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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步步错(原名要用身体吗?) > 40分钟?是吗?够他做了。

40分钟?是吗?够他做了。

姚谦墨沉默。

我低眉,想了很久,犹豫着,还是问出了口:“那……如果,你口中的‘计划’没有照旧进行,你们会怎么处理我?”

这一回,他被我问愣住。

我以为,这一次,他会回答我,但是,他依旧没有开口,他低下头,看着他的手,手指上,有我­干­涸的血液。

沉默良久,他反问我,“做一道选择题,怎么样?”

“这种时候,姚少还有心情调侃我?”

他对此不置可否,继续:“对你来说,什么最重要?亲情……爱情……还是,你自身的利益?”

“我为什么要回答你这个问题?”

“关乎,之后,我会怎么处理你。”

“……自身利益。”

“还挺冷血的啊。”他嘴上说笑,眼睛却灼人无比,一瞬不瞬看着我,目光如炬。眼里藏着渴望,但他到底在渴望什么,我猜不透,“原因是什么?”

我“哼”一声:“这个……你感兴趣?”

他摊摊手:“当然!”

“我没有爱人,爱情选项,排除。我父母都已去世,亲情选项,也排除。”

“呵……”他轻笑,是嘲笑,“……原来你,真的是一无所知。胡骞予知道的都比你多。可怜的女人。”

胡骞予?为什么还要提到这个人?

我神经紧张,盯着他。他这番话,似乎在提醒我:胡骞予知道的比我多,而他,知道的,比胡骞予多。

回头想想:胡骞予大多数时候也跟我一样,靠猜测。胡欣并么有告诉他多少。

我试探:“那你知道些什么?”

他笑起来,斜睨我,好一会儿,“之前选择题,再加一个选项:利益,你全得,再附加一个我。如何?”

“这不是一个好选择。”

“你该考虑考虑。这是最好的选择。”

“我拒绝。”

“我们的意见似乎总是达不成一致……”他摇摇头,满脸可惜。

“我绝不会和你这种变态为伍。”

“是吗?”他又笑起来,“我可是特别想和你‘为伍’。”

我嗤笑,不再理会他。

“知道吗?我帮你换衣服的时候,就在想,胡骞予真是太不识货,竟将你这种尤物放了生。”

如果我双手活动自如,我一定一拳挥去,打碎姚谦墨此时嚣张放肆的笑脸。

“胡骞予比你正常百倍。”我淡淡说,微微笑。忽视他令我生厌的嘴脸。

缓和语气。

我越生气,这姚谦墨越开心。

“不见得吧!他现在,说不定已经染上不治之症了。”

我的笑容僵在脸上。割封箱胶带的动作,也不自觉的停下。

姚谦墨细细看我的脸,俄而,他的笑意越发明显,伸手,摸一摸我脸颊:“原来你已经知道了?”

我正要偏头躲开姚谦墨的手,此刻,他继续道:“托尼已经告诉你了?”

我彻底僵住。

半天,才反应过来,“托尼……?”

“他这么做,只是想帮你报仇。只是我看……你似乎,并不乐意见到胡骞予惨死。”

我此时的表情,落在姚谦墨眼里,也许很颓然。姚谦墨笑容更得意。

此时,他的笑,倒是真挚无比:“老狐狸也有失算的一天?呵呵,有趣。”

我仰头,看着抽高的吊顶上,那一盏光明的灯。

也许,我真的是最愚蠢的那个,被这些人­操­纵在鼓掌之中。

瞒着我,是要从我手中夺得利益么?

可,我明明就一无所有,托尼看中的,又是什么?

我顿觉无力:“你和何万成,到底和托尼,有什么交易?为什么,要牵扯上我?”

姚谦墨又是沉默。我也不指望他会回答我。

静默许久,有人进入仓库,我听见奔忙的脚步声,从门那里,一直靠近,最后,脚步声,停在姚谦墨身旁。

我偏过头去看,见来人附在姚谦墨耳边,说了句什么。

片刻后,姚谦墨看看我,又看看那人,想了想,点点头。

随即,那人再度出去,姚谦墨站起来,走向我。

他从随身带着的包里取出一枚已经配好药剂的小号针筒。

我看着那管针筒,心一紧,想到:之前在我的卧室,造成我后颈刺痛,并随之昏迷的,应该就是这个玩意。

果然 ,姚谦墨在我面前站定。我想要往后躲,但依旧阻止不了他的动作。

他将药剂推入我后颈。

他的手托着我的脖子,在我­唇­上浅啄了一下:“好好睡一觉……”

我惊叫:“等等!”

此时,针头刚刚扎进皮肤,还未注­射­。姚谦墨停下动作。

还差一点,封箱胶带就要被我割破。

我呼吸急促,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如果,我选择附加的那个选项,我的结局会怎样?”

他的­唇­,刚离开我,此时,彼此也只有一个眼睫的距离。

沉默。

周围的气场似乎都已静止。我看得出,姚谦墨在权衡。这次,他心中的天枰,一端是我,另一端……是什么?

终于,姚谦墨似乎考虑好了。

他一直看着我的眼睛,几乎要望进我眼底。靠近。

这一次,他一手捏着我的下巴,嘴­唇­贴过来,亲吻我。

立即,舌尖灵活的窜进我的口腔,舔舐。

我的舌被他吮住,口中津液被他汲取。

我只觉得恶心。

姚谦墨咬我­唇­瓣,在刚才黄浩然那一巴掌造就的裂口处深深吸牍。

我看着他渐渐沉醉,缓缓闭上眼,暗自祈祷:希望他已意乱情迷。

手背在身后,我继续,全力割着胶带。下一秒,胶带割开,我腕子向两边一挣,手恢复自由。

他在我口中翻搅,得寸进尺,狡猾地仿佛要深入我咽喉。

我忍住反胃,寻找机会,准备将尖石砸向姚谦墨。心中默数:3,2,1——

手挥起,使尽全力。

姚谦墨却在此时,突然睁眼。

姚谦墨眼里,清明一片。

他笑笑,瞬间捉住、并架起我的胳膊。石尖,离他的后脑勺,很近,却砸不到。

刹那,尖石被他夺走,我手心一空,刚恢复自由的双腕,立刻被他攫住。

一番过程,他的­唇­舌始终不离我,一刻不停的挑逗、纠缠。湿润的声音传进耳里,我觉得屈辱,齿间咬紧,咬他的舌。

姚谦墨一痛,终于离开我。

他低头,看了看那石头,甩手一扔,将石头丢到远处。

“你总是能破坏我的好兴致。”他惋惜的摸一摸自己的­唇­。

他的嘴­唇­血红,微肿。这个看起来柔弱的男人,力气一点不小。

想来我的­唇­,也好不到哪去。

我咬牙切齿:“要死也请你让我死的明明白白。睡着死,太窝囊。”

姚谦墨低头,看向落在地上的针管:“我手头上也就这一支了……好,我就让你睁着眼看看,你的固执,是怎么害死自己的。”

**

许久之后,我才知道,原来我力争得来的、清醒的“权利”,并不明智。

天­色­渐渐亮起来,外面投进日光。

姚谦墨中途离开过一次,再回来的时候,他的笑容,越发得意。

这个男人总是顶着一张笑脸,但我此时看得出,他现在的笑容,是真正的意气风发。就像在等着猎物入网的猎人,狡黠而残忍。

小人得志!

外面的世界现在时如何风起云涌,我都无法知悉。

托尼之前对我说的那“一周”时间,似乎并不寻常。

今天,就是七天中的最后一天。姚谦墨不让我离开,这一点,肯定和托尼有关。

但是在我看来,托尼是巴不得我死的。姚谦墨拿我要挟托尼?

怎么可能?

姚谦墨回到仓库之后,一直优哉游哉。直到,他接到一个电话。

他接听来电,却不说话,片刻后,将手机送到我耳边。

他低声对我说:“说句话吧,为零。”

听筒里传来暴怒的声音:“姚谦墨!!你到底搞什么鬼?!”

我立刻辨出这个声音,一时晃神,“胡骞予?”

那边滞了滞,紧接着,撞进我耳膜的,是满含惊恐的声音:“为零?!你在哪里?告诉我!还有谁在你身……”

胡骞予的话,我没能听全——姚谦墨将手机移开我耳畔。

姚谦墨走到角落,继续通话。

我全副神经,统统纠结在姚谦墨的话语中。

他通话,语气的很轻松,内容,却只让我联想到残酷的事实。

“很简单,签了那份合同,我立刻放人……”

“……我对女士从不使用暴力。但是,黄浩然……我就说不定了。你也知道,他有多恨林为零。”

“抱歉了,朋友……千万别这么说。如果不是托尼中止了和我们的合作,我们也不至于出此下策。”

“要怪,就怪托尼吧……”

“你说错了,她的命,不在我手里,而在你手里。”

“……看你怎么选择咯!”

我不知道胡骞予是怎么回答姚谦墨的,通话开始,姚谦墨就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很快,姚谦墨收线,回到我面前。他俯身,拍拍我的脸,很不客气:“看你在胡骞予心中,分量多少。”

我狠狠别过脸去:“你要他签什么合同?”

他立刻笑的邪肆,脸凑过来,极近的看我:“你会猜不到?”

“股权让渡书?”

他继续他的笑:“没错。”

“他不会签的。”

姚谦墨摇摇头,啧啧叹道:“你太低估你在他心中的分量了。”

“胡骞予历来唯利是图,和你妹妹还有那些女明星牵扯不清。他不会为一个女人,倾其所有。”

听我提到露西,他当即敛去一切表情。

他还是很在乎他妹妹的。

许久,姚谦墨直起身子,缓步远离我:“好,那就看看,是你猜对,还是我猜对。”

一个小时,姚谦墨频频接到电话,我虽然只听得到姚谦墨的回答,但大概也能猜到:胡骞予在和何万成谈判,迟迟不肯签字。

最终,猜测的结果,是我猜对:胡骞予依旧在谈条件,拒绝签字。

接完最后一通电话,姚谦墨怒不自禁,他脾气火爆的抬手,似乎要将手机狠狠摔到地上,可最后时刻,他冷静下来,将手机收回兜里。

他缓缓朝我走来。

捏住我的下巴,逼得我被迫抬起脸,正视他。

面对我,他虽咬牙切齿,却依旧一抹笑靥,扬在嘴角:“恭喜你,你终于猜对了一回!”

我嘴角苦涩无比,但依然回他一个笑:“不必恭喜。我命都不保了。”

“错。”他伸出一指,点在我­唇­上,“你还有一个选择。”

“什么?”

“我。”他指着自己,说的一本正经。

我嘲弄道:“我对你来说,充其量只是个威胁的工具。你要我,有什么用?”

“……”

“告诉我原因,否则,我不做选择。”

他眼中闪过某种情绪,很快,恢复:“暂时还不能告诉你。”

“什么时候才行?”我主动仰起脸,死死盯着他。

“……”又是长久的静默,“……等到托尼答复我之后,我才可以……”

姚谦墨没来得及说完,我没来得及再次问出口——

他的手机响。

他低头看了号码,脸上染上激动的情绪。

迅速接起,张口就说:“怎么?你终于考虑好了?”

如此听来,对方应该是胡骞予。

不知胡骞予说了什么,姚谦墨脸­色­刷的沉下去。他愣了片刻,随即,缓缓回头看。

我顺着姚谦墨的视线,看向后方——

胡骞予走进大门,一边打电话,一边向我和姚谦墨靠近。

终于,等到距离足够近,我终于可以听清,胡骞予在说什么:“我比较喜欢当面谈。”胡骞予说完,挂机。此时,他已经走到了姚谦墨面前。

黄浩然的两个手下跟在胡骞予身后,一路押解着他过来。两人对胡骞予还算客气,没有对他绑手绑脚。

姚谦墨呆了呆,收线,原本寒冰一样的脸上,扬起个笑容:“竟然被你找到这里来。厉害。”

胡骞予也笑笑,绕过姚谦墨,走向我。

“有没有受伤?”我摇头。

他闭了闭眼。我听见他舒了口气。

姚谦墨的声音传过来,打断我们:“当面谈也好,免得中间环节出什么差错。怎么样?合同你已经看过了?有什么不满意,你提,我改。”

此话,姚谦墨说的毕恭毕敬,但紧接着,他话锋一转,异常犀利的说道:“不过,合同你是一定要签的。”

胡骞予闻言,转身,正对姚谦墨:“要谈可以。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姚谦墨哼笑,偏过头来看看我:“你们两个还真像。全都要我来解疑。”

胡骞予对此不置可否,继续:“你现在到底是站在谁的一方?托尼?何万成?就我所知,托尼已经和何万成谈崩了。”

姚谦墨不说话。

胡骞予也没再追问,顿一顿,说:“我猜你原本想要得到恒盛的股份,去向托尼邀功。但是,托尼却突然停止了一切对恒盛的破坏活动。作为曾经的朋友,自然,还有,作为你的妹夫,我提醒你,别站错了队。站错队的人,往往没有好下场。”

姚谦墨似乎一下子被问到痛处,咬牙切齿:“你呢,到这种地步了,还这么嚣张……可不好哦。”

说完,揪过黄浩然其中一个手下,手向这人腰间一探,转眼间就多了把枪。

枪口扣在胡骞予太阳|­茓­,姚谦墨懒懒散散的说:“我也提醒你一句:嚣张的人,也是从来没好下场的。”

“胡骞予!”

我惊呼,要奔过去,却被困在椅子上。我挣扎着想要往胡骞予那边挪一步。

此时,胡骞予突然抬起双手,扣住枪托。

他硬生生将枪口,从自己太阳|­茓­,移到眉心。正视姚谦墨:“如果你开枪,你就一无所有了。记住这一点。”

我额上汗水,止不住的流,流进眼里,刺痛。我死命咬着牙齿,依旧抑制不住自己的颤抖。

沉默,沉默……一切,几乎都要在这沉默中消亡。

末了,姚谦墨终于将枪收回。

他悻悻然地摸着枪口:“你迟早会死。我又浪费一颗子弹,还脏了自己的手?我只要恒盛,至于你的命……暂时留着。”

胡骞予瞥我一眼,似乎我刚才的惊呼,他很不满。

随后,才看向姚:“实话告诉你,恒盛股票的处置权,在我母亲手里。我的签字,不具备法律效力。”

我愕然。

胡欣?怎么可能?

恒盛不是一直对外宣称:胡骞予是私人高度控股的吗?

姚谦墨的惊讶,不亚于我。只见肩膀一震,他的视线,倏地从枪上移开,转到胡骞予脸上。

胡骞予对他的注视置若罔闻:“或许,你该听听我的提议:我留下,放她走。”

姚谦墨原本死死瞪着的眼,立即松缓下来,嘲笑:“呵……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今天凌晨,我已经派人把那个小明星染了艾滋的新闻,报给了媒体。”

他停驻片刻,似乎在等待胡骞予的反应。

我在一旁听着,心骤然紧缩,心跳慢一拍。

可是胡骞予,依旧面无表情,不为所动。

他如此奇怪的反应,是为何?——

我看着他,心下焦急异常。这个男人到底在想什么?攸关自身­性­命,他这么淡然??

姚谦墨同样疑惑:“怎么?恒盛的外联部不是应该已经收到消息了吗?今早市面上,没有一份报纸报道了这个消息……不要告诉我,这不是外联部的人出面阻止的?”

“我知道。”胡骞予回答的轻松。

我被绑在一起的双手统统握拳,指甲嵌进皮­肉­的痛苦,帮助我保持静默。

姚谦墨了然的笑,凯旋似的欢欣:“你觉得,我会用你这个注定要死的人,来换这个女人?我不至于这么愚蠢。”

这回,轮到胡骞予无语。

知道自己染上这样的病,绝不该是他这种反应!——

我顿觉呼吸困难,因为,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我纠结着眉头,颓恨的看向胡骞予——我此刻,对么希望从他口中,听到另一个答案。

胡骞予似乎发现了我的目光,他转过来,面对我。

继而,低头,仿佛想了想,他朝我走过来。

他走到我眼前,触摸我的眉心。他一碰,我眉拧的更深。

他对我笑一笑,手搁在我的肩膀上,之后,转向姚谦墨:“你我认识这么多年,你会不知道我对女人的审美观?下次要送女人,就送她这样的……”

说着,胡骞予侧身,看看我,目光再移向姚谦墨,嵌上嘴角的,是阒闇的笑,缓缓继续:“……一样的眉,一样的眼。哦,对了,还要一样的声音,一样的……身体。记住了?”

“你和那个女人,一直在……做戏?”姚谦墨结巴起来,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我抬头,紧紧盯着胡骞予,深怕是自己听错。多么让人难以置信?!

胡骞予低头,接上我的视线,他的笑容,面对我,立刻消失的一­干­二净。他的手,也从我肩上移开。

再看向我时,胡骞予眼中含怒:“林为零,怎么?你也巴不得我死?嗯?”

我哑然。下意识地想要摇头,说“不!”

他为什么会如此认为?下一刻,我想明白了:胡骞予很可能早在我闯到他面前大闹的时候,就已经知道那女的有问题。

而我的出现,证明我也知道了个中蹊跷。

但,我没有告诉他,更没有阻止他。

理智让我沉静下来。胡骞予的疑问,我没有否认。

胡骞予盯了我很久,我不知道,他在等待我的何种反应。可是,胡骞予——此人,掌控一切的能力,令人恐惧。

久而,他忽的自嘲一笑,不再看我:

“对,是在做戏。目的就是要看看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这只能怪你自己。你太低估我了。”

“哼!”姚谦墨不怒反笑,“错!如果不是托尼反悔,说什么要等一周,我怎么可能会被你耍的团团转?”

托尼到底跟他订了什么协议?又反悔了些什么?

我习惯­性­拧眉思考,我眉心蹙起,又引得胡骞予瞥眼过来,细究似的瞅着我。

不知我此举,又让胡骞予得顾及并防备我些什么了。

他可以救我,但他不信任我。

想来很讽刺。

俄而,胡骞予忽略掉我。

眼前情况,他的对手,是姚谦墨:“我都说到这份上了,你应该知道,谁比较值钱了?怎么样?换不换?”

此话一出口,姚谦墨再缄口不语。

胡骞予绕到我身后,开始解我手脚上的绳索。

姚谦墨此时一直注意着胡骞予的一举一动,我直面姚谦墨,没有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丝表情。

我见他走到黄浩然手下身旁,附耳过去,说了句什么。

我暗叫不好,“胡骞予,小——”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那人领了命,立刻冲过来,架住胡骞予。

另一个人立即将绳索递过来,绑住胡骞予。

姚谦墨笑一笑:“你们都太厉害,我这么做,更保险一点。抱歉了,胡总。”

胡骞予既然能找到这里,仓库已经不安全,姚谦墨自然不会再待在这儿。

很快车子来接应,我和胡骞予二人比押解上车。

胡骞予没有挣扎,算是束手就擒。

我们被困在车后座。

我无法遏制,那种被紧紧压迫的沉重感,胡骞予,于我,近在咫尺,我却觉得他从未有过的遥远。

“为什么来?你不是从不做得不偿失的事?”

我听见自己,用冷酷的声音说道。

可明明,我害怕到心尖都在颤抖。

“你有没有想过?我也许会为你了赔上­性­命。”

这种时候,胡骞予竟然还能语无波澜的说出这么句话。

我心里堵,大石压在胸口一般,闭了闭眼,掩去所有情绪。

姚谦墨脸侧过来,调侃:“这种时候,你应该安慰她:我们会活着出去。而不是说这么扫兴的话。”

闻言,我止不住一颤。恐惧攫住我。我一个人被绑的时候,都不曾,如此恐惧。

这种时候,我该死的、脆弱起来。

我知道,自己要完了。为自己,也为胡骞予。

胡骞予看着我的眼睛,不知看到了什么,他缄默许久,朝我,坚定地、小幅度点头,“别怕。”他凑到我耳边,说了这两个字。

此时,车子已启动、准备上路。守在旁边的人,正要堵住我的嘴,蒙上我的眼。姚谦墨阻止:“不用。这两位可是贵客。我们要礼貌对待。”

说完,重新看向胡骞予:“放心,现在还不是什么生命攸关的时候。我相信胡欣会答应我的要求。毕竟,她很宝贝你这个儿子。”

胡骞予保持着笑容:“哦?是吗?那……如果她不答应呢?”

姚谦墨垂下了眼。

“按着你的手段,如果不是逼不得已,你不会出此下策,弄出绑架、威胁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看来,你是被逼急了,要跳墙了。”

“我只要利益。”

“我可以告诉你,你放了我之后,我会立即报警。”

“胡骞予!”我在他耳边低呼。

他为什么要这时候激怒姚谦墨?何必?

胡骞予忽略我,继续:“到时候,你要如何逃出升天?”

霎时,姚谦墨抬头,盯着胡骞予,明显的恶形恶状,却依旧在外头包了一层笑容做糖衣:“别忘了,我是律师,熟习法律。你非法软禁露西的事,罪行也不轻。”

胡骞予冷下脸来,冷笑:“如果她不是一方面联合托尼,想要置我于死地,另一方面又故作仁慈的想要帮我一把,我才不会管她死活。”

姚谦墨迫不及待倾身过来,死命揪住胡骞予衣领:“什么意思?”

胡骞予鼻子里哼出一声,几般鄙夷:“原来也有你不知道的事?”

“这件事,托尼从未跟我提起过。他只说……”

姚谦墨怒目而视,焦虑统统反映在脸上。

说到一半,他停下了,忽而,自嘲般笑出声,跌回座位上,难耐的扶住额头,自言自语:“老狐狸……竟然把我耍的团团转……”

我没有说话,只听他们对话。

虽然依旧一头雾水,但线索终于出现。

我想了很久,咬咬牙,决定赌一把。

输赢,就看着一次的运气了。

“最蠢的其实是我们。争来争去,到头来,都是那几个老头子得利。”

姚谦墨愕然片刻,突然间失笑:“的确如此。”

“我想,也许我可以接受……”我胸腔中沉沉呼吸,以此换得冷静,“……接受你当时的提议。”

胡骞予的视线存在感太强。我话一出口,就感觉到他倏地盯向我。

他悲哀的意识到:胡骞予很了解我。他一定猜得到,姚谦墨的提议,不单纯。

但是,对此,我选择忽视。

姚谦墨眼中瞳光一闪,立即,语气压抑的问:“什么条件?”

“很简单,把你知道的一切,告诉我。”

我屏息以待,等候他的答案。

姚谦墨却该死的沉默起来。他沉默的时间中,我痛苦的接受胡骞予目光的凌迟。

突然,姚谦墨转向司机驾驶位:“停车!”

他的视线转向我前,意味不明地注视了胡骞予几秒。

胡骞予鼻息立即不稳起来。

姚谦墨却笑了,还算开怀,转而看向我:“我们下车谈。”

我被姚谦墨弄下车。

车门拉开,再关上,胡骞予表情愤怒的脸,消失在我眼中。

下车后,他第一句话便是:“说实话,我不太相信你。毕竟,你……出尔反尔过一次。”

“我们可以白纸黑字,签协议。”

他站在车门旁,上下打量我一下:“这次,如果要签协议,你可知道,是什么协议?”他说话时喜欢盯着人的眼睛看,令人感觉不适。

我一时哑然。

他立即补充道:“婚姻协议。”

“婚姻协议就不必了。”我对此无比抗拒,却只能装作无所畏惧,“我可以签署一份财产共享声明。我从恒盛夺取的利益,你我,共享。”

他有些疑惑,持续地,盯着我的眼睛看。

我大方回视。

他自顾自摇摇头:“真没想到,原来你也不是这么不在乎恒盛。”

“我还没说完。虽然利益共享,但恒盛最大股东,依旧会是我。”

“这又何必?钱共分,股票你却要独占?”

“我不在乎钱,我需要的,是恒盛姓回‘林’。”

“……”他若有所思的靠向车门,没有即时回答我。

我记得,上一次,我们的合作,是他主动提出。

那这一次,换我主动。我伸手,向他:“怎么样?合作,还是不合作?”

他看着我的手,随即抬头,看着我,扬起一抹笑,同时伸手:“合作愉快。”

此时,站在海港附近人群稀少的马路上,姚谦墨暂时无法拟出合同。他转而用手机录音存证。

果然是律师,证据保存,滴水不漏。

我迫不及待,询问:“现在,告诉我,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托尼,做了什么?”

**

听着姚谦墨口中的“真相”,我渐渐僵住,彻底愣在那里。

他明明已经解开了我的绳索,可我怎么还有一种被紧紧束缚住的无力感?

他娓娓道来,我却觉得浑身一冷。

又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心中,想要拼命的嘲笑。

许久,姚谦墨截住话头,笑容­阴­吓:“怎么?接受不了了?”

我渐渐趋于涣散的目光,因为他这张可恶的笑脸,渐渐聚焦。

我动作僵硬的拨了拨头发:“不。继续说。”

他无奈的笑笑:“……我当时也觉得奇怪:托尼对你的血型很感兴趣,当时你还昏迷着,他就去找了你的主治医生,询问你的血型。”

说到这里,他又卡住,古怪的瞅瞅我:“还要不要我继续说下去?”

我坚定的点头。

他倒是无所谓,耸耸肩:“后来我打听到他拿了份样品去做DNA鉴定。我查到,被鉴定的两份样品,一份是托尼自己的唾液组织,另一份,我猜,是你的。因为这种亲自鉴定在岛内是违法行为,流程比较复杂,等鉴定结果出来,需要一周时间。”

“一周……原来如此……”我失魂落魄。

“……之前,托尼原本联合何万成,准备利用你,弄垮恒盛。现在,恒盛在全球的产业都被搅得天翻地覆,眼看就要成功,托尼却说,要暂停一切行动。暂停时间是,一周。”

“你确定,还要继续听?”姚谦墨重复之前的话。

我吃力的摆摆手:“不用了……”

事到如今,一切都已明了。

摆在我面前的,两种可能­性­:要么,我是我父亲的亲生女儿,却成了托尼用来夺取恒盛的棋子,并且,事成之后,我也会被托尼毁掉一切……要么,我是托尼的女儿,却被我那位已经死去的、名义上的父亲林甚鹏,瞒骗了20多年,只为满足林甚鹏看着托尼亲手把亲身骨­肉­逼入绝境……

胡欣这么对我,也都是因为林甚鹏临死前的嘱托?

恒盛的一切,原本,就不该属于我?!——

多么可笑。

姚谦墨在一旁,冷眼看着。

是啊,唯一被耍的团团转的人,是我,姚谦墨面对我的时候,是不是一直都在心底嘲笑我的愚蠢?

“上车吧。”隔了很久,他开口。

我身体像散了架似的,试图抬手拉开车门,却迟迟使不上力。

就在这时,由远及近,警笛的叫嚣声传来。

姚谦墨原本肃然的脸­色­,顿时紧张起来,他忙不迭的顺着那声音的源头望去。

车上的人自然也听到了警笛声,司机开门下车,奔到姚谦墨面前:“怎么办?”

姚谦墨低头,想了想。

司机却等不及,焦虑万分:“快上车啊!我们走!!警察都来了!!”

司机话音刚落,远方道路的拐角处,开进几辆警车。

我淡淡的望着那几辆警车,回神,透过敞开的驾驶位车门,隐约瞥见车上、胡骞予冷然的侧脸。

胡骞予的视线,也看向了我。

司机急忙拉姚谦墨上车,被他拒绝:“不用了。”

于是,所有人,统统待在原地,束手就擒。

警方没有遭到反抗,姚谦墨和黄浩然的人被押解上警车。有警察要把我押上车,这时,胡骞予刚被解救下来。

胡骞予跳下车,伸手拦住那名警察,看看我,对他说:“她是我这边的人。”

警察闻言,诡异的看我一眼,这才放开我。

“你报警了?”我努力忽略掉刚才那个所谓的”真相“,带给我的足以灭顶的震撼,颓然的开口问他。

他端详我,一会儿,声音沉沉的回答:“应该是王书维报的警。”

说的同时,他伸手进西装口袋,摸出他的手机。

我低头看:原来他手机的卫星定位功能一直开着。

“我之前急急忙忙从恒盛赶直升机过来,是王书维跑到停机坪那儿去提醒我,记得开卫星定位。”

“原来如此。”我兀自点点头。

之后的程序:进警局,录口供。

王书维赶到警局的时候,胡骞予正在里面录口供,我刚从口供室出来,坐在他们的办公室里,喝咖啡。

一进门就见到我,他愣了愣,随即转身,询问某个正好路过他身边的警员:“请问,胡骞予还在录口供么?”

他忽视我,我料到了。我到自动贩卖机那里,又买了杯咖啡,端着纸杯走过去,到了王书维面前,站定,杯子,递向他。

他没料到我会这么做。看着我手中的杯子,没有动。

气氛僵了很久,他终于伸手,接过咖啡:“谢谢。”

“不用谢。”我笑一下,看看他,“托尼叫你来的?”

他此时正举杯,喝着咖啡,闻言,他的动作僵住。

他把杯子从­唇­边移开,不解的看向我,眼中是满满的疑惑。

还在装!

我心中愤愤,却继续笑颜以对:“我都快成你老板的女儿了,怎么?还想瞒着我是么?”

他立即露出警觉的神­色­。

我极轻的“哼——”一声,转身坐回长椅上。

隔了很久,王书维坐到我身旁。

他重新喝咖啡,随后,一本正经的说道:“你都知道了?”

我点头。

“胡欣告诉你的?”

“姚谦墨。”

他点头表示理解,俄而,偏过头来看我:“看来你已经欣然接受了这个秘密。”

我自顾自喝咖啡。

很苦,苦到味蕾都已麻痹。

不看他,只看着杯中的液体:“鉴定报告不是还没有出来么?我还可以自欺欺人一会儿。”

“你连这个……也知道了?”

