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地对他说过了我们今早的说话?邱广寒心里想他一点也不问我怎么了
也罢她又想那么我也就什么都不说吧
她叹了口气,靠在车壁上,望着低低的车顶不说话
有什么呢?她想像我一样,我从前不也是老老实实地做人家的丫鬟,一句话也不说么?甚至别人要毒死我,我也没有发出半点声音,认命了罢了但真的认命了么?她听着车轮辘辘声不是的吧我心里总似乎还有什么愿望,似乎我出生到这个世上,并不是为了叫人使唤的我知道有一天我会逃——苏姑娘呢?她是不是和我一样?
她又侧回脸来,看着拓跋孤拓跋孤已经闭上眼睛,倚在壁边休息她突然又觉得并不是那样的——觉得拓跋孤待苏折羽,也并不有多坏她想她突然觉得可怕只是因为他杀了人;但那又有什么,她想他杀的本来也不是好人凌大哥不是也杀了许多人么?我在害怕些什么?与凌大哥在一起的时候,我从来也没害怕的
她下意识地伸过手去,又抚摸他的手背拓跋孤睁开眼睛来四目相对之下仿佛马车又前行了大半里地,她才突然笑了,转开脸去拓跋孤也转开脸去,闭目继续自己的休息苏折羽仍在赶车,浑然不知马车里的这对兄妹,已又再不动声色地心意相通了一次
五二
俞瑞凌厉二人到得比庄劼早,茫茫的晨雾在荒野上浮动,飘散而又聚集
并不多久便听到庄劼的声音哼了一声,这声音在这样的地方实在也诡异得很Hxe
看来你输了庄劼道带一个手下来,是不是投降的意思呢?
庄先生误会了凌厉道我并非俞大哥带来的帮手,只是好奇的看客
庄劼已慢慢走近,此刻才渐渐看清了凌厉的脸他并没有见过凌厉,但心下却暗感吃惊,隐约猜出此人是谁然而他随即看向他手中之奖,却又有点想把自己的猜测推翻了
凌厉见他不语,知他心思,握叫了一礼道,在下凌厉,无心Сhā手二位的对决,只不过若得两位不弃,愿意做个仲见
庄劼听他自报名姓,心中亦不知是喜是愁,喜的是总算他亦坦率,愁的是不知他有何其它目的,冷声道,庄某又为何要相信你不会突施偷袭有你在此,庄某岂不分心!
如若我有心取你性命,客栈早已动手凌厉道但庄先生只身来此,足见诚意两会合并之事想来已无意外,只差一个正副之择,若在下Сhā手,岂非反而坏事,于合并后之新会,亦无任何益处凌厉虽已非会中人,却惜昔日之情若要偷袭,别说庄先生不答应,俞大哥亦不会答应
庄劼哼道,满口说辞,花言巧语你既已非同道中人,于你口中说出两会合并并无意外,又有何意义俞兄如何保持沉默,竟不表态?
俞瑞此刻才呵呵一笑,开口道,凌公子适才一番话,正是俞某托他说的,因为他既然要做这个仲见,两会合并成与不成由他口中说出,想必更好
莫说他是你的昔日弟子庄劼道就算不是,人是你带来的,如何做得仲见?
聊胜于无了俞瑞道否则这场比试的输赢只从我二人口中自说,岂不更无法取信于人?
俞兄的意思是庄某会赖帐?
不敢俞瑞道庄先生淮南会之首,当不致如此
庄劼哼声道,废话少说既已如此,那么请俞兄指教了
废话早须少说俞瑞笑道只是庄兄对我这位昔日弟子始终心怀芥蒂罢了
庄劼不再说话凌厉退剑一旁,看得庄劼执起手中剑来
令他意外的反倒是俞瑞:他拿出的武器竟是一对判官笔
凌厉没见过俞瑞与人交手,此刻略一意外之下,倒也随即坦然,心道我既不知,庄劼更不知晓果然一上手俞瑞就奇招迭出,一双笔刺戳压挑,迫得庄劼一时之间,天山剑法竟施展不开凌厉一看之下,便明白俞瑞对庄劼的剑法,其实早已研究过:一个人的来历叫人知道得太清楚果非好事所以俞瑞才对自己的来历闭口不谈,连自己人也不说起
那一边庄劼眼见一上来情势就不妙,虽忙不乱,几个来回立时拿稳了路数但天山剑法剑风轻逸,远比不上俞瑞的判官笔辛辣疾劲,气势上不免差了凌厉看了许久,看不出俞瑞一对笔是哪个路数,只知道这对兵器实以精铁铸就,招招挟劲,力大势沉,若是换了自己,恐怕支持不了十招
这样一来,他倒也对庄劼佩服起来,心道淮南会的头头也非沽名钓誉之辈因见他也用剑,不免暗暗观察他浇天山剑法武学正宗,章法自然完备,起承转合皆有所用,招式之中也自蕴体系凌厉看得久了,不由羡慕起来,心下暗记,却又犹豫,因觉天山剑法过于飘逸,是否运招太慢了,不适于用来暗杀?再一转念又失笑,心道我早已不做杀手了,又挂念那些
如此一来,天似又亮了一些只见两人竟似气力都并无少减,庄劼一柄剑仍似游龙一般穿矫飞捷;俞瑞更是双笔翻飞,愈战愈勇他眼见两人一时不分高下,心下又忐忑起来,心道大哥说了七分胜算,总也是有多一些把握的罢?
谁料反而是俞瑞避让之时,一个趔趄,往后退去,两臂一展拿稳,但胸腹之间露出破绽来庄劼自然决计不会放过这机会,长剑一挺便点来凌厉吃了一惊,眼见俞瑞便要受伤,不由自主拔剑而出
剑方动,庄劼听到声响,不及变招来挡,眼神却往凌厉这边移来,显已分心说时迟那时快胸口一阵剧痛,目光挪开之处的判官笔已将他戳中俞瑞此刻动作之快连从头至尾看着的凌厉都吃了一惊,随即恍然,原来这只不过是俞瑞设下之圈套他自己剑还没出手,空空荡荡地留在半高,人怔怔地站着不知所措起来俞瑞右手判官笔深入庄劼胸口寸许,只轻轻一拔,庄劼身体晃了晃,便向后退去
你……你果然……他喃喃地道凌厉……凌厉……你果然也……
话语未竟,庄劼身体又一晃,便已仰天摔倒
凌厉下意识地跨过去喊道,庄先生——
庄劼仰面躺着,一双眼睛犹自未闭上凌厉惊疑道,大哥,你……你方才是……
真是抱歉得很了,庄先生俞瑞不紧不慢地道,想要达到目的,总是要付出些代价的承让,这个正位,我便拿走了
卑……鄙!庄劼犹自不能动,竭力地吐出两个字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气力正随胸口的血液一点点流走俞瑞这最后一式寻觅空隙不是别的,正是点中了他这天山派内功中的死茓,纵然废不去他一身武功,也令他手脚麻痹,功力大损
庄先生,倒说说看俞瑞道合并后的新会,叫个什么名字好呢?
庄某……庄某先前相信你不是这等人……不料你竟……
庄先生未免太过天真俞瑞冷笑道不过无论如何,此番较量,俞某亦并无犯规之处——凌仲见,你说,是也不是?
凌厉看看他,又看看庄劼,道,但,但何须如此……
你又何必如此惺惺作态!庄劼厉声道你们本就是串通一气,倒不如杀了我,否则我定当叫世人都知晓你们……
请便俞瑞道你我是什么样人,江湖上谁人不晓俞某本也不指望旁人会拿我当君子
大哥,你……你原来是利用我凌厉咬紧了嘴唇道
何以见得呢?俞瑞笑道
你明知我会给你着急我一动,他必定分心,给你可乘之机这难道不是利用我?
是谁一定要跟来的?
凌厉竟是语塞,半晌道,但你如此做,与淮南会伤了和气,两会合并之事又岂能再成?
两会合并之事早在我们这场比试之前就定下了俞瑞道这场较量只是确定一个首领;庄兄说,是也不是?
庄劼勉力抬手按住胸口伤处,欲待坐起又力所不逮,咬牙道,你如此做,我又岂能相信你会善待我淮南会的兄弟!
庄兄倒是重情重义起来了俞瑞道放心,俞某决不会亏待他们的今日之事,我亦不会对人提起,谁也不知道你已成废人,所以这个副位,你也尽管来坐,往后都是自己人——谁也不敢看轻了你既然我坐这个正位,那么诸般事务就由我决定,不如这样,我们就定于下月十四在天都峰正式成立新会,记得叫你的人来齐了!
凌厉眼见他转身欲走,不由喊了一声道,大哥!
俞瑞只是头也不回庄劼勉力撑起喊道,俞瑞,你给我站住
庄兄还有什么话要说么?
你再也休想我淮南会会为你效力!庄劼厉声道
愿赌服输,这般赖皮又算什么?俞瑞道原是你来央我,俞某心里倒是并无所只不过你眼下如此,你那班兄弟,恐怕更无出人头地之日了淮南纵不与黑竹合并,离亡期亦不远
你……庄劼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颓然又倒了下去你……让我考虑三日三日之后,我给你答复
好好得很俞瑞道如此才是智途凌厉,我们走
凌厉看着庄劼他心中不知为何涌起了一股负罪感,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搀他庄劼总算坐起,两人看看前面,俞瑞早顾自消失在晨雾中
庄先生能走么?凌厉问道我先扶你回客栈去罢
你此刻百般好意,庄某亦不会领你的情!庄劼厉声道
不必领我的情凌厉道只不过……
只不过他也不知该怎么说尽管他与庄劼之前素未谋面,对他亦无多少好感,但是俞瑞几乎将一个人的武功废去之后尚能如此轻描淡写,却叫他心头不畅起来加之他多少也认为此事与己有关,所以要他就此走开,却办不到了
假如我有一天也失去了武功,我会如何?他想这滋味岂不比死还难受
五三
隔二日苏扶风的伤也又好了不少,疼痛大减,脸色亦显红润但她却益发地沉默了,前日里凌厉回来同她说了那决斗之事后,她似乎就陷入了这种奇怪的沉默
你究竟是怎么了?凌厉不解道Hxe
没什么苏扶风摇头
是不是的倘若两会合并,往后的日子不知如何过法?
有一点苏扶风道毕竟我处的这个位置……
凌厉笑那么不论别人如何,你必定好过得很,谁也不敢得罪你
苏扶风只是笑着摇摇头其实你也该去找你那位朋友了她说道邵宣也走了也有好几天了,还不知情况怎样
凌厉的脸上掠过两分黯然,随即隐没道,不急庄劼当日说过三日后给大哥答复——便在今日明日了等结果出来,我便出发不如你与我一起走一段?
好啊苏扶风笑道只要你不觉得我拖累你
凌厉正欲说话,笃笃两声,有人敲门
凌厉过去开门,只见外面站着的正是俞瑞
大哥?凌厉将他让进屋子……怎么样了?庄劼他……怎么说?
他已先回淮南会去了俞瑞道下月两会正式合并之仪要在天都峰举行他说着看了凌厉身后的苏扶风一眼怎么样,扶风?先跟我回去一趟吧?
苏扶风朝凌厉看了一眼凌厉略带吃惊地追问道,庄劼答应了么?
他自然只有答应俞瑞道此刻还有大半个月时间,诸事亦须有个准备;扶风身为金牌杀手,自也不能缺席况且也带得有伤,不如回去先养养,等合并之事告一段落,你再出来继续这次任务,怎样,扶风?
苏扶风目光黯淡地点点头俞瑞猜到她心中所想,哈哈一笑道,你若舍不得凌厉,叫他也同去不就好了么?
凌厉——凌厉他——自有其它事要办苏扶风一边如此说,一边却实在消凌厉能开口驳回此语但凌厉自然是意料之中地点了点头道,不错,一来我确有其它要事,二来我已退出黑竹,再出现在那种场合已多有不便,所以这次就不回去了有大哥照顾扶风就好——大哥打算什么时候起程?
明日一早俞瑞道
明日一早苏扶风心中暗念
五四
夜半,苏扶风照例早早上床歇息了,凌厉一个人坐在窗前
染血的那条手帕被洗过了,但淡淡的血迹仍是留了下来,触目惊心他慢慢地摸了摸自己的伤口,叹息着摇了摇头,走到床边来zee
他一愣苏扶风一丝不挂地侧卧在床上,莹润的肌肤被月华映得乳白,一双眼睛睁得大大地看着他
扶风!凌厉连忙坐到床边扯起被子盖她
我不怕冷苏扶风挣出手来,抱凌厉的腰你陪我么?
别做傻事凌厉说你的伤好不容易要好了,不要乱来吧
但是……明日一别,更不知几时才能再见……
凌厉只是不语,站起来,将她脱在床里的衣裳拣出,叫她穿上苏扶风只是不动凌厉只得将衣裳叠了,放在床边椅子上
苏扶风见他又转开身,突然扑起来,一把抱紧了他凌厉吓了一跳——你……他无可奈何地道你能不能不要缠着我?
苏扶风的手慢慢地松开了她知道他最不喜欢被人缠着,否则就算本来喜欢的,也说不定会变成不喜欢
好吧她取了件衣服,缩回被子里慢慢穿上了,然后侧过身去,面朝里,一动不动地躺着了
凌厉吹熄了灯,照旧在她身边躺下
我是为你好他很没有必要地解释道万一你的伤势恶化,岂不前功尽弃
我知道的苏扶风强自笑道要不然你这个人,哪会摆着便宜不占
凌厉却笑不出来他想他的确是照顾到她的伤,但仅仅是如此么?
他悄悄地捏紧了手里的手帕几天来他都没有太认真地想过邱广寒的事情,但明天终于要回过头去找她了,他只觉得那许多担忧与想念甚至紧张不可遏制地一古脑儿地完全涌了出来,令他完全忘记了与此同时,他也是要与另外一个人再一次分别
夜渐渐地深了至最浓,又复淡去月色渐昏
凌厉却仍然醒着,种种事情从他脑中晃过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这失眠是为了谁,但他还是不明白——我真的在乎广寒么?如果真是那样,为何那一晚还要与扶风在一起?若非那晚,后来也就不会有她舍身救我的机会——那么此刻,我也不会与她躺在一起这一次我放弃了和邵宣也一起去找广寒而一再逼迫自己对扶风好——这决定又是为什么?我是在叫自己冷静些吧——是不是我心里早就看透我其实根本配不上广寒,看透她其实根本不可能喜欢了我,所以故意地叫自己死了心;愈是与别人好,就离她愈远我是在害怕吧——怕我自己有一天会亵渎她,所以干脆让自己也先彻底地看不起自己,让自己都失去靠近她的勇气才好吧!
他侧过身来,看着苏扶风熟睡的脸良久,良久,他忽然伸手,手掌慢慢地滑入了苏扶风的衣襟
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做的时候,究竟在想些什么苏扶风还闭着眼睛,但显然醒了,胸膛起伏得剧烈起来她像是害怕是在做梦,始终不敢睁眼
扶风凌厉把手放到她的脸上苏扶风终于睁开眼睛来,才发现他的表情有几分木然,只是这么怔怔地看着她,不像任何一次的凌厉
她脸上的激动敛去了一些,小心翼翼地问道,凌厉,你怎么了?
凌厉突然靠过来,将她的身体连同伤口都紧紧地抱赚直压得她发疼苏扶风呻吟了一声凌厉……
扶风,你会怪我么?凌厉不知自己为什么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到底怎么了?苏扶风温柔地抚他你这些天都这么心事重重……
我很害怕凌厉轻声道
你……苏扶风犹疑你是在顾虑什么?
凌厉摇摇头别说了他突然吻她的后颈苏扶风身上一痒,松手闭上了眼睛她感觉到他用力地亲她的身体和脸颊,这亲抚持续了许久,苏扶风实在忍不住了,伸出手去,解他的衣服
你别动!凌厉无端地生气起来,把她多事的两只手都狠狠地按开苏扶风身上又被扯得一痛,却不出声,瞪着眼睛看他
凌厉看着她的表情,一时恍惚起来我……
他似乎要说什么苏扶风听见他这一声我字里,带着一种想表达什么的急迫,然而,却无法说出她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觉出他把手松了开去,就小心翼翼地,一边看着他的脸色,一边接着去解他的衣服这一回凌厉什么也不说,只一直看着她,就像才第一次看着她一样他甚至又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掠开她的头发,恍惚还记得以前,自己也真的很喜欢过她
但是,真可笑每一个人在这种时刻都是美丽的,又岂仅仅是她苏扶风在这种时候冲动地以为自己喜欢她们才是对的,反正到了后来,他自己也会不记得自己到底喜欢过谁,甚至不知道自己正在喜欢的这个人是谁
他狂乱起来,本来温柔地拂动她头发的手反而抓乱了她头发,令得苏扶风一阵颤栗,几乎发不出声音来他的手失了平稳,跳跃而不按瞅地向她的身体摸索下去,轻易地触到了他所熟悉的她的一切私密你不要来喜欢我……知道么……我……我也不会……好好待你……
他失神地低声细语,苏扶风却听不懂他的话她已经听不见了,她只听见自己的喘息,这声音淹没了凌厉的最后两个字
“……广寒”
他所说的这许多话,原来只是说给那个叫“广寒”的人听
光亮已经渐渐渗入了窗格,两个人的声息平静下去苏扶风觉出眼前发亮,不情愿地睁开眼睛来她看不出凌厉此刻脸上的表情是快乐还是痛苦,而她自己却痴了
凌厉她睁着恍惚的双眼,伸手抚他的脸颊我真的……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凌厉握住她手你什么也不用说
你总是知道的苏扶风轻声地道你要说的话,我也知道
你不知道
我知道的苏扶风道你以前就说过你不会为了我留下,所以你……不必觉得对不起我
就算我只是……凌厉停顿了一下……在利用你?
利用我?苏扶风一怔利用我什么?
也许我只是为了……达到某种自私的目的……
那个与我无关苏扶风笑笑我只知道我太喜欢你,除此之外的一切,我都不在乎的!
那么如果我是把你当成别人呢!
苏扶风又微微一怔你……在想别人?
是的凌厉道他随即苦笑了一下一点也不像我是吧?
是不像苏扶风也苦笑但如果你是在对我说真心话,我还是高兴
她停顿了一下我还记得你曾经答应过我,如果你找到那个你真正倾心的女子就会告诉我难道你是……找到了?
大概吧凌厉漫不经心地转开脸去
那……那么你为什么还要……与我这样?苏扶风道你如果早点告诉我,我便不会来求你了你不是说你为了她,是不会再与别人……
那原来只是我的想象凌厉自嘲地道事实……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为什么?
因为我想……忘了她
什么?苏扶风不解忘了她?
因为我知道自己是个怎么样的人凌厉道而她——离我太远
他停顿了一下原来我是不可能拥有一个这样的女子的我消自己变得更坏,这样也就……离她更远
这就是你说的……利用?苏扶风轻轻地道
我知道对你不公平凌厉道但是我对人从来也不公平我对我喜欢的人好,对我不喜欢的人不好我是自私的人,我知道你不会恨我,所以我就……这样做了
苏扶风闭上眼睛,突然又睁开,脸上很奇怪地挂了一副仿若真诚的笑容,道,你别这样说我知道我在你心目中,多少也是个有那么点儿分量的女人,是不是?
她想她只能说这些,就算她如此说的时候,心里却在滴血假如这些凌厉都否认,她不知道她还能不能承受得住
凌厉只是轻轻一笑,点头道,是
苏扶风似乎松了口气,笑道,那就好啦!不过——我能不能知道,是哪一位姑娘这么好,得你这么喜欢?
凌厉摇摇头再摇摇头
你若真的喜欢她,就不要放弃了!苏扶风道不然的话……不然的话……我会替你惋惜
凌厉久久地看着她,半晌,伸手抚她脸颊,并慢慢地顺下来,滑到她的肩上我们先不说她了吧
苏扶风不确定他的意思,犹豫着不说话凌厉伸臂抱过了她没多久了他轻悄地道陪我再睡一会儿
天光大亮时,凌厉闭目睡着了,苏扶风偎着他,却并未合眼
又是告别她想以前我们总是因盼望而相聚,现在每一次相聚,却永远都伴随着告别这一次告别之后,凌厉,我们还有下一次吗?
她不由自主地伸手搂紧他,觉得他动了,便退动作,只埋头在他怀里凌厉似是醒了,也抱紧她道,不睡了么?
苏扶风嗯了一声,道,都过了昨天与大哥说好的时辰了,我该走了你再多歇会儿
伤口……疼不疼?凌厉抱着她没动
苏扶风只是摇摇头我没事她停顿了一下等那边的事情了了,我可以再来找你的吧?
凌厉苦笑你若要来,我怎么管得住你只不过……只不过我却消你不要再来了,否则的话又是这样——叫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苏扶风轻快地一笑,道,说什么傻话,你要怎么样就怎么样,何须顾虑太多,又何曾顾虑太多?如若下一次我来找你时你不想我,我就躲开;想我,或者要把我当成别的什么人,我就留下……
不会再有那种事了凌厉喃喃地道这一切不过是我在胡说胡做我没有没有把你当作她,从来没有——但你知道,我对你早成了习惯,这一次的不同只在于……只在于我心情不好,有些胡思乱想而已,但是我现在已好了,所以……
不用解释了苏扶风道只要和你在一起我就高兴;如果不能和你在一起,只要你高兴,我也高兴我只有这些
扶风……凌厉亲吻她的头发你总是我最……最不能忘记的那个……
不早啦苏扶风道好了,我要穿衣服了
凌厉看着她起床穿衣他也掀被欲起,只觉得胸口凉飕飕的,一摸竟是湿了,才知她不知什么时候哭过他躺回去,伸手悄悄擦去了,反又拉起被子来苏扶风回过头来,笑了一笑道,我去找大哥啦但愿你也早日找到你的朋友
凌厉点点头,道,保重
他只说了两个字保重,苏扶风已夺门而出凌厉躺着,全然没去送行,直到快中午了,才懒洋洋起了身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总好像有种很沉重的感觉——那种迫切地要找邱广寒的心情并没有退却,但愈是迫切,就愈是胆怯
五五
邵宣也到了松江,苗府大门紧闭,半点风声不漏
究竟伊鸷妙闻讯回来没有呢?邵宣也暗自道松江不若临安城的消息灵通,也没个大一点的酒楼可打探消息邵宣也只好又落脚于江滨客栈
谁料他走进客栈时,竟遇到两个人
这两个人看见邵宣也,也齐地一怔,随即都站了起来,拱手道,邵大侠!
邵宣也也忆起这两人原来是一年多前来明月山庄吊唁过其父邵准的,一人叫何文,一人叫孙高峰,亦皆是江湖中有名人家的子弟,只是名气远比不上邵家,因此虽然年纪大过邵宣也,仍对他甚为恭敬,也是叫一声“大侠”
邵宣也连忙还礼道,二位还请坐——许久不见,不想在这里遇见你们别来无恙么?
两人忙还礼道都好,邀了邵宣也一起坐下了,更添了酒菜,何文便道,是听说了邵大侠人在江南,不想当真碰上邵大侠想必也已听说伊鸷堂的事?
邵宣也立时凛然道,两位也已知晓?
何文点头道,我路过嘉兴时恰巧听说此事,所以赶来看看不想今早还遇上了孙兄;此刻又遇到邵大侠邵大侠也是因此事而来?
不瞒二位,的确如此邵宣也道两位可知什么线索内情么?
三人互相一说,却原来所知亦差不多
本来是没什么的孙高峰道伊鸷堂亦非善类,我们正愁没人去收拾灭了伊鸷堂,倒可说是武林中大功一件但是传说此事与青龙教有关,这便有些蹊跷了
不错何文道青龙教若又抬了头,那可比伊鸷堂麻烦数倍
这样说来也奇怪孙高峰道青龙教若有什么动静,当是先以正道武林某一门某一派开刀,方是其历来作风——为何去动一个并不会犯它的伊鸷堂?
何文沉吟一晌,抬头道,邵大侠有何高见?
邵宣也笑了一下首先此事并无定论他说道是不是青龙教,亦未可知青龙教眼下似乎十分散乱,也或许是教中谁人以青龙教名义所为;其次,伊鸷堂虽亦走邪路,在我们眼里与青龙教同属异派,但在他们各自心里恐怕并不这么想,互相若有些什么过节,我们外人亦不可知,此事也只可当作是门派互斗罢了;第三,我们三人都未见过现场如何,只是道听途说但倘若真如传言所说,有人如此冷酷无情,又武功高强,那么无论他们是不是青龙教的,杀的是正派还是邪派,这番乱子都足够我们提起了精神来了
何文点头称是道,不愧是邵大侠,所言甚为有理我听说杀人者虽不知几个,用的却都是两种武功路数,一为刀,一为掌邵大侠有中原第一刀之美称,对中原刀法莫不熟知,甚至外域刀法亦有所知,倘能观之一二,必知端倪
我正是想找机会看看邵宣也道只是怕此刻已见不到尸体了两位可知伊鸷堂主伊鸷妙回来了么?
听说是回来了孙高峰道我正在想,此刻这堂主再是厉害,只怕也已极是气馁,倘邵大侠前去找她,她必受宠之至,断不会拒绝你要检视尸体找寻线索之要求
此事万万不妥何文抢道我等身为名门之后如何反去掺和邪派中事?邵大侠何等身份,若去敲伊鸷堂之门,此举万万不宜
那么如果我来找你呢?门口一个娇媚的声音传了进来
三人抬头看时,走进来的是个三十多岁的女子,凤目细眉,皮肤光洁,黑衣裹身邵宣也立时皱了皱眉,道,是你!
何文孙高峰二人约略猜到此人便是伊鸷妙,同时立起便按腰上兵器,谁料伊鸷妙竟浑如未见,施施然在邵宣也对面坐下了
怎么样,邵大侠,你放不下架子去苗府,小女子亲自来请您帮忙,不知您肯否援手呢?
邵宣也冷笑道,邵某固然对此事有兴趣,却不想听命于你伊鸷堂堂主与我素来是敌非友,此番提什么援手,未免有点滑稽
邵大侠是怕落下了把柄叫人言说了?伊鸷妙眼珠一转,道,那么我明白了邵大侠,小女子就此告辞了!
她说着,倒是立时站起来就走了何孙二人看着她出去了,也便坐下何文道,这女子,胆子也忒大些,竟独个儿来找我们!
但这是绝好的机会,邵大侠!孙高峰道为何要拒绝了她?
孙兄!我适才不是说了么,我们岂能与这样的人混在一路!何文道邵大侠说,是也不是?
邵宣也点点头道,如此说确也有理再者,伊鸷堂与我本也有几分私怨,此刻却又换了恭敬面孔,我若真去了,未免像是与他们交换什么条件,变成互相利用了!
邵大侠如此说,孙某惭愧孙高峰道但说来——邵大侠与伊鸷堂原来有旧隙?
谈不上什么大仇怨,但也正面冲突了那么一两回邵宣也道
难怪她好像早认得邵大侠一般何文道果如传闻所言,伊鸷妙是如此风骚的一个女人,就连堂众死了一大半,也不肯少减几分卖弄风情
已减了好几分了!邵宣也不由笑道
对了!何文道其实我们可以趁此机会,集结中原正道,一鼓作气将伊鸷堂消灭了,也少个隐患邵大侠如此声望,登高一呼,定能集结起江湖义士来!
我?邵宣也道我倒并无这样的打算一来此举落井下石,未免有失侠道风范;二来先前动手之人究竟是谁尚未查出,倘果真是邪道,岂不反而显得我们拾邪人之牙慧么?
何文沉吟道,邵大侠所言亦颇有理如此看来,就非要先查出这几个凶手是何方神圣了但是我们又不能失了立超去与伊鸷堂合作,这……
两位不必费心邵宣也道此事我有计较
他原是去过伊鸷堂的,多少心中有数本来他是不屑于做这样鬼鬼祟祟窜入别人宅院之事的,但经过这一段时日,竟也多少放下了这架子来不过当着何孙二人之面,他仍不愿表现出来,因此心中决意去一趟伊鸷堂,却并不欲他二人再多说什么
三人又坐了有大半个时辰,邵宣也找店家要了房间,孙何二人也便随他上了楼去,颇是恭敬地送他到房间门口,道了别后正转身欲走,突然窗户一开,一个黑影往房间里一沉,窗子随即关上三人箭步抢去,只见地上黑衣人胸前襟上绣青线两条,竟是伊鸷堂之人,只是面目僵硬,身体冰凉,显然早已气绝多时
这是什么意思?邵宣也俯身去看尸体,只见他前胸衣衫已破裂,仿佛是一道极深的细缝,裂至胸腔之内这刀法……他喃喃地说着,伸手去触时,看见黑衣下隐隐露出一个白色的纸简他抽出来一看,只见一行小楷写着:此人乃邵大侠力闯伊鸷堂,从我手中夺来,并非与我伊鸷堂有合谋邵大侠请放心检视落款是伊鸷妙
邵宣也多少有点哭笑不得,心道我果然是不想与你们有合谋,但也不消你用一张纸条说明不过此刻他却也乐得轻松了,不必自去想办法,便有一个标本放在眼前此刻天气尚寒,人死数天,身体尚无太大变质
何文与孙高峰俱在一旁看着孙高峰紧张道,邵大侠务必小心——可要我们帮忙?
邵宣也摇摇头,扯开那尸体上身衣服,只见一道深紫的伤口长尺余,深入数寸及心只听何文道,怎样,邵大侠,可与青龙教有关?
十分相似邵宣也道但……拓跋氏的刀法,势疾而不沉,可是这里的刀势却似沉厚许多,切口长而深度均匀,颇不似普通用刀
就是说……不是青龙教?孙高峰道
我不敢说邵宣也道我虽对各门各派刀法有稍许了解,却不敢妄言没有遗漏,更不敢说了如指掌也许,还有其他刀法会有这样的痕迹
不会是青龙教故意掩饰了自己的招式?孙高峰疑惑
照我看应该与青龙教无关了何文道适才邵大侠说这刀法与拓跋氏的武功十分相似,那么恰恰说明多半是有人欲嫁祸青龙教如果青龙教要掩饰,何须画下青龙图案?
邵宣也点头道,不无道理我倒是忘了——我虽不懂得丹青,却有点想去看它一看
怎么,邵大侠要……要去伊鸷堂?何文吃惊道
来而不往非礼也邵宣也道既然伊鸷妙已经把人给我送上了门,我也不能就此没了回应何况这种刀法我固然并不熟悉,也多少因为可查看的尸体太少如果看了别人的致命伤,或者又可见几分端倪至少往后若是碰上这个凶手,可一眼认出他的招式来
但是……邵大侠打算如何前去呢?
自然是光明正大地去了邵宣也道,我谅伊鸷妙此刻也不能生出什么事来两位不必挂心,邵某不多时便回
何文与孙高峰对望一眼,面上都有了几分劝阻之意,却又说不出来,何文只道,邵大侠还是三思,此事与我们其实关系不大,伊鸷堂自己亦是找人的高手,定会速速找到凶手,我们只消等着就是
邵某只是,自不会叫他们摆布了
何文只得拱手道,邵大侠既然心意已决,在下也不好相劝
孙高峰也道,邵大侠如有需我等帮忙之事,尽管开口
邵宣也想了想,道,如此的话……劳烦两位找人把这具尸体送回伊鸷堂去邵某先走一步了
五六
苗府还是那个苗府,但灯火明亮了些,黑影少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压迫感
邵宣也直直走入大门,一直走到有人喝了站赚两把明晃晃的长刀在他身前拦住了去路,他才退下来
两个都是一线黑衣人,武功身份也不低,只是遭此变故后,未免都少了几分嚣张跋扈之态,多了数寸犹疑戒虑之心
伊鸷妙呢?邵宣也单刀直入地问
左首的黑衣人目中透出犹豫之色本来对这样的问题,他们的答案必定是迎面一刀,但一则他们也认得邵宣也,二则此刻谁也不敢再似从前那般趾高气扬,贸贸然得罪了人,不由地闪烁起目光来,道,你……找我们堂主干什么?
邵宣也心中对他们这种态度颇为鄙夷,冷冷道,你们也该知道是为了什么
两名黑衣人互望一眼,左首那人垂下了刀,道,你等会儿便向后而走邵宣也见另一人仍举刀向着自己,也不理睬,只抱臂转开
隔一会儿,只见那黑衣人匆匆出来道,堂主请你进去右首那人才放下刀来两个让开了路邵宣也也不再多话,往里边走
伊鸷妙见到他时,脸上仍是一幅媚意荡漾的表情,甜甜地笑道,邵大侠来啦?
你倒还笑得出来邵宣也道我若是你,早不闲在此处
伊鸷妙被他第一句话便弄得变了颜色,恨恨地道,姓邵的,你若是来帮我的忙的,就少说那些废话!
我从来也没说过要帮你们伊鸷堂什么忙邵宣也道伊鸷堂崛起江湖以来,不知害得多少人家家破人亡;此刻这同样的事情落到你们头上,堂主倒是暴跳如雷了?
住口!刷的一声,伊鸷妙拔出了刀来,刀尖向上一指,抵到了邵宣也咽喉
邵宣也冷笑了一声道,以忍术著称的伊鸷妙,想不到如此沉不住气邵某说的也是实情,堂主以为不对?
伊鸷妙情绪略平邵大侠与我不是一条道上的人她说着将长刀撤去了不要以为伊鸷堂遭此重创之后,便会容你在此指手划脚;邵大侠若非也有求于我,为何会出现在此?
正说话间外面禀报说有人将尸体送了回来伊鸷妙朝邵宣也看看这算什么意思?她问
堂主以为呢?邵宣也道这一具尸体不送回来,难道弃之荒野么?
邵大侠对我们伊鸷堂的人倒又颇多关心伊鸷妙似真似假地笑道真是多谢了不知邵大侠从那一具尸体上,可看出了什么没有?
没有邵宣也道
伊之妙脸色略略一变没有?
伊鸷堂亦是使刀的行家,不知堂主看出什么没有?邵宣也反问
东瀛忍者之刀,与中原兵器不尽相似伊鸷妙道我虽可从伤口判断出兵器是刀,但是渊源何在,就不得而知邵大侠家学深厚,想必多少可见端倪?
邵宣也微微一笑,并不回答,只道,听说此事与青龙教不无关系,堂主为何不找青龙教问个明白?
我正是需要一个人来帮我确定,究竟此事是青龙教不是伊鸷妙道邵大侠也知道伊鸷堂情报甚全,据我所知,青龙教这几个月都未曾有任何动作,此刻更是安安耽耽地伏在武昌,应当绝无可能犯上伊鸷堂但是壁上青龙,却听闻是以往青龙教行事之后所惯留标志,如此一来,事情便有诸多蹊跷了
既如此,可否让邵某见见那青龙?邵宣也道
在此伊鸷妙说着,推开一扇屏风,现出一面墙来
邵宣也乍一看到这青龙,竟是吓了一跳他先时只道是随手一画,谁料这画竟将整面墙占据了那龙张牙舞爪,虽寥寥几笔,但用笔雄壮,锋芒毕露,青色的笔墨流动凝固间竟似龙鳞若隐若现,整条龙呼之欲出,似要穿墙飞起,活脱脱一幅挑衅的涅他不禁呆立了半晌,再退了两步,才暗自叹息道,单只一幅龙图,竟显出如此霸气,莫非当真与青龙教有关?
怎样,邵大侠?伊鸷妙道你觉得这与青龙教……
的确会联想到青龙教邵宣也道不过我也没亲见过青龙教的人,青龙教行事之后留下的图案,也只间接见过若青龙教果真有此青龙之势,倒也不负昔年江湖第一大邪教之称
那么你认为是他们么?
邵宣也摇头道,我看那尸体上的刀伤却很奇怪
怎么个奇怪法?伊鸷妙急问
不好说明邵宣也道堂主可否让邵某多看几人的致命伤,看是否的确都如适才所看那人一样
伊鸷妙道声好,领着邵宣也穿出了园子,到侧面一片空地,原来那百具尸首,尽皆停放在此邵宣也不禁打了个寒颤,须知一百个穿着黑衣的死人整整齐齐地排着,实在不是件赏心悦目的事情,就算是他邵宣也,脊背也要凉三分再加上更有数人身首异处,他一时只觉凉意上涌,喃喃地道,竟有如此杀人不折之人……!
若说青龙教拓跋世家的刀法,我倒也有些情报伊鸷妙道那刀法称为“青龙刀法”,是左手使刀我已检查过所有伤口,除了少数几人外,的确皆是毙于左手的招式之下;那少数几人毙于右手的刀口,又是与我们伊鸷堂长刀切合,想来是被那凶手临时借刀所杀,由此可知那人在左手用刀这一点上,与青龙刀法相符
但还有一点却不对了邵宣也道照我所知的青龙刀法留下的伤口应该更为窄鞋虽则此刻看来,招式似与记载中无异,但伤口却显然都很长,角度也有变化这又像又不像,倒的确叫人捉摸不透
我还约请了一位用掌高手,相信今日不多时便至伊鸷妙道这里也有不少人毙于掌下,须叫懂得各门各派掌法的行家看个清楚假如这用刀者的确是拓跋世家的人,不知这掌法是否也是同一家据言一般人穷其一生亦只能修炼那掌剑刀中的一种,拓跋家连续数代皆如此,那么这掌与刀,多半不是同一个人又听闻拓跋家的武功不传外人,那又奇怪了,从未听说过拓跋家后人的消息——难道……
她话虽未说完,邵宣也却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一事,愈想愈是心惊起来,禁不住道,那些为掌法所毙之人,可否也让我看看?
伊鸷妙心中虽然疑惑,却也点头道,请便
她盯着邵宣也俯身检视尸首,半晌,见他站起身来,不禁开口问道,怎样……?
不知道堂主有没有想过……邵宣也似乎犹豫了一下,方才接着道……也许凶手真的只有一人,既用掌,又用刀?
这……伊鸷妙惊疑道拓跋世家的武功不是说极难……
非必要是拓跋家邵宣也道为何一开始就断定掌与刀分是两人?我本来对这一点也未敢想,但是无论是不是,现在的情况都已足够可疑:这里死于掌力的,身上留下的皆是右手之掌印试想一个用掌之人,一般总是左右手齐练,对付如此众多之人少不得要双手齐用,为何这些伤痕皆出于右掌?倘若我们知道他左手拿着刀,那便很好解释了
你说是一个人?伊鸷妙禁不住牙齿咬得格格作响不可能,我绝不相信,一个人如何能够杀死这么多人!
邵宣也瞧见她双目微微发红,冷笑一声道,有何不可能?单看墙上那条青龙,便知此人非凡俗之辈……
一人或是两人,都不打紧伊鸷妙突地打断他话,口气虽然有几分颤抖,仍剩几分叫人不寒而栗总之……总之……
她想说总之我伊鸷妙须得报这个仇,但此刻却又似没了底气,脸色发青邵宣也瞥了她一眼,转开心道,一个人还是两个人对你是不打紧,但对我打紧得很
他心中此刻其实也已不关心做下此事者是不是拓跋家中之人——他只是想起了凌厉曾经遇上的那个“极为可怕之人”他用的是桔宣也心中暗忖于是凌厉听说这里的人死于刀和掌之后,便安了心,相信并非同一人所为但是我们只以为天下并无那样的练武奇才,可是当真细想,这个人既然如此可怕,武功如此之高,又为何不会是个练武奇才?而且——而且这两地距离并不远,两件事发生时间上来讲也很合适,两个人,不,“三个人”,是同一个人——这该是很有可能的再换过来讲,如果此人真的身负掌剑刀三项绝艺,以这种身手来讲,就很有可能是拓跋世家的人如此一来……如此一来岂不是证明邱姑娘正与青龙教的人一起?左右也没有线索,要找到她,当真要先把这个凶手找出来了!
他再看了看伊鸷妙,咳嗽一声道,你约请的那位用掌高手还没来么?
应该快到了伊鸷妙皱眉道
正当此时果有黑衣人来报,说万钧神掌付老先生来到伊鸷妙一边说快请进来,一边整了整衣衫,像是预演一般地展开了一个诡异的笑来
邵宣也倒也不感意外——伊鸷妙适才突然严肃了半晌,反倒是要叫他意外的等得那万钧神掌来到,伊鸷妙早已满面堆笑地迎了上去
那万钧神掌见到伊鸷妙,也是笑容满面,目光一转,只见邵宣也立在一旁,一脸笑意登时敛去了,哼声道,这位是……
邵宣也并不打话,伊鸷妙却腻笑着来抓他手臂,又将如丝媚眼抛回万钧神掌付虎的脸上,笑道,这一位是中原第一刀的公子邵宣也邵大侠;邵大侠,这一位是江湖人称万钧神掌的付虎付先生,你两位看来还是初次见面?
付虎听得邵宣也的名字,微微一愣,一脸戾气随即变回笑意,哈哈道,原来是邵大侠,久仰大名,失敬失敬了;早知邵大侠与苗府也这么有交情,咱们早该亲近亲近!
邵宣也只看了他一眼,冷冷地道,原来是付老先生邵某只是偶然在此,与伊鸷堂并无半点交情
付虎一怔,脸色即便不豫,不过并未发作,只是朝伊鸷妙看了一眼伊鸷妙忙甜声道,两位都是我请来的帮手,付先生,咱们都是自己人了,也不说废话,快,快来看看……
付虎也便不再理会邵宣也,走到一排尸体前只一瞧,脸上突地变了颜色
只见他身前那具尸体衣襟已被敞开,胸口中掌,一个黑中带紫的掌印若有若无地浮在皮肤之上
邵宣也瞥见他脸色大变,暗忖道,这付虎倒有几分眼力,想来已看出这掌法不简单
原来这付虎号万钧神掌,倒也是江湖中一块响当当的牌子,三十岁因独力击毙川西绿林道正副统领而出名,至今已有二十年,声望仍在但他也自那件事之后始终不敢再回川区,一直在太湖以东长江沿岸徘徊近年伊鸷堂崛起,他与伊鸷妙缠上交情后,便基本定居于松江县内
伊鸷妙自也注意到他脸色,忙不迭问,怎么,这掌法出自何门何派,可看出来了么?
付虎只瞪着那人胸口的掌蝇半晌,吐了口气,道,拓跋氏
此言一出邵宣也与伊鸷妙心下尽皆一悚伊鸷妙固然是大惊失色,邵宣也悚的却是自己所猜莫非不错,不由暗中叹了口气,开口问道,何以见得?
付虎只是摇了摇头喃喃道,想不到……想不到付某有生之年,竟还能亲眼见到……
伊鸷妙不耐道,付哥,你就快说,究竟怎样看得出来?
付虎摇头道,我一看见这伤口,便立即知道是了,只因我四十年前就听我师父说过拓跋世家青龙掌的厉害,脑中无时无刻不浮现出这伤口的影子四十年来我见过无数掌法,却独独没见过师父曾告诫过的“至灼之掌力”,此刻竟在你这里见到,我如何不识!
至灼之掌力?伊鸷妙追问
不错付虎道你仔细看这掌蝇黑紫的并非淤血,而是皮焦肉枯所致这掌力穿透身体极快,若练到精纯,被此种掌力击中之人,表面皮肤之上几乎不留下什么痕迹,但五脏俱裂,唯立死而已此刻这黑紫之色已只是隐隐可见,足见他功力已深更有甚者,掌印反从身体另一侧透出:如击在胸口,则后心见踊如击在背上,则腹部见印
有这等事!伊鸷妙惊道
付虎已将那尸首剥去衣服,翻过身来,只见背后皮肤干净,倒是并无印迹
他似是松了口气,道,或许他还没有到这个地步但他的脸色又随即转硬:又或者他……竟已超越了此等境界?
此话怎讲?伊鸷妙又问
即是说,青龙掌练成之初,掌力未精,击中人身体之后固然也已极为厉害,但掌力吐出并不纯净,穿透力只及脏腑,不会在身后形成印迹;及至练到深层,则如我适才说说,后心应见掌印如此掌法,拓跋氏历代选择学掌的五六人之中,似乎也仅有两三人达到;但练到最高层,则掌印亦复不见,因为施掌之人内力之吞吐,已达随心所欲之境,不触人肌肤而能伤人于无形这样的人似乎……似乎从未有过
那么此人……伊鸷妙的声音微微发起颤来此人究竟……
堂主也不需慌张,相信此人并无可能是这第三种境界,因为他毕竟还在别人的胸前留下了掌印——固然极淡,却也显见不可能是二三层自然,练成青龙掌之一层,此人便已是江湖中绝顶的高手,但……但离那般可怕,总还差一点
伊鸷妙吐了口气,邵宣也道,如此说来,付神掌是肯定此人必与拓跋氏有关了?
