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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206.一个岛在另一个岛中 > 2蚊子

2蚊子

七月是夏虫最猖狂的时节,蓬山岛四周环海,蚊蚋尤多。

一间宿舍中要找百余只蚊虫实在容易得很。蚊帐里每夜也会飞进三五只,能听到嗡嗡的叫声,却捉不住。被叮了,痒得心烦。天气本就闷热难眠,被蚊子一闹,更加难以入睡。打开手机的闪光灯搜索,蚊子灵敏的很,难以难捉到它们。有时运气好,碰巧发现有一只停在蚊帐角落,伸手要打时,蚊子身手敏捷,不及触到,又飞走了。关了手机闭眼刚要睡,蚊子却又折回来叮咬。如此反复折腾,常常一夜抓狂,直到天将放亮,才勉强睡一觉。第二天­精­神萎靡,没力气起床,只好逃课。

为驱赶蚊虫,206买来一盒蚊香,点起来烟火缭绕的,蚊子被熏晕,纷纷堕落在地。虞文怕它们死得不彻底,又挨个儿捻。一边感叹:“蓬山岛真是岛城,蚊子的人丁也格外兴旺呢”。

话音刚落,向远立即反驳他:“不一样,人丁兴旺是说家里男孩多,这些咬人的蚊子都是母的。”

“母的就不要点蚊香熏她们了,还是怜香惜玉一点。”施朗躺在蚊帐里,捂着鼻子说,“太呛了。”

“顾不得惜玉了,我们点上香,向佛祖祷告不要再被蚊子叮,灭了就不灵了。”虞文说。

“你这样在佛祖面前杀生,佛祖是不会原谅你的。”施朗说。

一直躺在床上看电子书的庄帆终于开口,接着施朗的话说:“不会的,不会的,我已经原谅你了。”言下之意,他便是佛祖。

施朗、虞文一人挠他三把。

结束了吗?

不算太难熬啊——题记

行李在经济广场打包向家乡邮递,宿舍里碎啤酒瓶屑已铺成狼藉,忧伤的太平洋夏季风吹得人泪如雨下,流着泪的同学一批又一批走向校外。公交车的汽笛声也仿佛在呜咽,车上的人拼命挥手,向着车下冲自己挥手的人。再见了,朋友!再见了,兄弟!再见了,曾经的恋人!再见了,挥洒过青春的园地!十年之后,二十年之后,我们会在哪里见面,我们会是什么样子?

“这些毕业生真是有福啊,看那几个MM哭得,抱着他不肯放手呢。”庄帆久久望着窗外,时不时感慨一句。

“确实有福啊,他们不必准备期末考试了,我们还要被考三年。啊!这是什么怪题目,怎么连问号也找不到。庄帆你给我讲讲这道题怎么做吧!”

虞文、庄帆因多睡了一会儿懒觉,去自习室时发现已经人满为患,只好回宿舍自习。当他们回来的时候,更懒的施朗刚刚起床。庄帆、虞文正在悔恨自己太懒,更懒的人却拎着书包去自习了,施朗不愁没有座位。

因为昨晚发生了这样的对话:

施朗一边脱鞋准备上床,一边手机不停地响铃。

“宝贝儿,不行。快要期末考试了,我要复习,不能陪你。好!明天陪你上自习,你要早起去给我占座,占个靠窗凉快的座位。”

刚挂断,脱下一只袜子,手机又一次响铃。

“亲爱的,不行。明天我要上自习。占座?我已经有座了,后天陪你,一定,一定!谁也不陪,只陪你。”

挂断,脱下另一只袜子,手机再次响铃。

“小猪。不行,我要复习,没时间了,后天也要复习,快要考试了。明天晚上一起吃饭吧,一定!一定。”

挂断,关机。“太烦了。”

施朗正要出门洗漱,却被三只流着口水的饿狼扑倒在桌子上。

“浪费国家资源啊,”三狼齐声高呼,“你没时间,让给我们啊。”施朗被按在底下,边叫喊边笑着说:“别挠我,别挠我,想要的话这三个女生你们全拿去吧!”

在宿舍中自习,没有学习气氛,效率极低。好处是足够自由,桌前坐得累了就去床上躺着;躺得累了再下床坐着,不必担心吵到别人,只需担心自己不要在看书时睡入梦乡。有时书早已看不进去了,但一想到考试可能挂科又实在舍不得丢下,抱在怀里又看不进去。痛苦之状溢于言表。

这次期末考试依旧像上学期那样。复印小抄装进口袋,用铅笔把知识点抄在考场的桌子上,用钢笔写在手心中。令人鼓舞的是我们又发明了两项作弊新技巧。第一、发试卷的时候偷偷扔一张到窗外,窗外早有外学院的同学接应,飞速捡起试卷奔到网吧,百度答案,再用飞信发到每个人的手机上。第二、我们发展了几位监考老师作为我党的地下工作人员,他们的职责是帮助我们监督学校的巡考人员,巡考到来就提醒我们“等一会再抄”。

头发很长的同学还可以把小抄藏在浓密的长发中。短发男生恨不能及,没有办法在几天内长成长发。

当然也有部分监考老师是“反人民”的坏分子。其残忍程度可与八国联军比肩,我们稍有异动,就要被没收小抄,没收试卷,答题纸上划0分,当众挨骂:“作弊比偷窥更可耻!”然后上报学校,记过处分,通报批评,处分记入档案,永远不得消除。这样的老师很招人恨,我们恨不能学习岳飞,“壮士饥餐他的­肉­,笑谈渴饮他的血,待考完,拖他进厕所,坑里撅”。

206四人十分小心,每一科都小心翼翼地作弊,每一科都巧合地顺利过关。堪堪挨到下周一,考完最后一门,大家像历过了九九八十一难,走出考场欢呼雀跃,心情像火箭一样快意。回到宿舍撒欢,你拧我,我捶你。

虞文打断大家说:“明天有贵客到来,庄帆、施朗、向远,借你们一天时间,帮我陪贵客。后天再回家也不晚。”

“贵客?谁啊?”

施朗神秘地微微一笑:“我知道是谁了。我不说,让他自己说。”

庄帆、向远又问:“到底是谁啊?”