我笑,没再回答他。

“我来之前,鉴定报告已经出来。”

“……”

“很遗憾,染­色­体比对成功。你是托尼的女儿。”

我手一颤,咖啡洒了,烫了手,可奇怪的是,我感觉不到疼。

王书维递过来一方纸巾,我用力擦拭溅在手背上的咖啡,用力到,要搓破一层皮肤。

他捉住我的手,不让我再虐待自己的皮肤。

“要不要看报告结果?在我车上。”

他的提议,我摇头拒绝。

我很累,心里麻痹。

“托尼会来找你。做好心理准备。”王书维提醒我。

我无力的驼起背,靠在椅背上,仰着脸,闭着眼。

林甚鹏……我最爱的父亲……原来,才是我造就我的罪孽的源头。

想一想,依旧觉得那么不可思议。

王书维手环过我的肩,他顺势将我揽向他。

我没有抗拒。我原来一直厌弃王书维,因为他曾经害过我,但原来,他的行径,都是受了我生父的指使。

这么想来,似乎,我不该怪他。

被自己的生父害,其实,我并不觉得多难过。

可是,想到林甚鹏,我心痛,像是有铁丝,困住了柔软的心脏,并渐渐勒紧。

我靠着王书维的肩膀,闭着眼。

眼前,一片黑暗中,我才能稍微平复一些。

可是,我的平静,没有持续很久——

我感觉到,一双存在感极强的视线,正投在我身上。

我缓缓撑开眼帘。果不其然,我看见的,是刚从口供室出来的胡骞予。

胡骞予站在那儿,目不转睛的看着我。

而我,靠在王书维的肩上,睁着眼,懒散的与他对视……

我觉得奇怪的是,胡骞予似乎并不愤怒,也没太多情绪。我们就这样,彼此,淡然对视。

突然间,胡骞予蹙起眉头,咬­唇­,轻笑一下。

那是,无比嘲弄的表情。

我眼前一黯,心尖颤。

下意识,正准备离开王书维肩膀,王书维已快我一步,站了起来:“胡总。”

胡骞予点一点头,算是回应,继而转身,朝走廊那头、楼梯口走去。王书维看我一眼,随即追上胡骞予。

越行越远的两人,他们边快步疾走、边谈话。

胡骞予的声音隐约传至我耳里:“何万成呢?”

王书维声音更低,我无法听见他说了什么。

而,不知王书维回了什么话,胡骞予立即答:“截住他。”

话音刚落,此二人,便消失在楼梯拐角处。

我看着此时空旷旷的走廊,无语嘘叹,重新靠向椅背,无力颓唐。静默中,我想了很久,而后,取手机,联络托尼。

电话接通。

“我是林为零。”

沉默很长一段时间,才得到他的回应,“很巧,我也有事要找你。”

“那好,我们……”我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我等会儿要去中央医院,在那儿见面。”

“医、院?”他一字一字、慢条斯理、反问。

我脸部虽僵硬,但还是对着听筒、轻笑出声:“对,我要做一次亲子……不……”我改口,“……是再做一次,亲子鉴定。”

对这些人的那些狡诈手腕,我已经麻木。与其相信他们,我宁愿逼迫自己不去面对那些所谓“真相”。

我要亲眼看到结果。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我没有等到托尼的回应。

我只能说:“时间由你订。愿意什么时候见面,提前通知我。”

说完,手指移到挂机键,正欲按下,托尼出言打断我动作:“姚谦墨?他告诉你的?”

我觉得好笑:“你,有功夫关心这个?”

“你应该知道,我不会绕过一个不仅不替我办事、还这么轻易就背叛彼此约定的人。”

“约定?”我尾音扬起,鄙夷无比。

不守信用的人,又何止姚谦墨一个?

如果,托尼这样的男人,是我生父的话……我摇摇头,努力挥去这个想法。

托尼接下来的话,打断我的沉思:“为零,我会弥补。相信我……而且,我很爱Vivi——你的母亲。这,是实话。”

你爱我的母亲,却布局多年,只为毁掉爱人的孩子。这样的爱,多么卑鄙。

“那露西呢?”我未经大脑、脱口而出。话说出口,才发现,自己语气,手机如此义愤填膺。

“露西……是个坚强的孩子。”

他这种话都说得出口,我咬牙切齿:“你把她像物品一样买卖……那你,爱她么?”

“不,那不是爱。我对露西有恩,我出钱延续她母亲的命,我助她风风光光回到姚家。她这么做,是报恩,也可以说是……利益的,等价交换。”

等价交换?——我几乎要嘲笑出声,为这个男人的绝情和无耻。

可是,下一秒,扬起的笑靥,却硬是僵住我的­唇­边——那我呢?我对待所有人的方式,我总挂在嘴边的“等价交换”这几个字,是否,也说明,我的可耻?

托尼这种锱铢必较的­性­格,难道,会因血缘而延续?

我无力的闭上眼,“如果,你爱我母亲,那么,答应我,不要害胡骞予,还有……露西,也请你放过她。”

“胡家帮助林甚鹏,骗了我们父女这么多年,误导我,害我差点就要动手逼你到绝境。为零……你和我那么相像,我相信你绝不这么愚蠢,盲目的仁慈。”

托尼的声音里,带着十足的把握,信誓旦旦的说着我和他的相似。

我很想对着他叫嚣:下一次的亲子鉴定之前,你还没有资格这么说!!

可是,我终究无法说出口。

“总之,答应我。”即使我不相信他会守约,我还是求他。

“胡骞予已经命不久矣。那是他花心铸就的恶果,与我无关。”他说的凉薄。

他这么说的话,大概是还不知道胡骞予和那小明星是在做戏。

“那好,既然这样,请你之后,不要再去害他。”我无力再面对那种心脏被死死抓着的痛苦,折磨胡骞予,我痛。

托尼继续:“至于露西……我,会让她自己选择。”

当晚,我接到露西来电。

托尼让她和我见面。

电话里,她询问,小心翼翼:“就到……就到我们之前常去的那家酒吧,怎么样?”

我不知道托尼跟她说了什么,她面对我,就像随时会受伤的麋鹿,眼中总是泛着那种可怜兮兮的瞳光。

之前,我和露西经常光顾这间酒吧。我曾在这里喝的烂醉如泥。

这一次见面,彼此都尴尬无比。

露西瘦的吓人,我看一眼她端酒杯的手,手指纤纤,像妖­精­的手指。她见我看她的手,脊背立刻僵直,随即,慌张取下无名指上的钻戒。

她误会了。

可恶的是男人,受伤的是女人——

大学时期的露西,爱这么说。

我现在回想起,只想立刻再把自己灌醉,醉生梦死。

她喝空一杯威士忌,仰起头,看着悬在半空中的那一排琉璃杯,嘴­唇­张张合合:“托尼说,你不怪我了……”

说完,她才看向我,眯着眼睛,眼中含笑。很纯粹的笑。

都说我和我母亲相像,可我这样一个女人,远远比不上露西——托尼该爱她的。

这个想法冒出来,我觉得可笑,拿起杯子,仰头灌酒。妄图用酒­精­麻痹自己。

很呛很辣,酒­精­从喉管一路流下,灼烧胃部。

奇怪的是,酒量向来不好的我,如今,酒过三巡,竟然还很清醒。

露西倒是醉了,跌跌撞撞的跑到洗手间去吐。我跟着她,学着她曾经的样子,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

她趴在洗手台上,痛苦的呕吐。她吐完了,我试图搀扶起她,她却一挥手臂,挡开我。

她回身,靠着洗手台,撑着身子,看着我。

“你知道么?为零……其实我一直觉得你恶心……虚伪,肮脏,没有一颗真心……可是,我真的把你当朋友……”

她说的没错,我不必反驳。她骂,我心里也没什么感觉。

反而,那些已经紧紧勒进我心口的钢丝,正渐渐的松开。

我很想舒一口气。

露西身体摇摇欲坠,洗手间外闪烁着各种颜­色­的光,照­射­进来,投­射­在她惨败的脸上。

我从挂纸筒里抽了几张纸巾,递给她。

她没有接,双臂一收,抱住自己,沿着洗手台缓缓跌坐在地。

她双膝曲起,抱着膝盖缩成一团,额头枕着膝盖:“我觉得你配不上胡骞予,更配不上托尼……可为什么这些男人,都跟我一样……一样想要信任你……他们都不要我,都要你……”

“你……你把托尼给我,我把胡骞予还你……好不好?嗯?”

露西误会我和托尼的关系了。

我想解释,却苦于无从开口,也坐到地上,背靠着洗手台。

一路有人进出洗手间,看着我们两人,目露疑惑。

露西又吐了会儿,但始终不清醒,步伐不稳,我只能请Bartender帮我把她弄出洗手间。

我回吧台去拿包。酒保认识我们,说从刚才起露西手机一直在响。

露西一接过包就翻手机,按亮了手机屏幕,却又不动作了。

她呆立片刻,手机又开始响。她古怪地看了我一眼,迟疑着接起,明明已经按了通话键了,手机还未举到耳边,便又反悔,立刻挂机。

她直接坐到高脚椅上,对身后的我说:“要不要再来一杯……”

露西喝喝停停,意识早就不清醒。

她喝醉的时候,很乖,不闹事。我没有再喝,怕是真要陪她醉一回。

她约我出来,却对之前的事只字不提。

我也如此。

因为,很多事,实在难以启齿。虽然,我很想问,那盘光碟,还有,她哥哥,姚谦墨。

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

露西的电话就摆在吧台上,这时,又开始叫嚣起来。

我偶尔偏头,瞥见屏幕上手机号码尾数,1013——不禁猜想,应该是王书维的号码。

莫不是……托尼找她?又或者,是,胡骞予?

露西趴在吧台上,无知无觉,眼神涣散的很,铃声一直在响,她始终没有接,而当她终于反应过来,准备接起时,铃声却停了。

我看着她离手机只有几厘米的手,有些紧张。不知为何,我对胡骞予主动联系露西一事,有些抵触。

心情没来由变坏。

没多久,我的手机响。

看来显,王书维。

“胡夫人和你在一起?”

我隔很久,才反应过来胡夫人是哪位,堪堪答道:“对。什么事?”

“请她接电话。”我看看露西,她都醉成这样了……

“她暂时离开了一下,什么事?我转告她。”

“胡总出了点意外,在国立医院,住院部V层独立病房。他母亲在国外,暂时赶不回来。请她速到。”

我知道不该问,可是,这种时候,这样嘈杂的环境,意志力,一时的薄弱:“什么意外?”

话问出口,就后悔了。我正要试着说些什么,将此话一笔带过,王书维莫名其妙问一句:“你关心?”

我一阵板滞,竟有种无言以对的错愕感。

“嗯?”

“我会转告露西。”说完,忙不迭收线。

我不知道往哪看,张口就要酒保给我弄杯烈的。

酒杯送到我面前时,我发现,只是杯苏打水。

“你快要醉了。喝苏打吧,别喝烈酒了。”酒保好心提醒。

“我怎么不觉得?”我脸不烫,脖子不涩,怎么会快喝醉?

他无奈的摇摇头:“你刚才接电话的时候,眼睛放空,神­色­焦虑。一副快喝醉了的样子。”

我确实是醉了,而且,醉的离谱。

因为,我去了国立医院。

国立医院外,很多记者,堵在门口,人头攒动,出租车都进不去。

我好不容易进入医院,询问前台的护士独立病房病人的情况。

护士却不肯透露一点消息。

记者被保全拦在外面,虽然进不来,但依旧造成医院内部不小的­骚­动。外面甚至还有SNG车,直接连线电视台。

医院走道的电视上,正在直播。

大门被堵着,我暂时也出不去,百无聊赖,站在人群身后,仰头看新闻。

新闻报道,匿名人士向狮城各大媒体爆料,近日与恒盛集团总裁胡骞予交往过密的女星许曼妮,被证实感染HIV病毒。

此事一出,记者蜂拥而至,混乱中,胡骞予受伤,前往医院就医途中又因车速过快而出现交通意外。按照时间推算,胡骞予迟迟没有从医院出来,记者怀疑,要么,就是伤势过重,要么,就是,他此刻正在进行HIV病毒检查。

我前方那人,义愤填膺:“才结婚没多久就出去玩?!死了活该!”

电视上,对当时的场面进行了重放。我看胡骞予只是被摄像机碰伤,伤势应该不严重。但是,之后的交通意外,不知是否严重。

一路坐车过来,我都在笑自己的不理智。

而更不理智的,是,我来到了胡骞予的病房门外。整个楼层空静异常,我下意识、尽量放轻脚步。

手握在门把上。握在犹豫,一扇门而已,要推开它,却难如登天。

想了很久,我垂下手。

转身离开,走出不远,我听见,身后有动静。

门被人打开。我不得不停下脚步。然而,没有回头。

时间仿佛静止,我听见自己心跳声,沉沉浮浮。随即,有脚步声,在朝我靠近。

不快,也不犹豫。

“你怎么在这里?”胡骞予的声音,从我耳后传来。

他的脸凑过来,正停在我肩膀上方。下一刻,他侧过脸来,看着我:“说话。”

“我……”我一字出口,再说不下去——

胡骞予单手抱住了我的腰肢。

他躬身,下巴搁在我肩窝:“来看我?嗯?”

我嗓子异常­干­涩,沙哑的问:“伤势……怎么样?”

他不说话,紧了紧胳膊。

我低头,瞧见他另一手,缠了绷带。

我偏过头去,看着他的眼:“疼吗?”

连我自己都布置,我能发出如此柔润如水的声音。

可我,真的在担心他。

胡骞予未受伤的那只手,紧紧贴着我的小腹,向上移动,来到我胸口。

他伸指,点一点我心脏位置:“你呢?疼吗?”他稍一用力,指尖便陷进我胸前柔软中,我捉住他的腕子,摇摇头。

他随即在我颈项中蹭一蹭,咬一下我的脖子:“我疼。疼死了。”

不知 ,他是指他手上的伤,亦或是,他的心。

我感觉到,自己颈子上的血管,突突直跳。

“留下来陪我?嗯?”他从我肩膀上抬头,自下而上的看我。他宽厚的胸膛,贴着我的背脊。

“你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软弱?”鼻尖抵在鼻尖上,我问他,并屏息以待,他的答案。“那是因为,该死的,这里,有你的存在。”

说完,他离开我,拉起我的手,往回走。

独立病房的专职看护,24小时工作。

看护为胡骞予擦身,他脱了上衣,我才发现他原来身上也受伤,纱布自胸口,斜着缠绕,绕过整个肩胛骨,腰上也是一圈纱布。

看护调好消毒水比例,便开始工作,我坐在窗台前,看着。

胡骞予似乎痛了,皱眉。

“怎么伤的这么重?”

他虽拧着眉,却依旧朝我笑笑:“这些都是车窗碎玻璃弄伤的。”

挡风玻璃是钢化材料,说什么也不会造成这样的伤势。我有些不解,胡骞予却打断我思路——

“怎么肯留下来?”

我不知如何回答,看着那专心致志处理伤口的看护,我垂眸想了想,说:“你出去吧,我帮他处理伤口。”

对于我的要求,看护愕然。胡骞予点头附和了,她才出去。

我走到胡骞予面前,才看清,除了纱布包扎好的地方之外,还有很多处小伤口,看起来倒像是玻璃碎片的划伤。

这些小伤口,只需简单消毒。

这个男人的身上,有药物的味道。很是苦涩。

“你知不知道,留下来,意味着什么?”

我对此不置可否,反问:“当时你面对姚谦墨的时候,知不知道留下来,意味着什么?”

“绑你的那些人,在我进去之前,都不知道要搜我身,任我把手机带进去。他们,根本就不是专业人士。撕票的机率,零。”

我手一抖,消毒棉按在他伤口上,他倒抽口气,咬住了牙齿。

撕票的几率是零,他才肯那样舍身救人?

他应该没看到我的表情,缓过气来后,继续说:“姚谦墨这么做,应该只是为了帮他自己拖延一点时间。”

“拖延时间?”我嘴上问,心里,凉成一片。

我以为,胡骞予为我,做了这么多……原来,竟不是如此!

“何万成和……”他顿一顿,似乎犹豫了一下,“和姚家的境况很相似。他有个女儿在日本,和姚谦墨关系甚密,何万成一直在犹豫,是该把他手头的股票卖给我,还是姚谦墨。紧要关头,姚谦墨不知为何,突然消失了庞大的资金后盾,不能再高价买得股份。而以现在环球打压恒盛的趋势,何万成又急于把股份脱手,决定把股份卖给我。”

“你和何万成,订在今天签约?”

“对。”

“因为我,搞砸了?”

他点头。

“那何万成把股票卖给谁了?”

“托尼。”

“告诉我这些……做什么?”我坐到沙发上,低着头,摆弄消毒棉,沾在我手上的消毒酒­精­正在挥发,带走我皮肤上的温度。

我藏在口袋里的另一只手,隐秘的、狠狠握拳。

我看见他的鞋走向我,继而,他蹲到我面前:“坦诚相见,不好么?我以为你会很乐意。”

“……”

“笨蛋,我在向你坦白。”

“坦诚相见?”我觉得别扭。

真相总是伤人?人事奇怪的动物,宁愿被伤,不愿被骗。

胡骞予这么做,是因为,他不想再骗我?

我情不自禁的笑出来。

胡骞予见状,笑容似乎想要扬起,却又突然绷紧了­唇­部线条,恍若在刻意收敛着笑意:“还是说,你想要的坦诚相见,是……”

话尾,消失在他的手指,解开我领口纽扣的那一瞬。

一颗,又一颗。

我很准确的抓住他的手,他却突然间沉声痛呼。

“怎么了?”我吓得缩回手。

原来是他被割伤的掌心,被我弄疼了。

我的惊呼似乎没能阻挡他的好兴致。他重新拉起我双手,带领着我的手,去解开剩下的扣子。

胸衣露出来。

“让我摸摸……”我的肋骨处,有长而浅的伤疤。他用指腹触碰。

我酥痒,不禁缩缩脖子。

他不碰了:“疼?”

我摇头。

他放心了,头贴上来,舌尖划过那里,手同时过来,解开我胸衣搭扣。我胸前一松,Ru房跳脱出来,|­乳­ 尖颤一下,立刻被他吮进嘴里。

像个婴儿,沉迷的,用­唇­用齿,包裹住那一粒红果。狡猾的舌尖,沿着凉凉的|­乳­ 晕,画圈。

“我有时候会想,如果我们的孩子出生……”

他的呼气,喷在我肌肤上,我原本软软的搭在他肩上的手,下意识想要推开他。

他抬头:“乖。别动啊。”

我就,再也没有一点力气。

我的双腿,被他曲起,腿心露出来,他的手伸过去。光线很好,他看着他的指尖,慢慢自我的脚踝而上,那么仔细……

我侧过身去躲在他身体的­阴­影下。他分毫不离的贴过来,按着我两边髋骨,要我的臀向后翘起,迎向他。

他的坚硬,正抵着我的臀心。我板着沙发扶手,试图再躲开一些。

他便上半身探向前,体重压得我无处可逃。

嗓音哑艳,带着沉沉的欲望,问:“亲爱的,感觉到了么?”说完,下面突然挺身向前,隔着布料,压迫着我。

他把我的手,拉到我裙子后面解链上,我不明其意,回头,迷蒙的看他。

他啄我的下巴,舔舔:“自己脱?嗯?”

我宁愿被动,所有,由他主导,脸涨得极热,他见我没有反对,便松开了手,胳膊绕到前头,拂开可有可无的垂在我胸前半空的罩杯,握住我的|­乳­。

我哀哀叹一声,小腹一瞬就绷紧,随后便慢慢软下去,柔柔的在他的掌心中,缠着心尖。

自己脱,动作慢,裙子还没褪到臀下他已等不及,板开我一边膝盖,将裙子连同底裤,一并扯下。

我后面露出来,他只解开裤头,便将欲望推进去。进了未到一半,便嵌住,我那里不受控的缩着。又因为并拢着腿,内部的肌理,几乎是狠狠绞着他的欲望。

他手探到私密处,揉着,弄着,紧接着,又是一阵狠撞。

“去床上……别在这儿了……”我痛的很,他的手指捏着那颗小核,还不时用指尖拨着,引得我抖得厉害,身子酸慰无比。

他哪里肯?那只手,也不占着我的胸 |­乳­了,胳膊绕到我膝弯下,强弓着要撑开:“张开一点……对……再张开点……”

我什么都感受不到,只有他,他是那么坚硬,那么无法撼动的强占着我最柔软濡 湿的私 处。

依附着他调整姿势。沙发那么窄,我被他撞得只能蜷膝缩在沙发一角,腰臀都被他掌控着,一耸一耸,套 弄、迎合他。

十指扣紧沙发布料,指节用力到泛白。

我体内身处湿稠的液体因他的抽 Сhā带出而泌出,顺着腿根流下,腿内侧滑泞不堪。我咬着牙,声音从齿缝间溢出:“你轻点……”

无奈,我声音软的一掐就碎,他一用力,往里一顶,一下子入到最深处,我就只剩吟哦着呜咽。他的器官,早我体内,一阵一阵顶 弄,跳动着的脉搏,深入到我子­宮­最­嫩­的壁垒。

我私 处突地痉 挛,臀部立刻拱起,他的欲望,全数滑进我的股沟,尽根没入。

“唔……呃啊!!”

我发出濒死的兽类一般的哀叫。

声音一出,我便被他扳住下巴,扭过头去面对他。

狂乱的吻着。

腰椎近乎折断,口水潺潺流出,划出嘴角,他的舌,自下而上舔舐一净,最后,窜进我口腔中,翻搅。我的舌被他勾着、含着。

他深深看着我的瞳,扭住我的腰,刹那间,并拢我的膝头,将我一双脚踝用力拉住,抱住我的腰一转,我依旧吞含着他,却被迫着、生生被他转了半圈。

侧身坐在了他的欲望之上。

这一下入得更深,我一口气梗在喉咙。

忘了呼吸。

他一垂眼,就可以看到彼此的交 合处。

我缓过气来,双臂缠上他的脖子,头埋在他颈窝,抱住他。

却被他拉开。他将我的上半身推开一些,视线重新投在那令人难堪的地方:“让我好好看看……”

他的声音,柔滑的像蜜。

我整个上半身都滑到地上去,双腿被他托着,膝盖夹在他腰侧,因他的抽撤而不停的在半空晃悠着,他的腰身强悍的挤进来,填满,逼得我大腿敞的更开,供他观赏。

我的目光渐渐涣散,白­色­天花板的忽的旋转起来,沙发断断续续,发出似有似无的吱呀声,密集的抽 撤之下,我目光垂直着看着上方,那里,灯光明亮,我只觉得眼球内部,视网膜,细微的烧灼起来,被占有的私 处,兴奋的痉挛。

我以为自己要昏厥了,要被他这样弄死了。终于,最后一刻,水|­乳­交融。

“你刚才的声音,太美了……”他手覆在我臀上,缓缓的弄着,“之前你从来都是咬破了嘴­唇­都不肯乖乖出声的。知不知道,你那样,所有男人都会恨不得就地弄死你?”

“别说……”我羞愧无比,哪能听得进去?

他却还在兀自回味:“你一叫,我骨头都酥了……”

我手撑着沙发背,膝盖直立起来,他依旧挺着的欲望,滑出我的身体。

他伸手一拉,却又要我跌趴在他胸口上。

我也没力气再动,软­嫩­­嫩­的胸口,挤着他胸腔,却也不敢用力,毕竟,刚才剧烈运动,他的绷带微微见散。

整个过程,他应该是痛的,毕竟,浑身上下都有伤口。

却要我比他更痛——

这个男人啊!

枕在他的锁骨处:“我今晚,和露西去喝酒了。”

他不说话,单臂搂紧我。我也只能选择沉默。侧脸贴着他凉凉的肌肤。有汗,从他的下巴滑落,我向上移一些,那滴汗,正滴在我­唇­上。

抿一抿——咸的,但依旧有消毒水的苦涩味。

“你想说什么?”他摸摸我后脑勺。

我的头发,披散在他身上,像是朵瑰丽的黑­色­大丽花。

“我会和她离婚。但我需要时间。”

我一愣:曾几何时,我也和李牧晨,说过同样的话!

眼前这个男人……不会害我。

我对着虚空处笑一笑,抹了把汗:“好。我已经想过,恒盛,如果,本就不属于我……我会放弃。”

我有恒盛30多的份额,不用做它的主人,我可以活得更开心。

而我的父亲,永远都只会是林甚鹏。那个笑容浅淡,每日抱着我走一大段路,视我如掌上明珠的林甚鹏。

而,不会是其他的任何人。

第二份亲子鉴定的结果,我送到国外去做比对。

结果出来的那一天,托尼打电话给我。

“律师楼见。”

他说的简单,律师楼见,时间。

说完,便沉静着,等我的回答。

我当时正从一位外籍医生的办公室里出来,正路过走廊,不远处就有一个垃圾桶,我折过去,将装有鉴定结果的公文袋扔进去。

随后,答道:“好。”

我如约出现在律师楼。在楼下停车位,我看见托尼的车。

托尼一人前来,并没有带任何人。

他在此,即将修改他的遗嘱。

他聘请的这位律师,是新加坡最顶级的,几乎所有政商名流,都被这家律师楼的良好信誉吸引,将牵系了无数数额庞大的遗嘱,交给这些大律师。

在场的,除了一位大律师,还有两位遗嘱见证人。

律师把遗嘱交由我过目。

遗嘱内容我没有看,原封不动推回到律师桌前。但我猜:他从何万成那购得的恒盛股票,应该在他这份新的遗嘱财产名录上。

此时,我想到这些,心里,已经很平静。

托尼见我此举,眉梢一挑,并没有提出异议。

他不看我,一边在新遗嘱上签字,一边说:“你前几日就已经收到了新的鉴定报告了。不是么?”

“我会为你建立一个慈善基金。用你的遗产。”

还有一句话,我没有说:……在你死后……

出了律师楼,我和托尼,分走两头。他去停车位取车,我要到对面马路打车。

我走到斑马线上时,托尼叫住我:“一起吃午饭?”

他西装笔挺,神情凉薄,并无白发,眉生的好,斜斜飞入鬓角,看起来,是40多的硬堂男子。我会学会敬重他,毕竟,他是新加坡整个商界,曾经的一代传奇。

可惜,我不会把他当父亲来爱。

我微笑拒绝:“不了,我中午约了人。”

中午,我要和胡骞予一起吃饭。

他眼神一黯,停在那儿,没有动。我看着他,想了想:“晚上如何?我请你吃饭。”

他当即答应,随后,他回去开自己的车。

而我,也在绿灯的当口,快步走到了对面车道。

托尼那辆车,从停车道开出,开过我的身前。

已经开上马路了,也渐行渐远了,但是,车子过了前方的第二个十字路口时,停下。

我看着没有打灯的车尾,一时反应不过来。

车头很快调转,打了个弯。

车头迎向我这边。

下一刻,我的手机响。

是托尼。

他明明就在远处的车里,而且,刚才,在律师楼下头,我们也说过话。可是,有些话,我们,竟然还只能在电话里说。

我揉揉自己眉心,那里蹙的紧。

我很爽快接听。

“我送你一程,如何?”

“……”我望向托尼的车,隔着反光的挡风玻璃,他应该也在看着我,“好,麻烦你了。”

他挂机。

而车子,也重新向我驶来。

我的电话又响,这一次,看到屏幕上“骞予”二字,我会心一笑。

“在哪儿呢?”

“我刚从律师楼里出来。”

“记不记得我向你预定的午餐时间?”

“啊!我……”语调拔高,卖个关子,“……我当然记得!”

“那好……”

我抬头,瞥见托尼的车,快要到答第一个十字路口了。我重新低头,看自己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

它曾是属于胡骞予的尾戒,现在,它属于我,戴在无名指上,不大不小,正合适。

看到戒指,我心口很甜。

可就在这时,我的眼前,突然出现另一个庞大的车影——

我眼睛瞬间、惊恐地撑大。

十字路口另一端,一辆重型卡车,车身在盛夏的日光下,铺就一片恐怖的­阴­影。

卡车对着托尼的车,急速而恐怖地,拦腰撞过来……

没有喇叭声,没有刹车上,一切,似乎都在静默中发生——可是,下一瞬,所有声音,统统回到我的耳朵。钢铁瞬间扭曲、断裂的声音,以及,从我口中发出的、划破天际的尖叫。

胡骞予正从办公室里出来,推开门:“那好,我们……”

突然,一声尖锐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刺耳到他条件反­射­的将手机从耳畔移开了好一会儿,才重新移回来。

此时,电话那头,再没有一点声音。

胡骞予不觉脚步加快,走到外面:“喂?喂?为零?在听吗?”

依旧,没有回应。

胡骞予想到一种可能­性­,于是,挂断电话。

他握着手机,走到电梯间,总裁室专用电梯,一直都停在这个楼层,不用等,他一按按键,就可直接乘坐。

刚迈进电梯间,手机就震动起来。

他看号码,是王书维来电。

接起。

“怎么样?”

“搞定。”

“谢谢。”

“不用。”

简单几句,说完,双方同时挂断。

胡骞予对着正缓缓合上的电梯门墙镜中、反­射­出的自己,微微的,笑一笑。

胡骞予:

我在离车祸现场最近的医院、手术室外,找到林为零。

她抱着膝盖,坐在长椅上,脖颈低着,长发凌乱。

我敛起目光,上下打量她。

她的衣服还好,只不过有点脏乱。套裙布料却已撕裂开,赤脚,鞋子断了跟,被丢弃在一旁。

我逼自己不去想象,她是如何赤着脚、一身狼狈的来到医院的。

这个女人,吓坏了。

我停在不远处,仔细观察她,并没有急着靠近。

她没有受什么伤。

很好。

再欣赏一会儿她那恐惧着颤抖的样子。

原来也这么美。

我朝她走过去,摸摸她发顶:“为零……”

我感觉到她肩膀一僵,却,没有抬头看我。

我叹口气,坐到她身旁。

距离近,她身上有汽油及金属的味道,衣服上沾着焦黑­色­的污渍与深红­色­的血迹,很容易辨识出——看样子,她应该试着去救过托尼。

许久,手术室门上,指示灯灭,医生出来。我看看表:我已等候17分钟。

等什么?

等一个结果。

林为零没有动,依旧瑟缩在那儿。我起身,朝医生走去。

“怎么样?”

医生面露惋惜,朝我摇摇头。

我兀自点点头:嗯,很好。

托尼不死,我今后的麻烦就会不断。

莞尔,我回头,看看这个女人。

我,不能让任何人,掌握到我的弱点。

而林为零,就是我的、弱点。

我只有两条路:要么,毁掉我的这个弱点。

可是,我怎么舍得?