傅某愿以人头担保付虎不无冷笑地道邵大侠若是不信……
邵某岂敢不信邵宣也抱一抱拳,口气也客气起来,道,只不过十几年前青龙教变故,多年来拓跋一脉之下落已成不解之谜,此刻突然出现……莫非是想在江湖中制造什么事端?
这个我不管伊鸷妙在一旁道但是两位既然参与了此事,务必要替小女子出这口恶气,只不知邵大侠……
邵宣也暗里思忖道,我此刻身份,必不容我与他们一路;但孤身去访查,却又的确难行正欲开口时门外突然闯进一人,跌跌撞撞地叫道,堂,堂主!
三人一看,此人竟是一名一线黑衣人,不知为何慌张至斯伊鸷妙叱道,何事!
那黑衣人总算稍稍喘了口气,却立时又苍白起了一张脸,颤声道,快马来报,临……临安分堂也……也被……!
三人闻言俱是身躯大震,伊鸷妙上前一步道,你说什么,临安分堂如何?
其实不待那黑衣人说,三人心中都早已隐隐猜到,临安分堂必是遭了同样的事情;但这“血洗”二字从那黑衣人口中吐出时,伊鸷妙仍是一个巴掌打了过去那黑衣人厚布遮脸,一口血吐不出来,早连牙齿一起吞下了肚去
那么——邵宣也乘隙问那边的墙上是否也有……
有青龙,也有青龙!黑衣人连忙回答伊鸷妙恨恨道,我竟没想到青龙教会如此狡猾,竟不肯放过我伊鸷堂一兵一卒!付虎只见她浑身颤抖,实已怒极,却又似在害怕,又似不知所措,不由地也说不出话来
邵宣也心下却陡地一亮伊鸷堂在临安有分堂之事,其实是极为秘密的,江湖上应鲜少有人知道但他邵宣也凌厉和邱广寒三人,却因近日之事而知晓此秘倘若此人果然紧接着就去灭了临安分堂,那么极有可能是邱广寒告诉他的——那么邱广寒果然是与他在一起?他会找伊鸷堂的麻烦,是不是就是因为邱广寒?邱广寒与他,究竟是什么关系?
他心中略一思索,沉声道,堂主亦不必太过惊慌依此看来青龙教是不肯轻易罢手的了,如要当面会会他,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到他下一个可能要去的地方等着
伊鸷妙猛地抬起头来:你的意思是……伊鸷堂的其它分堂?
不错
但伊鸷堂分堂众多,我怎知他下一步会去哪里!
伊鸷堂分堂虽不少,但为人所共知的亦不过一个平江分堂,旁的只怕青龙教亦不晓得
他岂能不晓!伊鸷妙道临安的分堂亦属机密,此刻岂不也……
我保证其它的不会邵宣也道
伊鸷妙狐疑地看着他你凭什么保证?
邵宣也笑笑:凭我跟你完全没有交情——我本不必为你出谋划策;既说了话,也便不会是骗你
伊鸷妙再看看他,良久,脸上神色突然转为腻笑,甜甜地道,邵大侠真看得起小女子呢!这次有您帮忙,事情必定顺利!
邵宣也却道,我与你找青龙教的目的不同你如去平江,付神掌必会与你同去,恕邵某不奉陪了
怎么?伊鸷妙故作惊讶道,既然邵大侠也要找青龙教……
我找我的,你们走你们的
伊鸷妙似乎还想巧笑,但脸色却不自觉地僵硬下来不过她随即意识到,忙眯缝起了眼睛道,如此也好,小女子又怎敢强留邵大侠呢不过邵大侠若寻到什么新的蛛丝马迹,千万要告知我们哟!
邵宣也看看她,不冷不热地道,你打算几时动身?
明日一早伊鸷妙的表情立刻冷却下来明日一早,我即刻前往平江
五七
然而,邵宣也却似乎是错了无论是伊鸷妙付虎还是他自己,到了平江数日,却始终未见青龙教半点动静,以至于他自己也怀疑起来不是么?他想不是来平江么?还是……难道说……我完全想错了?
伊鸷妙显然也颇为忐忑不安她派人到各分堂打探消息,均报无恙,以至于她也几乎有点想把这件事忘却了
然而,拓跋孤并没有忘他只不过不着急——因为他在临安,着实还有重要得多的事情没有解决
五八
这夜晚很黑,月光也不甚明亮刚刚从临安分堂回来的拓跋孤,只及在苏折羽服侍下换了衣裳
哥哥——房间门口传来邱广寒不甚确定的犹疑的声音你是……回来了么?
苏折羽看了拓跋孤一眼,走到桌前,点亮了油灯拓跋孤已打开了门
进来吧他说
邱广寒扑到他怀里去我……我很的你,你知道么!她说道你……你……你没事吧?
怎么可能有事拓跋孤道
邱广寒慢慢地跟他到屋里坐下,眼神瞥见苏折羽再一次抱着他染透了血的衣衫,走了出去
怎么知道我回来了,嗯?拓跋孤微笑着道
苏姑娘……苏姑娘一直陪着我的,突然……突然说出去一下,我就猜是你回来了,干么……不先来叫我知道呢?
上一回叫你看见袖子上都是血,你不是不高兴么?拓跋孤笑道我这回是打算换完了衣裳再去看你
你以为这样就好了么?邱广寒的声音有几分嘶哑你别去了——别……别再去杀人了,好不好!
不好拓跋孤轻轻地,仿若毫不放在心上地笑着
算我求你!邱广寒紧紧抓住他的手你再这样,连我……连我也要死了!
拓跋孤皱了一下眉头少罗嗦他的声音不豫起来伊鸷堂根本没有值得同情的人,少把你自己的性命跟那种人相提并论!
邱广寒咬住嘴唇,颇为委屈地低下头去
临安城这是一个邱广寒熟知的地方她想如果她忍受不下去要逃开这可怕的人物,这里是最合适的但她又想起自己曾经哭着向他保证绝对不会再逃走了她怕激怒他,令他作出无法想象的事情来
她原本并不确定拓跋孤真的还会去找伊鸷堂临安分堂的麻烦,至少不会这么快——可是午睡醒来,却已遍寻不见他即使苏折羽不说,她也猜到了这令她再次脸色发白的事实直到此刻见到他平安站在自己身前,她那一切后怕才这样涌出来只是拓跋孤甚至就这样轻描淡写地带过了
明天还要去夏家庄她记得他只是淡然地说你早点休息
苏折羽洗完了衣服没瞧见拓跋孤,小心翼翼地扶上了楼去,见他立在窗前,不觉汀了步子,叫了声,主人……
拓跋孤挥了挥手,似乎是叫她先自去睡
但是主人的伤……
苏折羽话语未竟,拓跋孤一抬手,她又立时噤声,心知他是怕叫邱广寒听见了,不由默默低下头去
拓跋孤看了看外面,又看了她半晌,稍稍低声道,我没事,你去吧
苏折羽默默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这仿佛是同样的一个夜晚但又不同月光在疾速地流走明天——明天就要去做下一件事在拓跋孤的心里从来没有不可能三个字,也从来没有失败这两个字但是——应该把邱广寒带去么?
他回屋躺到床上,慢慢地捋起左臂的袖子前臂一道长长的血痕不识时务地沾腥了他干净的衣袖他伸右手尽量地捂住了伤口是我太过轻敌了么?他想不过他随即将这念头付诸一笑是太过仁慈吧想留下那么一两个人,去做这些事情的见证,到头来他们却自己逼我连一个活口都不要留下
但是——他把手放开左手他想就是这从未真正痊愈的左手,才让我差点就要在广寒面前难堪
伤并不算严重对拓跋孤来说,“我没事”三个字显然不是骗苏折羽的——他没必要骗她,假若他觉得严重,他会留她下来包扎伤口——但是比起灭去总堂来说,一个小小的临安分堂反而令他受了轻伤,这不能不说是种讽刺他想,这是不是一种不祥之兆,预示着我明天去夏家庄的事情,不会顺利呢?
他犹豫了——当然,去是一定要去的,但是假若真的动起手来,邱广寒要怎么办?可是他又没有理由不让她去,因为夏镜也是她的母亲,当年夏镜正是怀着她跪在了夏家庄的门口,她当然有权接受夏家庄的道歉,甚至比他拓跋孤更有权而且以邱广寒的性子,听她适才的话,这件事她绝不会再让他一个人去做了——那么,真的能令得夏家低头的可能性到底有多少?
他又想了想,起身下床,走到隔壁房间门口低声道,折羽,出来!
五九
邱广寒醒得很早,她自然不那么睡得着但是没有看见苏折羽还是令她惊奇了,因为无论她起得有多么早,苏折羽总是更早地就在张罗各种事情她走进无人的厨房看了看冷冰冰的诸种器具,心道苏姑娘也是难得多睡一会儿,想了一想便着手开始生炉子
广寒她突然听到身后拓跋孤叫她你……在这里?
邱广寒对他的问法很奇怪,但她随即醒悟他的意思也是说,苏折羽不在么?
苏姑娘呢?邱广寒心下略感蹊跷,反问他
把火灭了拓跋孤的口气突然变得很不容置疑起来跟我走
他拉着她走进了还不算太明朗的清晨的薄雾中邱广寒恐惧地意识到他要去的方向正是夏家庄她想这么早,这么快么?而且——苏姑娘呢?她一再地追问苏姑娘呢?
夏家庄的夜灯笼还未灭去,若隐若现地浮动着两点光亮,却已有几分暗淡了大门紧闭着,一个人也看不见
拓跋孤伸手推门,门自然是闩上的他欲待放开邱广寒用右掌去强推时,手却被邱广寒紧紧抓住了
哥哥——天还没亮,我们现在来,岂不是挑衅么,你还要这样闯进去?
我们本就是来挑衅的拓跋孤甩开她的手你让开些!
是拓跋公子么?门里竟有人说话,大门随之打开两人一齐望向这深院之中,只见一名大汉走到门口,躬身一揖道,是拓跋公子么?庄主有请
邱广寒心下颇为吃惊,小声道,他们知道你会来?但拓跋孤只是朝那大汉看了一眼,也不搭话,拉起邱广寒便走了进去
他似乎能听到在庄中某处传来一些争执的声音,但隔得过远,并不真切此刻的情状实在令他不高兴,因为本该是他们来要说法,此刻却成为了别人请他们进来,想要开口说话时却是邱广寒先向那引路的大汉问道,你说庄主有请,怎么不见你们庄主?
那大汉道,庄主马上就来,两位……稍待一下
不必了拓跋孤便往里走,却被邱广寒拉住抢着向那人笑了笑道,那麻烦你啦
那人一礼而走;拓跋孤将她一甩,道,你这算什么?
你先不要这样……邱广寒怯怯地道那位大哥是个好人,我以前便常见到他在夏家庄门口,他待人很好啊我们……就等一会儿好了……
天色渐渐亮了,远处的争执之声似乎少减拓跋孤固然顺了邱广寒意思等了些工夫,慢慢也有几丝不耐烦了
正欲迈上前阶,只听脚步声响,内堂出来一名三十余岁的男子,手臂一伸,略微欠身道,拓跋公子请留步
此人衣着华贵,眉宇轩明,举手投足间颇有气度,似非常人拓跋孤瞥了他一眼,却也并不将他放在眼里,哼声道,既然你们早已有备,想必也清楚我的来意,不如趁早叫夏廷出来
男子彬彬有礼道,家父身体不适,不方便见客,有什么事与我讲也是一样
他见拓跋孤目光向他横来,并不惧怕,微微一笑补充道,在下夏铮
这个夏铮乃夏家独子,近些年来在江湖上颇有些声望,是以拓跋孤倒也再瞧了瞧他,道,令尊大人适才还说请我们两人进来,不知为何此刻又身体不适了?
家父年事已高,已不理庄中之事夏铮道请了二位进来的是在下,只是方才有点事情耽搁了,还望……
此事他能够不理么!拓跋孤口气逼人,左手一抬,刀光挥动
这自然只是恐吓,夏锵想他此刻并无伤人之意,是以未闪未避但他虽立于阶上,竟仍不比拓跋孤高,这威胁之势,也已颇为明显
我知道你在这里拓跋孤冷冷地向壁后道你何必要躲,既然当年你能够对亲生女儿见死不救,此刻又何须害怕报应上门!
邱广寒此时才大惊失色她只知道自己的母亲是夏家的人,却没细想竟是庄主嫡亲这样说来拓跋孤要找的这个夏廷竟是两人的亲外公,而眼前这个夏铮,自然就成了舅舅了?她大惊之下去看拓跋孤的表情,却见他眉宇间一瞬间已经结满了杀气,心中骇怕难言,又听见内室里果然传来些声响,不觉暗暗地咬紧了嘴唇
夏镌然也很清楚拓跋孤这神情的意思——旁人固然不敢肯定前几天与昨夜震惊武林的伊鸷堂血案是拓跋氏所为,他这个“亲戚”还能猜不出底细么?他想此刻若不稳住这棘手的人物,恐怕麻烦甚大当下下意识地跨了一步要去挡住那通往内院的入口,口中喝道,爹,你别出来!
但这一步并未跨得实在,拓跋孤刀尖一挥便将他逼退你能保得住他么?他几乎是狞笑着道你们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向我们两个磕头认错,第二条便是死!
此事容我慢慢向你解释,先勿动武!当年之事的确是我们的错,但是……
夏铮话语未竟,内堂的黑暗里却疾速地滑出来一架轮椅,椅上之人早厉声喝道,铮儿,不准你向那种人认错!
邱广寒向那说话之人看去,只见他头发灰白,身体坐在椅上,但满脸皆是疾厉之色只听拓跋孤冷笑道,很好艾你终于肯出来了!
那老者夏廷一双目光怒意十足地瞪住拓跋孤道,妖邪之后,不配进我夏家大门!不须与他罗嗦,铮儿,送客!
邱广寒原本觉得拓跋孤太过咄咄逼人,但此刻听他说出这两句话来,不知怎的也觉颇为生气,反唇相讥道,谁是妖邪之后?我们也是夏家的后人,你自己是妖邪么?
一旁夏铮欲待说句话,夏廷已转而盯住了邱广寒,冷然道,好一个牙尖嘴利的丫头看来当年她肚里怀着的就是你了?
你……你既然知道娘当时怀有身孕,你为什么还要逼得她那样?邱广寒忍不住又喊道
夏廷拂袖道,夏镜早已被我逐出家门,乃是邪魔外道之人,与我何干?我只恨当初竟未将她了结,令得世上又多了第二个祸胎,叫我夏家颜面扫地!
你说什……
邱广寒话语未竟,拓跋孤早已大怒,白光闪处,左手刀削向夏廷面门夏廷坐于椅上转动不便,眼见无法避开,却陡闻当的一声响,夏镏中不知何时多出一剑,斜刺里将这一击硬挡了下来
拓跋孤不意他出手如是之快,力又能挡住自己这一击,不觉对他刮目相看了两三分,冷冷道,有几分本事,难怪如此嚣张
夏铮却已知自己并非拓跋孤敌手他是早知道以夏廷暴烈的脾气和拓跋孤霸道的手段,一言不合立刻便会动手,是以早作防备夏廷自己年事已高,身体早不灵便,必然无法抵挡这千钧一击
刀剑相击之下夏锟作态将势拿赚但手臂也震得酸麻,暗暗咬牙道,拓跋公子请勿冲动,家父其实也是爱女心切,当年你们二位的母亲定要跟令尊走的时候,他实是太过伤心,所以……
夏廷虽然先前吃拓跋孤突然一吓,倒有了几分畏惧之心,但此刻却又忍不住道,住口!我们夏家早已没有那么一个人,你何须作此解释!
爹!夏铮忍不住喝了一声你少说一句不行么?她不管怎么说都是我姐姐,何况她已经走了这么多年,你这样固执,又有什么意思!
谁料夏廷竟似暴怒起来,叱道,你……你这个逆子,莫非你怕了姓拓跋的,竟连夏家的声名也不顾了么?青龙教作恶多端,我夏廷若是年轻二十岁,定将这孽畜除之而后快!
也就是说——拓跋孤道——也就是说你宁死也不愿意磕头认错了?
夏廷重重地啐了一口向你磕头?你不配!
拓跋孤盛怒之下,却好似平静了他只轻轻哼了一声,夏铮看出他左手欲动,忙喝道,慢着!不论当年是非如何,任何人都休想在夏家庄行凶!
拓跋孤慢慢转回头来你的意思,当年老头子逼死我娘,就不算行凶了?还是你们只准自己行凶,不准别人动手呢?他说着,突然阴狠地一笑我偏偏要在这里杀人,你若有本事,尽管叫人出来,看看夏家庄会不会变成第二个伊鸷堂!
夏铮一时竟沉默了,眼见拓跋孤已抬起了手,他突然喊道,等等,你不要你那个手下的性命了么!
邱广寒心头一跳,脱口道,苏姑娘在你那里!
她此刻才知为什么夏家的人会早已知道自己兄妹二人要来,早已有备谁知拓跋孤竟大笑起来你不跟我说,我也要跟你要人的凭你竟敢威胁我?
我本不想威胁你夏锍色不变我只是自知不是你的对手,我也自知说不动我爹向你认错,但我也不愿见他被你杀死!如非万不得已,我确实不想作出这样要挟别人的事来十八年前的事,我也在超我也有错你若能答应放过我爹,我不但立刻把人还给你,而且可以向你磕头道歉;你若想报仇,也不妨杀了我,但我爹已年过七十,双腿早已不便,你再是苦苦相逼,也不可能叫他下跪认错的!
拓跋孤与邱广寒一起去看夏廷的腿,拓跋孤随即转回头道,此刻你想磕头认错也已晚了,我也不需要你磕头认错,我是来找夏廷的,除了他之外,其他人做什么都没有用!
我夏铮一庄之主,有什么事情我不能担?夏铮道你——你如此说,就是无论如何也不肯放过家父了?你为何不想想,他也是你的外公,他或者是逼死了你的娘亲,但你如此做,又逼死了自己的亲外公,你与他又有何分别?倘若你心意已决,我固然无法阻止你,但昨夜潜入敝庄的那位姑娘,我却可以决定她的生死!此刻正是你要行凶在先,而非我蓄意要挟于你!
废话少说拓跋孤似乎全不买账,左手一动,夏铮见要挟不动他,眼见父亲性命危在旦夕,也只得伸剑一挡,将他招式接了过去,口中道,爹你快进去!
谁料夏廷倒真是个臭脾气,非但不动,还破口大骂道,好个奸贼,我今天倒要看看你能把我们夏家如何!
夏铮不由地在心里叫苦,只得喝道,来人!
其实他早可叫人,但一来他觉得此事只属夏家私事,不便声张;二来他果然也怕拓跋孤手下不容情,会在此大开杀戒但此刻势危,除了倚多取胜之外,实无他法
邱广寒眼见人多,心下略感不安,低声道,哥哥……
但拓跋孤哪里还理会她的妥协之意,臂刀连斫,压住了夏铮叫
夏锏非易与之辈,虽处于下风,却将夏家剑之轻灵展了开来,与拓跋孤之势疾周旋,吃他刀刀紧逼之后,竟也能抽空反击一两招夏家庄内中人何曾见过自己的庄主与人交手时落于下风,目瞪口呆之余倒也知情形不妙,两名庄众便悄悄绕到邱广寒一侧,心道制住了邱广寒,必不愁这人物不罢手
谁料两人方靠近邱广寒,斜刺里竟扑来一股热浪,原来拓跋孤虽好似全意在与夏铮相斗,实则一刻也未曾忘记过照管邱广寒这一下他右掌只向两人这边一推,虽然距离稍远,但力量极大,并无半分容情之处,那两人向前之力未出,已向后直撞了出去,砰砰两声,跌在墙上,再摔下来时均已口吐鲜血,晕迷过去
夏铮觑见拓跋孤回身一掌这空隙,长剑忙刺向他右肋空档拓跋孤意虽觉,左手刀一封,但夏铫时变招,斜挑他颈上,用了一式“乌雀归巢”,这一式极尽巧妙,竟是避开了拓跋孤的刀路
邱广寒虽然不懂武功,却也觉出拓跋孤左手上慢了一慢,刀竟是没有跟上,登时处境不妙,正焦急间夏铮似已将得手,谁料便当此时拓跋孤右掌已收了回来,见夏镄式来得迅准,不假思索地向他推出了一掌夏铮全力在与他左手刀对攻,哪里还有遐顾及自身,立时叫掌力掀了开去饶是他功力比那两名属下精纯良多,亦自呛出一口鲜血,摔于地面
他却还能勉力支起身体,只觉浑身如受火煎一般疼痛眼见众人见状都欲上前围攻拓跋孤,他竭力地一举手,喝道,都别动!
拓跋孤掌力半收怎么?他挑衅道不准备一起上么?
我跟你不同夏锲声道弟兄们的性命,不是用来牺牲的!
拓跋孤眉头一皱,只见苏折羽被从人丛中推了出来
六〇
苏折羽似是被点了茓道,身体有几分僵硬,亦说不出话拓跋孤只看了她一眼,回身向邱广寒低声道,跟在我后面,什么都别说,也别动,知道么?
邱广寒知他是怕自己因的苏折羽而过于激动,点点头拓跋孤再看了苏折羽一眼,前面夏稆音已有几分中气不足:她——是你的人吧?Sg
不错
夏铮按住胸口,叫人扶起,艰难道,你……答应我的条件,我绝不伤她,而且我适才所说的事情,全可兑现,我说到做到,消你念在我们我们这一点血脉情份上……
我跟你不一样!拓跋孤道我可没有你那么委曲求全!
他身后的邱广寒吃了一惊道,哥哥,难道你不管苏姑娘了?
我自然要管拓跋孤盯着苏折羽的一双眼睛我只要管给她报仇就够了,你们谁有胆子,尽管向她动手试试!
苏折羽周围虽有数人,但此刻为他气势所慑,莫说真的动手去杀苏折羽,连抬兵器假作要挟都做不出来
两相对峙之下竟是谁也没有动邱广寒也焦急地望着苏折羽,只见她看着拓跋孤的一双眼睛里满是幽幽晃动的泪水,不觉心下一酸,忍不住道,这样算什么?夏庄主,你把人放过来,我和哥哥答应你的条件就是了!
闭嘴!拓跋孤喝道谁准你说话?
难道你真想看着苏姑娘死么?邱广寒顶嘴道既然……既然我也是娘的女儿,我当然也有权利决定是不是要人磕头认错——事已至此,我就算放弃,那又怎样?
你放弃,但是我没有!
但是夏庄主刚刚已经认了错了,你还想怎么样呢,哥哥,想弄得不可收拾么?你要找的外公,也不可能跪下来了,你还要怎么闹下去呢,你杀了他们又能如何?苏姑娘对你这么忠心,你若失去了她,往后一个人,谁照顾你,我可不会!
夏铮见两人争执起来,暗暗招呼了人,低声令先将夏廷送回房去轮椅方动,邱广寒眼见拓跋孤右手一伸便要去抓,慌忙一把拽住不要这样……她哀求道
拓跋孤将她一甩,竟是没甩脱,邱广寒反而挡到了他身前你让不让开?拓跋孤恨恨道我刚才怎么跟你说的?
邱广寒只是摇头此时那个夏廷也仍是大喊大叫不已,但终究腿脚不便,叫人推进了里头去邱广寒松了口气,将拓跋孤的袖子松了下来,反被他一把推到了一旁夏铮也正松了口气,回过头来眼见拓跋孤便要往里走,连忙将入口挡住了道,你等一下!
还想送死?拓跋孤冷眼看他
夏铮放下手来,似乎想了想,向左右道,先把人放了!
众人显然并不放心,欲待说什么,夏铮却提高了些声音:放人!
苏折羽身后那人只得解了她茓道苏折羽朝拓跋孤看看,想从他的眼色中知晓应如何行事,但拓跋孤却在看夏铮她只得慢慢地谨慎地走了过来邱广寒连忙拉住了她,似乎惟恐她再有不测
夏铮将靳地上一抛道,我夏铮说过的话,决不食言
他一掀衣摆,竟果真跪了下去这一庄之主当众跪于他人面前,庄中众人尽皆失色,有的人忍不住喊道,庄主!
邱广寒也是呆住了,怔怔地看着他,道,夏庄主,你这又是何苦……
夏铮不发一言,向着拓跋孤和邱广寒两人当真连磕了三个头,整个院子里一时寂静得只有他沉重的呼吸声他先前受伤,此刻痛楚未消,这三个头磕完,脸色已然苍白,只觉胸口血气上涌,几乎又要呕出血来,强自压住了,两边人又来扶,他半晌才自站起身来,勉力道,你如仍是……仍是不满意,不妨杀了我……
我当然不满意!
哥哥!邱广寒顾不得什么,两条细细的胳膊扑上去抱住他你够了吧,够了吧,我们走吧,好不好?
庄中众人都露出凛然之色来,瞪着拓跋孤,拓跋孤却转回眼神来看着夏铮,后者也还是一双眼睛直视着他
隔了半晌,拓跋孤才哼了一声,开口说话你给我记住了他声音阴沉我什么也没有答应你
他说完,伸手去扳腰上扣得紧紧的邱广寒的手我们走他一拉她,果然便向外走去那一边夏铮叫人扶着,目送三人自大门离去,禁不住捂住胸口,将那忍了半天的一口血呛了出来
三个人一路往回走,拓跋孤只是不发一言,一只手将邱广寒抓得紧紧的,好似仍有满腔不痛快要发作苏邱二人亦不敢惹他,尤其苏折羽更是垂首低目,几乎不敢出气直至邱广寒看到拓跋孤的左臂袖子上依稀渗出了几点红色,才失声道,哥哥,你受伤了么?
拓跋孤的伤只是昨日的旧伤,但适才与夏铮动手时,左臂刀用得太勤,伤口再破裂亦属意料之中这一下苏折羽也不好沉默了她走上一点怯怯地道,主人,这……我给你包扎一下吧
拓跋孤侧目看了她一眼,只淡淡地道,回去再说
苏折羽慌忙哦了一声跟上了,心中对于拓跋孤并未对自己昨夜的私自行动大发雷霆而颇感受宠若惊起来邱广寒也对于他并未接着发火颇感意外,心下陡然轻松起来,脸上禁不住露出丝笑容拓跋孤看了她一眼,抬起手臂搂住了她
其时天色虽早大亮,但巳时未至,因是冬天,街上人并不甚多拓跋孤却突然汀了,道,你饿了么?
邱广寒点头道,是有点饿了你们呢?
她回头朝苏折羽看看,跟在后面的苏折羽连忙摇头道,我,我没事,我替你们买点吃的去
邱广寒也未及拉住她,看着她自去了方才走过的铺子里
若没有苏姐姐……真的没人照顾你吧……
她这么想了想,暗暗叹息了几声,却并没说话
邱广寒边走边吃了饼,拓跋孤与苏折羽也吃了点回到家中时,阳光倒是大媚了起来邱广寒开了窗,只见窗缝中漫进来的光亮将悬浮在空中的细尘照得一清二楚
她只觉得阳光舒服,便到楼上去,也将楼上的窗子撑开了,半蹦半跳地下楼来却只见苏折羽孤零零的跪在厅中她心中顿时一沉,想自己也不知看她跪过多少次了,忙走近去道,苏姐姐,你这是干什么?
苏折羽低着头道,我是想请求主人原谅,虽然他没有说我什么,但我终究是……错了
哥哥当然不会说你什么,你没事,他高兴还来不及!邱广寒宽语道他去哪里了?
苏折羽只是摇摇头
邱广寒心下又有几分不平,转头去找拓跋孤,还未出房间,只见他正走了过来
哥哥,你干什么去了?邱广寒问道把苏姑娘一个人晾在这里,她……
拓跋孤却好似没看到,只道,适才吃得饱么?
邱广寒话被打断,只得道,我饱了哥哥,我们跟夏家庄的事,这样就算了了吧?
了了么?拓跋孤苦笑,摇了摇头
难道你还要做什么?邱广寒问
拓跋孤又摇摇头我自有打算
邱广寒再看了看跪在那里的苏折羽,道,你别这样对苏姑娘……
拓跋孤这才朝苏折羽看了看,走了过去
很喜欢跪着是么?他说数数看广寒来了之后你已经跪了我多少次?比你那么多年加起来的次数还多!
邱广寒连忙笑着打岔道,哥哥,你这是说我不好啦?我来了,苏姑娘才出了些岔错,那你早该放我走才是!
你少Сhā嘴拓跋孤话虽如此说,口气倒也并不甚严厉,连苏折羽也听了出来,大着胆子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
我……我不该自作聪明夜闯夏府,反累主人来救我……
拓跋孤往椅子上一坐先不必着急跟我认错昨晚上我叫你出来,本来是有叫你去夏家庄的打算
苏折羽见他神色认真,亦不敢作声
不过……拓跋孤接着道后来我觉得太过危险……
他似乎沉吟了一下,在想什么事,半晌道,你失手被擒,是因为夏铮?
是苏折羽低头道我不是他的对手昨夜折羽听主人讲起的邱姑娘,就想先去夏家庄试探一下他们的反应我被夏铮所擒,他倒没有为难我,听我说了主人要去的事情之后,虽然未作表态,但本是打算放我走的,只是这其中被夏廷知道了,他定不准夏铮放了我父子两个也争执了一段时间,后来主人就来了……
我没叫你做的事就不要自作主张,给我记着点——你若能做,我昨晚上自然就叫你去了!
是……苏折羽低低地道
拓跋孤竟出乎意料地笑笑不过算是我本就不应该把你叫出来说那些事……这一次就记在我头上,你起来吧
苏折羽颇为吃惊地抬头看他,犹自不敢相信,拓跋孤愠道,你跪着,不如早点给我包扎了伤口
苏折羽连忙道是,站起身来拓跋孤受伤既然叫邱广寒发现了,也便不再避她,反正已从夏家庄回来,接下来亦是无事他只看着苏折羽给自己包扎伤口,末了,道,可以了,你先上楼去吧
苏折羽不明所以,迟疑地道,上……楼?
我有事跟广寒说,你自己回屋歇会儿
邱广寒慢腾腾地也坐下来哥哥,你看上去好像……也没不高兴?她不无忐忑地问
回来的路上,我仔细想了想……感觉夏镡个人非常地不简单,我倒有点想攀回这门亲戚来了拓跋孤笑
怎么,哥哥,你是想……拉拢他们么?
是啊拓跋孤道重整青龙教以后,中原武林各派必有异动青龙教始终都负着邪教之名,一抬头便是众矢之的但若拉来夏家作个垫背,多少有点好处
但是哥哥你现在已经这样滥杀无辜,拉拢夏家难道还想让青龙教假装改邪归正去么?
拓跋孤哈哈大笑起来道,真不愧是我妹妹,“假装”这两个字用得实在是妙不过你也别忘了我杀的不是什么无辜,是恶名昭彰的伊鸷堂若是到时候青龙教一则实力增强,二则又显出和气,三则又与几个有势力的家族门派扯上点儿关系,那么这伊鸷堂灭门之事,恐怕还要被当作改邪归正的大礼送给中原武林,受点儿尊敬哩!
都……都是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儿……就算真那样了,你就这么得意么,哥哥?是不是你觉得这些事情都非要照着你的想法……
是不是这样都不要紧拓跋孤的声音沉了下来至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下一步怎么办夏铮那边事情还远未解决,若是无法谈和,那么……我照旧是要找他们麻烦的,反正就算与天下人作对,我也丝毫不惧想法都不过是想法罢了,成事却在天
他又转头看了看邱广寒而我刚好认识天
六一
苏折羽当真是累了,一睡竟睡到了下午她几乎是惊恐地奔下楼来,却目瞪口呆地看见一桌的菜
拓跋孤独个儿坐在远点的椅子里,看见她下来,微微挑了挑眉,却未说什么苏折羽正没计较间,救命稻草邱广寒从厨房里端了菜出来,看见她便笑道,苏姐姐,今天叫你尝尝我的手艺Dm
苏折羽这才明白过来,忙过去帮她,再与她一同回到了厨房,道,真是对不赚我,我睡得太久了……这……实在是奇怪,我应该不会……
别想啦!邱广寒笑道你睡觉的时候,我去你房里点了沉睡香,让你睡久一点的!
你……你点了那个?苏折羽顿足道,那,那不是害死我了,主人他定会怪责我了!
就是哥哥叫我点的邱广寒道你害怕什么?你以前不是对我说过哥哥待你很好么?
往日里是没什么事,但这些日子以来,事情却多得很,这种时候怎能偷懒——邱姑娘,当真是主人叫你点的么?
骗你干什么?哥哥也是关心你吧,你现在也别忙了,我一个人就行了
真的么?苏折羽喃喃道主人他……
你们好歹出来一个人吧?拓跋孤不知何时到了厨房门口,敲了一敲一个人的时候快得很,两个人反倒慢了?半天也盛不出一碗饭
苏折羽不知怎的,脸突然变得绯红,甚至未与拓跋孤打个招呼,竟果真从厨房跑掉了
拓跋孤倒也是前所未有的好脾气——至少在邱广寒看来,这很奇怪,因为无论是夏家庄之事的结果,还是苏折羽的表现,都不是会令拓跋孤满意的那一种
此刻他却只是倚在门边,回头看了看跑走的苏折羽,再转回来向邱广寒冷笑道,好得很,看来是我跟你端了米饭去伺候她了
邵宣也在平江等了四日,并未等来拓跋孤;第五日上,他颇有些失落地独自去酒楼饮酒,竟是瞥见楼下一个熟悉的影子,顾不得别的,登时立起大呼起来
楼下走过之人正是凌厉
凌厉沿着邵宣也的记号而来,本来还要再往前走,却不料邵宣也已经折回,竟在此遇上
他闻声上楼,两个人互相看了看,心里都是略略一沉
没有找到广寒么?他低声问
不问他也知道,因为一路上来,邵宣也刻的尽皆是一个“口”而已
——就是说,你可以循着那些记号找到邵宣也和凌厉?拓跋孤问
苏折羽点点头
那倒是不错拓跋孤自语
主人……要找他们?苏折羽问
拓跋孤朝她看看,不说话
夜已寂静了沿廊的月色将这夜照得温柔了些楼下,邱广寒早已睡下了
六二
次日苏折羽照例起早了,诸事似乎又恢复如常但是起得稍晚的邱广寒迷迷糊糊地坐到厅里准备喝早粥的时候,却听见传来笃笃的敲门声
厨房里的苏折羽立时警觉起来,见邱广寒便要去开门,忙拉她回来道,邱姑娘Hxm
应该只是街坊邻居吧邱广寒一笑
我去开门,邱姑娘,你先别出来
邱广寒只得由她,却没料到苏折羽开得门来,却低呼了一声,是你!
但她的声音随即转为冷漠:你来干什么?
邱广寒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凑出来一瞧,便看见了夏铮
夏铮似乎身体尚未复原,很勉强地一笑,道,拓跋公子在么?
你怎么找来的这里?拓跋孤坐定之后问他
夏铴了令妹是这里人人皆知的大美人,过去便常常在城中见到她,多少知道大致住在何处现下再仔细一打听,自然找到了
夏铮说着看了邱广寒一眼只是从前万万没料到你会是他的妹妹
我自己都没料到呢邱广寒笑
拓跋孤却皱起眉头来来找我什么事?
来谢谢你手下留情夏铮道关于家父……
不必了拓跋孤道我并没有答应你什么十八年前的事情,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夏铮叹了口气姐姐是个不世出的奇才,可惜我却没与她相处几年十八年前她回来时,我实在不该将她拒于门外的!
你不用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拓跋孤道十八年前你不过十几岁,自然是事事听夏廷的
夏铮摇摇头我若要开门,总也是会开的,只是我全然不知道姐姐怀有身孕,爹既然那样吩咐我,我便也听了他话,怎知这便是失掉了最后一次见她的机会……
拓跋孤冷笑道,你倒是好意思跟我提起这些往事你专程前来,莫非反而想激怒了我?
夏铮颇怀歉意地一笑,道,我自然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我若不来找你们,哪怕只是这般聊几句,也觉心里不安
现在你聊够了么?
夏铮苦笑你心中仍在恨我们么?
在这个当儿,苏折羽很不合时宜地送上了茶来,拓跋孤于是便没有说话夏铮看了看送到跟前的茶盅,也未想起抬头致一致谢几个人只是陷入了沉默夏铮等不到拓跋孤回答,移开目光又问邱广寒,你呢,二小姐?
我——也是不久前才得知自己的身世的邱广寒道若论什么憎恨,我也谈不上而且我想娘既然这么想回到夏家,就是说他一点也不恨你们的,所以……所以我也当承认和你们的血缘关系才对,是么?
夏锍上露出了笑意来,道,你愿意认我们么?
邱广寒点点头道,我应该叫你舅舅,对不对?
夏稞要说话,拓跋孤却哼了一声道,没那么容易!
夏锍色微微一变,拓跋孤接着道,我妹妹说得虽然不错,我娘是没恨你们,但是你们所做的事情却不足以让我原谅
你究竟还要我怎么做?
旁的也没什么用——你听好了,我要你们把夏镜的灵位摆进夏家祠堂只要你做到这件事,我可以不追究夏廷
此话当真么?
拓跋孤只是不屑地哼了一声,邱广寒已道,哥哥不会食言的,舅舅,你能答应这条件么?
夏铮点头道,这我可以办到,今日回去我便可立时遣人去办
那么我给你一天时间,后日早上我会再去夏家庄一趟,只消你到时候管好令尊,不要逼得我食了言!
只要你只是去祠堂参拜姐姐,我必不拦你
你拦得住我么?拓跋孤反问不过这口气明显松了一些,适才颇具敌意的脸色也缓和了下来
夏铮忍不住一笑,道,我自然拦不了你你年纪轻轻就有如此绝艺,看来拓跋世家的武功的确不简单
你也不差拓跋孤的眼神朝他一横是么,舅舅?
夏铮听他如此称呼自己,虽知他语带讥讽,仍是颇有几分羞赧,道,我长不了你几岁,你就算直呼我名字,亦无不可
拓跋孤不置可否,打量了一下他的脸色,道,你伤得不轻,竟然一个人出来了?
我是一庄之主,说要去什么地方,是没人拦得住的吧?
他们若知道你是来找我,只怕便不会容你这般出门了
也未必夏铮道我的伤其实已好得差不多
何必在我这里夸口你中我这一掌,非十天半月休想痊愈不过……
他随即跟了一个不过,这令夏铮又抬起眼睛去看他
你算是我交过手的人当中,最难对付的一个
是么夏铮的嘴角浮上一丝浅笑像我这样,也算不了什么天外有天,江湖上的强手,更不知有多少……
是了,舅舅,你倒是给哥哥说说邱广寒Сhā言道他总是自以为是,但是他艾其实也受了……
闭嘴!拓跋孤叱道我是什么情形自己很清楚!
你看,你看,还说不自以为是!邱广寒道
夏铮只是笑笑,道,像你哥哥这样的对手,我的确没有见过,论武功,恐怕真的很少有人能胜过他但是……
他这个“但是”,与适才拓跋孤的“不过”倒有异曲同工之妙,令得拓跋孤也拿正眼看起他来了
但是你杀气太重,若不顾后果,一味地与中原武林为敌,只怕还是要成为众矢之的——我知道你血洗伊鸷堂是为了出名,但这种手段委实太过残忍,又很危险好在伊鸷堂只是个声名欠佳的忍者组织,你这样做还不致引起武林公愤,但你若继续下去,难保不会招来杀身之祸
你顺竿爬的本事倒是不错,竟当真教训起我来了?拓跋孤不无揶揄地道若有本事,回家劝劝你那老爹,何须来管我的闲事
夏铮摇头道,你不听也罢终有一日你若回了青龙教,我们亦是正邪殊途
拓跋孤不禁一拍桌子道,正邪殊途?当年夏廷便是因此而逐我娘出家门,看来你果然也好不到哪儿去——你既以我为邪,又何须劝我收手,教训我什么行事方法,反正我就算不那么做,亦是邪非正!
夏铮倒是沉默了,半晌再摇头,道,我也是的,这么远的事情,说它作甚是了,我还不知道你们两个,都叫什么名字?
拓跋孤与邱广寒不禁面面相觑了一下,拓跋孤转开脸去,道,我爹原本给我起名“辜”字,因为我生下来本就非他所愿,后来我自己改作了孤身一人的孤这个小丫头叫做邱广寒
拓跋辜……小姑娘……竟然会姓邱?夏铮奇道她从小生活在此,一直不与你一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你就不必知道拓跋孤道不过我要警告你,我妹妹的事情,你和你的人若对外人吐露一个字,我立时杀了你
哥哥,你这又是何必邱广寒道现在我的存在,也早已不是秘密了
辜儿也是关心你夏铮道放心,我定会约束手下
拓跋孤听他叫自己作“辜儿”,倒也有几分怔住了不过他竟是沉默地笑了笑,道,你倒好像很把我们当自己人看
你们本来就是自己人夏铮道
你有这个胆子跟我做“自己人”么?
夏铮微一沉默,道,夏家庄我不敢说,但是你如看得起我夏铮,我便与你做个朋友亦无不可
拓跋孤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道,你这个长辈做得倒是很憋屈,先是给我们两个晚辈叩了三个响头,此刻又要与我“做个朋友”!你不怕此事传出去,叫你无颜见人么!
夏铮并不生气,微笑道,我夏秭事历来光明磊落,从无口实落人,为何要无颜见人?
拓跋孤如炬的一双目光看着夏铮不动看起来无论是谁,都挑衅不动你了?
我只凭自己的意愿做事不想做的事,任谁逼迫我亦是无用,何况小小挑衅
那么你与我不同拓跋孤又大笑起来我常耻人挑衅,比方说我这个妹妹——他说着将邱广寒拉了过来——我受她挑衅,就不知有几回了
夏铴道,话不能这么说我看除了她之外,旁人也极难挑衅得起你吧!
拓跋孤禁不住皱眉道,你倒好似知道得很清楚
有些人的为人,是看一眼就明白了的夏铮抬眼看着他
拓跋孤并不答话,举起茶盏喝了一口夏铮于是也一笑,但这一笑笑完,邱广寒却发现他表情陡然奇怪只见他一下子紧紧咬住了自己的唇,直咬到下唇都发了白
舅舅,你不舒服么?邱广寒关切地道是不是昨天的伤……
夏铮只是摇摇头,但桌面之下,手却绞紧了他只觉胸口突然如同火炙一般剧烈疼痛起来,几乎令他连话都说不出他只以为这内伤的发作极快便会过去,谁料这一次在正主儿面前,竟好似颇不留情面地持续不断起来了
拓跋孤也皱紧了眉头看着他,道,你不是说——好得差不多了么?
哥哥你还说,邱广寒道谁叫你下那么重手呢!快帮舅舅看看,究竟怎样了!
拓跋孤却始终盯着夏铮的脸色瞧究竟怎么回事?他问我下手虽然不轻,但以你的内功,早应控制住伤势了才对
夏铮又摇头,喘了口气道,何必问呢,反正……不过是多叫你奚落一回
我何必要奚落你拓跋孤道我看看
夏铮看看他不必了吧我……并无大碍
拓跋孤哼了一声道,你莫非怕我发现什么?
自然不是!夏矬手按住了胸口,右手只得向他伸去我说了,不过是叫你多奚落我几句
拓跋孤按住他脉,只一下,便吃惊道,你喝酒了?
夏铮点头
你居然敢去喝酒?拓跋孤不禁道难道你没听说过中了青龙掌是绝对不能……
我知道夏铮道不过你难道没听说过夏家庄夏铮好酒如命,要我一天不喝酒,就如丢了半条命一般?
你现在心脉都烧得差不多了,连半条命都没有!
夏铮欲待将手从他指下抽出时,拓跋孤却将他脉门一紧他只觉浑身尽皆失去了力量,毫无反抗地就叫他将手臂向后一扭,背转了身去只听拓跋孤冷笑道,我果然看错你了,看来要挑衅你容易得很就算没人挑衅,你自己都活得不耐烦了!
夏铮苦笑,欲说话时已然力不从心,只觉拓跋孤连点了自己身上七八处大茓,再以掌抵住了自己后心一股热力传来,激得他体内更是酷热难当,但他心知拓跋孤是要救自己的性命,不觉又紧紧咬住了嘴唇,竭力稳住了气息
少顷,体内的炙痛竟是淡了些他心下称奇,睁开眼睛来,后心里一股热力未散,此时突然传来他喉头一甜,哇地吐了一大口血
邱广寒见他吐血,虽然心惊,但亦不敢上前打扰,直到见拓跋孤收回了掌去,才拿手帕给夏铮揩了揩
夏镬手接了手帕,颇显几分歉仄地道,我自己来就行了,多谢
邱广寒再看看拓跋孤,道,哥哥,你没事吧?