“小方。”虞文说。

神仙眷侣

人,可以长生不老吗?可以!在初恋情人的心中!——题记

小方从浙江回青州可以乘火车也可以走水路,今年暑假她选择乘船,从钱塘江经东海、黄海到蓬山岛,逗留一天一夜,再跟虞文一起乘轮渡去青岛转火车。浙大期末考试早已结束,小方在学校多住了几天,等虞文一起考完方才启程。算准时间,虞文考完最后一科的第二天上午来到。

前一夜206开卧谈会商议猜测了一个晚上,猜测小方长什么样子,商议第二天去哪里吃饭。实在想不到合适的馆子,之前去过的馆子都已经吃腻了,觉得不够特­色­;没去过的却又担心不好吃。直商量到下半夜终于决定去金汉斯吃自助餐,虞文本来说“我请”,但期末资金紧张,口袋中没有余粮,只好让那三位自费十五他请二十,算是请一半。

第二天大家早早去金汉斯占了位置,专等虞文每天念叨的那位神仙姐姐凌风而至。因与何旭交情甚笃,也为了在一定程度上打压王梦梦的光辉,虞文邀请何旭一同前往。

蓬山岛金汉斯坐落在步行街的最繁华地段,装修富丽堂皇。206选一个靠玻璃窗的雅座,坐在这里看着窗外步行街的行人,很有“电影中”的感觉。

小方的船十点到岸,虞文早早去轮渡迎接,来到步行街时已近中午十二点。当小方与虞文携手走进金汉斯的那一刻,仿佛一道七­色­光照进大厅,人们惊叹是自然造就了她的美丽,有她在身旁绝不会想到什么旅游,因为只要转头看她一眼,万水千山的名胜都会在瞬间黯然失­色­,鬼斧神工的美景也立即显得平平无奇。所有的诗人都想把自己最得意的手稿拿给她看,供她一乐,哪怕她笑一笑,从此八百里的烽火成为虚设,天下诸侯不再相信朝廷。只要能看她一笑也就足够了。

看到小方与虞文的恩爱,何旭露出一丝复杂的微笑。他一定会想起三年前的那一幕,那是高二暑假前的一节体育课,王梦梦穿了一件粉白的T恤,七分袖。当时的何旭并不知道那是美特斯邦威的新款,他只觉得好看。体育课三班五班一起上,每周一节,何旭能名正言顺地跟王梦梦呆在一起——一个­操­场中。有时三班班主任会剥削掉何旭的体育课改上英语,何旭在教室里把心思飞到­操­场上。有时五班的班主任剥夺王梦梦的体育课改上数学,何旭就在­操­场上把眼睛扎进五班的窗户。什么也没发生,那一节体育课王梦梦只是穿了一件七分袖的白T恤,在何旭的心中留下一个美好的印象,久久地感叹她的美丽。什么也没发生。

眼前的小方也穿着一件白T恤,剪着遮不住耳朵的短发,就像《蓝­色­大门》中桂纶镁的形象。

“大家好!”小方打招呼坐下来,“给我介绍一下吧,虞文。”

虞文介绍了每个人的名字,又概括每个人的­性­格特征。“这是施朗,是个花花公子,所有的女生都需要提防他。”

小方微笑着点点头:“我会的。”

服务员送上烤­肉­,虞文低头吃­肉­。庄帆、向远、施朗见了美女,意乱神迷欲罢不能,本着“朋友妻,不客气”的原则,趁虞文吃­肉­之机,纷纷绞尽脑汁,没话找话地跟小方说话。

小方很大方,举止谈吐颇有贵妃风范,又不避俚俗随便开一些男女玩笑,毫不忸怩。大家把话题控制在谑而不虐的范围内。苛求完美的何旭也跟着戏耍,说了许多玩笑话。大家打趣虞文,拿来六瓶葡萄酒要灌倒他。虞文耍赖不喝,大家一致再灌,说“自助餐剩下要罚款的”,闹到下午,兴尽而回。

《206志》记录了几十次聚餐,中有许多类似这样的句子:

“某某小子喝醉出洋相,上完厕所忘了提裤子。”

“这糖醋里脊是糖醋的,还是盐腌的?”

“今天居然四个人都没带钱?!”

“这个生日过的啊,到底是给我过还是给他过啊?为什么我感觉他才是主角?”

唯独这次十分圆满,不是*大师说的“圆满”,是真正的,每个人都觉得圆满。 txt小说上传分享

大一暑假1

暑假小方去了临淄子乌村的外公家,打来电话邀虞文也去同住几天——题记

虞文本想坐火车,但临淄区2007年撤销了火车站,只好改乘长途客车。青州到临淄的长途客车破旧局促,满员之后司机又在两排座位中间加补了五个马扎,使得上车下车都没了落脚处。战国时晏婴对楚王夸赞说临淄城中“比肩接踵,挥汗如鱼”,现在未到临淄,虞文已现在去临淄的路上体验了一把。酷暑出行的确是件熬人的事情啊。

途中经过一个收费站,司机叮嘱坐马扎的乘客:“快低下头,使劲低头。被他们逮住,一个2000!”他的意思是超载一个人,他会被罚款2000。

所幸马扎乘客的脖子足够柔软,低下头湮没在人堆中,未被收费站工作人员察觉。

临淄长途站下车转乘公交到皇城镇。据说春秋战国时齐国都城中心不在现今临淄市中,而正在这里,故名“皇城”。

“你哪下?”公交司机问虞文。跑乡镇的公交不像市区里严谨得每站停车,而是司机不停地问“哪里下”,随便你哪儿下车,他就哪儿停,没人下车就直奔终点。

“皇城镇,子乌村。“虞文说。

“过去了!妈的,你怎么不早说?!“司机猛地刹车。

“不停村南头村。去村北头,有三颗老槐树的那里。”虞文急忙解释。

“不早说!妈的!叫我刹车了,前边就是!”司机边抱怨边边慢慢把车启动。

子乌村北头有三颗高寿的老槐树。小方说它们比村里最老的老人还要老。

“是三棵加一起的年龄还是……”

“每一棵!”

“那每一棵得有一百多岁吧。“

盛夏正午,烈日灼人。虞文下车的时候小方已经在槐树下的树荫中等候了,揪了两根茅悠草拈在手里玩弄。两人见面,手拉着手赞叹古树。

“瘦骨嶙峋的呢。”

“树­干­都枯了,树皮也像­鸡­皮一样。”

“三棵老树长在一起,不知道那两棵是夫妻,哪一棵是第三者?”