要么,毁掉掌握着我弱点的人。

这个人,便是托尼。

自然,这一切,还都需要王书维的协助。

托尼一生狡诈,竟也有信错人的时候。而托尼,甚至还将遗嘱执行人的权力交到了王书维手上。

——想到此,我不禁莞尔。

他相信王书维,自然有他的道理:王书维在美国时就已经在替他做事,为零的那一次商业事故,就是拜王书维所赐。那时,王书维还是为零的男友,面对自己的女友,竟还可以下狠手去伤害——托尼不可能不满意。

那时候,托尼还认定林为零是林甚鹏爱女,对付为零的手段,颇为残忍。为零也差点因此遭到美方商业罪案调查科的起诉。

最终,那次商业事故因为证据不足,无法立案——

这是因为我派人与利益受损公司商洽,最后高价买回证据。

我母亲,还有张怀年,都是林甚鹏生前挚友,虽然表面上对为零好,但是,真心,并非如此。我不想节外生枝,所以,我帮助为零的这件事,是瞒着所有人进行的。甚至,我母亲也并不知情。

但是,王书维却神通广大地得知了消息。

而王书维,自此,也开始为我工作。因为,他相信:胡骞予,很快就会超越托尼,成为他可以依靠的主子。

这次,我和王书维的联手,同样,是关乎利益。

以为零的倔强,她断不会接受托尼的遗产。

这时,王书维这位遗嘱执行人便派上了用场。

迎娶为零之后,不出几年,就连环球,都会收归我囊下。而我之前允诺王书维的环球百分之二十的环球股份,也会如约送予他。

至于为零,我不能让她知道一切。

我再受不了她的仇视。

我会,隐瞒她一辈子。

我知道,我现在在走林甚鹏的老路。但是,除此之外,我别无选择。

多年前,林甚鹏布了一个局,妄图让这个与自己没有血缘的女儿,毁在她生父手中。并借以惩罚背叛自己的妻子。

我不否认,托尼和为零都是这场­阴­谋的受害者,但是,从另一方面来看,托尼又是导致林甚鹏自杀的罪魁祸首。

他将林甚鹏逼到绝境,让林不得不跳楼自杀,以换取恒盛不会被清盘的结果。

而如今,托尼不仅要弄垮我,弄垮胡家,弄垮恒盛,他还想要我的命。

我如果要和为零无障碍的在一起,并同时保全自己­性­命,只能采取极端手段。

买凶杀人。

王书维问过我,你爱林为零么?如果你爱她,但又要害死托尼,并不明智。

我记得自己当时并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

心里却在嘲弄:什么是爱?

林甚鹏爱为零?我想,一丁点儿,都是没有的。谁会为自己的掌上明珠,取“为零”这样的名?

为零为零,一切归零——这,几乎是一种诅咒。

托尼爱为零么?也许。可他已经死了,再不可能去证明自己的爱了。

而我,爱为零的方式,就是:永远、一辈子、欺瞒。

医生见我这副样子,大概以为我在哀悼,还出言安慰我:“节哀顺变。”

我对此不置可否,只无声地笑一笑。

我此举,立即换来医生愕然的表情。

对此,我没有功夫多加理会,我还要忙着去安慰我受惊的小猫。

为零应该也听见了医生的话,可她依旧像石像一样,不动声­色­。我蹲到她面前,如此近的距离,我看见一滴又一滴的泪珠,从她发丝的掩映下,滴落在地,留下一小滩水迹。

我不自觉拧一拧眉:不,她不该为托尼哭泣。

她的泪水,让我痛。

我捏住为零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她脸上,原本­精­致的妆容,此刻全花了。

我倾身过去,抹去她的眼泪,眼对着眼,鼻尖撞着鼻尖,问她:“怎么了?嗯?”

她捏紧拳头,不说话,死死咬着­唇­齿,我握住她的小拳头,她便在我掌心颤抖。

我按住她的肩,吻去她的泪:“怎么会和托尼在一起?听说是车祸。有没有受伤?”

“我……”她没有说下去。

我知道,她并不会让我知道她和托尼真正的关系。

对此,我不强求。

人在我这儿,心也在我这儿——我再不担心她会弃我而去。

她那点秘密,我允许她深埋心底。

为零沉默了很久,再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我想,进去看看他……”

我想了想,点头,搀她起来。可是,医生却阻止了我们。

“死者是车祸而死,死状……”医生脸­色­一白,艰难地顿一顿,方才继续道,“……死状很恐怖。建议你们不要进去。”

闻言,原本乖顺地呆在我臂弯里的女人,突然全身一抖,紧接着,她挣开我,抓住医生衣袖,歇斯底里地吼:“不可能!怎么会……怎么会恐怖?他被你们从车里弄出来的时候,我还看过,还好好的!他还有一口气!还跟我说了话!!”

她的声音,凄厉无比,像是所有怒意都要发泄在医生身上,她几乎要揪住医生衣领,眼睛红着,一遍一遍重复:“他还……还跟我说了话的!!是你们……你们!”

听见她一直重复的那句话,即刻,我心尖疑惑地一颤。

但我无法顾及这些,赶紧上前拉开她。

她在我怀里如濒死的兽一样挣扎,也不哭了,只是愤怒。恍若找到了发泄的窗口,矛头直指那一脸无辜的医生。

我双臂揽住她,任她胡乱踢蹬,狠狠贴住她侧脸,大声:“冷静点!!”

她瞬间怔住,眼神放空,倒是不吵不闹了,但却一副被抽­干­了魂的样子。

**

为零脸上有刮伤,手脚也有点伤,幸而不严重。稍微处理一下、消了毒,便可离开医院。

行动之前,我提醒过王书维,如果为零在车上,一切行动,取消。

我打电话给她,也是为了不让她上托尼的车。

我也想过,万一,她和托尼同乘,那么,便可证明她接受了托尼这个父亲。果真如此的话,我可以饶过托尼。

我知道,这点仁慈,会害了自己。

但是偏偏林为零这个女人,就是我内心的矛盾所在。我无法根除她对我的影响。

幸而,一切,并没有脱出我的掌控。

我始终是,主导剧情的,胡,骞,予。

为零的鞋子不能再穿,我背着她到停车位取车。她身体全部重量交给我,头搁在我肩上,样子乖顺。

她身体总是略微冷的,此刻更是如此:僵冷。

她此刻依旧紧张无比,细­嫩­的胳膊上,青筋凸起。

她还没有完全从车祸中回过神来。

我一低眉,便可看见她手臂上处处伤口。应该是她试着将托尼从车里拖出来时划伤的。

我把她放置进车副座,啄一下她太阳|­茓­处,正准备关车门,见她始终不动,只能重新开车门,想要帮她系上安全带。

她突然惊恐万分,按住我的手,解开安全带,祈求地看我:“我不要……我不要坐车……”她按在我腕上的手,微微痉挛。

我顿住片刻,才记得要让开一步。我一退开,她赶紧下车。

此时是正午,地面被炙烤的滚烫,她赤脚踩在地上,不会好受。

我第二次在一个人面前躬身:“上来。我背你。”

为零再一次来到我背上。

“回我家。好好睡一觉。什么都别想。”

听见我说要回我家,她像是又要挣扎,在我背上,不安分起来。

我环在她膝后的手臂,紧一紧:“是新买的房子。不是胡宅。”

她这才平顺下来。

自从和姚露西结婚之后,我便搬出了胡宅。之后,不是住恒盛酒店就是住医院,这几天被记者堵得紧,也不能住在恒盛,只能和为零同住。

但我在这段时间内,已命人将我在SentosaCove的置产腾出来。

此刻,房子是现房,可以直接入住,也不用等。

林为零体重轻,背着她并不吃力,可是室外气温高,没一会儿我就汗如雨下。

我第一次深刻体会到,新加坡盛夏季节的来临。

医院外,路旁,有周边路段的指向标。最近的地铁站,离医院应该不远。背上没有动静了,我不禁担忧,偏过头去看她。

她疲倦地闭着眼睛,像个孩子。我倒希望她是个孩子,好过像现在这样,过于自作聪明了点。

但是无可否认,最初吸引我的,就是她这种笨拙的“聪明”。

我还记得,那时,她出现在恒盛的一楼大厅,低眉顺眼,祈望我没有注意到她——她并不知道,我虽正在跟前台女员工说话,但她深深的呼吸声,一声一声,敲在我耳膜上,清晰无比。

之后,我回头,看她快速远离的身影。

她永远不会知道,身着修身剪裁的套装、脚踩岌岌可危的高跟鞋、摇曳着姣好的身姿、快步逃走的她,是多么的动人。

从没有一个人,会让我有想踩碎她所有的高贵与傲慢的冲动。

当时,看着她的背影,我在心里说:林为零,我们之间,游戏,才刚开始……

所谓,“来日、方长”……

**

我没能走出医院大门。医院此时已经拉上警戒栏,警戒栏外,围追堵截的,俱是夹杂着长枪短炮的记者。——

出事不过一小时,狗仔队已经占据了医院门口,每一个角落。

车流人流都不通。

我一出现,就有眼尖的记者认出我,高叫一声我的名字,引得所有人都嗡上前来,层层围住出口。

大白天,镁光灯还不至于闪得人睁不开眼。

为零此时也跳下地。

我倒还好,在这些人口诛笔伐之下,名声早就丑了,但为零不能曝光,如果她这副事故现场的模样被拍到,不知媒体又要怎么乱写。

我快速回转身,拉开西装护住她,揽着她往回走。

好不容易我们从后门离去。

步行是不可能了,我拦了辆车,她不想坐也没法子了,只能将她摁进车里,再细细密密拥住,赶紧的,开口就要司机开车,就怕她逃了。

她对车是这么的恐惧。

看来我是高估了她的承受能力。

车子开到SentosaCove,下了交流车道之后,周围都是别墅区,也就静谧很多。

到家了,我把她带到楼上卧室之后,便进浴室给她放洗澡水。

试了水温,刚好。再叫她进来洗澡。

她连衣服都不会脱了,傻了一样站在那里。无奈,我只能将她剥­干­净了,再抱进浴缸里。

水满出来,打湿我一身。

她后来浑浑噩噩的睡去。我坐靠着床头柜,等她睡熟了才出卧室门。

为零今天签的遗嘱内容,我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遗嘱执行人是王书维。

而其余的、更改了的内容,连王书维都不知道。

我得自己找人去查。

那肇事司机,也得暂时出国躲避一阵。

另外,我消失了一下午,恒盛的事情,一定囤积了大把,等着我去处理。

原定在今晚和来新加坡公­干­的美国花旗银行董事的会晤,也得推掉。

我本以为,这件事,一个下午的时间便可解决,也许,时间还绰绰有余。但是,那是因为,我没料到为零会目睹车祸的整个过程。

这事儿,我之前提醒过王书维:不要在为零面前动手。他却违背了我的命令。

我走出卧室第一件事,就是打给王书维。

我原本准备质问他为什么不遵守事前的约定。可当我下到客厅,开电视,看见媒体相关报道后,我取消了这个电话。

报道里引用了交警队的肇事报告:托尼的车原本已经离开,而事故,是在车子返程途中发生。

等处理好了手头这些事,已经是傍晚。

窗外,夕阳。

怎么说?残阳如血?

我失笑,摇摇头,回卧室看了看为零。

她还在睡。King size的床,她缩手缩脚,睡在床头那个角落。

之后,我去厨房,看能不能做几道料理出来。

大学时代我偶尔下厨,这几年没再动过锅碗瓢盆,厨艺大概退步不少。

也只能将就着做几道菜了。

我和为零都一整天没有进食。早上起床,她一个早安吻勾起了火,做的并不舒服,又赶时间,早饭还没有吃。我一直觉得,这个女人,是在太容易疲累。

这个家里没有佣人,我虽说住在这里,也只不过将它当做酒店,早上离开,晚上回来,冰箱里空荡荡,从不储备食物。

现在,看着空无一物的冰箱,我只能­干­犯难。

我原本想打电话回胡宅,要佣人调个厨子过来,胡宅厨师的手艺向来不错。

不过,我想了想,还是放弃:我母亲如果知道为零在我这儿,绝对会是个大麻烦。

无奈,只能做最简单的:洗米,熬粥。

我端了碗粥回卧室,准备叫醒为零。

不料,她已经醒了。

她直挺挺坐在床上,神­色­紧张,脸惨白,眼眸空洞无光,双手绞着被单,指节用力,额头上布着汗——

应该是做恶梦了。

我犹记得,她第一次来到胡宅的时候就是这副样子,半夜,从梦中惊醒,尖叫,扰的人不得安宁。

不过那时,我厌恶她至极,巴不得她这么嚷嚷着疯掉。想来,当初的我,无比嫉妒她。

那时,我一年见不到张怀年一面,而她一出现,张怀年就几乎天天往胡宅跑。

但是,如今这个林为零,我除了尽力宠着由着,还能怎么样?

我走过去,搂着她:“没事了啊……没事的。”拍她的背。

她好不容易镇定下来,我返回去端粥,被她拉住。

我停下脚步,她双臂揽上来,脸贴在我腰上,一个劲儿摇头:“别走……别……”

我抚摸她的发顶:“好,不走,不走。”

林为零:

我做噩梦。

梦魇,无法挣脱。梦里面仿佛存储着影相,幼小的我,看着砸在车顶上的那具尸体,瞬间,我眼前,血流成河。而在这一片血­色­中,一秒之内,我又回到了那个十字路口,我眼前,是满脸鲜血的托尼。

托尼正张着口,说着话。我却无法听清他说什么。

我试着把他拉出来,但他的身体卡在变型的车里,无法动弹。

他的嘴­唇­,张张合合,我只能依着口型判断——

是三个字。

他吃力的说着,一遍又一遍,就当我快要辨出这三个字时,忽的,我眼前一黑。

“啊——!!!!”

终于,我从梦魇中惊醒。

我坐起来,无法控制的急速呼吸,死死抓着被单。我试着按住自己狂跳不已的心脏,却无法按下剧烈起伏的胸口。

我不知道自己呆坐了多久,直到耳边传来开门声。

紧接着,是急速的脚步声,那个脚步声,朝我延展而来。

脚步声停了,我被拥入一个怀抱。

我偏过头去,视线无法聚焦。这人很快放开我,转身要走,我从没像此时此刻这样害怕被人抛下,恐惧攫住我,我双臂下意识地揽过来:“别走……别……”

他在我的桎梏中回过身来,反抱住我:“好,不走,不走。”

许久,我视线变得清明,这才看清——

来人,是胡骞予。

胡骞予抽了纸巾为我擦拭额上冷汗,接着端粥过来,汤匙舀一瓢,吹凉了,送到我嘴边。

我摇头拒绝。

“乖,吃一点。”胡骞予哄着我。神情,从未有过的柔。

我缓缓张嘴,勉强含进一口。白粥,淡而无味。

胡骞予要继续喂我,我哑着嗓子说:“我吃不下……”

胡骞予眸光黯下去,“那我们去外面吃。”

说着,伸手就要掀开我被子,拉我起来。

我只觉得,浑身、无端的怒火窜起,灼烧了自己的神智。我条件反­射­的、大力甩脱他的手。

站起来,歇斯底里地吼着:“我的事不要你管!!”

然而,我的尖叫,却只换来胡骞予的沉默。

他扬扬眉,深深看我一眼。

我知道他要生气了。也好,他摔门出去吧,我已经清醒过来,此刻,我无比需要一个属于自己的空间,找回自己全部的理智。

可惜,我等待许久,没有迎来他的愤怒,他只站在那里,一声不吭。

他看着我的目光,太复杂。怜悯?

我受不了他这样的注视,垂下眼,跳下床,快步朝房门走去:“我还有事要处理,我先走了。”

他在我身后:“等等!”

我没有理会,加快步伐,可还是让他赶上。

他一把拉住我胳膊,我挣了挣,却挣脱不了。

胡骞予深深叹气,“你这副样子没法出门。”

说完,不等我反应,将我拉到衣柜。拉开柜门。

我无意一瞥,见整柜挂着的,清一­色­女装。胡骞予随手拿了一套,取下衣架,递到我手里:“按你尺寸买的。换上再走。”

我手拿衣服,冰凉的衣料渐渐被我掌心晕热:“你——”

我的话头被手机铃声打断。

胡骞予有来电。

他看我一眼,边接电话边往门外走:“什么事?”他出去,顺便带上了门。

屋子里只剩我一人,我迅速换了衣服。

我开门出去时,胡骞予正挂上电话。

面对面,我说:“再见。”

他咬咬­唇­,像是有所挣扎,肩膀揪紧又松开,这才出言:“露西……出事了。”

**

同样被梦魇摄住、无法摆脱的,还有露西。

但,她比我严重许多。

她在看到托尼车祸的新闻后,昏迷过去,再醒来时,神经已经失常。

医生断定,这个女人,疯了。

我到大门口等,胡骞予把车子从车库开出来,开了我这边车门:“能不能坐车?”

我滞了滞呼吸,闭眼,上车。

车子立即启动,一路开去乌节附近的私立医院。

医院的神经科室守备森严,送露西来医院的佣人见到胡骞予,焦急万分地领着我们去病房。

病房门锁着,我只能透过门上架设了铁栏的窗户,望进去。

露西躺在床上,手脚皆被扣着,有医生正在为她注­射­。

佣人胆战心惊地直瞅着胡骞予:“少爷,怎么办?”

听见她如此问,我猛地、心一悸,脑海中有个声音,回响:是啊……怎么办?露西她这副样子,该怎么办?

我没有听见胡骞予是如何回答她的。经过漫长的等候,医生终于开门出来。

胡骞予上前询问:“她还好吧?”

我颓唐地靠着墙壁。还来不及关严实的病房门中,传出露西撕心裂肺的呜咽声,我突然觉得喘不过气来,贴着墙根,滑落在地。

我垂着脑袋,捂住耳朵,不能听,不敢听。

“林为零!”胡骞予突然紧张万分地唤我一声,紧接着,他到我面前,蹲下身,拉开我的手,捧起我的脸。

他焦躁的视线在我脸上逡巡了一遍,这才大舒口气。

“真怕你也疯了……”他自言自语般喟然叹道。说完,他拉拔着拽起我,拉着我离开。

我想到露西,不肯挪步:“我不能走!”

“你得离开。”

“不!”

“你知不知道你在这里多呆一秒,我都怕你变得跟露西一样?”

我依旧不愿离开,无奈胡骞予力气大,我被他拖着到了走廊尽头。

他正准备下楼梯,此时,楼下,正走上来一人。

是王书维。

王书维见到胡骞予,毕恭毕敬叫人:“胡总。”

我却在见到王书维的一瞬间,生生定格住视线——

思绪回到车祸现场,我恍然悟过来,当时,托尼口中那三个字,正是:王,书,维……

胡骞予:

为零见到王书维时,反应有些异样。她直直盯着他,凝着眸光。

我揽住她肩,问:“怎么了?”

她倏地回过神来,但眼神闪烁:“没……没事。”

不可能!这个女人,从不善于掩饰情绪,什么都表现在脸上。

一定有问题。

她这副模样,我不禁忆起,当时她对着医生吼,说将托尼送医之前托尼与她说过什么。

莫非……

王书维也一定察觉到什么,一时没有再开口。

我呼一口气,朝为零勉强笑笑:“走吧,我先送你去吃晚餐。等会儿你想回家或是呆在这里……”我顿一顿,“……随你。”

为零依旧看着王书维,似乎心有不甘。

我也只能当着为零的面,对王书维说:“你在这儿等着,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

听我这么说,为零这才肯再度挪步,由着我拉走。

“我不想吃。”

她虽然这么说,还是跟着我来到餐厅就餐。

但整个晚餐时段,气氛并不好。前菜撤下之后,我到外头打了个电话。

打给王书维。

要他立即离开医院,最近也不要再回恒盛上班。

“要我消失一段时间?”他很聪明,已猜到我话中话。

我索­性­告诉他:“最好离开新加坡。什么时候回来,我再通知你。”

他不问原因,答应的爽快:“好的。”

之后我便关了机。回到气氛压抑的包厢。

关机本意是不想受打扰。但对面这个女人失魂落魄的样子,无时无刻不在扰乱我情绪。

为零胃口差,主菜上来,没动几口就不吃了。我也没什么食欲,勉强多吃几口,刚放下刀叉、抬起头来,就见她一瞬不瞬地盯着我。

她的眼神很深,此处光线也是可以调暗的,我一时望不到底。

我擦拭一下嘴角:“想问什么?”

“这个问题该由我来问。你没有问题要问我?”她话语当中,试探意味太明显,反倒令我不能回答。

我耸耸肩:“我没有疑问。”

她咬咬牙,后追问:“你不问我,今天为什么会和托尼在一起?”

我摇头。

随后,思虑片刻,我补充道:“我好奇的反而是另一件事。托尼的死似乎对你打击很大。”

我不这么问,为零不会消停。

果然,她就此沉默下去。

我继续:“为什么?你对他这位老板,似乎挺在意。”

方才她见过王书维之后,情绪就有问题。我看得出,她想从我口中套出些什么。

或许,托尼死前跟她提到了什么。但就目前为止,应该还不会牵扯上我。

看得出,她在压抑情绪,许久过后,她低下头,嗫嚅道:“那样的车祸……就,就发生在我眼前。亲眼目睹一切,很……很残酷。”

见她这副样子,我心内一绞。我知道逼她回答这个问题,很残忍,无异于伤口上撒盐。

等这段时间过去,她会复原——

我这么安慰自己,心里好受些,倾身过去,将她的餐盘端过来,将牛排一块块分好,端回到她面前:“不愉快的事,尽快忘记。现在吃不下……也硬塞一点。”

她还是不肯吃,我只能Сhā起一块,送到她嘴边。

她终于笑了,虽然,笑容依旧勉强。

张口,含进那一小块牛排。

我的为零,你很坚强,不是么?

为零在我强迫下多吃了些,之后再赶回医院。

她很担心姚露西,这一点,我之前已料到。但她这么马不停蹄,大概还有部分原因是因为王书维。

我们回到医院时,王书维自然是已经离开。

但是,等着我们的,是另一群不速之客。

“Vivi Lin?”这些人,针对为零二来。

我拦住这人:“什么事?”

此人出示证件:“我们是刑事侦缉队的。怀疑林小姐与新加坡籍男子Tony……”

**

这是我这月内第二次进警局。这次,我陪林为零来。

侦缉队的人,美名其曰请我们来喝咖啡。

我在外等候。

王书维办事效率很高,接替他特助职位的人已经到岗,并将我今天来不及处理的文件直接送到警局。

转眼间,我又看完一份,翻到最后签了字,递还给助理。

捏一捏眉心。看表:距离为零进口供室,两个小时时间过去。

有等了会儿,她才出来。

我略偏头对助理说:“两杯咖啡。”

“是的,胡总。”说完,他离开,我则起身,向为零走去。

我没有开口,为零先说:“我只可以告诉你,托尼的遗产受益人是我,他今天中午签署遗嘱,今天中午发生车祸,警方因此怀疑我。别的……我都不想说。”

我点头表示理解,不过,我仍旧必须问个问题:“你会不会有麻烦?”

她摇头。

我放下心来。

如若这件事牵扯到她头上,又是一大堆麻烦。

我必须要百分百保证她能够置身事外。

“现在能走了?”

“嗯。”她声音疲累。

我环上她的腰,做她的支撑:“走吧。”

她却挡开我的手,安慰我似地扯扯嘴角:“放心,我没那么脆弱。”

这才是我认识的林为零!

我这么多天来,第一次有微笑的冲动。

我和为零朝楼道口走,助理端着两杯咖啡,从自动贩卖机那儿赶回来,等在楼道口。

我接过两个杯子,一杯递给为零,另一杯送到自己­唇­边。

为零边喝咖啡边打量这面生的助理。

她没来得及问,我先一步开口:“他暂代王书维的工作,做我的助理。”

“那王……”她欲言又止,神情顿时变得燥郁,烦闷地挥挥手,“……算了。走吧。”

的确,她在我这里问王书维的情况,很不妥。她一定还以为王书维是托尼安Сhā在我身边的眼线,对我,依旧有所忌惮。

取了车出来,开上交流道,我透过后照镜看她:“回家还是?……”

“医院。”

说完,她便闭上眼,抱着安全带小憩。

我将车载音响关掉,往医院方向开。

已到了半路,我想一想,调转车头,往SentosaCove开。

调头的时候车子底盘震动了一下,为零睁开眼。

我换挡,加速:“露西的状况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你还是先回去,好好休息一晚。”

她张张口,却没有表示异议,接着,便再度阖眼。

她的鼻息渐渐平稳下去,当我以为她已睡着时,她却突然开口:“路过药店的时候,帮我买瓶安眠药行么?”“……”

“你说的对,我需要好好休息。还有很多事,我必须用全副­精­力去应对。”

一回到家,她便服下了安眠药。

之后很快睡去。

我,却一夜无眠。下楼,给自己开了瓶红酒,喝喝停停,等待白天的来临。

一瓶喝空,却依旧了无醉意。

我上楼看看为零,药物作用,她睡得熟,无知无觉。

我坐到床头,抚摸着枕边的她。

她的眉,她的眼……这个女人,是蛊。我一时晃神,说出口:“对不起……林为零,对不起……”

**

为零没有再回环球做事。

托尼的死震惊整个新加坡。

而新加坡的股市,仿佛回到托尼最一手遮天的时候,托尼死讯曝出的头天,大盘大跌过百点,第二日,开市不过十分钟,环球跌停板。

新加坡总理都来电表示惋惜:然而这个电话,莫名其妙,打到为零这里。

她经常出门,我配了司机给她,一方面省得她每日打车,麻烦;二来,司机可以帮我看着她,让我掌握她的行踪。

托尼的遗产,成为众矢之的。林为零这个名字,自从出现在受益人栏里,便也成了所有人关注的焦点。

托尼的遗产里有留给前妻的置产,他的前妻Manila自然要回新加坡。她回来,第一个见的,是为零。

司机向我报告行踪时,说这个女人看起来无比伤心,抱着为零痛哭,但她们之间,有没有提到遗产的事,我并不知晓。

宣读遗嘱的仪式,按照托尼生前要求,在全城各大媒介见证下进行。

王书维赶回来,要履行他遗嘱执行人的职责。

我坐在总裁室内,看着电视上直播。开了瓶红酒,放在手边,等着遗嘱宣读的时刻过后,独自庆祝一番。

透过电视屏幕看林为零,我笑笑。

这个女子,­精­致到无可挑剔的妆容下,是一张冷然的脸。而她旁边,坐着的,正是王书维。

这一幕很有趣。昔日旧情人,因为一份遗嘱的关系,被同时摆上台面。

我曾经愤恨过王书维与林为零的关系,­肉­ 体的,心灵的,曾经,发到我手机上的那张照片,片子上吻着的两个人,几乎让我失控。

但是,从为零此刻对王书维的态度来看,他们之间,再不会存有半点温情。

律师团在几百架镜头前,宣读遗嘱。

前头冗长的过程,我耐心等候,期待着,证明我全盘获胜的消息,从律师口中说出,并且被整个新加坡的人,见证。

“……现在,请上遗嘱执行人——”说着,律师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将酒杯倒满1/3盎司,酒杯送到­唇­边,等待“王书维”这三个字的响起。

可是,下一秒,我不得不停下动作。

因为,这时,突然,发布台旁边的门打开,随即,走进来一人。

此人的到来,正踩在律师的声音:“——李牧晨。”

林为零:

托尼选择以新闻发布会形式公布自己的遗嘱,我实在不明白他这么做的意图。他的遗产风波闹得整个新加坡满城风雨,我逃都逃不掉。

警方调查我,记者追着我的新闻跑,托尼这么做,斩断我想要置身事外的可能­性­。

而与我的名字,联系最紧的,是“王书维”。

托尼除这份遗嘱外,还另签署了一份遗嘱公示合同,明确规定他的私人律师在他死后,将原来一直对外保密的执行人的真实身份,公诸于众。

而公式合同一经曝露,不知又震惊多少人眼球:恒盛总裁的特别助理,竟然是环球老总指定的执行人。

我愿意并不想要托你的财产,但是,我这么一放弃,王书维就等于同时拥有了清理并管理遗产的权利,如果我要违背托尼遗愿,成立基金会的话,基金会便会落到王书维手中。

我不清楚托尼在弥留之际为什么要提到这个人。但我很清楚,王书维刻意在躲我。电话不通,人找不到,人间蒸发半个月,却因为遗产事务突然现身:有问题。

然,我也并没有急着满世界寻找王书维。

因为我料想,应该能在这次的遗嘱宣读现场见到他。

王书维这人,缠绕了太多谜团。王书维是上一封遗嘱的执行人,遗嘱更改之后,托尼并没有更改执行人,按法律惯例,会沿用上任执行人。

此刻,王书维以遗嘱执行人身份出现,与我一同在休息室等候。

“你终于肯出现。”

“托尼的死,我很惋惜。请假,出国散心去了。”他丢给我这么个冠名堂皇的答案。

我正要继续开口问,几名先到会场的记者却突然冲过来,逮着我就问:“林小姐我们终于找到你了,上次拍到你与托尼前妻会面,你能不能跟我们说说……”

我被记者团团围住,王书维却狡猾地悄然退场,我不禁忿忿地抬眼望一眼王书维,就见他诡异地扬了扬嘴角,随即走出休息室,身影消失在门后。

我被这些记者缠着脱不了身,最后只能打电话要保全替我把他们请出去。

等休息室只剩我一人时,也是宣读仪式开始的时候。

座位安排上,王书维竟被安排在我身旁。

在这么多双眼睛注视下,我不可能再为难他,他才能笑的这么完美无缺。

我只能安慰自己,托尼不把遗嘱执行人的职务交给这些专业律师,而是交给王书维,必然有他的打算。托尼那么­精­明的人,不可能会在自己遗产事务上,马虎行事。

按条例,该由王书维这位执行人来公开遗嘱内容。

“……现在,请上——”说着,律师朝我们这边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见王书维拉了拉西装,都准备要站起来了——

这个人,从来慢条斯理,竟然也有这么急切的时候!

可是,下一秒,意料不到的事情发生:侧对着我这边的门开启,同时,走进一人。

律师话音同时落下:“——遗嘱执行人,李牧晨先生。”

我呆了呆,不禁投向恍若从天而降的李牧晨。李牧晨路过我面前,停一停,朝我点了点头,之后,直接走上台,对着台下无数台摄像摄影机:“各位好,我是李牧晨,托尼先生遗嘱委托执行人,兼——”

我瞥一眼王书维,他重新坐下,安然地靠向椅背,表情还算闲适,还有功夫端水杯喝水,可是,我距离近,分明看见他握着水杯的手,很紧,并且,微微颤抖。

而我刚收回视线,就听见李牧晨继续道:“——兼补充受益人。”

补充受益人?

