲打他的嘴巴。嘿嘿,弹珠和他的牙齿和血一起飞了出来。”王斐眼睛冒着凶光,半疯狂地描述。我终于明白了。

“你还真残忍,需要这么麻烦么?”黎正也为之惊讶。

“当然,不是他的那张贱嘴,我的人生也不会改变!”王斐恶狠狠地说道。真是难以相信,这人居然如此对待自己的孪生兄弟。我吃惊地看着他,眼前的这个人披着为人师表的光荣外衣,骨子里居然连畜生都不如。

“那就奇怪了,我在这里完全感觉不到有任何的怨灵。呵呵,这下似乎有点棘手呢。”黎正自顾自地说着,然后一个人走向了前面。王斐听完诧异地站在那里,随后又赶紧跟上去。我也被张伯押了上去。

“我把他杀了就放在他房间的房顶隔层上。他绝对死了!”王斐看着楼顶,畏缩地往后退了退。

黎正望着上面,“有梯子么?”他问王斐,王斐摇头。

这个时候,楼顶突然剧烈地震荡开来,猛烈的敲击使得上面的方顶掉下很多灰尘,接着很多弹珠纷纷滚落了下来,到处都是。王斐吓得大叫了起来,缩到角落里,抱着头哭喊着:“不要怪我!几十年我都做噩梦!我只想过得好点!我只想过得公平点!饶了我吧!”

黎正皱着眉头,摘下眼镜,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纸,迅速折成了一只纸鹤,口中念叨了一下,纸鹤居然自己飞离了黎正的手,飞进了楼顶隔层。上面的闹声停止了,王斐也渐渐站了起来,面露喜­色­。

黎正却面无表情。我看着王斐,他身后的墙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出来了,我闭了一下眼睛,果然,两只如同棍子一样瘦弱苍白的手从墙壁里缓缓地伸了出来,紧接着是一个脑袋,然后是上半身。那个东西抬起头,我忍不住叫了起来:“后,后面!”那个东西的脸和我昨晚看到的一样,只是在白天看上去更加地黑也更加地瘦,嘴里仍然是鼓着的。

王斐也感觉到了身后有什么,不过他不敢回头,而是带着央求的眼神看着黎正,黎正冷冷地说:“王教授,我只负责帮你­干­掉纪颜,可没义务做你的保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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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夜 老屋(14)

王斐绝望地转过头,后面的人猛地把手一合,就像等待多时的动物抓捕猎物一样,王斐被紧紧地抱住。

“哥哥,你终于来了,冰冰很冷呢,抱着哥哥真暖和。”那东西一边说,嘴巴里的弹珠和牙齿一边掉了出来。

“放开我!放开我!我不是故意要杀你的!”手臂收缩得更紧了,王斐痛苦得大叫起来。

“我好寂寞,我一直在等待着哥哥,一直。”那少年慢慢地闭上眼睛,把头靠在王斐的肩膀上。我对着黎正说:“难道你还不出手?”

黎正看着我笑道:“这是他自己的孽,我无能为力,何况这个少年还是活的呢,我的法术不管用。呵呵,真有趣,这么多年都没死,一定是那个东西了。”黎正走到王斐面前:“您还不肯告诉我么?”说着把刚才的六角形铁片拿出来Сhā在了少年的胳膊上,似乎手略微松开了点,王斐这才喘着气回过神来。

“快,快救我!那东西我可以给你,求你救救我!”

黎正忽然看了看那少年,笑了一下,拔出了铁片。“真对不起,我已经知道在哪里了,所以,您对我已经没有任何帮助了。”黎正站了起来,转过身带上墨镜。

“哥哥,我们永远在一起吧!”少年猛地一睁眼,手上一用力,王斐哼哼了一声,就看见他的身体像被挤爆的番茄一样被揉了个稀烂,少年的身上全是王斐的血­肉­,他舔了舔,随后盯着我们。

“似乎没吃饱呢,该你上了。”黎正对着张伯做了个手势,张伯把我扔向那少年,眼看着他已经张开手臂在等我了,我看着地上的血和碎­肉­,暗叫道:难道几秒后我也要成这样了?死都没个好死法么?

“啪!”伴随着窗户的粉碎,一个人影从外面吊着绳子冲了进来,正好把我撞飞。我这才长舒一口大气,定神一看,哈哈,是纪颜。

纪颜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碎玻璃,把我扶了起来。

“你不用学电视上非要这时候出现吧?”我责怪道。

“是的,我在外面观察很久了,如果黎正不把你扔出来我怎么救你?昨天晚上影晶石就显示你出事了,我只好连夜赶来。不过你们来之前我就来到这里了,因为影晶石只显示你最后在这里使用,所以我躲在外面看你们。”

“很久没见呢,纪颜。”黎正笑着看着纪颜。

“是啊,自从你上次落荒而逃后。”纪颜也笑着说。我以为黎正会生气,结果他两手摊开做了个无可奈何的手势。

“不过我们的事等下再说吧,先解决他。”纪颜脱下身上的背包。

“你也该知道了吧,他已经不是人也不是怨灵。”黎正指着那少年说,少年依旧无神地看着我们,嘴里嘀咕着:“冷,好冷。”房间的温度忽然猛地地升高了,而且很快。

“的确,他借着返魂香的能力复活,但又不完全,强烈的求生意念使他和这房子合为一体了。”纪颜虽然对着少年,但眼睛始终放在黎正身上。

“你没开玩笑吧?也就是说我们在他肚子里?”我快崩溃了。

“长年来他靠吸食活人的营养痛苦地活着,返魂香的力量让他既不能完全变回人又不能死去。或者今天我们让他永远安息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那要怎么办啊?”我问纪颜。温度已经很高了,少年也睁开眼睛,整个房间的墙壁如同肌­肉­一样开始蠕动,地板也是,刚才纪颜进来的窗户已经被四周的墙壁给挤死了。

“很简单,从他体内拿出返魂香,他自然就死了。”黎正指着那少年。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原来他的左肩上正Сhā着一块黑­色­发亮的晶体,一半在里面,和我上次在纪颜家见过的一样。

“那快去拿啊。”我喊道。

“不行,他对任何人都有戒心,过去只会被他勒死。”黎正看着我,“对了,你昨天不是在这里待了一晚么?看来他对你还是不错啊,不如你去试试。”

我无语,望向纪颜:“只有试试了,要不然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第十三夜 老屋(15)

我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他古怪地看着我,我颤抖地把手移向返魂香,嘴里念道:“我是想帮你。”

当我接触到返魂香时,他的眼里居然流出了泪水,双手无力地落下来。我一咬牙,把返魂香拔出来。一瞬间,房子停止了移动,他也迅速变成了骨头,接着又全部化成粉末,和王斐的血­肉­融合在了一起。房子恢复成原样。我呆呆地拿着返魂香站在原地,内心有些伤感。

“谢谢了!”黎正猛地冲过来,夺走我手中的返魂香从刚才的窗户跳了出去。等我和纪颜反应过来,他站在楼下对我和纪颜招手,张伯也如烂泥一样摔倒在地板上。

“今天没工夫和你逗了,以后有机会再说吧,反正我要的已经拿到了。”说完一下就没影了。

我不好意思地朝纪颜笑笑,“都怪我,还是被他抢走了。”

纪颜没说什么,一脸惨白,猛地晕倒了。

医院里,纪颜平躺在病床上。

“你­干­吗这么拼命啊?”我坐在他旁边,看着他绑得像粽子一样的脚。

“没办法,我从火车上下来已经很远了,只好用放血的办法,要不然怎能夜行八百里急赶到你那里?来晚了估计你连渣都不剩了。”他笑道。

“原来当年返魂香在二战中被一个美国士兵带回了美国,后来辗转流落到王工程师手中,几十年前他妻子重病身亡,他照着传说的方法居然真的使妻子活了过来,但妻子也从此莫名地失去了生育能力。两人决定领养一个孩子。他们本来在杭州的儿童福利院看上了王斐,当年他不叫王斐,他和他的孪生兄弟是孤儿,没有名字。但由于弟弟突然说话乖巧,当场就叫了工程师夫­妇­二人做爸爸妈妈,结果被带走的是弟弟。后来王斐十四岁从福利院跑出来想寻找弟弟,结果被工程师夫­妇­阻拦还遭到打骂。他在街头流浪了很久。最后他发现自己和弟弟容貌极其相似后决定采用一个骇人的想法。他在家里没人的时候欺骗自己的弟弟,两人在玩耍时王斐杀了他,并取而代之。”我一口气说完。纪颜惊讶地说:“你怎么知道的?”

我告诉他警察在王斐的家里搜索,发现了王工程师留下的遗言,告诉王斐,家中的至宝返魂香就在二楼的隔层里放着。或许是天意弄人,返魂香在慢慢恢复力量的同时,居然奇迹地使那少年“活”了过来,但却变成了半人半鬼的怪物。

虽然事情结束了,但返魂香却还是落到了黎正手里。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张伯就是当年负责领养的福利院职工,王斐在家乡长期都有耳目,当他得知老屋出事纪颜要来杭州的时候,他就让黎正杀了张伯灭口,自己连夜坐车赶回这里。黎正用控尸虫把张伯变成形尸走­肉­,还打算套我的话,看我知道多少内情。那张照片其实就是张伯发现王斐从福利院逃出来的时候来到这里找工程师夫­妇­时给他们的,上面是两兄弟的合影。工程师夫­妇­把照片藏在了钟里,希望以后再告诉孩子真相。

“算了,能平安就是好事,不过那孩子真的很可怜。”纪颜叹了口气。我拿出日记,这是我在房间又重新找到的,我没告诉警方,把它留了下来。我又翻到了那段。那段他记录着他和自己的哥哥第一次相遇的情景。

一月七日晴

世界上真有鬼魂么?好害怕,早上我在房间弹琴的时候感觉好像有人在窗户外面偷看,结果走过去只看见自己啊。后来又重复几次,我都不敢练了,只好跑到房间里用被子蒙住头。

有人说孪生兄弟本来就是一个人分开而成。老屋里外的两人却有着天壤之别的命运,或许当王工程师开始决定领养那双胞胎的其中一个时,悲剧就已经注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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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夜 七人众(1)

我向来是不喜欢医院的,讨厌进门就闻见那股子刺鼻的药水味。不过纪颜因为救我而受伤,我自然不能装得跟没事人一样。晚上加完班我便赶到医院了,看看表,也已经快九点了。纪颜的病房在六楼。

推开门,落蕾也在,正帮纪颜削着苹果。我一进去纪颜就看见我了,招手叫我坐过去。他有钱,住的都是单人加护。其实他的脚伤不严重,不过失血过多,虽然他坚持要出院,但是我和落蕾还是让他多住些日子。