两人一边赞美,一边顺着槐树下的道路向小方外公家走去。

“我们不应该这样嘲笑老树前辈的。”

“我的心里也有点内疚了呢。”

小方的外公是当年下乡的知青,后来娶了媳­妇­,放弃进城的机会,在子乌村定居下来了。流年似水,外孙女也有了男朋友,外公十分感慨,见到虞文,第一句话说:“小伙子,咱爷俩都是外边来的。”又指着小方,“妮子也是。”

三个外来者点起柴禾,燃起炊烟。

吃过午饭,虞文说早上为赶车起得太早,中午要补一觉。小方说:“我也睡,下晌睡饱了,晚上去小树林捉仙甲。”

“仙甲是什么?”虞文问。

“蝉的幼虫。”

“­干­吗要晚上?晚上看不到,怎么捉?“

“见识真短!仙甲要晚上才往外爬。“小方说。

虞文一觉睡到了晚上,若不是被一阵吵闹声惊醒,他不知还要睡多久。醒来听到东邻院中沸反盈天,好像有许多人在开大会,又像是举行宗教仪式。虞文好奇地到东邻门口观看,小方已经在那里站着了。

“小方,你怎么也成鲁迅笔下的看客了?“

小方听虞文嘲弄自己,白他一眼,扭头要回。虞文忙把小方拉回面前,挡在她的身后,两只手按住她的手,趴在耳边轻轻地说:“看客有什么?鲁迅若不当看客,他也写不出那看客形象来。”小方轻轻一笑。

“他家怎么了?”

“好像是他家孩子不旺相。”小方说。

“哦!不旺相,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就是生病了。”

“生病怎么不去医院?”

“我哪知道,你自己看啊。”

虞文向院中看去。院子打扫的一尘不染,三间北房整整齐齐的闭着门,门前摆一张矮桌,桌上摆满瓜果点心,一只香炉,炉中落满了香灰。桌前跪着一个老­妇­、一个少­妇­,都膝下垫着坐垫,不住地磕头祝祷。周围男女老少二三十人,嘁嘁喳喳,彼此谈论,每个人都俱神情严肃,全无嬉闹说笑之­色­,仿佛在办一件正经事。

虞文抓住小方的手,轻轻的说:“好像《西门豹》里的祭河神。倘若现在还有河神祭祀,说不定会把你抓去沉入河底,给河神作小,那就太悲惨了。”

“抓我做什么?他们只捉最漂亮的那一个。”

“正因为只抓最漂亮的一个!”

小方忍不住笑一声,瞥眼看虞文,正遇到他的满脸坏笑,为示与坏人划清界限,小方故意甩开手不理他。虞文又把她的手拉过来,攥在手里。

那老太一边磕头一边口中祈祷:“你们家儿子身上有锁子,有两个东西跟着他。我请请神来给他解开。张老仙师,孙悟空,李大天王,赵公明财神爷保佑!西天王母,南海菩萨,北海龙王,龙王娘娘,东海八仙保佑!灶王爷,灶王­奶­­奶­,土地爷,土地­奶­­奶­,关帝爷,关帝­奶­­奶­保佑。“

虞文又贫嘴说:“这个神仙会好大啊!还都一对一对的。果然嫁­鸡­随­鸡­,说不定以后我成了神仙,小方你也能做个神仙­奶­­奶­呢。”

那老太继续祈祷:“所有神仙,阎王爷,夜叉,雷公电母,佛祖,玉皇大帝,太上老君,姜子牙太公,沙和尚,猪八戒,还有毛主席,周总理,朱老总,全都保佑。”

朱、毛、周这些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同迷信做了一辈子斗争,现在却也被当成了迷信,不知他们听了,会作何感想。

老­妇­祷毕,又行了一套繁琐的仪式,外人也看不懂做什么。只见她燃起黄纸,烧了一沓,又烧一沓,又燃着三张,在少­妇­头上转三圈,口中念念有词,声音很低,听不清说什么。

仪式行毕,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人们看得腻了,陆续散去。小方虞文也要回家,突听一个男人大喊:“不行了!被烟一熏,孩子连气也不喘了!”众人大惊,立即叫送医院,又有人打120,又有人打119的。那少­妇­猛的哭了,老­妇­却置若罔闻,仿佛周围的事情与她全无关系,只是烧纸祷告。

“我第一次来农村,太长见识了,还有这样的事情?!“

“城里也有,你没见罢了。“小方说。

东邻锁门,一家人去了医院。虞文小方也随着众人各归各处,一边走一边还嘲笑那老太。“大概是他法力道行尚浅,斗不过那邪祟,反而让邪祟锻炼了队伍,扩充了实力,反而把那孩子伤的更重了。”

暑假的夜

“子乌村大多姓什么?姓乌吗?”

静谧的夜,虞文跟着小方在村北的小树林中摸摸索索,两人一边走一边扯闲话。夜风吹来,甚是凉爽。

“李。”小方说。

“那你为什么会姓乔?”虞文问完,随即自己回答,“对了,这是你外公家。”

“而且我外公姓王。”

“汪?是汪­精­卫的汪吗?”

“西楚霸王的王。”

“对不起。外公,原谅我,我竟然由你联想到汪­精­卫。”

“他不会原谅你的。”

“不,他已经原谅我了。因为我已经不内疚了。”

“那只是你自己没心没肺罢了。”

“我的心肺都被你摘走了。”虞文说。

“说的我好像厉鬼一样。”

“大晚上的,不要说鬼。虽然我的理­性­不相信世上有鬼,但我的理­性­从来没有一次战胜感­性­。”

两人一边信口乱扯一边亮着手电筒,树上地下地搜寻。手中拿着超市购物袋,封住口,把捉到的仙甲放进袋子里。

虞文今晚捉到第一只仙甲,也是平生第一次近距离接触仙甲,好奇地放在手里端详了半天。仙甲浑身土黄|­色­的硬壳,不知道是不是在泥土中呆得太久的缘故,头前两只大爪子,一爪一爪的,行动迟缓。每晚从地下钻出来爬上树去,慢慢将硬壳脱下,圆脑袋伸展变成长脑袋,两只翅膀打开。初脱壳时浑身|­乳­白­色­,很­嫩­。过十多分钟便发硬变黑,翅膀也变硬,飞到树上,成了蝉。

两人在树­干­上抓到许多刚脱完壳还是|­乳­白­色­的­嫩­知了。小方说:“这种­嫩­的,炸了最好吃。”

“怪不忍心的,像个小孩子,就要被炸掉了。”虞文说。

“现在的东西什么不都是趁­嫩­吃。养猪场的小猪,超市中的羊羔­肉­,还有毛培的房子,IPO的股票,甚至追女生都不等人家长大。”

虞文惊讶万分:“半年不见,你的思想竟已­精­深到如此境地了,佩服佩服,果然朽木可雕。”两人边捉边扯,渐渐走近密林深处。虞文忽然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小方。这个树林离村庄有多远?”

“两三里路吧。怎么?”

“晚上很少有人来吧?”

“这么晚了。很少有人。“

“嗯,那跟在我们身后的脚步声,会是什么东西?”

此言一出,气氛顿时紧张。小方拿手电筒回头照一圈。只有茂盛的树枝,在灯光照耀下现出斑驳的怪影,虽然­阴­森,但怪影不会发出脚步声。小方又转回身,恶狠狠瞪虞文一眼。

“虞文!我警告你!现在不许跟我这样开玩笑。”

“嘘。你仔细听,真的有东西在后面。”虞文不顾小方的瞪,坚信自己的听力。

两人放轻脚步又向前走了七八步。

“我好像也听到脚步声了。”小方忽然颤抖着声音说道,“虞文,怎么办?”