拓跋孤摇摇头,站了起来,冷冷地道,倒是吐了出来,看来死不了
夏铮犹自站不起来,甚至动弹不得,亦回不了头,只低低地道,为何费力救我?
废话!拓跋孤哼道你若死了,我娘灵位的事情谁去办?我告诉你夏铮,三日之内你再喝酒,你这条小命就休想要了,自己掂量掂量清楚吧!
夏铮只是沉默,低头揩了揩唇边的血迹,又抬头向邱广寒道,谢谢你的手帕
邱广寒见他递回手帕来,伸手去接,正要说什么时只觉触手处显是多了样东西,竟是个小小纸团她心下一怔,下意识地捏紧了,见夏铮已垂下眼睛去,不觉回头去看拓跋孤
他偷偷地塞这张纸条给我,显然是不想让哥哥和苏姐姐知道了——纸条上不知写了什么?难道他此来——别有居心?
夏铮似乎恢复了些,站起来转回身,但向拓跋孤的一揖还未下去,脸色又有几分发白他不禁又捂住了胸口
没有好得那么快拓跋孤道你老实不要动,等会儿我会叫人送你回去我娘的事情你也休想以此为借口拖延
夏铮只得又坐下了邱广寒看着苏折羽清理了地面的血迹,想了一想道,哥哥,茶都凉了,我去换一杯手指方触到茶杯,拓跋孤已道,不必了,喝点凉水对他倒还好些
是么……邱广寒心下略略失望,但缩回手来之际,指尖却一带,茶盅一转,突然倾倒,几乎满满的一杯茶尽皆倾在衣裙之上她轻轻呀了一声,向后跳开了不过她随即又伸手扶起茶盅,颇为不好意思地道,是我不小心我去替舅舅倒杯凉水来
这些事情叫折羽做就行了拓跋孤皱眉道你自己去换件衣裳!
呃——好——那——我先失陪一下邱广寒说着,施了一礼,退到自己房里
她关紧了门,将手心的纸团扯出来迅速地打开了
“今夜子时,我在坊口运河码头等你”
邱广寒只读了一遍,就惊得不敢再读,将纸团又紧紧地捏在手里怎么会是这个笔迹,怎么会是他!尽管没有落款,但这字迹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绝不会是别人!
他怎么又回临安了?他怎么会跟舅舅扯上了关系?他又为什么要这样神秘地把我叫出去?这些疑问,她一个也想不透
她正想打开纸团再看仔细些,竟传来笃笃的敲门声她一惊,只听苏折羽的声音道,邱姑娘,主人要我来帮帮你
邱广寒一边含糊应着,一边连忙偷偷拨亮了油灯,将纸条焚去了,吹熄灯扇了半天烟气,这才跑去开门
苏折羽关了门,警觉地嗅着这屋子里残存的那丝似有若无的烟火气息
是夜
六三
子时邱广寒默默地想我可能一个人溜出去,而不被哥哥发现么?虽然我不知道平日里哥哥怎么听见的我的声音——他说是种“气氛”,这八成是说,是种“直觉”——那么,我有理由相信今晚他不会运用他的这种“直觉”么?
她呆呆地坐着曾烧去了纸条的油灯在她眼前晃动真的不告诉哥哥?假如这根本就是个圈套……?可是,那字迹,千真万确
这个晚上果然有点冷,冷得苏折羽走了下来,来给邱广寒的房间关窗子
我不怕冷的,苏姐姐邱广寒笑道倒是你——要小心不要着了凉
多谢关心苏折羽道你早点歇息吧
她说着要带门而出,邱广寒却突然叫住她
哥哥……睡了么?
主人已歇下了苏折羽转回头来你找他有事?
没……没有邱广寒道我只是想,他若没睡,你也不大得自由地下来看我——可是他今天晚上竟没来看看我,他今天怎么睡得这么早?
苏折羽凝视着她的眼睛,但是,并不说话
邱广寒微感忐忑,但她心里也着实有几分奇怪——因为平日里,拓跋孤的确没有这么早睡的
主人……累了苏折羽垂下眼睛,说了一句
邱广寒心下微微一动:难道是因为白天给舅舅疗伤?她不动声色地哦了一声,道,今天你后来送舅舅回夏家庄,他还好吧?
有主人给他疗伤,他自然死不了
他也没有再为难你吧?
苏折羽哼了一声道,他敢么?
邱广寒失笑道,你的口气……愈来愈有点像哥哥了
苏折羽却面不改色:我本来就样样都跟主人学
邱广寒一时也觉说不出话来,只得伸手掩口,打了一个呵欠道,真是不早了,那我就不客气,先睡下了——苏姑娘还有别的事要忙么?
没什么事苏折羽道那么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邱广寒看她出去了,假装仰下去的大半个身子又从床上抬了起来
哥哥睡了她寻思只要哥哥没醒着,我的声息,料想也不会有人发觉的——可惜——要是能给他们点了沉睡香就好了
子时,将至未至
邱广寒溜出了屋内的窒闷,踅入了冰冷的夜色里已经子时了她不得不等久一点才出门,因为她实在有几分不安
我先偷偷她想倘若来的人不对,或者有何其它不对劲之处,我便不现身
她一边走,一边寻思各种可能性这张字条的确是他本人写的不会有错——那么最好的打算,自然是的确是他找我;可是此事夏家庄擎在内成了接头之人,可见他找我必非单纯,至少以他原来的身份,必定不可能跟夏家庄有什么瓜葛;或者就是最坏的可能性——夏家庄捉住了他,逼迫他写这张字条引我出去夏家庄想抓住我要挟哥哥?还是……想对付我?——就像哥哥所说,有人在追杀我我比哥哥总要好对付得多,所以,从我身上下手也是天经地义的了——糟糕的是,我偏偏是这么一个明明想到了这些可能性,还是会瞒着哥哥跑出来的傻瓜,因为我总感觉我留在哥哥身边这么久,是时候自己透口气,完成些什么事情了
但是,等等邱广寒汀了脚步我在哥哥身边这么久,先不说我自己是放弃了逃走的念头了——假若我要逃走,也从来都是没可能的凭什么我今天就能这么容易地从哥哥眼皮底下溜出来?如果有人要诱我出来,也该替我考虑好这些可能性了吧?他们难道还对我有这么大的信心么?
她想着,往后望了一眼街道黑魆魆的,什么人也没有
她松了口气,但是,脚步没有走动她想哥哥今天睡得出奇地早,这是巧合么?苏姐姐说他累了——难道,难道这是他们的手段?难道舅舅他——故意地喝了酒,故意地加重自己的伤势来见我们,然后诱使哥哥出手救他,以令他今天因疲累而变得感官迟钝?这样说起来这一切仿佛都说得通了,好像……好像这就是一个完美的计划,完美的圈套,只需要我往里面跳一跳?
她一直站着,倚着墙,仔细地想了又想她想是艾无论怎么想,这都是个陷阱,那么我犹豫什么呢?我难道不该立刻回头,把这一切都告诉哥哥和苏姐姐去?
可是,总好像差了一点什么这“一点什么”令她站着,并且,抬起头向前面看了看这缺少的是某种“感觉”吧,她想,因为她“感觉”夏铮不是那样的人,也“感觉”写下字条的人不会害自己的她想我是怎么了,所有的细节都对,却抵不过这整个的没有根据的感觉,难道我开始学会了哥哥所谓的“看气氛”,而气氛告诉我,这之中“没有阴谋”?
算了!她突然下定决心都已经到这里了,再跑回去又算什么!
她迟到了总有大半个时辰了,以为或者会见不到人,谁料远远地就看见那个熟悉的影子,孤零零地立在河畔上
他一个人?她的心放下来一些,习惯性地放大声了自己的步子,朝他跑去
人影似乎看见了她,上前了两步,似有若无的夜雾里透出他的脸来
少爷!邱广寒颤声道真的是你?
这码头上的人影,正是十几日前刚刚离去的乔羿
六四
乔羿立刻就抓住了她的手,警觉地道,没有人发现你吧?
没有邱广寒道你怎么回来了?老爷和夫人呢?m
乔羿低头道,爹和二娘都已——死了
什么?邱广寒大大吃了一惊怎会……怎会这么突然?
他们是被人杀死的!乔羿咬着牙道
邱广寒浑身都是一震,似是明白了什么,喃喃地道,难道……难道是因为我……?
乔羿诧异地抬头道,你说什么?
我……邱广寒说不出话来
乔羿苦笑了笑道,你也知道些什么了,是不是?杀死我爹娘的凶手,曾经追问过你的下落,看上去……她是来找你的
邱广寒眼眶一盈,好像要掉下泪来,咬住嘴唇怔怔地站着:看来哥哥没有骗我,真的有人要对我不利?
小寒,你别这样乔羿见她不语,伸手抱她
邱广寒忍不住啜泣起来道,这都是我害的,你还……还来安慰我!
你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吧?乔羿道假若可以选择,你也不想跟着那两个人的,是不是?
邱广寒一下子抬起头来:那两个人?
就是你那个哥哥,和他那个手下!
你……你见过他们?
你先回答我,假如可以离开他们,你走不走?
少爷,你……为什么这么问我?邱广寒道我不能走,我走不掉的!
现在就是绝好的机会!乔羿抓紧她的手腕道我已叫人备好船,我现在就送你去安全的地方,永远避开他们!
邱广寒本能地挣开了他不行,少爷,我不会跟你走的
我……我不是为了我自己,我只是想救你,小寒,你知不知道,你不能和那两个人呆在一起,你可知道杀死我爹娘的凶手,就是你哥哥的那个手下!
你,你,你说什么?邱广寒几乎退了一步你说是她杀了老爷夫人?究竟怎么回事,你说清楚些!
好,我就从头说起乔羿道我们到了严州,那衙门的亲戚安排了我们一个住所,但是第二天你哥哥那个手下就找来了她穿了一身黑衣服,还蒙面打扮,直接就闯进了我们家里,问我们是不是有你这么一个人当时她似乎不很清楚你的情况,只说一个十八岁的姑娘,生辰在腊月十四的,说如果有就交出来一开始二娘矢口否认有你这样一个人,但是她眼神有异,就叫那女人看穿了她当时便抓住我二娘,用刀抵住她喉咙,要挟她说出实情来,二娘实在害怕,便说了你的名字,又说你没跟我们一起,还住在武林巷的房子里那人认为二娘是骗她,因为她先去了武林巷,并没有找到你,跟邻里打听之下才知道我们去了严州当时这女人便想对二娘下手,我和爹都扑上去,这才阻止她我们向她解释的确是那么一回事,她听了之后,点了我们的茓道,就自己在我们家里翻找东西,我那张你的画像就被她搜了出来,看见旁边的名字,就过来问这是不是你,我们承认说是,她然后带着画便走了我和二娘茓道解开得早,我们实在有几分后怕,便决定去向那亲戚说说此事,给我们另外安排一个住所二娘留着陪爹,我便一个人赶去县里,谁料这却错了——不到一个时辰的光景,等我回来时,只见那凶手正在翻那本娘亲留下来的手记,爹和二娘都已倒在血泊之中我见此情景大喊了一声,便冲进去,可是她武功好得很,我怎么扑都扑不到她后来我挨了她一掌,便没了知觉她恐怕以为我死了,所以就走了,所幸当时有人经过,救了我起来,那人恰恰是临安夏家庄的,所以我这之后,一直在夏家庄养伤
你伤得重么?邱广寒道现在好了么?
好得差不多——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乔羿道
邱广寒嗯了一声,道,那么——那么我问你,既然她蒙着面,你怎么知道她是谁?
我第二次碰见她的时候——就是她在翻看那本册子的时候,她并没有蒙着面
那你怎知前面的蒙面人和后面的是同一人?
我原先不敢肯定,谁知前天半夜,这个人竟跑到夏家庄来了,我恰恰从窗口见到,登时想起了这身打扮,看身形,也是极像后来她与庄主动手,她那把像钩子一样的刀,亦是与那日的蒙面人逼住二娘喉咙的一样——是从手臂上弹出来的后来她不敌庄主,被押起来,扯去了面罩,我又看见她的脸,正与那日的凶手一样——就算那日的蒙面人与凶手不是同一个,这次这个夜闯夏家庄的女人,与那日杀死我父母的凶手,面貌总是同样的吧!
邱广寒听到“面貌同样”四个字,心下一闪,想起一个别人来,急问道,你说那日看见她在翻看先夫人的手记,她把那本册子拿走了没有?
没有乔羿道她见到我进去,就抛下了册子,想必已经把关于你的内容看得差不多
那就不是她!邱广寒脱口道如果是她,那么她一定会把那本册子带走,绝对不会抛下的!
那又是为什么?
因为……那本册子里有对我哥哥很重要的东西,她一定会带走的
可是又怎么解释我亲眼所见?她明明与你哥哥那个手下是同一人!
不管你相不相信邱广寒道我的确曾经见过面貌与她十分相似之人……
你别说了!乔羿道我知道,她是你哥哥的人,你多少也帮着自己的哥哥一点,但是对我来说,他们却永远是我的仇家,我不会原谅她的!假如有一天我有机会,我必定要手刃仇人,但是我现在最关心的却是你——我真的不想你再留在他们身边,你答应我,离开他们好不好?
邱广寒摇摇头我知道你为我好,但是你别小看了我哥哥,他就算此刻不在,明日若是发现我不见了,也定会立即找来他若知道是你带走了我,他会杀了你!
让他来!乔羿道,他们杀我父母,有本事再杀了我!
你别说傻话了!邱广寒道这些事情和你一点也不相干,江湖上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有这么一个哥哥,那是逃不开了,可是你不用乾到这里头来你为了我着想,怎么不想想我也会给你的呢?我是一点也不想你有事啊
乔羿沉默了,半晌,道,好吧,我就料到你不会乖乖听我的话,但我今天就算是用强,也要把你带走!
邱广寒不禁往后退了一步,道,你别乱来!乔羿已经伸手来拉她清冷冷的夜晚突然有亮光一闪,乔羿呆得一呆,光亮已经飞向他面门
飞来的显是暗器他不会武功,这情形已是避无可避邱广寒显然也呆住了,还未敢仔细去想,亮光却忽然跌落了乔羿的身边多了一个人,玄色衣衫,手执长剑,堪堪削落了两枚暗星,冷冷道,好毒辣的手段
邱广寒却不及理会此人是谁她倏地回过头去身后的黑暗里慢慢走来的也是一袭玄色衣衫——她一看见这身形,心就放下了大半:只要来的不是拓跋孤,无论什么都好商量
这身形也在自己身后站定,蒙着面的脸上,一双眼睛闪着光亮,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乔羿乔羿的眼睛也似被点燃了起来,跃动着,好像要喷出火来
邱姑娘,你先退后苏折羽的声音在黑色的蒙面布后面,显得遥远而不真实
那一边乔羿身边执剑的玄衣人也哈哈一笑道,乔羿,你先退后,这里交给我
然而邱广寒和乔羿一个也没有退后,这让这场对峙突然间变得有几分奇诡
苏姐姐,我跟你回去就是了邱广寒似乎是想打破这种沉默,人却站在苏折羽前面,似乎是想隔开两边他们也没有恶意……
把手记册子交出来,我放你走苏折羽走上来,盯着乔羿的眼睛
邱广寒心中咯地一下,知道既然扯到书册,多半是麻烦了
乔羿两眼通红我倒还怕你走了呢!说话间便要冲了上去,却被他身侧那人伸手一拦,低喝道,乔羿,别冲动!
邱广寒仔细地看了那人一眼只见他三十多岁,眉目之间,竟颇有几分熟悉她再看一眼,登时想了起来道,你是夏家庄的人!
那人一笑,道,邱姑娘好记性原来昨日拓跋孤在夏家庄伤了夏铮之时,有人来扶夏铮,这其中便有此人
苏折羽显然也记得此人,冷冷道,你少管闲事,我便不来与你为难否则的话,休怪我不客气
那人似乎为苏折羽的语气所激怒,手中结轻一振,道,乔公子是夏家庄的贵客,你想动他,先问过谭某手中之剑!
只见他剑花轻挽,踏前一步,叫已向苏折羽递去
苏折羽一把推开了邱广寒,左臂机簧一展,铮地一声,似钩非钩的怪刀已挡下剑锋
邱广寒与乔羿见两人动起手来,心下都顿时紧张,亦忘了适才之纠缠,都一霎不霎地注视着场中的情况
只见那玄衣人剑法灵巧,身法亦自轻快,走的颇是迅捷的路子苏折羽身法亦是奇快,但左手刀法却狠辣异楚衣人虽之前见过她与夏铮动手,但此刻心下仍是暗暗吃惊,忖道拓跋孤竟真将这独门刀法传授此女
黑夜之中只见这两个黑色的影子矫如飞龙,转眼交换了四十余招玄衣人瞥见乔羿和邱广寒都站在一边,喝道,乔羿,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带邱姑娘走啊
乔羿一怔,道,谭大哥,这……
快走!玄衣人道,你还信不过我么!
乔羿咬一咬牙,伸手来拉邱广寒邱广寒往后一逃,但乔羿毕竟是男子,既然下定决心要拉她走,自然追了上去,一把抱起了便往码头上跑这一边苏折羽看见,喝道,放下邱姑娘!一边抬手,又是两枚飞镖打去,却听擦擦两声,又被那黑衣人削下苏折羽大怒,连挥几刀将那玄衣人逼开几步,便向二人追来此时乔羿已跳下甲板,抱着邱广寒钻入了船舱玄衣人忙施开轻功一个跃起,再挡住了苏折羽去路苏折羽举刀再战,这一下竟又相持了有十余招,才觑到对手空隙,一刀砍去玄衣人急闪,堪堪躲开,谁知那钩子似的臂刀竟钩了回来,嗤的一声,在他胁下划开一道口子,他不由得负痛一停,不过随即又掩了上去此时乔羿已解开了船头的绳子,船已渐渐离岸待苏折羽再追过去,那船已开出了数丈之远便当此时只听船内似是乔羿惊叫了一声,但这声音随即隐没了苏折羽眼见距离过远,便找旁边的船下,但乔羿那只船到得远处时竟汀了,船舱中竟走出个陌生人来
这一下那玄衣人也是大大吃惊,提气喊道,你是什么人?
那人呵呵冷笑道,这份厚礼我们收下了,告诉姓拓跋的小子,若要他妹妹的性命,一个月内,拿他自己的人头到朱雀洞来换!
苏折羽只听得咬牙,正欲说话时,那玄衣人一跃,也落在她船上,喝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你把他们两个怎么样了?
那人冷笑道,阁下请放心,我还要多谢你这位小兄弟呢,多亏了他我才不费吹灰之力地把人抓到话音未落苏折羽便欲飞身抢去,旁边玄衣人却伸手一拉,硬将她拉了下来,低声道,你不知他们底细,别莽撞!苏折羽反手一刀,道,想不到你们竟使出如此卑鄙的手段,主人真是错信了夏镡个奸人!
玄衣人忙使剑一挡,道,并非如此,姑娘,你误会了——此刻我们更该合力设法救出他们才是,余下的事我再慢慢向你解释
说话间他头脑里突然一阵晕眩,眼前一黑,便要跌倒,伸手去扶伤口道,你的刀……有毒……?
六五
苏折羽不理会他,将那小船一荡,尽速向前面的船只追去但是前面的船竟似又走得飞快,一转眼已离己船愈来愈远苏折羽心下焦急,无计可施之时只觉眼前一亮,前面的船竟着火了
她心下一震,忙奋力划动船桨,远远的只见前面船上有数人跳水而走,心下不知是吉是凶,追到那船边上,只见那船熊熊燃烧,竟无半分净土她心下惊急,忙用力往那船中泼水,正欲跳去一看,只觉船身倾斜,脚下不稳,竟是有人攀住了自己的船沿
她大惊之下,左手的刀已备好,谁料一转头间,舷边爬上来的竟是邱广寒
邱姑娘!她又惊又喜,忙将她拉了上来,道,你没事吧?
邱广寒神色却极是焦急,道,少爷呢?少爷没有上来么?
只你一个人苏折羽道
邱广寒颓然坐下了,道,他……他莫非还是被他们抓走了……
你何必管他苏折羽道他们合谋串通捉了你想要挟主人,此刻你何须给他的!
不是的,苏姑娘,少爷与他们绝不是一伙,他绝不会想害我……
好了,邱姑娘,我们上岸再说苏折羽说着将自己的外衣脱了下来给她披上小心着凉
邱广寒嗯了一声,眼睛瞥到已昏迷倒在船上的玄衣人,问道,他怎么了?
他被我的刀划伤,此刻已然毒发苏折羽道
你有解药么?邱广寒道快给他服下吧!
为何要救此人?苏折羽道他与适才那乔羿,合计将你掳走,正是罪该万死!
但若不救醒他,我们怎能得知事情真相?
苏折羽无计,自怀中掏出一粒药丸来,给那玄衣人服了下去
少顷,小船渐渐靠岸两人将那玄衣人抬至岸边,苏折羽生了火起来,眉头却是紧锁
苏姑娘,你怎会知道我在这里?邱广寒问
苏折羽打了声唿哨,只见白玉鸟儿飞了过来,停在苏折羽手上
我今天白天便觉你有几分异常苏折羽道适才我醒来到你房里一看,你果然不在我不敢惊动主人,便用小玉追踪你的气味,在此找到了你
就是说……哥哥他……不知道此事?
主人应该不会醒,他今日太累,我还特地点了沉睡香
邱广寒叹了口气道,我本想求你不要把今晚的事情说给哥哥知道,但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想必你是无论如何也要告诉他的了?
这是自然苏折羽道邱姑娘,适才船舱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被少爷拉进船舱,他便去外面放绳开船我趁此机会想逃走,不料竟被人牢牢按住了,原来舱中早埋伏得有人我原以为是少爷一起的,又是夏家庄的人,谁料后来少爷进来一见到他们,竟也吃惊地叫喊起来那些人立时点了我们茓道,我听他们说什么得来全不费功夫,又在少爷身上搜出了书册来,想必就是哥哥当年的东西了拿到东西之后,他们就打算对少爷动手,我见情况不好,就连忙跳起来踢倒了油灯他们没料到点茓对我无用,没及防备,那火点着了帘子,登时烧了起来,我便拉起少爷,趁乱往船外跳可惜我不会解茓,不过我知道少爷识得水性,我想他纵使行动不便,但我拉着他,总能脱困谁料还未入水,有人在后面便一把将少爷拉开去了我当时只好扎入船底躲着,他们水性好像也不怎样,就自己散走了,我等到没了动静,才敢游了出来,在水下又找了一圈,少爷……也不知道去哪里了,看来还是落在了他们手上……
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问话的并不是苏折羽,苏折羽和邱广寒一起向旁边望去那玄衣人不知何时已醒了,突然开口说话
苏折羽哼了一声,道,应该是我问你,你们与那些人勾结,究竟是何居心?
玄衣人苦笑道,我若与那些人勾结,还用得着问你他们是什么人吗?
那么他们为什么会在你们的船里?
你问我,我又怎知道我反倒想知道,那些人都是冲着你们来的,你们到底有些什么仇家?还有……适才提到的书册,是件什么东西,为什么会与乔羿有关?
苏折羽刀尖一指道,少罗嗦,此地没有你多问的份儿!老实回答我的话!
不过,苏姑娘,我也想知道,他们究竟是什么人?邱广寒忍不住道我想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既认识我,知晓我的身份,又想害哥哥,又有可能知道书册的秘密……
苏折羽叹着气点点头道,就是他们
他们这么快……就找过来了?邱广寒悚然道哥哥还没找他们算账,他们倒好……
苏折羽摇了摇头道,这只算个开始,邱姑娘,你千万别再乱跑了,往后的危险还多得很
邱广寒想了想,突然转头向玄衣人道,这一位,我问你,你与少爷究竟是什么关系?今天早上你们庄主去见我哥哥,究竟是否故意加重了自己伤势,好让哥哥因为疗伤而无力阻止我外出?
玄衣人笑道,还是邱姑娘说话客气些,我便告诉你先前乔家变故,你也听乔羿说了后来那天恰巧经过救了他的就是在下,我正在那边办点事情我见他也是孤身一人,便带他去了夏家庄乔羿这孩子虽然不会武功,但为人单纯,留在夏家庄时日虽不长,却与我颇谈得来,与庄中各人也很友善,甚至老庄主也挺喜欢他听闻他遭遇颇为不幸,亦有意长远收留他庄主见他画画得不错,便让他先在庄中做个画师
他停顿了一下,转向苏折羽道,但前日夜里你到庄里找老庄主,恰恰被他看见了,他立时便认出了你来若单只是你也便罢了,第二日你主人找来,竟带了邱姑娘同来乔羿这小子早便喜欢邱姑娘,此刻见她竟与仇人一伙,如何不惊?他自然是消邱姑娘不要与你们扯上干系了,而且觉得邱姑娘恐怕并非自愿,就问我有何主意后来我去探望庄主伤势,他问我乔羿情绪可好,我便同他说了此事庄主说,要见邱姑娘的面,当然要过了拓跋孤这一关,可是要削弱拓跋孤的力气,极少有人能办到,除非是他自己与自己的力量相抗我们听他说要喝酒以加重伤势,都觉太过危险,但庄主是个性情中人,他决定了要帮乔羿这个忙,那便是帮定了现在看来,拓跋孤倒也算是个性情中人,否则的话庄主只怕性命难保……
你们……你们骗了我哥哥,现下才叫性命难彼!邱广寒顿足道哥哥没什么朋友,好不容易才跟你们庄主有几分投缘,觉得他还算是个不错的人,可是这竟是个圈套!换作是我也要生气,别说是哥哥!
邱姑娘且莫动怒玄衣人道庄主虽然为了乔羿的缘故而去,但他却未必是骗了令兄庄主的为人,邱姑娘是明眼人,应该看得很清楚他冒着极大的险喝下烈酒,也是因着他相信令兄不是见死不救之人庄主回来之后,虽然自己身体尚未脱离危险,但也对令兄怀有几分内疚之意,他也说令兄是位不可多得的朋友我们出此下策,实在是因为他太过厉害,并没有别的理由要害他!
好吧邱广寒低头道我……相信你们没有恶意,也相信你们不会与那些人勾结不过……
恕在下愚昧玄衣人打断道“那些人”究竟是谁?
与你们无关苏折羽抢先道
玄衣人朝邱广寒看看,邱广寒也只好对他笑笑,道,这个,算是我们自己的事了
但是他们连乔羿也抓去了,怎可说与我们无关?
那是因为……有一样哥哥的东西,阴差阳错地落在少爷手里了
就是你适才所说的书册?
……不错
玄衣人似乎陡然想到什么,追问道,那“那些人”已经拿到书册了是么?他们岂不是就会……杀了乔羿?
邱广寒默然点头,却随即又道,但我想现在应该不会了
为什么?
他们本来想抓我,抓到了我,又从少爷这里找到了书,当然就想杀他;现在我逃走了,他们适才看到我与少爷有些交情,也许认为可以用他来作为要挟……
玄衣人仰面道,也只能如此消……
他突然转脸向苏折羽道,快解开我的茓道!
你想干什么?
你既不准备去救乔羿,我便要去了!
苏折羽哼道,我还要带你去见主人,你不用妄想逃走
玄衣人切齿道,乔羿在你手底下丢了,你们的书册也取不回来,你照样吃不了兜着走!
苏折羽倏地立起,却站住了,慢慢地才道,这个不劳你费心,我只要找到那些人把东西夺回来,乔羿的生死我又何须放在心上
玄衣人冷笑道,不错,不错!乔羿若是死了,你便少了一个仇家,你这是借别人的手在斩草除根了……
你们别吵了!邱广寒也站了起来道老爷和夫人,我相信不是苏姑娘杀的,你别随便乱说;苏姑娘,少爷是我的朋友,我不想他有事,你也别说那些话了!
玄衣人哼声道,我早说过,她不找乔羿,我找,叫她放了我,她偏不肯乔羿若是有什么不测,这笔账我便记在她的头上!
现在急也是无用,我们也追赶不上了邱广寒道我料想,倘若他们真的对少爷下了毒手,船只既毁,他们必然不会带着他走;少爷茓道被点,一定会沉在水里;可是我在水里转了好几圈,并没有发现他这样吧,我们现在再搜一遍,倘若距那船一里水路与岸上的范围内没有少爷的踪迹,我们就相信他没事,只是被带走了——好么?苏姑娘,你就解开他的茓道吧!
邱姑娘,倘若叫他逃了,那我们……
他是夏家庄的人,他怎么逃?过一天哥哥还要去夏家庄呢,他不会逃走的!你若不解开他茓道,那我自己去找!
苏折羽见她要走,忙一把拉住她,道,河水太冷,你别再下去了右手连点,已解开玄衣人茓道玄衣人站起身来向邱广寒一揖,便向河里跳去邱广寒只得喊道,不管情形如何,一定回来通知我们!
苏折羽看着那玄衣人消失在水里,不动声色地道,你真的相信他还会回来?
怎么?你不相信他?
苏折羽慢慢转过身去我从不相信敌人
邱广寒看着苏折羽的背影苏姑娘,我问你一件事
你说
少爷的家人,是不是你杀的?
苏折羽没有回头不是
邱广寒似是松了口气,展颜道,不是你就好
苏折羽转回头来你还笑得出来
那要不然呢邱广寒道明天应该就会有消息传来,他们如果要要挟我的话……
那你会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明天我已经与你和哥哥在一起,你们难道会理睬他的死活,会容许我自投罗网么?邱广寒话虽如此说,语调却颇为挑衅
苏折羽微微皱起了眉头你要当心她说道别忘了主人是怎么对付凌厉的,你若再像以前一样在他面前显得对旁人过于关心……
除非他不想要自己的秘笈了邱广寒昂然道不然总会要打交道
她说着又望向了水面水面上的涟漪还未散去,一个接一个,打得她心里有几分异样起来
她想我此刻也是在怀疑自己么?乔羿被人抓走,她此刻的心情,正该与凌厉被伊鸷堂抓走时一样这一次她同样选择了优先自己的全身而退——然后,她再选择设法救人但是我有多少次这样的幸运呢?
这一次的办法,她着实还没有想得太好,如果像上次去求助邵宣也一样——她这次也须求助于别人但是,谁更值得信任呢?在救人这一点上,似乎夏家庄会比自己的哥哥更值得信任,但他们的胜算太少——他们根本不如拓跋孤了解自己的对手
如果真的不行,她暗暗地想,那么就算用我去换,也没有什么关系可是一旦到了明天,我连用自己去换的自由,也会被约束住偏偏逃跑又是一条早被证明过行不通的路
她站着,面无表情,半晌,才下意识地往水里踢了几块砂石下去,将水面的表情又激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水面的表情突然汹涌,一个人从水中探了出来,正是那个玄衣人
怎么样?
玄衣人一边上岸一边摇头道,没有发现
邱广寒往后退了几步,呼出一口气道,没有……就好
没有就好她想真可笑没有都已经算是好了
玄衣人径直走到苏折羽旁边,道,你还要绑我去见你家主人么?
苏折羽一时竟怔住了,扭开脸道,滚回你的夏家庄去!
玄衣人似乎是哈哈一笑,却又笑不出来,转头就走邱广寒却叫住了他
还未请教尊姓大名?她问
谭英那玄衣人道
苏折羽陡地转回头来:连珠剑谭英?
不敢谭英道今天刚刚见识了苏姑娘的本领,谭某甘拜下风,连珠剑三字,还是不要提起了
谭大侠邱广寒施了一礼道,不论少爷的事怎样,实在多谢你救了他,也多谢你这些日子照顾他
谭英摇头道,是我疏忽了其实早些日子便似乎有人在找乔羿麻烦——所以我才会时刻跟在他附近保护他,今天也不例外——谁料结果,竟未想到船舱之中会中了埋伏
他停顿了一下,又道,不过我也相信乔羿还活着,若有任何消息,烦请邱姑娘通知夏家庄
邱广寒点头道,谭大侠有消息也烦请通知我们
谭英抱了拳,告了别便走了
邱姑娘,我们也回去吧?苏折羽道
邱广寒却转回头来望着宽阔的河面苏姑娘,朱雀洞是什么地方?
苏折羽吃了一惊,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邱广寒一笑别把我当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适才他们抓住我时说要哥哥到朱雀洞去找他们,想必这是他们的老巢?
六六
苏折羽摇了摇头不是朱雀洞本是一个和我们全不相关的所在,除了听名字好像是想挑衅“青龙”,没有别的瓜葛它背后的倚仗是江湖上新近崛起一个人称“朱雀山庄”的组织,只不过一直没人知道这所谓“山庄”在哪里,与外界的唯一搭线的地方就是这个“朱雀洞”朱雀山庄之人素来行事诡秘,我先前尚不知道这些青龙教的叛徒,原来已与朱雀山庄有了勾结看起来这次的事情,是他们要帮这些叛徒一同对付主人了
是么邱广寒仍然在望着河水m
邱姑娘,你在想什么?苏折羽问
没有,没什么邱广寒抬起头来什么时辰了?
苏折羽看看天我们出来,也有快两个时辰了
这么久——我们快回去吧,哥哥要是醒了,说不定会很的
沉睡香应该没有那么快点完吧苏折羽道
不好!邱广寒突然道这些叛徒既然到得了这里,也可能找到我们的住所去,哥哥要是因沉睡香之力还睡着……
这个……不会的……苏折羽喃喃地念了一句,但显然也被吓到,突地转身,飞也似地往前跑去
邱广寒初时还跑,到得后来,完全便跟不上了可惜苏折羽也不敢丢下她不管,她只得还是尽力追去要她想象拓跋孤会出什么意外,她其实不甚相信更何况这一回这些人似乎明显是冲着乔羿持有的那本藏有武功秘笈的书册而来,只是凑巧遇到了我看起来哥哥所说的那个当年的陪侍寡妇已经把这些详细情况都供出来了不过,还是有点不妙——他们想必也早知道我在临安城的住所,这样一来万一……
不过,他们又怎敢去找哥哥她转念想他们的人并不少,适才其实可以上岸再来抓我,但恐怕就是唯恐哥哥在侧,所以才灰溜溜地逃走了要上门去找哥哥,根本没那胆子
苏折羽把她拉进大门,就连忙跑上了楼去哥哥在吧?邱广寒也走上去,见苏折羽好像在犹豫,便伸掌,一下就推开了拓跋孤的房门苏折羽来不及阻止,只得也跟过去,两个人却都怔住了
拓跋孤是在,不过,是坐在床上,睁着一双眼睛看着她们
你们去哪里了?他的口气阴沉,显然是已知道发生了些不寻常之事
苏折羽下意识地扭头去看沉睡香,只见香早灭了,还仕小半支Сhā着,上面大半似是被风吹折了,燃了一半,并未燃尽便自熄了
哥哥……邱广寒想试试撒个娇来抵赖过去
折羽,你来说拓跋孤打断邱广寒的话——口气半点也没好起来他很清楚,邱广寒可能会骗他,但苏折羽在这种时候,绝对不会的
苏折羽果然一五一十地,将发生的事情说予了拓跋孤后者并不催促,亦不打断,等她全然说完了,才抬起眼睛道,慢而阴郁地说,你离开我足足两个时辰,是不是?
苏折羽垂首道,是
结果你总算想到了,我可能遭遇危险,是不是?
……是……
拓跋孤哼了一声道,两个时辰才回来的话,其实你可以不必回来了
为什么?苏折羽吃惊抬头
因为我多半已经死了
主……主人……苏折羽似是第一次听不懂拓跋孤的话什么意思
拓跋孤慢慢地起身,走到桌前点起了油灯
你料得很对,他们的确来过了
什么?苏折羽吃惊道那主人你……已将他们击退了?
我?拓跋孤笑笑
他停顿了一下我想不到你竟会变得如此迟钝,苏折羽,从你回来的路上到此刻,难道你没有嗅到半点血腥,没有感到半点异常么!
苏折羽身体似乎微微的颤抖起来我……
拓跋孤哼了一声,伸手去香炉内,把点剩的沉睡香拔了出来谁叫你给我点这种东西的,苏折羽!说话间手一甩,将两截断香尽皆摔在苏折羽脸上
哥哥!……到底发生什么事,你说明白一点啊邱广寒忍不住Сhā话道苏姑娘刚才也是的我,你要发火,朝我发就是了!
邱姑娘!苏折羽叫住她你别说了,今天真的险些……酿成大祸……
邱广寒并不全然明白,只得先不说话拓跋孤已经在桌边坐下了我告诉你你今天做错了什么——不是错在你追广寒出去,而是你白天发现异样的时候不来告诉我;子时出去时,不把我房里的沉睡香灭去;方才回来时,更没判断周围的情势!苏折羽,你还要我怎么说你?我教了你十年,结果你还是这么不懂事么?
苏折羽只觉眼眶一热,扑地一声,不由自主地跪倒了,哽咽道,谢谢主人教诲,折羽……折羽谨记在心,下次再也不敢了
邱广寒还是第一次见着苏折羽掉眼泪,也不觉呆住了,只听拓跋孤淡淡道,没什么好哭的去洗个脸,一会儿我还有事跟你说
苏折羽忙谢了他去了邱广寒这才笑道,哥哥,原来你遇到小事总会大发雷霆,事情越大,你脾气却越好了
你笑什么?拓跋孤哼声道我是看在她总算把你带回来了的份上你看看你这个湿漉漉的样子……!这事儿我过后再跟你算账,你现在换件衣服,跟我到后院来!
邱广寒暗里吐了吐舌头,心下又有几分好奇,更衣跟他到了后院里这后院于她的意义并不寻常,小门外便是她十八年前被丢弃的窄巷
拓跋孤刚刚到院中站定,瓦砾上呼啦啦一阵响,一个人飞了下来邱广寒还未来得及吃惊,那人已呼地跪下了,恭声道,青龙教主座前左先锋单疾风,参见少主!二少主!
邱广寒听见“左先锋”三个字,只觉甚是好笑,扑地一下便笑了出来那单疾风却浑如未闻,匍身于地,全不抬头邱广寒只觉没趣,咬住了嘴唇忍住不笑了
是你啊拓跋孤的口气好像是认得他是谁叫你来的?
是四位长老商议的结果单疾风答道松江伊鸷堂一事之后,教内得知应是有少主的消息,长老们便派属下快马加鞭,来寻少主的下落
找到我之后,你想怎么样?
教中上下,莫不消少主赶快回去,接任教主之位属下愿尽心竭力为教主扫清一切障碍,恳请教主早日回到青龙教,引领我等,光大我教!
刚才外面的人,是你杀的?他问
回少主,正是属下单疾风答道
他们是什么人,你知道么?
知道单疾风道是青龙教中的叛逆所派来的
你知道教中有叛逆,为何又说教中上下都消我回去?
单疾风似是一怔,随即道,青龙教此刻已形势危急,属下认为,少主再不回去,恐怕青龙教余势难保
这么说这是你一个人的想法而已拓跋孤道你是自己来的,根本不是四位长老叫你来的,是么?
单疾风只得道,是
拓跋孤哼了一声道,这本不由得你不承认,他们四个人,我看是没什么可能再聚在一起商量事情了
少主睿智单疾风仍是那个姿势
你起来,给我回去告诉他们,一月之内,我拓跋孤必至武昌,叫那几个叛徒洗干净了脖子给我等着!
单疾风却并不起来,只是恭声道,属下愿追随少主身边,为少主效犬马之劳,直至少主回到教内为止!
怎么?拓跋孤道你不肯回去?
单疾风沉默,并不回答,显是默认
拓跋孤哈哈一笑道,看来所谓教中上下无不消我早日回去,恐怕正要反过来说——你这次自作主张出来见我,回去了多半要性命不保?
少主明鉴,属下并非惧死,若死在少主手中,亦无半句怨言;但若死不得其所,属下单氏一脉,世代忠于拓跋世家,九泉之下,皆不得瞑目!
那好拓跋孤道你就先跟着我,我倒要看看你如何忠于我法
单疾风喜道,谢少主顿首了才站起
邱广寒悄悄打量这单疾风,只见他一身夜行衣,除却了面罩之后年纪甚轻,似还不及拓跋孤,心道这人对哥哥难道还有印象么?又一转念心道哥哥总说我会想的,他早想过,我还是不用给他挡么心了
他见拓跋孤转身要回屋里,忙跟上去道,哥哥,刚才外面来过人的事情,究竟怎么回事,你告诉我翱
单疾风上前道,二少主,还是让属下来说适才青龙教中叛徒欲偷袭少主,属下看见,出手将这些人除去……
这个我知道邱广寒道我只想知道你怎么会正巧在这里的呢?
属下几日前听说松江伊鸷堂之事后,得知少主十八年来无恙,也相信少主已有意重出江湖,所以快马赶到松江县,却未找到少主;后又听闻临安伊鸷堂之事,又连夜赶路,昨日中午终于到得临安,四处打探消息,到晚上竟碰到几个面熟之人——正是青龙教教众属下埋头隐藏面貌,暗里听他们说话,正是在互换关于少主的情报,也是从松江赶来的,但那些人显然比属下知道得要多,竟知晓这个居所,而且言下之意,似乎是早就知晓了属下待他们走后,便到这屋子之外打探,看灯火已熄,本拟守过一夜,明日待少主出门时再行拜见,谁料半夜便有贼人来打搅少主睡眠,属下自然将他们尽数消灭了
邱广寒看看拓跋孤,心里思忖他们早就知道这里,当然是因为那个侍妇告密吧?在苏姑娘最初找到我的那段时间里,他们也早派人找过我了,也是在这里没找到我,所以才去严州追问乔家老爷他们——老爷与夫人被害既然不是苏姐姐所为,就一定另有凶手,就一定是他们的人做的,这样的话也都讲得通
但是她心中还有几分疑窦你把他们都杀了?她问单疾风为什么不留一两个人下来,也好问问话?
二少主有所不知单疾风道这几个人的武功虽然不及属下,但也非易与之辈属下能将他们都杀死,实在也尽了力了
这算什么道理,难道……
别闹了,广寒邱广寒话语未竟,一旁久不说话的拓跋孤却将她打断一晚上没睡你眼睛都不好看了,回房去吧
我怎么睡得着,现在这么多事,哥哥,我陪你去外面看看那些人的……
不必了拓跋孤道我会叫折羽去的我说过这些事你不用Сhā手
……好吧,我听你的就是了邱广寒话虽如此说,却给了拓跋孤一个狠狠的眼神暗示,提醒他小心注意单疾风,拓跋孤却被她这个眼神扎得笑出了声来
她觉得奇怪她想不出今天——以至这段日子,拓跋孤的心情怎么会这么好
或者他只是表现得这样而已
拓跋孤回过头来看着单疾风过了明天,我们先去趟平江试试
单疾风道了声是,不过他实在不甚明白,什么叫去趟平江“试试”
六七
平江苏折羽心头一跳主人的意思,要再继续去挑伊鸷堂的分堂?
说得对拓跋孤道不过,动手的不是我zxSm
那……那是……
有人很喜欢替我动手,而且,是个“先锋”,那么,就让他试试
苏折羽一怔:是方才来的单疾风?
拓跋孤一笑他说他很忠心,我给他机会看看他怎么个忠心法明天去过夏家庄,我们就出发
苏折羽嗯了一声,随即道,但是主人,秘笈眼下已落入叛徒手中,我们是否要……
暂且不要分心拓跋孤道被别人打乱计划,那就一点也不像我拓跋孤了夏铮不是说过么,不要受人挑衅
一提到夏铮,苏折羽便想到白天之事,忙道,主人现在身体可好些么?
好拓跋孤答得很干脆沉睡香虽然本不该点,但既然点了,到底让他睡了个饱觉
眼下天也差不多亮了,多了个单疾风,你想不想清闲一些?他加了一句
折羽不敢苏折羽慌忙道不过他随即发觉拓跋孤的口气倒像是认真的她想一想道,不论怎样,折羽不放心,还是让折羽来吧
拓跋孤大笑道,莫说我不顾惜你,那你尽管忙去单疾风你也不必去理会他做什么,让他每天守在外面就是了
我怕他接近邱姑娘苏折羽道万一他本是叛逆一伙,以乔羿的事情怂恿起邱姑娘来……
广寒对他的戒心比我还重拓跋孤道说起来,适才他是真的给我解了一次围以我昨晚上的身体,沉睡香之力我是抵不住的,偷袭我自是绝好的机会,即便我不死,多半也要受伤
昨晚上是……是折羽的失职,但他们并不知道此事,这个单疾风,又岂敢贸贸然来偷袭主人,自然是按原先计划,先骗取主人的信任了
不管怎么样,他这初来的几日,必定不敢做出什么招我怀疑之事,所以决不敢去接近广寒的你如有心,也不妨注意他一点,无论他是什么目的,都不可能是一人之计,留心他是否与外人联络
苏折羽答应了,却又问道,主人从前见过单疾风么?既然他说他们世代忠于主人,主人应当知道他才是?