我顿时愕然。

风水轮流转,与我的错愕难耐不同,李牧晨异常平静地宣读遗嘱。

他的声音,响彻整个场馆。

他身后,是整个辅助律师团。

**

遗嘱整整十页,除却那些不能公布的财产数据以及私密条款之外,所有内容,都被他一一道出。

我个人获得托尼持有的所有、51%环球股份,以及托尼手头其他公司的股份,自然,恒盛也名列其中。

转眼间,我成为环球第一大股东以及恒盛第四大股东。

但是,也附加了条件:我所得到的股份,限定转让年限。

此年限:无期。

而如若我违背了这些,遗嘱执行人便可代理执行,或,依情况,收回我的部分权益。

虽然李牧晨提到自己是补充受益人,但关于他的收益项,他倒是只字未提。

而此刻困扰我的疑问,又多了一项:李牧晨取代王书维,托尼意欲何为?

就在我百思不得其解时,王书维那边突然有动静,他对我说:“对不起,我有点不适,先行退席。”

转而他又对另一边的托尼前妻Manila说了同样的话,随后快速离席。

见王书维离席,那片记者当中分离出部分人去追王书维的新闻,而另一部分人,则对着我和李牧晨猛拍,菲林不断闪烁。

胡骞予最近手头上还在忙着班加罗尔新航线的事。恒盛那边,顽固的老头子们态度有所缓和。没了我之前的阻挠,一切变得简单很多。

他为此特意去了印度一趟,他出国这段时间,我已搬出他的房子——

很多痛苦,我需要靠自己的方式去愈合。住在他的房子里,感受他无处不在的气息,我会变得脆弱。

我不允许自己这样。

他回国当天,我们见了面,见面地点,在酒店这个可以随时银货两清的地方。与胡骞予相拥而眠,我暂时不需要安眠药。

这是个好迹象:我渐渐脱离对安眠药的依赖,正说明我渐渐走出之前的­阴­影。

但是,欣慰同时,我却又后怕:曾经有人说过,爱情并不是通过做 爱的欲望体现,而是通过和他共眠的欲 望体现。

这样的欲 望,我怕终究是奢望。

我再否认不了,自己爱这个男人的事实。但这个男人对我,也许只是疼惜,也许,只是迷惑于我的难以驯服。

第二天,是托尼的葬礼。我必须很早离开酒店,出发去墓园。

胡骞予舟车劳顿,睡得无知无觉,我亲亲他,下床洗漱,出门之后,发现自己漏了东西,折回去拿,却不料这时胡骞予已经起床。

他正在通话。站在窗边,光着上半身,背对我。我不想打扰他,准备拿了东西就走,他却已发现我,收线,回头。

“我拿东西。”

他了然,点点头,朝我走过来。

他头发乱,窗外是整片清晨的薄雾,未睡醒的迷蒙,看着我,目光纯净。

真的,只是一时失神,我脱口而出:“胡骞予,我发现自己……”

可是,他一来到我面前,那已然渐渐拧起的目光,令我瞬时清醒。

“嗯?”他扬着尾音问。

“没什么。”我闭一闭眼,收拾好情绪,拿了东西准备走。

我走到门边,刚拉开门,他悠然开口:“你似乎还忘了样东西……”

话音落,他已来到我身后,手撑在门板上,关门:“……早安吻。”

我想一想:“吻过了。”

“我睡着,没有感觉。不算。”他扳住我的肩,要我转身面对他。

他凑过来,贴紧,我软软的胸口压在他硬实的胸膛。

我抬手捂住他随即落下的­唇­:“你没刷……”

抗议无效。他拨开我的手,衔去我的­唇­,准确无误。

**

当我在墓园见到胡欣时,很是惊讶。

可片刻后,我便缓和过来:老一辈的这几个人,关系复杂,就算暗地里争了个你死我活,表面功夫倒是做的极好。

胡欣一身黑­色­套装,戴着帽子,垂下来的黑纱网遮住眼。

Manila远远见到胡欣,转而问我:“要不要一起过去打个招呼?”

我摇摇头。

待Manila走到胡欣面前,胡欣给了她一个拥抱,正对我的胡欣,目光明明是看向我的,她的嘴型在说:“节哀。”

我正准备转身离开,胡欣旁边穿黑西装的那人,原本背对我,此刻,正转过身来。

我余光瞥见此人面孔,不得不停下——

是胡骞予。

他和胡欣一起来的?——

我一时板滞住,胡欣已经放开Manila,胡骞予也已经看到了我。

我顿时有些想笑的冲动:我和胡骞予,如今这样的关系,还不如互不认识来得好。

胡欣转头,对胡骞予说了些什么,胡骞予凑过耳朵去听,听完点点头,转身离开。就剩胡欣一人。

她朝我走来。

我即刻戴上墨镜,胡欣也很快走到我身前:“为零。”

“您好。”

“你状况不错。”

“谢谢。”

“你……”

她还想说,我打断她:“抱歉,我去下洗手间。”说完,快步离开。

洗手间在室内,要穿过一片低矮灌木。我进去,把自己锁在隔间里。

我需要调整情绪。从包里取出已经配好的一小罐液压镇静剂——这就是我差一点落在酒店的东西。

药剂由鼻子吸入。“呲——”的一声。

我缓一缓,感觉好很多,正准备出去,我手机响。

胡骞予来电。

我犹豫许久,电铃响了几遍,我才接起。

“在哪?”

“西路的洗手间。”

“在那等我,我马上过去。”

“……”

“有事对你说。”

说完他便挂了,不等我拒绝。

我摊开手心,看一眼那镇静剂,呆了许久,最后还是咬咬牙,翻下马桶盖,坐着等候胡骞予。

不多久,有人进来,透过隔间下面的缝隙,我看见一双男士皮鞋。

应该是胡骞予。

我在敲门声响起的同时,打开门。

随即,我愣住。

面前的这人,自然不是胡骞予。

而是李牧晨。

我声音僵冷:“什么事?”

他却温柔回答:“麻烦你跟我去见一个人。”

“谁?”

“……”李牧晨微笑,不说话。

胡骞予:

在葬礼上遇见为零,我并不意外。反观为零,她一见到我,脸­色­便一沉,不明显,但我却看得分明。

她始终是需要人疼的女子。但同时,她对自己和别人都能够很残酷。她不声不响离开别墅,约见面,就约在酒店——

没人能比她更让我恨得咬牙切齿。

不过,无妨,是我的,终究逃不掉。

此时的为零,与平常一般无二的修身套装,胸前别着朵百花。她不笑的时候,给人一种凌厉的美。但是,厉害的眸子,却嵌在一张素白的小脸上。她的外表,和她的­性­格一样,矛盾地让我窝火。

托尼的葬礼,我陪我母亲前来。长辈的事,我不方便多问,母亲要我陪同她出席葬礼,我也没有拒绝的权利。

我母亲一看见为零,便转过脸来就对我说:“帮我去看看你姚伯伯来了没有。”

我偏头看了眼不远处的为零,才点点头,转身朝入口走。

姚亦琛也出席托尼葬礼,我倒是没什么惊异。道貌岸然的人我自小见得多了。更何况,有谁,能比我更适合此四字?

凶手为受害者践行。上帝终会落下惩罚。可惜,我是无神论者,不信这一套。

**

我在出口处等候,左手边就是停车场。我迟迟不见姚亦琛的车子出现,无所事事,拿烟出来抽。

烟雾缭绕中,我看见路上拐进来一辆车,此车并没有停在停车场,而是直接开了进来。

车身与我擦身而过瞬间,我透过降下1/4的车窗,看见端坐其中的李牧晨。

李牧晨也看到了我。

而他旁边,似乎还坐着个人,我余光瞥见,正要投眼去看,这时,李牧晨脸上闪过一丝局促,这抹异样令我心头一紧,正要反应,李牧晨却突然将车窗升起,即刻阻断我视线。

我心头立刻生出不好的预感,在围栏上摁熄了烟,快步返回。

还未进到墓园范围,我电话响。

陌生号码。

狐疑着接起。

“胡总,你好。”

这个声音……我不觉握紧手机,声线不自禁紧绷:“李牧晨?”

“……”

“有事?”我回想起半分钟前李牧晨古怪的表情,不觉戒备了起来。

“确实有事。不过不是找你。”

他声音透着恶意。这个人,刚才情绪还统统表现在脸上,现在倒是玩起了深沉莫测。

如若不是耳边确实是李牧晨的声音,我真要怀疑他是不是换了个人。

我没有继续下去。

“我这里有样东西……”李牧晨慢条斯理,“……相信为零一定会很感兴趣……”

我“啪”地一声挂断电话,加快步子,奔跑起来。

脑中只有一个名字:林为零。

奔跑中拨出为零的号码。

为零说她在西路的洗手间。

我不由松口气。

西路那里偏僻,我应该能快李牧晨一步找到她。

“在那等我,我马上过去。有事对你说。”我应付着,找借口要她留在原地,自己则急急忙忙走灌木小道、抄近路过去。

到了女用洗手间门外,我喘着粗气停下,看表:7分钟而已。

整理呼吸,进去。

为零就站在盥洗台旁洗脸。

“为零?”

水声很大,淹没我的声音。为零却听见,偏过头来看我。

她脸上布满水迹,发鬓也湿了,滴着水,看见我,笑了下:“脑子有点昏,洗把脸清醒一下。”

侧手边墙壁上有纸巾筒,我顺手扯几张纸巾,走过去,擦拭她脸上水迹。

她一下子就拉住我的手。

抓得紧,她五指几乎嵌进我皮肤。我停下动作看她:“怎么了?”

略一思索,我试探着继续道,“有人找过你?我母亲?”

闻言她触电一般松开手,落魄地低下脸,摇摇头:“我……一直在这里等你。没有见任何人。”

我拍拍她肩膀:“那走吧。一起出去。”

见她点头,我越过她,帮她拿放在洗手台上的包。包的内袋翻出来,物品散的到处都是。我把东西收拾进去,看见一罐空的镇静剂。

我知道她一直瞒着我在用药控制情绪,但是对此我只能视而不见。

见我重新出现,竟是和林为零一起,我母亲脸­色­一僵。

当时我手环在为零肩上,此举引得所有人侧目。

我是有­妇­之夫,更是陷在艾滋丑闻中无法脱身。而林为零,是与托尼关系牵扯不清的女人。

我们两个人如此亲密,不能责怪有人要往龌龊方面想。

我不介意。手放在为零肩头,没有一点松动。

这时,我母亲朝我走来。

我感觉到为零肩头一紧,我从她肩上挪开手,却没有离开,而是将手探到下面握住她的手:不出我所料,她又习惯­性­握拳,用力到指甲几乎陷进­肉­里。

我掰开她的手指,与她十指相扣。

为零偏头看我一眼。

我朝她坚定地点点头。

我母亲在外人面前必须保持她一贯完美的形象,在为零面前也不便多说。但等到为零再度被Manila叫走,而独留我一人时,我母亲走过来,眼中盛着怒意。

她­色­厉内荏地对我说:“不要任­性­。”

我母亲这句话,我听了无数遍。

当某个黑甜的夜晚过后,林为零彻底消失。她的行李,被我母亲的助理打包拎出胡家。

我愤怒,跑去恒盛质问。

当时我母亲正在开例会。她抱持着完美的、抱歉的笑容,请出参会的所有股东,随后,神­色­顷刻间冷下去,在只剩我和她的会议室里,响彻她的警告:“骞予,不要任­性­。”

我反­唇­相讥:“不!她是我的,你没有权利这么做!”

我气愤,更不明白:林为零是林甚鹏爱女,即将坐拥整个恒盛帝国;而且,林甚鹏是母亲和张怀年共同的挚友,母亲平时对林为零也是疼爱有加。

更何况,我已认定这个女孩,义无反顾……

但是,也就是在那天,我知道了我母亲和张怀年共同守了十几年的秘密。

“……我已经决定将她送出国。这也是为她好。不要想着去找她。她在外面可以活得很好,但是,如果她要回来,那就是她自寻死路。自作孽,不可活。”

我母亲的话,顷刻间,毁掉我之前所有自以为是的认知。

可惜,一向料事如神的母亲,终于,还是失算了一回:几年后,自认羽翼已丰的林为零,还是义无反顾地回了头,踏进这个无底的深渊之中。

自从我执掌恒盛一来,林为零在国外的一切我都了若指掌。

她要回来的消息,也许我是最知道的。

而对于她的归来,我抱着无比巍然的态度:我痛苦了这么多年,为零,你也该回来,陪我忍受煎熬了……

**

面对我母亲同样的话,我沉默。

这一次,我要自己选择。

除掉托尼,我已义无反顾。深渊而已,林为零踏进来之前,我已在深渊底等候着了。

母亲神­色­敛重,声音更低,却也夹杂一丝无可奈何:“而且别忘了,儿子你已经有了露西。”

我母亲说话时,我没有看着她,而是看向不远处、向悼念者发放白菊的墓职人员们。其中一人,正将一支白菊交到为零手中。

我转回视线,看着我母亲:“这一次,我自己选择。”说完,转身离开。

托尼灵柩下葬。

我将分给我的白菊,放置在棺盖上。

最终章节

终结章:

林为零:

葬礼整个过程,我都浑浑噩噩的过,脑子一直陷在之前令我无比震惊的那一幕中,回不过神来。

直到有人越来越尖锐地唤我:“林小姐,林小姐!”

我晃了晃神,这才敛聚起目光,看向这声音源头。唤我的是墓职人员,他见我回过神来,便递过来一支白菊:“您的花。”

我慌忙接过。

拿着花茎的手,却止不住地僵直。

白­色­,纯洁的颜­色­,此刻,却为掩盖事实而生。

不远处,便是即将入土的、光洁地反着光的灵柩。

我盯着那灵柩看了许久,不觉手一用力,花茎被我拧断。

但转眼间,便有人立即递过来另一支白菊。

“谢……”我正要去接,抬头看见来人模样,手停在半空中。

李牧晨见我不动了,索­性­把花塞到我手里。继而,他的视线,越过我肩膀,投向我身后不远处。

我悚然,回头看,果不其然,李牧晨正看着胡骞予。

胡骞予与李牧晨对视一会儿,神­色­­阴­沉。之后他竟撇下了胡欣,朝我我们这边走来。

我扭回头来,对着李牧晨厉声低语:“你走!”

“为零……”

“你忘了?我已跟托尼谈妥,这一次,我要自己选择。”

他默然,看着我,无比失望。

“不需要托尼替我抉择。更不需要你Сhā手!”

一个“更”字,我说的极重,李牧晨神­色­立即蒙上一层灰蒙,受伤地盯了我一会儿,最后还是选择了离开。

离开之前,李牧晨将一样东西叫到我手里:“托尼的。去探望露西的时候,把这东西转交给她。”

说完,快步远离。

我看着李牧晨的背影,手暗暗握拳,再摊开手看一眼掌心的东西——

类似于胭脂扣一样的东西,翻开小巧的盒盖,里面嵌着露西的照片。

我将东西收进包内,转身,正对上快步赶来的胡骞予。

“李牧晨找你……”

我接过胡骞予的话头:“说了些遗嘱的事。”

闻言,胡骞予低眸,视线在我脸上来回逡巡一遍,最后,盯着我的眼。

他总是试图看穿我心中所想。

我抓住他的手,用力:“骞予,你在紧张些什么?”

他愣住,手心一颤,随后反握住我的手,更加大力,眼睛里闪烁的光也已经平复,恢复成深不见底的黑潭水:“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我无助地低下脸去,摇头。许久后才收拾好情绪,重新抬头,看定他:“晚上,我们一起回家,嗯?”

我仰着头,看他。

我从来讨厌仰视别人,但这次,我做了让自己厌恶的事。

**

胡骞予在我身体里。

亲吻、抚摸、律动、深入。

我被他着掐着腰身托着臀,呆滞地看着他。

“胡骞予……”

“嗯?”他鼻音浓重地应了一声。

“我冷……”

抱住我,全身覆在我身上:“还冷么?”他粗粗地喘息,嘴­唇­贴在我耳后,气息吹进耳道。

我抬腿圈住了他的腰身。内部肌理展得更开,他闷哼一声,埋在我身体里的东西猛地一跳,瞬间月如我的最底层。

过后,高 潮,­射­出。

胡骞予翻身躺下,他的呼吸声浓重地在我耳畔回响。

我撑着自己起来。

进浴室。

刚才做的有点激烈,套子破了,跨进浴缸时便有液体滴滴答答从腿间落下,粘腻难耐。

躺在温水中,没那么粘,但还是觉得累。

我闭住气把自己沉进水里。这时,脑中突然闪现出托尼的脸。

我全身像是被恐惧迅速碾过,霍地睁眼,慌忙从水中冒出头来。

我不敢再在空旷异常的浴室里多待,草草擦­干­身体,裹着浴巾出去。

推开浴室门奔出去几步,就撞进一个­精­壮的胸膛。

身体撞得生疼,抬头只见男人的眼眸里泛着被勉强压抑住的噬人穹黑。我刚退后半步、想要离开一些,又被男人摁回怀里。

胡骞予声线紧绷,透着神经质般的紧张,双臂桎梏着我:“你去哪了?”

我本就喘不过起来,被他困住,愈发呼吸不畅,气息微弱地叹道:“你先放开我……”

他胸膛震颤,手臂也瞬间僵硬。下一秒,他一只手臂越发圈紧,另一手捏住我下巴,用力到几乎要捏碎我下颌那般。可他脸上,却依旧面无表情。

他低头。

以吻封缄。

他的声音,他的身体,他的眼,都在告诉我,他在紧张。

此时的胡骞予在我面前,惶恐地像个孩子,他的吻急切难耐,似乎要证明我的存在一般。

这是在紧张我么?——就在我几乎在他的吻里迷失自己时,我突然间想到——但是,如果这又是他演的一场戏呢?

就像,他之前一戴着深情的面具,将我玩弄于鼓掌之中。他是看穿全局的导演,我,只是他牵着线的木偶……

胡骞予晚上还有文件要看,他为我吹­干­头发之后便离开卧室,进书房处理公务。

我吃了药之后便睡了,缩在被单下,身体自发蜷成让我安心的一团。

药效发挥作用之前,我迷迷糊糊地揣测着,隔壁的胡骞予在­干­什么?

是否依旧在挖空心思设计我?设计着,踩踏着我的真心,登上恒盛这座王国、金字塔的顶端?

我用力摇头,心中默默说:胡骞予,如果你爱我,把我看得比你的利益王国更重要,那么我从此甘愿永远仰视你,让你做我的天。

如果不是这样,你的死活,我便再也不会去管。

绝不会再有第三种可能­性­。

安眠药终于起效,我又依靠药物获得一段完好的睡眠时间。

可是这次,我原本无梦的睡眠,被噩梦侵扰。

梦中,我回到那间洗手间。

李牧晨出现在我面前,微笑着看着我:“麻烦你跟我去见一个人。”

我狐疑着跟着李牧晨,走到远处平地处。

一切都透着诡异,连李牧晨的背影都是如此。

我所认识的李牧晨,是卓尔不群、温文尔雅的,他笑的­干­净,不参杂质。可是,他现在给我的感觉,不一样……

这让我本能地觉察到危险,却又不得不跟着他,去见他口中的那个人。

李牧晨在一辆车前停下。

黑­色­车身在阳光照­射­下,给我一种强烈的不安感。

他拉开门。

车窗都关着,车厢里较暗,我探身进去,即刻,就有低沉的声音,从车厢内传出:“VIVI……”

我悚然一惊,身体僵着,继而迅即退出车厢。

可是,声音的主人却不放过我,他慢慢挪到车门,光线强了些,我看清了此人面貌。

这张脸,属于是本该躺在棺材里的托尼。

他完好无损地出现在我面前。

我吓得说不出话来,脑子一阵眩晕,想要别开视线,却只能痴痴地、一瞬不瞬地看着托尼。

“为零,别怀疑你自己的眼睛。”

这一幕,我根本接受不了,连连后退几步,险险定住脚,转头看李牧晨,再也不敢往旁边投去哪怕一瞥:“胡……胡骞予还在等我,我先……”

我被一声嘲弄无比的笑声打断。

托尼的声音,真切无比地撞击着我的耳膜:“胡骞予?你还相信胡骞予?”

他说话,尾音邪恶的上扬。

我转身要逃,却被李牧晨坤臂拦住,他一手拦在我胸前,另一手掰住我肩头,要我转过身正视他。

李牧晨的声音,缓慢却镇定地响起,他的手臂,给我回复理智的力量:“为零,你听我说。我知道你一时不能接受眼前的这一切。但是我必须要告诉你,胡骞予联合王书维制造车祸,想要托尼的命。”

我涣散着目光,胡乱地找些别的东西来看,总之,不要是李牧晨坚定无比到我无法不去相信的眼睛,更不要是托尼的脸。

可是,他不放手,我最终也只能强迫自己忍受着强烈的冲击,看向他,卑微地乞求:“我不听……或者,给我点时间……对,我需要时间,求你,现在,什么也别说……”

我知道,李牧晨是唯一对我好的人,他不会舍得对我这么残忍。

李牧晨抓着我胳膊的手松动了些,我正要挣脱他,托尼开口:“牧晨,她需要知道真相。”

托尼就像一个神,李牧晨就是被他控制在手心的傀儡。

我依稀明白了,为何李牧晨会变得这样令我不安。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李牧晨要受托尼的­操­控?托尼是允诺了他什么天大的好处,才让李牧晨这么听话?

意识到这点,我几乎要哭出来,忍着眼中氤氲,直直看着李牧晨,用眼睛告诉他:给我点时间好不好?放过我……

李牧晨看着我,眼中闪过某种痛苦却又残忍的神­色­,下一秒,他的手重新抓紧我。

但是,李牧晨并没有开口。

总算,李牧晨对我,还有怜惜。

可是,托尼这只魔鬼,他不肯给我这个女儿一丁点喘息的机会,冷着嗓音接过李牧晨的话:“胡骞予已经知道了你是我女儿。至于他是怎么知道的,我猜,大概是他老妈告诉他的。他除掉我,再得到你,便可坐拥恒盛与环球两大公司。”

“……”

“为零,我的女儿,你必须坚强起来,你这么懦弱,注定一辈子被胡骞予玩弄于鼓掌之中。”

“不!”我失控尖叫,在李牧晨的钳制中,无力地摇着头。

我无法平静,心痛难忍,像是有锯刀在脆弱的心脏上切割,好不容易缓过神来,我看着李牧晨,嗫嚅着:“胡骞予不需要这么做。我爱他,他已得到我。就算……就算他要恒盛、要环球,他可以等……等你去世。他不需要……不需要这么做……”

我看着李牧晨,无比希望他能点头,能认同我所说的。

可是,李牧晨一动不动,一声不吭,只是看着我,紧紧地盯,眼睛越来越红。

托尼依旧在用他的声音凌迟着我不堪一击的神经线:“……可惜,他失算了。我的遗嘱里明确规定了你手上的股份不得转让,胡骞予就算得到你,也不可能拿到环球的一点好处。”

我终于在托尼的话里寻觅到了漏洞,也终于有了一点勇气看向托尼:“不……胡骞予不必这么做。如果……如果我怀了他的孩子,宝宝有了我的继承权,他就可以通过孩子得到这些财产,根本不需要转让手续!”

我逼迫自己不要去相信:胡骞予,他一直在利用我。

潜意识里,一直有个声音,在替胡骞予辩护。连我不知自己为何会这样。

这种想要信任胡骞予的欲望,不知从何时起,一点一点,侵入了我的血脉,控制着我的理智。

比起托尼告诉我的一切,我宁愿,自欺欺人。

托尼神情一凉,他苍白的脸上,顿时失却一切表情,可是下一瞬,他突然惋惜地开口:“可怜的孩子……我本不想说,你已经……丧失了生育能力。”

我只觉脑中一大片灰蒙瞬间袭来,本就紧绷到无法残喘的神经,清脆地“嘣”地一声,断裂。“你从楼梯上跌下、那一场事故,已经剥夺了你做母亲的权利。”

我双腿一软,再没有力气支撑自己,几乎要跪倒在地,李牧晨用他强势的身体支撑住我。

托尼­阴­沉着脸,声线越发冷峻:“你敢把真相告诉胡骞予么?如果他知道你不能生育,他得不到财产,还会要你?”

我再也承受不住,身体无力的地坠落,几乎要跪到地上去。无端的痛,从心脏处,慢慢地扩散至全身。

李牧晨紧紧圈住我,我没有跪倒在地,只是倒在他怀中。

“为零……你别这样……”他的话语中,满溢着懊恼与倾颓。

我紧紧地抓着李牧晨的手臂,连呼吸,都忘了。滞着呼吸,无措地抬头,看向李牧晨。李牧晨的眼中,怜悯与……哀伤。

可我不需要他的怜悯,我只需要他坚定地对我摇头,对我说:为零,这些都不是真的……

托尼依旧不肯放过我,似乎要把事实一遍遍、血淋淋地挖掘出,并呈现在我眼前:“何况,你们之间还有一个露西……你应该早就知道他和露西之间并不单纯了吧?他可以让露西对他心软,甚至不惜违背我,那么……你觉得,他是怎么做到的?”

“……”“他怎么向你解释,他为什么要娶露西的?”

“……”

“是不是说,因为我断了他的后路,要把他从恒盛赶下台,他才不得不和姚家联手?”

“……”“或者……他说,是因为胡欣的逼迫?”

“……”

我脑中已经一片空白,却听见自己,用极不真切的声音,虚弱却冰冷地问:“那你打算怎么对付胡骞予?”

托尼终于沉默。我这么快恢复冷静,似乎不在他的预料之内。

片刻后,他扬一扬­唇­角:“他杀了人,你说,法律会放过他?”

“可是你……”可是你明明活着!!!

“我会以Dāvidyang的身份继续下去。”托尼正­色­而语。

他仿佛透析了我所有思想,用这么一句话,便将我那一点可怜的想要残喘的机会也残忍地抹杀掉。

每个人心中都在住着个魔。

我心中的魔,逼迫我冷静下来,用脑子思考,而不是——心。

这只魔,是胡骞予。

我不相信之前的一切都是假的。胡骞予给我的每一次笑与怒,都那么真切——除非,他没有心。

这只魔,不知不觉,已经住在我心里最柔软的角落,要将它连根拔起,该有多痛?

我站稳来,最后一次试图推开李牧晨。

依旧没有成功。

“李牧晨,放开我。求你……”我的眼泪“啪”地一声滴在李牧晨胳膊上,他浑身突然就入定般僵直不动,他的手,也终于松开。

我努力地以丝毫不紊乱的步子走到托尼跟前:“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我会向你证明,他对我是真心的。”

“……”

“如果你把我当……”我犹豫着,用力咬合牙齿,才没有慌乱地继续下去“……把我当女儿,那就答应我。”

托尼眸光一凌,“我最讨厌别人威胁我。而且……”片刻前还凌厉无比的目光,却又在这时,落寞下去,“……一个想要害你父亲的男人,到这时,竟还值得你维护?”

此时的托尼,颓唐却又固执地看着我。

可是,我能相信他么?他真的,曾经有想过要顾虑我的感受么?

我觉得自己此时就像个将疯未疯的人,怀疑着我之前所认知的一切。我必须要拯救自己,否则我怕自己会像露西那样,真的被这几个男人逼疯了。

“我不是在威胁,是在请求。我也不是要维护胡骞予。我只是……”只是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这根救命稻草,是胡骞予。

如果连他都是完全虚假的,那我,就真的是万劫不复了。

“……我只是,希望你顾虑一下我的感受。你不能毁了我的世界。”

托尼暴怒着,眼睛透出猩红般的­色­泽,手颤颤巍巍伸过来,要捉住我:“那你有没有顾虑过我的感受?你在知道了我的死讯之后,都没有现在这么伤心……”

我低眸,看一眼他抓在我臂上的手,他抓得那么紧,哪有一丝病态的显现?!

“那你觉得,你现在这样毫发无伤地出现在我面前,我该有些什么反应?!抱住你,失声痛哭?”

我笑,越想哭,便越要笑。

托尼突然间嗤笑,他抓着我,将我的手按向他的小腿,咬牙切齿:“毫发无伤?!”

我在触碰到他腿的一瞬,消失了所有语言。

我的手碰触到的,并非有温度的肢体,而是冰凉的,硬的,金属。

“你——!”我双­唇­打着哆嗦,颤兮兮地抬头看托尼。无法置信。

托尼笑得残忍,我的震惊与惶恐,终于令他满意:“对,我失去了一条腿。这是——胡骞予的杰作。”

我无法做出任何反应,脑中一沉,吓得要缩回手,却被托尼蛮横地扯住胳膊:“你要不要看看我的腿?嗯?我亲爱的女儿,我的,VIVI……”

我在他的手下挣扎:“不——我不要看!”

……

……

“不——!”

我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手抓着的,是带着自己体温的被单,而非冰冷地几乎要扯毁我神经末梢的金属。

卧室暗淡一片,只有一盏床头灯亮着。天花板,床,家具……我一一看过去,才稍稍安心一些。懒懒地躺回去,侧个身要继续睡。

这时,耳畔传来开门声。

我没有回头看。

猜也猜得到是胡骞予。

他对我半夜惊叫着醒来一事,似乎已经适应,大概也觉得是稀松平常的事了。头几回是奔忙着跑过来看我的情况,此刻,我听见他平稳的脚步声,缓缓地从门口走向我。

我感到床垫了陷下去,继而,胡骞予从我身后探过来,摸一摸我额头,他的手凉,恍如冷血动物,声音却少有的温润如玉:“又做恶梦了?”

我没有说话,颤着睫毛正欲睁开眼,犹豫片刻,却还是没有抬动眼皮。

片刻后,我感觉到胡骞予的胸膛,热热地贴上我光­祼­的后背。

他在我身后睡下了,侧卧,将我拢进臂弯中。

彼此的肌肤,都是凉的。

“胡骞予。”

他尖削的下巴搁在我肩上,鼻尖蹭一蹭我耳后:“嗯?”“我有没有对你说过,我爱你?”

我轻轻哼哼,但他离我这么近,肯定听见了,继而我便觉察到他手臂一紧。

我闭着眼,紧紧闭着,双手覆在他交叠在我腹部的手上:“你听好。我只说一次……”

“胡骞予,我……”……我爱你。

却在这时,胡骞予突然挣开我的手,一下子捂住我的嘴:“别说。”他在我身后,我无法看见他的表情,但是,他捂住我嘴的手,僵硬,用力,青筋凸起。

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回头。

见我抬眼看他,他立刻偏头躲开我的目光。

我看着他线条冷峻的下颚线,没有再开口。

许久,他松开我坐起来,呆了片刻,下床。

我的目光循着他,来到窗边——胡骞予跨坐上窗台。

那里是台灯无法照亮的地方,一片昏暗,打火机的“咔嚓”声,急躁地响了很多遍,才有火星从黑暗中冒出。

淡淡的烟味,随着胡骞予沉重的声音,一道传来:“你今晚,很奇怪。不像你。”

“……”

“李牧晨对你说了什么,是不是?”胡骞予投在黑暗中的剪影岿然不动,声音冷然。

因他一句话,我本就不见回暖的心,此刻,一点一点,被抽走所有温度。

他是这么聪明,挖掘出我所有想要深埋心底的秘密。

他的聪明,把已在悬崖边的我,又往深渊,推进一步。

我坐起来,靠着床头,逼着自己,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一点跳动着的火星。

想到白天,自己和托尼说的那番话——多么可笑!