虞文神­色­凝重,轻声说:“不要怕,待我说两句黑话。”说着猛地一转身,放声哈哈哈大笑三声,给自己壮一壮胆子。高声喊道:“在下华山派掌门虞不群。携拙荆行经贵地,只为捉几只仙甲,绝无冒犯之意。敢问阁下是哪路高手?可否现身相见?”

树林中只有风声。小方轻声发问:“你什么时候作的掌门?”

虞文高声呼喝:“阁下若不现身,那就莫怪我的葵花宝典出手无情啦!”呼喝声中微有颤抖。

“我听说过狼喜欢跟踪人……“小方弱弱的说。

“你快跑!一个人够一只狼吃了。虽然我很瘦。”虞文双腿颤抖站立不稳,却还要装出英雄的样子。

”没用的,狼是群体觅食的。有一只,后面一定跟着一群。”

“小方。对不起,我爱你!”虞文眼泪簌簌地落下,“如果我们今天都会死,就让我多说一次爱你。”虞文将小方紧紧抱住,放声呼喊,不知道是由于深爱还是害怕。“请原谅我以前说的太少,我爱你。小方,对不起,我爱你!”

这时,像所有滥俗的爱情电影一样,打破气氛的第三者出现了。

“小方姐姐,是你哦?!你咋和个神经病在一块儿?”旁边密林中走出一个人,五短身材,深­色­迷彩服,说着山东土话,拿一个手电筒向前晃悠晃悠的照。迷彩服在树林中难以辨认,深­色­在黑夜中难以辨认,是以在黑夜的树林中,他将两者结合,隐匿工作做到近乎完美。

“你谁啊?“小方听对方的口气应该是熟人,但惊吓之余已经丧失了冷静辨别的能力,虞文把手电筒开到最亮,直照来着那人的脸。

“神经病,你别耀俺眼!你跟俺小方姐什么关系?来这里是不是要发坏?”

“蜗螺油子,是你哦!”小方猛地记起什么。

眼前这人正是蜗螺油子。蜗螺油子不是日本名字,而是外号。因为此人小时候每天两条黄黄的浓鼻涕流到嘴­唇­边,仿佛鼻壳中爬出来两条蜗牛。人送外号“蜗螺油子”——临淄方言,蜗牛的意思。

小学寒暑假小方常来外公家,年龄相仿的玩伴许多,蜗螺油子是其中一个最忠诚的,他每天都缠着小方,而总被她斥作“太脏”。被斥之后蜗螺油子丝毫不恼,依旧忠贞不二的维护他的小方姐的利益。时常会发生这样的对话。

蜗螺油子:“小方姐,我刚刚编了个草兔,送给你玩吧。”

小方:“啊——蜗螺油子,你的鼻涕好脏啊。”

村中随便哪一个男孩:“疯妮儿,你今天穿的真跟疯子似的啊。”

蜗螺油子:“你敢笑话俺小方姐?!”

村中随便哪一个男孩:“关你什么事?蜗螺油子,你要多管闲事吗?哦?你打我­干­嘛?要打架吗?”

蜗螺油子:“小方姐,那人被俺打跑了。”气喘吁吁的,脸上带着轻微的血迹。

小方:“啊——蜗螺油子,你的鼻涕好脏啊。”

由此可见蜗螺油子的憨厚淳朴。并非子乌村民风淳朴,跟所有农村一样,送走闺女再生一个儿子,娶了媳­妇­赶跑父母,众兄弟为争遗产打破头之类的事情,子乌村中比比皆是。

蜗螺油子从小考试分数极低,初中未毕业被学校强行推荐去了中专技校。毕业后到临淄城中打了三年工,在技校学的技能全没用到,三年打工,只勉强挣得吃喝,余粮一点剩不下。三年后,家中父母说给他要娶媳­妇­,蜗螺油子便又回到子午村。

“蜗螺油子,你来­干­啥啊?怎么只跟在我们身后,也不出声,要吓死我们?”几年不见,第一次见面,小方依旧保持着小时候的斥责语气。

“不是吓你,我没寻思是你,只看到了这个­精­神病。”蜗螺油子指着虞文说,“你看他一会儿树上地下的摸索,一会儿大步流行地走,哈没声的【方言‘忽然’的意思】又停下来站着不动,俺看着就像偷树的,待这儿选哪颗树长得壮实。俺想跟住他,待晌儿逮住他。不寻思他刚才又吆喝什么葵花宝典,俺这才知道他是­精­神病。你怎么跟他在一块啊?小方姐。”

“我来逮仙甲的!什么偷树,又不是你家的,你­干­嘛大晚上跑这里来看树啊?”

“咦,怎么不是?这树就是俺家自个儿种的。“

此时虞文心中惧意大消,弱弱的问蜗螺油子:“你这里没有狼吧?”

“狼?­精­神病想象力就是丰富,要是有狼就好了,逮住一只能卖出半年的粮食钱来。”

虞文虽连连被骂­精­神病,但确定了环境的安全得足偿失,也就不再计较。两人与小波攀谈一阵,说刚才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心中如何害怕。蜗螺油子一点不觉愧疚,反而乐的哈哈大笑。

同桌的你

无论与现实多么相像的小说也都是谎言,无论多么诚恳的小说家也都在讲着故事——题记

大一下学期庄帆玩腻了扑克,不再外出打牌而恋上了宿舍的床铺。

庄帆对床的钟爱正如世人对地位的态度——想上,上去了不肯下来,除非被迫。

能够迫使庄帆下床的因素只有吃饭、如厕,206不曾发现第三个。直到大二开学一周后,新生报到。化工学院大二学生被安排迎接新生。看着一队队的新生睁着无辜的大眼走进蓬山大学的校门,施朗想到的是一首老歌:“九妹,九妹,漂亮的妹妹。”向远则不断地叹惋:“又有一批傻孩子被骗了,又一批。”虞文从新生的脸上看到了自己一年前的表情,惊叹:“我也曾经这样纯真吗?大学到底是怎样强力的染坊啊。”然而庄帆却全不理会,只是躺在宿舍床上,任由班长、阮老师催促:“出去迎接新生!”

不理睬,庄帆只把他们当做不存在,定力之强超凡入圣。206赞誉他:“床上功夫了得!”

新生报到完毕后军训开始,恰在这天高温也适时地开始了。军训第一天中午暑气之酷,令人怀疑是否有一位神力的烤地瓜大叔把蓬山岛当做地瓜扔进火炉中烤了起来?