知道?拓跋孤笑何止知道,我认得他
苏折羽略微有些吃惊,只听拓跋孤又道,单家世代作为青龙教主座前左先锋,这倒是不假单疾风只比我小一岁,我以前在教中见过他,甚至可说那会儿还有点儿交情此刻虽然人是变了不少,不过还能认出,想必不是冒充的
苏折羽哦了一声,心道,难怪主人似乎不肯对这个单疾风有太多怀疑,却又一转念,道,既然如此,主人为什么还要他去平江伊鸷堂分堂动手?
拓跋孤冷笑,不语
单疾风倒果真没有去接近邱广寒,偏生是邱广寒自己去后院找单疾风了
我问问你邱广寒开门见山地道
单疾风微微欠身:二少主请问
你说你在酒楼还是茶馆碰到青龙教的叛徒,还打探到别的消息没有?
单疾风略带不解道,二少主的意思是……?
就是说,他们除了说到我们住在这里之外,还有没有说到些别的?
单疾风稍一回想说了……不少
挑要紧的!邱广寒道就是……看上去像他们的正事的……?
他们有提到一个叫乔羿的人
他们说了些什么?
她原本心里想,这些青龙教之人既是为乔羿之书册而来,想必并非如单疾风所推测,是打听到拓跋孤的消息而来的,因此他们恐怕本不知晓他们兄妹二人俱在临安话语中若提到这居所,多半是顺便提及,而更重要的是交换关于乔羿的消息若单疾风说没有,她当然就能揭穿他是说谎;可是单疾风一说有提到乔羿,她倒不由地紧张起来了
有人提到乔羿在夏家庄单疾风并不隐瞒,一五一十地道不过这似乎也不是什么新鲜的消息,他们感兴趣的似乎是说乔羿新近央人弄了一条小船,停在运河码头,他们怀疑他要出行
果然……果然是这样邱广寒心下暗道还有呢?后来呢?她追问有没有提到他们要去哪里?
后来他们没再说什么,属下也不敢太早离去,怕引起他们注意,又过了大约半个时辰,有个人急匆匆地跑进来,对其中一人耳语属下竭力细听,听到他说的是乔羿与一人从夏家庄出发往运河码头方向去了当时便有三个人立起走了出去
那你为什么不跟出去?
属下并不认识乔羿此人,况且一心想着到此处来看看情形单疾风道二少主是认得这个乔羿?
这个与你无关,不过我问你,那走出去的三个人长得什么样?
两个人样貌平常,另一个身材偏胖,他在青龙教中是个小头目,使一双不算太大的链子球
邱广寒嘴唇一咬这么说果然如此她心道在船舱内的正是这样三个人
她定一定神,道,他们一共有多少人?
在酒肆内坐着的,除开这三个,还有三个,再加上来通风报信的,总共七人
刚才来偷袭我哥哥的呢?
刚才来了六人
是这七人里的六人么?
有五人是
有五人是邱广寒心下暗暗道假如他不是说谎——就是说……就是说去了船里的人,至少有一个回来了!想来也的确如是,若非有人在码头见到我,他们又怎会想到来这个住所窥探呢!可是,人既然又回到了城里,就是说少爷可能也被带回了城里了?不过他们应当知道城中必非久留之地,因为天一亮,夏家庄的人很可能就会开始搜找少爷的踪迹,所以……
她朝外面一看,天其实早已大亮了许久了
单疾风见她脸色不定,犹豫道,二少主,是否属下说得不够明白?二少主如还有什么问题,属下定当知无不言
邱广寒苍白地摇摇头刚刚你……一直在外面守着,是么?
是,属下一直在
也没有人来过?
没有,二少主是在等人?
邱广寒摇摇头我为什么要问这个单疾风呢她想不论他是真叛徒还是假叛徒,那些人必定也不会通过他来向我下要挟的不知少爷此刻究竟在何处——看起来还是去一趟夏家的好,他们说不定已找到了少爷;若是没有,我也应把这些掌握到的情况跟他们说,多少有点用处
念及至此她霍地转身,倒叫单疾风吓了一跳,忙道,二少主要见少主的话,他还在楼上房间里
谁要见他邱广寒心下道只不过不见他,我走不掉啊
六八
不过不多时她就可以绝望了,因为见了拓跋孤,她更走不掉拓跋孤自然不会任由她为一个莫名其妙的乔羿而奔走,即便乔羿关系到他的秘笈,他仍旧不为所动
你何必急在一时他说道明天我们不是要去夏家庄么?
明天……明天就太晚了!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拓跋孤道他们拿到了书仍然抓走乔羿,你认为他们是想拿乔羿来要挟你是么?既然如此我更不可能让你在牵扯进这件事情里乔羿既然与夏家庄关系如此之好,连一庄之主都可以为了他的事情来算计于我,你又何须为他着忙
但是我……我真的的他……
我已说了,明天我们就会去你不妨再等着今天有没有人扔纸条给你,不过我告诉你,你多半是在自作多情!
你……
邱广寒想说什么,但是所有的愤怒的语言,都不会与上一次她想去见凌厉等二人时有什么两样;她想我还说什么呢?
她颓然地下楼,颓然地撞进自己的房间里,却又突然地跳起,跑到后院
单疾风对于她的又一次出现感到很奇怪
你能帮我去趟夏家庄么?她问
单疾风狐疑地看着她,口中却道,恕属下愚钝,二少主,这是少主的意思么?
是我的意思
但是……单疾风道少主吩咐属下在此驻守,属下不敢轻离
驻守驻守,你驻守什么呢?邱广寒道没你的时候我们不是一样过么!你要是不想去夏家庄,你就替我去找人,替我把那个叫做乔羿的人找来,把他从那些叛贼手里救出来!
单疾风看着她,但是,正如任何一个男人一样,他也不敢长久地直视邱广寒的目光他只得低下头去,肃声道,请恕属下难以从命
你……你们……你们都只听我哥哥的话!你不是也把我叫作少主自称属下吗?你为什么……为什么也……
她的声音似乎有几分哽咽了,这令单疾风更不敢正眼瞧她,只得屈了膝半跪了下去道,请二少主恕罪
邱广寒沉默着,半晌,倒是平静了,轻声地道,算了
单疾风没有听到她转身离去的声音,于是便一直这般单膝跪着半晌他才抬起头来,眼前早已没了邱广寒的影子
奇怪他暗暗心道她的身手看来应该非乘得她走开,我全然没有听见
邱广寒独自仰躺在床上,又一次结结实实地开始考虑逃走的问题但是她心里实在也拿不定主意看上去拓跋孤最近似乎不似先前那么容易暴怒,即便触犯他一两次,应当也没事;可是正因为他过于多变了,她才更是彷徨无计起来逃走,谈何容易?莫说拓跋孤,苏折羽就已足够难缠前晚的事情之后苏折羽更是时刻注意着她,更不要说现在门口又多了一个一板一眼的单疾风
六九
拓跋孤算算日子,在临安城逗留已是第四天原本以为伊鸷妙听得消息或者会赶来,却并未见她踪影
看来这女人也不算太蠢他心道,不至于头痛医头,脚痛医脚但是不管她医哪边,都医不好的了zee
这一日照着计划,便是向夏家庄而行既是先前约好,入庄便也未有多大麻烦,只是拓跋孤更多带了一个单疾风,阵势看起来倒似又不友善了些
夏铮看上去气色较前两日好了一些,宽袍宽袖地出来见客脸上虽然笑着,但显见前日的龃龉仍然未能释怀——更确切地说,是忧心拓跋孤不肯释怀——而多少有几分尴尬
拓跋孤并不提这个事情,先问道,你老子今天不出来见我?
夏铮只得苦笑道,家父若是出来,少不得又要与你闹僵,我未曾告诉他今日你要来,一直让他在房里休息
拓跋孤睨了他一眼,道,我上回提的事情,你办好了?
好了夏铮道,请随我进来吧
拓跋孤抬脚欲走时夏铮又道,广寒进来自是没有问题,但你这两位手下……
规矩倒是不少拓跋孤道他说着朝苏折羽等二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留在此地,便与邱广寒迈了进去
夏镜的灵位果然已经立好了,新描的漆,倒显得有几分不真实了
拓跋孤只久久地注视着夏镜的名字,半晌,回过头来道,很好,这件事解决了,我遵照约定,放过你爹接下来我们是不是该算算另外一笔账?
夏锬知肚明,只好摇头道,我反正本就不是你对手,利用了你给我疗伤,最多你再把命拿走
拓跋孤几乎失笑,又似在冷笑说得倒是轻松——你以为我会在我娘的灵位面前随便动手么?更何况,夏铮,你的命对我一点用也没有,我要来何益?
那么你所谓的算账是……什么意思?
先不说那天你来找我是别有目的拓跋孤道我给你疗伤,你是否算欠我一个人情?
夏锬道我本就是你打伤的,现在倒好,反作人情了也只得无可奈何地道,就算是了
“就算是了”?拓跋孤冷笑道你可知那天晚上你是达到了目的,我却差一点送了命?我拓跋孤若死在那种杂碎手里,你不会觉得对不起你姐姐么?
夏铮忍不住笑了道,你竟在我面前卖弄起晚辈的资格,看来我们这门亲戚还能攀得上
舅舅,这是真的,那天晚上有人偷袭哥哥,若非有人相助,就麻烦了!邱广寒Сhā言道
夏锊笑,正色道,辜儿,我不与你打哑谜那日我为什么去找你,想必你现在也很明白的用的办法固然只称得上是下策,但也是不得已——夏家庄从上到下,都不会对广寒有半分加害之意,这个,你也应该知道的我只是没料到那晚会有变故以至于出了危险,更没料到会令你险遭暗算,那些事你要算,一并算在我头上便罢你既不是来取我性命的,想必还有什么别的目的,尽管开口就是了!
拓跋孤呵呵大笑起来道,这话才爽快,我就是等你这一句我的要求也简单,你替我去拿回一件东西,我们的账就一笔勾销
拿什么东西?
谭英想必已经跟你说过,我有一本重要的书册一直在乔羿那里,那天晚上乔羿被捉时,一并被那些人搜走了你帮我把那本书找回来
就算你不说,我本来也已派人去找乔羿的下落夏铮道但是那书册……你保证是你的东西,不是乔羿的?我却见他似很珍惜
他珍惜他的,我拿回我的拓跋孤道你先把东西给我找来,再研究那些不迟!
夏铮略一沉吟好他说道既然欠你这一笔,我答应你就是了不过倘若有了消息,我如何通知你?
你自会知晓我在何处,到时候派人来就是了
夏铮摇头苦笑道,你接下去又想干什么惊动江湖的事情了?
拓跋孤微微一笑:青龙教新教主即位,你总不会不知道的
夏铮只得叹气道,你就不能收敛一点你这傲气,小心引火烧身……
像你这样收敛的人,只合做个夏家庄庄主,决计做不成青龙教教主的!拓跋孤道我奉劝你,少教训我为妙,擦亮了眼睛等着瞧就够了!
好,不劝你也罢夏铮道你若听得进旁人的劝,也就不是拓跋孤了
拓跋孤哈哈一笑,道,关于救你的那个乔羿和替我取回书册之事,恐怕广寒还有一些事情急着告诉你
夏铮便去看邱广寒,邱广寒果然也有几分焦急,当下将昨晨所知的关于劫走人与书册的消息皆说予了夏铮
夏铮嗯了一声,道,有一些我多少听谭英提起过了,不过他不知晓那些人的样貌现在你既然见过他们,找起人来自是事半功倍
只可惜我画技太差,不然倒可画下来的邱广寒道如此只是说说,究竟也麻烦了些若是……若是少爷在的话……
夏铮也不由叹了口气,道,乔公子的画技过人,花鸟人物,无不传神只可惜我们正是要去找他,若他果真在此,又何须画什么画呢!
拓跋孤不禁在旁边咳了一声道,你们两个不必长吁短叹了,我再提醒你一次,我要的是书册,不是乔羿,记清楚了
好了,我理会得夏铮道
拓跋孤一笑如此我们便要告辞了时辰不早,我们还要赶路
怎么,你们这便要离开临安?去哪里?
我说了,你不久自会知道的拓跋孤道
那……可要我派人送你们出城?
何必拓跋孤道我与夏家庄并无半分交情
夏镝笑说得是他笑道原该我亲自送你们出城——夏家庄与你虽无交情,我与你却还有那么三分
拓跋孤却故意打量了他数眼岂敢劳动大驾,若是又惊动了你的伤势,我这晚辈如何担待得起
少废话,你何时也这么婆婆妈妈起来!夏镬手往他肩上一拍我说送你,便是送你!
拓跋孤倒被他连拍带推地往外走去,口中道,事不关夏家庄,你就立刻爽快起来,你这个庄主看来平日也做得够累
邱广寒窃窃一笑,也跟了出去
马车出城,夏铮才回去了晌午时分,日头暖和舒服,邱广寒掀开了车帘来
哥哥,她满有信心地问他你觉得舅舅……是一个还不错的人吧?
夏铮?拓跋孤瞥了他一眼他还算有用吧
有用?邱广寒一呆这是什么话,你们不是交情挺好的了嘛!
我几时这么说过?拓跋孤道我起先就告诉过你我们攀上这门交情会有好处,现下我不过顺水推舟罢了,这样一来,秘笈的事情我们也可暂且放下,心无旁骛了
可是,哥哥,舅舅真的对我们很好艾你怎么能这样……这样……不讲道义呢!
道义?拓跋孤道道义不是这样讲的广寒,你太单纯了你以为我把他当什么?知交好友么?你不妨想想,夏铮为什么要与我套交情?他也一样是在利用我,唯有与我交换好处,才会彼此得利你不会真以为他是什么好人吧?
他当然是当真要与你做朋友的啊
若果真如此那么他也太单纯了拓跋孤道不过我告诉你,一个人肯当众给自己的敌人下跪磕头,这个人就绝不可能是单纯的!
怎……怎么会这样……邱广寒喃喃地道我看你们聊得那么高兴,我还以为……还以为……
拓跋孤微微皱起了眉头看你这么聪明,原来这么多日子了,什么都没有学会你让我往后……怎么放心你……!
邱广寒却怔怔地坐着,一动也不动
就是说……你认为人与人之间,全然是互相利用了?
本应如此
那你与我呢?邱广寒瞪大一双乌黑的眼睛你利用我什么?
拓跋孤伸过手来,抚了抚她的秀发
我不想跟你争,我只不过告诉你,任何事情都不仅仅是看上去的那样你以为我与夏铮之间是交情,其实那只是交易至于我与你,你现在看不出来,甚至我现在也看不出来,这只是时候未到况且你要知道,广寒,你若不是安全地留在这里,就会被别人利用来对付我,所以我带着你,也是为了自己罢了
邱广寒哼了一声你这话是破绽她理直气壮地道你心里关心我,才怕我被别人利用;否则别人纵使杀了我,又能对你有何影响?
拓跋孤还是摇头此一时彼一时我能顾上你的时候就顾着你,等到顾不上的时候,很难说还会这样;而且,你不要把我想得太好了我心里在打你什么算盘,你完全不知道
你……你能打我什么算盘?
拓跋孤摇摇头,不再说话
一行四人行了三日多,方到得平江府附近拓跋孤令就在城外扎了帐,这样一来,单疾风显然就是没了容身之处的涅不过在拓跋孤眼里他多半也与个死人无异——即便现在没死,不多久也要去伊鸷堂分堂送死的
单疾风自己并不知晓,倒很认真地守在了帐外天色已有几分晚了,苏折羽自去城中采备各种米面水果,自然,也少不得去摸摸这平江分堂的情形乍一看之下,倒并未看出什么来,她便也不贸然深入,谁料在这分堂府第外的角落,竟无意间看到了个熟悉的标记
“口”
口这不是邵宣也的标记么?
她伸手去摸了摸,确信是刻上去的没错,慢慢地站起身来奇怪,邵宣也又为什么要把标记刻在伊鸷堂分堂的外面?以他的见识,他不可能不知道这是伊鸷堂的地盘,他在做什么暗示?
按理说,邵宣也的标记,只是给凌厉指路看的就是说,他至少来过了此地,并且,他还没有碰上凌厉苏折羽边慢慢往回走,边想着,又仔细地注意起周围还有无别的线索
陡然间,她又看到了那个“口”这“口”刻在一根木柱的侧面,并不太显眼之处,若非仔细寻找,决计是看不见的苏折羽抬头一望,“湖东客栈”几个字醒目地挂在上面
看来他在平江时,是住的这家客栈正想间只闻拐角处有人说话她忙一侧身形,隐在暗处
拐角处两人话语未停,走了过来,一转过面来时,苏折羽倒是吃了一惊:这不正是邵宣也与凌厉两个么?
他们两人竟然都在此处,看起来是才碰上不久主人说了,伊鸷妙恐怕也已来到平江分堂,邵宣也也在平江分堂外留了记号给凌厉,难道说他们有什么勾结?但是,他们与伊鸷堂过节颇深,如何可能联手呢?
念及至此她倒也不欲多想,心道先回去禀报了主人再说谁料转角处凌厉突然喝道,什么人!原来他久做杀手成习惯,竟已听见苏折羽动静
苏折羽自也不惧,施施然现身凌厉与邵宣也同时大吃一惊道,是你!
苏折羽哼了一声,道,你们两个,在此地干什么?
邵宣也上前一步道,早料到你们会来平江,把广寒交出来!
苏折羽右掌一翻,一柄匕首已捏在手心就凭你?她冷笑
邵宣也与凌厉对视一眼,一刀一剑,双双递出
苏折羽匕首连挡,一个矫捷的身影在黑夜里迅速地跃起,连转了数圈,待到下落时,一口臂刀已展了开来,连连斫向二人胸口
邵宣也看到这兵刃时,脑中似乎一闪,想到什么,却又不甚明确他无暇分神,刀刀相碰,抵住苏折羽的攻势凌厉剑快,早向苏折羽咽下袭去苏折羽撤刀后退避开,右手匕首一挥,已脱手打向凌厉
凌厉回剑格开了,邵宣也弯刀压至苏折羽小腹,凌厉狡一绕,攻她左边腰上数寸之处苏折羽轻哼了一声,左臂轻轻一振,那刀不知怎的,竟似有招式漾了开来,将凌厉与邵宣也同时向后推开了尺许这是青龙刀法中一式“双龙剪水”,凌厉不解刀法,还未觉怎的,邵宣也眉头却皱紧了这刀招如此霸道,似乎见过,却又绝不是他所知道的任何一种你究竟是什么人!他忍不住喊道
苏折羽并不打话,又一招“怒龙甩坡”,刀锋一展,紧逼而来凌厉见她去势汹汹,长剑一追,撄她刀锋;另一边邵宣也的弯刀也挟住了苏折羽的刀身,这一下三件兵器竟着力在了一处,苏折羽招式纵然精妙,终究是个女子,力不逮二人,被推得向后连退了二步,心知不妙,收招而去,哼道,两个男人欺负一个女子,算什么英雄!
邵宣也竟是未答上话来,凌厉却道,把广寒交出来,我们便放过你说话间他仗剑又待上前,苏折羽右手突然射出数点寒星凌厉急挡之下,苏折羽又一枚飞镖打中客栈门前挂灯笼的绳索,那灯笼呼地坠了下来,邵凌二人皆向后一避,只见那灯笼已着起火来,一时将街道熏得通明这突然的光亮反倒令人难受,两人不及迟疑,还是连忙追出,迎面却又飞来暗青子待得避开,眼前又一暗,原来灯笼燃粳火自灭了再往前赶时,只见街道冷清,全无半点苏折羽的踪迹
凌厉急道,快追!
邵宣也也不及应声,两人便循着这街道追了下去
到得尽处,仍是没有苏折羽的踪迹,凌厉心下忽地想起一事,道,我记得他们常场在一种穹顶的帐篷里,驻在城外眼下她说不定往住处去了!
不错邵宣也道我们出城看看!
苏折羽施展起十成的轻功,早掠到了帐篷处拓跋孤只见她神色有异,两三句话说完经过之后,邱广寒大是心惊肉跳起来拓跋孤略一沉吟,拉了邱广寒起来道,你跟我来
去……去哪里?邱广寒惊疑不定
看一场好戏
七〇
拓跋孤走出帐篷之外,回首向单疾风道,你去里面,如果有人来,不必多话,直接动手
单疾风简短地应了声是,拓跋孤等他进去了,又对苏折羽低低地说了几句,似是听得动静,便道,你也进去吧一手抓了邱广寒,便将她扯去了马车后面果然两人方藏起身形,邵凌二人便已现出身来邱广寒一双眼睛望着拓跋孤她明白他的意思:她不能发出声音,这是始终要遵守的规则
凌邵二人走近帐篷,两人皆未说话,却是颇为警戒地持兵在手,倾听动静凌厉使一眼色,邵宣也弯刀一挑,将门帘挑开了
单疾风见到两人,也铮地一声兵刃出鞘,竟也是刀苏折羽却站在后面,并不出言,亦不动手
你们果然在这里邵宣也见到苏折羽和这黑衣男子,心下再无怀疑便是你抓走广寒的么?他向单疾风一指你们今日走不了的,快说她人在哪里?
凌厉却觉得有几分不对,心道那日与我动手,又夺去我剑的人自然决不是这个男子,但未及说话,单疾风早不客气,手中刀一挺,向邵宣也削来
邵宣也接招心下却也一闪:右手?他是右手刀?
单疾风刀劲方出,凌邵二人本就站在门口,便顺势退到了外面空地之上邵宣也弯刀一钩,将单疾风的招式接过,喊道,快去里面找广寒!
凌厉往前便走,闪到帐口的苏折羽还未动手,只见有影一闪,凌厉背心竟已吃了一道劲,向前扑出几步,顿觉喉头发甜他巾一支,才未摔倒,回头去看——显然,方才是单疾风偷袭自己不过这偷袭也令他对邵宣也露出了些空隙,后着未上,被邵宣也逼了开去
不远处的邱广寒几乎发出了声轻呼,但一张嘴早被拓跋孤捂得严严实实拓跋孤自己也有几分意外:看起来这单疾风身手比想象中更好些,这样看起来,苏折羽说不定根本就不必动手了
邱广寒只用力搬他的手,却哪里搬得开,只听拓跋孤道,你急什么,我答应过你不会随便要他们的命,只不过拿他们试试这个单疾风的斤两
邱广寒略略放心了点儿,只见凌厉已加入战阵,两人齐齐对付单疾风单疾风自无惧意,二十招之内,是个旗鼓相当之势
邱广寒听拓跋孤久不说话,偷眼去瞧他,见他看得认真,她却看不明白,心下有些不安拓跋孤注意到她的表情,开口道,这个左先锋有点样子青龙教的左右先锋是一刀一剑,单家刀法原本也是江湖上出了名的刀法,只是这二十年真正见过的人很少——你那个邵大哥多半认不出他的路数
邱广寒听他说了话,自己却不能开口,心里又觉得难受得很拓跋孤并不在意,接着道,至于那个凌厉,实在是半点进境也没有,枉我当日还觉得他有几分天份那宝剑落在他手里本也糟趟
邱广寒心下申辩道,他上回被你打成重伤,短短数日只怕他伤还未好透,又能有什么进境?你眼界这么高,他当然入不了你眼了心里虽如此想,一双眼睛却仔细盯着凌厉的动作瞧
只见他招式虽稍显零乱,但动作仍是甚快,果然还是一贯的打法单疾风刀招主攻邵宣也,凌厉的叫倒是有几分发挥的余地,穿刺削砍,招招点向对手要害但这正面攻击究竟与暗杀不同,巾被打斗圈内兵刃之气所激,招式难免有了几分偏差,总是得不了手凌厉究竟年轻,事关邱广寒,心下也不免焦躁,更是没了那杀手本应有的冷静
邱广寒只见凌厉又一式极迅速地扎向对手胸口,眼见要碰到单疾风衣服,却见单疾风突地身体一偏,那剑尖偏是擦着他的衣领过去了邱广寒心下叹道可惜可惜,听得拓跋孤也叹了口气她觉出他这一叹里多是讥诮之意,不免将他的手狠狠一捏拓跋孤嗤地一笑我是看不下去——黑竹会的金牌杀手武功一般也倒罢了,但会一再失了判断,我实在想不出来他是如何杀人的看起来他现在的情况比之前与我交手还更糟了,这么一比,邵宣也倒是像样的多
邱广寒听他夸奖邵宣也,不觉又去看邵宣也,但此刻的邵宣也袖子上已被撕开一道口子看了一会儿,她听拓跋孤又不发一言,忍不住再去扳他捂住自己嘴的那只手,自然仍是扳不动不过这么一动,拓跋孤还是低下头来看她
你又的什么他口气有些许不同你那两个宝贝男人,现在是占了上风了——只怕他们自己都——
邱广寒松开手来,瞪大眼睛看着她实在看不出,一个仍然招招落空的凌厉和一个处境狼狈的邵宣也,有什么“上风”可占
原来凌厉虽未能伤到单疾风,但那叫之快,却也将单疾风的节奏打乱,逼得他不得不一再躲避应付单疾风刀招多指向邵宣也,凌厉一动,他只退不进,这圈子自然等同于由着凌厉的节奏转他武功本来高过凌厉,自然有机会扭转这局面,是以拓跋孤起先并不在意,却不料单疾风好像是个死板的性子,手中刀偏偏一味认准了邵宣也,不知是全然不把凌厉放在眼里,还是遇到用刀之人,就一定要与之死拼邵宣也的弯刀也不比寻常,时间一久,借着凌厉的节奏,刀尖也多次几乎触到了单疾风身上和脸上
拓跋孤却还是摇了摇头你看得出来么他轻声道邵宣也若以攻为守,而非以守为攻,单疾风走不出十招,便要伤在凌厉剑下只可惜他……太胆小
邱广寒只是紧张地注视场内的一切是了她想邵大哥定是太过谨慎,他只以为这个陌生人物是苏姐姐的同党,是抓走我的主谋,必是个比苏姐姐还厉害许多的人物,是以不敢放手与他展开对攻否则想他也是个“中原第一刀”,比刀法,怎能比不过别人?原来这单疾风一直追着邵大哥打就是为了不让他使出关键的招式来,唉,可是像现在这个情形,如何是好呢?
正想间只见凌厉的剑光一变,原来是一招未中,他收势变换角度,顿时阵中节奏再乱邱广寒还未看出什么,拓跋孤眉头却是一皱,只见凌厉收回剑来,本来迅捷的身形竟突然停顿住了,在另两个人仍在缠斗的阵中显得异郴厍单疾风突然变招伤到了他?还是他自己没有余力了?还是……
拓跋孤注意到他的表情,随之,去看他握剑的手,陡然间联想到某些事情,下意识地将左手向邱广寒眼睛上覆去
邱广寒眼前一黑,明明知道是很关键的时候,却偏偏什么也看不到她用力地甩头,先光亮而来的是耳中一声单疾风的哑呼她心中狠狠一跳——难道他得手了?还是……被得手了……?
拓跋孤的手放下,视线重回奇怪得很,看上去,谁都没有出事,不同的只是邵宣也突然由守转攻,“弯刀钩月”十成力道向单疾风肩背处砍去单疾风挡下这“钩月”似乎也不困难,只是,凌厉的后招也突然递来,邱广寒心中突然忆起:这不正是我画过的他的那一式动作!
她吃惊地要喊叫,却喊不出来,想要闭上眼睛,眼睛却大大地睁着只有当单疾风在避让凌厉这一剑的时候她才发现他的动作慢了——他身形侧让,她看见了他颈上不算浅的血痕方才没看到的那一瞬,单疾风果然是受伤了!
她刚刚松了一口气,谁知单疾风拿稳了步态,反而是凌厉的交然当地一声,好像被什么打中,落地她的心骤地一提:难道苏折羽动手了?她如果加入战阵,凌邵二人就决无胜算了,只是,以苏折羽的手劲,一枚暗青子又怎么至于如此轻易就把凌厉这个以剑为生的杀手的兵刃打落在地?凌厉……他是怎么了?
然而,剑被打落,确确实实邱广寒心生不祥,蓦地抬头去看拓跋孤——难道是他?不对,他的右手还捂着她的嘴,他的左手……用不出这么大力气只见凌厉往后退了两步,突然吐出一口血来,再一口两口吐完,才开始喘息
邱广寒吃惊得面色惨白他是什么时候受的伤?方才……受伤的不是单疾风,而是他吗?
邵宣也也收了刀,急扶住他道,凌厉,你还好吧?
凌厉捂着胸口,道,没事
那一边单疾风虽然站稳,但也已经退过两步,颈上显然着了一剑,虽不致命,但血还是慢慢流了下来
看起来他与上回打伤你的,并非同一人,是么?邵宣也道这样的话,伊鸷堂的事情,也未必是他们
不错凌厉道但我们何须管那许多,我只是来要人的,只要广寒是跟他们在一起——其它的都可以不管!
他两道目光死死地钉在单疾风身上你们……把她藏在哪里?
你们真的只是来找邱广寒的?苏折羽道不是伊鸷妙的同党?
你要我说几遍!凌厉竭力地道
好,那么我就告诉你苏折羽的声音突然变得很黯然邱广寒已经死了
邵宣也扶着凌厉的手一松你再说一遍?他声音空洞凌厉也踉跄地走上前来,似乎没有听清楚一般地瞪着苏折羽
你又要我说几遍?苏折羽不轻不重地道
你——!凌厉似乎失却了控制,抄起剑来向苏折羽冲去,但脚下才踏出两步,却突然摔倒邵宣也忙去拉他,只见他一张脸竟血色全无,不由地惊道,凌厉!凌厉犹自抓紧了他衣袖,想要说些什么,但竟是力不从心,咬紧了沾血的嘴唇,身体却在下坠
邱广寒也挣得竭尽全力了她是决心要跑出去的,告诉他们“什么死了,我就在这里”,最重要的是她想知道凌厉究竟伤得怎样,但愈是挣,就被拓跋孤箍得愈紧——这时候放她出去了,岂不是前功尽弃?
不用的他仿佛是安慰她
邱广寒哪里还肯安分,指甲深深掐住了拓跋孤的手,一双眼睛里满是哀求和眼泪
拓跋孤被她弄得没有办法,只得道,我放你说话,但你别忘了答应过我的,不让他们发现你?
邱广寒不住点头一得说话的自由,她立时道,苏姑娘骗他们是你指使的吧?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不过想看看,他们是不是真如你所说的这般关心你拓跋孤道
那现在够了吧!邱广寒似乎要大声起来,拓跋孤右手一抬,邱广寒又勉力压低了声音
拓跋孤微微笑着道,还没完呢
你还想怎么样!
拓跋孤摇摇头,示意她自己看
凌厉站直,身体有些飘浮不稳苏折羽和单疾风也只是看着,并不在此刻出手
邱广寒略微放心,又道,你刚刚为什么遮住我的眼睛,凌大哥发生什么事了?
没有什么事拓跋孤淡淡地道是我高估了他,竟以为那一瞬他会取了单疾风性命,不想让你看见那般场面……
可是他自己为什么会受伤?
拓跋孤不答邱广寒心里虽急,也没有办法,只听凌厉嗓音喑哑道,我不相信!就算她死了,我也要见到她!
你又何必给自己找麻烦,我劝你忘了这件事吧苏折羽道
那么我为什么要相信你的鬼话,为什么要相信她真的……
说到此处,他真气一阵逆涌,胸口抽痛,登时咳嗽起来
不错,此事无论如何,你们定须解释清楚,到底起初为什么要带走广寒,现在又发生了何事?邵宣也似乎也不敢相信,强抑着口气等待说法
本来,我是不必告诉你们的苏折羽道不过既然你们那么想知道,我也不妨直说:主人叫我带邱姑娘走,是因为他很喜欢她现下她死了,主人也很难过,所以你们最好也不要再来刺激于他
拓跋孤在马车之后听到这说法,心下实在觉得有几分滑稽,心道苏折羽果然也没能找出什么好的理由——幸好广寒这样的人,说有人看上她总是没人会不信的他想着便看了邱广寒一眼,哪知这个丫头却全然没他那么轻快的心思,何止笑不出来,甚至一双手捂紧了脸孔,竟是在啜泣她甚至不想听下去,她是在害怕——害怕不知道苏折羽还要说些什么谎言,害怕这出戏还要演些什么情节出来而她——她要眼睁睁看着,胆怯到不敢去阻止,弱小到不能去阻止
邵宣也早已沉不住气,提高了声音道,你说她死了,她又是如何死的?
被人杀死的苏折羽道
被谁?凌厉与邵宣也同声道
你们知道了又能如何苏折羽颇似以退为进
你只消告诉我,我自然会为她报仇!邵宣也大声道
只怕你们吃不消苏折羽道如果那么容易报仇,主人和我早就报仇了
杀人又有何难凌厉道你快说,是什么人下的毒手?
是伊鸷堂苏折羽故意淡淡地说着,将目光垂在地上
伊鸷堂!凌厉握剑的手一紧
邵宣也却微微一犹豫
伊鸷堂?他们为什么要对广寒下毒手?
你应该知道伊鸷妙是个善妒的女人吧?苏折羽道她若是看见了漂亮的女子,恐怕晚上都会睡不着觉的
你说是伊鸷堂的人下的手,他们是何时何地如何杀了她的?邵宣也又问
已有数日苏折羽道是在松江的时候,来的人基本上是一道青色线的黑衣人,伊鸷妙本人也来了
难道说……邵宣也心陡地一沉,想起件事情来传闻说伊鸷堂总堂惨遭灭门当日,伊鸷妙与多名一线高手皆不在府中,难道他们是来找他们了?
这两相一比对,邵宣也心中信了八九分,手掌慢慢地也捏滤
你发誓么?他的声音陡然间可怕地颤抖起来你说的句句属实?如果有半句虚言,必遭利刃穿心之痛,不得好死,你敢发誓么?
我何必要骗你们苏折羽道我们两个人在此,若都动手,你们根本不是对手——就算杀了你们,也是轻而易举之事,何须说谎
你不肯发誓?邵宣也的口气咄咄逼人
苏折羽些微地沉默了一瞬好她表情平静我发誓,我苏折羽适才所说,句句属实如有虚言,叫我遭利刃穿心之痛,不得好死
这句话一个字一个字说出来,半分颤抖和起伏也没有,然而其中蕴藏得极深的不祥却令得本来捂住脸啜泣的邱广寒也浑身一震,抬起头来她竟然发这样的毒誓?她看看拓跋孤,拓跋孤脸上却并没有表情
那么,你呢?邵宣也又转向单疾风你可也敢发誓么?
苏折羽欲待抢着说点什么,单疾风已握刀微微一揖,道,苏折羽所言之事皆确,在下单疾风,亦以性命担保,同受此誓
邵宣也那只因激动而略略抬起的右手放了下来好,与你们的账日后再算他看了看凌厉我们走
沉默
邱广寒浑身好似没了力气,软软地坐在那里,只有眼泪冰冷地流淌出来,挂在脸上拓跋孤听得两人声息远去,拉她道,好了,过去吧邱广寒抬头看了他一眼你这样算什么呢?她冷冷地道你想挑拨他们与伊鸷堂动手,你又想试验单疾风的武功,你还想看看他们是不是关心我——你这一石三鸟的计划很好啊而且你半分也没有觉得自己错了,半分良心上的愧疚也没有,是不是?反正报应都是你的两个手下颠了,明明是你的主意,却是他们在发毒誓,你觉得这样就事不关己了,是不是?
拓跋孤一把捏住她的手腕将她拎得站了起来,道,我告诉过你,不要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你懂什么?
你又懂什么?邱广寒道你只知利用别人,威胁别人,你如此自私,还觉得自己是对的!
拓跋孤二话不说,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拖回到帐篷里,摔进了里间邱广寒跳起来欲待说话,拓跋孤打断道,你今天晚上再说一个字,我就打你一巴掌,打到你不能说话为止!
邱广寒眼泪汪汪地看着他,咬紧了嘴唇,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拓跋孤甩下了帘子转身时,外间的苏折羽和单疾风都走了近来,苏折羽轻声道,主人也不要如此生气,邱姑娘不是有心顶撞您……
那一边单疾风也道,属下学艺不精,办事不力,愿受责罚
拓跋孤看看单疾风,道,折羽,你给他包扎一下
单疾风慌忙道了谢,站起身来跟苏折羽退到一边
拓跋孤坐下,心下回想起适才打斗的情形来
我竟会有这样的错觉,以为凌厉那一剑,真会杀死单疾风……
他抬头看了看单疾风伤得倒不重,虽然是因为凌厉那动作太勉强,但他反应再慢半分,也决计逃不了活命——单家的刀法,重攻而轻守,这层危险尤甚——第一次在自己少主面前表现,单疾风恐怕很想跟邵宣也一较高下,所以始终不太理会凌厉的挑衅与威胁不过——拓跋孤心道——邵宣也却也叫人失望得很中原第一刀的刀法本来精妙盖世,他却玩弄了几分皮毛,竟还称霸了一方江湖,倒亏得单疾风看得起他了也好,本来想用伊鸷堂来试试单疾风的斤两,现在用这两个人试了试,也还可以伊鸷堂干脆就交给凌厉和邵宣也吧,看他们的样子,假若凌厉聪明一点,养好了身体再去,不是没有机会活着回来,毕竟伊鸷堂也已垮得差不多了假若杀得了伊鸷妙,剩下的分堂也不足为虑
再有最最难缠的一个问题——拓跋孤想着往身后的帘子瞧了瞧广寒我试探那两个人,难道不是为了你么?只可惜他们关心你的心思似乎是不假,保护你的本事却还不太够我若真的如你所愿,让你回到他们身边去,实在还不能够放心只是……眼下看来,青龙教虽然一再西退,但实力竟是不容小觑,单疾风这样的人必不在少数此刻教内之人敌友不明,究竟哪些人心怀不轨亦不得而知,我此番回去,任何人都不能轻言信任,如此情境下,反保不得广寒的周全了,终须等到我肃清教内之后,才好让她回来
七一
邵宣也只觉凌厉越走越快,心下不禁有几分担忧,道,你去哪儿?先回客栈吧!
难道你不想给广寒报仇么?凌厉转过头来恶狠狠地道你难道还能够回客栈去睡觉?Hxm
我当然要报仇,但是你现在——你旧伤也没好得太透,刚刚又受了新伤……
谁说我受了伤!凌厉大声地道受伤的是方才那个人,不是我!
你还不承认么!邵宣也道我们现在去伊鸷堂,也斗不过他们的此刻平江分堂有多少人我很清楚!
你忘了我是干什么的了么?凌厉冷笑道杀一个伊鸷妙根本不在话下!
但你现在这样的身体,我怕你根本出不了剑!凌厉,你听我说,你先回去休息伊鸷妙还不知道我们已知晓此事,我去找她,她对我没有戒心,我一定能得手
你胡说!你就算杀了她,如何出得了门?你不是告诉我,伊鸷堂所有的精英此刻已尽数聚在平江分堂了么?你要如何全身而退?
你难道不是一样……
我与你不同!凌厉说着,竟抽出剑来,你不要拦着我,不然休怪我不客气!
话语未竟,只见他身体一倾,往前扑倒,竟是又咳嗽起来邵宣也只有摇头,道,你还是不要多说了,我送你回客栈
他刚刚触到凌厉的手臂,胸口一麻,竟已被凌厉手指戳中,来不及大惊,凌厉已经站了起来
换作别的时候,我当然不会不顾惜自己的性命去冒险,但你应该知道广寒对我意味着什么,我实在等不到明天!从来只有她为我受苦,她救我帮我,我却什么也做不了,以至让她受乾被害如果我连为她报仇都做不到,那倒不如也陪她去了!
邵宣也只见他一转身,人影在夜色中跑得愈来愈远,身体却酸麻了,全然用不出力气来,只得留在原地,一动也动弹不得
凌厉在黑夜中奔跑,真气不顺畅地在四肢中顺行逆行,冲撞得他从胸中向四周,散出一丝一丝的疼痛,这疼痛一寸一寸地流向全身
大概,他说的是没错他想我恐怕根本出不了剿但是没关系,我有机会黑剑虽然不在我手里,但伊鸷妙不知道我还可以利用它来接近她
黑影渐渐压近,他终于走近平江分堂喘息得很厉害,他不得不同休息,休息得能够摒住呼吸了,他才挪近墙沿,暗暗窥伺谁料便在他深吸一口气,准备用力闯门的刹那,肩上却突然被人一点,将他整个身形顿在了原地
谁?他惊讶于自己竟没有意识到有人靠近
凌厉,你已经半分力气都没有了邵宣也的声音你连我都点不赚你自己都不知道么?
他不等凌厉说话,再连点了他几处茓道,摸他手腕,只觉他气息紊乱,诸道真力皆在体内乱窜
怎么会伤得这么重邵宣也心下暗暗吃惊你最好先回客栈疗伤去他忍不住说道否则你这身武功恐怕都保不住
七二
冬夜寒冷苏折羽给单疾风包扎停当,便去煮了热水,泡茶来给拓跋孤
拓跋孤喝了一口,瞥见身后内室中灯光跃动,邱广寒犹似未睡,不觉侧过身去道,广寒,你还不睡
听得邱广寒不答,他又问道,广寒,你在干什么?
邱广寒仍不回应拓跋孤心下一转,想起是自己叫她今晚不准说话的,不觉无奈道,好了,我不打你,你应我一声,不应我我自己进来,你别怨我
邱广寒这才耷拉地应道,你进来呀!谁还拦你
拓跋孤进了她室内,只见她正收起了一叠纸张,道,那是什么?
邱广寒白他一眼道,你管这么多干什么?
拓跋孤瞧见桌上笔墨未干,道,你在写什么东西么?
这会儿问长问短!邱广寒道你的事我不管,我的事你也少管!
拓跋孤一怔之下,又有了几分怒意,但竟是没有发作起来,反笑道,你几时这么小气,还在生哥哥的气么?
邱广寒听他语声突然温柔,鼻翼一颤,眼圈儿就红了,忍不住道,我见你这些日子脾气似乎好很多,对我和苏姐姐,都不似以往那么凶了,还以为你变了,谁知道你刚才又那样——我真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我很害怕的啊
拓跋孤看她眼泪滚了出来,看了半晌,道,好了,不要哭,听到没?
邱广寒伸手到襟里摸出手帕来,紧紧地捂住了眼睛,半晌才拿了下来,一双眼睛瞪着拓跋孤,好似在说,我已经不哭了,你还想干什么?
拓跋孤却已经伸手去拿她放在桌边的纸张邱广寒来不及阻止,只好低下头看着旁边
你在画凌厉的剑法?拓跋孤口气里有三分意外他一张张翻下去丫头,你画这个干什么?
邱广寒见他竟是一眼就看了出来,有几分紧张,却又有几分高兴,心道这样看来,我画得总还是像的
拓跋孤见她紧闭着嘴不说话,将画一放,道,现在我觉得你倒似更喜欢凌厉些,是不是这样?
不是艾不是邱广寒连忙申辩只是……只是凌大哥说过他的剑法没有章法,太过随意,我下了决心,要画了下来给他一个参考的
你能看得清他的动作?你可知若画错一幅,这一个招式就全然毁了,你这么有把握不会害了他?
我想……不会画错的邱广寒满有把握地道
拓跋孤不禁笑了笑,拿起她的画来再看了看,道,你画的都在这里了?
