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宇整天在外面奔走,他真是急了,老乡已经给他下了最后通牒,但他又能找谁去借钱呢?再有一个月就要放假了,同学们也都到了最拮据的时刻。他找了很多老乡,总共也没借到一千块钱。他把每个债主的名字都记在本子上,有的借一百,有的借五十,密密麻麻的一长串名字。
我看在眼里,疼在心上,但没有最终下定决心。最主要的是我无法评估风险:六千块钱可不是个小数目,万一投下去赔了怎么办?如果照目前的情况,赚是肯定的。但谁知道学校会不会把它收回去呢?另外我专门跑到萃文楼四周转了转,在它后面已经圈出了大片的土地,传言说要建一栋主教学楼,而且都做好了施工的准备。万一主楼建好了,萃文楼是不是就空了?到了那时,我真是欲哭无泪啊。
晚上,我找到吴宇,说出了我的担心。他想了想,咬牙道:"海哥,顾不了那么多了。就算主教学楼盖好了,搬进去也需要一段时间,而我们只半年就能把成本收回来,以后就是净赚的钱了。"
我又说:"在学校,我们肯定要以学为主,如果包下那间书屋,白天要不断人地守着,我们哪还有时间看书啊?"
吴宇说:"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只要挤就肯定会有的。"
他说的我特难过,我知道他已下定决心,便说:"那好,从明天起我就去借钱。"
但说来容易,做起来难。我在学校认识的人本来就少,再说,因为我想的事多,见了有限的几个朋友也不好开口。经历了几次事件后,我真是担心赔钱。我自己倒无所谓,可是想想妈妈和弟弟在家里过的那种清贫的生活,我就会不由不觉得心痛,自己的行为也要倍加小心。
第二天上午,上课归来,我正在宿舍发呆。电话突然响了。我一听声音,是段老师,他问:"林海在吗?"我说:"我就是。"他说:"火速来学办。"说完就挂了电话,我的心突突直跳,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赶紧往行政楼跑。到学办门外,腿肚子都有些发软。我敲门进去,却发现段老师正满面春风地看着我。我那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我问:"老师,有什么事吗?"
段老师说:"你先坐。"
我在旁边坐下,老师对我们这些班长总是更客气一些。
段老师说:"林海,今天叫你过来是有件事。咱们东城区检察院要在咱们院资助两名贫困生,要求品学兼优。我琢磨一下,算你一个,另外一个名额就给一班的许丽了。一会许丽就过来,然后你们和检察院的领导座谈座谈,人家带了记者,可能要录像。主要是你说,许丽比较内向。帮检察院把这个节目做好。人家资助了咱们,当然要宣传,这也是人之常情。"
我连连点头,却觉得头有点空。想一想呆会又要在众目睽睽之下陈述自己的出身有多么凄惨,自己先就觉得脸红。可我又有什么别的选择呢?我不想做寄生虫,但我现在却不得不接受这些资助,我终究要把大学读完啊。
段老师发觉我脸色有点不自然,忙说:"林海,这也算院里交给你的一个任务,做好它也算给我帮了个忙。"
我忙说:"老师,这种事您能想到我我就非常感动了。"
说话间,许丽也来了,她个头不高,人也显得单薄。重庆的,一脸秀气,小巧玲珑。段老师又简单和她交代几句,然后带我们去会议室。
会议室里面已经挤满了人。我们一进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和许丽身上。他们好奇地打量着我们,给我们一种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剥光衣服展览的感觉。许丽满脸通红,我也不知该说什么好。段老师简单地和他们介绍了我们在学校的表现,说我是学生干部,工作开展的好,很有能力,也很有威信;许丽学习好,上学期在她们班上排名第一等等。看得出对方对我们两人的情况颇为满意。一位四十多的妇女满脸慈祥地对我们说不要紧张。她周围的人赶过来介绍说:"这是我们林检。"看他们眼色就知道她是正检察长。她简单问了问我们家里的情况,我们回答的也很简单,但他们听了还都是摇头叹息,感慨道:"看人家这孩子多争气,咱们那些孩子倒是衣食无忧,可就是不知道努力学习。"
聊了一会儿,步入主题。林检客气地要求我们配合一下她们的宣传。她话音未落,周围的记者纷纷行动起来。她们扛起了摄像机。我顿时变得紧张。林检递给我们一人一个大信封。我伸出颤抖的双手把它接过来。在这个瞬间,记者敏锐地按下快门。灯光不断地闪烁,恍得我眼睛都睁不开了。人家检察长显然是见过大气势的,越是隆重的场合就越有感觉。她对着镜头侃侃而谈,从具体的资助行为到国家的教育发展战略,滔滔不绝,而且每句话说的都恰倒好处。她讲完,向记者点头示意。记者把镜头对准我。我很难适应这么大的场面,虽然不断地告戒自己不要紧张,但还是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摄影记者忍不住暗自窃笑。我一咬牙,胡乱地讲起来,语无伦次,但中心还算明确,不断地说着对检察院感恩戴德的话,大概也就说了五六分钟,但对我来说却恍如隔世!摄影师终于停了下来,我总算可以长长地出口气了。林检走过来,递给我一张湿巾纸,我有点不知所措,半晌才明白过来。我早已大汗淋漓,整个上衣都湿透了。我手忙脚乱地擦着。林检说:"林海表现不错,一个农村出来的孩子到大学还这么优秀真是够不容易的。好好努力吧,你将来会更出色的。"我机械地说着感激的话,林检是在夸我,但在我听来却有些难过。在她眼里,农村与城市的孩子在资质上本来就是有差距的。最后,她们完成了任务,带着大队的记者离开了。
我们回到学办,许丽先告辞回宿舍。段老师又和我多说了几句。
他说:"林海,你要长个心眼,将来和东城检察院多接触接触,也许毕业就留那儿了,咱们都是穷人家的孩子,凡事都要靠自己。"
我点点头,对段老师说:"谢谢您。"老师对我真心关心,而我说的谢谢也同样是心里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