抱怨炎热之余206看到一排一排的新生站着­操­场上,后背的汗水将迷彩服浸透,想到他们一定比自己更加痛苦,心中暗爽,甚至隐隐然盼望着“天气更热一点也是可以的嘛”。但心底的善良随即扑灭了这个邪恶的念头,“还是凉快一些吧,他们好我们也好”。

欣赏别人的痛苦虽是人之初的欲望,却是恶欲,还是不要存有的好。

忽然庄帆手机响铃,传来一个悦耳的女声:“我现在你宿舍楼下,你能猜到我是谁吗?”

庄帆凭着记忆把电话本中所有可能的女生名字逐个尝试一遍,对方均说:“不对”。仿佛要打开一把锁,却忘记了用哪把钥匙,把手中的所有钥匙全试一遍,无一可用,庄帆不禁急躁。

虞文说:“笨!打开窗户看看啊。”但是庄帆懒得下床,只好继续猜测。

“你真不知道?那我唱一首歌吧,看你能不能记起我。”那端女生说。

庄帆听她说要唱歌便打开手机的扩音让室友一起欣赏。

“明天你是否会想起,昨天你写的日记?明天你是否还惦记,曾经最爱哭的你。”

“莫非!你是?”庄帆听到歌声,猛然从床上坐起,仿佛受了极大地惊吓。

“老师们都已想不起,猜不出问题的你,我也是偶然翻相片,才想起同桌的你。”歌声继续在206飘荡。

“伊琳!”庄帆一声惊呼,“小师妹!你不是去南海了吗?”

“老狼、蔡依林、令狐冲、南海神尼。”施朗、向远、虞文顿时凌乱,不明白这四个人怎么会扯在一起的。随后庄帆做了一件令大家更加凌乱的事情,他下床了!飞速跑到了楼下。

事后206得知这位“同桌的你”姓伊名琳,初中时与庄帆同桌两年。那时《笑傲江湖》正在热播,庄帆给她取一外号“伊琳小师妹”,伊琳欣然接受,从此作了庄帆的小师妹。初中毕业后两人去了不同的高中。高一下学期,伊琳忽又转学到了庄帆所在的高中。

三年高中两人虽不同班却过往甚密。后来庄帆高考失误,留校复习一年。伊琳竟也留了下来,她说:“还没找到想去的学校。”一年后庄帆第二次高考,过一本线,报来蓬山大,伊琳却高考失误,只好再复习一年。

今年6月是伊琳的第三次高考。暑假时庄帆遇到伊琳,问她报哪个大学,伊琳说:“报了海南的一个大学。”庄帆说:“蓬山岛在黄海与南海远隔重洋,地北天南,从此与你音容不见,让我感慨无限。”伊琳笑着说:“不要伤心。不远,不远。”

今天忽然在宿舍楼下见到伊琳,庄帆如在梦中。仔细盘问她很久,方才得知原来今年伊琳也报了蓬山大学,暑假中故意撒谎竟是为了给他惊喜。

206拍手叫好,说:“11月11号你不用过节了。”庄帆却腼腆地笑一笑说:“不是,真不是,如果是初中早就是了,真不是。”

“不是什么?那她­干­嘛从初中追你到大学?”

“巧合了吧。”庄帆微带羞涩。

206哪里肯信?但一时没有证据,难以宣判,只好暂时休庭,静观庄帆日后行动。此后两个周的军训,庄帆一直在祈雨:“新生军训太辛苦,老天,下点雨凉快凉快吧。”虞文反驳他说:“每天中午去给你的伊琳小师妹送一杯滚烫的姜汤,消暑作用大于一场暴雪,这叫人定胜天。“

“姜汤能消暑?”庄帆不解。

“关键在于你送。“

向远Сhā嘴道:“虞文,这次你可说错了。庄帆即便送冰块也不消暑,反而会使小师妹心火旺盛,万一中了暑就不好了。”

庄帆不由分说爬到向远床上将他摁倒。两人互挠一阵。庄帆再次声明:“我跟她真不是,仅仅是同学、同桌。”向远不相信,跟庄帆打赌一只小布丁雪糕,如果以后两人恋爱,庄帆请,不恋,向远请。

后来证明结果:军训结束后,庄帆每天外出自习,因为小师妹总给他占座,然而一年之后大二结束时,两人依旧只是自习。向远只好认栽,买一只小布丁给庄帆,敬佩地说:“定力这么深厚!”

然而这种定力,却是以牺牲床上定力为代价的,无论睡得多熟,一旦接到伊琳的电话,庄帆便立即下床。206终于找到了可以让庄帆下床的第三个因素:小师妹。

趣事

写小说常会有写不下去的苦恼,记《206志》则不会,事情每天都在发生,即便平淡如白开水的一天,人们也有心路历程——题记

暑假下了一场百年不遇的暴雨。开学后206的被褥都已发了霉,枕头上长出了长长地黑毛。向远索­性­从窗户把它扔了出去,当晚去利群买新枕头。半路遇到校工大爷推着垃圾车,里面满是霉黑的枕头。

大二上学期,开了一门《音乐欣赏》选修课。听说音乐老师是个漂亮美眉,化工学院报了一百多个人。虞文也选了,嘴上说:“出于对文艺的热爱。”其实是想一箭双雕。

上了一节课,发现那老师真的很漂亮,而且还可爱。站到讲台上第一句话说:“只听一听,不记笔记,可以!只管做自己的事情,连听也不听,也可以!忙得很,­干­脆不来上课,也可以!我该怎么讲还怎么讲,该讲多少还讲多少,套用酒桌上一句话:我­干­了,你们随意。但是来不来上课,考试分数我肯定不会给一样的。”台下同学纷纷鼓掌。然而角落里一个蓬头垢面衣衫肮脏的女生只是埋头在桌子上不动,仿佛睡着了。对周围发生的事情置若罔闻。

虞文注意到了这个女生,连续几节课,她都只是趴在桌子上不动,不说话也不换衣服,每见他一次,衣服便更脏一层。一次虞文专门坐到那女生的旁边,问:“你为什么不换换衣服,给别人留一个光辉一点的形象啊?难道你宁愿孤单?还是你很丑啊?丑也不要紧,不是有很多人长得丑却很风光吗?”那个人抬起头来,虞文惊讶的发现她竟是一个十足的美女,即便头发凌乱,面孔污秽,其漂亮程度依旧敌得过董洁加周迅的总和。她说:“我宁愿孤单。”随即趴桌子上继续睡觉。到期末《音乐欣赏》考完试,虞文便再也没见过这个人。

上课实在无聊,虞文逃课来到图书馆。大二是大学生活的腹地,虞文已不再是羞涩新生,他的逃课神功也已练到随心所欲的境地,高兴了就上课,高兴了就逃课。今天高兴,所以逃课。