以前——以前还有五张邱广寒说着,从床头柜子里将从前所画的亦拿了出来拓跋孤只见这起始头上怯生生地写了“第一招”三个小字,不觉看了她一眼,笑道,你倒很仔细将来凌厉若真的能在剑法上大有进境,怎么也要分一半功劳给你
邱广寒倒有几分尴尬了,小心地笑笑,眼睛又盯着被拓跋孤捏在手里的画
加上以前的,你一共画了有六招拓跋孤看着画道不过可惜了,并不是他用得出手的,都值得你画下来他说着举起一张纸来比如这个他今天起这一式的时候,破绽很多若非单疾风没多往他这里招呼,他恐怕很难薄性命你既想把这些弄成有章有法的剑法给他,这种招式就不能要
邱广寒低低地哦了一声,道,只可惜,我不会分辨……
看多了应该就知道了拓跋孤说着把剩下的一叠交给她除了刚才我说的,这里面还有两招破绽很多,你挑挑看
邱广寒拈着纸页,一一翻过,抬起头来摇了椰道,我看不出来
拓跋孤笑笑,起身走了出去,手里多了件东西
你拿这个绞作皆试他说道自己照这个叫来一遍就知道了
邱广寒接了绞,却着实有几分不知所措但是,我从来没有学过……
你既然会画,就应该会用,否则你什么都不能帮他拓跋孤道先试试看,他的叫好在都是最简单的,单招之内,全无繁复变化,只求尽快达到目的你慢慢来就是
邱广寒点头深吸了口气,闭上眼睛图上的一切立刻又还原成了记忆里那动弹的活跃的叫她小心地慢慢地照恼样地挥舞出去她也曾在松江装镊样地拿剑唬过伊鸷妙,此刻绞却反而微微颤抖起来,她竭力拿稳了,斜指出去
七三
凌厉的意志似乎陷入了迷糊,邵宣也将他背回客栈时,他竟似是半梦半醒,已说不出多少连贯的话来
他一再回想,也只记得适才单疾风就只初时用刀柄撞到过凌厉背心,但那一次算不得太严重不对啊他想就算是激到了旧伤复发,他原先只是外伤严重,并无这般内伤现在他内息这般时断时续,倒像……倒像是连正常地运转都已不行了一般Dm
到得屋内将凌厉放下了,昏暗的光线下只见他双目紧闭,眉头紧锁,极不相称的汗珠一粒从额头上渗了出来,发白的嘴唇间,呼吸变得很沉重,很艰难,很痛苦他似乎并没有陷入昏睡,一被放到床上,一双手就下意识地扒住了床,好像仍然准备随时跳起来去给邱广寒报仇,但一双眼睛却仍然那么闭着,焦躁不安的表情明明白白地证明了他的力不从心——他睡不去,但也醒不来,呓语在蠕动的嘴唇间模糊不清
他探他脉息,只觉脉跳纷乱,心下想着必须设法治疗,暗暗运起内功,才觉适才一战,自己耗力也是甚巨,运功实已勉强
邵宣也心下颇急,听得楼下店堂内似乎仍有伙计说话的声音,拉开门去到走廊上向下喊道,小二!
伙计却似全未听到,正起劲地向一名客人陪着不是只见那客人华服裘衣,声音清脆,是名二十出头的少女适才邵宣也专心给凌厉疗伤,并未听见她说话,原来这少女说话声音却更不鞋正斥道,我不是叫你随时给我空着几间上房的吗?现在你又跟我说没有?
那小二连连作揖道,小的实未料到大过年的,姜女侠还会光临敝处,所以……
邵宣也实不关心他们争些什么,见他并不睬自己,不由不悦,又大声喊道,店小二!
那伙计仍是不理他,却颇是殷勤地向那姜姓少女哈腰作揖邵宣也心下不禁有了几分怒意,也顾不得什么,一按扶手飞身跃下了楼来,一把抓过那伙计的衣襟道,我在叫你,没听见么?现在赶快去给我找个大夫来!
那伙计被他一把抓过了,尚不知他是如何突然从楼上到了自己身后的,一时说不出话来他身后那少女本来欲发作,此刻却看了邵宣也一眼,接话道,你找大夫干什么?
自然是救人!邵宣也回她一句那伙计却突地跳起来道,你瞎了眼了!谁不知道姜女侠家里,就是太湖一带最有名的医术世家,你还在说什么大夫,不怕姜女侠废了你这对招子!
你姓姜……?邵宣也沉吟了一下那太湖银标姜伯冲是你什么人?
就是我爹嘛!少女奇道你也知道我爹呀?
这么说你是太湖金针的女儿了?邵宣也喜道姜姑娘,素闻令慈医术是一绝,不知道今日是否来到此处?
我娘哪有那么容易出来叫你们这群江湖野人见到!少女口气又转为鄙夷不过她又随即一笑,道,怎么,你生病了么?看你气色是不太好,不过方才你还能稳稳当当从二楼跳下来,也不太糟糕啊
不是我,是一位朋友邵宣也道既然姜夫人不在,在下只好另想办法
等一等!少女叫住他本姑娘的医术也不差,你朋友在哪里?不想叫本姑娘?
邵宣也正想问问那伙计附近有无其他大夫,闻言一怔,心道她是太湖金针的女儿,说不定真有几分本事,何况她既自己开口,我再问别的大夫定须惹恼了她,不妨先叫她看看当下道,好,不过他病得很奇怪,只怕有点难
怕什么那少女说着回头向那伙计道,一会儿我师兄他们来了,就说本姑娘救人去啦!
小二连声应好,目送着她跟着邵宣也上了楼去
凌厉躺在床上,有几分零星的咳嗽
少女放下手中所提重物,走近去看他,边问道,他怎会这样的?
适才……与人交了手邵宣也道像是内伤,不过老实说,我也不甚清楚这伤是怎么得来的
少女欲扳凌厉手腕过来把脉,只见凌厉双手都死死地掐住了身下的褥子,竟是半点也不肯放松她颇有几分无可奈何,转头道,他怎么抓得这么紧,像跟这床板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邵宣也只好苦笑,过来帮忙将凌厉的手掰了转来少女瞥了他一眼,低下头去专心听起脉来
应该没有什么大碍的她半晌将凌厉的手放下去邵宣也却几乎要跳起来了他现在这样,你说他没有什么大碍?
你急什么,听我把话说完!少女也不甘示弱地道我是大夫!
她边说着,边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小的药瓶,倾了粒药丸出来先给他服一粒她将药递给邵宣也他是一时脱力,这药对他有好处
一时……脱力而已么?邵宣也仍有几分不信,但这一回却也不敢再大声去质问她了,只接过药来,来回看了看,还是将药丸送入了凌厉口中转过头来时,只见那少女已打开了一个小布包,包内长长短短,粗粗细细地Сhā了数十支金针,细看之下,皆是Сhā在透明的树脂之中
姜姑娘,你这是……
此刻我须先用金针给他治疗,过后我再给你仔细讲少女手上飞快,拈起金针,已向凌厉头上扎去
邵宣也手却更快,一把捏住了她手腕,道,你一会儿说他没有大碍,一会儿说他是脱力,给他吃药,现在又要用金针治疗——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少女一挣,怒道,我姜菲还会害他不成?
我怎知你是不是真的姜菲;你这一针下去,我看倒像是要他的命!
姜菲盛怒之下,右手针一抬,便向邵宣也眉心刺到邵宣也一闪避开了,只听她道,我告诉你,你再拖下去,他这身武功就要废了本姑娘好心好意来给你救人,你倒怀疑起我来了,看样子你们是自己做贼心虚,好,你尽管另请高明吧,本姑娘不管了!
邵宣也见她收起了布包便要走,心下倒是生出了几丝愧疚之意来,忙拦住她去路道,姜姑娘,方才是我的不是,只因我这位朋友委实……委实有不少麻烦在身,我不得不多心请你还是救救他吧
姜菲一双眼睛瞪住他,邵宣也只见她犹自满脸怒容,正欲再说什么,姜菲的怒意却又淡了,转身道,等治完了他,我再跟你算账你把灯拨亮一点提过来,站在这里!
邵宣也何曾受过这般指使,但这一回竟是照做了假若凌厉武功全失,他想,那岂不比死了更叫他痛苦,无论如何,倒不如冒这个险了
姜菲布包里的金针一根一根的减少邵宣也每见她往凌厉身上要茓Сhā下一根针去,都觉心提了一提,要出一身冷汗,不过到得后来,只见凌厉捏紧的双手渐渐松开了一些,额上渗出的汗珠亦不那么多了,脸色仿佛也不似方才般惨白,不觉放下一半的心,抽空去瞅了一眼姜菲,却又吃了一惊,只见她的额角却滴下汗来,甚至眼角眉梢,尽皆挂着汗珠,那油灯的光亮在她的脸上投下了极长的睫毛的影子,微微晃动着
平心而论,姜菲莫说不丑,甚至可称得上不错,只是这个时候的邵宣也,绝对没有心情去注意这偶然的一打量他才看清她的眉眼,但是陡然间不知为何,心头又是一酸是错觉么?这双眼睛,竟好像有几分像广寒,只是……那双眼睛,再也见不着了……
他呆呆地出了神,直至突然竟有滴汗珠突然从姜菲睫毛上滴了下来他一惊,回过神来,只见姜菲甩了甩头,侧目向他一望,也不说话,再回过头去专心于凌厉的伤势邵宣也于是也转头去看凌厉
总共大约过了半个多时辰,姜菲才算是针灸完毕邵宣也也就举着灯,一动不动地站在边上,直到她将最后一枚针起出,这才小心地问道,好了?
姜菲看了他一眼,道,好了她原本是要找邵宣也算账的,但此刻也似乎没了力气,抬起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汗邵宣也不由地道,坐下歇会儿吧,姜姑娘
姜菲横了他一眼,道,你何必假装关心我,若的我害了你那个朋友,不如他怎么样了
邵宣也瞥见凌厉气色好了不少,便去搭凌厉的脉,只觉与适才比起来已好了许多那一边姜菲顾自坐下了,哼道,叫你看你倒当真去看了,怎么,我害他了么?
邵宣也不大好意思地转了回来,道,适才的事,的确是我错怪了姜姑娘,万望你勿见怪
姜菲手一挥,道,本姑娘大人不记小人过,不和你一般见识你那位朋友隔一会儿就能醒了,叫他别那么激动,跟床板都结了仇了
邵宣也一笑,道,多谢姜姑娘这次救了他,恕在下无知,方才他究竟是何病症,为何会如此?
我说了,一时脱力嘛
一时脱力,至于像你方才说的,一身武功都保不卓邵宣也疑问
要看是怎样一个脱力法,他当时一定是……
正说到这里邵宣也突然作了个手势,低声道,噤声!姜菲一怔之下,只听有人急促地嗒嗒,敲了两下门,随即推开了门来,道,打扰了,请问……
大师兄,你来啦!姜菲一看到来人就站了起来怎么这么久!
那“大师兄”见到她,脸色也缓了下来,道,你果然在这里目光一转,看邵宣也,似乎微微警觉,再看到他桌上的弯刀,又似吃了一惊,脱口道,阁下莫非是中原第一刀的邵大侠?
邵宣也站起身来道,在下正是邵宣也
那“大师兄”忙抱拳道,邵大侠,久仰大名,不想今日在此遇见,真是幸会!在下太湖银标寨陆荻,这一位是在下师妹,听店家说她适才在邵大侠这里救人?
不错,姜姑娘方才的确……
他话音未落,却被姜菲打断,只见她早两步跨到邵宣也面前道,你就是洛阳的邵大侠?
不敢邵宣也微笑道江湖野人而已
姜菲想起适才确是自己如此说他的,不觉涨红了脸,想说不信,却又明知不得不信,只慌慌然挤出一句道,那你适才为何不对我说明你的身份?
邵宣也未及说什么,陆荻已喝止道,师妹,休得对邵大侠无礼你又没有问人家,人家如何就要开口告知他的身份名姓?
姜菲气得跺脚道,你也敢教训起我来了——大师兄,我可把你看穿了,你一遇到那些有权有势的人,就急着讨好人家,连带着欺负我!
我……我这怎么叫欺负你……陆荻颇有几分冤枉好了小师妹,你要骂我,迟些再骂吧,不要叫邵大侠看着笑话
邵宣也却笑道,陆少侠哪里话,今日若不是姜姑娘,在下这位朋友恐怕情况便不妙了,实在应该好好谢谢她才是,岂有笑话之理——适才我也是情急未曾顾得上,否则定不会向姜姑娘隐瞒名姓的
邵大侠的朋友,此刻安好了么?陆荻关心道
已经没事了,多谢关心
有本姑娘出马,自然针到病除,大师兄,你担个什么心?姜菲不无得意地道
你说什么,小师妹,你动针了?陆荻闻言脸色竟是有些变了
动……动了又怎么样?姜菲嘟起了嘴道有什么好不放心的,我跟娘学了那么多年,难道还救不回一个受了点小小内伤的人!
唉,你怎么……师娘百般交待你不能乱来……陆荻的脸色不敢放松,抬头向邵宣也道,邵大侠,贵友果真无恙么?
邵宣也被他弄得严重起来,道,他还未醒,我再
他摸了摸凌厉额头,看他脸色,又度他脉搏,半晌才道,没事艾陆少侠是在的什么事?
没事就好……陆荻松了口气实不相瞒,小师妹她虽然自小跟着师娘学医,但其实还未出师,师娘怕她医人反误人,特地叮嘱她在外面不准用金针给人疗伤治病的平日里她好管闲事,开些药方,或是给人止血上药,也就罢了,那些她倒出不了错
这么说姜姑娘这是第一次一个人施行金针之术?
正是!陆荻叹道幸好尊友无碍,否则我们实是脱不了干系了!
邵宣也心下也后怕起来,看了姜菲一眼,却见她别转了脸,一个人立在那儿,紧紧地咬住了嘴唇他登时想起适才她额上俱汗的情景来,不由暗骂自己怎能如此想,便道,姜姑娘,在下……
你给我住口!姜菲突然伸手向他一指你,还有你——她又指向陆荻你们就这么不相信我?难道我就这么没用么,大师兄,你为什么一听说我拿针给人治疗了,就认为我一定会弄糟——我几时弄糟过事情了?我给娘做帮手,从来都是仔仔细细的,半分差错也没有!我给人家治伤也是一片好意,否则他早就成废人了!
她又转向邵宣也你也是!我知道你也不相信我,刚才的账还没找你算呢!哼,你若知道我是第一次给人治疗,恐怕也不肯放心让我动手吧?你们这群胆小怕事的人!
小师妹,你快住口!陆荻急道姜菲却哪里听他的,向外便走陆荻一边忙向邵宣也拱手致歉,一边又忙追了出去邵宣也只好也向他拱了拱手,正无可奈何地看着两人时只听身后凌厉的声音颇是无辜地问道,邵兄,怎么回事?显然,姜菲那一番大吵将他吵了醒来
邵宣也又惊又喜,已跑到门外的姜菲也听见了声音汀步子,转回了头来
凌……
邵宣也堪堪要叫出他名字来,总算惊觉不应让人知晓凌厉身份,改口道,凌兄弟,你觉得好点了么?
你……你没去伊鸷堂?凌厉不答反问
冷不防姜菲已顾自走回屋里来,哼哼一笑道,看见了么,人都醒了,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她见邵陆二人都不回答,又径自走到床前往凌厉肩上一拍道,你没事了吧?
谁知这一拍却没拍下去,凌厉眼疾手快,左手一抬将她手掌卸开了,道,姑娘是谁?
姜菲愣愣地瞪着他,凌厉也直直地注视她,半晌姜菲突然大笑道,我看邵大侠这位朋友身体好得很了,动作这么快,全不似方才跟床板那么深仇大恨的样子!看你们还敢说我什么!
邵宣也见她虽然是在笑,但眼眶里竟蓄满了眼泪,心道适才她已然生了气,此刻又被凌厉这么不近人情地一挡一反问,定然心下极是委屈了,不觉心生歉疚,上前深深一揖道,邵宣也向姜姑娘赔罪了,我们绝没有看轻姑娘的意思,请姜姑娘不要误会
凌厉有点不明所以,瞧见姜菲泪光盈然的一双眼睛,一时间竟也没再说话只见姜菲跺了跺脚道,谁叫你给我赔礼了?你以为这就算了么?说着又转回到凌厉床边,用手向他一指道,我问你呢,你到底好了没有?
凌厉被人用手指着,心下实在很不爽快,但看见邵宣也悄悄对自己摇了摇头,也便只好压下心中火气,颇是呛人地道,我好得很
那——就好这姑娘听了他呛人的口气后,非但不发作,却道,那你还不赶快谢谢我?
适才你受伤颇重,是这位姑娘以针灸之术救了你的她是太湖金针的爱女姜菲,医术很是不凡邵宣也在一边解释
姜菲倒也听得颇受用,欣欣然地站着
是么?凌厉低声地道那……谢谢你了,姜姑娘方才我……
我知道你们姜菲抢道你莫不是惹了什么大麻烦?整天疑神疑鬼,方才这个邵……这位……邵大侠,也疑心我要害你
师妹,你快不要胡言乱语了陆荻的表情,像是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实在不早了,我们不要打扰别人休息,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要休息你去啊姜菲转身大声道方才就是你闯进来,打断我跟邵大侠说话,我都还没向他解释他那位朋友的伤势是怎样一回事,现在你尽管走咯,我是要把话说完才走的!
这……师父和师娘交待我照顾你,我怎能……
这什么这!姜菲道有你在我才放不开手脚!反正房间也不够,你尽管自己去睡觉好啦!
房间我已经安排过了,给你留了一间上房,其他人都住普通的房间就可以
少罗嗦了,我说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我今天就是见到你不高兴,你快出去呀!
姜菲说着,竟好似这是自己的房间一般去推陆荻,这一边邵宣也只得道,陆少侠就请先放心去歇息吧,一会儿我自然会送她回房陆少侠应该信得过在下吧?
这个……我自然信得过邵大侠,但是小师妹她向来任性,只怕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
哪里邵宣也道她是敝友的恩人,怎叫添麻烦
陆荻无奈,只得警告了姜菲一句道,房间就在另一边楼上,你早点回房去,知道么!
姜菲朝他吐一吐舌头,推他出去把门紧紧关上了邵宣也见她似乎全然忘了适才的生气委屈,心下倒也一宽,道,姜姑娘请坐
姜菲转回头来突然显得有几分拘谨,颇不自然地道,你也不要想赶我,我反正也不会留太久的,我只是跟我大师兄赌气,一会儿我就走!
邵宣也笑道,姜姑娘有话尽管说,在下可没那么大胆子赶你走说话间突然听到有人以手扶床的声音,原来凌厉已自下了地你倒很有闲心他口气冷冷的在这里跟位新相识的姑娘叙起话来了——那也没关系!
他说着,站起来就往外走,邵宣也与姜菲连忙一同将他拉住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姜菲道邵大侠方才的你的得不得了,你醒来也不谢他,还突然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亏他把你当兄弟当朋友呢!
凌厉一双目光冷冷地瞟着姜菲你懂什么?你以为救了我,就能教训我了么?他挑衅地伸出一个指头,仿佛要勾起姜菲的脸孔
你干什么!姜菲慌乱地向后退开,脸孔涨得通红邵宣也忙拉住凌厉你别乱来,凌厉!他喊道我知道你现在的心情,给广寒报仇的心思,我跟你是一样的,但你现在虽然是好了点,却还没到可以去与人拼命的地步,难道你想白白送了性命么!而且,这又关姜姑娘什么事,不要拿这副样子对她!
你刚刚叫他什么,邵大侠?姜菲害怕地道他是……凌厉?
邵宣也心下顿时一沉,心知自己一时激动之下,竟说漏了嘴他不擅掩饰,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姜菲见他如此,不禁又往后退了一步
邵大侠,我……我看错你了,你竟与这样的人称兄道弟!她一个转身,已向门外逃去邵宣也心道可不能叫她说出去,便上前欲将她拉赚谁料他快,凌厉却更快,不知何时早持剑在手,剑光一闪,已削向姜菲颈后
姜菲听得脑后风声,转身欲接招,谁料这一转身剑光已到,她竟是来不及做半点事情,只觉一阵窒息,不由闭上了眼睛
凌厉!邵宣也失声喊道,你——!
七四
姜菲只觉自己从生到死,又从死到生转了一圈回来,原来还未死,胆怯地睁开眼睛来,一眼就看见了那剑光仍然映在自己咽喉之前
凌厉,你若对刚刚救了你一命的人也能下得了手去,休怪我不念兄弟之情把剑放下来!邵宣也喝道
凌厉垂下剑我不过先留住她他冷然道你以为我要干什么?灭口么?
姜菲只觉浑身都涌出了阵大汗,脊背冰凉冰凉,慢慢地竟要软倒,强自贴在门上站住了,故作镇定道,我谅你也不敢动我!
谁知凌厉此刻的表情却很奇怪,似乎在全力贯注于什么东西,突然口一张,竟一口鲜血吐了出来,伸手按住了胸口
邵宣也大惊失色,上前去扶姜菲犹豫了一下,也上前道,他刚扎完针,其实不能这样动手的……
那现在会怎样?邵宣也将凌厉扶到椅子上,见他眉目间又有几分神智迷糊,不觉着急道,刚刚不是好了么!
你别的别的!姜菲一边搭着凌厉的脉搏一边道不是什么大碍……
凌厉一双眼睛却陡然睁大,一个反手,紧紧扣住了姜菲的手腕将她拖近姜菲猝不及防,被他拖去,眼见他双目瞪着自己,显然想说什么,却又太过迷糊,说不出来,只喃喃地道,你……你在这里么……姜菲用劲挣他,竟挣不开,不觉慌了,喊道,快放了我,快放开我!
凌厉手臂果然一松,姜菲慌忙脱出,原来是邵宣也不得已点住了凌厉几处茓道姜姑娘你……还好吧?他问
还好姜菲低头拉正了衣裙,慌慌忙忙地道邵大侠,他没有事的,只是刚刚治疗完毕,他断不能激动起来,否则对他极是不好——还是设法让他安静地睡上一天,等到完全痊愈,就没关系了我告辞了!
姜姑娘请稍待!邵宣也叫住她今天的事情实在……非常过意不去,但在下仍有一个不情之请,消你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凌厉在此,你能答应么?
他果然是那个杀手凌厉?姜菲半惊半问
不错邵宣也道你既救了他,此事也不该瞒你的不过凌厉并非你们想象的那种人他今天纵然有几分行为失常,但他绝非故意的,姜姑娘请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好……我知道,我答应你不说出去就是了姜菲看了看他,却又立刻垂下目光那我走了
邵宣也想起答应过送她,但回头看看凌厉仍然木然地坐在那里,不觉有几分无奈,便道,姑娘请稍待一下,我设法让他睡下,再送姑娘回房去
没关系姜菲一笑,倒好似真的什么事也没发生过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她一晃,竟真的顾自走了邵宣也呼之不得,只得目送她下楼去
七五
已过三更,到得四更时分,邵宣也突然听到窗上咚地一响,忙起身掀窗查看,却又有怜子飞来,幸得他眼疾手快,一把抄住了,只见对面窗口一个淡淡的人影,压低了声音道,呀,邵大侠,没伤到你吧?正是姜菲
邵宣也只好苦笑道,没有你有什么事么?Hxe
我有一个包袱,你帮我看看,是不是忘在你那里啦?姜菲仍是尽量小声地道
邵宣也回头看了看,桌上果然有黑乎乎的一个包,是她适才进来时放下的
是啊他说
你能帮我拿下来吗?姜菲说着指指下面的院子我在下面等你
现在?邵宣也有几分意外,不过随即道,那好,我就来
他提着包袱,披上寒衣,关好了门便下了楼
姜菲俏生生地立在院子里,一见到他便道,邵大侠也没有睡着吗?
邵宣也心道哪里,我分明是被你吵醒的,还未说话,姜菲已抢道,这里的小破客栈,睡得一点也不舒服我也睡不着,邵大侠,不如我们去走走吧
邵宣也亦不好推辞,只得道,好吧两个人沿着院子里的小路一路向外面走去了
那个……凌厉后来没事了吧?姜菲问
你说要让他睡一天,我就点了他昏睡茓,他一直睡着邵宣也道
哦,那就好
适才实在惊吓了姜姑娘,难得姑娘还这般关心他
我是大夫嘛!姜菲显得颇为得意哪有治人治一半的道理对了,弄了半天,还是没说给你听他到底为什么会受伤
邵宣也笑了笑道,那你说说看
我看他内息不匀,之前如果不是练功太急,就是跟人动手了,对不对?姜菲道
邵宣也点点头他想这个也是我告诉你的吧
我常听人说起练功太急走火入魔的事情姜菲道凌厉就是走岔了真气,有点走火入魔之相,不过大凡走火入魔,都是在一瞬时将所有真气聚得太过,内息顿时就以数倍于常人的速度运行,以至于下一刻就无法续上
你的意思是说他不是被人打伤,是自己的缘故?
嗯姜菲点头这种做法无论是自行练功还是与人动手运功往往都被习武之人列为禁忌,因为这样做假若成功,固然会让人功力暴涨进境神速,或者于一瞬的速度和判断力达到极致,但一来这种聚敛内劲往往不是说有就有,常人需要不少时间才能赢此一爆发,二来如果是在交手时,这一击如果不中,内劲随之枯竭,就是破绽了,所以很危险
你觉得他用了这禁忌的运力之法?邵宣也道
很像姜菲道我在书上看见过这种症状,不过倘若只是因为突然加快内息,顶多就是一时缓不过来,休息一下就好;但是凌厉却好像是在本就已经余力无几了的时候这么做——所以非常危险除非平日里用惯这种禁忌之法,否则寻常人很难……
姜菲说到这里突然汀了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她一转念喊道这个凌厉,不是个杀手嘛!怪道他杀人那么准,平日里一定就是用这种法子习练的体力好的时候运用此法,动手只是一刹那,完毕就退走,这若是真的熟练了,对身体没有什么大碍的但是这回,不是操之过急,就是随后又紧接着耗费气力,总之他多少受了反噬,弄到体内真气乱窜姜菲说到这里,眉飞色舞起来我呢,我就用金针给他打通筋脉,导他真气顺回原来茓道嘿嘿,说起来还挺容易的呢!
她说着得意地看了邵宣也一眼,却只见邵宣也眉头紧锁,不发一言
邵大侠……怎么,不是这样的么?姜菲紧张地问道
不,你说得很对邵宣也道经你一说,我也大致明白了情况:当时若不是他这全力一击,我也没那么容易脱出困境只是,他会这样还有一个原因
还有什么原因?
因为他心里,已经跟那个做杀手时的凌厉不同了邵宣也道他碰到不能令他冷静的事情,动手时也就绝不可能像杀手暗杀别人一般冷静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如你所说,操之过急,让惯用的手段反伤了自己
我看他也像是精神非常不好,好像受了什么刺激,加上内息混乱,就心智失常他到底碰到什么事啦?
我们当时是去找寻一个朋友的下落邵宣也道因为关心这个朋友,所以,心里急躁,与人交手时也就心浮气粗了
方才他那个样子……看起来,你们还是没找到这个朋友咯?
邵宣也苦笑找不到了
姜菲听他语调颇为凄楚,又见他转过脸去,似是轻轻叹了口气,不觉想安慰他几句,刚在脸上摆好笑意,陡地想起了适才邵宣也的话来
“给广寒报仇的心思,我跟你是一样的!”
报仇?
找不到了……?
她猛地把话语咽回了,一时竟想不出有什么可说的
邵宣也听她沉默,转回脸轻轻一笑道,你怎么了姜姑娘?
没有,没怎么姜菲不敢正视他的眼睛
你有点像她,姜姑娘邵宣也却凝视着她的眼睛姜菲抬起头来,撞见邵宣也眼睛里那种陌生的柔和但又充满悲伤的色彩,不觉心中一酸,再也忍不住问了出来:她究竟怎么了?
她……死了邵宣也低低地回答姜菲固然已猜到这问题的答案,闻言却仍是忍不住浑身一震
邵宣也转开身去重新往前慢慢走所以你说凌厉受了些什么刺激,其实应该说,是受了极大的刺激才对他知道这件事以后一直激动,言语和行动都有几分失常,情绪大起大落,你是大夫,应该能明白的吧?
我明白姜菲道我早已不为适才的事生气了但是……凌厉……
邵宣也汀步子回过头来怎么?
我只听说凌厉是那种……不太好的人,他当真会对一个人有那么深的感情么?
邵宣也笑笑谁知道呢他淡淡地道只是我看到的凌厉,至少,与传闻中的不尽相同
那你呢?姜菲突然问
我?
你……你也很难过吧?
我……?邵宣也又苦笑就算是吧
他说完这句话,并不回头,慢慢地,径直向前走,到了一棵几乎落光了叶子的小树下,才站住了
不知为何这个问题好像很陌生?他想广寒死了凌厉因为她而失常的时候,我能够如何呢?以前我们曾经说过,至少有一个人要保持清醒,此刻应该清醒的人就是我了要陷入狂乱和迷糊是多么容易的一件事情,我也能够轻易地做到——为了报仇去轻率地送死,这又有何难?但是这些自暴自弃式的沉溺,我都交给了凌厉,就好像他的失常,其实也代替了我对广寒的感情然后我就可以独个儿脱离出这种情绪,完全忘记我心里原来也似乎是喜欢她的——我心里积累的那么两三寸的喜欢,埋住了也就埋住了,是么?
他几乎是从来没有料到这样一个问题可以令自己如此痛苦,以至于指头抓破了树皮的痛楚,他也完全感觉不到但是姜菲却看得很清楚她跑上前来
我不该问的她慌忙地道对不赚邵大侠,这种时候,我却……我却……是我多嘴了,你别……别难过
“就算是吧”——就算么?她心里却在想你又何止是就算你心里的痛苦,又岂会亚于凌厉
天,迟迟不亮
没什么邵宣也回过头来起初我也十分冲动,要去报仇后来还是因为发现凌厉情况不妙,这才冷静下来老实说,现在的情况,报仇并不容易我只消他醒了之后也能够不那么冲动,我与他商量个对策,两人联手,或许有几分消
仇人到底是谁?姜菲问我来帮你们的忙!
这事与你无关,姜姑娘邵宣也道你就不要趟我们的浑水了,如果我要叫人,早就叫了对了,明日就是除夕,这会儿你们还跑平江府来干什么?
来接我师姐的!姜菲道我二师姐上个月出来有事,照理说,早就应该回去了,可是一直不见她人三师兄说是出去找,竟然也没回去爹和娘都有点的,这次叫大师兄带人出来找,我也想出来,就跟了来了刚刚我先来客栈了,大师兄他们就是到几个有联络的地方问消息呢!我们太湖银标寨在这一块熟人很多,这湖东客栈也是,每次来都住这里的可是……还是没有找见
邵宣也心道说来说去,都是找人,还是不要再说下去,免得她想起了我们没能找到广寒的事,心生不祥只听姜菲又振奋道,不过师姐一定没事的,她武功好,人也聪明,想来只是有什么事耽搁了
邵宣也只得道了句,定是如此便转开话题道,改日回了家,也替我向令尊令堂拜个年问个好
自然啦姜菲笑道不过邵大侠,你怎么不回家去过年呢?
我也没料到在这里耽搁这么久看来一时半会儿我也是回不去的了……
姜菲心知自己又问错了话,讪讪地低下头去,不知所措
七六
四招试粳邱广寒汀剑,听见身后拓跋孤拊了拊掌,不觉回身嗔道,哥哥,你就不要笑我了!
我这明明是在赞你,几时笑你了?2m
不用了!邱广寒似嗔非嗔地哼了一声我知道我不会用剑,胡乱挥舞而已
不然拓跋孤道纵然天生不能练武,记忆模仿别人的招式,却也要天分不过,你看出哪两招有明显破绽了么?
邱广寒嗯了一声,扯过那几张纸来,翻出一幅小心翼翼地道,这里,我试的时候觉得,好像心里不大舒服然后下一招——她又翻开几张纸——我记得凌大哥是紧接着就换这这一招了,好像就是去补前面的破绽的,但是它本身,又在下面露出破绽了看的时候不觉得,自己用的时候却很清楚……哥哥,对不对?
拓跋孤伸手把她指有破绽的两招十余幅画都抽走说得不错他说着将那几幅皆撕去了不过现在,你若自己不提剑来试新的招式,能判断出好招和坏招么?
这个……还不行吧邱广寒不甚肯定地道我才试了这四招而已而且凌大哥的招式,有很多很像,却又不一样,我若不试,根本判断不出哪一个是有用的
那你往后就不要急着画了拓跋孤道你可以用皆一遍,久了,你可能就不必亲手去试,在心里试一遍就能判断了——这之后你再把你认为完善的招式画下
哥哥,你真的相信我可能做成这样的事情?邱广寒忐忑地道虽然我也觉得我可以,但是我又怕有差池——你若说我可以,我就放心了
你艾你不是个天才么?拓跋孤笑道往后有空的时候,我也教你一些武学基本,这样你心里或者更有底一些还有,光画也不够,你要趁着有感觉时,在招式旁边写一些注释,比如,有很多招式很相似,你也说了——那你就要明白地把它们区别开;也有的招式你现在还看不懂,因为那不仅仅是招式,常城在内劲的驱使下使出——那些你现在还写不了给凌厉看,不写也无妨,他看到招式就会明白的,但你若是想要完整地做出一本剑法来,让后世也能看明白,就要把一切都写明白些
我……我哪里想得了这么多邱广寒禁不住笑了我只是想给凌大哥看看,什么后世,我可管不着
那也罢拓跋孤道本来——我还想帮你个忙……
你帮我?邱广寒一下子窜过去拉住他手臂你要帮我写,那好艾哥哥,你帮我写,我们就写得明白点儿
还是算了凌厉的内功路数,只有他自己最清楚,我只不过看出个大概你还是往后叫他自己添去
不要这么小气嘛,哥哥,你刚刚都说要帮我个忙的,转口又不帮了?
拓跋孤无可奈何,拿过纸笔来顺手在纸上绘了几笔,已绘出个人形来你说我为什么要这么宠你?他叹了口气,寥寥几笔将这人画完,又转手抽下一张纸
邱广寒咦了一声,看着他画的那人物哥哥,你画画好快!
从小被逼的么拓跋孤道青龙教有个规矩,做完事情后要留一幅青龙,偏生青龙是极复杂的一件东西,所以堂堂青龙教教主,就只好……
邱广寒只见他说话间又画完一幅,不觉问道,你画的是什么,我怎么好像没见过?
正好被我遮住了眼睛,自然看不见拓跋孤道这一式你就算见过了,也未见得能明白,因为若没了迅速,它就等于什么也没有
邱广寒把他画好的两幅拿过来看,只觉一正过来,这图案上的人物立刻显出了极盛的杀机来,但细看之下,却又殊无特别,不觉道,哥哥你画的画都好凶
我从小只会画凶画,不会画别的拓跋孤并不抬头这一招也是凶招,用得好就是绝招,用不好就是自寻死路要不要把这一式放进剑谱里头,你自己斟酌着看
我当然要放进去了邱广寒道总比凌大哥胡乱随性而来要强吧,你不是说这一次,他又把自己弄伤了吗?
拓跋孤抬头看了她一眼邱广寒见他笔端画毕,抢过来连起来一瞧,不觉道,也很面熟嘛,只是起势比较特别
何止起势特别,凌厉能混到今天,也就靠了这一手本事拓跋孤道这一式,就算他只剩三分力气,也必须要把速度用到十分,否则这一式就不是这一式,这点你要让他记清楚
我记着了,哥哥,但是……但是你还会放我去见凌大哥吗?邱广寒颇有几分失去信心地问
那要看我的心情拓跋孤放下笔来,左手拨了拨她的头发
可是你不是都骗他们说我已经死了吗邱广寒很是低落地道
你不是也很清楚我的目的么?拓跋孤道只要他们杀了伊鸷妙,我就考虑让你们见面
那要是他们杀不了?
他们两人杀不了一个伊鸷妙?拓跋孤冷笑那只好我动手了
我不是说这个,哥哥!你明知我关心的是他们两个——要是他们有事怎么办?
这——你也问我?拓跋孤道他们杀不了伊鸷妙,当然是伊鸷妙杀了他们了
你……你不打算帮帮他们吗?邱广寒道你刚刚都教我画这些招式,你不是也很想帮他的吗?
我是帮你而已,傻瓜,他们与我有什么关系?我看你画得高兴,不想叫你难过
那……那他们要是出了事我更难过了啊
好了好了,你又来了拓跋孤挥挥手示意她安静些你跟我争,能有什么结果呢?
邱广寒果然不说话了
七七
更都打了五响了
姜菲惊觉,回身一望,却觉这日出之前,寒气尤盛,不觉打了个寒噤,忙转回身低下头去
冷么?邵宣也说话间已将自己的寒衣披到她肩上我送你回去吧Dm
姜菲只觉肩上一暖,脸却反而抬不起来了她亦不回绝,亦不道谢,亦不反过去关心邵宣也,只是哦了一声,急匆匆拉拢寒衣,往前走去
邵宣也提起了她那只不轻的包袱,跟在她的身后走回客栈院子的时候姜菲才好似想起了什么,猛地站住回身慌张道,我自己上楼去就好了
我适才说过要送你回房,先前已食言了一次,这次总不能再食言
真的……真的不必了姜菲低着头,伸手几乎是夺过邵宣也手里的包袱谢谢你送还过来,邵大侠,再见!
她说完就跑,跑到一半时又蹬蹬蹬地从楼梯上跑下来
忘了衣服了,她急匆匆却又羞愧地道也谢谢你她说着把寒衣脱了下来,交还给邵宣也,再跑走
邵宣也只是一言不发的看着她突然有点异样的举动,笑笑
谁知这一次姜菲竟又跑回来了
我又忘记了她轻声羞赧地道其实我这么半夜把你喊出来很不对,我……我只是打算把这个给你
邵宣也看她递过来一粒药丸这是什么?他只觉与适才她叫他给凌厉服的药丸很像
就是适才给凌厉服过的那一种姜菲果然道因为,看你气色,也很疲累,你也服一菱个药吧,很有效的
邵宣也笑笑好他说却之不恭
那,天一亮我就跟大师兄他们走了姜菲道就此别过啦
她说完,也不等邵宣也回答,就转身跑掉了这一回,终于没有再回来
邵宣也慢慢走回房间,却吓了一大跳
凌厉呢?半垂的床帏下仿佛并没有人
他一把掀开崾——果然,床上是空的邵宣也只觉整颗心皆沉了下去,变得冰凉这小子!他几乎发怒地骂了一声,向外跑去,然而还没到房门口,适才的吓一大跳就全然被撞得跳回来了
凌厉?他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又似很不明白,一时不知该用什么口气好你……你去哪里了?他颇是一脸迷茫,看着就跟在自己之后进来的这个人
跟着你们凌厉说着,径直走进来在桌边坐下你以为我又一个人去伊鸷堂?
你跟着我?邵宣也似乎更加不解了方才跟着我们的那个人——是你?
不是凌厉又看了他一眼,很肯定地道
这番对话实在是奇怪透顶,凌厉先说是跟着他出去了,此刻又反过来说跟着他的不是自己,这岂非很叫人费解?谁料邵宣也反而颇为明白地点了点头道,我想也不是,明明应该是陆荻
我见你与姜菲走出去之后,这个人跟踪你们而去,我的会有什么意外
他只是的姜菲罢,我终究不过是个初次谋面的陌生人,姜菲却太过单纯了不过你缀在我们后面,我却半点也没发觉他顿了一下也难怪,这本是你拿手之事不过我更感兴趣的是,你怎会醒了?
你以为呢?凌厉把剑摆到桌上你也没仕几分力气,我之前点不住你,可是你也点不住我多久姜菲往窗上一扔石头,我便醒了
邵宣也禁不住大笑起来原来如此他笑道这个姜姑娘以为自己悄悄的,吵醒的人连带陆荻在内,便有三个了
凌厉却只是弯了弯嘴角,神色随即归为肃然既然此刻你我都醒着,不如我们趁早计划一下去伊鸷堂的事他抬起一双十万分认真的眼睛,看着邵宣也
也好邵宣也也收敛了笑意难得你肯跟我商量
不然我又能如何凌厉的神色颇含几分落寞我若一时头脑发热自己去了,纵能得手,你多半也要给我收尸
你这是在替我着想,还是替你自己?邵宣也道
都有凌厉道我若死了,岂非对不住你辛辛苦苦地把我救回来
现在你倒是明白了,你可知道适才你做了什么?你还记得自己如何惊吓了姜菲么?
凌厉无奈地笑笑那个就不要再提了眼下我们商量计划,就是为了两个人去,也能两个人出来你有什么打算?
我的想法,便是我设计将伊鸷妙带出伊鸷堂来,然后你自暗处下手邵宣也道我与伊鸷妙是同日从松江出发,同日到的平江虽然我们并非同行,但头日到平江我便去过伊鸷堂,当时她并未对我有甚敌意虽则她恐怕也不会完全信任我,所以说不定会带几人在身边,但是只要你杀得了她,余人不会太多,又何足道,我们二人总能杀出重围
这想法虽然不错,但你如何诱使她出来?倘她不肯,便又如何?万一她识穿,你岂不危险?
她纵然不信,亦无证据我是说谎,此际她是不会再树我这个敌人的若这一计行不通,我们再另想办法只是——你要选一处好地点
地点倒不用如此精确凌厉反道我却想到一层,伊鸷堂的人个个蒙面,混在其中想非难事,我设法混入,到时候跟着伊鸷妙一起出去,不是就可以了么?
如能这样自然最好,只是有几个不妥第一,你要先置换一名忍者,但伊鸷妙贴身的几人,武功必高,又很少落单,在府内动手和动手后处理,都颇是不便;第二,你又如何确定伊鸷妙一定会恰好叫你一起跟出?第三,你既要暗杀于她,必是用剑,但忍者的武器为长刀,你不能不佩,这样一来,你的兵器又怎么办?
凌厉微一沉吟,道,如此也是不好办但此刻恐怕除了关于这个血洗她堂之人,再有什么事情也不能令得她出来,所以,就只能告诉他在别的什么地方,也发现了青龙的标志她如自己不肯出来,也必定会让付虎去查实此事;只消付虎不与她一道,我的胜算又大得多
邵宣也想了一下你进伊鸷堂,究竟危险,毕竟平江分堂你未去过,再者里面的高手亦不少我倒想,你不如别进去,在外面埋伏,无论最后出来的是伊鸷妙还是付虎,你都动手如果是付虎,我也不消回去跟伊鸷妙说什么,她只消久等付虎与我不回,迟早会亲自出来,到时候你再动手,岂不很好!
那就照你的意思凌厉站了起来你告诉她发现青龙的地点——我会在途中埋伏
好,但是眼下——邵宣也站起来,按住他的肩膀你我必须先养足精神,否则计划得再好,亦无实现的可能
凌厉一笑放心吧我理会得
照姜菲的吩咐,凌厉须得睡到晚上邵宣也精神亦是不好,是以两人沉住了气,这一觉都睡到了天色入暮凌厉先起了来,邵宣也亦睁开眼睛两人竟是都不说话,默默地走下了楼,坐了下来对饮了一杯
走吧邵宣也抬起眼睛看凌厉
凌厉不发一言,站起身来
风颇刺骨凌厉往城西走去,人烟渐少了他寻了一处隐下身形,只听远远的城中颇是喧闹,竟不时有爆竹之声他心下陡地一惊今日竟是除夕这念头晃了晃,随即隐没了罢了,反正我也是个无家之人,除夕于我又有何干正好——现在要做的,就是叫这个伊鸷妙过不了今年
他决心既定,便全神贯注地等着邵宣也的消息
平江城内外若还有别处可能被青龙教盯上而遭血洗的,也只能是寒山寺了——寒山寺近年多受伊鸷堂及其它东瀛之人资助,所以邵宣也说在寒山寺亦发现青龙之标志时,伊鸷妙果然立刻有几分相信了但是邵宣也显然认为寺庙之地并非杀人的好地方,所以,两人说好的地点距寒山寺约有七里
凌厉竖起耳朵良久,终于听得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他暗暗按住剑把,凝神看去黑夜中远远走来的约有十人,走在最前的果然是邵宣也,而在他身后的——凌厉立时紧紧咬住了牙关——是伊鸷妙
冷静一点他叮嘱自己,于是,略略地平静了一下,等待他们走得更近再然后,他又一次伸手握住剑,再深深地……
这深深的呼吸还没有完成,只见对面的黑暗中竟先他而跃出一个人影来,像回水的鱼一般向伊鸷妙扎去
前面的邵宣也很默契地侧身一让——显然,他很自觉地就把此人当成了凌厉但是这一让之下他却吃了一惊:来的人蒙面黑衣,这固然没错,但他手中所持之剑,分明是凌厉那把遗失了的乌剑!
他心下登觉不好,说时迟那时快黑影剑风早激向伊鸷妙,但奇怪的是此人袭出虽极突然,却并没能伤到伊鸷妙,甚至巾擦到她身侧时,偏巧一挽滑了开去伊鸷妙已拔刀在手,反手一推,怒道,小贼,来得正好!
邵宣也在一旁却看得分明:明明是有意失手这人手持乌交然杀出,伊鸷妙自然将他认作了凌厉——这分明是陷害吧——就算凌厉真的有取她性命的打算,这仍然是不折不扣的陷害!