“我想离开这里,回美国。”

那一枚火星猛地一颤,然而,很快便再度静止住。

这个男人的铁石心肠,真的,从没为我动摇过?

“不行。”他断然拒绝。

我闭上眼,等到自己的视界,真的一片黑暗了,才继续开口:“我所拥有的恒盛股权,等我到了美国之后,会请律师把转让合同交给你。”

没有声音。

整个房间,突然一片死寂。

我除却自己的呼吸声,再听不见其他任何动静。

可是,就在下一秒,急速的脚步声,快速逼近我,胡骞予来到床边,野蛮地攫住我双肩:“不行!林为零你听见没有?我说不行!!!”

我艰难地扯一扯嘴角:“为什么不让我走?你还想要什么?环球?不,环球我没资格给你……”

他的手铁钳一般死死制住我肩胛骨,痛,我却连眼皮都懒得再抬一下。

“他妈的李牧晨到底跟你说了什么?!为零,你看着我……我要你看着我!……”

从他口中少有的听见粗话,我是不是该庆幸?

可是,为什么我一点感觉都没有?也许……要怪只怪他从头到尾、都不曾在我面前敞开过他自己。

我曾经以为,这个男人虽然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但是为人并不残忍。

可事实摆在眼前,他用残忍的手段,妄图解决掉托尼,在他早已知道托尼是我生父的前提下。

他走的每一步,都不曾顾虑过我。

此时,他的口不择言,他的愤怒,也是假的吧?

他是那么冷血,他根本不在意我会恨他,他甚至……“我爱你”这三个字,都不允许我说出口……

我将无名指上那枚戒指摘下来,当着他的面,放在床头柜上。

他终于肯放开我,伸手取过那枚戒指,放在眼皮子底下,细细端详,怒沉着脸。许久,久到我以为他都打算将自己溺毙在戒指发出的钻光中时,他终于抬起­阴­鹫的眼,看向我。

“终究是不能由着你……”他的声音,从未有过的低沉,像是在叹惋,恍如正在念诵着悼词的牧师一般,透着一抹悲天悯人。

可偏偏,他的这份平静里,透出一丝古怪的气息,那是——

危险来临的预兆。

我的心被逼的、忽的一震。

胡骞予却没有再多言,猛地把戒指收进掌中,用力握拳。

他站了起来,依旧很平静,慢腾腾走出卧室。

离开前,轻柔地带上了门。

耳畔,微弱的关门声传来。

我懒懒地躺回去,枕着自己的手臂,心里又酸又涨,可是抹一把眼角——­干­涸着。

我没有哭。这样很好。

拍拍自己的脸,逼自己清醒些。

托尼,胡骞予。恒盛,环球……我觉得自己仿佛垂死的老者,什么都看淡了。这些人,这些事,回美国之后,我会慢慢忘却。再不济也好,我也……

再不会回到这里。

如果,心死意味着释怀。那么,我还是早些死了这条心的好。

离开,才是我最好的选择。

可是,为什么,依旧有个声音,在我耳边响着,一直提醒我:你得打个电话给托尼,不管怎样都好,一定要,保全胡骞予的­性­命,让他从金字塔的顶端狠狠摔下,已经是最惨决的手段了……

我的衣服就搁在床边的躺椅上,我扯过来穿上,准备开门出去。

到了门边,手握在门球上,我回头,看看这个房间。

环顾一分钟,留恋一分钟,之后,便统统忘却。

就只再浪费一分钟——

一分钟后,我重新回过头来。

转动门球——

门球竟转不动!!!

我被胡骞予关了起来。

房间里没有电话,我自己的手机在楼下的包里。

我完全没有料到,胡骞予在那么恍然无措时,竟还记得要将房门锁死。

这才是我所熟识的胡骞予不是么?那样顽固地不容人拒绝。

这一次,我要离开,他挽留不得,竟这么关着我。他没有在再试图劝服我留下,直接用这么一招,让我哪儿也去不得。

只能呆在房间里。

刚开始我还敲门,踢门,弄得门板响的震耳欲聋。可是我怎么闹,外面都没有一点动静。

我想到了爬窗,可惜窗户被防护栏网着,没有一点漏洞。

“胡骞予!放我出去!!!”

我知道他就在隔壁书房,我开着窗,锐声尖叫。

可惜,回应我的,只有寂寥又闷热的盛夏夜空中,一点点微弱的虫鸣。

在一片无端的无声世界中,我突然意识到,胡骞予也曾这样关着露西。

我失笑:胡骞予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对女人,欺瞒,利用,一切的一切,到头来,都不过是为了一个字:利。

可惜,我已经麻木了,在见到托尼后,心已经被生生剜去了一块,再震惊再痛苦,也有自我免疫了。

“胡骞予!你是不是想知道李牧晨对我说了什么?他告诉我,我不能再有孩子了!!因为你不肯拉我一把,我再也不能生孩子了!!你也就注定一辈子都得觊觎着我手上的股份,而休想得到它们!!!”

我双手拢在嘴边,对着夜空歇斯底里。原来把所有秘密都吼出来,是这么的畅快淋漓。

“哈哈哈!!你听到没有!!!胡骞予,你就算关我一辈子,也拿不到环球的一分一毫!!!”

我趴在窗台上,疯了一样。

整片窘黑得令人恐惧的夜­色­,就是胡骞予邪恶的脸。

我的身后,开房门的声音传来。

我回头。胡骞予就站在门边。他的身后,走廊的光,将他的背脊照亮,同时,也让他的脸,隐于一片黑暗之中。

我一步一步前行,朝他走过去。

我们彼此看着,都没有表情。

最终,还是胡骞予开口。

他­唇­角抽搐一下,“就算,没有孩子。你也,休想离开。”

说的声音极轻,却带着咬牙切齿的恨意。

恨?

到底是谁该恨谁?!

我不想再争什么。争输争赢,又有什么差别?

胡骞予和托尼的共同点便是从不肯放过我。一次一次,逼我后退。

他竟然,突然开口问:“你不是爱我么?爱,却要离开?你做不到的。”

我真不明白他怎么想的,方才堵住我的嘴不肯我说,现在,却用一个“爱”字,在我面前,咄咄逼人。

可惜,那三个字,本就没说出口,现在也根本无从收回。

我侧身越过他,要出门去。

他伸手拦住。

我看一眼他横在我面前的胳膊,正­色­而言:“我不是露西,你想软禁我?我有一百种方法把自己弄出去。”

“不,”他眉梢眼角皆是冰冷,“你和露西不一样。”

“……”

“她是爱情至上的丫头。你不是。”

他说的极可惜,叹惋无比。

我直觉胸口一阵揪紧,在我原本以为已经麻木的地方,牵引出满满的钝痛。

我收起苦涩的笑,嘲弄道:“可惜,她爱的不是你。”

他一点不受我影响:“的确,很可惜,你是……这样一个女人。”

说着,低眉,不再看我。但那只胳膊,还是稳稳拦住我去路。

我指尖掐在他胳膊上,愤恨地直想要将他的皮肤划破:“我只知道,我不会为了所爱的人,牺牲自己,陪你这样的男人上床,最后竟还把自己的婚姻幸福也赔了出去……”

我话音一落,胡骞予猛地抬眸,古怪无比地看着我,丝毫不转移视线。

随后,他终于沉默下去,手松动一下,却很快再度抓紧我。

胡骞予扯住我的胳膊,把我往屋里拉。在力量上他胜过我太多,我一直被他拽着抡到床上。

他这么野蛮,柔软的床碰撞在后背上,原来也这么疼。我的身体刚被弹起来就被他倾身压回去。

他掀开被单盖上我身,膝盖跪在我身体两侧,翳霾的眼,锁定我,声音凉成一片,说的却是温柔话:“好好睡一觉。”

我挣扎着要坐起来,他手往旁边一摸索,立刻从躺椅那里抽过他裤上那条皮带,“你总是不乖……”

他一手攥住我一双腕子。,我的手被他拉到上方,按在床头架上。

我眼睁睁看着他用皮带将我的手绑在栏杆上,一圈一圈,缚的极紧。

我抬脚踹他,膝盖硬生生砸在他腿心处,我的膝盖都是一阵闷痛,他却只是咬牙低低抽一口气,神­色­一点不变。

我二次抬脚踹,他索­性­膝盖按住我腿骨,皮带锁一系一拉,将我锁死:“相信我,我绝不会被你用同样方法伤到两次。”

我双腕试着用力挣脱,皮肤摩擦皮带,火辣辣的疼,“你这样做,跟姚谦墨有什么差别?!”

他已经下床,背脊对着我,坐在床沿,“姚谦墨不爱你,我爱你,这就是差别。”

说完,即起身快步朝门边走去。

我恍若被丢弃到了一个令我完全无法反应的世界中,一时失神,再清醒过来时,见胡骞予已经走到了门口。

我慌忙叫住他:“你刚刚……说了什么?”他终于在开门前停下。

却没有回头。

呆立片刻,他闷声说:“同样的话,我不会说第二遍。”

这一次,他关门,“砰”地一声巨响。

**

我一直与束缚着我的皮带作斗争,可惜,怎么试都是徒劳,手腕折损般的疼,至麻木了,我只能放弃,勉强坐起来,挪到床头。

睁着眼,直到天亮。

门再开的时候,进来的是个中年女人,端着盘子,上面有食物。

她替我解开了皮带。我转一转手腕,已经没有知觉。

下床要走。

这个女人在我身后提醒说:“胡先生把这间别墅所有出口都锁死了。”我制住脚步,顿了顿,不死心地奔出门。

我正要下楼,却在无意识地低眉一瞥时,顿住。

门边的墙根处,烟蒂散落一地。

而金属制的打火机的擦火轮,竟也被掰断了,此刻静静躺在一片烟灰中。

地毯则像是被烟熏地焦黑了一片——

也许,昨晚,当我对着夜空歇斯底里时,胡骞予就呆在门后抽着烟,一根一根,不止歇,甚至用力到打火机都弄断。

我痴痴地看着那一地杂乱,觉得身体全部力气被一点一点抽­干­。我背靠着墙壁,一点一点,滑落在地。

拿起那打火机,将那冰冷的机身握进手里。

这时,有个声音,在我耳边,盘旋而出:为什么……要互相折磨?

为什么……

那女人没多久也跟出了门,见我就坐在门外,颇意外,隔很久才记得说话:“林小姐,吃点吧。胡先生特意亲手做的。”

我抬眼看她,看了很久,慢慢支撑自己重新站起来。

我瞥一眼早餐后,便继续前行。可惜,走了一步,脚就不听使唤了,站在一步外,僵了很久,还是返回去,拿起一块三文治。

咬一口,咀嚼着便觉得鼻子酸。

连忙放下那块三文治,加快步子下楼。

大门被锁死,通往车库的门也紧闭着。我折回去拿自己的包,发现手机不在里面。

而客厅的电话线也被收走——胡骞予这么做,莫不是要断了我跟外界的一切联系?

那女人没有跟着我下楼,而是站在二楼走廊的扶栏处,看着我。

我仰着脖子,“你能不能联络到胡骞予?”

她沉默。

我笑一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云淡风轻:“如果你能联络上他,麻烦转告他,我呆在这里,不能保证会不会做出伤害自己的事。”

距离远,我看不见她听我这么说后有什么反应,但是很快她便离开了扶栏那儿,身影消失在走廊另一端。

片刻后,她下楼,手里拿着手机。

她把手机递向我:“是胡先生。”

我接过。

“拿你自己的命来威胁我,这不像你的作风。”胡骞予的语气很正常,适缓有度,听不出喜怒哀乐。

“你还在乎我的死活。很好。”我也说的模棱两可。

和他这么叫着劲,连我自己都觉得可笑。可是,如果我不这样做,还能怎样?走不能走,留不能留,伤身又伤心。

“我不会放你出去。尸体也无妨,我也要。”他这么说的狠了,语气倒是还算温润。

我另一手握住拿手机的那只手,不让自己颤抖,深深呼吸,终于开了口:“放弃恒盛,我们重新开始。”

回答我的,是他的沉默。

我失笑:“你终究还是把恒盛看的最重……”

正要挂断电话,他开口了:“胡家所持有的恒盛股份,我只占四成。”

他这么说,究竟是拒绝,还是允诺?我迷茫,思其左右,试探地问:“好,那么就把你手头的股份全权交由董事局去处理。不得交由你母亲。”

他嗤笑一声,语气陡然恶劣起来:“现在的董事局除了我母亲,就是你说了算,你还不如直接点说,要我把股份给你。”

他始终冷心冷眼地看着我,防着我,处处提防——他倒是说爱我了,可是即使有爱,也不妨碍他视我如唯利是图的女子。

“那就请你放我走!”

他语气重新冷下去,不,是越发地冷了:“我已经叫人去酒店拿你的护照。拿到了,就放你出去。”

“你……”

我一出言他便打断我:“我有个电话Сhā播进来,等等。”

我来不及有任何回应,耳边就已经响起了系统提示的等候音,我听了几声,直接挂断。

手机扔在沙发上,把自己的身体也扔进沙发里。我闭着眼,脑子一片空白。

我向托尼要了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我能做什么?

这时候,我恨不得胡骞予去死,可我偏偏在托尼面前想要保全他——连我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在想些什么。

俄而,被我弃至一角的手机突然响起来。

是胡骞予。

我们之前谈的这么僵,他还打来做什么?

我没有接,他也没有再打,只是穿了条简讯过来:“你的建议,我会考虑。”

他会考虑?刚才的态度这么强硬,丝毫不肯妥协,现在却说,他会考虑?我不禁要胡思乱想,刚才Сhā播进来的那个电话,谁打给他的?

我无声地笑,对着自己摇摇头。

我把自己的包拿过来,翻出李牧晨给我的那个胭脂扣。

我拎起那链子,仔细地看其中藏着的照片。照片中,露西还是学生时代的模样,笑得没心没肺了些。

该是个多么惹人怜爱的女孩子……

托尼要却要把这东西还给露西,他这么做,是否是要告诉她,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我们之间,便也再没有任何瓜葛了?

残忍的男人!

胡骞予中午回来,我中午恢复自由。

我要走,他挽留:“一起吃个午饭。”

我没有理会,出门,他也没再试图阻拦。是啊,他都已经没收了我的护照了,我还能逃得出他的掌心么?我乘车到疗养院,看望露西。她虽仍然­精­神错乱,但很温顺,如猫儿幼仔,没有攻击­性­,我说想进病房看看她,看护并没有拒绝。

因为露西曾有几次自残行为,院方特意为她安排了这间病房。她的病房里没有任何可以作为利器的东西,甚至连墙壁和地面都铺着厚厚一层软垫。

她就缩在墙根一角,听见门边的动静后微抬起眸子看我。

她见到我,眼里一片茫然。

我已经来过很多次,可她依旧认不出我来。见我向她走近,她眼中筑起防备的光,后面便是墙壁,她无处可退,只能将自己缩成更小的一团,抱着膝盖,蜷着脑袋。

见她这样,我不忍心再走近,只能蹲下,伸直了手臂,将那胭脂扣送到她面前。

她懵懂地看着那胭脂扣,看了许久,突然疯了一样将它从我手中抢过去。

她很熟练地打开了盒盖。

那张照片被她抠出,照片背面写了个“姚”字。

我不知道她能不能听进我的话,但是,还是必须告诉她:“这是……托尼要我交给你的。”

她忽地闭住了气,然后,眼泪滑下来。

她将头埋进膝盖间,死死攥着那链子。

“露西……”我轻声唤着她。我该说些什么安慰她?告诉她托尼没死?她现在这个状况,听得明白么?

她听懂了,又能怎样?伤也伤过了,痛也痛过了,接下来要怎样?还是要为了那个对自己没有一点爱情的男人付出自己的一切么?

“不要……不要抛下我……我会,我会乖……”她哽咽着,胡乱地说着,语不成言。

我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来安慰她,只能跪在她面前,扳住她的肩膀,要她看我,祈求他能清醒。

“露西,你别这样,啊?露西……”

我的手撑在她肩上,她便靠在我手臂上饮泣,侧脸贴着我的胳膊,温热的泪水浸润我的皮肤:“不要抛下我!我知道我很没用,我没有能力让胡骞予爱上我……可,可是……虽然不是他,我还是录成了那张光碟,还是拆散了他们……我会做的更好,相信我,我不会再心软了,不会再违背你了……别走……别走好不好……”

我想哭,可是哭不出来,眼睛已经­干­涸,再没有泪水。于是,只能拍着她的背,就像她曾经安慰我那样。

我,除了“对不起”,不知还能再说些什么。

托尼有罪,胡骞予有罪,我有罪。

无辜的,是这个痴狂的女人。站在……爱情的名义下。

而我,也不想再知道那张光碟到底是怎么回事。

胡骞予即使真的曾为我守身,又能说明什么呢?

医生为露西注­射­了镇静剂。这一次,并不是因为露西又一次试图自杀,而是她哭得太过歇斯底里,看护以为她又发病了。

我跌跌撞撞地从病房里逃出来,靠在墙上,慌乱地扯下包,翻找手机。

可是我怎么找都找不到,只能烦躁地将包里的东西统统倒出来,终于看见手机蹦跶到地上,捡起它,颤抖着拨号码。

电话一接通,对方还未说话,我已迫不及待开口:“叫托尼来看看她!求他来见见她!!”

李牧晨因为我异样的表现而倏地紧绷起声音来:“为零,出什么事了?你说……见谁?嗯?”

我在李牧晨面前可以任由自己发脾气,不顾形象,不需掩饰,此刻,几乎是在对他吼:“要他立刻来见露西,否则我就把他还活着的事情告诉全世界!”

“……”

我近乎求助地呼唤他的名字,“李牧晨,帮我问问他,露西为他而疯,他却为什么连过来见她一面都不愿意?”李牧晨重重叹气:“我现在在环球总公司,没跟托尼在一块。”

“那他什么时候能‘抽空’过来看看露西?”

“抽空”二字,我说得极重,鄙夷的语气。可是身处病房门外的我,却只是个连站立都没有力气的软弱样子。对于我的无理取闹,李牧晨近乎于劝哄:“为零,别这么任­性­好不好?你要知道,不止那个女人痛苦,你爸爸他……”他噤声片刻,改口道,“……托尼他也很痛苦。”

光可鉴人的地面,反­射­出我失魂落魄的模样,我看着这样的自己,听着李牧晨无奈的声音,再说不出话来。

双方都沉默着,最后,李牧晨小心翼翼着问:“为零,还有事吗?我现在还在开会。”

我胡乱揉着太阳|­茓­,“抱歉,我刚才有些失控。没事了,你去忙吧。”

说完,我要挂电话,李牧晨却又开口:“有空的话来环球一趟吧!你现在也算是环球的拥有者,适当时机露个面,行么?”

我无声地点点头,也不管听筒那方的他听不见我的回答,匆忙挂机。

我手扶着墙壁,慢腾腾站起来,可是双脚没有一点力气,一会儿便又跌坐了回去。

病房门未紧闭,我隐约可以听见露西的哭声,细如蚊鸣,却如针尖麦芒,一点一点扎进我的心中。

这时,有护士经过,见我怎么试着站不起来都不得成功,热心地过来扶起我。

我终于重新挺直腰杆站起来,“谢谢……”

她看看我,脸上挂着白衣天使的笑:“林小姐,怎么就你一个人啊?”

我不知她竟然认得我,有些吃惊,同时,又有些伤感。我来了这么多次,连护士都已认得我,露西却始终当我是陌生人。

我微笑:“我一个人来的。”

她眉心蹙起,似乎很疑惑:“就在刚才,楼梯转角的地方,我还见到了胡先生呢!他不是和你一同来看望他太太的么?”

我心里立即筑起一道防备:“什么时候?”

“5分钟前吧!”闻言,我呼吸立即一窒:如果胡骞予听到了我和李牧晨的电话,那……

不!——我抚着跳动不安的胸口,无声地安慰自己——不会这么巧!

护士似乎还有话要说,我打断她:“抱歉,我有事先走了……”

说完,我快步离开。

没走几步,手机震起来,我以为是李牧晨,正要掐线,却蓦地看清来电显示跳动着的“胡骞予”字样。

我无意识地停下了脚步,紧张与愕然在脑子里叫嚣,我缓缓接听。

弱弱一句:“喂?”“刚刚你在跟谁通话?这么长时间……”

我浑身一瑟,咬咬­唇­,对他的疑问不置可否,转而问:“你现在在哪儿?”

“疗养院的停车场。”

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你去……看露西了?”

他语气无异:“本来准备去看看的,但临时接到个公务电话,现在准备回恒盛。你在哪儿?”

“……”他肯定以为我不想回答,自行跳过这个问题,只听他清了清嗓子,安静了一会儿后才继续道:“我已经答应考虑你的建议了,所以……晚上记得回家。”

思及自己从托尼那儿要来的一个月时间,我不得不急着­性­子追问:“你确实是答应了,可你要考虑多久?”

胡骞予沉默了。

“本月月底?”我试探地提出。

胡骞予与我同时开口:“月底……这个月月底,我给你最后答案。”

他话音刚落,不给我任何机会再追问,立即结束了通话。

我静候着月底的到来。胡骞予的答案,我的去留,托尼的决定,统统在月底揭晓答案。

李牧晨要我回环球主持董事局,我婉言拒绝了。

在我看来,李牧晨比我更适合掌管环球。

我之前在香港环球所做的很多业务决策,此刻回过头去看,实在是太过激进,丝毫没给公司留后路。而李牧晨不同,他熟悉新加坡国内的资本运作手段,当初在恒盛时,便已经对亚洲市场了若指掌,他也已熟悉了环球薄弱所在——欧洲地区的商业运作。

他才是真正适合做上位者的人。

我也和托尼见了面。

就如李牧晨所说,与露西相比,托尼现在也并不好受。只是,一个痛彻的是心扉,另一个,痛在残疾的身体。

托尼目前正在接受物理治疗,他倔强地做着高强度的腿部恢复训练,这个男人,从来是成功者,人生字典里也似乎从没有“服输”二字。如今他没了双腿,也相信自己能在最快时间内适应用假肢站立。

他的确痛苦,但是,他强大的意志支撑着他,他不会倒下。而露西,在噩耗袭来时,直接选择用­精­神失常来保护自己。

我见托尼,只为告诉他,这个月月底,只要胡骞予肯把他手头的股份转让给我,他就不能再动胡骞予一分一毫。

我这么说的时候,托尼正伏在支步器械上,大汗淋漓地试图走完不过5米的路。

他大汗淋漓,艰辛万分,可他苍白的脸上,却是一贯的残酷的笑:“为了一个女人而放弃唾手可得的商业帝国?胡骞予没那么愚蠢。”

我不想再跟他吵,尽量心平气和:“所以,如果他做到了,你就不能再害他。”

他斩钉截铁:“他不可能做到。除非……”

“除非什么?”托尼没有立即回答我。他双臂分别勾在支步器两边金属杆上,终于,艰难地走出了一步。他对此颇为满意,这才气喘吁吁地继续道:“除非你告诉了他,我还活着。”

他累得连话都只能用气音来说,可是,他的表情、眼神,都依旧是强势者主宰一切的模样。

这样一个男人,年轻时,该是多么吸引人,露西,甚至,我的母亲都……

我用力摇摇头:“我没有向他透露任何一点讯息。”托尼似乎没有在听我说话,而是依旧在艰难地继续着他的下一步。

但是,等到他又成功迈出一步后,他接着我的话,继续:“我也相信你不会这么感情用事。所以,胡骞予也不可能会放手。”

“结果是什么,月底自然会见分晓,”我不想看他这样随意决断他人,他这个样子,与残酷的独裁者没有什么区别,甚至连眼中都似乎透出某种掠夺时的血腥,我顿一顿,咬咬牙,终于道出了我一直想要说的话,“我只要你的一个承诺,一个,给你女儿的承诺。”

闻言,他终于停下了,也不再只关注于他自己的双腿,而是看向了我。

他的眼中似有波涛汹涌,可是最终,还是恢复成了冷淡与平静,“为零,你知道么?你妈妈跟我说过类似的话。”

“你答应了?”我压抑着嗓子,小心翼翼开口询问。

他却置若罔闻,将头转向了窗外,嘴里像是在喃喃自语:“她为了林甚鹏,你为了胡骞予。Vivi,你们的选择,也很相似。”

也许,是我眼花,这样一个冷血的男人眼中,有悲恸,一闪而过……

再回想起托尼那时的失魂落魄时,我身处胡骞予家中。

对,应该是用“家”这个字眼没错。

因为胡骞予陆续将他在胡家大宅的东西搬了过来,这个家里,有了他的味道。

我晚上住在这里。没有分房睡,也再没有过肌肤之亲。我们各自睡在床的一边,床尺寸足够大,我们连手都不必碰到。

这一次,胡骞予搬来的是书籍。一些名著,一些财经类读物。

他在书架前忙碌,我看着他的背影,想着白天与托尼见面的情景。我母亲爱林甚鹏?所以才会去求托尼?可是,为什么,我却是她为托尼生的孩子?

我呢?我爱胡骞予,所以才去求托尼。可是胡骞予呢?

我看着他的背影,默默问着:你爱我,所以会放弃恒盛,对么?我在心里问着胡骞予,也是在问着自己。

这时,一本厚实的书突然掉到了地上,响声惊动了我。

我回过神来,就见胡骞予正弯腰捡起书。书里掉出一张东西,轻飘飘地落到了离我近一些的地方。

胡骞予走过来,我走过去,同时捡起那东西。

是张照片。

我的照片。

而我并不知道自己曾有过这张照片。

照片角度有些奇怪,像是偷Pāi的。我认出照片中的建筑。是耶鲁的图书馆。秋季的校园中,落叶遍地,阳光斜照黄褐­色­巨石建成的建筑。

我在其中,只是个抱着书本,打扮无奇,快步穿行镜头而过的学生。拍摄角度不好,但光打得好,我的脸,沐浴在阳光之中,甚至可以看清脸部轮廓上,细细软软的茸毛。

胡骞予从我手中轻轻抽走照片,夹回书页中。他没说什么,也没看我,直接返回书架前,将那本书放上去。

“你怎么会有……这张照片?”

“年少时做的蠢事。”他背对着我说,语气云淡风轻,像是不经意间说出口那般。

月底,到来。

这一天,我没有见到胡骞予。我等了一整天,等在家里。他没有回家,也没有给我电话。

反而是托尼联络了我:“我至今没有听说恒盛那边有任何大动作的消息。你该死心了。”

“不,晚上12点之前。”我坚定不移地说。虽然,此时已是下午,我依旧没有收到胡骞予的任何回应。托尼没有再说什么,我便径直挂断了电话。

等候的时间也许很长,但是在我看来,不过一瞬,便已到了午夜12点。

好了,我该死心了——

可是我能去哪?我的护照还在胡骞予那里。

我矛盾着,可是,终究还是要离开,不能离国,我起码可以离开这间房子。

可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坐着车来到机场,却无法出境。

晚上过后,白天来临。

我浑浑噩噩地在机场大厅过了一整晚,脑子钝得很,无法思考——这就是我要的结果?

我的行李就在手边,可我的整个人,却不在这里。

就在这时,我的电话响了。

月底过后的这一天,胡骞予终于来电。

我像个即将被执行绞刑的犯人突然听见特赦令般,激动无比地接听。

可是,在听见胡骞予的声音过后,什么激动都顿时烟消云散了。

“你来恒盛。立刻。”

我颓唐地应付着:“我们订的期限已过,你现在,还有什么可说?”“……”

“……”

“求你。你要的,我给你,我……总之,立刻来。手机开着。”

说完,他就挂了。

但他挂断后没过几秒,有视讯电话进来。

我按下“接收”,便有画面传来。

是类似于签约仪式的画面,画面上的胡骞予,神情憔悴,但仪态如常。

我发疯一样奔出大厅,打车去恒盛。

我挂了视讯电话,转而拨打胡骞予的私人手机。

“你真的……”

我哽咽着无法成言。

他声音带着丝疲惫:“对。你赢了。所以,来接收胜利成果。”

“我……”

“我在恒盛大楼楼下等你。快点,也许,我随时会反悔。”

我一直催促司机快点,快点。

终于,我到达了恒盛大楼。

车子停在另一边的车道旁。

在着钢筋水泥铸就的怪物面前,站着胡骞予。

他就站在恒盛大楼的门口,迎着淡淡日光,等着我。

我开门,正要奔冲车,却被司机阻止。

我钱包落在机场,没有办法付账。

沮丧无比,却又激动无比——

胡骞予等着我,我无法平静。

我赢了!托尼的计划会落空,胡骞予会好好活着,好好爱着我。

透过车窗,我看见等不及的胡骞予快步穿过马路,朝我这边走过来。

可是,就在这时,我呆住了。

此时的画面,胡骞予朝我走来,我和他,隔着汽车玻璃对视。这一切,是多么的熟悉——

我惊愕地想起那日,托尼的那场车祸——

“不!!!”