“真是无聊啊,像我这样­性­格的人,让我住院简直等于坐牢。”纪颜感慨地接过苹果,大咬了一口。落蕾笑了笑,拿水冲洗了一下水果刀。

“医生说了,再过几天就好了。不过你还真勇猛呢,脚上流着血跑那么多路。”我不好意思地看着纪颜,“还真亏了你,要不我就成|人­干­了。”

落蕾也看了看我,略有些责备:“如果你们还是这样喜欢冒险,真不知道还有几条命够赔。”

窗外下着大雨,很嘈杂,我讨厌下雨,因为很多人说,雨是死人不愿离开人世的悔恨之泪。纪颜靠着枕头坐了起来,“既然你们也在,我­干­脆说个故事吧。”说到故事,我便好奇地坐了下来,落蕾也穿上件外套,围着纪颜在我身边坐下。

(下面是以纪颜的口吻记述的。)

暴食、贪婪、懒惰、骄傲、­淫­欲、愤怒、嫉妒是天主教对人类恶行的分类,而且每一种恶行都对应着一个恶魔,恶魔依靠人内心的黑暗面而存在,也就是说,如果那个人有了上述的恶行,恶魔就会出现。

东方其实也有相似的传说。据说每到八月份第一个星期四,在深夜十点以后,街道上会出现七个人。他们如同盲人一样后者伸出左手搭着前者的肩膀,由第一个人带路,他们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破旧的黑­色­蓑衣,头戴斗笠,赤脚。右手提着灯笼,最前面的人拿着竹杖。

一般来说,没人见过他们,因为凡是看见他们而又有过七种恶行的人就会被他们抓过来充当替身,然后无休止地走在人世上,一直到你能找到下一个。

那天我独自一人在夜­色­中赶路。有时候我喜欢夜晚步行,那样可以避免接触人群,或许和我讨厌喧闹有关。我知道七人众的传说。那天正好是八月里的第一个星期四。开始天气还很好,却莫名下起了大雨。那时候我已经走到了郊区,路边已经罕有人迹了,开始还有三三两两的灯光,后来什么也看不见了,我又是极不愿意走回头路的人,只好硬着头皮边躲雨边看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借宿一晚。在躲避大雨的时候我看见远处居然还微亮着灯火。我抱着试试的心态叩响了门。如果我知道叩响大门会差点断送我­性­命的话,我宁愿在雨中淋一晚上。

开门的是一个中年汉子,身材高大,站在那里几乎比我高了一截。你知道我虽不算魁梧但在常人中也算比较高的了,在这种夜­色­中看到他我突然有种恐惧感。

他打着赤膊,穿着一条黑­色­的四角裤衩,好奇地望着我。男人很胖,肥硕的胸膛上长满了呼拉拉的卷曲的黑­色­胸毛,脸两边的赘­肉­已经耷拉下来,五官犹如塞在一团面粉里一样,小小的眼睛,几乎看不见的鼻梁。他的相貌让我很熟悉,我想起来了,他长得很像一种宠物犬,好像叫沙皮。我站在那里很是尴尬,几乎忘记本来的初衷。大概这样僵持了几秒,屋内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大概是对男人这么久没声音感到诧异,那汉子不耐烦地回应一句,然后转声问我:“您有什么事么?这么大雨您还在外面乱走啊。”虽然相貌比较凶,不过说话却很有礼貌。我连忙告诉他我是个路人,由于大雨想在他家寄宿一下。他脸上露出狐疑的神­色­,也难怪,谁肯让一个陌生人留宿呢。我连忙出示我的证件,并拿出一些钱给他。中年汉子看着我手中的钱,眼睛­射­出攫取的目光。

“好好,您就在后院里吧,我帮您支张床,将就睡一晚吧。”说着把我领了进来。屋子里面比较宽敞也很暖和。走过前面的房间我看见一台搅拌机和许多面粉,相信这两人靠做批发的面食生意为生。里面是卧室,左边的大床上躺着个年轻女子,我只扫了一眼,她穿得很少,或者说其实没穿,只是在身上随意地盖着一条毯子,见我进来,吓得缩到角落,两只手急忙翻衣服。我不好意思地转过头。发黄的墙壁已经起了霉,黄得如同患了肝炎人的脸,用一些破旧的女­性­挂历胡乱糊了几下,房间的横梁上吊着一个灯泡,昏暗的光线让人觉得似乎随时都会熄灭。

第十四夜 七人众(2)

女子不停地责怪汉子领人进来也不说一声,接着拿眼睛瞟了我一下。我被带到后院,说是后院,其实不过是一间搭起来的草棚,大概也就几平方米,简陋不过还算结实,居然没有进雨,手艺不错。中年男人搬来一张折叠床,正好铺了下来,又拿来一条毯子扔给我,随即殷勤地问我饿么,如果饿的话就搞点吃的给我。我觉得很高兴,原以为世态炎凉,没想到还是有这么热心的人。我婉言拒绝了,因为我不大喜欢夜晚吃东西,那样容易发胖,而且对头脑反应也不好。男人见我不要,嘟囔了一句,失望地走进了里屋。接着又听见女人的不满和男人的讨好声。然后是一阵咀嚼声和­肉­香。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声音如洪水一样。我睡不着,但仍然强闭着双眼让自己休息,明天还要赶路,我必须强迫自己放松一下。

不知道迷糊了多久,忽然一阵闷雷声把我震醒了,我下意识地看了看手表,上面的液晶屏显示着十点十分。我翻身想继续睡一下,结果矇眬间却看到一个高大的人影站在我面前。我猛地一激灵,坐了起来。

外面又是一道闪电,我借着光看到了。中年男人如恶魔一样狰狞着脸孔站在我床前,虽然只是一刹,但我还是看到了他手中明晃晃的菜刀。

我知道他想­干­什么,但我们都没有动,我依旧坐在床上,他则站在旁边。

“你要钱我可以给你,犯得着取我的命么?”我必须保持冷静,急躁、愤怒、胆怯都会在危急关头要了你的命。

男人冷笑了几下:“钱?你给了我我放了你,然后你再找警察来,你当我是傻子吗?剁了你钱自然就是我的了,反正老子也不是第一次­干­了。”我虽然看不见,但注意到有少许的微弱光亮照在菜刀上,泛着瘆人的寒光。

“看来你这儿还是家黑店。”我说完这句话马上滚到棚子的角落,尽量保持距离。我知道他力量比我大太多,硬来我根本不是对手。

“别躲了,这里就豆腐大,我随便拿刀乱晃也能砍死你。你认命吧,谁叫你半夜乱走,真是天上掉下来的肥鸭子。哈哈哈!”男人开始狂笑。那笑声听起来如同丧钟一般。我心想:难道自己要命丧于此?

里面的灯忽然亮了,女人披着碎花的外衣赶了出来,Сhā着双手冷冷地看了看男人,又看了看我,那眼神还真像我家过年的时候厨师看那些待宰杀的猪羊。

“利索点,我们还要做事,明儿个张记包子铺的伙计会来,我们许的包子要如数给人家。嘿嘿,还真是送上门来的­肉­馅。”我本还对女人寄托点希望,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我马上想起有卖人­肉­包子的传闻,当时只当做笑谈,没料到这年月还真有接孙二娘衣钵的传人。

“这人看上去有点架子,可能还是个好手呢。”胖子把刀转了个手,望着我对女人说。

现在我要面对的不是胖子一个人了,那女人不知道从哪里又摸出一根擀面杖,慢慢地挪向我后面。我不能动,一动胖子的刀就会呼啸着削掉我的脑袋,但不动女的擀面杖也会抡过来。时间一秒秒地过去,我头上开始流汗了。

就在三人僵持在草棚的时候,外面打了一个闷雷,这个雷和前面的不一样,非常沉,我们三人都忍不住发抖,大家都感觉到一阵凉意。我看见女人把衣服裹了裹,不安地环视了一下四周,她已经走到我侧面了。

我趁着胖子愣神的时候,猛地朝棚子的一角撞去,我看了很久,唯有那个地方有水渍,所以从那里出去应该最可行。果然,我撞了出来,但用力过猛,在地上滚了好几下,还擦伤了额头,外面的大雨马上把我淋了个透湿。我回头看去,果然胖子和女人也追了出来,我连忙爬起来想跑,但我一爬起来脚就迈不开步子了,因为我看到了,一道闪电过来,清晰地把我面前的七个人照得明晃晃的,他们并排着站在我面前。

蓑衣,斗篷,七人众。

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原来传说是真的。而且七人众如果存在的话,那他们是无法被消灭的,他们本就是人­阴­暗面的集合体,犹如半神一般的存在,绝不是法术之类可以驱除的。我看不见斗篷下的脸,但我能感觉到那种浓烈的死亡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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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夜 七人众(3)

我身后的两人已经赶了过来,显然他们不知道七人众的可怕。

“你以为找到帮手了?”胖子有些喘气,他看了看其中一人的盲杖,大笑道:“老子连你们这几个瞎子一块杀了做包子馅。”说着拿着刀冲了过来。倒是女人似乎直觉地感觉到不安,往后退了几步,想拉住胖子,但胖子身上光溜溜的,她也没拉住。

我闪到一边,胖子直直地冲了过去,刀一下就劈到了为首那人的右肩膀上,胖子得意地笑着,但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笑容如同凝固在他脸上,因为他看见了那人的脸,而且七人众包括被砍的那个似乎一点反应都没有,就像雕塑一样。

胖子使劲想抽出刀,但怎么也拔不出来,他想放开手,但似乎刀已经和他连为一体了。

“暴食者,涨肚之刑。”我听见为首的一人低沉而冷硬如石头般的声音,接着七个人分别抓住胖子的手脚和头,剩下的掰开胖子的嘴巴。胖子如同杀猪一样喊着救命,把目光投向女人,女人这时候已经吓得不会说话了,本来白皙的面容变得更加惨白。她坐在地上,雨水顺着头发流下来,一只手按在心口,一只手捂着嘴巴,眼睛睁得大大地看着胖子。

他们把胖子翻了过来,接着一人抓起地上的土不停地往胖子嘴里塞,胖子痛苦地大喊着,但根本无力反抗。我看着这个情景都忘记了逃跑,看着他们如同填鸭一样把土塞进了胖子的肚子。马上胖子的脸变成了猪肝­色­,肚子好像也变得圆滚滚的了。

胖子的哀号回荡在空旷的郊外,声音越来越微弱,最后只有小声的低语,但那七人仍然在往他嘴里塞土,一直到胖子抽搐了几下,不动了,也没任何声音了。我惊恐地看着那七人。开始肩膀上挨刀的那个忽然猛地一抖,整个人像冰块一样融化在雨中,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紧接着我看到了那一幕,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胖子的肚皮开始蠕动,里面似乎有东西要出来一样,我感觉那景象如同电影里的异形。