只是,这个人究竟是谁?又为什么要……
他脑中突然电光石火般一闪,这一闪间那黑衣人已倒纵而走,显是不愈多做纠缠莫非是他!他心中再一回想不错——这身形,岂不像极了那个叫单疾风的人!难道说——
他再不敢将这可怕的念头想下去,双足一顿便欲去追,伊鸷妙回身一刀,竟向他劈来他单刀挡开,疾道,你等一下,听我说!
少废话!伊鸷妙早已勃然大怒给我拿下!
她这一声令下多名一线忍者一拥而上邵宣也挡开伊鸷妙一劈后已无余力对抗这么多人,登时利刃加身,动弹不得
他此刻心里已全然清楚了——剑既在方才那人手里,他便必是重伤凌厉之人一伙了;邱姑娘被伊鸷堂所杀的说法,实在疑点颇多,当时我们竟都太过激动,只因为他们发了毒誓,便未曾再细细推敲!他挑拨了我们来寻伊鸷堂的麻烦,又算计到我们说不定会发现此中蹊跷,竟在此关头挑拨伊鸷妙也要与我们为敌,看来我们的行动,无时无刻不在他掌握之中,而此刻纵然我已知道是个圈套,也已无法脱身了
凌厉在暗处看到自己的剑在旁人手中,他的吃惊自然不会比邵宣也少,眼见那人翻身而走,犹豫是否便追——便只这一犹豫,邵宣也已落入敌手只听伊鸷妙道,凌厉,你躲起来有什么用?
凌厉屏住了气息,暗想我如此刻现身,明刀明枪与他们相斗,必不是对手;但伊鸷妙此刻捉住了邵宣也,又全神提防,我纵然要暗袭她,亦难以成功
只见伊鸷妙将刀背在邵宣也颌下一顶,厉声道,我数到三,你若再不出来,休怪我无情了!
邵宣也心知凌厉此刻若现了身,纵然手中拿的不是乌剑,也决然说不清适才的不是他——更何况凌厉多半并没有如他这般想明白已然中计,决不会对伊鸷妙少假辞色,更不会开口向她解释最棘手的甚至还不止于此——那个正在看着鹬蚌相争的渔翁,还不知他究竟有何居心!
他心下实在有几分不寒而栗起来便在此时,他看见了凌厉他……终于还是出来了么……?邵宣也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心,是不是已经沉下去了
七八
那么,可以出发了拓跋孤回头看了邱广寒一眼好戏差不多也要上演了
单疾风将剑恭恭敬敬地交还给拓跋孤夜黑沉沉的,两边的树木凋零了,稀疏得可怕寒风凛冽,呼呼之声大得仿佛能抹去一切痕迹,但是偶尔地,砰的爆竹声还是能打破这耳膜的毫无新意的鼓动
邱广寒看着乌解是……怎么回事?她追问拓跋孤你刚才叫他做了什么?
不过几句话的工夫,马车已汀了拓跋孤转过脸来
你可以自己看
邱广寒从他颇带胜利者姿态的神色中看出了几丝可怕她猛地一掀帘子黑沉沉的夜晚,大风吹得稀疏的树木尽皆伛偻,而远处沉郁的黑暗之中,竟闪出了间歇的光亮大风之中不真切的金铁交鸣之声也时断时续地飘动起来
邱广寒虽然看不清远远的是谁,但心下已立时明白了她不由自主地便要跨了出去,一只脚还未迈出车厢,拓跋孤的手只一伸,那一架银黑色的绞将她结结实实地封在车内
别激动拓跋孤说着,示意苏折羽马车再上前一些
又上前了一些这一次看得清楚了马车隐在凌厉适才所汪的低墙侧面更远一些的地方,门帘掀着在这大风之中,在剑拔弩张的气氛之中,伊鸷妙邵宣也凌厉——无论是谁,都无心注意到这四个声息内敛的人
但拓跋孤却稍稍皱了皱眉此刻邵宣也被制,只有凌厉一人有行动力,显然是敌不过伊鸷堂众人的邱广寒自然也知道这一点她不敢开口求拓跋孤,手却不由自主地抓紧了他
而那一边,凌厉与伊鸷妙早已动手了
显然,他并没有想明白这个圈套——他甚至没有去想他甚至没有说话当然,他有他的打算他知道倘若自己一现身之后就开口叫她放邵宣也,这反而给了她倚人质自居的机会;他唯有不说话立刻就动手,才会令对手反无法用邵宣也要挟他甚至,这无意中还可表现出他与邵宣也其实没有什么交情的意思
然而可惜的是,伊鸷妙并不这么想她本来也可以不要这么震怒——假如这一切不是恰恰在这个时候发生——恰恰发生在伊鸷堂最最危急的这段时间里,在她伊鸷妙最应心无旁骛的时候任何其他敌人的到来都等于是她发泄的口子,是她想将那杀人凶手碎尸万段而不可得的替代品
所以,当一个不冷静的凌厉二话不说地对一个不冷静的伊鸷妙动手的时候,一个冷静下来的邵宣也是无法令他们也冷静下来的
凌厉与伊鸷妙的兵器刚一交碰,便注意到了她又换上了质地极佳的长刀这长刀显然比他此刻手中的普通长剑要强势得多但他顾不得考虑太多,一上手,便尽力地招招攻向对手要害
伊鸷妙显然不会让他得手她同样想速战速决——她比凌厉更有这个资格速战速决数招过后她向后一让,作个手势除了看住邵宣也的两人外,其余六人尽皆围了上来凌厉也只得向后一让,两阵刀风从他后脑削来他再就地一滚,挡开左右两刀时几已用了全力邵宣也眼见危险,不由地喊道,你们先住手,伊鸷妙,凌厉!不要中了别人的……
话未说完,他胸口突然一痛,竟已说不出话来伊鸷堂的人固然不会理睬他,凌厉也情急无暇去细听,邵宣也说话中竟是被一样什么东西打住了哑茓,气劲激得他疼得弯下腰去不住咳嗽,心下暗骇道,那个人果然还在附近,竟有如此的手法,显然不欲令我说出事实,只怕接下去更要杀了我灭口了——只是,奇怪,以他的武功,就算将我们都杀了亦非不可能,为何非要挑拨得我们互相残杀起来?
邱广寒看了拓跋孤一眼她虽未看见拓跋孤出手,却也猜是他动了手脚,不由得冷冷道,邵大哥识穿了你的诡计,你却暗算他,论气量你小多了!
拓跋孤竟不生气,淡淡地道,到了此刻倘若他们退手,不是我丢不丢面子的问题,而是你再没见到他们的机会了
邱广寒想起他果然说过,倘若邵凌二人杀了伊鸷妙,他便放他们见面,不禁又道,但此刻你却该知道他们处境很危险你全然也不顾他们的处境,你想的只不过是证明自己是对的——证明他们是无用之辈,就连邵大哥明明看穿了,你也要将之抹煞!
这对我有什么好处?拓跋孤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我做的这一切事情,本是为了试试他们的本事邵宣也看穿此事我也看在眼里,我不让他说不代表我不知道,也不代表我不承认,你何必这么激动
邱广寒眼见凌厉一人独战多人已多时,不禁紧张得沉默了,无暇与他多作争论,隔了一会儿,突然冲口道,就算你赢了,你……你救救他们好么?再不去的话就……
嗤的一声,凌厉的衣袖被割裂了一个口子但他的长剑也割破了一名黑衣人的肩头便在此时邱广寒突然看见一件奇怪的事情
她看见苏折羽已潜到了邵宣也身后她一时怔住了,不知她是要干什么只听拓跋孤道,我不让邵宣也说话,自然也会还他一点什么,你放心看着就是
话音刚落只见邵宣也身侧的两个黑衣人果然已倒了下去邵宣也显然也极是意外,立时站起去看身后,苏折羽却是算计了路径,早已遁走邱广寒揣测他的心思,心道他此刻最想的定是找到哥哥的所在,但是……
但是凌厉的处境却又怎容得他去找一个不知隐身在何处的人只见果然他立时弯刀出鞘,加入了战阵中去
显然,哑茓并没有被解开,所以邵宣也半句话也说不出,除了动手,别无他法
拓跋孤等苏折羽回到了马车这边,朝她使了个眼色,自己却站了起来邱广寒一惊也站起道,哥哥,你去干什么?但她人随即被苏折羽按回座位上
你看看凌厉的剑就知道我要干什么
邱广寒果然去看凌厉的剑只见黑衣人的招式大多被邵宣也接去了,凌厉仍是一人对付伊鸷妙,,但却已连连后退,不敢用那一柄剑直撄伊鸷妙长刀锋芒了他再退一步,伊鸷妙上前猛地一削,凌厉不得已地一挡,剑竟已被那锋利的宝刀削断,半截剑尖向后飞出,几乎擦伤了他自己的脸
邱广寒心下大惊,心知凌厉若没了剑,决然是危险了再回神去看拓跋孤,却已没了影子难道哥哥真的……去救他了?她忐忑地想
伊鸷妙再一刀紧追,凌厉不得已,向后一个铁板桥倒翻开去那刀如影随形而来,他手中半截断剑一封来招,却已勉强,再往后一退,那一边的邵宣也忙抽空来替他挡了一刀,凌厉随即转身抹开本来攻向邵宣也身上的长刀这交换只是一刹那的事情,再一个回合便要换回,但就在这刹那的喘息间他突然听见一个声音
凌厉接着他听见那个声音说
他几乎来不及反应是怎么一回事,那要他“接着”的东西已到了近前,不偏不倚,不快不慢,堪堪抛到了他顺手能一把抓过的位置,赫然是他丢失已久的兵器“乌剑”!这微微一惊之下他仍是不及细想,转身间已拔剑出鞘铮地一声,一个回合结束,他又转回了与伊鸷妙相持的圈子
伊鸷妙看见乌剑,显然冷笑了笑她只道凌厉适才只是故意不拿出剑来;凌厉自己此刻却有几分分神了适才那声音他不自觉地想竟似有几分耳熟但是这心神微惚之间刀光砍到,他慌忙举剑一迎,诸种疑惑皆被打散,一时半刻,没了细究的余地
宝剑固然已在手,但对凌厉来说,打败伊鸷妙仍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他抖擞起精神,凝神集中自己的意志
伊鸷妙冷哼了一声,待到凌厉招式用出,她人竟已突然不见凌厉动作一滞,心下暗道不好原来忍术中也有一种办法,能令人瞬间动作变得极快,简直收敛气息,趁着黑夜,或雾气,或地形,能令对手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这种状况最久竟可持续数日但伊鸷妙显然不会躲那么久,凌厉知道,她立时便会递出致命一击,但自己却连她会从何处来都无法分辨
他的手心微微地出了汗便在此时他只听那个同样的声音低沉地道,右边
他不及细想,陡地转头向右,举剑伊鸷妙的长刀堪堪从他耳边偏过他一挡,被向下压了几分,尽力一挥,推了开去伊鸷妙再往黑暗中一躲,又没了踪影
凌厉只得再次陷入戒备他心下不知为何,对那不明来历的声音有了几分依赖感——虽然知道不对,却无法专心起来了那个人究竟是谁?他想他究竟是要帮我,还是要……
说时迟那时快那声音又恍惚地道,后面凌厉陡地转身,将伊鸷妙从后袭来的一刀甩开但他也知道如此终究落了被动,长剑一挥,便向伊鸷妙隐没的方向追去
伊鸷妙在前面的林中显出了身形,冷笑道,凌厉,你有几分本事
凌厉心下暗道惭愧,脸上却冷冷的,叱道,少废话,我只叫你血债血偿!叫伸展开来,突然如同急雨一般向伊鸷妙正面罩去岂料伊鸷妙防得竟似恰恰是在等着他的叫一般,天衣无缝刹时二十招已过,凌厉的攻势虽不慢,却渐渐失了效用,竟找不到对手的半点破绽
伊鸷妙阴阴一笑,长刀已作势欲反击凌厉狡将收未收之时只听隐约的声音暗道,左肩下三寸,左膝下二寸,右胸第三肋凌厉一怔,只见伊鸷妙被那人所述之处,竟皆露出破绽来,只是自己竟一直未曾发觉招式过得实在太快,前两个过去时,他剑因将收未收,实已赶之不及,第三处被说出时他舰时便跟了过去伊鸷妙果然大惊,回刀自救,脸上一瞬间露出惊恐之色来
凌厉这一剑虽然终于未伤到她,但已令她颇为狼狈,心下不禁暗道,他只消看一眼,便知破绽所在,我伸剑一指,她立露败象,这说来是多么容易,但我自己却偏偏是做不到!
他亦无暇责怪自己学艺不精,只因伊鸷妙稍作调整,招式又已逼了过来凌厉不由左支右绌,险象环生起来,心下暗骂自己,咬唇顶住了,只听那声音又道出伊鸷妙几处破绽来,忙依照了一一去破这一回伊鸷妙脸色已变得惨白,一连后退了数步,方才同慢慢地又要往后隐去
凌厉自然知道她又要用那忍者之术,连忙追去之前吃了两次亏,这一次竟是有了经验,硬是将她缠住但交手之下,那低沉的声音竟不再说话了他心神不宁,顿时叫伊鸷妙一刀挑在胸口,登时拉开了一道长长的伤口这一下他强忍疼痛,但脑子倒是清醒起来了
是了他心道我岂能只想着依靠别人呢?给广寒报仇的事情,又岂能依靠别人?我是要自己——我一个人——靠着我自己——来给她报仇的!
他勉强站直身体,一双眼睛直直地盯住了伊鸷妙我一定也能看清的他心道我的目力并不差,凭什么就无法看出她的破绽所在?
那一边邵宣也在战的,也只剩三个黑衣人了他抽空朝这边看了一眼:因了伊鸷妙几次隐身,她与凌厉已离他愈来愈远他实在也看不出来凌厉是占优抑或是占劣,只是见他受伤,心下很是担忧起来但是他自己此刻——也着实不妙
虽然已有三名黑衣人倒下了,但那实在也花了极大的代价他只觉得自己的气力似要不济这恐怕与自己哑茓被封,是以气行不顺颇有关系——一身武功只使得出七八成——但此刻又能够怎样呢?
另外一头,邱广寒紧紧地咬住了手指他又受伤了她心道哥哥在哪里呢?他在干什么?他把剑给凌大哥了,这证明他是帮他,但是——又为什么不干脆帮到底呢?
邵宣也所面对的三人已排成了一个奇异的阵长刀在他身周结成了一股极大的互相吸引的气劲,似乎要将他绞碎他的弯刀与那力劲相擦之时,竟嗞然有声
那一边伊鸷妙的行动也更诡秘起来,上下左右前后,身形竟似幻化成了多个,饶是凌厉动作飞快,亦感招架不住了又是嗤的一声,小腿上亦被割开了一道口子伊鸷妙刀招更显凶狠,劈面一刀,凌厉眼疾手快,左手刀鞘一迎,挡了下来右手长剑忙跟上去点她左肋之时,伊鸷妙也往后跳开了,只听她轻且漫的声音哼了一声,人竟又隐入黑暗
隐去身形,这本来已是凌厉所长但这招式却要求先机,而此刻,他完全不具备这点,更何况腿上受伤令他的行动实是要大打折扣
夜晚的冷风一吹,他额上一凉,紧接着浑身几乎一阵颤栗,汗早已渗透重衣是的,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他很清楚伊鸷妙这一次现身的后果,此刻的压迫令他透不过气来可是,一点动静也没有——没有了刚才那个人的提醒,他想,他真的要死在她的突袭之下么?
他拇指下意识地去掐食指的指节怎么能在这里死去?我是来报仇的,怎能反而死在这女人的手上!
那一边邵宣也身形一转,搅向他身上的漩涡一般的刀气被荡了开去他也呼出一口气,但那三把刀重又聚起,向他逼了过来
凌厉紧张之下,却选择了闭上眼睛,仿佛在想很多事,但这些事,又一瞬间没有了什么也不能想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要想,唯此才有可能听清楚伊鸷妙的藏匿之处——唯此才有可能找到她的破绽吧!
他甚至不必揣摩自己曾在黑暗中所进行过的一切偷袭的手段,因为这一切对他来说太熟悉了,几乎是刻在他身体里的一部分——那么,伊鸷妙呢?这石破天惊的一击要从何处出现?
他的心中陡地一亮,便在这刹那他听见了,听见那逆风的声音这声音仿佛被大风掩盖住了,但正是这掩盖令他觉出了不真实好快!他浑身瞬间又涌出了一阵大汗,来不及转身,来不及迈前,来不及侧让——来不及做任何一种闪避,只能去挡,只好后仰,后仰并从身后,挡住了那如矢般激越而下的一招
这动作对与凌厉自己来说,也极是陌生,当然更出了伊鸷妙意料她身在半空,而凌厉纵使身体重心已整个向后倾去,招式还可变换,长剑一滑,顺开了刀锋,向伊鸷妙脸上疾刺伊鸷妙却无从借力,脸疾一偏,颊上却被这锋利无匹的剑刃擦到,带出一道血痕狡不断,伊鸷妙眼见再下去便要不好,忙一个翻身转开身去,剑尖一抖恰恰将她高高束起的发带卜的一声割裂,满头黑发披散了下来,令得她瞬时像野兽一般可怕
她落地,猛地转回头来,眼神里尽皆是怨毒之色,一张脸更加苍白如纸,细细的眼睛在漆黑的乱发中,更显得如毒蛇一般叫人不寒而栗只听她从嗓子里发出一声嘶吼,双手握紧了刀把,这架势任谁看到了,只怕都会觉得恐惧
她实是没料到凌厉竟能三次挡住了她致命之击,因此实是失却了常态若说凌厉果然深藏不露,武功在她之上,却又不像;若说他是侥幸,又怎能侥幸这么多次?
凌厉却显然还无暇考虑那许多这一下是守住了他想决不能再让她隐去了——不过,看伊鸷妙的样子,显然也已经没有那许多余力,接下来便是要寻到她招式中的破绽旁人提醒我时,终究是慢了一步,即便他极有预见性,到我用剑去打时,也给了伊鸷妙足够的时间去回补;唯有我自己具有那样的洞察力,才能够一击毙命
可是,刷,一刀挥过,凌厉的衣袖立时红了,左手绞当的一声,脱手落在了地上他的脸上也闪过一丝因疼痛而苦楚的表情伊鸷妙狞笑着,追刀砍落,便在这一刹那凌厉瞥见这刀光中有一丝熟悉的不协调——被刚才那个声音指出过的破绽么?
是在腋下这破绽转瞬即逝,凌厉知道自己已赶不上但他脑中却电光石火般闪过下一个场景——他还能赶上下一个的
喀喀几声响,三名黑衣人手中的长刀竟碎裂了这强劲的刀风虽然撕裂了邵宣也身上数处衣衫,也撕出了几道创口,但最终竟也令他们的兵器断裂邵宣也忙跟上前,刀缘连续斫中两名黑衣人胸口,但是扑的一声,自己的胸口也中了一掌,那第三名黑衣人余力不鞋登时打得他摔开了丈余他哇地吐出口血来,胸口陡然竟一阵开朗,似乎竟可说出话来,这令他立时下意识回头去看凌厉要说话,却是大大地吓了一跳那个披散着头发的伊鸷妙正举刀向凌厉砍落,而凌厉不知为何,竟未闪未避!
他不禁失声喊道,凌厉,小心!然而这一刹那他听到自己身后竟也有声响,忙向旁边一滚,半截断刀正戳中自己适才所倚的地面,那唯一还能行动的一名黑衣人显然也欲置他于死地他弯刀一挡,再欲站起来时胸口一阵巨大的疼痛涌到,身体竟万分沉重,只挪了一挪,对方的断刀失了几分准星,戳中了他肩头他又疼又怒,大喝了一声,弯刀掷出,生生钉入那黑衣人的咽喉
他精痞尽地后退两步,似乎在为自己这如此残忍的杀人举动而感到难以置信,但是随即,清醒过来,顾不得浑身痛楚难当,忙回身去看凌厉,但这一刹那,他愣住了
他看见一道细细的血丝从伊鸷妙的额头淌下来那两个人静止着,一动不动他想看得清楚些,于是竭力地挪了过去,只见伊鸷妙原本细长的一双眼睛,此刻竟凸了出来,一张嘴也张得大大的,活脱脱像是吞了个鸡蛋他不禁按紧了肩头的伤口支起身来,而这一刹那,伊鸷妙的身体竟倒了下去
她倒下去了,邵宣也才发现血从她眉心流出他忙再去看凌厉凌厉取胜的喜悦还没从他心里发散出来,他陡然看见凌厉的衣衫上也渗出了血来,并且,渗出的速度几如泉涌再然后,凌厉晃了晃,也倒了下去邵宣也忙竭力站起了奔了过去,不禁倒抽了口凉气
伊鸷妙的长刀竟已刺入凌厉的身体可是凌厉并没晕去,见他过来,微弱的对他笑了笑,宽语道,我……还好……
饶是没伤到要害,凌厉却也说不下去了邵宣也见他身体有几分抽搐,摇头急道,不是的,这件事……我们实在已落入别人的……
他陡觉胸口一阵滞气的恶心,话语竟又已说不上来,显然方才被一掌打得冲开气缚只是片刻他禁不住警觉地看了看四周,想说几句话给躲在暗处的“那个人”听,却也已说不出来了
我们……落入别人的什么?凌厉强支起来,注意他发青的唇色和滴满冷汗的脸孔……你怎么样?
邵宣也只摇摇头,却说不出话来
漆黑的夜晚,这受了伤的两人,虽然击浪伊鸷堂一干高手,却其实已无助到了极点,让人怀疑再多一个黑衣人,便能将他们杀了
七九 (之一 伊鸷堂 完)
可以了吧?邱广寒一等拓跋孤回来便迫不及待要往外走现在可以让我去见他们了吧?
拓跋孤却一把拉她进了马车,向苏折羽道,走m
你怎么能……
安静点!拓跋孤瞪她
他见邱广寒满脸俱是担忧愤怒之色,放缓了声调道,我还有话要跟你说,你乖乖听我说完,不然我不会让折羽停车的
邱广寒连连点头,拓跋孤道,我先告诉你,他们两个的伤都非致命,也没你想象得那么严重,你一会儿不要大惊小怪
邱广寒又连忙点头拓跋孤再道,你去了以后,可以同他们说起我;我与青龙教的关系,他们多半也能猜到;但是青龙教的情况,没有必要让他们知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也该能分辨的?
邱广寒继续点头,一边急切地往外看
马车明目张胆地从凌邵二人身边不远处经过,邵宣也心中一悚,想抬起头来看一眼,但胸口一痛,没提起力气他和凌厉都精痞竭了,此刻即便这车里是天大的重要人物,他也无力去关心
凌厉一时半会儿也站不起来,便也在地上坐下了,哂笑了笑,道,很好艾我们终于都算是活下来了
邵宣也如何不为两人的全身而退而高兴,但他心中,却隔了一层受人利用的阂,此刻也只得叹息,心道不知邱姑娘究竟怎么样——她果真死了么?如果我们受人利用即是说她可能还活着,我倒也宁愿被人这样利用
如此一来他倒也想开了几分,抬眼看了看凌厉,心道他终于还是杀了伊鸷妙,这阴谋终于还是叫人得逞了,好在伊鸷妙并非什么正派人物,也不算做了什么错事
第三——拓跋孤说第三的时候,马车已过了两人身边了透过飘动的帘子,邱广寒眼睁睁地看着这二人,不由得心急如焚起来,任拓跋孤说什么都答应了——只消他快说
拓跋孤此刻的神情却显得很有几分怅惘——这在以前,从来没有过他摇了摇头你就真的那么关心他们?
邱广寒的动作汀了她也听出他这句话中的落寞之意,不由地沉默了反倒拓跋孤随即一笑,道,凌厉与邵宣也今日虽然杀了伊鸷妙,但其中有多少侥幸恐怕他们自己也很清楚,论本事离你哥哥还远得很不过你跟他们在一起,能伤得了你的人也已不多,哥哥不在的时候,你自己小心,知道么?
邱广寒怯怯地点一点头,拓跋孤又笑道,怎么了,你也不必觉得对不起我,做什么事,都须得相信自己是对的我捉了你这么久,你嫌我不择手段,我可以告诉你,此刻让你离开我身边,也是我诸种手段的一种反正你也想走,这样顺水推舟的事情,我做了不止一次了
那哥哥你……接下去,要到哪里去?
你知道了又如何拓跋孤转开脸去快走吧,不然就太远了
马车慢慢地退下来苏折羽原来早替她将东西整备好,将一个小小包袱递予了她邱广寒鼻子一酸,登时竟想落泪
对了拓跋孤道你带点伤药去
邱广寒机械地看着苏折羽听话地递了药过来,一瞬间竟不知所措
走啊拓跋孤道
哥哥!邱广寒突然道我……我……我一定会去看你的!等你做了教主,我一定去看你!
拓跋孤想笑,但大笑之声,与这黑夜太过格格不入他只得淡淡地笑了笑,道,好,我等着
凌邵二人也注意到马车退下来他们所没料到的是车帘掀开之后,从车上跳下来向自己这里飞奔的,竟然是邱广寒凌厉一瞬间以为自己看错了,若不是伤口的剧痛他几乎要跳起来——他还是颤巍巍地站起来了,邵宣也也站了起来,不敢相信似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但那声音却真实地传来了这甜美的喜悦的温柔的声音从暗夜中传来,他们听见她喊凌大哥,邵大哥,她朝他们挥手,他们站住了,像被定住身的木偶她跑到近前,不顾一切地与他们抱在一起,令他们什么也问不出来——几乎不知从何而问这仿佛是个轮回,经过这个恶梦的轮回,她又一次回到他们身边来了
不过,还有个声音令两人清醒了一下,知道自己不是做梦沉沉的夜色中随风飘来一个男子说话声冷冷地道,我妹妹要是少了半根头发,你们两个就提头来见我!
话音落下,凌厉和邵宣也一怔,都像是陡地忆起什么,欲待追去看个究竟,却被邱广寒紧紧抱住了,只得由她哭闹马车再向前走,渐渐地,一丝声息也没有了
八〇 (之二 朱雀洞主 始)
除夕之夜渐渐走近了县城
那,广寒,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凌厉先问了出来
邱广寒低着头,不知为何沉默着
怎么了,广寒?凌厉关切地道
没有,没什么,我只是……不知该从何说起
她再想了想,总算是理清了头绪,将这十天所发生之事一一道来
凌厉与邵宣也都听得出神,谁也不说话静谧中,只有邱广寒的话语在流淌
她注意着凌厉的表情,但这百感交集的时刻,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脸上应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才好
所以,隔了许久许久,他才勉强地挤出一点笑容道,有那样一个哥哥,很好吧?
他笑不出来并不是他不高兴;他只是想不到,于是就惊讶,就叹息,就无奈,就愕然,就忘了在脸上摆出表情邱广寒却尴尬了,期期艾艾地道,他……他是自说自话了点,这之中的一切对你们不好的事情,我……我替他道歉行么?
凌厉摇摇头道什么歉呢他觉得自己一时竟然不知要说什么才好
他伸出手去,要握住邱广寒的手他不知道这是出于仍然不敢相信的后怕,还是出于太久没有相见的念想,或是出于疏于照顾的愧疚,抑或是出于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疼爱,甚至是出于下意识地要表明自己立场的态度——以至其它更多的动机反正他想,他是激动了,激动得连话都讲不清,只好用动作表示了
邱广寒没有挣扎她很清楚他的这种复杂的感情,于是,就很顺从地让他复杂地捏住了她知道他还恍惚着,一直都恍惚着,直到她解释清楚了过程,他才敢相信她还真实地活着,他此刻更想真切地把这真实握在手里,永远都不要放开了
他果然这才像是安下了心来地松了一口气,低低地道,都是我不好幸好你没事,否则我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后悔才好
你……你不怪我……或者……我哥哥么?邱广寒试探着道
凌厉摇头道,我能怪他什么?若不是他,而是其他的什么真的不怀好意之徒,我们的境遇只可能更坏
但是……邱广寒说着看了一眼邵宣也他毕竟设计了你们啊
他多半……是在试探我们吧?凌厉很平静地看着地面,地面是渐走渐窄的小道若他怀有恶意,也就不必帮我
他……真的帮你?邱广寒疑惑地抬头,连邵宣也也抬起头来
单凭我之前的本事,不可能打败伊鸷妙的凌厉笑道我不管他对付伊鸷堂有什么目的,总之我……是要多谢他
邱广寒脸上渐渐地露出笑意来这么说,她想,真的是我错怪哥哥了?原来他竟真的不在乎输给了我,我却将他看得那么心胸狭小
再说了,凌厉又道,现在什么事都没有了,就容我说一句,若不是他设计了骗我们,哪有我今天见到你这么高兴呢?
邱广寒瞥见他嘴角浮笑,不觉将他手一甩,哼道,这下好了!这副嘴脸又回来了!
凌厉倒真是笑了,渐渐地觉得诸种情绪都恢复了过来不过被她一甩,身上的伤也疼得厉害,只得暗暗咬住嘴唇,看着她快步往前走去不发话客栈已很近了,爆竹鞭炮之声此起彼伏,显见已近午夜突然一个烟花骤起,邱广寒禁不住立住了,后面的两人走上来一些,也自立赚三人互相搀扶着,看着
邵宣也咳出一声来,仿佛话语渐渐地恢复了,不过此刻他也不愿出声表示出自己的疑虑,怕惊动了这漾在空气之中,这喧闹之中的,安静的喜悦
邱广寒却注意到两人似乎都有些疲累了,身体也显得有几分沉重先回去吧她说道我带了伤药,你们先疗伤要紧
凌厉与邵宣也都点点头
其实,说什么事也没有了,还早得很邵宣也喟然地道
你的意思是说……
伊鸷堂尚有余党邵宣也道还有一些帮手,虽然不乏见风使舵之辈,但或多或少,也是个麻烦
凌厉却只笑道,只消广寒没事,那就是没事
你现在倒似很有自信邵宣也道不过你再怎么有了大长进,也别忘了一再受重伤,万万再经不起半点折腾了
就是么邱广寒抿嘴道我哥哥往后可也不会再来帮你了!
凌厉正乖乖地让她包扎伤口,闻言道,你哥哥是不是去青龙教了?
邱广寒动作一顿是——又怎么样她也不抬头反正他说,你们都能猜到他身份的
凌厉似乎因为心情太好,半点不在意地笑道,你这是什么话——反正我与青龙教从来没任何瓜葛,他若真的做了青龙教主,我半点意见也没有
邱广寒不由一笑,正要说话,一边的邵宣也却突然发话道,我有意见
邱凌二人都一愣,一齐去看他
你哥哥对你或者不错;对我们——姑且不论他是不是戏弄人,反正也没有赶尽杀绝——但是他武功太过高强,做事的手段太过残忍,心计又太深沉,他若做了教主,保不准又是武林之劫
邱广寒颇不高兴地瞥他一眼道,你又来了——就你是好人,还为武林考虑这许多
你别生气么邵宣也道我只是就事论事我的你哥哥那样的人倘若有了野心,那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
你先别这么说,宣也凌厉也劝道他除了想试探我们之外,处事至少还光明,不似心术不正之人,何况现在你说那些,不是太早了么!
邵宣也看看两人,笑笑道,那好,就当我什么都没说我也不消会出现那样的事,不过凌厉,你若是想要改邪归正,就不得不像我这样考虑事情事事都不闻不问置身事外,那是做不了正派中人的
凌厉颇是好笑地皱住了眉头,反问道,我几时说我要做你们“正派中人”了?
你退出黑竹会,在**就混不下去你身系宝剑,想做闲人也不可能——除了做个“正派中人”,你还能如何?
算了吧凌厉笑道你逗我吧?我凌厉的名声若还能漂白,太阳定从西面出来
不一定邵宣也道你若不是从小长在了黑竹会,本不该是现在这样子
这是废话凌厉道你若长在黑竹会,也是我这样子
信不信由你邵宣也平平淡淡地道走着瞧
八一
重新遇到邱广寒,这令凌厉睡梦中也会笑出来至于伊鸷堂可能仍有余党会来袭的威胁,也都抛诸脑后了不过第二天一早起来,这念头又强烈起来凌厉醒得很早,坐起来,呆呆地靠在墙上出神
邵宣也也醒了,坐起来要说话凌厉将手指往唇边一竖,一双眼睛看着睡梦中的邱广寒出了这许多事,两人也实在不敢让邱广寒一个人睡去别的房间Hxm
她仍睡得香甜,邵宣也便也不说话了,作了个手势,两人都下床来,走到外面廊上
新岁的清晨,空气中仍弥漫着火药的气息邵宣也扶住了栏,凌厉也小心地避开伤口,选了个合适的姿势在栏上倚赚道,怎么?
你究竟打算怎么办?邵宣也道没找到她的时候拼命地找她,现在人回来了,又怎么样?
我想过了凌厉道我还是打算带广寒回临安去,不过在此之前,若她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我就陪她去
他停顿了一下,抬头看邵宣也:你觉得呢?你此刻又有何打算?
我自己——恐怕是要回洛阳一趟了邵宣也道过年也未曾回去,连个信也未捎,倒不晓得家中老娘跳成什么样
他也停顿了一下:你去过洛阳么?离你们陈州近得很
洛阳……还真的没有
有兴趣一同去玩玩么?过去就开春了,洛阳牡丹节,不是寻常见得到的
说笑了凌厉一哂我不喜欢看这些
说不定广寒喜欢……?
广寒……凌厉喃喃说了一声,随即道,但我去你那里,不合适吧毕竟我以前是黑竹会的人我看算了
邵宣也笑道,何必这么急着作决定,先问问广寒的意思吧?
凌厉皱起眉头道,我看你倒不像在邀我,倒像是邀她
邵宣也并非没有听出他玩笑之意,却连他自己也不知怎的就叹了口气,转开了眼去看着别处
谁说不是呢他不无惆怅地道
凌厉不禁一呆,邵宣也听他不语,又接着道,我总是觉得,好不容易见到广寒,这便要分别,我心里很是不舍昨日那神秘人——就是广寒的哥哥——说广寒若是有什么差池,就叫我们提头见他,姑且不论他这口气,他的意思却是明摆了叫我们两人照顾她了如此一来,我更加不能就此放下她非是我信不过你,只不过我……
只不过你突然想不透起来,为什么广寒一定要跟我在一起,不是跟你?凌厉呵呵冷笑起来我算是明白了,邵宣也,你还是要跟我争广寒对么?这倒有点奇怪吧——你天下闻名的大侠,何苦跟我来抢女人,传出去了恐怕不好听
是不好听邵宣也不以为忤,反笑被你这样说出来,尤其不好听但是——广寒心里究竟怎么想的,你又知道多少,就为她做主了?
凌厉大是意外地道,你竟还承认了,你是怎么了?我随便说说而已
随便说说而已么?邵宣也道那么我要你离开广寒,让她跟着我走,你答应么?
你……凌厉一时竟语塞了这算什么意思?他认真起来你倒来真的了那我也告诉你,旁的女人你要谁都好,只有广寒我不让!
那为什么?邵宣也道邱广寒与别的人,又有什么不一样?
凌厉想说什么,却心念一转,笑道,因为这女人我还没弄到手,没道理让你的
我告诉你凌厉!邵宣也一抓栏杆——就冲你这句话,我就没道理把她交给你!
好了,你,你别激动么!凌厉只得苦笑道你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邵宣也哼声道,我是警告你,你若当真是在意她,喜欢她,便一生一世只喜欢她一个,否则休想我放过你
哎?凌厉笑着搭上他的肩这为了女人就同自己兄弟翻脸,原来就是邵大侠的本性先前我只道你已很当我一把朋友,现在看来,广寒这次出现,我们连朋友也做不成了?
邵宣也的表情慢慢松弛下来,一事归一事他认真地说再说,这种事情并不是你我干一架便可解决的你敢不敢试这一把?
试什么?
等广寒醒来,问她要不要去洛阳邵宣也道如果她说不去,那就是你赢了,你就给我好好待她;否则不管你跟来不跟来,我总之是带她走了
凌厉似乎还在考虑,邵宣也又道,有什么好想,反正就算我赢了,你也会死皮赖脸跟去的,是吧?
凌厉这才勉强笑了,道,试……试就试罢其实广寒她……她很贪玩,她一定会去的……
愿赌服输邵宣也反过来拍他的肩膀反正不论结果如何,咱们总还是好兄弟
凌厉瞪他道,一边说好兄弟,一边还来横Сhā一脚,显显是个伪君子
邵宣也失笑道,凌厉几时这么没有自信了,怪事
我本来就小器凌厉嘟哝不已我从没说过我不会翻脸的,到时候别怪我……
邱广寒果然很贪玩,一听说去洛阳的诸种玩法,眼睛登时更亮了起来,连声称赞邵宣也一边说,一边打量凌厉的脸色,见他只是在一边一言不发,不禁心下暗笑,故意地道,你说好么,凌厉?
好……又怎么样?凌厉耷拉着脑袋,很是斗败了似地道不过他心里突然下定了个决心,抬起头看着邱广寒道,不过我是不去洛阳了,你自己跟宣也去?
你……你不去么?邱广寒似乎一呆
凌厉见她表情失望,心下也暗暗一喜,接着道,是艾我去那里不太好,所以还是算了
凌厉,你这以退为进的手段可不光明邵宣也不满地道
凌厉不理睬他,只向邱广寒道,你说呢?
我……其实不要紧,只是……邱广寒似乎很苦恼的样子只是我欠你的银两怎么办,或者……邵大哥能先帮我还么?
你……凌厉差不多是突然跌进了冰窖里,忍不住愠了出来道,你想的原来只是你欠我的钱,那就不必了!你救我这么多次,抵消得够了,你尽管跟着他去吧!
邱广寒见他突然生气,不禁一怔,转念笑道,你急什么,我又没说要去
这一下是邵宣也一呆,道,你又变卦了么?
他说到这里很是瞪了凌厉一眼道,你有本事,女人撒泼的招数你也拿出来用
邱广寒看着两人,颇好奇地账折睛,邵宣也表情似乎严肃,又似乎是要发笑,凌厉却尴尬了,牙缝里迸道,你闭嘴!
邵宣也忍住笑,向邱广寒道,你究竟怎么说?我们下一步都指着你作决定了
我……?邱广寒仔细想了想洛阳当真是个好地方,邵大哥,若非我还有件事情的得很,我一定是要去的但眼下却不能够了,只好日后来找你
你的什么事?邵宣也问道
呃——是一个朋友,他……
她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喟然道,怎么我每回跟你说话的时候,都是一个朋友被人捉去了呢
是谁?这回是凌厉问了他自忖邱广寒的“朋友”他应当还知道些谁被人捉走了?
你还记得乔家的少爷么?邱广寒抬头看他
记得他……出事了么?
邱广寒嗯了一声,道,其实也有别人去救他了,但是没有消息,我无论如何放心不下我想去朱雀洞看看
朱雀洞?凌厉于邵宣也对视了一眼,面上均有惊异之色是朱雀山庄的人抓走他的?
我不知道,似乎应该是……应该是……
她想说应该是青龙教的叛徒,却又想起拓跋孤曾告诫自己不要多嘴透露青龙教内之事,不觉缄口,道,总之我知道他们多半要去朱雀洞凌大哥,你有时间陪我么?
当然凌厉道我与乔公子也算相识,他既有事,我自然不能不管
邵宣也却知他这话是挑衅,是告诉自己这一场比试是他凌厉胜了他哪里是关心什么乔家少爷,显然只不过是在向邱广寒献殷勤
他不禁有了几分想说什么的冲动,正要开口,邱广寒道,邵大哥,真是对不住以后没事了,我一定来洛阳找你
他顿时语塞,想自己适才已说过要尽快赶回洛阳,倘若又突然提出要与他们同去,不免显得不妥;何况既然输给了凌厉,再说什么反有几分灰溜溜的颜色了
他只得摇了摇头叹道,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既然如此,我也只好认输他抬眼碰到凌厉的目光,微微笑道,你既然这么厉害,那临别请我喝一杯总不为过?
凌厉也忍不住笑了一笑,道,这个自然邵宣也看了看邱广寒:广寒也来?
邱广寒饶有兴致地听着两个人颇似暗语的对话,依稀明白,也不以为怪这不以为怪令凌厉心中突然也坦然了,不再有某种隐瞒的尴尬
为什么要喝酒?邱广寒总算在楼梯上转过脸来问凌厉你伤得那么重,没关系么?
凌厉一笑这是饯别酒,就算伤再重个三倍,也不得不喝的前边邵宣也漫声道,再重三倍,你早就没有了
不过,坐了下来之后,两人的表情似乎又严肃了,像在沉思什么
那个乔家少爷——他是什么人?邵宣也问朱雀洞的人为什么抓他?
这……当时只是个误会邱广寒模棱两可地道此刻我也不知道他们抓他走有什么目的
哎,你邵宣也向凌厉道朱雀洞的底细,你知道么?
不太知道凌厉实话实说
这倒麻烦了邵宣也道朱雀山庄新起,气势不鞋朱雀洞也自诡异最好还是摸清楚点
这个何须你教你还是小心想着回去怎么跟令堂大人解释吧!凌厉回一句
我是为你们好邵宣也续道
凌厉知他确是好意,一时也沉默了
邵宣也伤不重,说要尽快启程,两人也不便再挽留他只是陪他走着走着,不觉出了城,又走了数里邱广寒颇有些累了,凌厉也觉伤势拖累,但两人竟都不吭声,倒是邵宣也退下来
你们就不要再走了!他无奈地道再下去,你们就跟了我去洛阳算了?
没关系,邱广寒道,我们本也要走
邵宣也不禁摇头道,何须着急——凌厉,你总也知道教训了,无论做什么事,都先将伤养好了你们还是回平江好好歇上几天再说!
不回去了凌厉道暂时避避伊鸷堂的余党我们自会好好休息的,有的是时间;只是此刻若不多与你走些,往后不知几时才又见到你
邵宣也呵呵笑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你们何必这么依依不舍——以后随时都可来洛阳找我,而且——他悄悄凑近凌厉——我这回输了,往后也不会反悔,尽管放心
凌厉想笑,却有几分笑不出来,低头道,你又何必定要这么说
邵宣也于是当真不再废话了,拱拱手道,我真要走了,这便告辞罢,你们保重
邱广寒抬起手来挥了挥道,那邵大哥路上小心
见他走了,邱广寒才叹了口气,转回来向凌厉道,这下只剩我们俩了走么?
凌厉点点头,她觉出他表情中异样之色,问道,怎么了?
凌厉只是抓起了她手,边走边道,有点累了,我们找地方歇一歇
邱广寒只觉他掌心冰凉,脚步也似不稳,心中立时明白他定是吃不消了伤势,当下也不吭声,随他快步抄树丛小路而行眼见那茶棚的旗幡已不远,凌厉咬住了嘴唇却还是扶到了一棵小树上去,倚着它喘息起来
邱广寒走上前来,柔声道,你何必要这样呢她说着扶他坐了下来她的手也是凉的,天生是凉的她捂不暖他的手
没……没事凌厉只觉得自己的牙齿都打起战来天色愈来愈阴,愈来愈沉——快要黄昏他前胸的创口破裂了,在流血,这温热的血液离开他的身体,他自然会发冷
他下意识地搂住了邱广寒你冷么?明明是自己冷,也明明知道她不会冷,却下意识地问她
……你在发抖呢!邱广寒不无担忧地道
没有,没有凌厉紧紧抱住她邱广寒却迟疑了一下你……抱着我……不好她有点期期艾艾地说
她倒并不是出于羞赧或是自私,而是她知道自己这纯阴之体,只会令他更冷
只是凌厉并不知晓她的心思,所以一怔,自然地松开了邱广寒瞧见他胸口的红色慢慢渗到了外衣,不觉有点不知所措起来经过这些日子,她自然也知道了些轻重,明白这样的外伤并不会伤及凌厉性命,可是也很不轻——她不知应怎样说才好
伤口很疼么?她小心翼翼地道你还有没有药?
我刚刚服过一粒止血之用凌厉道外用的药都已没有了别的,我……我就是有点……
邱广寒见他下意识地去抓自己的手臂,知道他还是冷,但是她也无计可施,看看周围,道,你好走么?就几步,就能到那里歇息了她指指茶棚
凌厉扶着树干勉强站了起来,紧走几十步
八二
茶棚有火炉,烧得正旺几口热茶之后,凌厉的颤抖渐渐止住了止血之药似乎也发挥了效用,血不再涌出他像是撑了很久,此刻终于往桌上一软,很有几分虚弱的样子
没事啦?邱广寒轻声问道
凌厉点点头,转头看棚外天色渐渐地暗了棚子再往前便是山路;此刻棚里在歇息的也就只有他们两人而已了
我们怎么办呢?凌厉苦笑着回过头来回平江府去?
