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昌自洗身、更衣、直到入棺,也无人看出破绽。耀昌父母和村邻都信了秀枝的谎言:耀昌外出赌钱,下半夜方归,回家后便拼命喝酒,大概是输了钱。他睡下后也不安稳,嚷心口疼,胸闷。她想等天亮再去高桥镇请郎中,不料他竟没撑到天亮,就丢下她和孩子去了。
人死后需在家中停棺三日。第一天平安过去,第二天看来也很平安。秀枝不住地啼哭,眼睛红肿得像两颗草莓。她哭得很真实,前来安慰她的妇女也为她的悲伤所动,湿了眼眶。当然,她并不是哭耀昌,而是哭自己的命运,哭变成孤儿的孩子,哭丧魂失魄的耀昌爹妈。在痛哭的间隙,她也暗自庆幸,她的两全之计眼看就要成功,人们对她编造的耀昌的死因深信不疑,待到棺材一入土,她就可彻底摆脱险境了。那枚系着爱与恨的银簪已被她塞进鼠洞,她不敢再看见它。她生怕见到它,会想起自己杀人的罪恶,想起那恐怖的一夜。她要把爱与恨统统忘却,清心寡欲做一个嫠妇,赡养公婆并把儿子拉扯成|人。
第二天黄昏时分,吊唁的亲朋友好举行了祭礼。棺盖打开后,主祭人歌唱般念着祭文,吊唁者围在棺材四周,最后见死者一面。随后棺材重新盖好,耀昌20多个头裹孝巾的本家晚辈齐刷刷跪在棺前,在主祭人的喝唱下三叩首。接着送殡人开始往棺盖上封钉,铁锤敲在钉上,棺材发出哐哐的共鸣。跪在棺前的人各自喊着他应喊的称谓,要耀昌“躲钉”,一时悲声震动青杨涧,围观者无不伤心落泪。
就在这时,耀昌爹突然闯进屋,高喊:“莫忙封钉!”随他进来的是一个身着无领僧衣的和尚。这游方僧人于暮色始降中进了青杨涧,他声称能治百病,药到疾除。一个好事者说村上有个人不知何病竟一夜睡死,如果他能验出死者患的何病,丧家一定重赏,其意在出一出他的洋相。那佛门郎中也不推辞,便让那人引路来到宋家。
耀昌爹一声吆喝,叫哭泣者噙住泪,呼喊“躲钉”的人噤了声,屋内一时寂然。等耀昌爹说明用意,跪在棺前的人都起身闪在一旁,两个汉子掀开棺盖,让和尚验尸,这位仿佛自天而降的僧人叫秀枝浑身发冷,一种刻骨的绝望使她几乎立不住脚跟。那佛门郎中叫人在一旁掌灯,先看了看耀昌的手,又解开他上衣的两个钮扣看了看胸部,随后和尚从背囊中掏出一柄短刀,小心翼翼地用刀尖撬开死者紧咬的牙关。秀枝站在众人身后,两眼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当他用刀尖拨开死者的嘴时,她感到仿佛有一枝冷箭从身后射来,穿透了她的心脏。那和尚叫人把灯凑近死者脸部,对着那鼠洞般的嘴看了看,随后眉毛一蹙,抬起头,嘘了口气,闭起双目,把一只手掌竖在胸前,长吟了一声:“阿弥陀佛”,转身离开棺材。
和尚把耀昌爹拉到无人处,对他剖析了他儿子的死因。和尚的推理不容置疑,他说,死者既非暴疾而亡,也非服毒自尽,而是他人所杀。凶手就是他最亲近的人,因为一般人不可能将针锥、发簪或别的什么锐器准确而直接地刺进他的咽喉。只有他身边的人才能趁他醉酒或睡着后下此毒手,而且当锐器刺进他咽喉时,他还未死,凶手又用什么物件堵塞了他的呼吸,使他窒息而亡。这从他皮肤的颜色可以看出。
耀昌爹当即给了和尚一块银元,并给他叩头,感谢他验出了儿子的死因,而且指出了凶手是谁。
待那和尚扬长而去之后,宋家顿时大乱。吊唁的亲朋个个怒不可遏。已哭得死去活来的耀昌妈突然变得精神亢奋,瞪着血红的双眼,冲到秀枝面前,一面用手撕抓她的脸,一面哭喊:“你个黑了心的女人,还我的儿子呀!”秀枝一面用手遮挡,一面后退。接着有人高喊:“打,打死她,打死这个恶妇!”随即就有几个男女扑上来,薅她头发,撕她衣服。她脸上顿时被抓出几道血痕,衣襟也被撕开,露出丰隆雪白的*。拳头像冰雹般砸在她头上、肩上、胸脯上。人们在一片喊打声中都变得疯狂了。随后她被推倒在地,背部、腹部、下身……几乎所有的地方都遭到踢踹。她不哭也不喊,只是缩作一团,在一片怒骂和喊打声中听天由命。
突然,宋家的族长宋金茂喝住了狂怒的人们,他说:“家有家法,族有族规,不可胡乱伤人,先把这女人捆起来,等问明了情由,再发落不迟。”
晚辈们不敢违抗,两个后生用麻绳把秀枝结结实实绑在门外老槐树上,宋家的*方告平息。书包 网 想看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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