仿佛破壳一样,终于胖子的肚子发出如同被撕裂的绸子一样的响声,接着一只手从裂缝中伸了出来,说是手,不如说是骨头更恰当,手臂伸出后紧接着是肩膀,然后是头颅。整个人从肚子里钻了出来,和刚才消失的一个样子,不过身上到处是胖子的内脏和血­肉­,滴滴答答地挂在身上。我几乎吐了出来。雨已经停了,月亮也出来了。月光下那人的身上居然还挂着胖子胃里没消化的食物。

他们再次站到了一排,又和泥塑一般,除了胖子那张着大嘴、布满泥土的脸,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女人这个时候似乎已经完全吓傻了,呆呆地看着胖子的尸体动都不动。我勉强站了起来,但始终走不了路。七人众忽然一起转身,排成个长列向我走过来。

越来越近。

直到我面前大概一人多距离的时候停了下来,然后不动了。我知道他们在观察我。当时我几乎已经没有知觉了,仿佛灵魂被抽离了一样。过了一会儿,他们又走了,和我擦身而过,又是一个搭着一个的肩膀,慢慢地消失在浓密的夜­色­中。想想也是可笑,胖子估计杀了不少人,但没想到让他送命的却是他暴饮暴食的习惯,可惜他到死也不明白。

我知道一切结束了。不远处胖子的尸体惨不忍睹。那女人也疯了。我回到草棚找到自己的行李,走之前打了个电话给警察,然后再次上路了。

我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但第二年八月的第一个星期四,他们居然又出现了。那年我刚刚毕业,父亲也生病了,心里非常烦躁的我在晚上一个人在家附近转悠,抽着闷烟,全然不知时间已经到了很晚。和一年前一样,没来由地又下起了大雨,正好路边有个凉亭,我就坐了进去。那天比平常的夏夜要凉得多,我只穿了件短袖的T恤,感到有点冷,于是抱紧了双手坐在凉亭里等雨停。

忽然闻到一股刺鼻的劣质香水的味道,我厌恶地转了转头,看见一个二十多岁穿着紧身低胸上衣和超短裙的女孩。女孩的妆化得很浓,黄|­色­蜷曲的头发随意地盘了起来,虽然年轻,但靠着仅有的光还是看得出她浓妆下的疲惫与放纵,黑黑的眼圈上面虽然盖了厚厚的粉,却依然看得见。她似乎也看见我了,愣了一下,随即笑嘻嘻地朝我走过来。

第十四夜 七人众(4)

凉亭不大,还没等她过来,我的鼻子已经快受不了了。

“大哥,这么晚还在外面啊,和我耍耍么?便宜得很呢。”女孩走近了,涂得血红血红的嘴­唇­挑逗地说着,原来她是个流莺。我有点烦恼,别说我父亲正在病重,即便不是,我也没这种爱好,我当然地冲她摆摆手,把脸别到了一边,身子也朝外挪了挪。她却不肯放弃,居然坐到我身边来了,挽住我的手,把头靠了过来。

“大哥,看看撒,可以先试试么,我好年轻的。”说着居然抓着我的手往她胸上摸。我有点生气,挣脱她的手,凉亭又狭窄,我怕她再纠缠,索­性­站到了凉亭边缘。雨更大了,夹着风,打在我脸上。

“不要就不要,摆什么谱!”她似乎也有点不悦。我们两人就这样无声地待在凉亭。

过了会儿,忽然听见女孩热情的声音,又像是在对我说:“哎哟,那边来了好几个,我就不相信老娘一个都钓不到,才懒得理你这傻冒。”我没回头,想是又来了几个躲雨的。

“师傅要么?我活很齐的,收费又公道。”她又在拉客了。我忽然觉得背后很冷,出奇的冷,按理好几个人进来,怎么自己一点感觉也没有,而且什么声音也没听到。我猛地转身。

果然,又是他们。

一年后的同一天,我再次见到他们。七人众一点变化都没有,他们呆立在凉亭旁边,看着那个妓汝在恣意地挑逗,那女孩已经把衣服褪了下来,几乎把上半身都­祼­露了。她似乎很迷惑,或许奇怪这几个人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这个时候其中的一个走了出来,抓住了那女孩的头发,他口里嘀咕着:“­淫­欲者,受剥皮刑。”女孩吓坏了,大声哭喊着想挣脱,但看来似乎是徒劳。另外几人又抓住女孩的四肢。剩下的一个把手伸向女孩的头颅。

我呆呆地望着他们行刑,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无助和绝望。女孩痛苦地把目光投向我。

“大哥,救救我啊,救救我啊。”话还没说完,带着黑­色­长长指甲的手扎进了她的头皮。

又是痛苦的尖叫,但只叫了一声,因为她的嘴已经被旁边的一个用盲杖刺穿了,鲜血如同喷泉一样四­射­,女孩的眼里全是泪,被按住的双腿绝望地抽搐,但接下来的会令她更痛苦。

伸进头皮的手迅速地划开了一个大口子,接着另外一只手也Сhā了进去,然后整张人皮犹如脱衣服一样撕裂了,带血的人皮被他们抛得到处都是,我几乎不敢看了。以前曾经听说过,战争时期有的军队会对战俘实施活剥人皮的刑罚,没料到今天亲眼见到了,而且女孩还没死,失去皮肤的她会痛苦地再活上几分钟。

那张薄薄的人皮被他们扔在了地上,实施剥皮刑的冷冷地站在女孩旁边。当女孩停止挣扎断气后,他们其中的一个人把衣服脱了下来,斗笠也摘了下来,里面就如同空气一样,每脱一件他就少掉一部分身体,等全部衣服拿下来后,他也消失了。剩余的人居然还单手作了揖。这时候失去人皮的女孩的尸体站了起来,穿起那些衣服戴好斗笠又站到了队伍里。七人众第二次站在我面前,或许我已经是唯一看见过他们还生还的人了,但这次呢?

接下来,是不是轮到我了?和去年一样,我连逃跑的勇气都没有,因为我知道那只是徒劳,我就那样傻站着,路边安静得很,连过往的车子都没有,这里只有我一个人。

他们就那样站在我对面,如此近,又如此遥远。地上的鲜血提醒着我,如果他们愿意,随时可以把我撕成碎片。

“你走吧!”忽然其中一个开口了,还是那样­阴­沉冰冷的声音,如同用机器发出来的一样。

我不解了,我很想问他们为什么。但七人众已经背对着我走远了,很快就消失了。我一下就虚脱了,强撑着凉亭的柱子,坐了很久才回到医院,父亲见我脸­色­不好就问我怎么了,我不忍欺骗他,只好全部告诉了他。

他沉默许久,然后缓缓地说:“或许第一次见面以后他们就一直跟着你,七人众会一直继续下去,每当他们给一个人用刑,七人众中的一个就可以超度。你以后还是少在晚上行走,而且修身养­性­,这样即便见到他们,他们也是无法杀你的。”听完后,我点了点头。

第十四夜 七人众(5)

纪颜说完了,落蕾已经趴在旁边睡着了,或许这个女孩永远都这样神经粗大,不过这也好,想太多对自己没好处,我脱下外套盖住她。

“七人众真的存在么?”我忍不住问道。纪颜望着我,点了点头:“不过似乎那次以后我再也没见过他们,也没听说过他们出没。”他指了指身边的落蕾,“她怎么办?医院有规定探视时间过了不许留人。”

我摆了摆手:“没事,让她睡一下,最近事很多,她也累了。你也早点休息,等下我会叫醒落蕾。”

纪颜也只好睡下了。病房顿时安静了下来,外面的雨还在下。我不自觉地站到了窗口,无聊地朝窗外望去,外面漆黑一片,除了偶尔几辆亮着灯的汽车,连个鬼影也没有。正当我要回身时,一道闪电划开了黑夜。虽然只是一瞬间,但我清楚地看到了。

楼下的停车场上有七个人,他们戴着斗笠,穿着黑­色­的蓑衣,一个接着一个走着。而且我还看见,为首的一个抬起了头,朝我这里望了望。但我还没看清他什么样子,外面又恢复了黑夜。

我急忙冲下楼,但外面什么也没有。是幻觉,还是那就是传说的七人众?在雨夜里无休止地走下去,无休止地实施刑罚。

八月的第一个星期四,夜晚还是少出去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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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夜 镜妖(1)

在报社没见到落蕾,问她同事说她连假都没请,我有点奇怪,本来今天约好了下午去接纪颜出院的啊,落蕾可不是失约的人。没心思校稿,问老总讨了个差,就急匆匆地去落蕾家了。

落蕾住在自家的老房,她父母都在国外。在这高楼耸立的城市里居然还Сhā进了这样一户小巧的平房,可能也是地段不错,居然一直没拆迁,据说这房子有年头了,还是她姥爷那时候盖的,算是半个古迹了。房子里有不少她姥姥姥爷留下来的东西,有些年头了,落蕾一直不肯搬家,可能也和她从小在这里长大有关吧。

转了两次车我拐进了一个小胡同。这胡同虽然直,但如同筷子一样,瘦长而狭窄,基本上迎面遇见总要一个人让让,而且两边很高,即便光线充足,这里也是很暗,走进来就觉得凉飕飕的。

落蕾的房子在一片空地上,旁边离得最近的一户估计也有百八十米远,估计这里也很快就要拆了。大门紧闭着,我敲了好久也没见人开门,只好转到房子另一边。平房的后面带着个院子,她喜欢养一些花,平时倒也算是个后门。好在这里治安不错,要是有贼就不好了。

我透过窗子看了看里面,很安静,而且没灯光,我知道如果她在家一定会在窗户右边卧室里看书的。难道她不在家?我又打了个电话,里面没有人接。刚要走,忽然依稀听见好像有摔东西的声音。

“落蕾!落蕾你在家吗?”我又用力拍了几下窗户。这次我听得更清楚了,是玻璃被摔碎的声音。我心想不好,难道有贼入室?我撞开了后门,冲了进去,在厕所看到了落蕾。

她穿着睡衣披头散发地躺在地上,到处都是玻璃碎渣,我小心地绕过去,结果看见她的手腕居然划开了,另外一只手拿着好大一块玻璃,而且上面还带着血。我吓坏了,赶紧扶她到床上,用我随身的手帕简单包扎了一下,然后打电话给医院,还有纪颜。万幸的是,她的伤口不深,大概割的时候没用好力气,但她人很虚弱,一直处于昏迷中。