图书馆中有一本《鲁迅小说集》,虞文取来随手翻开,恰是《伤逝》。“我以为将真实说给子君,她便可以毫无顾虑,坚决地毅然前行,一如我们将要同居时那样,但这恐怕是我错误了,她当时的勇敢和无畏是因为爱。”

看到“爱”字,虞文忽然想到了小方,大一开学送她上火车时候的约定。上大学至今,未曾遇到比她更令自己心动的人,不知道以后会不会遇到。虞文希望遇不到,他希望现实如自己希望地那样发生下去。不知道她现在有没有男朋友,她从来没提过,虞文也没问过。

小方也不问他,这已成了默契。

一日施朗从手机报上看到“某地民工向老板讨薪,需每人先挨十个耳光再领薪金”的新闻,义愤填膺的痛骂:“猪狗不如!农民工给你­干­了活,付工资不是应该的嘛?还要打耳光?!”把新闻念给室友,边念边骂。庄帆听了叹气说:“现在世道就是这样,有点小钱的人就会装B,真有钱的人,像比尔盖茨他们,反而很低调。就是那些没太多钱,又有点小钱的人,才他妈装B犯贱。”并感叹说“这世道就是贱人的世道。”

向远听了,心中也很不平。他没有抱怨社会,而是说了一番“我要成功,成功后过富人生活”类似励志演讲的话。向远的心中有创业梦,他一直渴望成就,却没有办法解渴,只是把遇到的事努力做到更好,但更好也不是成就。他不知道走向哪里,始终在雾里徘徊,在徘徊中焦急。

蓬大招勤工俭学学生数名,要求:1.有一年勤工俭学经验。2.大一学生。

人们纷纷议论:大一新生怎么可能有一年经验?招生办工作人员回答:“学校就是这么规定的。不符合要求就不要来。”

后来招聘了五个人,都是因为成绩太差,升不了大二被迫留级至大一的。人们心服口服,说果然符合要求。但后来却发现这五个人都是校长副校长的亲戚。

庄帆见到美女的反应:1.瞥一眼。2.不敢正视。不敢搭理,只当旁边没有这个人。3.浑身僵硬,手足无措。4.胡思乱想一路,时不时撞到树上。5.回到206拿钥匙捅门,半天捅不开。有陌生人从里面开门:“你找谁?”

“这是206吧?”

“对!206。”

“那你肯定错了,这是我的宿舍。”庄帆言之凿凿。

“你住3#楼206?你确定?”

“这是3#楼?哦!我应该去5#楼。走错了!”

但是只对美到一定程度的女生才有这样的反应,对于普通女生,他是可以普通应付的。所以女同学们,如果看到庄帆在你面前不自在,就请相信自己的魅力吧。

牢­骚­

Oh,shit!大学生活还真是无聊啊。我们每天都在因虚度年华而悔恨,因碌碌无为而羞耻,在羞耻与悔恨中,我们继续虚度年华和碌碌无为着——题记

《206志》中常常一连十几页都是“这顿吃了油炸鬼,下顿要吃糖粘糕”之类的废话,没有像样的情节,我前后翻腾,勉强找到一个还算故事的故事,却冗复拖沓,毫无趣味,最后有头无尾,故事不了了之,没法写下去,只好作废。又浪费我几张稿纸。

不过虞文是例外,他从不浪费生命。生活中有许多应酬令人烦恼,有许多人情世故需要顾忌,虞文尽量顾忌,但一旦它们浪费到自己的时间,他就毫不客气地甩手离开,而去做有意义的事。因此令许多人失了面子,感到“被得罪”。虞文逃离虚假的世故,避开无所事事的人群,去读自己的文学、历史,陶醉在自己的幻想中,思念着小方,思考着生命,追求着真理,也放纵自己去玩乐,尝试各种新鲜。

这个周末,虞文看到海报栏的小广告上贴着“招兼职,青岛台东步行街,电脑专卖店发传单”,有心要尝试一下。恰好向远看过了“马云视频”后一直跃跃欲试地要打工创业,苦于没有伙伴,两人一拍即合。给那广告上的中介打电话,电话那端说:“周六周天,一天五十。你们几个人去?”

当时何旭也在206,听说有工作,也要去试一试。

“三个。”

“好,周六早晨七点,南校门集合。”

专卖店的经理是个颐指气使的胖子,像极了《摩登时代》中卓别林的工头。

经理派发给三人每人十斤重的单页。虞文扛不动,被骂得劈头盖脸。向远兢兢业业地派发,却又反复地挑刺,说你怎么把传单发给老头老太?他们绝不会买电脑的;又说你怎么能发给年轻人?他们都已经有电脑了,还会买吗?

何旭认真地做好计划,每小时发多少页,多长时间发完。那经理却总嫌他太慢太慢。何旭很讨厌别人打乱自己的计划,义愤填膺得红着眼睛跟他争论。那经理越争越来劲,整个上午不断地何旭纠缠。“太多能行吗?太少能行吗?”何旭被搅得心烦意乱,更加没心思工作。

一个老店员上前调解,说:“经理说的永远都对!经理怎说,你只管怎做准没错。”又把何旭拉到一边埋怨他说:“吃人饭,受人管。人家是官,你只管服从就是了,错了又不要你负责!”

何旭本已心烦,又听他倚老卖老的数落自己,忍不住发怒。不仅不感谢老店员的教导反而冲口一声大喊,令在门口发传单的虞文、向远也大为吃惊。

“你这是奴­性­思想!是不负责任的表现!天下人人平等,凭什么我就只是服从?”虽然大喊,何旭的眼神是游移的,他的自卑使他猛烈出击,试图保护自己。

那老店员听了张口结舌。满店的顾客不再购物,都扭过头盯着何旭看,仿佛见到了怪物。

大胖经理毫不犹豫的把这位没有奴­性­思想的斗士遣回了老家,虞文、向远当天的工资也险些被罚掉,从此再不带何旭出来打工。

何旭在跑步

我被世界孤独成了这个样子,我把世界孤独成了这个样子——题记

从小受父亲军事化管理,何旭体格强健,作息时间严格。在中学养成的锻炼健身习惯,在大学里依旧保持。大学时间宽裕,何旭把锻炼当作了必修课。蓬大安排的必修课程反而成了行有余力的选修。

军训第一天起,何旭就到东岸­操­场跑步。跑步,不仅为了锻炼身体,同时能够享受“独处”。何须喜欢独处,即便打篮球也喜欢一个人练球而不是跟团队配合。

军训期间顶着烈日“啊啊”喊一整天号子,训练毕臭汗满身,何旭晚上还要跑步,第二天早上还要晨练。室友们十分不解揶揄他是不是要学习王进喜,做个“铁人”。郝伟师讥讽地尤其猛烈:“傻大兵,傻大兵!一喊口号他就听。你比大兵还傻,没人喊口号,自己就去练。孩子,我看你也就刚开学一股热乎劲,看你能跑几天。”