我……我都没关系呀可是你……走不了了吧?
凌厉有点犹豫地看着手里的空茶杯,将它转了一圈,又转了一圈
这样吧邱广寒突然道我去问问这里是不是能容我们住一晚
凌厉没来得及反对,邱广寒已经去了
茶棚里在山脚下,不远处有一所小房子——说是小房子,确实是小得不能再小了那茶棚的主人,夫妇两个,均是三四十岁年纪,便住在那小房子里此刻听说两人想要借宿,非但没露出半点为难之色,反倒颇为热情,听说凌厉有伤,更是过来搀扶帮忙
凌厉反倒不好意思了四个人挤在一个两间屋的小房子里吃饭固然暖和,可是对他来说,实在也有几分难受夫妇两个还更想腾出床来给他,自己在旁的屋里打个地铺,凌厉慌忙地谢绝了那夫妇想了一想,妇人道,小哥受伤,马虎不得,或者你与当家的睡里头,我和尊夫人躺另一边便了
邱广寒被她说得有几分尴尬,却又懒于分辩,只道,还是不必麻烦了,叨扰两位,已经很过意不去——我会照顾他的,两位只管放心歇息吧
妇人见她要与凌厉一起,不觉一笑,道,那也好,只是这边实在地方鞋东西又多,你们将就一晚,明日去了城里,赶快找大夫要紧
两人再谢了他们,设法铺开了被子
躺在地上,即便隔着两层铺底的棉花,凌厉的脊背还是有几分发冷幸好屋小不透风,因此他只是先头发了阵低烧,迷糊睡着了一会儿以后,却没事了邱广寒听他呼吸先前带了些许颤抖,后来渐渐平复了,放下心来,靠着后面堆放得高高的杂物,坐着,却也渐渐地有了困意
等到醒来,天已七八分亮了邱广寒关切地抚他的额头,看他的伤口,惟恐他还有什么不适凌厉受宠若惊地僵在原地,颇不自然地道,我好得多了
只听外面那夫妇二人忙碌起来,似乎要早早地开门迎客,凌厉不觉道,我们也出去吧?要好好谢谢他们才是
外面风仍然大得紧,日头还红,挂在东面山坡上邱广寒却像是一个被日光一吹就要化掉的冰人儿一样,抬起手来遮住光亮隔了一忽儿,她才用手小心碰了碰凌厉,道,今天不冷了吧?
凌厉顺手抓住了她手掌,笑道,当然不冷了
正说间那夫妇二人已从茶馆中探出头来,看见两人出来,奇道,这么早就起来了?
邱广寒一时没挣脱,也不好再挣,只得道,叨扰二位一晚,实在不好意思再拖累了,有什么事我们能做的,我来帮忙
那妇人笑道,不用不用,你们既起来了,就坐下喝杯茶吧,小兄弟的伤怎样了?
凌厉故意将邱广寒的手往前一挪,笑道,有她照顾我,还有什么不能好?
邱广寒这回是摔脱了他,嗔道,说你两句好话,你倒当起令箭来
凌厉仍笑,却也不再占她什么便宜,指指座位道,我们去坐会儿
两人刚刚坐下,便听后面传来一个女子肆无忌惮的声音道店家,有什么吃的没有?
邱广寒倒没什么,凌厉心下一惊,回过头去果然是她他想他认得这没顾忌的声音除了姜菲不会有别人
姜菲说着话,也自来茶棚坐下了,却只有她一人凌厉只觉见到她颇有几分尴尬,却也无处可避,果然姜菲一坐下来便瞧见了他,大吃了一惊站起来道,凌厉,是你!
凌厉躲不过,只好对她点了点头姜菲本来是见到认识的人便喊,并无考虑太多,此刻心里立时省起凌厉身份,又想到他那日举动,不觉害怕起来,却也不愿就此转身而走失了颜面,只好讷讷地坐下了
那一边邱广寒却悄悄地凑近凌厉道,你认识的姑娘还真不少,怎么不招呼她过来?
你……你别误会凌厉忙解释道我与她只是一面之缘,前日在你哥哥那里受了伤几乎丢掉这身武功,是她救的我
什么?邱广寒讶异道她救的你?那你……那你更不能不理睬人家啊
不是,广寒……凌厉欲待抓她,却没抓到,见她顾自站起,走去姜菲那里了,只好连忙跟上
姜菲眼见两人向自己走来,也连忙站起了,有几分胆怯地抢先开口道,你们干什么?
凌厉忙道,姜姑娘不要误会,我是过来打个招呼——顺便解释一下——那天是我心情太过激动,如有什么失礼之处,今天向你赔个罪
姜菲听他如此说,忐忑之意倒也消去了大半,心中欣然起来,也不觉害怕了,手一挥道,算啦你怎么会在这里的?邵大侠呢?
他先回洛阳去了凌厉笑道既然广寒人找到了,他自然也放心了
姜菲一怔,只见邱广寒对自己笑了笑,不觉脱口道,你就是邱广寒?不是说你死了……
邱广寒只微笑,姜菲瞧着她不觉缄口,触到她目光,慌忙地道,都站着干什么,坐下呀,我……我请你们吃早点她说着又连忙回头去喊那夫妇两个
凌厉与邱广寒都坐了下来邱广寒道,这怎么好呢,凌大哥说前日是你救了他,那我们谢你还来不及——我看叫他请还差不多
姜菲也不反驳,偷看凌厉一眼道,你没事了吧?
没事凌厉笑有你妙手回春之术,我还能有什么事?
姜菲立刻高兴起来,只听邱广寒又问自己的名姓,便告诉了她那一边茶与点心刚刚上来,凌厉突然想起一事道,姜姑娘,你懂医理,我问问你,你可知道会有一种人,不怕冷也不怕热,而且还不怕……
邱广寒心下暗道不好,想这个姜菲懂医术,说不定会知道纯阴之说,忙打断道,大早上的,说这个干什么?
但是……
我真的没事邱广寒从桌下握住他手别的了
凌厉被她手一握,又被她那笑意一勾,只丢了魂似地盯着她看,口里哦了一声,全然忘了再去追根究底姜菲也盯着两人瞧,心下又想起邵宣也的话,心道他说凌厉极喜欢邱姑娘,果然不假;不过他不是说邱姑娘已经死了么,这之中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话却也不好问,她只得低头顾自去咬点心
姜姑娘怎么一个人?凌厉换了个问题令师兄呢?
姜菲脸色立刻紧张起来,压低了声音道,我跟你说艾要是碰到我师兄,千万别说见过我!
怎么了?凌厉颇感兴趣道你没告诉他,偷偷溜出来的?
艾是啊姜菲垂着眼睛道
你们吵架了么?还是……他又说你什么了?
他叫我回去姜菲道可是……师姐和三师哥都没下落,我怎么放心回去呢!他却叫我和其他人一起走,他要一个人去找
令师姐他们还没消息?凌厉惊讶不过——令师兄也是为你好大过年的,你是该回家才对
你……你也不能明白我么?姜菲喊道你想想前两天找不到邱姑娘的时候你自己是个什么样!
凌厉不禁沉默了,看了邱广寒一眼邱广寒开口道,到底怎么回事,姜姑娘,令师姐他们去哪里了?
师姐是一个多月前就出来采办年货的,带了好几个人那几个人都回来好久了,年货也带了回来,说师姐让他们先走,她随后就来可是都过年了她还没消息,三师兄大半个月前就出去找了,也没回来我们就的,爹这次派大师兄带人来找,我也的他们,所以也跟来了
邱广寒安慰她道,既然令师姐说随后就来,想必是她自己有事要办,只是耽搁了,不会有事的
但是……怎么能没消息呢,都过了年了……姜菲好似要哭
邱广寒犹豫了一下真是对不起她说只可惜我也有重要的事情,要找一个人,不然可以让凌大哥帮你的忙但是令师兄既然去找了,你该相信他才是,还是早日回家比较好吧?
我才不回去……
你打算到哪里去找呢?凌厉道令师姐到哪里去了,实在也很难猜测
有人在平江南郊见过她,所以大师兄往南面去找了姜菲道我也想去,可是……又怕叫他发现而且,我也的万一师姐……其实是朝别的方向走了,那不是不对了吗我实在也不知该怎么办,结果一大早出城,走着走着,就来这里了她停顿了一下,试探性地道,你们也要找人,是去哪里找?
凌厉与邱广寒对看了一眼去九华山他说道
姜菲踌躇了一下,欲言又止,凌厉又道,放心吧,我们沿途替你注意些消息就是
可是你又不知道我师姐长什么样,再说你有了消息,我怎么知道呢?
姜姑娘的意思——你想跟我们一起走?邱广寒先说了出来
是啊姜菲脱口——呃——不是……她随即又低下头去
凌厉也笑了你又不怕我了?
姜菲瞪他一眼有邱姑娘在,你能把我怎么样?
就是说,你真的想也去九华山?凌厉又跟了一句
姜菲不好意思起来邵大侠怎么回洛阳去了她嘟哝道倘若他在,一定会陪我去找的……
他不在也没关系的邱广寒笑道既然这样,我们就一起动身
八三
只是凌厉的伤实在不轻,边走边养,邱广寒不会武,姜菲又沿途打探消息,三人走得慢,到得九华山附近,已有正月十五
邱广寒瞧见姜菲颇是丧气,不由过去安慰了她几句,道,我看她没往这边走,也许早就回去了
凌厉一个人走在前面,却好像没注意两人说些什么,回转头道,一直走的话,中午可以到山脚下了不过今天风也大得很,如果要进山恐怕很辛苦假如一时找不到朱雀洞,也不知晚上还能不能出来你们要不要等天气好一点再说?
这是什么话!邱广寒道我可是要救人,不是来游山玩水的,管它风大不大!再说了,我半点也不怕冷,倒是你自己小心点!
凌厉一笑,向姜菲道,姜姑娘还去九华山么?令师姐总不会在朱雀洞,你不必陪我们涉险,可以在这小镇上歇息
话音还没落姜菲也喊叫起来道,你这是小看我姜菲了!邱姑娘不会武尚且要去……
不是这个意思凌厉这一路实在也怕了她了只是我们要找的人与广寒有关,与姜姑娘你却……
那你怎么又肯定我师姐不会在这里,万一她来九华山了呢?
邱广寒抿嘴笑道,你们争什么姜姑娘是一定要去的了,那就去吧反正她在这里,也是着急
姜菲颇为高兴地一把搂着邱广寒脖子,抢路而走邱广寒一边往前跌去,一边侧过脸来,似乎是无奈,冲凌厉笑笑
冬日的九华山似乎落过了薄雪,远远望去白茫茫,却又并不那么厚重,反而显出轻盈之姿来
不知那朱雀洞在哪里凌厉寻思既然说是九华山脚,那么绕着这山走一圈,总能将它找到了而且朱雀洞既是朱雀山庄在江湖上的联络之所,应当比较显眼才对
那一边姜菲往手上呼了好几口热气,喃喃地道,冬天真是不好,连个可以问路的人都没有
凌厉心下微微一动,看了看地上,未曾化尽的雪上,看不见半个脚印
朱雀洞既然在这里,总有人出入的他心道我就不信来回的人都是踏雪无痕?
绕着边上走走他下意识地指挥起她们两人来姜菲看看他,拉着邱广寒的手往前走去凌厉跟在后面邱广寒的脚印几乎看不出来,姜菲的脚印却实得多他再往后看自己的脚印虽然不深,仍然留在了雪地上
拐过一个弯,邱广寒的声音先传了过来:这里好像刚刚有人来过!
凌厉赶上几步,只见数个脚印从旁边的岔路前来,向着前边去了
我们过,凌厉道你们——跟着我?
邱广寒哦了一声,走在他后面走出不过十余步,小路又转过一个小小角度,竟赫然可见一个黑洞洞的大窟茓
说醒目也不算醒目,说隐蔽也不算隐蔽凌厉心下道姜菲指着那洞茓正开口要问什么,凌厉突然伸指止住她
听见了么?他低声问
什么?邱广寒与姜菲都不解
有人说话凌厉凝神细听了听,却听不真切,反而风一倒灌,声音又虚了;再风向一变,竟隐约有人齐声呐喊
好像有很多人?邱广寒这回也听见了
姜菲显然也听见,下意识地手一伸,两手都抓住了邱广寒的胳膊这……这么个地方,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她骇怕地道
吧?凌厉道也说不定只是风声他说着向邱广寒伸出手去你拉着我?
邱广寒却走到另一边,抓住了他左边衣袖
那只手空着比较好她说万一有什么变故
凌厉知道她是让自己遇到情况能迅速拔剑,本来还想问问姜菲,只见她牢牢抓住了邱广寒,便也不再问了,只道,那都抓好了,走
洞里漆黑如墨,果然,倘若不是紧紧抓赚便是谁也找不见谁了起初的光亮在几个小小拐角后完全消逝,以凌厉的目力,走了良久之后,也才隐约能辨认洞的两壁
好长……姜菲紧张地道还没到头吗?
没人回答隔一会儿,姜菲又道,九华山以前有这个洞吗?问完这句话,她又突然被自己的话吓到,连忙跟了一句道,不过我也是第一次来
我应该八九年前来过凌厉道不过从没注意这里
姜菲嗯了一声,又隔了一会儿,邱广寒突然道,我们干么要摸黑,不打火折子?凌大哥,你有火折子吧?
有是有凌厉道不过不太透气的地方,点起火来恐怕不好而且如果这真是朱雀洞的地方,他们应当是故意弄得这样,我们还是不要随随便便地点亮起来
这样么……邱广寒不再说话,凌厉感觉到她的手也抓紧了些,想到她历来是反应迅快的,方才竟走了那么久才突然提起火折子之事,显然也是因为先前太过害怕和紧张了,不由开口道,你们放心吧,我……
话音未落,他只觉有点突然的光亮晃了晃眼睛——正在这个拐角之处,一闪而没他立时同向后偏了偏头果然,是前面某处壁上有个极小的圆洞,只有当恰好经过这一角度时,才能被仅此一缕天光照见
怎么了?邱广寒道显然,她们两人还未碰上这光亮此刻细看空气中,凌厉确实发现从那小小的圆洞出发,浮着光亮的颜色,可是在黑暗中太久的人,一时却几乎难以辨认这是什么,哪怕目力突然好转,都会以为是幻觉
他还没决定要不要回答,因为比光亮更令他在意的是别的东西
不远处的角落里,多出了一个人的呼吸
看来又有客人上门了陌生呼吸的主人替他决定了一切,开口说话
姜菲与邱广寒都吓了一跳,紧躲在凌厉身后只听那人又接着道,欢迎之至!两位是要去朱雀洞么?
两位?凌厉一怔,随即省悟:他还没有看到拐角处的邱广寒和姜菲——他听不出邱广寒的声息,所以以为只有两人
原来这里还没到朱雀洞?尊驾是……?
那人呵呵笑道,这里是朱雀洞口;在下一看门小卒,贱名不足挂齿
姜菲与邱广寒站得久了,渐渐发现目力能视并非幻觉,那一道微弱狭窄的光确是现实存在的,心中惊惧减少,都往前站来,要看看这个朱雀洞的门口是什么涅;那人突然看见竟有三个人影,一时怔了怔,停顿了一下,改口道,失礼失礼,原来是三位客人那么三位都是要进朱雀洞的了?
是又如何凌厉道
不如何不如何那人赔笑道朱雀洞平日里也少人关照,小的一人在此也寂寞得很,今天一下来了三位,可不高兴!
凌厉哼了一声道,我看这里倒似热闹得很,门口进出的脚印也不少,今天除了我们三人,也早有客人来过了吧?
人是有来过,但都是熟人了,客人却是今日第一拨那人笑道好了,闲话少说,三位都请登记一下姓名吧
登记姓名?凌厉心下觉得好笑
若不登记姓名,怎知你是付过买路钱的?若里头找起麻烦来,不好查实
姜菲生气抢道,一个小小朱雀洞,摆什么架子,还买路钱!
那人不以为忤,只笑道,纹银一百两,这是规矩,若没有的话,就请回吧
一百……姜菲便要发作,幸得邱广寒一把拉住了只是付钱和记下姓名是么?然后就可以进去了是么?她问道
不错
怎么,难道真给他一百两不成?姜菲争道我们还收拾不了他一个小卒子?反正本来也不是来这里与他们结什么善缘的,何须客气!
那人哈哈大笑起来道,不错,姑娘说得不错,三位都非常人,小人一介守门卒子,自然不是对手,只不过进朱雀洞还有两道大门,就休想有人给你们打开了
姜菲哼道,反正这里进出的人也不少,何须的!
两道门之间尚有不小的距离,中间机关满布姑娘若有信心,也可一试
你们自己人来回也是机关满布么?我就不信!
那人啧啧道,看来姑娘是不怕吓唬的了不过不付钱的话,你们没有我给的凭据,就算进去了,也会立刻被抓起来的……哎哎,我知道姑娘不会听的,随便你们——付钱还是硬闯,请尽快决定吧
但是我们实际上却是被朱雀洞之人请来的邱广寒Сhā言道难道这也要我们付账?
那人咦了一声是么——那是不是来早了,否则应会有人在此恭候
来早了——我们也不能自己进去找他么?邱广寒又问
可以那人先道不过自己进去——也请先留下买路钱
邱广寒咬唇她想先前固然是那些人说一个月内到朱雀洞来要人,但那是拿住了她要挟拓跋孤与苏折羽,此刻她已逃出,并没有人以乔羿来与她约好到此会面她不禁转过头去低声向凌厉道,你说怎么办?
凌厉其实也知道她心思,伸手进包袱道,我们在这里先少惹麻烦,进去了再说,一百两就一百两
那人拊掌道,爽快爽快,请签个字——咦?
他说了声咦,又把递过来的笔收了回去我这里不收钱票
这是什么意思?凌厉将银票按在他簿子上你要是不要?
抱歉得很——那人口气无辜——时局这么乱,我们这里的规矩——只收金银和现钱,不收这不知兑不兑得出的东西
姜菲已经沉不住气,手中兵器便向那人刺了过去那人向旁一闪,避开姜菲怒道,你找茬是不!谁会没事背着一百两白银走路?
那人耸肩:我也没办法
附近也没有有钱庄的大城镇,看起来倒像存心不让我们进去邱广寒低声道但是凌大哥,姜姑娘,我们现在与他吵翻,的确一点好处也没有我前两天的这边偏僻,特地在途中换过一张钱票的,现钱应该还留有不少,凑一下看,说不定够了,到时他便没有话说了吧
姜菲虽然不大愿意,但见凌厉果然翻找起来,也只好去找自己的钱囊
果然够了邱广寒喜道好了,先进去再说她说着和凌姜二人一起将有零有整的银两堆到那人桌上可以了吧?
那人瞥了一眼光线突然刺眼起来,似乎是太阳转到了那个漏洞的角度,倾射了进来,又叫亮晃晃的银子一映,洞顶有片片隐洞的光斑
这不够啊他懒洋洋地道
怎么不够?姜菲道这只多不少!
这才一百两那人道你们三个人,难道不应该是三百两?
你……这一下连邱广寒也怒了,凌厉也已拔出剑来果然不该在这里与你浪费时间他手腕一转,剑尖轻易地袭到了那人咽喉早该一奖了你
你就杀了我也没有用那人淡淡地道规矩就是规矩晃动的光线里只见他翻起一双白多黑少的眼睛,甚至带了两三分嘲笑地看着凌厉
那我就……
等一下,凌大哥,别冲动!邱广寒连忙去拦他的手腕她随后转向那人:你说我们要三百两才能进去,那么现在的一百两,我们进去一个人总可以吧?
那人微微一怔,似乎颇不情愿但又无可奈何地道,可以
邱广寒于是向凌厉道,就这么办吧我们没时间多罗嗦了
但是……
否则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门才会开?而且我相信如果硬闯,进去以后麻烦会更大!
凌厉咬牙停顿了半天,终于扯下剑来好,我就听你的
旁边的姜菲也沉默了半天毕竟进朱雀洞找人本来是凌厉与邱广寒的事,她对于他们的决定也Сhā不下嘴去,此刻她才忍不住问了一句,那,谁去?
那“小卒”摸了摸脖子,一边收银两,一边喃喃道,你们先商量好了,过来签字但这边凌厉已经拿过笔来你们出去等我他说道
邱广寒本能地想反对,但是也反对不出来,因为的确,如果只有一个人能进去,这个人总不会是她邱广寒,或者姜菲吧?
那人看见凌厉的名字,也并不感到惊奇,只将簿子收去了,却递过来一粒药丸
吞了
这是什么?
不吃的话,进去可是会立刻中毒而死的那人诡笑着道
谁知道你这是什么药丸,你们真卑鄙!姜菲不禁又骂出来
邱广寒看见凌厉手上捏着药丸,不由道,既然要吃药,那么还是我去……
谁料这句话却好像灭绝了凌厉的犹豫,话还没说完他已将药丸放入口中吞了下去开什么玩笑他像是有几分愠怒这里不太安全,你们尽早离开
那药怎么样?邱广寒不答反问
没事凌厉挥挥手好了——他朝那收钱之人道——开门吧
别急么那人似乎在写一个什么条子,末了,他将它交给凌厉
有这个的话,进去就不会有什么麻烦了他说道收好了!
凌厉接过来塞入怀里那一边不远处果然传来石门缓缓开启的声音凌厉回头看了两人一眼姜姑娘,呃……他欲言又止
嗯?姜菲颇为意外地听他竟然是叫自己怎么?
请你帮忙照顾广寒如果有什么事的话,就靠你了
姜菲松了口气,一笑,道,尽管放心,包在我身上
石门洞开凌厉于是又看了邱广寒一眼放心我一定把人救出来
邱广寒见他转身便往那深黑中走去,不由上前道,你小心……
然而这声音却似乎被隆隆的石门关闭声遮盖了
她抓住姜菲的手我们……就在这里等他……好么?
这里?姜菲看看那守门之人这里太危险了,而且凌厉方才不是说……
这个姑娘倒是可以放心那守门之人道这朱雀洞外恐怕是世上最安全的地方之一
为什么?姜菲奇道
朱雀洞的人不会在这里伤人那人道旁人也不能在这里伤人
姜菲睨着他你又如何保证旁人不会伤人?你这样的守门人,若非遇上的是我们,你这条命早不在了!
那人只笑笑贱命自无足重轻,姑娘亦可不信在下之言,反正两位也没必要守在此处,因为两位的那位朋友,也不太可能再出来了
你说什么?邱广寒猛地抬起头来
那人恍如未觉,仍旧慢条斯理地道,就算他出来,也已不是你们所认识的凌厉了
只见他余光最后瞥了瞥那签名簿上的名字,随后啪地一声合上了,嘴角留着丝冷笑,站起来到那透光的圆洞前
冬天的太阳……还挺暖和的他淡淡地道
你们要对他做什么?邱广寒惊慌地喊叫起来
那人只不答,回身在椅子上照旧坐下了太阳斜了开去,光亮又变成小小的一缕,一个小点
八四
凌厉一路走去,背后门合上之后,除了一片漆黑之外,倒真的无恙他摸到第二道门,心里想着若是不开,我岂不是封死在这两道门之间,正想间竟有大片光亮随着轰隆隆一声巨响涌了进来——那门当真开了借着这光亮他也看清了两扇石门上的图案,合起来赫然是一只振翅欲飞的凤凰
朱雀洞他暗暗地道这下要好好看看你的真面目zxSm
他闪身迈了出去,走入石门之内
竟是……山路?
他停顿了一下的确,大片光亮涌了过来,是天光这石门背后并没有朱雀洞的所谓密不透风的所在,竟只是朝天的一条山路而已
但这山路,两边都是峭壁,显然若不经过方才那狭长的山洞,也是无法到达就此一点来讲,这朱雀洞又可谓巧夺了天工了
路上有极少量的积雪,但因地处两壁之中,几乎落不到,也吹不到什么风,脚下踩着的竟是还有几分松软的草,只是大多已枯黄了这一段路快要走到尽头时才见迎面走来一人,瞅了凌厉一眼凌厉心下紧张,那人却浑没搭理,顾自走了
凌厉松了口气,往前看去——路的尽头又是个山洞入口涅,洞口狭鞋但可看出里面不似前一个洞般黑暗,反而是灯火通明的样子他快步走进洞口一看,竟是整整齐齐的一圈石阶通向地下
这哪里是个山洞他心下暗道分明是个地下宫殿这么齐整的地下通道,这种坚硬的山石——是如何开凿出来的?
他想着,一边伸手摸了摸旁边的石壁,一边往下走去刚走了两三步,只见下面浮上来一个人影
你是新来的吧?人影的脸孔尚看不清
是凌厉答
交过钱么?人影走近了点凌厉注意到在这人影的身后,更有隐隐约约十数人的气息在石阶上飘动不已
交过了他不以为意地让过他继续往下走去
站住那人一喊,下面的人影也浮出脑袋来石阶虽宽,但凌厉的去路仍是被堵住了
那人从凌厉身边绕了过来,一双眼睛在他的较转了转,又转到他脸上嘿嘿,想不到江湖人传的金牌杀手凌厉,也会来投靠朱雀山庄翱
凌厉不答我来这朱雀洞有事,请你不要挡住我的去路他头也不抬地道
那人神色一变,手势一挥,几个人拔出随身兵器,毫不客气地向凌厉砍来
凌厉正要举剑相迎,只听石阶下面一人喝道,住手!那几个人面色都变了变,齐地汀了凌厉也感奇怪,只见那几人向两边让开一条路来,下面上来两个人,一个玄冠白衣,手摇羽扇,后面一个朱面赤身,体形高壮那十数人连忙一齐躬身道,二洞主
白衣人将羽扇在手掌上一拍,道,又在此私斗,以为我便不知么?
几人都战兢兢无话白衣人又转向凌厉,打量了他一下高大者向前伸手道,收条可有?
凌厉皱了皱眉头,还是伸手到怀里拿了出来给他高大者看讫,递了回去白衣人又道,他身上有条子,你们也敢动手?
先前那伙为首之人申辩道,他适才不肯将条子拿出来,所以我们……
白衣人冷哼一声,回身慢慢走下石阶,道,今日事务众多,你们给我知趣点凌厉,你可以下来了
凌厉心下实在有几分不解他们一见到我,就说我是来投靠朱雀山庄的;明明知道我是谁,但是对我动手,好像也不是因为我这身份
虽然心存疑惑,他也只好依言走了下去只听那白衣人又道,既然来了朱雀洞,那么都是自己人,只可惜今天我的确很忙,你有什么要知道的,尽管问这位邓兄弟在下就先失陪了
等一下,你……
凌厉想先问问他的身份名姓,但是石阶走到尽头,那白衣人倏然一转,竟已消失了只见这地下山洞有数个方向,石阶下来延伸至两边,有向后的回廊,另有向前,向左与向右三个拱门凌厉心下一怔,心道他是用了什么身法,还是那拱门处另有机关?只见那高大汉子已伸手将自己拦住了,道,二洞主有要事在身,有什么问题就问我
你们二洞主是什么人?他叫什么名字?凌厉问道
二洞主便是二洞主高大汉子道他姓纪名阙天,朱雀洞内之事,多由他一手操办
由他管?凌厉犹疑道那你们大洞主呢?
洞主很少在高大者答
凌厉实在为他的知无不言而疑惑,转开道,尊驾是打算一直跟着我了?
高大者摇头道,我今日也很忙,只不过二洞主见你新来,嘱咐我与你多亲近亲近
那么我是否可以一个人四处走走?
自然高大者道如此最好
凌厉实在感到奇怪了他们还肯让我一个人随意四处走动?那么我要找乔羿岂不是大大方便了?话说回来——既然他那么肯帮忙,我刚刚实在应该把路径都问清楚了才对
他逛了逛两边,计算了下若两边房间都住满,总计约是四五十人;又看看四周,只有极少数两三个人在这周围走动,看见他这个陌生脸孔,也不过打量一两眼,没人说话方才那个二洞主纪阙天也说过一句很奇怪的话,说既然来了朱雀洞,那么都是自己人那么是不是他们真的都把他当成了从此以后就要与朱雀洞的人共事的“自己人”?——既然如此,又为什么刚才半道上,那伙人又要动手呢?
他走近那正面走廊的时候,突然站住了我的眼睛——竟然被骗了?所谓的走廊不过是一幅画!不过——他伸手去触摸这阴沉沉的画他记得很清楚,纪阙天就是在这附近消失的果然这一触之下,画面一转,翻了个个儿,却是道暗门
竟有机关呢他想着,不敢掉以轻心,再一次小心翼翼的触动了门,随着那翻转,移到了门那边
门那边一样昏暗,但一阵寒风吹来,吹得凌厉浑身一阵发麻他朝上看去——只能是朝上,因为这里的石阶又转为了向上渐走渐高,只见天光渐漏渐多,走出这小石洞外面,竟是个地方广大的空地,四周照例被峭壁围赚全没半点旁路可通
但这“空地”此刻却一点也不空,布满了人凌厉现在总算知道朱雀洞的人都锁上房门到哪儿去了,也总算知道方才三人在外面听到的齐声呐喊是哪儿来的真可惜,并没有乔羿,他不知该失望还是解脱,仰头望那立在场地中间的一个正在被人用木头高高搭起的架子
这架子……要干什么?他心里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转头向旁边张望,却看见了纪阙天和那高大汉子高大汉子见他在此,又走了过来
来得真是时候那汉子一张老实巴交的脸上竟也似在诡笑
你们在……干什么?凌厉觉得有点毛骨悚然
山缝之中突然露出了一丝夕阳的脸孔来,红得几乎不像它自己凌厉心下一惊黄昏了么?是黄昏了连那汉子也看了看地上的影子酉时要到了他说着,眯起眼睛似乎在等那阳光消失果不其然,狭窄的山缝令这夕阳简直好似倏地一下,便向西面划了过去,天色立刻阴滤,风更阴冷起来凌厉注意到纪阙天已在右首一个台子上的椅子里坐了,众人脸上似乎也加重了些不安整个地方的气氛都突然凝重起来,让他有种莫名的愕然
他想打破这气氛,于是回头想往外走,一阵并无先兆的怪异的痛感突然从腹中传来,令他一时之间以为自己好像想的是另外的事情——他想怎么了?我……为什么好像有点恍惚起来?就像……要忘记什么一般……
他才发现空气中不知何时已经弥漫着的一股太好闻的气味,慌忙去摒呼吸,看周围,每个人脸上都是这种迷茫的表情,再看那汉子,连他也是,好像木头一般是迷香么?我是第一次来这里,但这些人……又怎么解释?
只见所有的人都面朝那高高的木头架子跪了下去,齐整整地,好像受了操纵的木偶——这种惊异还没消失,他觉出自己的身体微微发软,好像也要跪倒他下意识地闪纪阙天一眼,只见他一双眼睛果然注视着自己,连忙避开了他目光,学着周围人的样子屈膝伏低
是的,神智的确在渐渐散去,好像一切都不再受自己控制他相信是空气中的这股香味作祟,唯一令自己还带着清醒的,是上腹那股怪异的痛感
只要看看周围人的表情,他就有理由相信自己一定是唯一带着这痛感的人,也就是唯一还能在心里想一句“为什么”的人
不知道与我进来之前吃的那一粒药有没有关系?这些人应该也服过那药才对,没理由我是唯一一个清醒的人啊
“来得正是时候”——他偷眼看旁边那大汉,想起他说的这句话面前的木头堆得高而整齐,他确信自己是赶上了什么奇特的仪式
如果不是纪阙天偏偏盯着自己,这该是避开所有人搜找乔羿的绝好机会现在却只能这样与众人一样匍匐在地面,虔诚无比地膜拜着不知何方神圣
上腹的疼痛忽然加剧,将他猝不及防地狠狠一抽——他差点撞到地面,满头皆汗,痛楚地咬住了嘴唇,但这一瞬间他却意识到一件事
这感觉……好熟悉
是的,他体会过这种疼痛,在江滨客栈的房间里,在被迫吞下邱广寒腕上的血之后,那种与剧毒交锋的感觉,他怎么会忘!
广寒……?他伸手抓住地上枯黄的草茎你的血……还在我身上起作用?是你……在帮我化解此刻的剧毒?
剧痛过后,身上不适的逐渐消失,他心里亮堂起来,也抬起头来周围的人也已经直起身子来了,空气中的香味消失,所有人如同经历过什么美好的事情一般,面带喜色,也有互相聊起天来的,好似夜市即将开张一般天已经黑了,火把呼啦啦一个个点明,给这地方平添了数层诡谲之色
那高大的木头架子地下已经多堆了些引火之物他心里悚然一惊,抬头向架子顶上一望,只见明如白昼的火光下,顶上竟一面一个,已捆了四人,其中更有一名女子,也衣衫不整地地被缚在架子之上,身体被火光晃动得好似也在晃动一般,肤色也被映得橘红
从他的角度可以看见三个人,他心下有几分的是否对面的会是乔羿倘若是那样,他想,等会儿就非动手不可了
他看见那大汉正在自己边上,开口问道,那些人是谁?大汉道,当然都是不付钱擅闯朱雀洞的恶客,每次过节都要清算一把那三个男的来历还不晓得,那个女的叫林芷,听说是太湖银标寨的人
凌厉听得都是自己来的,应该没有乔羿,握剑的手也松了两分但顿得一顿,心下却一冷太湖银标寨?他不觉抬头去看那女子
那个女子是不是……太湖银标的二徒弟?凌厉问
嘿,那可不清楚
这样可不好凌厉心道就算不是姜姑娘要找的人,也是他们银标寨的这个人——可以不救么?
他瞥了眼纪阙天纪阙天正站起来他一站起来,众人便安静了下去只见纪阙天身上又披了层白色的披风他一手滤蚂子,另一手犹自捏着那把羽扇今天是正月十五只听他说道日头既落,这“朱雀之祭”式也准备得差不多了
这两句话也并无什么鼓动的气劲,只说得平平无奇,但凌厉却觉一股慑人的气氛好似一个浪头打到了人群里,周遭皆沸腾欢呼起来他心下犹豫,面上也只得假作应和,抬头看那林芷,心中有几分发愁
不救她么?但是……口口声声说姜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却眼睁睁地看着她的同门惨死么?可是如果救了,就暴露了我已不受他们所制,要找乔羿的话……
火已经呼地一下点了起来,几个人绕了一周,将一圈都点好后,立刻有数人上前去将那架子团团围赚好似跳舞般膜拜起来
火烧得架子毕毕剥剥作响,人声也喧闹起来凌厉握紧了剑再不动手就来不及了吧他心一横,突然足底一蹬,向那木架之上掠去
八五
这动手既突然又迅快,连纪阙天都未曾料到——凌厉已经跳到绑缚四人之处他拔剑一削,木架立刻齐颈而断,绳索也断了,四人惊叫着向下跌去凌厉亦是下落之势,空中只将林芷一把抱过了,回头瞧那另外三人,却都没在了一片热浪当中他无心旁顾,抱着几已昏厥的林芷往下一落,料想混乱中众人看不清情势,向火柱后一躲,贴身在大火与山壁之间
此时他只觉前面灼热逼人,后面却阴凉刺骨,虽然大火之势遮人视听,可暂挡一阵,但终究也是死路,心下不禁有了几分硬拼的无可奈何正当此时只觉挪到一处,身后冰凉的山壁一空,他连忙一搂林芷,两人一起跌了进去Dm
一片漆黑
一跌进去便一片漆黑,显然,暗门已经关上了可是这算个什么地方,完全不是地道,也非山洞,几乎只是个“壁橱”,甚至比“壁橱”还小高——不够他凌厉站的;深——不够一个人躺的;宽——不够第三个人并排的这么小的空间,谁凿出来的,干什么用?莫非早有人知道我要无路可走,刚好从天外搬了个洞给我们两个人?他只好半躺半坐着,那一边林芷好像已经失去了知觉,虽然软绵绵地靠在凌厉肩膀上,但凌厉的手肘已经被压得很痛了他把她的身体稍微抬起来些,好叫自己的手臂不要被压在这满是尖碎石屑的地面
外面还很吵人就这样凭空消失,怎么可能不吵?
凌厉只好等他渐渐嗅到一股幽幽的若有若无的馨香,抱着林芷的左手忽然发现正触在她半祼露的臀上,下意识地就摸了摸,只觉触手温软,不过当然,也没心思在这当儿干什么
也不知过了多久,凌厉只听外面似乎动静变弱了,便摇了林芷两下,轻声叫她醒来林芷却似做起恶梦来,犹自慌张,待到突然睁开眼睛一片黑暗,先是一怔,继而感觉到被一个男子紧紧抱住了,不觉大惊失色地将他一推,但这地方本来就只能如此,当然,脊背和ρi股都撞在了凿得不那么光滑的山壁上,疼得她牙齿一抽,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小点声撞疼没有?凌厉自然知道她撞疼了,但是他的习惯,就是决不会放过这占便宜的机会,立刻伸手去摸她的脊背林芷的确很小声——凌厉只见她醒来以后这反应,听她说话的声音,就知她显然是温柔已极的那一类女人,虽然羞怕到了极点,仍然大叫不出来,只伸手护住了自己,怯怯地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救我?
这女子——脑子竟很清楚,还能知道我是救她凌厉想着也便据实道,我是姜菲的朋友,你是她二师姐吧?
你认识小师妹?林芷的戒心去了一些她现在在哪里?
放心,她在安全的地方凌厉道她找了你好久,你竟在这里现在外面情况不明,我们还得多等一会儿再出去
林芷脸上暗暗一红,莫名其妙地脱口道,谢……谢谢你她想移动一下身体,但地方实在是太小了,略略一动腿上又被划伤,不觉噫了一声,却又立刻羞怯得不敢说话若非此刻是在黑暗之中,她光天化日之下如此这般地靠在一个陌生男子身上,只怕眼泪都流干了可怜她此刻还不知道身边这个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凌厉,否则她就算是死也不肯让他把手放在自己的背上
你怎么进来朱雀洞的?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慌张地憋出一句话
交了买路钱凌厉道
那你……你应该吃了他们的药的,怎么还能……救我?
那药是什么?凌厉问我吃倒是吃了,但因为以前的一些机缘,对我并不起作用
那——那就太好了这是朱雀洞的人专用的一种蛊毒,中毒之后,用一种特制的香催活蛊虫,无论行动还是思想,皆受他们操控
是蛊?凌厉也不由吃了一惊,心下暗道侥幸若没有广寒,我岂不也变得和那些人一样,乖乖听命于那纪阙天了?难怪他说我是自己人了,难怪他什么也不必解释——他只消操纵我腹中之蛊,自然能令我做任何事!所以后来他也对我放松了,以为我决不可能不受控制,还能清醒的
你又怎么会在这里?凌厉也问道姜姑娘说你是去采买年货,突然又说晚点回去,结果竟来这里了?
我在平江本来要上船了,忽然看见一伙面目不善之人似乎是在强逼一人与他们同行,实在看不过眼,又不敢轻举妄动,就缀着他们,谁知一路就跟来了这里林芷回忆道我进来的时候,身上既无那许多现银,当然也不可能给钱,事情到了那一步,也不可能回头,只好硬闯,谁知就为机关所伤,叫他们捉了起来
你说他们强逼一人同行——那被抓之人长得什么样?凌厉追问道
我没太看清林芷答道反正年纪轻轻的,也是二十多岁
会是乔羿么凌厉心下犹疑那你可知他在什么地方?
林芷摇头你……是来这里找人的?
对只想不到没找到他,竟先替姜姑娘找到了你
这……我……嗯……多亏你……
她登时变得语无伦次起来,羞涩之中身体一蜷,却哪料腿反而蜷到了凌厉身上凌厉被她三番四次的举动惹得实在按捺不住了多亏我?他笑着,手臂一紧将她靠到自己怀里,顺手往她大腿上摸了过去那你怎么报答我?
不……不是……林芷竟然一时只想着如何从语言上驳斥他,身体倒忘了反抗,等到反应过来,凌厉的手已经顺到了她腿的内侧林芷年纪固然大凌厉一些,可是未经人事,又如何招架得赚浑身都软了,嘴唇嗫嚅着,一双眼睛竟听天由命地闭了上去
凌厉看不见她的表情,但他知道,愈是单纯的女子愈是会带有本能的欲拒还迎林芷羞而怕的心思,和因为太过突然而忘记反抗的紧张,他感觉得一清二楚
就在林芷六神无主的时候,突然视线微亮,冷风吹来——竟有人已经打开暗门!她慌忙拾起神智伸手去遮身体,凌厉也连忙将剑横踞在左手,挡住了洞口
林芷用力呼吸着,半晌才渐渐平复下来,瞪大眼睛看着地面,看不清也记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是怎么了?她头脑中一片晕砚样的举动——适才自己这样的举动——那耻辱感几乎令她想立刻一头撞死但是她偏偏突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这声音好似从天外传来,好似从一片混沌中传来,一下子钻入了她的耳朵
阿芷她听见那个声音说了两个字
凌厉注意到门口只有一个人影,似乎想往洞口俯过来,他正欲出剑去挡,“阿芷”两个字却令他怔了一下:他认得她?
林芷从后面转出一双哭泣起来的眼睛,突然从凌厉身侧窜了出去
哎,你……凌厉实在也叫不住她,只见她竟没顾忌地扑到外面那人身上紧紧抱住他脖子哭起来慕容他听见她这样叫他他皱了皱眉头不会吧,她有男人?
他也站起身来周围倒了几个人,看起来这个“慕容”应当与朱雀洞并非一伙只见他展开了件衣衫裹住了林芷没事就好,他安慰她道我给你带了衣裳过来,先穿上我们快设法出去他说着看了一眼凌厉多谢你方才出手相救
凌厉不答话,只是眯起眼睛看着他他几乎可以肯定在刚才的一瞬间这个叫“慕容”的见到了林芷与自己那颇不可见人的一幕一个衣衫不整的林芷脸色潮红,呼吸急促地伏在他的肩上,而他的手也几乎要放在最不该放的地方——他凌厉固然并不在乎,但是这“慕容”若身为她所亲近之人,岂能不心生妒嫉或愤怒,为何竟只字不提?
什么意思,装没看见?凌厉心道我原不知你是她男人,多少有点对不住你;现在我好像全然不必了?
他眼见林芷跟着那人便走,不禁开口道,你是什么人?
他是我三师弟慕容荇林芷回过头来,虽然脸上的表情仍有几分不自然,却也竭力克制了,眼睛却肿着
凌厉不置可否你能保证我们出得去?他问慕容荇这里的人……
小生引他们去别处搜了慕容荇上下打量了他下,语声却从容我看这里人少了,就偷偷干掉了几个,才好叫你们出来不然你们躲到什么时候才好!
小生小生的,怪不怪?凌厉心下不齿,口中却道,你怎么知道我们在那里?
除了那里,没有别的地方了慕容荇道那个山洞是小生凿的,本来是打算动手救林师姐,料想火一起定也无处可逃,只有那里借地形火势暂时不被人看见,所以小生专门凿了这个洞茓,想与她在里面躲避一阵,谁料你先动手了
是你凿的……你难道已经在朱雀洞很久了……?
话正说到这里凌厉脸色突然一变,慕容荇与林芷也觉察到有人来了三人都要往那山洞里躲进是不可能了,只够慕容荇拉着林芷先躲了进去凌厉只好往烧残的架子后面一闪,看见匆匆而来的有五人;那先前一人回转头来,面露焦急之色似在寻找什么,细看之下,竟是踏破铁鞋都觅不到的乔羿
他心下一凛,又去看旁边四个,有两人赫然认出是适才与林芷一起被缚之人
看来他们似乎认识,也许是广寒所说,夏家庄来救他之人凌厉心下松了口气,正考虑是否要出去与他相见时一阵风吹来,木头架子残骸便一倾,哗啦一下散在地上,碎为灰烬
五个人一起朝这边看来凌厉已知避不过,掸掸落在身上的灰,转了出来
乔羿咦了一声,先认出了他来,但左思右想,不记得他说过名字,只是激动道,怎么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他周围早有两人拔剑一挡,神情警然地看着凌厉
他是我朋友,你们别这样乔羿忙道
你们认识?乔羿身边的灰衣男子一边仔细地打量凌厉,一边不甚相信地问
我就是来找你的凌厉不睬旁人,单刀直入地向乔羿道他们是谁?