我让她躺了下来,心中奇怪,按理落蕾没有自杀的理由啊,前几天还笑嘻嘻的,而且就算工作压力大也不至于自杀啊。我看了看房间,几乎所有的玻璃制品都不见了。我又看了看垃圾筒,里面全是碎片。

“奇怪,就算自杀摔一块玻璃也就够了啊。”我在黑暗之中思考,电源好像被落蕾自己关上了,我没找到总闸也就放弃了。

忽然我听到好像老鼠一样的叫声,虽然很轻,但还是听到了。接着脚边好像高速地掠过什么东西,太快了,我几乎没反应过来。不过老房子里别说老鼠了,就是有条蛇也不足为奇。

落蕾很快就被送进了医院,纪颜也来了。他看了看现场也感到迷惑,接着他又从垃圾筒拿出一块玻璃碎片看了看,似乎也没有新的发现。

“你觉得怎样?”我见他一直蹲着不开口,就主动问他。纪颜抬头看了看我,笑了一下。

“不知道,还是等落蕾醒了再问问她。”

我们赶到医院,落蕾已经醒了,不过好像情绪很低落,而且不停地问人要镜子。但镜子一拿过来她照了一下就马上扔到墙上去了,我们到的时候护士已经怒了。

“没见过这样的,直接送­精­神病院算了。”一个小护士气冲冲地走了出来。落蕾见到我们就哭。

“纪颜,欧阳,我要镜子,我要镜子!”说着拉着我们的手,我不知所措地望着纪颜。他依旧笑着,伸出左手在落蕾的人中上按了一下,接着右手拇指和中指弯曲对着她的眼睛做了个动作,然后把她搂进怀里,落蕾居然很快安静下来。

“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纪颜把落蕾放到床上扶着她躺下来。

“昨天晚上我洗完澡后换上睡衣,像往常一样对着里面的镜子梳头。开始并没有什么,梳着梳着我却发现镜子突然变得越来越模糊。”落蕾把双手放到胸前,眼睛睁得很大,看得出她对昨晚的经历还是很害怕。

第十五夜 镜妖(2)

“起初我以为是浴室的水蒸气,于是擦拭了一下,结果刚擦­干­净,我就看见自己的头发如同被泼了油漆一样雪白雪白的。我吓了一跳,看看头发却还是黑的,紧接着镜子里的我急剧地衰老,就像电影里演的一样,先是皮肤变得老皱,然后是眼睛深陷脸颊­干­瘪,整个脸迅速地­干­枯掉了,最后居然变成了个骷髅头。你知道我被吓坏了,我冲出了浴室,又去找别的镜子,结果看见的都是那样情景的重现。我把所有的镜子都砸碎了。最后就算没有镜子,我迅速衰老的画面也会凭空出现在墙上,电灯也关不上,我只好关闭总闸。我折腾了一晚上,到早上的时候脑子昏沉沉的,再走进浴室的时候看见脚下的瓷砖又出现了那幅画面。我最后崩溃了,把墙上的玻璃砸了,感觉我好像已经真的风烛残年了一样,然后就没知觉地拿起玻璃自杀,还好欧阳来得早。”她像小猫一样缩成一团,看来真的被吓着了。

“所以你刚才一直要镜子,想看看是否真的变老了?”纪颜问。

落蕾点了点头,随即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坐在床上摸着自己的脸:“你们看啊,看看我是不是真的变成老太婆了?”我和纪颜对视了一下,哭笑不得。我让她躺好,然后安慰说:“没有,当然没有,你是我们社最漂亮的,现在是,以后也是。你赶紧睡一觉,醒来后就会和平时一样­精­神美丽了,还有很多工作等着你呢。”落蕾果然安静不少,像孩子一样乖乖地躺下了。

纪颜对我说:“我已经知道是什么东西了。不过我们要回她家一趟,现在落蕾情绪不是很稳定,­干­脆等她稍微好点我们再去。”我点点头。

我还有事,于是过了一个多小时看落蕾睡熟了就要回社里去了。临走前纪颜对我说无论看见什么都别太在意,等他去找我,然后我们一起去落蕾家,我奇怪他为何叮嘱我这些,但他是那种不问又不说的人,我急着有事,也就没多想了。

坐车回到社里感觉有点内急,于是去了厕所。我们社厕所有面非常巨大的墙镜,我洗手的时候对着照了照,整理了一下。

刚准备转身离开,忽然听见有人叫我。

“欧阳!”是落蕾的声音,奇怪,她怎么跑出来了?而且她应该在医院啊。我回头一看,厕所里什么也没有,我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这是男厕所啊,就算她来了也不可能在这里啊。

但在我第二次转身的时候我发现有点什么不对劲了。

那面高而宽大的镜子里有我的一个镜像。

每个人都会照镜子,里面的像就是自己。

但我在眼角余光看到了,我在转身,而里面的“我”却依旧站在那里。我奇怪地挥了挥手,但里面的那个“我”已经站在原地了。

“无论看见什么也别相信”,我突然想起了纪颜的叮嘱。别管了,幻觉而已,闭着眼睛走出去!我真的闭着眼睛走出去了,但当我以为我走出厕所的时候睁眼一看,我却走到了镜子面前,我的脸几乎挨到镜子了,也几乎挨到了里面那个“我”。

里面的“我”似乎是我,但样子很狰狞,而且尤其是眼睛,居然没有瞳孔!只是灰白的一片,而且好像很快就会冲出镜子到我身上来。我恐惧地用手撑着洗手台要离开,但我无论用多大力气,都不行。我突然明白了,我们平时照镜子,当你向镜子走去镜子里的像也会朝你走来,但现在好像我成了像了,自己的身体完全不受控制。

我的双脚完全没了知觉,仿佛被焊接在原地一样,镜子里面的“我”带着嘲笑看着我,我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脸是如此的讨厌和令人憎恨。

肩膀上忽然多了点什么,我没办法转头,似乎全身都被冻住了,我只能通过镜子看身边的东西,哪怕我明知道那应该是不真实的。

是手,肩膀上有只手,缓缓地从肩膀摸下来。那只手我再清楚不过了,那只绑着创可贴的手。藏在我内心深处的恐惧忽然完全涌现了上来。那是她的手。

第十五夜 镜妖(3)

苍白修长如葱段般的手沿着肩膀一直抚摸下来,我似乎感觉到真的有东西在肩膀上,然后又是那熟悉的耳语:“我来了,正看着你呢。”

我快支持不住了,忽然听见纪颜不知哪里的喊声,似乎很遥远又好像就在旁边。接着镜子里我的像开始模糊起来,然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骇然的我傻子般站在那里,旁边则是纪颜。

“果然是镜妖。”纪颜走过来拍拍我的脸让我清醒一下,我也用冷水冲了冲,听他一说,奇怪地问:“镜妖?”

“嗯。”纪颜一边回答我,一边拿出一支毛笔,又拿出一个香烟盒大小的铁盒子。

“镜妖是最普通的妖怪,一般藏在镜子或者一切可以映出景象的东西里。它们喜欢恶作剧,一旦照镜子的人被里面镜妖变成的像看见眼睛……哦,对了,镜妖不像人类,它们没有完整的魂魄,所以变成的人像是没有瞳孔的,可是如果你和这眼睛对视上了就会被它知道你心底最惧怕的东西。”他打开盒子,里面黄黄的。接着他拿毛笔蘸满这黄|­色­的东西把镜子整个写满了字,好像是佛经,最后只有中间留了个杯口大的位置。

“有热水瓶吗?”他写完后转头问我。我马上冲到办公室,现在找个热水瓶还真不容易,不过还是在隔壁找到一个。来的时候纪颜正用手盖着那片没写字的地方。他接过热水瓶打开盖子,把瓶口对准没写字的地方,猛地移开手掌,再把瓶子靠过去。我看见瓶子剧烈地动了几下,然后又是老鼠似的叫声。纪颜迅速把盖子盖上,然后贴上写好字的封条。

“对付镜妖普通的方法没用,只要有可以反光的东西它们就可以逃掉。所以把它关在热水瓶里是最好不过的了。哈哈。”说着摇晃了两下瓶子。

我疑惑地问他:“为什么我会动都动不了,而且好像我和落蕾看见的都不一样啊。”

“你和落蕾不过是被它催眠了。镜妖通过观察你们的心知道你们所恐惧的东西,然后在镜子上释放出来。当人类恐惧的时候,自然也是­精­神抗拒­操­纵最薄弱的时候,镜妖当然会控制你了。不过它没什么恶意,只是喜欢整人,我把它关在热水瓶里几天它自然会知错了,到时再放了它。”说着又摇晃了一下热水瓶,瓶子里面传出几声沉闷的怪叫。

“放了它?万一它又跑到别人镜子里害人怎么办?”落蕾的样子和我的遭遇让我有点讨厌这家伙。纪颜听了沉思了一下。

“你和落蕾在单独遇见这些家伙的时候很危险。不如这样,我把镜妖封在你眼睛里,让它成为你的一部分,这样既可以避免它四处捣乱,你也可以在危急时候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那有什么用,这家伙很厉害吗?”我心想,它除了制造幻觉好像也没什么本事了。

“你错了,如果你有了镜妖的能力可以轻易找出别人的弱点,一般人都会被你控制住的。怎么样,如果你反对那我也只好把它带回去永远封起来。”瓶子里的镜妖似乎知道一样,大声叫唤着,热水瓶也抖动得厉害。

“嗯,好吧,听起来似乎很不错。”我还是同意了。

“不过你要记住,一旦你的眼睛装进了镜妖,你也就会看见你本来看不见的那些玩意,你别害怕就是了。”纪颜叫我把手伸出来,然后拿了一根银针扎了我一下,把我的血滴进了瓶口。

“出来吧。”纪颜对着瓶子喊道,一个身形类似于刚出生的小猫的物体跳了出来,全身白­色­的,但半透明,长着细长的耳朵和尖尖的小嘴巴。前面的两个爪子比后面的要小得多,有点像鼹鼠。眼睛和绿豆差不多大,机警地看来看去。

“如果你还敢乱来,我就把你永远封起来。”纪颜对它喊道。镜妖恐惧地缩成一团。我开始有点喜欢这小家伙了。

“只有我和你可以看见它,普通人看不见镜妖,如果你不愿意把它封在眼睛里就让它跟着你吧,就当养了一只宠物。”镜妖跳到我肩膀上,我似乎一点感觉都没有。

第十五夜 镜妖(4)