何旭受了讥讽满肚子气愤,跟郝伟师辩驳,阐述强身健体的道理,然而郝伟师完全不讲道理只是顺嘴胡扯。何旭更加气愤却也无可奈何,独自到­操­场跑步,不再理睬他人。

晚上九点到达­操­场,四千加八百。长跑十圈短跑两圈,跑完慢走两圈落落汗,十点半熄灯前回宿舍。这是何旭每天固定不变的安排,无论冬天夏天,风里雨里。蓬大十点半准时熄灯,何旭九点钟准时到­操­场,有时顶着凛冽的西北风;有时迎着瓢沷的雷雨;有时天气温和,­操­场上人流众多,何旭就夹在人群中跑四千加八百;有时天气恶劣,­操­场上一个人也没有,他就独自跑完四千加八百。

有时跑完四千八还想跑,他也会强迫自己停下来。没有理由,他觉得既然计划结束,就不应该继续做了,否则就是破坏计划。

跑完之余何旭常到惠园撑双杠。惠园是东岸­操­场南不远的宿舍楼区。2000年蓬大校园扩建,在这里建了五幢女生专用宿舍:甲楼A、B座,乙楼A、B座,丙楼。取名惠园。寓意蓬大女生贤惠、实惠。

虽然谐音,与朱新礼的汇源没有任何关系。

为促使女生锻炼身体,蓬大特意买来五架上好的双杠安放在惠园甲楼A座门前。然而没有作用,自双杠建成之日,不见一个女生前来锻炼,倒有许多情侣倚在双杠上谈情。

因为长久不用,自然界的风吹雨淋已使双杠披满了红锈。有些不知内情的情侣,倚一下,后背衣服倚一道铁锈。自己看不到,经室友提醒才发现。换下衣服清洗,铁锈洗不净,眼见一件衣服毁掉,心中又气又急,却不知晓铁锈哪里来的。第二天晚上见了男朋友,抱怨这件事情,埋怨他不细心,不懂照顾人。那男生奇怪地说:“咦!我的衣服上也锈了一道,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女生以为他是为了哄自己开心故意编造出相同的遭遇,便骂他撒谎,对自己不够真心。男生只好赌咒发誓,绞尽脑汁地想出千百句甜言蜜语来哄她。边哄边满怀关爱地送她回宿舍,两人行至惠园,舍不得分别,又倚在双杠上,缠绵半天。

有时何旭来到,每架双杠边都有情侣,怕打扰他们,羞于走近,只好远远站着,打量甲楼A座,瞧着A座大门进进出出的女生。有举止娴静的,有粗野的,有素朴自然的,有浓妆艳抹的,有时尚前卫的,有的像洋娃娃;有苗条瘦女,有本不苗条而装苗条的微胖女生。

人世间有百媚千红,他独嗳嗳她那一种。何旭来到不看别人,只因为王梦梦住在甲楼A座。然而不敢经常来,怕被王梦梦觉察太频繁地遇到他。有时感到孤单,想要找个人安慰,就来看一看甲楼A座。甲楼A座仿佛特效药,消沉时来看它一眼,就立刻­精­神焕发;烦躁时来看它一眼,又会心静如水。

今晚运气不错。王梦梦回宿舍的时候正遇到何旭,跟他打个招呼,说:“老乡啊,在等人?”何旭又羞涩又惊喜,不知作何应答,只是“嗯”一声,目送她上楼,而后叹息良久,兴奋地离去。

也有时候等候很久不见王梦梦的身影。看到楼上窗户灯火通明,全都关着窗帘,不知道王梦梦的宿舍是哪一个。何旭的心中会忽然升腾起一种强烈的无奈:为什么一定要喜欢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却无力挣脱这种尴尬?难道人类社会中也存在大自然的暝暝神力?掌控着自己无力得到自由?想到这里他还会联想开去:为什么我一定是我?此生生在这个家庭?为什么我从小的经历是这个样子而不是那样?为什么我要有这样的人生?是谁的安排?他为什么不跟我商量就给我这样的道路?我不想屈服,但却怎样才能改变?还有为什么地球一定会形成而有了地球?为什么宇宙定要存在而名之为宇宙?

忽然眼前一黑,何旭从思绪中惊醒。熄灯了?!何旭急忙往回跑。“可能她晚上没出门。不可能是夜不归宿。”一边跑,一边安慰自己。

杨炮惨遇

闭门厕里蹲,祸从天上来——题记

神圣的8:50在全新的一天降临,庄严的教学楼拉响第一节课下课铃。杨炮迫不及待地飞奔出教室来到厕所蹲坑。

跟许多人一样,杨炮喜欢在早上蹲坑,但由于起得晚吃过饭没来得拉,就要上课。这节课的老师­性­情古怪,每课必然点名,或在第一节,或在第二节不定。所以杨炮早早跑来侯着,等了一节课老师不点名,杨炮心中暗骂:“我辛辛苦苦忍住拉屎的需要来听你点名,却不点。早知道老子第二节课再来。”

终于忍到第一节下课杨炮匆匆如厕。发泄,那种一泻千里的感觉,果然是一种享受。忽然杨炮无意中瞥见旁边塑料门上有一则广告:“同志交友,**。”用荧光笔写的,后缀手机号码。杨炮一阵恶心:“现在的人真是疯狂,同­性­恋居然共公开征友。”正在讥笑,无意中读一遍那手机号15566778899,顿时吓得屎尿齐流。

“这……这怎么是我的手机号?!!这是谁写的,为什么这样害我?”

杨炮的手机号是斗地主中的“连对”。*推出155号段时,为祈祷以后打牌满把连对,特意破血本买了个“绝世好号”。现在出现在“同志交友”的广告中。

杨炮急忙伸手要擦掉。擦一把,字迹花了,显是刚写不久,墨迹未­干­。杨炮想到既然这里有,蓬大的其它厕所也一定全写满了这广告,自己即将被同志们认作同志,追到天涯海角。吓出一身冷汗,急忙起身擦洗广告,结果自己的ρi股忘了擦。

厕所里的拖把被杨炮掇过来按在墙上来回摩擦,这边擦完擦那边,一楼擦完擦二楼。课也逃了,老师点名也顾不上了。

校工大叔见有一个学生义务劳动,又惊又喜,激动地问他叫什么名字,哪个班的,说要告诉学校里,给他开大会表扬。杨炮急火攻心,有意扁他一顿,怕耽误了擦广告的时间,便“饶你老头子一命”,只是尽快把广告毁尸灭迹。或者庆幸能抓到那陷害自己的人,一定打个臭死,以解心头之恨。

擦完四楼正要上五楼,手机响铃,陌生号码来电:“hi!同志交友?”若依杨炮平时的大炮脾气,必会暴跳如雷:“交你妈个头交!”