我惊呼出声,同时拉开车门冲出去。

为时已晚——

一辆车横冲过来,向胡骞予飞驰而来……

步步错

作者:蓝白­色­

番外一

番外之李牧晨:

“我又一次低估了他……”

这是我将胡骞予出院的事告诉托尼后,他的回答。

说此话时,他是笑着的。

我特地从新加坡飞来大马,到这家康复中心见托尼,一是为了向他汇报环球这一个月的营运状况,二来是存着私心,想要试探着问问他接下来会不会又有什么举动。

撞向胡骞予的车是普通两厢车,冲击力不大,但是车速很快。胡骞予接受了大手术,这个月一直住院观察,虽然身体依旧虚弱,但日前已经能够出院。

一个月时间里,为零日夜侯在医院,我去探望过她,见了她那样事无巨细地照顾着胡骞予,我终于明白,这个女人,我是再也得不到了的。

可是,托尼此时这句话,却给了我满满的疑惑。

我不太能够确定,托尼口中的“他”,是否是指胡骞予。

“胡骞予能逃过这一劫,或许您也该释怀。哪怕是,为了为零。”

对于我的建议,他不置可否,片刻后收敛了笑容,颇为惋惜地看向我:“我之前看中你的一点,就是你对为零有真心,可是我现在却要奉劝你,停止你的真心。我那个愚蠢的女儿,她已无药可救了”

我公式化的口吻回应他,“对不起,这是我私人的事。”

言下之意——我与林为零之间的事,不需要他Сhā手——托尼应该听得很明白了。

关于这个问题,托尼也没再细究,只是撑着自己、艰难地坐起来,他试着够着病床边的轮椅,试了几次都是失败,他这才把手伸向我:“扶我到轮椅上。”

我顿了顿,快步上前,来到病床边,将他搀扶到轮椅上。

他示意我将他推到窗边。

我照做。

他看着窗外,也不知在看些什么,沉默颇久,突然开口:“我可以告诉你,这场车祸与我无关。”

我原本望着窗外,有一时的愣神,此刻闻言,愕然地收回原本胶着在窗外天空的视线,不信地看向托尼。

就我所知,为零在胡骞予出事不久之后,给托尼打了电话。托尼当时并没有做任何狡辩,对这一切,几乎是默认的态度。

我不禁回想起托尼刚才那句:我又一次低估了他……

我有极不好的联想,犹豫很久,声音僵硬地问:“你是说,胡骞予的车祸,其实是他自己……”

他打断我,语气近乎是赞许,可是听来依旧让人觉得胆寒:“我很庆幸自己没再看错人。你比我家为零聪明太多。”

托尼到了这个地步,已没必要再掩饰什么,我也没有必要再去怀疑他话中的真假。可是,他给我的答案,太过令人震惊。

可是,我心头本就满溢的疑惑,此刻更是越积越深:“为什么不告诉为零?”

如果事实真相果真如托尼所说,那么因为胡骞予出事而几乎陷入崩溃的为零,该是多么可怜?

她这样为了一个男人,放弃唾手可得的环球,不惜与托尼彻底反目,却不料,这个男人其实一直在耍着她。

胡骞予那样的人,哪有一点真心?

托尼没有表情,我的角度,只看得见他的发顶,根根白发,分明的很。证明这个男人,真的已经老了。

托尼沉默了。

对于我的提问,不置可否。

“胡骞予根本没必要这么做,除非……”我无法从托尼口中得出答案,只能依靠自己,将心头缠绕着的疑惑,一点一点,抽丝剥茧,“……除非胡骞予知道你还活着。”

在托尼手下做事,很多情况下,我永远只能像现在这样靠揣测去了解托尼的想法。胡骞予和托尼,在这个方面,惊人的相似——模棱两可,高深莫测。

我始终不能完全猜透他们的想法。耍心机,太累,我宁愿像此刻这样,单刀直入地问出口。

托尼呆在马来西亚,活动范围也只限于这家他私人所有的康复中心,警方也都已经开据了死亡证明,胡骞予如果这么快就能知道托尼是诈死,那就太恐怖了。

“为零,或你,你们两人之中,有人泄露了秘密。”他说的很淡,似乎也看淡了,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狰狞可见。

他将这件事牵扯上我,我难免惊慌:“不,我没有……”

他堪堪打断我:“放心,我相信你。胡骞予厉害得很,为零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况且,女人,始终是感情动物。我害死过一个女人,也早已经得到了教训,只是……不久之前,听为零说了一番话之后,才真正幡然醒悟过来罢了。”

他像是被触及了某些久远的回忆,神情有短暂的痛苦,并着温柔。

我的手用力握着轮椅扶手,“你接下来想怎么做?”

“……”他沉默着摇摇头,接下来,仿佛是陷入了沉思。他很久也没说话,最后,只是缓缓地将视线转向窗外。

仔细观察,我才发现,托尼其实并不是在看窗外风景,而是在看窗台上那一株白玫瑰。

我不禁忆起,自己现在的那个办公室,也就是托尼曾经的总裁办公室里,摆着的那盆白玫瑰。

他似乎很钟爱这个品种的花。

我本不想打扰沉思中的他,但是,等了很久,还是耐不住­性­子开了口:“如果我是你,我会选择带着那个疯女人,离开这里。永远。”

他恍然回过神来,顿了一会儿,淡淡说:“如你所说,”片刻后,补充道,“哪怕是……为了为零。”

番外二

“我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李牧晨递过来一杯咖啡,边说边坐下。

清晨的光,很柔很软,青草味道沁新,但依旧掩盖不住医院特有的冰冷气息。这是他第二次来这里看望这个女人。

林为零接过,咖啡的温度传到手心。她没看他,而是看着医院草地上那些优哉游哉的病人,“去哪?”

“英国。”

“一段时间是多久?”

“大概,永远。大概。”他也不确定,“大概”二字,重复着,语气犹疑。

“一辈子都不准备回来?”

“原则上是这样,但是也可能会有例外……”他看着女人的侧脸,咬了咬牙关没继续说下去。

她在他的沉默中低下了头,看着杯子里的褐­色­液体。她至今才明白,很多事是她无法掌控的,更多事,是她无可挽回的,就像此时自己身边的这个男人,就像此刻还躺在病床上的那个男人。

“你走了,环球怎么办?”她声音有点沙哑。

她觉得无力,她要照顾病人,没心思去管其他事。

“其实,”他收回视线,喝一口自己那杯咖啡,戏谑地笑了笑,“其实我更希望你会说‘你走了那我怎么办’……”

林为零眼神一黯,好在低着头,任何情绪都不会让人发觉。

她答非所问,装作懵懂:“你走了的话,托尼就不怕我把环球和恒盛统统交到他手上?”

“你会么?”

“不会。”

李牧晨历来自认很了解这个女人,往往彼此的一句话,两人都能做到心照不宣,可是这一次他读不懂她,只能询问:“为什么?”

“……”

“你还在防着胡骞予?”他试探着,小心掩藏着内心某种刚死灰复燃地悸动。

“不,是我怕胡骞予若从我手上得到任何好处,托尼又会想方设法对付他。”

“这两个男人都是狼。虽然心狠,但是都不会伤害你。”

她不屑,笑容讥讽:“我是否该感激?”

李牧晨无言以对。这样的林为零,在他看来,面目是狰狞的。

他是否该告诉她真相?

不!——他兀自摇摇头。

托尼已经答应要放过胡骞予。秘密会隐藏一辈子,这个女人终于能够拥有一个幸福的未来。可惜,她的幸福,却是他的绝望。

等了很久,她终于敢回头看他,“到时候要不要我去送你?”

“不用。”

“之后还联系么?”

“不。”

“断绝一切联系?”她还是抱有一丝希望的。人一旦形成对某事某物的某种依赖,便会心存侥幸。

她已经开始依赖这个男人,但是她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手中纸杯被捏的变型,他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我不能被同一个女人伤这么多次。为零,希望你能体谅。”

她垂下眉眼,声音也冷淡了,“抱歉。”

她的脑袋垂下,是个落寞的弧度,李牧晨知道自己又要心软了,赶紧收回视线,逼迫自己盯着正前方,可是,心有不甘,便是有一块大石压在心口,令人无法喘息,他想了很久,还是开了口,“希望你不要怪……”

可是他的话,被她的手里铃声打断。

她接起来,说了句:好,我马上回去。继而边挂断电话便起身朝住院部走,几步之遥后才记起身边还有个李牧晨,草草回头来对他说了句:他醒了。我走了。

“再见。”李牧晨微笑,笑容无懈可击。

他这两个字加上他的表情,让她不得不顿住脚步。

李牧晨的微笑之中有诀别的味道,她从中品出了苦涩,可是,她还能说些什么?

请你留下?她还没有自私到那个地步。

“再见。”简短说完,她加快步子离开。

到达病房门口林为零就听到里头乒乓巨响,接着便是胡骞予的低吼:“滚!”

她心下焦急,赶紧推门进去,就见医生护士皆尴尬地杵在病床边,医疗仪器倾倒在地。

他最近脾气不好,见不到她就发火,她必须彻夜陪护他,甚至不能和看护轮班。

护士见到她恍若见到救星,“林小姐,你也知道早上一定要例行检查的……”

她有些抱歉,“你们晚点再来,好不好?”

等到医生护士都离开,她拉了张椅子到病床边。

他眼神黯淡,带着某种空洞,说话有些吃力,氧气罩虽然已经摘了,但依旧需要不时吸氧,“去哪了?”

“草场。”

“和谁?”

“一个人。”

她说话的时候一直不看他,而是坐在病床边,为他揉着正在做牵引的腿,“有感觉么?”

他闭上眼,感受着她指间的温柔抚触,“一点。”顿一顿,拍一拍床铺,又说,“你过来。”

她听话地坐上床头,靠近他。

“如果我残疾了,你会离开么?”

“会。”

“……”

“所以,你要好起来。否则我会离开。”

他睁开眼,­阴­翳的眸子少有的带上了点惨淡的暮­色­,“这是在威胁我?”

“可以这么说。”她回答地坦荡,他艰难地笑一笑,拉下她就要吻。

她手撑在他肩上,没有让他得逞,“刷了牙了?”

他摇头。

犹豫了一下,还是俯下身亲了。在­唇­上舔舐一下,便钻进他口腔中,勾着他的舌吮。她小舌头滑润无比,在他口中肆意翻搅,津液濡湿的声音,在安静的病房,清晰地响。

他享受着她的主动,手慢慢探到她的胸前,轻缓地揉捏起来。另一手顺着她平坦的小腹向后滑,托住她的臀。

“可以么?”他含着她的舌尖,嘤咛不明地问,却不等她回答,手沿着她挺直的脊椎,坚定地滑下。越过她娇­嫩­的臀心,找到令男人为之疯狂的入口。

摩挲了一会儿,按进去,立即被沾湿。

她呻吟一声,腰肢不得不随着他手指的抽 撤,难耐地拧起,脊椎近乎折断,液体汩汩涌出,沾湿他的掌心。他探寻的指端继续向前,穿过她粘腻的股间,终于找到女人那颗圆润充血的花 蒂。两指捏住,转动,拉扯。

她双腿无力地垂下,被他占据了核心,想要说话,说不出口。他整个手掌贴着她的私 密处,要她的腿为他缓缓张开,蠕动。他忽的用指甲刮蹭内蕊,她猛地抽吸,身体一阵痉挛。

终于,他放过她最敏感的那一粒,两指挤入­嫩­滑的花瓣,撑开,再并拢,滑入已经湿滑不堪的秘道,深入,重重浅浅地Сhā 着。她意乱情迷,绷紧了脚背,可就在她发出猫一样慵懒的吟哦声时,他却放开了她,眉目含着冰。

“还是硬不起来。”

她眼睛似乎快要滴出水来,柔魅无比,却还要故作镇定,手指滑过他的小腹,隔着病服握住他疲软的器官。缓缓地移动,套 弄。

依旧没有起­色­。

“医生也说过,这也许只是暂时现象。”她安慰他。

他笑一下,没说话。

心里默默咀嚼着“也许”二字。

番外三

“早安。”

姚谦墨说。波澜不惊。

这个男人,站在病房外,透过门上的窗口看着屋子里的露西,丝毫没有偏头看已经走近的林为零,却向她道了“早安”。

为零的视线透过一面玻璃,在这对兄妹的身上逡巡,她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回一句:“早安。”

“……”

“之前这段时间没见你在国内,听说,你去日本了?”

自从那次绑架案后,她的确没有再见过他。

他对她的问题不置可否,淡淡扯起一抹笑,似嘲弄:“露西疯了,没有完全行为能力了,胡骞予大可以离婚了。你满意了?”

“我没你想的这么龌龊。”为零尽量让自己用平静的声音说。同时,她看着病房中的露西,那个如同怕光的动物般躲在病房­阴­暗角落的女人。

她试图说服自己,她欠露西这么多,就当把一切愧欠都还给她大哥。姚谦墨温和的笑,说的话却恶质异常:“可惜你的胡骞予是个龌龊的人。”

**

“你到底想说什么?”如果他要触怒她,那么,他成功了。为零双手握成拳,侧面线条极其僵硬。

姚谦墨微微偏头,看着这个女人努力克制怒意的样子,语气变得古怪,“替我祝胡总早日康复。”

林为零咬咬­唇­,面上飘过一抹尴尬,最后,嗫嚅着说:“他差不多已痊愈,很快就可以出院。”

之后,两人都不说话,同样直视前方,看着同一个女人。可就在这时,姚谦墨突然语气落寞地,低低叹了一句:“傻瓜……”

林为零嚯地偏头,敛着眉目盯视他。姚谦墨此时依旧看着与他们一面玻璃之隔的露西,丝毫不理会为零的瞪视。为零渐渐放松下方才因他这两个字猛然紧绷起的神经线——

他一句如此宠溺的“傻瓜”,当然是说给他妹妹听的,怎么可能是在说她?

可是,就在为零放下心中悬疑时,姚谦墨竟又再度偏头看向了她,“我会把她接走。”

这一句,为零倒可以确定,是说给自己听的。

“你原来带走过她一次,可她最后还是跑回来了。你最好不要再贸然做承诺。”

为零拒绝,虽然,她知道,自己并没有这个权利留下露西。露西这么痛苦,发了疯都无法解脱,除了托尼,没人能真正拯救她。姚谦墨如果带走她,她也许一辈子就要这么疯疯癫癫地活着。

可是,托尼至今不肯给任何承诺。

其实,就算他给了承诺又如何,为零也不敢相信他会信守诺言。

姚谦墨看着此时这个眼波流转的女人,他那样细致地观察她多年,知道她眼中的光开始闪烁的时候,正是她在思考犹豫的时候。

但是可惜,心动这东西,应该是已经死去了。

“你可以放心,托尼已经死了,她再没有理由不顾一切地跑回来。”

为零愕然,狐疑地看着他。如果……这个男人也知道了些什么……

姚谦墨看着面前这个浑身拉起警戒的女人,想了想,放弃了想要触碰她紧绷的眉心的想法,改而用一种冰冷的带着警告的声音,慢条斯理地说到:“好好替托尼守护他的遗产。我希望环球会在我的手中毁灭,而不是被胡骞予又一次抢了先。”

是的,又一次。这个女人已经被胡骞予抢了先,他不允许自己再次被胡骞予强占了先机。

为零顿住。

这个男人看着她的眼睛,这让她直觉得察觉到不安。

这个姚谦墨,到底是聪明绝顶,还是愚蠢之极?

聪明的话,怎么会用绑架这样的下下策?一场绑架,她毫发无伤,而他,虽然提过和她签订婚姻协议,但是最后,也放弃了这个想法,而是同意即她拿恒盛的利益作交换,要他把他所知道的有关托尼的一切告诉她。

而姚谦墨即使得到了她所拥有的恒盛的部分权益,但是却依旧没有股权的实际控制权。

可是,如果说他愚蠢,但他的一双眼睛,又总像隐藏了什么,很深很沉。

“怎么?你现在不要恒盛,而看上环球了?”林为零鄙夷地看着他。

自私自利的男人,不值得尊重。

他­唇­角有微笑,眼睛里却没有笑意:“不要误会,我只是单纯地不想让胡骞予得逞。”

“你们曾经是朋友。”闻言,这次姚谦墨是真的笑了。为什么这个女人总要认为他和胡骞予是朋友呢?友谊这种东西,从未在他们身上存在过。真是傻瓜……

姚谦墨沉默的微笑只能让林为零焦急万分,可是,偏偏不能表现出来。

所有情绪,都必须经过伪装。

“你做这么多,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姚家?可你的行为,无异于在背叛你的家族。”

她皱着眉警惕地看他,他终究没忍住,抬手触碰上她的眉心,轻轻揉,要那里恢复平展。一个女人,愁太多,不漂亮了。

**

为零触电般躲开。

“如果我说这都是为了你,你信么?”

之前,将计就计地要她误会胡骞予与露西之间有暧昧,一遍一遍提醒她不要着了胡骞予的道,一次一次要求和她合作,要和她同分一杯羹,以此巩固彼此的关系——这一切,统统出于同一个动机。

自私又可悲的动机。

可惜,现在说出来,为时已晚。

也许,真正相似的,并不是林为零和露西,而是,他和露西。

露西疯了,他呢,不可能和她一样,用失去理智来获得平衡。而失去的东西,总是需要掠夺另一样东西过来填补。

他要恒盛,或环球,来替代这个女人。

利益,爱情,终于,在他的天平上,获得了平等。

胡骞予总归不能将这两样最珍贵的东西都占尽了。

林为零看着面前这个面露­阴­狠的男人,内心挣扎着,她闭一闭眼,再一次试图平静地跟他说,“你的胃口太大,迟早会栽。我看在露西的份上其实可以……”

他打断她的话,女人的施舍、怜悯,对他来说,无异于极刑,“那么就请你拭目以待吧。”

**

“在想什么?”

胡骞予坐在轮椅上,身后人的沉默令他不适,他回头抬起眸子看。

这个女人在走神,他又唤来句“为零?”她才猛地回过神来,眼中的光晃了晃,目光定格在他脸上,“怎么了?”他看了她许久,似乎要看穿她一般,隔很久才摇摇头,“没事。”回过头去,不再看她。

接他们出院的车就停在不远处,林为零推着他到车门边,司机下车开门。

胡骞予腿部感知还没有完全恢复,虽然已经能重新走路,但是不能坚持很长时间,出院前一天为零求了很久,他才同意坐轮椅出来。可是此刻司机作势要过来搀扶他坐进车后座,他脸一僵,眼神肃杀,司机被盯地动都不敢动,他双手撑在轮椅扶手上,颤巍巍站起来,一手伸展,死死抓着车门边沿,才终于勉强坐进去。

为零也坐进车里,车子发动,胡骞予莫名其妙问一句:“失望么?”

为零肩头一颤,她瞬间的局促没能逃过他的眼睛。她落寞地低下头,没有回答。

他也垂下头,看着自己紧握成拳的手,闷闷的声音溢出薄­唇­:“抱歉。”

互相折磨,几乎成了他们之间唯一的相处模式。

片刻后,衣料与车座皮椅摩擦的声音传来,他余光瞥见她朝他靠近的身影,他偏头,她已经吻了过来。

片刻后,离开他已经濡湿的­唇­,林为零整理了呼吸,对司机说,“把挡板降下来。”黑­色­的挡板缓缓降下,隔断驾驶座与后车座。为零只觉光线瞬时暗下来,昏暗蒙蔽双眼的同时,男人急切的吻顷刻间袭上她的­唇­。

她将舌头伸进他的嘴里,喘着粗气,胸口紧紧贴在他胸膛上。他将手覆到她胸口,轻轻地揉捏着细­嫩­的饱胀,她情不自禁地哼了一声。

胡骞予按下对讲机,“到车开到隐蔽点的地方。你下车。”说完便折回来,继续吻她。

**

等到车子终于停了,他的吻也停了。

他抓过她的手,按在自己腿间的器官上,她追随着他,划下拉链,伸手进去,一点点捻弄,要他热起来。

他解开了她衬衫上的钮扣,雪白而形状姣好的起伏渐渐地露了出来,他贪婪地看着,紧接着倾身过去,她含胸,将他的头揽在自己怀里,他探出舌尖,隔着胸衣将她的|­乳­首含进嘴里,尽情地吮着,如同婴儿一样。

他将手伸进她的大腿内侧,她顺从地分开了双腿。他一点一点向大腿根部摸去,将她的大腿一点一点撑开。

她的身子颤抖了一下,手上的力气渐渐消失了,无力地趴伏在他身上。

她感觉到,手中的器官,渐渐硬起来,灼着她的掌心。

他的手指一路挑逗着,终于找寻到了那条隆起的细­嫩­皮肤。他用手指在其中轻柔地滑动,手指的触感诡异得好,暖暖的,富有弹­性­,湿漉的。

继续,向上方摸去,当他摸到硬的核时,她小声哼了一声,身体越发软下去,软成他最爱的模样。胸口紧紧压在他胸膛上,几乎变形。

他微微的将腰身挤进她的腿间,她顺从地分开了两条腿,他的手指还在她体内律动,翻搅,她感到一丝酸痛,他却突然毫无征兆地猛地抽出,体*液翻搅的声音大得吓人,他把沾着粘液的手指伸进她嘴里,她眼光迷离地看着,他的目光如同洪水猛兽,她无法招架,只能顺从地张开­唇­,他的手进驻她的口腔,她自己的味道,慢慢扩散。

她手中的器官像是被注入了生命,活了过来,迅速挺直起来,她低头看,第一次这么仔细地观察一个男人的身体。

笔直,没有一丝弧度,漂亮的颜­色­,在她手中危险地跳动。

然而她却忽然间恐惧起来,身体里自我保护的机能迅速统领全身。

而他沉溺于失而复得的欲情之中,没有发觉她瞬间的僵硬,与她眼中愕然地转动着的波光。

番外四

林为零愕然地看着这个男人平坦结识的小腹,没有一点伤痕。可她明明记得他入院时……

她慌张地松开手,连往后退,一直在她秘道里胡乱推弄的手指,也脱出了那紧实的入口。

胡骞予不依不饶,手向前一揽,便将林为零揪了过来,倾身过去,将她强按到身下,沉重的体重全副过渡到这个女人的腰腹上。

他四处吮吻她的脖子,下巴,耳垂,逼得她不得不扭过头去,他的声音沙哑,充满情 欲,含着她的左耳:“乖,给我……”

说完,捏着她的下巴要她的脸转过来,对着她粉润的嘴,­唇­舌交缠地吻。

熄了火的车内此时就只剩下两人津液纠错的声音。

缺少她软­嫩­­嫩­的手,仿佛失去了温度,他的欲望似乎又一点点冷了下去,撑开她的腿,再啄了下她濡湿的­唇­角,极其费劲地捧起她的臀,对正自己。

推进去。

身体里美好的紧致困住他,他闷哼了声,按着她的肩膀律动了起来。还是这么紧,真是妖­精­!

她被他带着一耸一耸地,头顶硌着车门,身下的真皮座椅磨擦着也并不舒服,私 处又被他撑着,几乎到了极致,隐隐像是要被撕裂 般。林为零皱着眉,顺着他结识的肌­肉­线条向下望,视线在他的腹部定格。

那里的肌­肉­拉展出刚硬的线条,流线型的躯体耸弄着,连带着那肌­肉­线条也兀自起伏着。

胡骞予看着她敛起的眉峰,又顺着她的视线看到自己身上,情 欲中理智短暂­性­的丧失,他只当她在看着彼此的交 合处。

炙热的欲望瞬间充斥进眼里,他扯起她来,没完没了的吻,舌头几乎都要被他吮化 。但他的动作也算温柔的 ,他刚病愈出院,每 次顶弄都极耗体力,因而只是缓缓地动着,并不激烈。

却极深,连根都没入进去,在最深处描摹着女人子­宮­的入口。

她一瞬不瞬的盯视终于让他起 疑。这个在­性­方面劣迹斑斑的 人狠起来,扭过女人的大腿,折起,抵在他的胸口。

她的臀被迫抬得更高, 男人­精­壮的腰身再往下压压, 女人的|­乳­ 房被 自己的大腿挤压住,为零只觉得胸口闷窒起来,连脑子都开始缺氧。

为零的视线终于转移开,移到胡骞予的脸上。

他充满欲望的眼睛几乎要穿透她缺氧的心脏,“宝贝,专心 ……”

语音刚落,他猛地用力向下,抵住,再一个深顶。

原本以为已经是极深的 ,但这下却入得更深,为零觉得自己要被穿透 ,子­宮­被撑开的痛楚,是丝毫没有 情 欲的欢腾的,除了疼,再没有其他。

她的小腹涨起硬硬的一条。那是他,在她的体内,肆无忌惮。

可就在这时,他突然撤了出去。胡骞予稍微直起了身子,没再那么穷追不舍地压着了,为零只觉内部一阵空虚,她小腹不自禁一阵收缩,他退出的决绝,她几乎要开口求他别走。

可是话到嘴边,却变成一声高热的呻吟,这个女人拧着眉,似痛苦又似快 感。

只一声,便要他眼神骤变,仿佛要从眼睛里滴出血来。他曲起他的腿弯环绕在自己肩上,拽着她的胳膊把她拉起来,要她在他的欲望上坐着。

同时勾住她的腰,要她的腰腹顺着他的引导收缩起伏。一下的转变过于突然,她的小腹被撑得胀满,内部被撞击到最柔软敏感的地方,全身都哆嗦起来,无意识地将他夹得更紧。

两个人面对面抱着,娇­嫩­的私密处被他蹂躏,他的手指从她臀后陷进去,指尖弄着那里,帮助他的器官感受这个女人软­嫩­到极致的肌理。

只觉一阵电流迅速穿过身体,眼前一道白光还未消散,他已掐着她的腰线大动起来。提起,落下,要她主动□在 她体内越发挺直的凶器。

他竟还恶质地问了,“舒服吗?嗯?”

此刻她连胸口都是粉­色­,想要尖叫,却只能咬着他的肩膀哀哀地喘息,就怕隔音效果不佳。被他占着的那 逐渐地开始扭曲。

压抑着嗓音颤着,抱着他的头,手指穿进他的头发,指甲几乎要陷进他的皮肤之中。

再没有力气去思考其他,神智被撞得粉碎, 的身体已经到 极 ,全身痉挛起来,他只觉得层层软热将自己包裹得更紧,他闷哼一声,力道突然加大,甚至有些粗蛮,一下一下撞着, 手环抱住她的腰不停上下抛动。

交 合处­肉­体的拍打声越来越迅即,夹杂着 哭 般的哀叫,一声一声,在车里回响。

脑中什么都没有 ,一时间她甚至忘记了这个人的名字,只是疼,以及欢愉。

粗暴的撞击过后胡骞予终于­射­了,液体灼烫她的子­宮­,他没有退出来,那里依旧慢慢磨着,抱着 。 哪里还坐得直,身体软的没有一丝力气,侧着脸靠着他的肩,沉沉呼吸。

可是,比身体更先冷下去的是她心。 记起这个人的名字,自然,也记起这个名字背后的所有恶劣的事迹。

裤链拉上的声音冰冷地响,她的视线被迫顺着声音的方向,重新望向男人的腹部,那里,没有任何手术伤口的痕迹。

胡骞予收拾好自己,又抽了几张纸巾,伸手递给林为零。为零慌忙移开视线,生怕他发现 自己的惊慌。胡骞予见她没动,索­性­又把她搂进了怀里,替她擦拭私 处狼籍。

可擦着揉着,身体里便又升起一些热度,林为零慌忙拉住他又企图进犯的手,他明显失落,却没有再强求,悻悻然收回手。

这个男人向来强势的,可不知何时却渐渐演变成现在这样,看着她的眼神,总像是带着某种悲怯,亦或是,某种良心不安。

淋漓尽致的高 潮, 时麻痹 神经,越是激|情过后,越是冷却的快。林为零闭了闭眼,就当一切只不过是自己的幻觉,但是理智却一刻不停地提醒着 ——

这个男人曾有过的­奸­险。

爱着一个人,最痛苦的莫过于 无法信任他。

见到这个男人嘴角浮现出的若隐若现的、嘲讽的笑,他嗓音又冷又沙哑,像是都能沁出冰晶:“怎么了?”

林为零没有回答,将被褪到靠背座上的底裤与仔裤穿上,扣好内衣与外套,呼吸也已经平复。

胡骞予退到一旁,冷眼看着林为零,觉得自己是在看一场戏,这个男人,一分钟前还是困在他怀里任由他予取予求的小猫。

可此刻的她,却全然恢复成了往常的林为零。冷,硬,不受一点伤害。

这种女人会让人觉得沮丧,以及一种抓不住的惶恐。

他是胡骞予,他自认不会和那些寻常男人一样,她于他,是“势在必得”,他爱她,但他更愿意控制她,得到她。爱很难学习更难维持,掠夺比较适合他的胃口。

否则他也不用冒着生命危险,制造一场车祸。面对这个女人,他也有无法把握的时候。

往往,­精­心策划的一切,只要对手是她,便会立即让一切都脱离设定好的轨道。

她之前不寻常的举动提醒他,一定有什么事发生,就算这些都是他多疑 ,但 她与李牧晨走的这么近,本身就是对他的一种威胁。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一句话永远不会出现在他胡骞予的字典里。一切都可以得到,只要你有本事。

他做不到放弃唾手可得的恒盛,做不到放弃 这个女人。于是,赌上自己。

赢的,赢在心狠手辣;输的,也未必就正直不阿。

他成功 。

但是,这个女人不对劲的举动都会令他警觉。 是代价,他可以承受。

沉默。

林为零的包蹭掉在地上,他捡起来,手不自觉地探进包里。里头有个透明塑料盒,他握在掌中,方正的棱角按着手心。

盒中装着那时姚谦墨给她的录音带。

姚谦墨的话,此刻回荡在她耳边:“由你自己选择听或不听。”

“是什么?”

姚谦墨对她的疑问不置可否,深深看一眼,他的眼神,布满氤氲雾气,看不透。

就这样看了许久,姚谦墨才施施然开口,“ 建议你不要听。听了,也许你会变得和露西一样。”

“那你为什么把它给我?” 她的手已经开始颤 ,不自觉的。

这个男人一方面警告 ,一方面却又把这东西交给她。

“ 怕的话可以来我 ,我们一起听。就像……”姚谦墨笑一笑 燕子 整理,“……当时我让李牧晨和你一道看那张光碟一样。我猜,你会需要一个肩膀。”

闻言,林为零瞪着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他因她的瞪视,笑容更甚。

这个男人周身似乎总笼罩着不明的磁场。看到她慌张,他竟会如此开心。

可这个变态却又突然落寞万分地纠结起了眉头,“知道么? 嫉妒胡骞予,更嫉妒李牧晨。他们,一个得到你的心,一个得到你的依赖。我呢……”

“……”

我呢?只不过得到你的怀疑与鄙夷而已……

司机回到车上已是几分钟之后的事,车子重新启动,隔绝了前后座的黑­色­反光板仍旧立在那儿,也仍旧是沉默。

车窗大开,热的风与阳光一齐灌进来,吹散车厢内交*媾的­淫­*靡气味。

为零终于把包放到一旁, 看看身旁着个男人的侧脸。光洁锋利,却苍白无比,提醒她,他是病人。

她无声地挪过去,环住胡骞予的手臂,她头一侧,温顺地枕在他的肩上。

胡骞予肩膀一僵,没有偏头看 ,却微微滑下来些,坐姿放低,让肩膀更矮 ,好让她枕着更舒服。

为零在他肩膀上蹭蹭,窝进他的颈窝,“骞予……”

柔柔的声音。

胡骞予静静闭上眼,抽出手臂,环过去揽住她的肩头,将她拨到自己怀里来。

好吧,就这样吧,一辈子如此,也未尝不可……

姚谦墨结束了短暂的通话,把手机放下。

此刻他正在吃晚餐。狮城最好的英式餐厅,环球酒店顶楼,旋转背景墙,窗外是整个新加坡的夜景。美得没有 真实感。

餐盘里是下午刚空运到新的牛排,5分熟,还带着血­色­,掠夺的颜­色­。

他看一眼对面的李牧晨,突然,笑了声,举杯喝了口红酒。

李牧晨在他的笑声里顿了顿,却很快恢复,没有理会,依旧动着刀叉吃着盘里的牛排。

可是显然姚谦墨不准备放过他,“林为零约你见面。”

所谓陷阱

李牧晨紧了紧握餐叉的手,细微的举动,没有逃过姚谦墨的眼睛。姚谦墨眼中泛起深沉的光,似笑非笑地瞅着对面的李牧晨,等待他的反应。

李牧晨并没有抬头,声音从低着的­唇­中溢出:“请你,不要再给我找麻烦。”

姚谦墨噤了噤声,不屑地笑了笑:“撕下你的假面具。这一切,你不是应该乐见其成?”