“好,太好了。”我拿手逗了逗镜妖,它身体很冷。

“好了,时间不早了,如果你不想看见它可以叫它消失,镜妖还是很通人­性­的。”纪颜看了看手表,说让我和他一起去接落蕾出院,不过镜妖的事就别告诉她了,就和她说是工作压力太大出现的幻觉。路上我问纪颜,为什么落蕾那里会出现镜妖,纪颜回答说,用过很久的物品都会吸取人的气息,尤其是镜子,常年反­射­着人的相貌,时间长了自然会形成灵物。不过这些家伙一般只能得到人的一部分­精­神,所以大部分都不是很厉害。

第十六夜 影噬(1)

自从得到镜妖,我发现它还真是个不错的东西。镜妖不仅可以窥视到人内心的恐惧,甚至好像使我的视力也提高了,不过可惜它不能说话,它想告诉我什么就直接把景象给我看。

落蕾好多了,其实只是受了点惊吓,很快出院了,但还是对镜子心有余悸,连光滑点的东西都害怕,如果她知道镜妖就在她身边肯定会发怒的。

时间仍然在无聊地继续,我一般就靠镜妖随意观察街道的行人,看看他们内心的恐惧,其实也是很有趣的。纪颜又出去云游了,可我被工作缠住了,要不一定和他一起出去探险。

中午下班,我吃过饭又如往常一样看着外面的行人。其中一个身材高大相貌凶狠的人引起了我的注意。

这个男人戴着副墨镜,但脸上横­肉­丛生,双手一直Сhā在口袋里面,穿着黑­色­的皮夹克似乎在等人,老是左顾右盼还时不时地看看手表。我好奇地让镜妖过去,我倒想看看他会害怕什么。

很快镜妖回来了,只要是能反光的物体,镜妖都能在之间穿梭,我闭上眼睛开始观察。

起初非常的黑暗,并不是我们平时那种没有光亮的黑暗,而是带着强烈的压迫感和窒息感。始终是黑暗,难道这人只是害怕黑暗?

镜妖给我的图象很快就没有了,我忽然对这个男人很感兴趣。反正下午的稿件校完了,老总去出差了,不如跟着他看看。主意打定,我马上跟了过去,在他对面站着。

很快,另外一个男的过来了,个子不高,有点胖,圆圆的脑袋上罩了一顶黑­色­的鸭舌帽子,也是两手Сhā在口袋里。他们好像交谈了一下,可惜听不见,镜妖只能看却没办法把声音传过来。我只好先观察。过了一会儿,似乎两人激烈地争吵了一下,但又迅速平息了,分手前两人还拥抱了。不过我清晰地看见,戴墨镜的那个男人似乎往地上扔了什么东西。现在正好是太阳最高的时候,两人的影子交织在一起,让我觉得很不舒服,因为影子的形状很怪异。

矮胖的男人走后,墨镜男冷笑了一下,随即看了看四周也迅速离开了。这个时候我选择了跟着戴墨镜的男人。

他虽然很高大,但异常地灵活,街道上行人很拥挤,但他行走速度却很快,还好纪颜也是个走路很快的人,他经常催促我,慢慢地我的速度也快于常人了,但跟着他还是有点吃力。我怕跟丢了,就先让镜妖待在他的墨镜里,这样也好寻找。

还好,我勉强跟随着他,大概走了四站多路,他走进了一栋还未完工的写字楼,这个楼我知道,本来荒废了很久,最近不知道哪里来的投资商居然把它重建了起来。但据说这里风水不好,以前死过人,以前在这里经营过的企业包括饭店、专卖店、商场无一不是几个月就关门大吉。于是在全市最繁华的大街居然有一栋空空荡荡毫无生气的废楼。对比旁边的喧闹,行人都自觉地不走那边。估计那投资商肯定没花多少钱就买了下来,至于他能撑多久就天晓得了。写字楼已经完工将近百分之八十了,外面看已经很不错,估计里面还在装修吧。墨镜男人很快就走了进去,我迟疑了一下,还是跟了进去。

果然,里面没几个人,到处还残留着施工材料和油漆,在这么空旷的地方跟着他太容易暴露了,我只好跟他尽量保持距离。墨镜男走到了电梯旁,四处张望了一下,走了进去。看来电梯已经安装好了。等电梯门关上,我才从旁边出来,看了看,电梯停在11楼。虽说是两部电梯,但好像旁边的那部不能用,等这部下来再上去找他就难了。早知道让镜妖跟着他了。我正在懊恼,忽然旁边过来一个人,对着我喊:“你是什么人?”我转头一看,一个戴着工地安全帽穿着工作服的男人,中等个头,左手伸长了对我指点着。等走近一看,我马上认出了他。他前几天老在电视上露面,叫金博名,据说很有钱,当然,这栋楼就是他出资修建的。但他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这么有钱的人居然和一个包工头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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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夜 影噬(2)

我向他表明了身份,不过看来他误会了,开始以为我是小偷,现在以为我是来报道他的大楼的。他拿细长的单眼皮眼睛扫了我一眼,两边的鼻翼吸了吸,然后非常不悦地冲我哼出声。

“你们报社也来找甜头啊。我给了你们媒体不少钱了,不要再来烦我了。”果然钱和脾气成正比。

“您误会了,我只是……”我本想告诉他我是跟踪一个可疑的男人进来,但似乎这理由太牵强,我只好说自己好奇,进来看看。

“出去吧,这楼很快就会建好,到时候会记得邀请你的,不过现在请出去!”他不耐烦地下了驱逐令,然后又背着手到处巡视。我只好离开了大楼,出门前回望了他一下,还真是个古怪的人。

既然找不到墨镜男,加上快上班了,我只好返回。但墨镜男始终在我脑海里打转,我总有点不安的感觉,或许是我多心了。下班回家打开电视,第一条新闻就证实了我的预感。在报社不远的大街上,中午的时候一个男人在众目睽睽下突然暴毙,这个男人就是我中午看见的和墨镜男谈话的那个。死者叫罗星,是一位名建筑设计师。看时间他是在和墨镜男分开不久就死了,报道说没有明显外伤,估计是心脏病发作,但我忽然想起了墨镜男与他的争吵和拥抱时向地上扔的东西。我有点后悔自己大意了,当时应该去地上多看看。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事绝对和金博名脱不了­干­系。说不定这里面还藏着什么内幕,如果报道出来绝对震惊呢,要知道他在买楼和建楼的时候可是到处宣扬,楼还没建好据说来租楼层的人就要排队了。这个罗星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才被墨镜男灭口呢?

吃过晚饭我就打电话给同为记者并且采访了这事的同学,同学告诉我,这个罗星正是当初为金博名设计大楼建筑的几个设计师之一。当时金博名同时高薪聘请了四个有名的设计师,也是通过媒体大肆炒作,看来高价请知名设计师也是金博名计划的一部分,自然罗星就在其中。我还打听到另外的一位于寺海还在当地,就住在大楼附近的理敦道的一所民房四楼。我决定现在就去拜访他。

出门的时候外面已经大黑了。从我家到理敦道只有十几分钟,但我还是加快了脚步。赶到朋友所说的地址那里时,发现那楼的灯是亮的。我暗喜今天运气实在不错。楼下有电子门,我正盘算着要按401还是402的时候,正好有人从里面出来,因为楼灯没亮,我没看清来人的模样。门一打开,我正好进去,但里面的人似乎很匆忙,啪地撞在我身上,这人很结实,差点把我撞翻,我定住身体,发现地上似乎有一卷图纸,但看不清楚是什么,来人很着急地把图纸一卷就走了,根本把我当透明。我揉着被撞痛的胸口爬上四楼。

这层楼不知道是住的人少呢,还是都出去了,反正在下面的时候发现就四楼亮着灯,我到四楼一看,左边的门居然还虚掩着,沉厚的防盗门完全失去了作用。我小心地打开门,问了句:“里面有人吗?”但依旧安静,我不想落个擅闯民宅的罪名,只好站在门外按门铃,但里面依旧没人出来。我只好边说着“我进来了”边走进去。

刚进来,一阵风就把门带上了,我心想这么重的门说带上还就带上了。进门的客厅有组合沙发还有茶几,墙壁上挂着徐悲鸿的“万马图”,自然是假的,不过看上去很有气势。虽然亮着灯,但大理石的地砖让我感到很冷。左边有个房间,门紧闭着,难道他在里面工作没听到我进来?现在进去会不会被他告啊?我正犹豫,忽然想到镜妖,便让它进去看看。镜妖歪了歪脑袋,叫了一声就不见了。几秒后,它又回到我肩上。我闭起眼睛。

一片漆黑,而且和上次看到墨镜男一样,这是怎么回事?我小心地走过去。门是旋转把手,我把手握上去,冰凉的,稍微用力,居然没有锁,嘎吱,门被慢慢打开了。里面果然是一片黑暗。但这黑暗又有点不同,似乎整个房间是被填充进了黑影一样,巨大的压迫感居然让我没办法再往里走。我甚至发现客厅的光到了门这里就完全进不去了,不,应该说如同遭遇到黑洞一样,彻底地被吞噬了进去。我的手机光源也根本­射­不进去。我咽了口唾沫,心想房间里面应该有灯吧,我颤抖着用手伸进去想摸索门边的墙壁上是否有开关。果然,我摸到了一个,按了下去。

第十六夜 影噬(3)

里面房顶的灯亮了,但只是一瞬,或者更短,光几乎还未散开就消失了。我的­肉­眼几乎来不及看到任何东西。我只好再次伸进手去摸开关。但这次,当我的手一进去,就马上感觉被一只手握住了。

我一惊,握我的手的人力气很大,仿佛要把我拖进去,我的半个身体已经进了房间了。我只好用手抓住了门外的墙死命挣扎。就在这样的拉锯中,忽然听到了动物喉咙中那种咕噜咕噜的声音,握我的手松开了,接着一个人慢慢从黑暗中浮现出来。

一张完全被扭曲的脸,头发全白了,凌乱地盖在一个较常人大一点的头颅上,眼睛睁得大大的,灰黑­色­的眼球根本都不转动了,嘴巴紧闭,一只手还抓在我的手腕上。他的身体如同被房间慢慢吐出来一样,一点一点地出来。从穿着来看,他穿着便裤和休闲衣,脚上还穿着拖鞋。难道他就是于寺海?我小心地扶着他的身体,把他平放在地上。

但是不是于寺海不重要了,我探了探他的气息,已经死了。但如果他是死人的话又如何抓住我的手?我费了很大力气才拿下他的手,整个手腕留下了四条青紫的淤痕。一定是刚才下楼的男人杀了他。还有图纸,难道是为了抢他的建筑图纸?要这个有什么用?那大楼几乎快完工了啊。现在四个设计师死了俩了,剩下来的两个呢?