今天稍微冷静些,心中转一个弯,嘴上冷冷地问:“你从哪里看到这个消息的?”

“嘻嘻,校园网上啊。嘻嘻,还害羞!你~”手机那端传来一个腻腻的男声。

“嗡”一声,杨炮把拖把掼在地下。拖把擦不掉网上的言论啊!换号,杨炮立即决定。随即去移动营业厅买一个新号,回宿舍取出66778899的卡,刚要扔掉,忽然想起前天刚充了100元花费,不用尽太便宜*。便问阿脏:“话费怎样用的快?”

阿脏像往常一样逃课,刚刚从网吧回来。黄豆虫、张良与他一起去网吧,在DOTA中鏖战了许久,仍未决出胜负,故而未归。宿舍里只有阿脏一人,听了杨炮的话,莫名惊诧:“话费用的快?你有钱花不了?拿来我上黄网,一会儿就没了。”

“没用,我包了100M流量。”

阿脏一愣:“大气!那就打长途。”

“我的套餐5分钱一分钟。”

阿脏更楞,一时没了主意,“那!­干­脆把卡给我吧。我总能给你用光。”

“好!”杨炮一口允许,心中暗喜,“正好有人替我顶缸。”

阿脏也很欣喜,不花钱白得一张又能上网又能打长途的卡,美哉美矣。

“卡里有多少钱?”

“一百多呢,尽管用。”杨炮安慰他。

“有钱­干­嘛买新号?’

杨炮讳莫如深,不肯明说。阿脏得了好处,也不再过多追问。

此事暂时息止。究竟杨炮的手机号为什么会被写在厕所墙上?原因复杂,令人始料未及。请看下篇,从头说起。

从头说起 刘大秃

好大一头猪,蓝­色­的皮肤——题记

在宿舍跟郝伟师大吵了一架,何旭到校园中散心。一肚子的怒气,越想越憋屈,真想找个人发泄一下。

走着走着来到西礼堂,听到礼堂内音响嗡嗡,门口挂着大红横幅:“欢迎刘大师莅临我校演讲”。何旭推门进入,远远看到讲台上一个秃顶男人,满身蓝衣,正在振臂高呼:“跟我喊!我能!我行!”下面坐的学生跟着嗫嚅:“我能?我行?”

何旭本就痛恨张牙舞爪的招摇,刘大师的秃顶锃光瓦亮,更是令他莫名上火。越是讨厌的东西,何旭偏偏越想研究一番,看看他究竟有多么讨厌,同时拿这“讨厌”的痛苦折磨自己,令自己快意。于是何须到最前排,找一个位置坐下来。

刚才讲《老子》,现在讲“成功学”。刘大师的成功学与旁人颇有不同,他是这么说的:“想成功就要赚钱!你们知道怎么赚钱吗?知道个屁!”

众人听罢,不胜惊讶。刘大师却微微一笑:“难受了?受刺激了?难受的还在后面!我就是要用真理、用真相去刺激你们。让你们从过去的愚昧麻木中惊醒。真相就是很残酷!你也想成功,他也想成功,凭什么让你成功不让他成功?就是很残酷!你不比别人强、不如别人狠,就要被别人吃掉,就要被社会抛弃,就是很残酷!”

刘大师吐完排比句,不再说话,留着时间空白,等大家用掌声填补。然而大家丝毫没有反应,只是木然的坐着。

刘大师微感尴尬,只好“啊哼”一声,接着自说自话:“没钱想赚钱,就要学会奴颜婢膝,就要对成功人士崇拜!要低声下气,不要太个­性­。你想当车间工人?还是想回老家修地球?不成为人才就只能沦为人力。”

刘大师本想用一句经典语录捞得更热烈的掌声,却始料未及,前排猛然蹿上来一个男生,飞起一脚踢翻讲台上的桌子,站在距自己三步远的地方,呼呼喘气。刘大师顿时呆了,唬得浑身发颤,手脚齐抖,麦克落在地上,也不敢弯腰去捡。拿眼瞟那男生,却又不敢直视,怕招来他更大的怒气。那男生一米九余,比一米五五的刘大师高出两头,怒目金刚的,仿佛从天而降的降魔大士,此人正是何旭。

“你放……你胡说八道!”何旭想到自己的祖父、祖母是农民,父亲是工人,感到深受侮辱,“去你妈的拜金主义,去你妈的修地球,去你妈的沦为人力!人力是沦为的吗?劳动人民有多么低贱要沦为吗?”何旭怒不择言,“你是哪来的混蛋王八?有脸做狗屁演讲?你就教我们大学生这些垃圾!这个拜金主义是奴­性­思想、是封建等级观念、是歧视劳动人民的反动思想。”

刘大师哑口无言,台下一片混乱。有人喝斥“傻大个子,你神经病!敢动刘大师一根毫毛?快滚下来!”。有人神情古怪、一声不吭。

何旭叹息一声:“大家对这样的荒谬言论竟然不做批判?!难道我们大学生已经麻木到如此地步了吗?”说着愤起一脚,把刘大秃头踢倒台下。刘大师锃光瓦亮的脑壳正磕在前排的桌沿,疼得哼哼不止。

随即学校保安冲上讲台,四五个人扯住何旭拖到门外。随即学校震动,把何旭记过处分。以“打架斗殴,情节恶劣,影响极坏,损害大学风气”为名。

何旭为此懊恼了很久,不懊恼自己脾气冲动,却懊恼学校不分黑白。阮老师奉学校命令找何旭谈话。本意将他批评教育一顿,谈话期间,何旭数次冲动地要找学校理论,阮老师为息事宁人,苦口婆心地劝阻。批评何旭不成,反在何旭的强势压迫下,跟他一起数落起学校来。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刘大秃要报复

坏习惯就像肚子上的赘­肉­,没法把它抓起来扔到地下,只能一步步将它消瘦——题记

李大秃被踢下台,从此在朋友圈中名声扫地。周围人见了都说:“头顶上包还在呢,三公分高呢!挺好!四十多了,还能长了三公分的个儿。”

李大秃对何旭恨之入骨,有意找个黑社会把他办了。然而自己除了装模作样地做演讲混个虚名外,其实没有几两­干­货,找不到黑社会,只好把肝火全发泄到王逑身上。

王逑即“马云创业培训班”创始人,前几天正是他把刘大秃请来的蓬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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