李牧晨的动作又是一滞,终于,抬起了头,他的脸上表情倒是云淡风轻,他看了姚谦墨许久,终于,扯开了嘴角,笑一笑。

姚谦墨见他这副模样,终于满意地微微颔首,举杯又喝了一口,姿态闲适,虚伪作态的表面功夫做多了,自己的真心也变得模糊起来,他,还有李牧晨,大概都是如此。

“林为零如果见到你这样的笑容,应该会很震惊。”

“怎么?你打算告诉她我的真面目了?”

姚谦墨撇撇嘴,“放心,我没有林为零那么愚蠢。”

李牧晨索­性­放下刀叉,餐巾拭一拭嘴角,抬眼光明正大地瞅着对面的姚谦墨:“你的确很聪明。”

“不,我如果聪明的话,应该从你带着林为零进资料室,让她无意间看到那份合同时,就已经猜到。”姚谦墨谦虚一笑,缓缓说道。

兜了这么大一圈,原来,真正厉害的人,不是胡骞予,也不是托尼,而是,李牧晨。

是啊,连他姚谦墨都要佩服、都得甘拜下风的人,胡骞予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

“说吧,林为零约你见面,是什么事?”李牧晨边问边喝一口清水。他不碰酒­精­,任何有瘾的东西,他都不碰。

李牧晨的生活自律,严谨,一如他给所有人的印象一样。

**

姚谦墨耸耸肩:“放心,和你无关。”

“哦?我以为你约我来,一定是有和我息息相关的消息要宣布。”

“……”

“或者,你想……”李牧晨顿一顿,“……知道些什么?”

闻言,姚谦墨倏地抬眉,略微不可置信地瞅着李牧晨。这个人,的确厉害。

越是在厉害的人面前,越不能说话,说多,错多。

姚谦墨继续保持沉默。

李牧晨继续试探:“关于……你父亲和我的关系?”

姚谦墨虽然表面冷静,但心里那根弦,一直兀自绷紧着,此刻听他这么问,终于能够如释重负:“我果然没猜错,你是我父亲安Сhā进恒盛的棋子。”

李牧晨如果不是站在姚家这边的,那么,一切就太可怕了。

“你不要说的这么难听,”李牧晨伸出一指,在他面前晃一晃,“我和你父亲,是合作伙伴关系,就算是‘利用’,也是互相利用。”

姚谦墨看着这个终于露出了真面目的男人,原来,掩藏在他温文儒雅的外表下的,是这样一副贪婪市侩的丑陋样子。

林为零,你看看你,都招惹了些什么样的怪物……

姚谦墨收起苦笑,继续逼迫自己看着面前这个男人:“你太厉害。蒙骗了所有人。”

李牧晨很谦虚,但是眼中的情绪,显然地是对于姚对自己的夸奖,很是受用:“不,应该说是你家老头子太厉害。他要环球和恒盛斗得你死我活,姚家可以坐收渔翁之利,为了这个,连自己女儿的幸福都可以搭进去。你说,你父亲厉不厉害?”

胡骞予自诩聪明么?他也不过是利用了人,再反被利用而已。

林为零就更不用提了,从始至终活在迷雾里的,就是这个女人。

她的不幸,她的幸福,都是人为制造的结果。而能摧毁这个女人的一切的权杖,竟然是握在自己父亲手里!姚谦墨一直都深知自己父亲的残忍。

他的父亲,用他这个儿子来拉拢和何万成的关系,用露西去牵制住胡骞予、林为零、托尼三人,用李牧晨来挑拨胡家和托尼的已经水深火热的仇恨。

**

李牧晨依旧慢条斯理地说,不急不缓,声音没有温度:“我可以告诉你,你约我之后,我告诉了你父亲,他已经猜到了你的目的。”

“哦?”姚谦墨心脏极度疲累,却依旧要强撑着自己,装作好奇地问,“你说说,我的目的是什么?”

“你已经掌握了胡骞予制造他自己那场车祸的证据。”

“……”

“他应该猜对了。你约林为零,应该就是为了把证据交给她。”

姚谦墨无话可说了,顿一顿,忽的,嘲弄地笑出声:“呵,的确。我的父亲,太厉害。”怎么说?料事如神?

“是啊,你这么做,可以彻底摧毁胡骞予和林为零的感情。正是你父亲想要看到的结果。”

“然后呢?你,或者是我,得到林为零,最后,再把利益转交给我父亲?”

李牧晨沉默地笑一笑,默认了。

姚谦墨无法自控地咬牙切齿起来,此时,再过分的举动都无法宣泄他胸中的怒火,他的妹妹露西,如果知道这一切……

姚谦墨很快恢复冷静,松开紧咬的­唇­齿,最终,淡淡说一句,语气近乎于夸奖:“迟早有一天,他会把我这个儿子也卖了。”

李牧晨看着这个隐忍至极的男人,他可以在姚谦墨的身上,看到姚父的影子,一样的决绝,不给他人留余地。

这样的男人,值得赞赏。

**

李牧晨也是淡淡的口气说道:“放心,他不会这么做。你去日本这段期间,不就是为了调查这一切么?这么短的时间里你就弄明白了这么多。假以时日,你会和你父亲一样强。他会栽培你,而不是毁了你。”……或者,你,会比你父亲更强。

姚谦墨,这个向来自信的男人,这回,失去了自信的砝码,因为,这一场游戏中,他自己,也不过是别人手底下的棋子。

于是,他做最后的抗争,宣誓一般,对着李牧晨,微微吊起眼角,­唇­角也扯出近乎于魅惑的笑:“我不会做他的傀儡。”

“你会的。”李牧晨很笃定。

“……”

“你爱着林为零,不是么?”

姚谦墨登时圆睁了双目。

此时此刻,窗外的夜­色­渗透进来,似乎是爱上了这个怔神却依旧魅惑的男人,要将他拉进黑暗的怀抱中一般。

“你父亲曾经在你的相机里看见过林为零的照片。他说,他了解自己的儿子,把一个女人拍的这么美,靠着好的相机与技术是不行的。还要加上,爱慕。”

对,那张照片,美丽的女人,可是,他遗失了照片,连同那张照片中的女人,也遗失了。

“你呢?你爱林为零?”

“……”

“不爱?”

“什么是爱情?一切,不过逢场作戏而已。”李牧晨转过头去,看着夜景,慢腾腾地说。

所谓自欺

“怎么起来了?”胡骞予从背后拥住她,下巴顺势搁在她肩头。手顺着她的胳膊往下,握住她的手。他感觉得到她掌心握着的手机,可是他什么都没有问。

他睡到一半醒来时发现身边却没有人,在黑暗的房间中逡巡了个遍,发现她站在窗台边打电话,声音很小,内容简洁。

“见面吧。”

“时间地点由你来定。”

她现在睡觉可以关灯了,证明她恢复的很好。他没有料错,这个女人,有一颗坚硬的心。

林为零任由他抱着,他的手交叠着放在她的腹部上,她双手覆上去,反握住。他们彼此之间像此时此刻这样宁谧的时光总是很少,要珍惜——她已懂得这个道理,可是,似乎,这个男人并不懂得。

他有多少事瞒着她,她不能想,她怕自己会再次崩溃。

深吸一口气,她说,“明天,我要和姚谦墨见面。”

能感觉到他的手在她腹上一僵,他的声音从她头顶发出,倒是很无所谓的,“是吗?”

草草的问一句,便再没有下文。

之前的他不是这样的,咄咄逼人、不给人留任何余地的胡骞予哪去了?他的改变令她暗自心惊。她不敢相信。怕。

如果,又是一场骗局,她要如何去承受?

心被他揪着。这个男人,爱上他,是不幸。可是怎么办?已经陷进去,无法自拔了。他这样设计要托尼的命,她竟然都不恨了,还时刻安慰自己,托尼并没有死,这个男人还不算罪无可赦——

她明白自己这是在自欺欺人,可是,没有办法,她这么做,并不只是因为爱着他,更因为,这是出自她自保的本能。

怕受伤害的本能。

我也成了个懦弱的人了!——不无讽刺。

她回头看他,他受不了她直视的目光,闭眼吻住她。只限制于­唇­瓣上的吻,谦恭的,柔和的,不再是掠夺。

他也是会有柔情蜜意的,只是之前并未给与她而已。

胡骞予牵起她的手,将她往床边领:“睡吧,很晚了。”

很习惯地就演变成相拥而眠的姿势,侧着睡,他在她的身后,手臂横过来,将她安稳的护在结识的胸膛里。

没有身体的欲望,很恬静,他的呼吸和她的,都要融为一体了。

可是她无法感受到他一直努力给予她的安稳,“骞予?”模模糊糊地唤他一声,他也模糊地应道。

“我想要召开股东大会。”

他的声音听来并不真切,似真似幻,很低沉,“哪边的?环球还是……”

“恒盛。”

他沉默了,许久才恢复低沉平静的嗓音:“等等,好吗?”

他要她等?

神经末梢都绷紧了,她的手不自觉地抵向自己的胸口,她胸腔中的心跳这么不规则,他一定感受得到。

可是他选择视而不见。

原因……她依旧不敢去想。

很久,她找回自己的声音:“等……多久?”

他想了很久,双臂收紧,拥紧了她,声音略微扬了扬,像是要表现地略为轻松些:“等我母亲把恒盛的股份全数交由我处理那天。”

“你不问我,为什么要召开董事会议?”她声线绷紧,无法松懈。她知道自己即使此刻在他面前还能保有秘密,但她这样一幅惊慌失措的样子,他这么聪明,又怎么会猜不到?

矛盾的心脏几乎要被勒紧,直至窒息。

他似乎笑了笑,声线中有气音,竟奇异地让她有了丝欢快的错觉,“你告诉我的,人还是不要太过明白的好。”

她愣了愣,回忆片刻,自己从未说过这样的话。

倒是她自己时常被提醒:不要太过执着,否则受伤的是自己。

她终究还是没忍住,想要回头看他,可是他尖锐的下巴硌在她肩头,固定住她的脑袋,不让她乱动。他不想让她看见自己此时的表情。

向这个女人妥协的表情。

向爱情妥协的表情。

他怕自己会在她的目光中改变不久前才做的决定。

“记得这里么?”

CBD附近的酒店,刻意调暗了灯光的餐厅,姚谦墨约的地点,在这里。

他问她这句话时,脸上表情很慵懒,眼中却看不出情绪。

她没有回答,一贯地保持沉默。和那时一样,她只点了杯咖啡。

他看着这个女人优雅疏离的姿态,兀自笑一下,自圆其说:“你刚回新加坡那天,露西,你,我,在此见面。”

林为零放下咖啡杯,抬眸看着对面这个男人。

他在她的目光中滞了滞,她的视线过于平静,但这并不是他想要看到的。曾经那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女人到哪去了?­阴­谋诡计得那么­精­彩的林为零,不会用这种看破一切的眼神看待他。

或许恨,或许怀疑,或许质询……每一样都比平静来得好。从大学时代开始,这个女人身上某种抗争的磁场,成了他致命的吸引。她是突兀的,像尖锐的石头,而不是被磨去棱角的鹅卵石。

他的眼中静静流淌着失望,却被更深沉的窘黑掩盖住,不让任何人发觉。

林为零低头翻包,将录音带原封不动地递还给他。他看看她的脸,再看看她的手,并没有接过录音带,反而微微斜了身子,靠进沙发靠背里,将彼此距离拉得更开。

她没多说什么,把录音带放在桌面上,拎了包就要起身离开。他却开口了,“你变了。”

林为零认命地闭一闭眼,重新坐回去。

直觉告诉她,这个男人不会伤害自己,不知为何,姚谦墨的真假莫辨之中总像隐藏着什么,她唯一能确定的是,这被隐藏的部分,对自己有利。

可是他对胡骞予,绝没有所谓的手下留情。

不行!

**

她想要一次解决,姚谦墨这个名字,这个午餐时间过后,她再也不想提起。

“你还想怎么样?”

“应该是我问你,你想怎么样?”

“……”

“你不想知道录音带的内容?一辈子被蒙在鼓里?”

她一怔,继而忽的一笑,放肆地斜睨他:“你希望我和露西一样疯了?”

她愤怒,他却由衷地笑了,这才是他熟悉的林为零!危险的兽,被逼急了,咬住你的脖子、你的要害不放。她的眼神,够狠。

他沉默了,好整以暇地等着她继续。

这个男人到底在想什么,她从来无法明了,他是迷,不让任何人窥伺入心,她的愤怒莫名地让他开心,她便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和缓了语气:“你说过,我知道了录音带里的内容之后,很可能会和露西一样。”

他没有立即回答,低头寻了一支烟,点燃,却只抽了一口便将烟搁在了烟灰缸边缘。他用一口烟的时间来闪躲她的目光,并冷静思考,得出的结论是:“我收回这句话。你远没有露西的懦弱。而且托尼……”

他停了停,没有再说下去。

他历来享受和对手针锋相对的快乐,可是,对手换成是这个女人,他却总要迟疑。他继续吸烟,隔着烟雾她。

为零给自己几分钟时间冷静一下。这个男人实在是很懂得要怎么把人逼疯。他的欲言又止又一次将她逼向崩溃边缘。

而托尼这个名字,几乎已成为她的死|­茓­。

她紧张起来也曾是烟不离手的,可是她很久都没有带烟出门了。跟过去的坏习惯告别,她以为自己能做的很彻底。现在才知道是高估了自己。

他看着她局促的样子,趁手便把自己的烟递给她,她犹豫了一会儿就接过了,猛抽了一口,吐出的烟雾把她包围住,让她觉得安全。

相关的人之中,除了李牧晨和她,没人知道托尼还活着——她安慰自己——不用担心。

一切都会如设想中那样,托尼,胡骞予,她,各自安好,恒盛,环球,井水不犯河水。

她终于有了能够舒心地笑的理由,她也如愿笑了出来:“我不需要知道。”

他拧起眉,看她。

她迎视,笑笑,轻蔑的:“我许诺过给你的利益,你会得到,除此之外,你什么也别想要。我也不会相信你说的任何一个字。”

她说完便站起来,他跟着她站起来,依旧想要挽留,拉着她的手臂,她却冷冷看着他抓在他胳膊上的手,接着一指一指的扳开,“再见。哦不,再也不见。”

他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倏地,嗤笑出声,“林为零,我能给你幸福,是你自己不要。”

番外七

“……对,把数据接过来。立刻。”胡骞予语气僵硬地说完,按下免提键,偏头看电脑。

面前三台联屏电脑,连成 线,正跳跃着今日恒盛的股指走势与局部图。

古怪的飙高,很明显是有巨额资金投入市场,刻意炒高恒盛的股价。更带动股民疯狂购进散股,大盘混乱。

可以预见, 旦那股资金恶意撤出,整个恒盛股票会引起多大的恐慌,证监会也 定会派人来查,到底是不是恒盛内部炒作外围。

而期指市场的数据,还要等到处理过 再传过来。

也不知是何惨象。

虽然恒盛旗下的投资公司聚集 国内最知名、手腕最高的­操­盘手,全球数以十万计的股市行情,每日都有超过十个顶级­操­盘手关注,

林为零在一旁,同样盯着屏幕。胡骞予略一偏头,便看到她严正以待的模样,他忽然就轻松起来,捏一捏太阳|­茓­,自嘲般笑道,“很好,看谁要这样弄死我。”

这种恶­性­IPO与炒做事件,实施者是真的想要置他于死地。

**

调出前几日的走势图的话,就已经可以看出外来力量恶意倾资的迹象,但是,整个恒盛的投资部门,竟然都没有发觉。

对手强大。

恒盛旗下的投资公司聚集 国内最知名、手腕最高的­操­盘手,全球数以十万计的股市行情,每日都有超过十个顶级­操­盘手关注,可是,少了李牧晨,竟然就要逊­色­这么多——

胡骞予也没有料到。

林为零不喜欢他这样的语气,接过他弃下的鼠标,边放大局部图边说:“调用总公司的流动资金,把恶意倾资压下去。”今早胡骞予接到来自恒盛的电话,对方声线慌乱,说今天大盘混乱。为零看一会儿他们发来的数据图,她开始还不以为意,胡骞予却已经看出乐其中的古怪,要她和他一起回公司。

可惜,胡骞予的果敢,却还是晚一步。

大盘开盘不过半小时,便已经混乱。

胡骞予摇头,“不行,一部分资金已经全部投进班加罗尔的开发案里 。”

“对不起。”她垂下目光。

她确实该道歉,李牧晨的离开是因为她,还有这个女人之前从恒盛拉走势力强劲的投资商,以及她对班加罗尔案的百般阻挠,令他不得不把资金全部分散出去。虽然恒盛一直与花旗银行合作愉快,资金往来也一直很顺利,但是恒盛一旦被证监会盯上,任哪家银行都无法援助,爱莫能助。

资金链一旦断裂,班加罗尔的开发案也得搁置。

他默默地将她揽过去,摸摸她的头。

她是他的女人,他能怪她么?

一个商场,是容不得“对不起” 三个字的。

就算 切都是她带来的灾,但她都是他招惹来的,他也无法有怨言。

只是,他依旧无法不停止怀疑:新加坡国内能有实力与财力陷恒盛于悬崖的,只有 家公司……应该不是。

**

为零看着像是在审视自己的胡骞予,从他的目光中,她看得到怀疑,她咬咬牙,“骞予……”

她欲言又止,胡骞予正想发问,却被座机电话铃声打断。

“胡总,资料已传送过去。”

胡骞予听完便挂了电话,拨开内部网路,一接收,数据报表框跳出来,他已最快速度回到工作状态,为零看看他,他现在看的是公司机密,她需要回避,起身要走,他却拉住她胳膊,依旧看着电脑屏幕,话却是对她说的,“去哪?”

“我……我可能不方便呆在 里。”

他不说话,再一用力,她便被拉回了座位上,他并不避讳,反而把数据直接转到电视墙上。整面电视墙倏地亮 ,全部数据都展现在 林为零面前。

“我一个人忙不过来,别走。”

只是一句公式化意味明显的话,她却蓦地一愣,他的手还抓在她胳膊上,没有点要松开的迹象。她的视线在他绷紧的侧脸上逡巡,不知为何,就是迟迟收不回目光。

他的嘴角渐渐扯出 个笑容,“就 么好看?”她依旧那样盯着他,他无声地叹口气,“别光顾着看,过来帮帮忙。”

她终于回过神来,整理好思绪。

期指目前还没有人为抬高或低压的迹象,胡骞予略微放心了些,可是,如果要派人查探出最近什么人在新加坡有大笔资金的异常流动,还需要写时间。

目前,他在明,对手在暗,无硝烟的战争,同样会要人命。资金的来源无可考察,中午休盘时,恒盛已经被推高至3千的位置。

“你猜他什么时候会开始抛售?”

闻言,为零认真想了很久,现在猜测对方的意志没有丝毫作用,资金才是最重要的,只要恒盛的幕后财团够稳固,一切都不是问题。

因而,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说,“我刚才算过 ,对方投入至少5亿美金。你需要超过7亿才可以对付。”

他称赞,“ 针见血。”可是神­色­丝毫不得轻松。

她犹豫着,知道自己不该问,可是,他方才都留她下来 ,斯毫不避讳,她也有一丝恸然:“资金缺口是多少?”

他却答非所问,“我现在明白了你不拿你的聪明才智对付我,我们会成为最好的拍档。”

“你一方面摆出信任我的姿态,一方面却不肯告诉我。”

他似乎笑一下,不明显,嘴角很快重新隐下去:“一个人,一样打压对手的手法,让我想到一个人。”

他总是一样转移话题,可是,他此时这么问,为零被问住 ,她心中的疑问,被他这么毫无预兆地先行说出口。

的确,这样的手法,很像一个人。

托尼。

托尼就是这样,炒弄恒盛的股票和期指,利用舆论,利用证监会,切断所有资金后援,弄得恒盛最后不得不清盘。进而赔上林甚鹏的人命。

是把手段与他人玩弄于鼓掌之中的残酷范例。

她自己当时也是用这样的方法,搅乱 胡骞予的班加罗尔计划,可是,如果要制约住整个恒盛,她还没有那么多资金,也真的做不到要将恒盛再 次推入万丈深渊。

可是,转念想想,为零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多余的。托尼已经答应要放过胡骞予和恒盛,而且,现在的环球时在她手中,有什么资金流动,不可能不过她的手。

想要连同她也蒙在鼓里,根本不可能。

“谁?”

她明知故问,掩饰的好,却依旧逃不过他的眼睛。

胡骞予也不点破, 切都说的太明白的话,只会伤 彼此才巩固的感情。他耸耸肩,没再继续,“资金的事,我自己解决。”握住她的手,“相信我么?”

坚定的眸子,志在必得的自信—— 是林为零所熟悉的强势的人。

她缓缓地,点头。

他抓着她的手,移到自己脸上,彼此的皮肤都是微凉的,真的是无法互相取暖,但是起码是在一起了,冷,又如何?

忍着就好。

他不想再多说什么,接下来有的忙 ,彼此这样较劲,累。他看看她,下巴一外头的茶水间:“帮我去倒杯咖啡?”

他现在走路还是有些不顺,她起身,朝茶水间走。

他需要她个人的协助,却不需要她在金钱上的帮忙——一样,划分老爷恒盛与环球的关系,她知道自己该高兴才是。

看着一转身的背影,一个人温柔爱人的眼神,也瞬间消失殆尽。财务部门的人应该已经在着手调资金。

他直接拨号到财务部长的私人手机,只说 句:“想办法筹钱,但是记住,不要动用资金库的钱。”

“是。”

很好,他兀自微笑,挂电话,安稳地等着她的咖啡。

为零进入茶水室,咖啡机需要预热,短短时间,她拿手机,拨号码。

很快接通。对方不说话。

“是你­干­的?”

电话那头的姚谦墨,无声地笑,“真是没想到,你这么快,又再度联络我 。”

番外八

“还不肯放过我们的,不就是你?”

她的声音低沉,伴着咖啡机运作的动静,透着烦躁。为零知道胡骞予要她来倒咖啡,无非是要支开她。否则,他大可要秘书直接把咖啡送进来。

他不信任她。

她亦然。

表面上倒是可以一派和谐。

她说什么?“我们”?姚谦墨失笑,“你们?”

“……”

“你和胡骞予的关系可真是越来越亲密。”

她忽略他语气中的嘲讽,手扶在咖啡机壁上,烫,“你看了今天的大盘了?恒盛的股价——”

他打断:“你应该知道,我不可能有这么强大的资本后盾做股酬运作。”

如果不是一直关注恒盛股价,他怎么看得今日出有强势资本介入?——她听出破绽,却又苦于无法反驳。

的确,他根本没有那么多的资本。

姚谦墨在电话那头,冷眼期待着,命运的齿轮吱嘎作响,这个身陷局中的女人,兀自徒劳挣扎。

“你想怎样?”

“不,该我问你,你想怎样?”他将手机换到另一边耳畔,慢条斯理,“我记得你之前已经声明,不会再联络我。现在,你这通电话,我可以理解为,是在招惹我吗?”

“抱歉,我不该打给你。”挂断——

他似乎猜的出她下一步动作,出声阻止,“等等。”

“……”

“恒盛的季会,已经有人通知我出席。”

“……”

“我还以为,你已经不打算把承诺过的恒盛的权益转到我名下。”

她耐着­性­子听他继续,看咖啡快要冲好,匆匆说 句:“我从不会亏欠任何人。即使那个人,是你。”

“绝情的女人。”他悠悠说,可此时,她已经挂断。

姚谦墨捏 捏酸涩眼角, 直安静等在旁边的助手,见他挂机,便继续刚才被打断的报告,“如果要在一千的位置上持续推高,需多30pa的资金。还要继续么?”

姚谦墨沉眉思考,没有回答。

几周接触下来,助手面前一向温文尔雅的姚谦墨,此刻因着者沉默,带上了压迫感强大的危险气息。

许久,姚谦墨点点头,“对。只要李牧晨的资金不断,继续倾资。”

“那还是按照原定计划,在明天抛售?”

这一回,姚谦墨没有犹豫,紧紧捏着手中钢笔,“不,还不够高。”还不够高到让胡骞予跌死。

钢笔的笔套上刻着个金­色­V字,是他大学暑假在律师事务所做工读生时,赚的月薪购得的,它本该是一份生日礼物,但他却并没能将它送出手。

如今,它成了他的幸运钢笔。

“联络财管经理们,这两天盯着恒盛的对冲基金。看跌期权的报表,每半个小时向我汇报一次。”

助手有些为难,“可是姚总他并没有……”

姚谦墨挥挥手,打断他的话,“我父亲那边,我会自己去说。有什么差错,我担待着。”

助手还在左右为难,姚谦墨不耐,用钢笔点一点门口,声音又低了低,“出去。”

林为零端着咖啡回到办公桌前,胡骞予刚挂上电话,抬头看看她,接过她递过来的咖啡。

喝咖啡,不说话。

光可鉴人的桌面两端,分别倒映出他们的脸孔。

他悠哉。

她紧张。

分别明显。

看着他悠闲地细呷着咖啡,为零松开 直咬着的­唇­,“恒盛现在到底有多大的资金缺口……”

闻言姚谦墨拧眉抬头,带着宠意的责备,“不是说好不问的?”

“我担心你。也担心——”咬咬牙,还是说了,“——恒盛。”

“我的事,我自己能搞定。不要怀疑我的能力。”胡骞予说完便放下杯子,转动椅子,面对电脑,不再看她。

可是,他盯着电脑屏幕,却无法集中神智,依旧在想着她的话,余光瞥见她倒映在桌面上,失望的脸。。

傻瓜,我都已经决定放弃环球俩,你却还傻乎乎地坚持要用环球的资金帮我。

到底还想要我怎样,你才满意?

为零默默地坐在了会客椅上,抻着头,失落纤细的脖颈,愁眉不展的模样。

姚谦墨低着眉叹气,不得不再度转回头来面对她,“我母亲几日后会回国,我会试着说服她把恒盛股份的处置权交由我。”

她霍地抬起头来,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这是,什么……什么意思?”

过于惊异, 她怀疑自己的耳朵。她这般讶异的模样他是从未见过的,她眼中水汽氤氲,原来她的感动,是这样一副光景,胡骞予不禁站了起来,倾身向她,伸臂执住她的下巴。

他喜欢用这种角度看她,并非鄙夷,而是,这个从来不会露出楚楚可怜一面的 人,从这个角度看,不会那么强势,不会将他拒于千里之外。

他声音原来可以这么柔,他自己都惊异:“我会放弃胡家对环球的绝对控股权。”

“为什么?”

“为什么?”他学着她的话。她问为什么?他以为她明白。

继而微笑,“因为,我,爱,你。”

“……”

“不要这副表情,笑一下。”

“……”

“快 。”

“……”

“对,就是这样。”说完,胡骞予满意地放开手,坐回座椅上。

他的真心以这种方式,在这个时间,由他亲口说出,为零如坠云雾。他们之间隔着很多东西,恒盛,环球,胡欣,露西……他正试图一个一个地跨越它们。

她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如此清晰地看见他的努力。

步步错之后,她终于能够确定,自己这次选择,没有选错。

“你不要我的资金援助的话,如果因为这样,恒盛这次被人拉下来了,怎么办?”

“相信我。”

她才被他逗出来的笑容,很快又隐去了,他的目光暗了暗,显然不满意。这一回,胡骞予直接绕过桌子,来到为零面前,坐到了桌面上,弓起身体,拉近彼此距离,看着她的眼睛说:“如果你在这里再说些丧气话,还是回家吧。回家等我。”

他与他的距离很近,可是声音却带着疏离,为零不明白他的矛盾从何而来,因而心中越发忐忑。

他像是看穿她心中所想,明明神经已紧绷到极点,却还得勉强扯出 抹微笑,令自己看起来尽量不要看起来这么怖人,“恒盛这边的事你不用­操­心,你呢,如果太闲的话,可以去看看婚纱,选选钻戒,定一下蜜月行程。”

为零猛地站了起来。

女人的脸上,瞬间失去 切表情,连呼吸,都消失。

可是,渐渐的,神智回归,为零不自禁地低下头:结婚?可是……露西……

“我和露西的离婚事宜已经交给律师处理了。这个月底……差不多了。”他伸手拨一拨她的发鬓,声音低,像是在自言自语。

他猜到她眼中那抹落魄是出于“露西”这道阻碍,便这般跟她解释。

这个男人……

“是……真的?”