二十分钟后警察赶到了。奇怪的是这个时候那个房间却可以进光了。我这才看到里面是一个工作室,有灯和画图板,以及一台电脑,电脑居然一直通着电源。不过显示器是黑的。灯的开关也是好的,里面设施很简单,看来这就是他平时工作的地方。

警察少不了对我的盘问,他们带着怀疑的目光看着我,因为我出现在这里的确太不寻常了。我没告诉他们房间奇怪的事,只是说本来来采访于设计师,但发现门没锁,叫了很久没人答应,结果进来就看见他扶着墙很痛苦,于是帮他躺下来,然后他就死了。警察也拿不出什么证据,毕竟于寺海的尸体暂时检查不出任何外伤。不过我虽然被放了回去,但必须随传随到。

回去的时候都快十点了,我总在想当于寺海的尸体从房间出来的时候我虽然紧张,但好像还是感觉到了他的尸体有很奇异的地方,但我已经忘记是什么了。有时候就是这样,越想记起来就越容易忘记,仿佛那东西就近在手边,但就是够不着。

我索­性­不想,回家就把自己泡在浴缸的热水里,消除疲劳和紧张。洗澡的时候我习惯把毛巾盖在眼睛上,然后泡十几分钟,今天也不例外。刚刚把眼睛盖上,镜妖突然叫了起来,它平常是很少叫的,但今天似乎叫声很急切。我拿下毛巾,它站在我肩膀上,什么也没发生,但镜妖依然叫个不停。我只好站起来裹了条浴巾。浴室黄|­色­的灯光把我的影子拉得好长,直接投在了水里。

影子!对了,我想起来了,当于寺海的尸体从黑暗的房间出来的时候客厅亮着灯,但他的尸体却没有影子!一点也没有!所以我才感觉到刹那间的不适应,虽然警察来了以后他的影子恢复了,但那时他的影子确实看不到。我高兴自己终于想到眉目了,正要出去,镜妖又叫了起来,而且声音更加剧烈和刺耳。我只好强行命令镜妖回到我眼睛里,转头的一刹那,我发现我的影子居然还待在浴缸里面,而且拉得极长,浴室的灯没理由会这样。

我呆立在那里,看着自己的影子,浴缸接触到影子的那部分水开始沸腾,而旁边却没事,剧烈的沸腾后开始变黑,先是浴缸的水,然后是浴缸,影子像爬山虎一样迅速爬满了整个浴室的墙,地,所有东西,而且在向我靠拢。再过几秒,我就会在完全的黑暗中了,什么也看不见了。这让我想起了于寺海,难道他也是这样?或是我会步他的后尘?

我恐惧了,但想到封印镜妖的眼睛是可以不受光源的限制的,我索­性­闭起眼睛。果然我看见了,虽然四周都是黑­色­,但我还是看到在我的浴缸的影子里爬出一个人形的物体,先是头,接着是宽阔的肩膀,他身形很高大,正缓慢地走出浴缸朝我走来。我努力平静下来,这家伙应该不知道我能看见他吧。

第十六夜 影噬(4)

机会只有一下,我不知道他是实体呢还是灵体,反正不反抗我也会像于寺海一样毫无伤痕地死去。

越来越近,那东西离我只有几步了,我的手心感觉在出汗了。人形的物体在我面前不到一米的地方停住了,举起手向我扑来,我猛地一闪,握住了他的手,就像握住一团泥土一样,只一下,他整个躯体便消失了。我睁开眼,浴室又恢复平静了,灯光依旧亮着,还站在原地的我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但却是满头的大汗,还是冷汗。

抓住那家伙的手现在还有点麻,我看了看手掌,什么也没有。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不过绝对来者不善,如果没有镜妖恐怕我已经死了。不知道他是否会再来,我几乎一夜没睡,不过看来他对我没什么兴趣了。我苦守到天亮,终于睡过去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被家里的电话吵醒了。

我眯着双眼看了看,是老总的,一接听就听到他如雷的吼声。

“你是怎么做报纸的?昨天设计师死在家里,你非但没拿到资料还被卷进去成了嫌疑人,都快被同行笑死了!赶快回来!”啪,电话挂了。我被他这样一震清醒了点。看看时间果然都快十点了,难怪他生气了。昨晚的事让我心有余悸,手腕上的痕迹还在,非常醒目。另外两个设计师不知道怎样了,不明白为什么要杀了他们并抢他们的设计图纸。

回到报社老总就教训了我一顿,并告诉我警方已经说了这几天必须和他们保持联系。我想的却是另外两个设计师的下落。走出报社赶快叫朋友查了一下,但很快就知道其余两个设计师都还在外地工作,现在联系不上。看来想调查还是得要去那栋大楼,可是昨天的事是否代表他们已经发现我了,想灭口?

或许去看看那栋大楼能得到点新的发现。既然我被牵扯其中,老总自然叫我去了,正好得到个机会,这次可以名正言顺地去看看。

上次只顾着跟踪墨镜男,这次我倒是好好地看了看,果然很雄伟,而且很奇特,最让我好奇的是大楼的四个角落都立了石碑,不过具体是什么看不明白。据说这个金老板是很注重风水的,他曾经说这里风水是不好,但他有信心把这里建成福地,旺地。

只顾看着大楼的建筑,不料忽然身体被人推了一把,我和一个人同时摔到了一边,回头一看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孩。我正觉得奇怪,发现刚才我站的地方正卸下一堆杂物。司机赶紧下来看我,一个劲儿道歉,说没注意旁边有人,我说没事了,他才如释重负地离开。

倒是那个女孩我要好好感激了。女孩留着一头齐耳短发,面容清秀,双目流盼,鼻子小巧而高挺,尖尖的下巴,最令我好奇的是她的左边耳朵上居然留着11个耳洞,每个都戴着不同颜­色­的小耳环。女孩穿着米黄|­色­的上衣和休闲裤,笑眯眯地看着我。

“你没事吧?赶快谢谢我,要不是我你就死了。”说着拍拍我的肩膀。我看了看肩膀上的手,有点惊讶。我不喜欢别人随便说死啊死啊的,于是皱了皱眉头,说了句“谢谢了”。

她似乎很生气,噘着嘴巴站在那里。我也觉得毕竟人家救我一命,于是友好地伸手。

“正式感谢你救了我,我叫欧阳轩辕,是报社记者。”说着拿了张名片给她,她翻看了一下,扔掉了,我又惊又怒,心想你就算不屑,也等我转过身再扔啊。

“不用这东西,我刚才看了,都记住了。”说完笑着用手指了指脑袋。看我不相信,又马上把我工作的单位电话和我的移动电话都报了出来,不过强记也没什么。

“我叫李多,你可以叫我多多,我是南大建筑系大四学生,喜欢专门研究民俗民风。”说着把学生证给我看,南大是所不错的重点大学,我看了看学生证,又看了看她,看来是没错。

问明来意我才知道李多也是想来调查一下,据她说,这楼的风水很成问题。

“你还知道风水?”我有点想笑,没想到还有女孩对这个感兴趣,特别是看上去好像如此时尚而漂亮的。

第十六夜 影噬(5)

“当然,中国的风水可是有上千年的历史呢,既然可以保留那么多年,自然有它生存下来的道理,你或许不信,但不可以否定。”她眨着大眼睛认真地说,一边说一边点头,耳朵上的耳环摇晃着。“其实现在城市的建筑方法要么是彻底的模仿要么是彻底的破坏,并不见得有创新就算是好建筑。我们建房子­干­什么?就是要人住啊,所以好的建筑应该是多元化多方面体现其艺术价值和人文价值的双重集合和包容。”我被说愣了,心想这丫头还一套一套呢,不过见她说得很认真,倒不忍打断。

她又说,原来包括死去的于寺海等两位设计师都是非常优秀的建筑设计专家,他们都有共同的特点,在设计时都非常喜欢参考中国古典风水理论,再融合现在的建筑理念,但这么优秀的设计师居然在设计完这幢大楼后就突然暴死,所以她觉得奇怪和可疑,就想来看看这里是否有什么线索。我一听有人帮忙自然再好不过,本来我想找落蕾来,可她工作太忙,何况她也不如这女孩­干­练。纪颜上午发来传真,说他去西藏了,估计没些日子是不会出现了,正好有这女孩帮忙,真是幸运。

我们没有以记者的身份进去,只是先在这里观察,其间我把昨晚遇见的诡异的影子事件告诉了她。她神情严肃地说这好像是古代的一个禁术。

“过去的中国经常陷入战乱,从春秋战国开始,刺杀被推崇为最快也是最有效的政治颠覆手段。像公子光让专诸借鱼藏刺杀吴王僚,要离以金钩杀庆忌,包括最有名的荆柯刺秦王。所以一个为政客服务的刺杀集团当然出现了。我在外采风的时候曾搜集到他们的一些传说。行事诡秘加上不可告人的目的使他们从来都见不得光,当然历史也无从考证。但那些有名的刺杀都和他们多多少少有关,所以依旧有人记载他们是使用祖传的神兽控制人类的影子来进行刺杀,而且没有任何外伤,甚至还可以使人慢慢死亡被误为疾病所致。他们所驱使的神兽就叫做影噬,也叫界罗,据说是吃影木长大的,无实体或者说在­阴­影中可以变化成任何实体。控制它们的人叫影族,他们与常人无异,当他们要杀人时会将影木扔在对方影子里面,神兽就会在吃掉影木的时候把影子一齐吃下去,接着,影族既可以当时就让界罗把被害人的影子彻底吞噬,就像于寺海和罗星一样毫无征兆和伤痕,在死去又可以控制影子让对象慢慢死去。你昨天很幸运,那只是界罗在吞噬掉于寺海后残留的一点杀意,你当时接触了于寺海,自然被一起带了回来。不过奇怪,你怎么会没事呢?”我吃惊她居然知道这么多,仿佛早就备好课的老师在给学生上课一般。我没告诉她镜妖的事,只敷衍说后来影子自己消失了,她盯着我看了看,说了声“哦”。

“那控制影子怎么杀人呢?”我又问。

她摇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光是打听上面那些就很辛苦了。”真是个神奇的女孩,小小年纪快成纪颜第二了,要是纪颜在这里应该会和她聊个没完。

正当我感叹着,大楼里走出一个人,居然就是昨天的墨镜男,现在想想,那天在于寺海家楼下撞到我的人说不定也是他。他今天依旧警惕地四处观望,看到我这里,李多很自然地挽着我假装看路人。

墨镜男见安全,马上快步走掉了,我和李多赶快拔腿追,这次我学乖了,心中吩咐镜妖待在墨镜男身上,这样即便跟丢了也能再找到他。果然,在跟了几条街后被墨镜男甩掉了,我马上去感知镜妖,靠着镜妖传递来的画面我们勉强找到了墨镜男,他居然来到了一家医院。不过他的脚力的确很强,如果他再不停下来,我和李多就走不下去了。

“你怎么会知道他来这里啊?刚才明明跟丢了啊。”那时我硬拉着她跑过来,现在她反过来问我。

“啊,这个,我视力很好,再说这里的街道我都熟悉,他那条路应该是走这边。”我努力编着拙劣的借口,李多不信任地扫视着我。

“你好像有事瞒着我,你不要低估我的智慧,我可有145的智商呢。在学校里他们都说聪明的没我漂亮,漂亮的没我聪明,如果被我找出来你想欺骗我,有你好受的!”说着她晃了晃白而瘦小的拳头,走了进去。我只好苦笑,也不知道她知道镜妖后会有什么表情。

第十六夜 影噬(6)

我们一直跟着墨镜男来到了医院住院部六楼,我一看,居然是肾病专科,而且一打听,这层楼住的都是肾衰竭的病人。墨镜男到这里来­干­什么?

他走进了一间病房,我们没敢跟进去,过了大约半小时,他出来了,拉住一个医生好像在叮嘱什么,医生有点不耐烦,最后他走了,我们赶快拦住医生询问。

“你说他啊?”医生推了推眼镜不耐烦地说,“他是个很麻烦的人,每次来都会拉住我叮嘱我要尽力照顾他儿子,就是不说我也会啊,搞得好像我们很冷血一样,真是的!不过,他对儿子似乎也不是很好啊,就请了个保姆在这里照顾,自己也不是经常来,每次也就来个几十分钟就走了,开始我还有点害怕他,后来他总是叮嘱我,神态还很可怜。”医生一下说了一堆。

“那他叫什么名字,他儿子呢?”我赶紧问。医生警觉地退后一步,把手背到后面。

“你们到底什么人?是家属?­干­吗问东问西?再不走我叫人了啊。”说着真的好像要扭头叫人。我连忙拦住并告诉他我是报社的,想报道一下医院救死扶伤的­精­神和医生护士的高风亮节。他眼睛一亮,赶快掏了包烟,不过刚递出来又放回去了,他不好意思地说住院部不能抽烟,说着还要拉我去给他来个专访,过于热情让我承受不了,但一时又脱不开,我只好套出墨镜男儿子的姓名和床号让李多进去查了。

医生几乎从他幼儿园参加歌咏比赛开始讲,把我当回忆录的书记员了,我只好边耐着­性­子听,边等李多出来。过了好久,都讲到高二上学期期中考试了,李多才晃悠着脑袋走出来,我一见她出来立即打断医生,并告诉他下次我再来,说太多我记不住。医生有点懊恼,还想继续,我马上推开他告辞了。当我们走到楼下,还能听到他的喊声说“下次一定来”。

“当记者很受欢迎嘛。”李多做着鬼脸嘲笑我,我则无视她,直接询问墨镜男的事。

“他儿子十二岁,得了很严重的肾衰竭,住院三个月了,如果换肾则需要十几万,不过最近他刚刚交足了所有的手术费。孩子很善良,虽然脸­色­看上去很差,但非常坚强呢,他还以为我是他爸爸的朋友专程来看他的,而且对自己的父亲很自豪。”李多说到这儿有点伤感,原来这丫头还有这一面呢。

“那个墨镜男的资料很少,只知道叫高兵,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化名。”

“他突然间拿到一大笔钱,一定是有人雇他杀了那两个设计师并拿走了设计图。看来他应该是传说中的影族的后人了。不过他也很可怜,那孩子再不做手术很难活下去了。”我望着李多,现在直接去和高兵接触恐怕有点困难,倒不如去调查一下那个金博名的情况。

金博名的资料说他是个靠自己打拼起来的商人,靠做小商贩起家,然后在上世纪80年代倒卖钢材,现在则投资房地产,似乎看起来和中国成千上万个暴发户没什么区别。不过我还是注意到,他原来祖籍就是本地。大楼,对了,从我小时候起好像这地方就很荒凉。于是我和李多去询问了当地上了年纪的老人,原来这里几十年前是居民区,那时候道路还没扩建,不过一夜之间发生大火,烧死烧伤几十人,以致后来所有在这里的建筑都不顺利,做生意的更是赔得一塌糊涂,还有人传说这里深夜还会闹鬼。这样说来,金博名选择这里建商业楼就更奇怪了,按他的年龄应该知道这些事。

“我们不如在这里照顾高兵的儿子,在儿子面前他应该不敢造次,说不定可以和他好好谈谈,看看金博名在这里到底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李多建议道。我一听的确是个好主意,这几天就要动手术了,高兵估计来得会比较频繁,于是我和李多待在医院,我去和那个医生套瓷,李多去照顾孩子。

我也见到了高兵的孩子,男孩如果不是生病应该是很漂亮­精­神的,不过现在他的腰上却挂着个袋子,导管直接接到他的肾脏上,我知道这是透析,无法换肾前肾衰竭病人没办法通过尿液排毒,所以只能选择透析和血透,血透比较贵,所以高兵也没办法,只好让孩子天天挂着盐水袋。

第十六夜 影噬(7)

“叔叔,爸爸在我做手术的时候一定会来吧?”孩子天真地望着我,我知道再过三天就是他做手术的日子了,只好安慰他说高兵一定会来。这时孩子望着门口,欣喜地喊了声:“爸爸!”

我和李多迅速回头,果然,高兵在门口,不过这次他没戴墨镜,其实他的眼神看上去并非穷凶极恶啊。他动也不动地站在门口,手依然握着门把手,非常警惕地望着我,又看了看孩子,看来有必要先让他安下心来,让他知道我们对他和孩子都没恶意。

“出去谈谈吧。”我平举起手,做了个请的动作,高兵迟疑了一下,退了出去,我让李多和孩子聊天,自己和高兵谈了起来。

我们互相沉默了几分钟,高兵终于先开口说话了,他声音很轻,说的时候还不时地看看里面的儿子。

“既然你们找到这里了,想必是了解了什么吧。”

“是的,我知道你有苦衷,但是那两个建筑师太无辜了。”我盯着他的眼睛,他也看着我,不过很快又垂下去。

“罗星好像和你还认识吧。”我继续问。高兵点了点头,很痛苦地把头又仰了起来,过了一会儿才对我说:“我和他曾经是朋友。但我也没办法,罗星不要钱,坚持要把设计图纸公开,还要把楼的秘密也公开,这样我一分钱都拿不到。我儿子才十几岁啊,别说他了,就是个大人天天透析也受不了啊,他还想上学,这种危险的伎俩我是不想再使用的,可是族里一代代相传,从出生的时候开始,你只要有影子,它就会跟着你,不学都不行,直至你死。”这个“它”应该指的是那神兽影噬吧。

“罗星在施工到一半的时候就退出了,因为金博名坚持在地基处打下四个石碑,他说叫四神阵,按照朱雀、白虎、玄武、青龙几个方向就可以镇住这里的冤魂,甚至可以驱使它们。但罗星后来悄悄告诉我,他发现根本不是这样,楼层的建造很危险,罗星业余的时候喜欢学习风水。金博名在施工的时候把地基建成反八卦形状,所有的位置倒转,让水逆流而上,加上大楼正门面前种植了许多树,正对马路,房间的天花板都铺设成长方形棺材形状等,总之很多忌讳,他不明白金博名到底想­干­什么,但凡是住进大楼的人都会倒霉,轻则破财重则­性­命不保,所以他想拿图纸和证据公布于众。金博名也不知道从哪里知道我会使用影噬杀人,就向我许诺三十万拿回所有设计图纸和证据并杀掉当时的几个主要设计师。前几天我把罗星约出来还想劝他放弃,但他拒绝了,我们发生了争吵,最后我下决心杀了他。接着我又杀死了于寺海,他也是罗星的大学同学,两人打算一起告发金博名。事后我拿到了二十万交了手术费。剩下的两个也吓到了,交出所有设计图纸并答应不再管这事。所有的真相就是这些。”高兵说完后长叹一口气。其实我很同情他,一边是公理,一边是儿子,的确很难选择。

“你可以号召大家帮忙啊,我可以帮你报道你儿子的困难,你不应该选择这么极端的手段啊。”

“报道?我看见大楼建成的时候你这样的记者向苍蝇一样围着金博名那个臭­鸡­蛋,你们哪会管这种无名利可赚的事,而且这事现在够多了,想靠捐赠获得手术费简直是做梦。”高兵的话让我无言以对,有时候现实就是如此残酷。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放任大楼建好然后使更多的人像你儿子一样或者比你儿子更惨?”我质问他。高兵苦笑了一下,摇摇头:“我管不了别人了,你要报警也可以,不过你没任何证据,反正我儿子的手术费拿到了,过几天手术。他恢复了我就会离开这个城市。其他的事我无能为力了。”说完推开我走进病房和儿子说笑。我在门外看着这对父子很难受,既无助又觉得可恨。想让高兵帮忙是不可能了,我们只有靠自己,别让人进驻大楼,否则的话受伤害的人就太多了。

高兵警告我们,千万别去找金博名的麻烦,自己很早就认识他,这人很­阴­险。我谢过他,和李多走出医院。临走前高兵的儿子挥着小手热情地向我们告别。

第十六夜 影噬(8)

我把高兵的话转告给李多,她不屑地哼了一声,晃悠着脑袋笑着说:“别怕,不就个暴发户么,本姑娘本事大着呢,明的不行我们晚上去大楼,看看能不能搞点资料证据什么的。”我觉得好笑,她跟孩子似的想当然,不过再想想也有道理,金博名自己为了做广告把办公室提前放进去了,他现在天天在那里监督工程进度,说不定真能搞点什么。既然说定了,我便和她约好晚上一起去那栋大楼。

十点后,我们如约在大楼外见面。大门外有几个门卫看守,我正不知道怎么办,李多忽然笑着说:“用镜妖吧,可以催眠他们。”我一惊,她怎么知道的?问她她也只是笑。我也就不问了,让镜妖去。

很顺利,门卫虽然还站在那里,但眼神却很呆滞,我们走了进去,等完全脱离他们的视野我后收回了镜妖。

金博名的办公室在11楼,这楼总共21层,他的办公室正好在中间。楼层是个圆形的,我们乘坐电梯上去。办公室虽然亮着灯,但通过镜妖的观察里面没有人,看来是个好机会,而且门也没锁,看来金博名似乎有事出去了。李多把风,我小心地走了进去。

办公室的落地玻璃旁边有张办公桌,我赶紧走过去开始查找,可惜都是物价报表和合同副本之类的东西,我有点着急,不知道他是否随时会回来。我还在翻找,但镜妖忽然又开始不安起来,我回望四周却什么也没发现,李多也在外面没有出声,我以为没事,却不料猛地感觉后背有东西。

居然是金博名,与我第一次见他不同,这次他穿着一套西装,用摩丝涂抹的头发整齐地向后梳着,露出大而发亮的额头,那双死鱼眼睛带着嘲弄看着我。但他怎么进来的?李多呢?