他吻了吻她的额头,不说话。

番外九

“你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胡骞予坐在办公桌后的靠椅上,冷冷说道。

桌面上赫然摊放着今早新鲜出炉的商业时报。胡骞予将报纸往前推推,食指尖点一点头版头条位置。

此时总裁室内气氛有些诡异,明亮的日间,暖人的阳光直透进玻璃墙体,整个空间却因为老总的面­色­不善而飘散着一股寒意。

站在办公桌前的正是恒盛集团首席运营长池介。池介低眉瞅了眼头版头条的照片,没有说话。

胡骞予敛目盯向他,等待他的解释。

照片非常清晰,池介与林为零的样子没有人会认错。

一个是恒盛的首席运营长,一个是环球集团现任所有者。两个人分别代表两家对头公司,却是以一副合作者的样子被媒体偷Pāi到,隔日便见了报。

照片拍摄的地 正是恒盛大厦底楼,这一男一女很显然是商谈完了重要事务,池介代表恒盛送林为零,林为零乘车离去之前,两人合作愉快般握手。

媒体看图说事,自然联想到近日股市最轰动的一件事——恒盛集团股价暴涨。

结果便是诞生了这一章连篇累牍的报道:恒盛之所以股价陡然攀升,竟是因为恒盛与环球准备联手。

篇报道问世没多长时间,其他媒体机构纷纷透过各种渠道联络恒盛及环球的公关部门,征询是否双方真有合作意向,又或者两家公司其实早已经暗地里强强联合。

而之前传的沸沸扬扬的关于恒盛涉嫌违法­操­控股市,商业部门已经准备着手调查的传闻,可信度也因此而大大降低,在利好消息面前,想要这种丑闻不攻而破,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池介在胡骞予的目光下很快败下阵来,不得不如实回答:“这是林小姐的意思。”

胡骞予兀自点点头,心想:果然。

老总缄默了,但是眉间的刻痕很明显地又深了几非 凡 电子书论 坛 蓝心 燕子分。池介心中忐忑,强自镇定地继续说道:“林小姐也是为了帮助恒盛度过难关,才主动联络我,同我一道在媒介面前演这一场戏。”

“……”

她这么做,这对陷入困境的恒盛有帮助?

不。那些股民只会雾里看花,觉得又能靠着恒盛大赚一笔,可想而知的结果是越来越多的资金涌入恒盛。

胡骞予暗自咬了咬牙,下颚的肌­肉­线条绷得极紧,垂着眼想了想,僵化的­唇­角又突然牵扯出一抹笑:他前几天才千叮万嘱不要她Сhā手此事,她也口口声声地答应了。

她这么做,倒是没有动用到环球的一分资金,严格意义上也不算违背了他们之间的约定。

这个女人啊……什么时候能改一改自作聪明的毛病?

池介见老总笑得诡异,内心不自觉一颤,胡骞予这时却已经收敛笑容,他垂下眸子,边捏着眉心边对池介说:“你这几天不用上班了,也暂时不要出现在公司。我让人事部批你的年假。”池介愣住,表情僵着。

胡骞予眯着眼在他满是错愕的脸上逡巡了一遍,才开口说:“你们坏了我的大事。”

同一时间,姚谦墨同样的身处光线明亮的办公室,手中拿着今天的商业时报。

一旁的李牧晨则在看大盘,恒盛集团这支股今天又是大涨。

姚谦墨看完了占据整整两个版面的追踪报道,忽然间失笑,俄而啧啧叹道:“这个女人……”

李牧晨似乎这才回过神来,瞥一眼姚谦墨,再瞅瞅那张报纸,他在开车来的途中看了报道的大致内容,没有细看,倒是那张照片,那个女人,看了一眼又一眼。

自己能该说什么呢?她在乎这个男人,才会想要帮他。可惜,是个倒忙。

姚谦墨看着面前李牧晨相安无事的平静模样,觉得此人的面具戴的可真是堪称完美,仿佛事不关己,没有一点破绽。

“按照股民现在的热情,我们大可以缩短时间,再往上推进3000点就撤资。”李牧晨的目光此时已回到电脑屏幕上,他指着走势图的某个位置说。

那一点正是恒盛的历史最高位。把胡骞予从这个位置上拽下来,必定会让他粉身碎骨。

“林为零以为你早已逃离了这里,躲开了这些利益纷争,托尼以为你在帮他看着偌大家业,把你当做一颗棋子,用来牵制这些利害关系。谁会料到你其实躲在这里做我的­操­盘手……”

“……”

“这个女人总觉得我虚伪。但是说到表里不如一,对你,我也得甘拜下风。”

李牧晨正忙着拖移鼠标放大局部图,非常专注,似乎没有听见姚谦墨酸讽的话。

胡骞予在恒盛的地位本来就不稳,董事局对年轻人的做派总归是没有全盘的认同,加之环球之前又已经将恒盛打压到了低谷,胡骞予要借班加罗尔开发案扳回一局,结果却只是增加了资金负担——胡骞予节节败退,他在这个节骨眼上竟然还要同姚露西离婚,甚至不惜破坏婚前协议,要拿他手头的恒盛股份来折价。

如果胡骞予申请离婚成功,姚氏如愿得到 数额庞大的股份,那么,输赢,其实已成定局。

姚谦墨随意地松了松领带,手中还捏着这份报纸。

静默的只剩键盘敲击与鼠标点击声的空间内,姚谦墨一时没有拾掇好目光,禁不住又看了一眼那张照片上的女人。

一贯的全套纯­色­的修身职业套装,一贯的穿的一丝不苟的高跟鞋,一贯的有些虚伪的笑容,一贯的一般女人不爱的黑­色­两厢轿车。

他的心思有了短暂的飘忽不定:什么让她放下身价利益,放下仇恨,处心积虑地帮助另一个男人?

即使这个男人折磨过她,利用过她。

真是爱情?

想想,大概真是如此:因为,她爱他。

设身处地想一想,他自己不是也曾因为这个女人而想过要放弃?

他的父亲一直想要吞并恒盛,扩大姚氏,甚至不惜对外隐瞒姚氏真实实力多年,造就一副走向落魄的假象。而在他知道托尼准备利用露西破坏这个女人和胡骞予的关系后,他甚至顺水推舟地牺牲了自己的妹妹,说服父亲以联姻的方式间接进驻恒盛的管理层。

托尼与胡骞予斗得不可开交之时,他眼见她即将泥足非 凡 电子书论 坛 蓝心燕子深陷,想要拽她出来,那一起绑架案,如果……如果胡骞予不出现,那么他的计划便会成功:一方面陷胡骞予于不仁不义,另一方面嫁祸何万成,瓦解何万成和胡家的联盟。

可惜最后,胡骞予还是赶来了。

女人始终是感情动物,动情了,哪还有一点理智?

那么,男人呢?

当时在香港,当这个女人以对手的身份出现在他和胡骞予面前,他竟然第一次看见胡骞予失常的表现。当时要不是他拉住胡骞予,这个男人也许会冲过去掐死这个笑得一片冷淡的女人。

那一刻,他知道,这个男人,也没有了理智。

然而,他自认不比胡骞予爱的少,他和胡骞予同样的是利用着自己爱的女人,为什么她不选择他这个与她没有父辈的仇怨的男人?

他想不通。

大学时代的她拒绝任何任何人的靠近,善意的或居心叵测的,统统拒之门外。而当他知道露西竟然成为了她的朋友,他就借由露西,去帮助她解决生活的困难,见到她似乎慢慢开朗,他进而便有些得意忘形,贸然地出现在了她面前。

张怀年与胡骞予的父子恩怨要牵扯上她,林甚鹏与托尼的恩怨也要算在她头上——他知道她累,可她拒绝他的关心。

直至今日,她自欺欺人地跟着胡骞予,而与他真正的“形同陌路”。

绝望,就在那一瞬间尘埃落定。

她永远不会知道,他也曾抱着发烧昏迷的她跑半个街区,只为寻找一家能够接收签证有问题的外国人的医院。

姚谦墨捏着报纸的手不禁越来越用力,眼中也不自觉凝结出一片暗­色­,就在这时,李牧晨的声音响起,打断他的思绪,他说:“姚氏倾尽所有就此一搏,稍有差池就要赔胡家一起覆灭,怎么姚大少你一点都不紧张?”

姚谦墨嚯地回过神来,这里是办公室,不是美国的医院。

他觉得太阳|­茓­跳动地有些疼,李牧晨正表情淡然地看着他,他揉一揉太阳|­茓­,避开李牧晨的目光,他说:“介不介意我出去抽支烟?”

等姚谦墨抽完烟从吸烟室回来,那份报纸已经被李牧晨送进了碎纸机搅碎。

**

午饭时间胡骞予约林为零共进午餐,地点选在恒盛旗下的酒店,中式料理店里就他们一桌客人,显然是胡骞予包了场。

其实着万万不必,每一张桌子周围都有中式的屏风作隔断,檀香味飘散在这独立的空间内。

侍应生不时地上菜,服务时训练有素,几乎没有一点声音,一时间整个隔断内幽静非常,细微的咀嚼声与碗筷碰击声回响。

两个人几天没见,都忙,胡骞予自己忙得团团转,又要防着这个女人想方设法要给他的帮助。

他要她花时间去订蜜月选钻戒,新加坡这边的离婚手续差不多了,便去拉斯维加斯注册——他对她这么说,无非也就是不想她多管恒盛的事。

为零知道他推了原来的行程安排,抽出时间来和她一起吃午饭,一定有话说,但他自从落座了以后,要么只看菜谱,要么低头饮茶,现在也是低着头关注着菜式。他的沉默有些异常,为零轻易便联想到是什么事,她也不作声,细品美食,不搭理

胡骞予夹了个伴着白松露菌的炒桂花翅到为零碗里,随后放下筷子,拿餐巾印一印­唇­:“刚空运到的松露,你试一试。”

他这么说,她便乖乖地试味道。

“怎么不说话?”

为零笑得有些勉强:“有点累。”

他看得出来。她眼睛不像前几天那样泛着熠熠水光,眼睛下边淡淡的黑眼圈因着皮肤白皙而看起来更明显。

他伸手抚摸一下她的眼睛,然后是脸颊,她的皮肤有点凉,看起来有些疲惫,他的手掌心正契合着她侧脸的弧度,他便轻轻靠在他的掌心里,眯上眼微微蹭了一下。

胡骞予亲吻她的嘴,尝到白松露的甜味。她是真的疲惫,他的舌在她口腔里缱绻,她也没有回应。直到他吮了一下她异常安分的舌尖,她才忍不住“哼”了一声,撑开眼睛看近在咫尺的男人。

他还是有点心不在焉。、

他拿掉她还握在手中的筷子,拦腰把她抱到自己腿上,她侧坐在他身上,不得不仰着脸,她两指托起她下颚,低下头专心致志地吻她。

他摸她的腰,觉得她有点瘦了,腰上不赢一握,他将她的舌含到自己口腔内纠缠,她有些抗拒,往后躲,他便追逐着回到她的口里,她明白自己再不回应他不会再好好吃饭了,便主动吸着他的嘴­唇­,他用力吮她滑腻的舌尖像是在惩罚,她嘴­唇­有些麻木,头往后仰,下巴抬得更高,双手紧紧地缠上了他的后颈,腰线也绷紧了,嘴­唇­张得更大。

他总算满意,松开她,见她原本有些苍白的脸­色­晕着红,鼻息还有点混乱,气喘吁吁的。胡骞予微微笑一下。

**

“我昨天回家看你都睡着了,就没叫醒你。是不是病了才觉得累?你脸­色­不好。”

“你回了家?”

“对。”

胡骞予见这个女人刚有些回暖的脸­色­又变苍白,低眉想了想,说:“这里环境怎么样?”

为零坐直了身体,他问这句毫不相­干­的话,她看了看他,他的眼睛是很深的黑­色­,望不见底。

“还行,只是……”古朴,幽静,环境算是极好的了,“……你包了场,这里显得太冷清。”

胡骞予抬起了头,轻笑一下:“我包下这里,是因为怕记者又拍到什么大做文章。”

顾左右而言他——迎视这个样子的胡骞予,为零有回到他们曾经针锋相对那段时间的错觉。

不过既然他终于肯说到“记者”了,为零便懒得再同他绕圈子:“你应该问过池介了。没错,是我要他配合演这场戏的。”

“……”

“你约我到这儿来,是想我跟说什么?”

“……”

“或者,我该这么问,你想要我跟你说什么?需要我道歉么?”

她一口气说了挺多,他轻笑,又不规矩地抻手过去捏一捏她的下巴,他拿起筷子夹了个拇指甲背大小的虾丸,塞进她气愤的微张的口中,堵住她的话头:“看来你是没生病,现在你挺生龙活虎的。”

为零接过筷子,没有接话,有些颓然地咀嚼。

面对他,她总是败下阵来。

从没漂亮的赢过一次。甚至,每每都遭他利用……

他又亲亲她,这一回只是浅浅地啄吻,蜻蜓点水一般。两个人,一个低头,一个仰头,都在看着彼此。

胡骞予看着她的眼睛说:“这次就这样吧。不过,还是得跟你说‘下不为例’。你没考虑周全,你这样是帮我,却是给我惹了麻烦,帮了倒忙。”

他只是习惯­性­地看着这个女人的眼睛说话。她的眸子颜­色­稍浅,很淡很淡的褐­色­,可是如果远一些看,却又是让人觉得异常的黑白分明。不只是何故。

然后他有些愕然地看到她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他很熟悉的情绪。

这个女人在怀疑和挣扎的时刻,眼中都会迅速掠过这抹淡­色­。他目光再低一些,便看见了她欲言又止一般地张了张嘴。

她有话未说。在挣扎。

胡骞予抽回了环抱住她纤细腰身的手臂,整理了情绪,等待她说话。

为零将鬓发拨到耳后,稳定了心绪。她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过程中目光却一直停留在胡骞予脸上,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又咬了咬­唇­,她才说:“我知道。”

胡骞予闻言一时没反应过来,呆了呆:她竟然知道,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呆怔之后他不得不开始仔细审度面前这个女人。他微眯着眼看她,她没有躲开他的视线。

“为什么?告诉我原因。”胡骞予还是无法理解。

“……”

胡骞予说笑一般反问:“难道你本来就想跟我对着­干­?你不是要帮恒盛度过难关?”

“……”

“你不会想告诉我这个吧?”

他笑的有些狼狈,为零有些不能承受,却不得不逼迫自己迎视他,它语速缓慢说:“我问你一个问题。”

“……”

“你哪来的资金反收购姚氏?”

胡骞予倏然瞪大了眼睛。

林为零看着他将不可思议隐藏的错漏百出的表情。他被她说中了心事。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你又是怎么知道要对付恒盛的是姚氏的人?”

胡骞予在这一秒钟回过神来,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她的脸,从眉心到嘴­唇­。她内心挣扎,他看得见她连嘴­唇­都在微微颤抖。

林为零有些无措地发现面前这个男人忽的现出一副慵懒无谓的样子,他吃定她了,一种莫名的自信出现在他的脸上,取代方才的错愕。

他稍稍斜靠进椅子里,双手背到脖子后轻轻托着,他说:“为零,你站在我这边的不是?”

林为零蓦地站了起来,筷子一摔,“乒”地一声撞在瓷器餐盘边缘,汤汁溅起,胡骞予手工定制的西装上溅上几点污渍。

“我是不是该对你说恭喜呢?你杀了个这么漂亮的回马枪,姚氏的人只顾盯着恒盛,被你玩的这一手声东击西耍的团团转,甚至没有发现整个姚氏都快要进了你胡骞予的口袋!”

他不回答。

林为零绕过他往外走,不无意外,被他拽住手腕,他力气大,每次用劲都几乎要捏碎她的腕骨。这次也一样,林为零吃痛地皱眉头。却不回头看他。

胡骞予声音低沉,他说的很慢,所以每以个字都跟敲在了为零心上一般:“那你想怎么样?

你是不是想骂我,卑鄙无耻?

你是不是觉得我又一次利用了你?

你觉得姚谦墨,哦,对了,还有你的好朋友姚露西,都是善类是不是?

他们设计陷害我,你是不是也觉得他们才是身不由己?”

他也没有看着她说,一直盯着前方虚空的座位。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她以为他说完了,咬着牙忍住一切的心思。

这个男人巧舌如簧,没有真心,黑白颠倒——他还想怎么样?还想要她信任他?

他是不是以为她也和其他人一样,都只顾着看恒盛被推倒风口浪尖地遭受着各种非议与猜忌?

他真的以为她就这么蠢?

她爱他,因而熟悉他,他那么隐秘地收购动作,甚至为了掩人耳目,短短的午间休息时间都要利用到:出国与姚氏企业的股东谈判,详谈收购事宜。

他这几天这么忙,不就是在忙这个吗?

哦,不对,他收购姚氏的企图,大概早在他娶露西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在谋划。

这个男人有多么恐怖?

她真是后悔,怎么会连他对托尼下狠手她都原谅了?她以为他会改的,会就此收手的!可他大概从没那么想过吧?

如果不是托尼告诉她,要她注意胡骞予近日来的动向,大概她还得被他蒙在鼓里。

刚才吃饭的时候,他还是什么都不肯跟她说,是怕她会把这个秘密转告姚谦墨吗?

这根本就不是他信不信任她的问题。

“你说完了?说完了就放开……”可他又继续道:“或许,你该联络一下你那个假死的父亲。

问问他,我的资金从何而来。

问问他,为什么要和我达成同盟,要把姚氏并购进来。

问问他,姚亦琛当年为了得到林甚鹏的优待都做了些什么?除了设计分开了他和你母亲,除了把你母亲送进了林宅,他还做了什么。

问问他,当时恒盛的董事局是在谁的打压之下对林甚鹏见死不救……若不是我母亲,恒盛早就已经是姚家的了。”

林为零忽然挣扎起来,沉默着要从他的掌握中挣脱出来。

胡骞予忽的大笑一声,猛地一拽,她便跌撞在桌脚。

他站起来,居高临下看了眼重心不稳滑倒在地的林为零。

她竟然在哭……胡骞予脸上筑起的坚硬片片瓦解。

他觉得头剧烈地疼痛起来。

这个女人什么时候哭得这么悲痛过?

哦,对了,他想起来了:那时候她滚下楼梯,孩子没了,她当时明明昏迷,可是当救护人员在救护车上对胡骞予说:孩子保不住的时候,她仿佛在昏迷中听见了一般,就是那样闷声的剧烈的哭泣。

那时候她抓着他的手丝毫不肯放,大概是恨透了他吧,指甲割进他的皮­肉­,现在还留着浅浅地疤痕。

胡骞予蹲下身体,用手替她擦泪,动作集锦轻柔,他觉得委屈。

那个孩子也是他的,她却不跟他说,要他自责一辈子。

现在,她这样子哭泣,却不肯让他听见一点哭声。

哪怕他只是哭出了声音来,她也不会那么痛,他,也不会那么痛。

她打开他的手,不准他碰自己。他便垂下手,拥抱她、

她没有力气啊,推不开他,他的手臂越收越紧,却又轻柔至极。

他说:“怎么?你是要我感激姚家吗?感激他们,感激他们做了这些,所以才让我和你有这么多牵扯,才会磕磕绊绊的分不开彼此的命运……”

为零最终还是没有办法克制住自己,她趴在他的肩膀上,哽噎,无法自已,“托尼他……”

“你去问问托尼,他有没有告诉我,你知道我差点害死了他,你到最后却还是选择要原谅我。

还有,

问问他,为了得到他的资金,我和他达成了什么样的协议?

我,又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我的车祸是一场戏,托尼和我联合导演的一场戏,对不起……

你要恨我,就恨……别离开我就可以。

我说过的,你不能离开我的……”

全文完结

“你……”林为零想说话,开了口才发现语不成言,喉间被无形的力量紧紧扼住。

胡骞予剪紧双臂,把她禁锢进胸口,她不再试着挣脱,他也不松手。

可是她依旧得说,他们之间有太多的东西隐瞒对方,她想:是该说明白的。

现在这样不明不白的状态,只会把彼此的心拖的更疲累。

“你对姚氏下手的事,是托尼告诉我的。”

托尼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不是已经放弃了么?依照李牧晨的说法,托尼不是准备抽身事外,不再过问新加坡任何事宜了?

托尼欺骗她,她可以理解,因为托尼必须顾虑她和胡骞予之间这混乱的关系。

可是他为什么要欺骗李牧晨?

托尼和姚家、林家、胡家的恩怨,李牧晨完完全全是个外人。托尼何苦要欺骗李牧晨?

胡骞予的手似乎有了一丝的放松,可是刹那间他又抱紧了她。

他对此不做任何解释。

“李牧晨还在欧洲替他打拼,他难道就没有想过,如果李牧晨知道自己被欺瞒的那么惨,还会心甘情愿为他办事?他不是指望着李牧晨替他看着偌大家业的么?”

胡骞予只是扯了扯嘴角,她被他抱着,看不见他略有些无奈与讽刺的笑。

无奈的是,托尼这个人,太可怕,他身边的人被他算计和利用了个遍。李牧晨有多少斤两,值不值得信任,托尼看的比谁都要清楚。

而,讽刺的是,这个女人原来还被蒙在鼓里。

但胡骞予并不准备告知她。她被这样瞒着,也好,她并不如这些男人强大,她如果知道了真相,本就低落的情绪,不知又该有多少恶化。

她绝不能成为第二个露西。

托尼大概也是因为有了这一层考虑,才选择不告诉她。

可胡骞予无法理解的是,托尼把他想要吞并姚氏的事告诉她,到底是为了什么?

林为零只知道此刻这个男人又不说话。

他对她,依旧没办法和盘托出。

林为零身体都被他拥抱地疼痛起来,她能怎么办?他不松手,不放开她。她觉得自己是被禁锢了,不仅身体,连头脑和心都是。

困在了这个男人的囚牢中。

打断彼此之间沉默的是胡骞予的手机。因为此时太过安静,手机震动声分外明晰,胡骞予的手臂松动,扳住她的肩看看她的脸。

她没再哭了。很好。

他起身将为零拉起来。转身拿起他的手机,看了看号码才接起。

胡骞予和对方通话时间不长,为零没有心思听他们说了什么,她取出镜子补妆,眼泪晕开了她­精­致的妆容,她看自己的脸,觉得快认不出自己,一时有些慌神。

这边,胡骞予已经断了电话,他下午还要见姚氏的股东,好不容易抽出时间与她吃午饭,却不料搞砸了。他看看林为零,这个女人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

他的视线惯有地具备一种强烈的存在感,林为零放下了化妆镜,并无意外地与胡骞予对上目光。

胡骞予垂下颈子,自然地收回目光,他说:“抱歉,搞砸了你的午餐。”

“……”

“我今晚会抽空回家,我们一起吃晚饭?”

“……”

他走到她面前,习惯­性­俯身吻一吻她的额头,“我现在得走了。晚上见。”

他转身要走的时候被她叫住。

“我的护照还在那里,你……”她看得见他眼中的自己,他的眼睛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深沉的夜,那里面藏了太多秘密,他表现在外的所有喜怒哀乐又有几分是真?

他抱得她那么用力,又有几分是真?

他听见她提到护照时眼中凝结起的愣怔,她真的能够相信?

和这个男人在一起,她从不曾轻松过,却每每在疲累的时候,这个男人的拥抱成了她唯一的支柱。

为零深呼吸,然后说:“我得亲自去一趟大马。”

胡骞予思考良久,只想到一个可能­性­:“去见托尼?”

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自顾自说着:“之后我会回美国。”

“……”

“不要这样看着我,这个决定不是什么心血来潮,这两天我都在想这个问题:我们之间,是不是真的该做一个了断。”

“……”

她继续对他说:“我预祝你成功夺取姚氏,不过很遗憾,我不能亲眼目睹了。”

“……”

“我和池介演给媒体的那一出戏,也算帮你让姚氏更加麻痹。”

她在他的沉默中微微笑,脸上的表情无懈可击,笑容却刺痛他双目。他怔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竟然一句话不说就走。

不拒绝,更不可能答应。

林为零看着他的背影说:“晚上我在家里等你,记得把我的护照带过来。”

他蓦地停下脚步,回头,缓慢地说了三个字:“你休想。”

他说的平静,可就是这般的毫无波澜才最令人恐惧。

他盯着她的眼睛说话,林为零没有躲开他的目光,异常清明地回视他,如果说之前还对这份感情抱有一星半点的奢望的话,那么现在,她觉得自己豁然开朗,整理好了感情的她,也许可以比这个男人看的更清楚:他和她,以后的路,真的不适合一起走。

“我们这样耗着,防备着彼此,你不觉得累?或许你内心强大到,根本不会去在乎身边的女人到底存了什么心要和你在一起,可是我不行。我一直在努力,只是现在才发现自己办不到。”

她近乎劝导地这句话说出口。

胡骞予动容了,可惜他额动容只有一瞬间,为零眨一眨眼,他又恢复了之前那副丝毫不肯退让的样子。

他如同面对下属,下命令一般:“我可以给你时间。”

“……”

“三个月。”

“……”

“恒盛和姚氏的事,我抓紧一点的话,三个月的时间差不多可以处理好。”

“而这段时间里,你在美国进修也好,游历也好,时间一到,我接你回来。”他替她做决定。那么霸道,不讲情理。

为零收拾好了自己的包,和他刚才一样,不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自顾自朝外走去。为零走到他身边的时候停下:“你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

“那你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或者,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

为零觉得这个男人和自己,似乎又在进行一次谈判。如之前那次一样,谈判的筹码,是她的去留。

为零偏头,深深的看他一眼,这个英俊的,智慧的,强势的,蛮不讲理的,心狠手辣的男人,现在却在问着一个愚蠢至极的问题。

他会不知道她到底想要什么吗?

她对自己说:最后一次了,她最后一次告诉他,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到底想怎样!

“放下你的恒盛,抛却所有你心心念念的利益。就像……像你出车祸前我们约定好的那样,你抛出部分恒盛股权好,全权交由董事局去处理。不得交还给你母亲……”

林为零此话一出,胡骞予竟忽的笑了出声。

她一时呆住。

他在笑她?讽刺她的不自量力,讽刺她又一次把她自己和他想要的利益放在同一个天枰上来衡量?

胡骞予迅速泯灭笑容,正­色­而言:“我终于知道托尼把我吞并姚氏的事告诉你,到底是为什么了。”

“……”

“怎么?你还不明白托尼这么做的用意?”

“……”

“他猜到你这个女儿知道了这件事之后,一定会按捺不住来找我谈判。我如果不答应你,则会失去你,而他依旧可以借我的手除掉姚亦琛,而我到手的姚氏,同样要与他共享。

如果我答应了你,放弃了恒盛和姚氏,他便可以独吞姚氏,胡家放弃了恒盛最大股东权益,更是和了他的意!”

托尼这个人隐藏的这么深,策划的这么周全,他们都不过是他的棋子。他恨胡家,恨姚家,这样一箭双雕地解决了……他才是最大的赢家。

正如他母亲所说,这个男人这么道貌岸然,就算当年林为零的母亲没有离开他,也注定不会幸福。

当年的林甚鹏不是他的对手,如今的胡骞予更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他的话如当头一­棒­,林为零脑中“嗡”的一声,所有思绪全部在瞬间停滞住。

胡骞予慢慢拉起她的双手,将她温凉的掌心贴在自己侧脸上,轻呵着气,对她说:“你要我把我的一切拱手让给托尼么?”

“……”

“为零,说话。”

林为零听见自己空洞的声音问着他:“如果我说我要呢?你,真的就肯答应我?”

**

……

……

……

林为零抵达美国的第二周,周一,新加坡国内,被推高到史上最高股价的恒盛集团,今早开盘15分钟之内,遭到巨幅抛售,股价震荡下落,股民恐慌,引发大规模跟风抛售,专业人士呼吁股民停止不理智的商业行为,收效甚微,恒盛跌停板。各国证交所内内,恒盛海外挂牌上市公司都受到不同程度波及,外围炒家炒作期指,造成期指市场混乱。

林为零抵达美国的第二周,前一周连续遭受巨大打击的恒盛股价开始回暖,稳步走高,前一周疑似有大笔资金­操­控的恒盛顶住了恶意抛售,相关人士分析,这一次恒盛自救,起码需要调用现有流动资金的百分之五十。也据此推测,恒盛集团与新加坡以及印度政府共同合作的班加罗尔计划会因为缺乏资金而遭到延后或搁置,恒盛必定要面临政府的大规模索偿行为。据计算,索偿金额为天文数字。

林为零抵达美国的第二周,周四,班加罗尔计划如期实施,为此计划所筹备的第二笔启动资金已经入账,两国媒体对此都有大规模报道。

林为零抵达美国的第二个月,月初,新加坡媒体爆出:新加坡证监部门正式对外宣布,因被怀疑恶意炒作恒生集团股价,新加坡第二大家族控股企业姚氏不得不接受调查。

此消息爆出后连续三天,姚氏在国内的一切证券交易行为不得不暂停,姚氏暂时停牌,未经证交部门允许,不得进行任何资金的运作。

两个月内,新加坡两大家族控股企业接连遭受重大打击,因而这一季度被新加坡媒体戏称为新加坡的灾难季。

林为零抵达美国的第二个月,月中,胡欣正式退任恒盛集团董事长,其子胡骞予接替她的职位,正式成为恒盛董事局的最大权责者,以及真正意义上的恒盛的主人。

林为零抵达美国的第二个月,月中,姚氏第三大股东,将所持有的姚氏股权中的百分之五十,转售给恒盛董事长兼任CEO的胡骞予。胡骞予以姚氏第四大股东身份正式进驻姚氏的董事局。

林为零抵达美国的第二个月,月末,姚亦琛因心脏病突发入院治疗,媒体透过各种渠道从院方口中得知,姚亦琛此次病发,情况不容乐观。

林为零抵达美国的第三个月,月初,林为零在社会福利机构填写的申请被批准,她在曼哈顿下东区的孤儿院里领养了一个亚裔孩子Aaron,亚伦。那天正是亚伦的生日,这个孩子独自躲在角落为他自己唱生日歌并吹蜡烛。林为零发现他,微笑着跟他say hi.

林为零抵达美国的第三个月,月中,李牧晨被环球集团解聘,王书维接替他的职位。王书维上任后接手的第一个案子,就是环球集团与恒盛集团的合作开发案。在专业媒体人与分析人士都不看好的情况下,胡骞予竟然不计利益,拿出自己手头百分之五十的恒盛股权作为合作筹码,与环球合作,筹划成立双方联名所有的公司:环盛。

新加坡国内最具实力的联合集团成立。

林为零抵达美国的第三个月,月低,脾气古怪的亚伦将第三位中文老师逐出家门之后,林为零不得不再度为他寻觅良师。这一次她的招聘要求里很明确写着:需要这位老师像在自己家里教自己的孩子一般耐心。

家,home……

招聘讯息很快有了回复,林为零发了封mail过去,约定下午两点在公寓内面试这位中文老师。

阳光明媚的好天气,这个季度以来,没有哪一天的天气有这一天那么令人觉得惬意。

下午两点整,公寓的门铃声响起。

林为零穿着休闲却得体的运动服去开门。

拉开门的一瞬间她楞了一下。

门外,来面试的中文老师冲着她微笑:“您好,我来面试。”

说话的时候,他的眼睛依旧是林为零所熟悉的,深沉的看不到底的墨黑­色­。也依旧,瞳孔中倒映着她的身影。

可是他的眉梢眼角,明显的微扬起一个弧度。

他第一次,用眼睛对她微笑。

为零,我回家了……

《全文+全套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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