“别担心了,外面的小女孩还在那里傻傻地发呆呢,门是隔音的,你进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不过想看看你想­干­什么。还是来找证据吗?”他哈哈笑了起来,随手走到旁边,对着墙壁抚摩了一下,忽然墙壁向前推动出来,居然是个酒柜,他随意地倒了一杯红葡萄酒,很惬意地喝了起来,坐在椅子上看着我。

“你太不小心了,高兵没有提醒你吗?不过他还真是靠不住,像他那样的人是无法继承影族,更不配使用界罗的。”

“我进来的时候没看见你啊。”我站在原地,虽然他依旧微笑着坐在那里,但我感到非常大的压力。

“不是只有高兵会使用影子的,我甚至可以完全把自己融入影子中,高兵不过是把界罗当工具,他厌恶界罗,但我不同,自从我发现这个后我便迷上了它,迷上了它无穷的力量。二十年前我在这里出生,旁边的邻居都瞧不起我,说我是个痞子,是坨烂泥,他们养的狗都比我吃得好,我父亲死后母亲把我抛弃在这片居民区,我像野狗一样靠讨饭活了下来。不过我可不甘心这样,我没打算烧死那么多人,不过是想吓吓他们,结果风助火势,没料想全烧掉了。”原来是他放的火,按照岁数来看,当年他不过十几岁啊,一脸和善微笑的他比恶魔还可怕。

“后来我辗转认识了高兵,并学到了影术,你应该知道本来他们只传授族人,但是族长说我的眼睛里充满了­阴­影,他能感觉到我身上和界罗一样的气息,我是练习这个术的最佳人选,他瞒着所有族人传授了我影术。”说着他站了起来,打开大门,李多被他的一群手下抓了进来,而且居然还有高兵和他儿子。

“你是个记者吧,很可惜明天报纸上就要刊登你的死讯了。你们以为背着我?其实我全都知道,高兵的一举一动我都了解。我像看小丑一样观察你们的表演。不过我腻味了,现在你们会作为完成这个四尸楼的最后祭品。”说着他对手下一指,我也立刻被捆了起来。我们四人被带到地下室,地下室是个巨大的正方形,在四个角落各有四个雕像。

“这里死了很多人,这个地下室就是原来被烧掉的居民区的旧址,但是死的人多反而更可以利用。把你们四个的灵魂永久地镇在这里,所有入住这栋楼的人他们的命相与运气都会向中间的我涌来,我会成为这世界最富贵最有权势的人。哈哈哈哈!”金博名有点疯狂了,他站在空旷的地下室举起双手高喊。他的手下也呆呆地看着他。

第十六夜 影噬(9)

高兵愤怒地喊道:“你疯了是不是?你逼我用界罗杀人也就算了,难道你真想害死那么多人?四尸楼的后害谁也不知道,不过是族里的传说而已,你居然当真?”

我转问高兵:“他到底想把我们怎么样?”高兵恐惧地说:“他会在影子中直接让界罗出来吃掉我们的影子,我们会像活死人一样,没有知觉但又不会死,然后在这里慢慢烂掉,灵魂也永远驻守在这里。”

“没错。你们很快就会看到界罗了,很难得呢,上古的神兽。”金博名说得很得意。

“你不是也可以控制界罗么?”我问在我旁边的高兵,高兵黯然道:“我不过是控制界罗的一部分,真正能完全驱使它的人我们族里从来没有过,传说只有连灵魂都黑暗的人才会完全和他相通并驱使它。”金博名果然完全疯掉了。我又看了看李多,她却依旧笑着,也不说话,我心里觉得有点内疚,把她也拖了进来。

地下室亮起了强光,金博名在地上投出一道长长的黑影。他从怀里拿出一支类似草药的东西,在灯光下照得透明,叶子很多,每片叶子都是椭圆形。

“影木。”高兵脱口而出。金博名对手下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下去,接着走到高兵面前。

“对,是影木,是界罗最喜欢的食物。不过就算是你也没见过界罗的全貌吧,今天你们真有眼福呢。”说着他居然自己把影木吞了下去。金博名的喉结上下翻滚了一下。紧接着他抱着头开始剧烈地喘息,然后是高声号叫,折腾了好一阵子,他躺在地上不动了。我以为他死了,却发现他的影子在变形,慢慢地扩散开,越来越大,地下室差不多有半个足球场那么大,他的影子几乎快有一半了。

影子停止扩散,但中间开始有东西浮了起来,先是个黑­色­的角,巨大的身躯也开始慢慢出来,它的脊背上长了一对类似蝙蝠的­肉­翅,长长的躯­干­几乎有六七米长,头部很大,但似乎没有眼睛,只有一双大嘴,四肢短小,全身漆黑的。这时候李多忽然站了起来。她居然挣脱了绳索,但界罗已经开始向我们慢慢靠拢了。金博名依旧倒在地上,动也不动。

李多的手上也多了束草,但和影木不一样,它几乎和普通的草药没什么两样,有点像金钱草。她马上解开了我们的绳子。

“这是洞冥草。”李多似乎看出了我的疑问。高兵的儿子现在已经昏迷了,透析每过8小时就要更换盐水,要不然一样会中毒。高兵看到李多的草药,也惊讶道:“你怎么会有洞冥草?”李多笑而不答,反转过来拿着草对着界罗,界罗忽然不动了,难道它害怕洞冥草?

“洞冥草是圣草,只要折断就能发光,食用后可以见鬼神,界罗是靠­阴­影活着的,自然很害怕,不过这个还不足以对付它。”李多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果然界罗又开始向我们靠近,虽然比刚才慢,但地上的影子越来越近了。

“我知道,需要在他吞噬影子的时候,被吞噬的人吃下折断的洞冥草是吧?”高兵忽然夺过洞冥草折断后吞了下去。

李多来不及阻止他,高兵哭着看了看儿子,他抱起儿子交给我:“我罪孽太深,这种杀人术也不该再流传下去,还好我儿子与它无关,他明天手术,问起我就说我去远行了。别告诉他我是个杀过人的罪人。这是我唯一的要求。”我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但什么也说不出来,李多也站在我身后无语。

界罗脚底的­阴­影离我们很近了,高兵猛地扑过去,忽然金博名爬了起来,死死抱住高兵的腿,他的脸变得好可怕,皮肤全变成黑­色­了,也说不出话,只是死死拖住高兵。高兵奋力把金博名拉开,我们想过去帮忙,高兵把手一挥:“别过来!记住照顾我儿子!”说完朝界罗冲过去。

高兵很快融了进去。但界罗似乎没有反应,可是没过多久它不动了,身体的中心开始有光­射­出来,接着整个躯­干­开始龟裂,所有的影子像被撕烂了到处都是,最后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们走过去看看金博名,他圆睁着眼睛,牙齿咬着嘴­唇­,全身乌黑断气多时了。高兵的尸体也在旁边,不过他走得很安详,没有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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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夜 影噬(10)

高兵的儿子情况也不好,打开门,金博名的狗腿子好对付,我用镜妖让他们看了出好戏。

还好时间不长,医生手忙脚乱地换过盐水。过了一会儿他醒了,看见我们很开心,他告诉我们下午我们走后自己被一群人带走了,接着父亲也被抓了起来,后来自己晕过去了。虽然他再三询问高兵的去向,我们只好瞒着他,说高兵去为他买术后喜欢的食物去了,他相信了,又睡了过去。我和李多走出了病房。

李多走在我前面,看着她的背影,我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所知道的东西超过了你这个年纪和身份的范畴啊。”

李多摸了摸耳环,把手别到身后:“其实我早认识你了。你是纪颜哥哥最要好的朋友吧?”她居然认识纪颜?

“好吧,我重新介绍一下自己,李多,大四学生,在我的未婚夫的影响下也喜欢研究中国民风民俗和神话传说。”

“等等。”我做了个打断的手势,“你说谁是你未婚夫?”

她噘着小嘴说:“难道纪颜哥哥没告诉你?我是他未婚妻啊。”我听完几乎笑晕过去,那个呆子不是号称对女人没兴趣么?居然还有个未婚妻,而且从来没听他提起啊。

李多没注意我的表情,接着说:“其实我是靠纪颜哥哥资助才上大学的,我很喜欢他啊,但他总说我太小了,我问他什么时候娶我,他总说以后以后,后来他又说毕业再说,那你说我不是他未婚妻是什么?”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样子,我真的忍不住了。

“算了。看来那些知识都是纪颜教你的了?我不和你争你的身份,下个月纪颜回来,等他来了你们好好说清楚吧。”

“是啊,纪颜哥哥交代我,在暗处看着你,他说你容易出事,虽然有镜妖,但还是不放心,果然还是差点送命了。不过我找你的时候没告诉你,怕你不相信我。”纪颜果然考虑周到啊,可惜居然还让个女孩来保护我。

我和李多谈了谈,她告诉我她不知道自己亲生父母是谁,自己在小的时候就是纪颜父母帮助长大的,后来纪颜父母去世,自然这个责任又交给了纪颜。原来是这样,有这么漂亮的未婚妻,难怪他对其他人没兴趣了。

第二天做手术,高兵的儿子死活不肯进去,说不看到爸爸绝不做,医生也没办法,想给他打镇静剂,可他居然把针头拔了出来,一边哭一边喊爸爸。

“我来吧。”我让医生们都出去。镜妖听了我的指示进入了那孩子,孩子先是呆了一下,随即抱着我:“爸爸,你终于来了啊。”

“嗯,我会在外面等你,爸爸相信你能坚强地做完手术的。”孩子听完乖乖地躺在床上,我则叫医生进来,他们有点惊讶,刚才还那么固执的孩子现在乖巧地躺在床上。在进手术间的时候我朝他竖了竖大拇指,他也回敬了一个。

“你让他看到幻觉了吧,把你当他爸爸了。”李多在旁边问。

我点点头,作为高兵的最后一个要求,我没理由不尽力完成,至于以后怎样,到时候再说吧。走出医院的时候,发现阳光特别灿烂,身后的影子还在,不过,影子始终只能跟在人后面,只要心中别被黑暗占领,自己也不会被影子吞噬的。李多笑着望着我:“看来纪颜哥哥说的没错呢。”

“他说我什么?”我也笑着反问。

“他说你很善良,和你在一起,本来­性­格沉默的他也会很开心。”看着这个活泼的女孩,我总觉得她的相貌很熟悉,似曾相识,但却想不起来,或许是我太多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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