也是我朋友——是——临安夏家庄的人,这一位是谭英谭大哥乔羿指着灰衣人道
八六
夏家庄的谭英凌厉心道只听谭英喝令二人道,你们先退下!凌公子既然是朋友,便不可无礼更何况方才若非是他,你们三人早成火中灰烬
凌厉心知自己方才突然跃出人群,又兼手中这显眼的乌剑,叫人认出“凌公子”也不奇怪;乔羿却奇怪了:凌公子?如何我不知道他姓什么,谭大哥却知道了?方才救人之人就是他?m
只听谭英又道,请问凌公子,适才被你带走那名女子,此刻在哪里?
你要找她干什么?
听乔羿说,那女子似乎是为帮他而来,结果反而身陷险境倘我们就这么走了,未免不仗义,所以到此地来找她一找
话音刚落只听前面小小的门洞处传来阴森森的一笑纪阙天的声音道,几位聊得很畅快嘛,直视我们朱雀洞无人了!说话间那靠近门处的三个夏家庄之人已倒下两个乔羿惊得呆了,总算谭英手快,挥剑挡落随后飞来之物,只见是枚缀了羽毛的钢针凌厉忙上前去一看,那两人咽喉中针,竟已无救谭英切齿道,朱雀洞便只会这种勾当!拔剑便向那阴暗的门洞欺去
谭……乔羿只喊得半声,便知拦他不住眼见另一名夏家庄之人也跟了过去,少时两人的身形都已看不见他从未见过这等事,骇怕得半分动弹不得凌厉见他脸色苍白,实在也觉谭英就此追去不妥,但此刻也只得按了按乔羿肩膀以示安慰,道,跟我来
乔羿稍稍定下神来,见凌厉掩去那门口,也便忙跟去,听里面没半分动静,忍不住开口喊道,谭大哥!
谁料回声之后,洞里传出的却是纪阙天的冷笑两人心下尽皆一沉,乔羿往里便抢,凌厉忙伸手把他一拦他们诡计多端……
但是谭大哥是为救我而来,若他出了事……
凌厉瞧着他着急的一双眼睛,慢慢地把手放了下来那我先走他说着,往里进去了
陷阱他想明知是陷阱,也非进去不可反正留在外面,也没路可离开
乔羿跟进,唰的一声,身后的门立刻关上凌厉心里一沉,不过这也激不起太多意外了阴幽幽的阶梯只是小小的一段,几乎看不清路,只依稀可见阶梯的另一端是那幅暗门的画画前地上伏着两个黑影凌厉快步走去果然,是谭英等二人
谭大哥!乔羿慌忙扶起他来万幸,还有气息凌厉摸了摸他额头这是迷药他低声地道看来纪阙天撒了迷药就已经撤去外面乔公子,就请你在这里照看一下,我去找找他
可是,凌公子……
凌公子……乔羿话没说完,却是谭英的声音虚弱地响了起来两人连忙噤声去听他说话
出不……去了……他喃喃地道
凌厉一惊,伸手去碰那转动的暗门,画仍然是画,纹丝不动
他再站起来,仔细去推移挪,果然,机关似是被锁住了,全无动静
怎么……怎么办……乔羿失措地道他们一定是想将我们困死在这里是我……连累你们了……
你先别的凌厉说着,又转向谭英道,你还好么?能坐起来么?
谭英颇有点头晕,却也坐起来了乔羿扶着他,也在一边坐了
……怎么办?谭英这一回是抬头看着凌厉我适才已经试过以掌力击打这门,全然无用——什么声音?
他说什么声音的时候,三个人都往另一边看去另一边的门正传出沉闷的砰砰之声
是了,是他们凌厉说着走了过去外面的空地上,还有两个人
还有人?谭英道适才架子倒了之后,一览无余,根本没有人了啊
他们躲得更好而已凌厉走到那一头,只听外面慕容荇正低声向林芷道,怎么回事,封住了?
慕容公子林姑娘么?凌厉道
是,是我们慕容荇抢先道这里究竟怎么回事,你那里有机关么?
我倒想问问你们凌厉苦笑道
我们?慕容荇道我们是被关在这地方了啊
你若进来了才后悔凌厉道这里……
找到了!林芷的声音稍稍远开一些,传了过来随即只听呼隆一响,门打了开来
但你们慢些进来,先看看……
凌厉话没说完,那两个人已经跑进怎么?有什么……
这一次是慕容荇话没说完,门又刷的一声,关上了
是谁?那一边谭英的声音问道
是谁?这一边慕容荇也戒心顿起
现在都是自己人凌厉的口气显得无可奈何过来一起商量对策吧——暂时是出不去了
怎么会慕容荇不相信地抢过去看,推那“画”,却当然纹丝不动照旧站在这一头的凌厉看看林芷,只见她已穿戴整齐,但一双手捏得紧紧的,仍旧局促不安地放在身前那边慕容荇遥喊一声阿芷,林芷慌忙就攒起小步,跑了过去
这位女侠也在这里!乔羿看见林芷的时候忍不住道我还以为你已经逃出去了,这下可不好,全都关在此地了
林芷微微一怔,认出他来,友善地一笑乔羿不好意思地道,诸几位都是为了救我一个人而来,乔羿自己倒是没事,却累得众位身陷险境,谭大哥折损了两名得力手下,这位女侠也几乎被烧死了……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谭英道你不必自责,我们先想个办法,从此地离开——凌公子可曾发现什么没有?他提高些声音,问正在边走过来,边四处探索的凌厉
看来机关是在外面了凌厉道这里尽是严严实实的山石对了他说着转过头来问慕容荇:慕容兄似乎在朱雀洞时日已不短,可知道些什么?
慕容荇正与林芷窃窃私语些什么,闻言一愣,顿了一顿,道,小生……并不知道怎么出去,只知这机关确是从外面开启眼下也没办法
凌厉看了门上那画一眼,道,你既然能在这里混这么久,朱雀洞的人说不定仍以为你是自己人,你倒不妨求救一番看看
这……小生……还可能么?慕容荇苦笑二洞主如此精明,此刻焉能不知小生实是“叛徒”;再说,就算我不是,他可不是会为了一个莫名新进的手下而随意放走大敌的糊涂虫吧!
凌厉挑了挑眉,笑你说得不错那么我们只好再找找看有没有什么空子了他看谭英似乎要站起,连忙道,你们药劲未退,先陪乔公子坐会儿;林姑娘精神也不大好,也坐会儿吧他说着回头看了看慕容荇慕容兄,看来只有我们两个去找找看了
慕容荇自也没什么可推脱的,默默点头,两人再往前面找去
慕容兄在这里多久了?凌厉问道
快一个月了慕容荇道上个月二十我便到了这里
你怎么会来?你怎么知道林姑娘遭了危险?
照理说她上个月十五就该回到寨里慕容荇道但当时回来的人带话说她要一个人晚点来虽然师父师娘都未觉什么,但我却极是不安,因为我知道林师姐生性虽柔弱,但这副天生好心肠却令她一看到不顺眼的事情就非管不可以前就有这样的事——这次我猜想她多半是又看到了什么,可是不能立时解决而要一个人跟去,这事定当不易我便偷偷溜了出来以前我跟她说好过,倘若碰到什么棘手的事情,就一路留下暗记给我果然我到了平江之后,就看见有这些记号小生自然很容易就找到了朱雀洞来
那你也很厉害凌厉说着,打量他神色你进来了,却还头脑清醒,半分无恙,而且还骗过他们这么久?
凌公子也是名不虚传小生眼拙,其实本应第一眼就认出公子的!
第一眼凌厉心道是,你是该第一眼就知道占你女人便宜的只能是我名不虚传的凌厉话既然说到这个份上,凌厉心下自然更是相信慕容荇绝非对适才石洞中之事一无所知,只好苦笑道,慕容兄,我不想跟你打暗语今天能救了林姑娘,一大半自然是你的功劳,所以我是想认真问问你来龙去脉
三师弟从小就很聪明的林芷的声音在身后道凌厉和慕容荇回头,她抿嘴一笑那吞药不吞药的把戏,他自然骗得过守门人的眼睛了
是么凌厉道可是那人的眼睛很是厉害——若非我自知骗不过他,我也不会当真将药吃下
小生是早打听到此伎,先准备了一粒药丸在口中,当时吞下至于他那粒,我始终没吞下去——慕容荇说着意味深长地瞥了凌厉一眼——远不及凌公子,原来竟吞下药丸,仍不为蛊毒所侵
凌厉笑笑,并不解释林姑娘他转换话题你怎么不多坐会儿,与他们聊聊?
我是觉得……
阿芷慕容荇打断了她你不用的,我一定设法带你出去就是
但是……
好了!慕容荇道有什么话,出去了以后再慢慢说,好么?
林芷只得哦了一声,慢慢地往后退开
看来她很听你的话凌厉笑道只不过慕容兄为什么不让她把话说完呢?是不是因为我这个外人在场呢?
当然不是,怎么会慕容荇笑得很自然眼下哪里还有什么外人呢!
这一个月你都没有找到办法带林姑娘离开?所以不得不作最坏的打算,在正月十五之祭时,才出手救她?
慕容荇叹了口气凌公子说得很对我何尝不想早点救她走,只是……他停顿了一下凿洞之举只是下策,我自然消不要等这么久,最终不要用这个洞最好只不过终究还是没办法
两人边说边找了一转,回到谭英等人所在之处,只听谭英正大笑你们聊得倒很高兴?凌厉忍不住Сhā言全然忘了现在的处境了?
乔羿抬头,黑暗中只是大约地看着他道,我现下总算知道你的名姓了,凌公子
凌厉一怔,笑道,那真对不赚之前说我是官差,那全是一派胡言我非但不是官差,还是官差要抓的那种人
乔羿笑了笑道,没什么关系,我知道你不是个坏人就好了你跟小寒……是什么时候起没在一块儿的?
我们……在一块儿啊凌厉有点诧异道她现在——你难道还不知道——她的你的的不得了,现在就在这朱雀洞外等着
什么?乔羿几乎要叫起来她也……
谭英连忙叫他小点声,乔羿才咽了口唾沫,道,可是,她明明被她哥哥带走了?上次我碰见她的时候她就没与你一起,我的是她哥哥抢她走时你遭了什么不测,始终没敢问她
这个……说来话长凌厉道总之现在没事了
那……那我们一定得想办法出去,总不好叫她一直等着乔羿似乎突然着急起来
叫你失望了凌厉道我和慕容公子仔细看了一圈,什么出路也没找到
真的么……乔羿喃喃地道难道真的要……困死在这里?谭大哥,凌公子,林女侠,还有……慕容少侠,你们都是武功高强之人,你们合力,也打不破这门么?
几个人皆沉默了,似乎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原来还有这样最直接的一途隔了会儿,慕容荇先道,可以试试
谭英道,我适才倒是以掌试过,并无动静,恐怕因为在下并非练掌之人——如此算来,凌公子也是习剑之人,不知林姑娘与慕容公子掌法如何?
小生粗通几分掌法慕容荇自告奋勇如果真要合力,可以打这个头阵试试
可是慕容,你……
你就跟在我身后吧?慕容荇的声音变得极是温柔,令得林芷几乎要说不出话来只听他随即道,我们几人合力试一试看凌公子,谭大侠,麻烦你们在后面助力了
好谭英首先答应凌厉于是也点了点头道,试试吧
八七
慕容荇先运起掌力,随后是林芷凌厉谭英之手下与谭英自己凌厉劲力运到林芷身上时,却突然觉出她气息散乱,似乎心有旁骛
林姑娘,你是怎么回事?他忍不住开口
凌公子,现在先别说话最后的谭英开口道
凌厉只好不语,觉出林芷也竭力聚起劲力来,稍稍安心只见慕容荇再运出一掌,向那门上击去时,乔羿向后一躲,咬紧牙关等着奇迹发生
却什么也没发生砰的一声闷响,除了小小的山石碎屑,画仍然是画,纹丝不动反而是一股气劲反击过来,凌厉只觉胸口一冲,幸得不强,并无大碍,却只见前面林芷身体一软,仰面倒了下来慕容荇连忙也抢过来,只见她嘴角已淌满了鲜血
你这是何……慕容荇欲言又止
凌厉让了开去,冷眼看他林姑娘没事吧?谭英等也上前来道
没……没什么林芷勉力坐起来不碍事的
谭英叹息道,实在不应让林姑娘挡在前头气劲冲回来,全在她的身上
是么凌厉心下暗道那……为什么慕容荇没事?
看来这也行不通了慕容荇道大家这一来都累了,还是休息休息
谭英点点头,凌厉却站着不动
凌公子……?慕容荇觉出他的异样
我是突然觉得……自己很蠢凌厉冷不丁地道
怎么?慕容荇的语气屏住了,有种透不出来的紧张
我早该想起来,这门最多不过是铁做的,任它是用什么机关定住的多厚的铁,我手上却明明有削铁如泥之剑
是了,是了!谭英的眼睛也亮了起来乔羿虽不知凌厉的剑有何奥妙,见谭英如此高兴,也不禁凑上前来慕容荇反倒迟滞了些,扶着林芷站了起来,才说了句,不错,我们早该想到的
还是请你们几位都退后些凌厉道门上说不定会有什么机关谭大侠请照顾乔公子,慕容公子……
他觉得自己也不必说慕容公子去照顾林姑娘,于是便不说了,反而林芷说了一句,你自己也小心
凌厉笑笑,一剑向那画中削去
数剑之下,门登时裂开了,向外倒去众人均各戒备,门上看起来并无机关乔羿正松了口气时,谭英鼻中却又嗅到一股熟悉的气味,忙喊小心迷香,乔羿与那名手下却已昏昏然软了下去谭英和凌厉忙强屏住了,后面慕容荇与林芷却似乎也着了道,慢慢靠了下去
凌厉忍过一阵,身体里迷香之影响逐渐化去谭英虽有几分头晕,也站住了前面昏黑的光线里站着十数个人,中间那醒目的羽毛扇自然是纪阙天;身边那高壮赤膊的也仍是那邓大汉
羽扇摇了两椰纪阙天冷冷地道,朱雀洞还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事情,进来了却不听号令你——他指向谭英——本来就是硬闯,我本来也不打算让你活过今晚;你——他又指指凌厉——倒是绝无仅有,吞下了药却还这般坏我好事,看来,也最好一并死在这里
凌厉不答话,他心里只是闪过四个字绝无仅有?他心道他说我绝无仅有,那么慕容荇呢?他应该并不知道慕容荇是怂把戏吞了假药的
心念未停,凌厉已来不及考虑那许多,纪阙天羽扇一动,十数个黑影,连同那名大汉,一起向两人扑了过来
谭英号“连珠剑”,在临安曾与苏折羽这样的劲敌交过手,自然绝非弱者,即便中了少许迷香,头脑却不乱;凌厉经过先前那许多次半死不活的交手,又毙伊鸷妙于剑下,加之路上邱广寒也将所记所绘几式叫给他看了看,他心中小有所悟,此刻的剑法比之以往也进境不少朱雀洞这十数人算不得高手,少时便溃败下去但那大汉往中间一站,左手一伸,便向谭英抓去谭英见他来得殊无顾忌,剑毫不客气地便往他腕上砍去
眼见这一剑要砍下他手腕来,大汉与纪阙天脸上竟都并无惧色凌厉心下一惊,忙道谭大侠小心,谭英一剑已落,却只觉砍在了一块石头上,通的一记,剑反弹了起来,大汉手腕竟半点不损,显然这外家功夫已到骇人听闻的地步凌厉这“小心”二字话音还未落,大汉手掌已拍到谭英胸口,掌劲一吐,谭英立刻向后摔去,只听似有喀一声轻响,肋骨纵然未断去两根,定也受伤不轻
凌厉眼见他如此神力,一时也怔住了,见他又向自己逼来,不觉退了一步,举剑提防大汉对他这剑似乎又多了几分顾忌,不敢肯定这适才破门而出的乌角否仍能切肤不损;凌厉自己实在也不能肯定,略一犹豫,又退了几步,引他到适才自己被困的那窄小阶梯处,心道他如此大的个子,自然行动不便况且自己这边昏暗,他那边却有光,更接近敌明我暗的境况
他抬头看他——突然那大汉先出掌向凌厉头顶袭来凌厉举皆探,挡他掌力,果然啪的一声,大汉手掌丝毫无损
这剑也伤不了他?凌厉心一沉不错,他似乎是以什么功夫,将身体尽皆护住了,让人不论用什么兵器,不论锋利与否,皆无法伤到他被他大力的一掌推得向后滑去,堪堪踩上两级台阶,连忙用绞一支门框,拿住了步子
这下要怎么好他心道倘若他真的刀枪不入,我可没办法拿下他
波的一声,凌厉听见自己脚下的石阶已碎了,自己也一点一点地被那大汉压得向后倒去他抽身猛退怎么能跟这样的人比力气?他几乎出了一身冷汗,跃在十数级台阶之上,像一只暂作汪的飞鸟一般足一点地,又跃了起来,剑锋向下欺向大汉的右眼
眼睛总没有练过吧他想着,迅快无比地扎了过去
可惜这并不是暗杀,否则他便得手了——此刻的时间,却足够那大汉用手臂一挡,又将他弹了回去
凌厉再来,招招刺向他的眼睛,却连续被挡开了四次
简直是个妖怪!凌厉心中一边骂,一边第五次向他袭来这一次他照例又被挡开了,但是他跃开的瞬间,却清楚地看见那大汉额上挂下了豆大的汗珠来
原来他耗神也极是厉害凌厉心中突然一亮,想起了邱广寒给自己看的那第四式叫——拓跋孤所绘的那一式
拓跋孤看穿了,每一次我用那一式叫,都要费极大的气力凌厉心道若要我连续用那一式,我的极限也不过四五次;此刻这怪人看来也是类似,也是要用极大的气力才行;只不过我那是攻人之招,他却是防人之式,如此看来,他比我更吃力不讨好得多了
只见这大汉显然也心知不能再多耗下去,虽知追入那狭小的空间于己不利,也还是向凌厉抓来凌厉却战术不变,照旧跃起向他眼睛扎去,那大汉一手挡,另一手却向凌厉推来
谁料凌厉这一剑将要碰到他手腕时,却突然剑尖一支——叮的一声,剑尖支在他腕上的声音与支在一块石头上的声音真无二致,但正因他这硬如磐石的手腕——凌厉借这一支之力翻到了他背后大汉大惊之下欲回头,却哪能与凌厉比快,乌剑起处,擦的一声,将他背后从左肩到右腿,长长地切开了一道极深的口子
大汉大叫一声,回头向凌厉头顶打到凌厉已心知自己所猜不错——原来这大汉皮肉坚硬似铁,只能是他聚力之后用在局部他所常用的交手之法,便是以这一刀枪不入之神功先用手挡下第一击,在敌人心神错愕,同时也未及运出第二招时,以大力将之击为重伤但凌厉既已在谭英受伤时见到了他这伎俩,要他送死便不那么容易了如此多来回数趟,自然会发现他的手段所在
眼见大汉大手还是打来,凌厉往边上一个侧滚,顺势一剑Сhā入他大腿这一下是用尽了全力,凌厉用力一扳,将他一个庞大的身躯扳倒,喘了口气说,够了吧,你再动我就真杀了你!
他心里想起之前自己进来时,这大汉倒很当自己是朋友一般的与他解释朱雀洞内诸事他心道他多半也是受了蛊毒所蚀,却不是个坏人
只见那大汉仰面躺着,不住喘气,却连话也不说,凌厉看看手中之剑,一时倒不知该不该拔出来了若是拔出来,他心道,他腿上大血管已被我伤到,多半立时要鲜血喷涌而死但是……
他抬头看外面,果然,纪阙天已走了近来那大汉听见他声音,似乎甚为高兴,竭力地回转头去,似乎是要请示些什么,却又累得说不出话来凌厉见他带着剑的腿也挪动起来,不觉喊道,我叫你不要动!见那大汉浑然不听,只得恨恨地伸手握住剑把,将那开金裂石的剑再用力往下一Сhā,把他一条腿狠狠地钉在了地上
大汉终于动不了了,呻吟出一声,回转头来凌厉抬头向纪阙天道,你还想再斗下去的话,你的手下恐怕性命就要不彼,最好还是放我们出去
纪阙天看了那大汉一眼,轻笑道,多谢你如此手下留情;你这般在意他的性命,那么他定是死也瞑目的了
凌厉此时才发觉纪阙天持着扇子的手已经垂了下去他只及心中一骇,还未说出什么,只见两小粒羽毛迅速地从扇中坠出,射入了那奄奄一息的大汉的咽喉,正是适才所见过的缀了羽毛的钢针
你居然……凌厉又惊又怒,俯身探这邓大汉鼻息,纪阙天却毫不客气,两枚钢针又从扇中飞出,袭向凌厉凌厉忙以绞去挡,另一边那大汉竟已身亡眼见暗器又至,他向后一仰避了开去,右手中那乌剑也拔了出来,一挥,殷红的血顺着巾一滴一滴地落到地面
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凌厉愤声道难道这就是朱雀洞二洞主的行事?
就算这里只剩我一人,莫非你以为自己还有胜算?纪阙天冷笑道朱雀洞嘛,本来也是个弱肉强食的地方,没用的人就算活过了今天,也难说明日——凌厉,你本来是个很不错的手下,只可惜你要与我作对我劝你不如再考虑考虑;反正你已退了黑竹,无牵无挂,不如加入我们这里吧?
废话少说!凌厉抬起剑来你若只有那扇子里的三招两式,我便要先动手了!说话间他右手一抬,剑光向纪阙天拢去
纪阙天羽扇一挡,这小小的扇子竟奥妙无穷,又坚似精钢,颇为轻松地就架住了凌厉的长剑只见他羽扇一搅,凌厉只觉剑似是被较什么机关钩住了,拔不出来,几乎要脱手被他夺去
但纪阙天偏偏又一抖扇子,凌厉的剑呼的一声又旋了出来只听纪阙天道,怎么弄的,这么脏!
凌厉果然看见那白羽扇被染上了数点鲜红的血迹,纪阙天却又一笑,道,也好,朱雀朱雀,本就应是红色的羽毛么!
你那把扇子沾的血还少么!凌厉一挥剑,又刺向他胸口
羌啷一响,剑与羽扇又粘在了一道凌厉这一回是想好了,心道既然挣不开你的机关,凭什么是你夺走我的剑,却不是我夺走你的扇子呢?因此手上也加了几分力,欲令纪阙天将那扇脱手
谁知纪阙天却阴阴地一笑,扇子两侧的白羽陡然都长长了数寸,显然是又有机关弹出,却不知是什么利刃,在白羽覆盖之下,一起扎到了凌厉握剑的手上凌厉手上顿时冒出血珠,虽痛却也不愿放开剑去,咬牙坚持纪阙天啧啧了两声,突然扇中那长出的两截断开飞出,竟扎向凌厉双目
这一下凌厉不得不躲了他只好弃剑后退,等回头纪阙天早已将他的剑也握在手中,仰天大笑起来道,凌厉啊凌厉,你想对付我,只怕还……
便在这“还”字说了一半的刹那,他嘴唇突然一青,整个人便僵住不动了凌厉心下诧异,只见纪阙天慢慢转回了身去,后颈赫然飘着数片白羽他尚未明白过来怎么回事,纪阙天竟已站立不赚双膝一跪,似乎想撕心裂肺却终于仍然只是哑声地喃喃地因此也叫人毛骨悚然地说了四个字:
慕……容……荇……你……
八八
他再未说出第五个字来,身体竟扑倒了,倒悬在这被破坏的门上,头朝下,脚犹自停在上一层台阶,涅极是恐怖凌厉抬头去看慕容荇,只见他已醒了,正在看身边的林芷凌厉再低头去检视纪阙天的尸体,这才发觉他脑后适才有白羽飘动之处,被头发遮住的是一个小小的黑点凌厉伸手一挤,竟是一枚钢针
白羽钢针?他立时去比对从纪阙天扇骨中飞出之钢针,果然,毫无二致
是慕容荇?凌厉远远地看着他你……没有中迷香?他站起来问他
我没事慕容荇还是坐在林芷身边我是假装昏迷而已,对不赚我……知道他的厉害,若非如此……
你怎么会有他的钢针?凌厉狐疑
我在这里这么久,若有心自然弄得到
你的暗器手法很不错么凌厉说着,将钢针拈了起来两寸多长竟全部没入他后脑,而且这么昏暗的地方,你竟认茓如此精准
凌公子是不是忘了,小生是太湖金针的徒弟呀慕容荇笑道若连根钢针也弄不好,岂不是要给师娘丢脸了?
凌厉只得无话慕容荇指指他被扎破的右手,道,你没事么?他的扇子都抹了剧毒,那伤……
是么?凌厉此刻对于毒药迷香早已全然无惧,伸手将创口的毒血挤去一些我没关系说着过去捡回自己的解次……谢谢你了他添了一句
哪里话慕容荇淡淡地道我这样的人,只合做个缩头乌龟
慕……慕容……林芷的声音悠悠地传来慕容荇连忙俯去看她,见她睁眼,展颜笑道,醒啦?
我们……
都没事了慕容荇宽语
林芷放下心来,躺了会儿,凌厉却早转去看谭英了谭英倒没有昏迷过去,只是胸口剧痛始终说不出话,适才的事情却一清二楚
怎么样了,是肋骨伤了么?凌厉问他
谭英勉力点点头,似乎要说什么,凌厉皱眉道,我先帮你看看,你躺着别动谭英于是又点点头
凌厉给他接骨之时,却无端端地想到曾也伤了肋骨的苏扶风,心道她伤不知好了没有;黑竹与淮南合并之会日子也过了,不知道那会又开出了什么动静不过这念头稍稍一转,随即逝去
谭英的伤势整顿停当,凌厉见他一时仍然活动不了,想了想道,那边慕容公子和林姑娘是太湖金针的徒弟,应当通晓医术,我叫他们来给你看看
凌兄弟少待……!谭英忙叫住他——这称呼显然已经很不把他当外人了——他顿了一顿,压低了声音道,不瞒凌兄弟,我总觉得慕容荇此人……颇多可疑,先不要去招惹他们为妙
你也这么觉得?凌厉也低声道不过他随即咳嗽了一声,道,但现下总是平安无事,谭大侠放心地休息一会儿,其它的事先不要多想了吧
谭英勉力一笑,道,初时谭某还不甚信任凌兄弟,眼下看来,乔羿交朋友的眼光果然是没有错的
凌厉笑笑道,我与他谈不上有什么交情,来救人全是受人之托,倒是谭大侠似乎颇为的他的安危,敢问这次前来是贵庄庄主之令,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我与乔羿交情倒是不错,纵使庄主不吩咐,我也要请命前来的谭英道凌兄弟与邱姑娘熟识,那这事也就容易说了他当下将乔羿被捉邱广寒与拓跋孤将此事托予夏家庄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广寒她……竟然是夏庄主的外甥女?凌厉不敢置信道她倒从没有说起过这些,只说乔公子在这里那么——乔公子那本书册,是否找回来了?
他说找到了谭英道要不然我们也不能就这么出来
那就好凌厉道这么算起来谭大侠到此时日也应不短了?
已有数日我们是硬闯进来的,可惜除我之外三名兄弟尽皆在通过第一二道门之间时被机关所擒我闯入之后混入其他人中,今天傍晚若非你先动手救人,我也必要救人的不过也幸得你砍断绳索,我才很容易地在下面趁乱救走了三名兄弟只是……
凌厉看看那剩下的唯一一名谭英的手下,不由安慰他道,人死不能复生无论如何这次将朱雀洞扫清,也不算白来,那二位总算不是白白牺牲
凌兄弟,我可否再请你帮一个忙?谭英道
谭大侠尽管说
就是——我想把那两位兄弟的尸骨搬去外面找地方安葬了,只是我此刻受了伤,只怕难以胜任……
放心吧凌厉道你等会儿,我先去把人背来此地
少顷凌厉回来,谭英已坐起身来,道,大恩不言谢,夏家庄承你一次情,以后凌兄弟若到临安地头上来,有什么事只管来找我
凌厉忍不住笑了起来,心道这谭英还不知道我凌厉本也是临安人他也并不说破,扶了他一下,道,不必多礼了,凌厉定不与你见外
我还在想一件事谭英靠着石壁道刚才那个纪阙天只是个二洞主,那洞主到底在哪里?我在此这许多天也没有见过
也许回朱雀山庄去了凌厉道纵然他回来,只是一个人,我们又有何惧?
谭英摇摇头,眉宇之间仍是深有忧色凌厉念及或者慕容荇知道更多些,不过此刻的大部分心思却已经游出了洞外,想到门口那等着的二人身上去了
天寒地冻,不晓得她们在哪里等我?
如此一想他心里也担忧起来,好不容易等到乔羿等二人也醒来,他便向慕容荇那边道,我们还是赶快离开此地,林姑娘不要紧吧?
她还不太舒服,不过我背她出去就是慕容荇道这便走吧
凌厉于是也不再说什么,与那谭英之手下每人负了一具尸体,乔羿扶着谭英,又举了火把,一行人一路亦未遇什么意外
细长的秘道快要走到尽头,凌厉却一怔:这边竟然没有门?
门已经打开了,或者说,一直都开着,只是因为外面与里面一样漆黑,加之本来一行人多,呼吸声混杂,才辨别不出早有了别人的声音——那不知朱雀洞内之事的守门人竟还在那里火把的光映下只见他披着昏黄的一件袍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众人,好似一直在等他们出来一般
他是谁?乔羿似乎最是不知这其中经过,有几分紧张地小声问
不必理睬他谭英道我们自走便是了谁料前面的慕容荇背着林芷刚走到那人跟前,两人竟都惊呼了一声,小师妹!
小师妹?凌厉也吃了一惊姜菲还在这里么?他快走了两步,看清那守门人背后的墙角果然蜷着一个姜菲,显然是被点了茓,既不能动,又不能说话,一双无辜害怕却又愤怒挣扎的眼睛正看着众人
慕容荇忙放下林芷,伸手就要去给她解茓,谁料手指与姜菲之间,却突然多出一个人来——那看门人好像浑不知道慕容荇的手也可能伤到自己一般地横挤了进来,道,阁下未免太没有礼貌了吧?招呼都不打就……
这“就”字说了一半,硬生生地被掐断了——却是凌厉显然也没了耐性,剑光已晃到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看门人眼前慕容兄快将姜姑娘救过来凌厉说道
那看门人看慕容荇扶起了姜菲来,欲待阻止,却被凌厉一把剑紧逼住了,只得乖乖不动,颇是无可奈何地道,何必那么紧张,我又没将她怎么样,只是不想她那么吵
凌厉见姜菲茓道已解,问道,广寒呢?谁料姜菲却已垂泪,哭道,我……我没有照顾好她,凌公子,我……我对不起你!
凌厉只觉好似被一锤击在了心上,强忍住这恐惧追问道,你说清楚点,她人在哪里?出什么事了?
她被……姜菲指指那看门人……她被他们的人带走了!
凌厉左手一抓,便将那人揪了过来,厉声道,你们把她带去了哪里?后面的乔羿谭英也着急地围了过来
那看门人竟丝毫无惧,慢条斯理地道,这位姑娘你们要带走就请便,那一位姑娘的话,只怕……
你找死!凌厉将他用力往墙上一按快说!
好好,你别动怒么看门人竟仍嘻嘻地笑道我带你们去找她还不成么
凌厉将他手臂向后一扭,道,走!
雪夜,诡洁的月光将这一片山地照得亮如白昼
姜菲也顾不上与林芷慕容荇先叙什么重逢的喜悦了,只是抹着眼泪,一边走,一边断断续续地说着事情的经过凌厉此刻其实也全无心思听她说什么,只支离破碎地听得一些片断,总之明白邱广寒是叫朱雀山庄来此的使者往朱雀山庄带去了
他们已走了两个时辰,我看是没指望赶上的了看门人颇漫不经心地道
少废话!凌厉切齿道若她有什么不测,休想我留你全尸!
凌公子,凌大侠,你就不要吓唬我了那看门人照旧是这副口气我已经很害怕了!
慕容荇扶着林芷,乔羿不会武功,谭英又受了伤,偏偏凌厉催那人走得急,是以他们渐渐也跟不上了,只得让凌厉与姜菲先走凌厉自然知道这样分散了不好,但心急如焚实在令他没有别的选择还能再来一次么他想上一次她失踪还不够么,还要再来一次么!他握紧了剑再快点!
满月的光华映在山间,华美得充满了不祥
八九
难道朱雀山庄就在这山上?姜菲心中起疑,发问,你是不是骗我们?
当然不是了那人道不过要去朱雀山庄,翻山是最快的路径了Dm
姜菲实在也有几分跟不上了,却咬牙坚持奇怪她想先不说凌厉这个人——他的轻功竟这么好?
不过,她随即又想,他制住我,点我茓道也是那么一下,他——他莫非并不是个普通的看门人?
她觉得自己累得有点转不过弯来,总觉得这是件很重要的事情,要跟凌厉说,却连叫喊的力气都没有了
渐行渐远,她真的追不上了那两个人影已经翻过了这个山峰
已经没了旁人
朱雀山庄究竟在哪里?凌厉问
我若告诉了你,你岂不是就要杀了我了?那人边走边道不过……
不过什么?凌厉注意到他嘴角微动
不过告诉你也无妨
这一刹那凌厉看见他突然回过脸来,拇指与中指瞬间弹出了一缕红色的轻烟轻烟到脸前不过一霎时的事情,凌厉堪堪摆头避过,看出那原来竟是缀了朱红羽毛的钢针;另一边长剑刚刚入手,手腕却凉了,他低头去看:手腕上已缠着发亮的一道柔软的金丝锯
别乱动,凌公子对面那人左手中握着金丝锯,笑吟吟地道手很容易掉下来的
凌厉感觉到金丝锯略略一紧,腕上吃痛,五指一松,长剑垂直Сhā落到松软的地面,微微晃动
他咬紧牙朱雀洞洞主——就是你吧?他的目光定在他脸上
对面的人笑笑很聪明那么,就不浪费时间了
凌厉看见他右手里好似长出来一般又多了一柄长长的利刃他心里叹了口气明知此人大有蹊跷,明知他等到了我落单的机会,决不会再受要挟,却还是要来此刻这么轻易地,我就半分胜机也没有了么?
你们究竟为什么要抓广寒?他眼见对手准备致自己于死,还是忍不住问
她是纯阴之体,谁不想要?朱雀洞主哼声道若不把她送给神君,只怕连我自己都不会原谅自己了!
你说什么?凌厉脸上完全变了颜色她是……纯阴之体?
你又何必假装不知朱雀洞主冷笑你再是装,也保不住她反正你今天就要死在这里,何必去管自己的女人又跟了谁!
凌厉只觉此刻自己心里突然一片空白不错,水性纯阴的体质,的确就会有如她这般的表现,这是再明显不过的事情,为什么我一直都想不到?但是——他回过几分神来——不论她是什么人,我又怎么能让她落到朱雀神君那肮脏的手里去!
他抬起自己那被金丝锯箍紧的右手,冷声道,你给我听清楚,朱雀洞主,不要把广寒想成那种可以随便欺负的女人——你们若敢动她一根头发,我凌厉一定叫朱雀山庄上下鸡犬不留!
你能么?朱雀洞主笑你的性命现在在我手上!
你有本事就放开我,与我公平一战,不要蒜些手段!
我倒是想呢,不过……等你能逃得出我的金丝锯再说吧!朱雀洞主说话间,右手里的利刃向凌厉的咽喉刺到凌厉一侧身避了开去朱雀洞主左手随即一收,抽紧那缚住凌厉右腕的金丝锯,竟意欲将他右手生生切下
谁知这一收,断的竟不是手,啪的一声,是金丝锯半截落到了地面朱雀洞主一惊,凌厉已经拔起剑来,一挥逼向他面门
朱雀洞主右手以刃挡开,诧异道,你什么时候……
你忘了我手里的是什么借厉第二剑刺去你以为我的角脱手落地么?
朱雀洞主略微一怔,随即哈哈一笑道,凌厉,你有趣得紧呀,不如加入我们朱雀山庄吧?有我举荐,相信神君决不会拒你于门外的
多谢好意了凌厉道不过现在我只跟你要人,其它免谈!
我已经说过追不上的朱雀洞主道要是投效了神君,说不定还可见她几面,否则就算你真追去朱雀山庄,也没机会救她
那我就先杀了你!凌厉乌剑一摆,向他身前乱点
朱雀洞主哼了一声不识好歹!
他右手招式一变,方才似乎只是随意迎封凌厉的招式,此刻突然势道一沉,反抢攻凌厉胸口而来
便在此时风向似乎一转,冷风刮着半干的雪六两人身上一滚,隐隐然竟传来几丝鬼魅般的女子哭泣之声
凌厉登时一愣,手中的剑已经不由自主退下来
广寒……?
朱雀洞主虽也听见,却没料到他竟会呆赚手上长刃几乎刺中凌厉咽喉
你什么意思?不是想与我公平一战么?他不耐道
她在……那个方向凌厉好似全然没听到他的声音,只喃喃自语着,头也不回地就跑朱雀洞主心下也有几分奇怪难道当真是那女人?他们也走得够慢的了想想便也追去山坡另外一侧,姜菲等几人也追了近来
凌厉冲下山坡,哭泣声果然清晰起来他心中忧急欲狂不,不是鬼魅狐妖,而真真切切是她,邱广寒
唉唉,若真给你找到了,我功劳就没有了朱雀洞主犹自在不分场合地唠叨你又不缺女人,这个就算了吧,好不好?
凌厉自然仍是不睬他他已经离邱广寒很近了,他甚至可以看到她衣袂的一角,她躲藏在那岩石之后,像一切无助的少女一样哭泣她发生什么事了?凌厉的心提起,就连朱雀洞主此刻也没了心思开玩笑怎么回事他皱眉想怎会只有她一人?
猛然间一股浓烈的血腥味迎风飘了过来朱雀洞主心一沉,纵身跃起抢到那石头后面,不由倒抽了口凉气
听到声响的邱广寒猛地抬头,本已垂下的双手霎时攥到胸前,满月将她手中那只剩半截的发簪和双目中满布的血丝清清楚楚地反射到跟上来的凌厉眼中,那张脸真的好似鬼魅一般陌生,即便是见到了他,仍然写满难以名状的惊恐,加上从她身边那具几乎辨不出面目的尸体溢出来的猩红光亮,好似将不祥布满了整个山坡
贱人!朱雀洞主上前便要踢向邱广寒,却叫凌厉陡地一撞,跌开两步凌厉一转身向着朱雀洞主,恶狠狠道,你敢碰她试试!
朱雀洞主本欲发作,却也似乎被他这激动的涅吓赚竟没说话,哼了一声,顾自去看旁边那尸体凌厉回过头来,邱广寒的手里仍然紧紧攥着那发簪,半凝结的暗红已经叫人看不清它本来的颜色
广……广寒……他矮下身来,要去安慰她些什么,但是还未伸出手去,邱广寒的簪子便刺了过来别过来……!她浑身颤抖着,脸色苍白如纸,呼吸急促得像是随时都能突然断绝,目光却闪烁着种陌生的凶恶怎么……怎么了?凌厉声音也变得喑哑你……不认得我了么,广寒?
她现在多半是失去吃,你最好不要招惹她朱雀洞主在一边,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
凌厉却恍如未闻,见邱广寒的簪子不再挥舞,他小心翼翼地伸手过去,握住她肩膀邱广寒的手放下来一些我……杀了人……她目光变得散乱,喃喃自语
……没事了凌厉见她似乎不那么紧张,略略放心地再靠过去一些,将她抱入怀里,却只听朱雀洞主在一边道,哼,何止是杀了人那么简单,凌厉,你好好看看她的手段有多残忍!
你住口!凌厉显然并不愿意去看边上那具尸体,但是怀里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邱广寒却好似忆起什么,激动起来,呼吸都颤动起来,身体也扭动起来,用力一推将他推了开去凌厉慌忙再抱住她不要理会这些人他轻声细语来,我带你回去
朱雀洞主本来也并没料到言语中会刺激了邱广寒,略略一怔之下,并不说什么;但是邱广寒并不因此就罢休地乖乖听话,反而愈发剧烈地挣扎起来凌厉正要抱她站起,却被她这一挣扎,又两人一起坐倒了
你别这样好不好!凌厉也不知自己究竟是心痛还是生气,竟突然有种前所未有的难过,令他的话语透露出一丝难以名状的痛楚,好似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他本应抱着她大哭一场只是他当然没有,因为这样的话语对于邱广寒来说,似乎完全没有半分用处他只好一动不动地死死地抱住了,只消她什么时候挣扎累了,能容他安分地带她离开这血腥之地
唉,你还真受得了朱雀洞主摇头我劝你让她一个人安静会儿,不然的话……
你最好闭上嘴滚远点儿,否则等安顿了广寒,我还要找你算这笔账!凌厉恨道
我是好心,你不领情?朱雀洞主面色一变哼,要论算账,她杀了朱雀山庄的使者,这笔账我倒也想找个人算呢!
凌厉没再理睬他,见邱广寒似乎终于累了,渐渐有些昏睡之相,松了口气将她负起,谁料便才站起,邱广寒突然一动,他右肩顿时一阵剧痛,几乎负不住她,慌忙一咬牙忍住不动,耳边听风,是邱广寒在挥舞手中的发簪他心中一惊却没得选择,咬牙闭目,挨她第二三以至更多下全无来由的发泄
事实上只是两下,温热的液体流出,热辣辣的感觉瞬间蔓延了整个肩膀丁的一声,发簪似是掉了凌厉转头,邱广寒的手腕在朱雀洞主掌中,刺下的动作当然也被拦住他忙一拧身我叫你别碰她!他怒道
你是不是想这女人连你也杀了?朱雀洞主将邱广寒的手狠狠一摔哼,不自量力——你根本制不了这种女人!
凌大哥!邱姑娘!后面姜菲先跑了上来,随即,其余数人也都跟了过来只见邱广寒已经熟睡一般地伏在了凌厉肩上,而她的脸颊依靠的地方,殷红的血色晕了开来
凌公子,小寒她……乔羿似乎要说什么,不过随即注意到这血色是凌厉的伤,停顿了一下你没事吧?
凌厉只是铁青着脸不发一言
到底……怎么回事?姜菲看见边上那尸首,实是不寒而栗起来朱雀洞主俯身,将那半截簪子拾起
凶器在此他晃了晃那簪子凶手在那里他指了指邱广寒
小寒的……小寒的簪子!乔羿失声喊道小寒她……
他一连退了数步小寒她不可能杀人的!
哼朱雀洞主看着尸体道先是一下戳中太阳茓,人立刻便死了但这女人竟还不解气,在尸体上又一连戳了十七下,直到把簪子都戳得断了才罢手哦不对,还没有罢手,又在我们这位赶来救她的凌公子身上也戳了两把,最毒妇人心,说得真是不差,可怜凌公子到现在还舍不得放开她哩!
你说够了没有?凌厉面色阴沉
我是好心——凌公子,这样的女人你是受不了的,不如让我送给神君去吧
不想死就给我滚!凌厉嘶声道
就……就是姜菲总算也缓过神来觉得应当说些什么朱雀洞主只好笑笑,往后退退,道,行,我走就是了,功劳没抢成,我还是老老实实回朱雀洞守着罢
众人见他真走,谭英忍不住问,凌兄弟,这人放走了没事么?
凌厉只是不说话
你没事吧?姜菲怯怯地道真的……受伤了?
凌厉仍然沉默
都……都是我不好……姜菲忍不住先哭起来了
没什么凌厉总算开口,但这声音却好似在抑住什么,几乎都不似他广寒没事,已经睡着了我们先回镇上去吧
他顿了一顿,又抬头,好像努力恢复往日的表情,向谭英道,实在对不赚谭大侠的两位手下……
没事,我已着人去葬了谭英也宽语道
凌厉点点头,把邱广寒的双臂抓得紧了些,默然先走了开去
等你睁开眼睛,你还会像方才那样,不认得我么?
到了镇上,天色已将晓邱广寒是真的睡着了,一动也不动姜菲给凌厉包扎了肩上伤口,乔羿也守在一旁,其余人则都各自去休息
姜菲看见乔羿也是愁容满面,不觉过来安慰道,邱姑娘只是受了惊吓,睡一觉醒来就没事了
乔羿只是摇摇头她才没有这么胆小他喃喃地道无论什么样的惊吓,再严重的事情,她都不会这样,不可能杀人,不会那么残忍,也不会变得六亲不认——她从来也不怕任何事情,我知道的,她……不是这样的……
乔羿说着,垂下脸,捂住眼睛
我知道凌厉也在他身边坐下来我也知道她不是这样的但这……也许是她的命,逃不开的
你也说是她的命?乔羿抬起头来她从前也曾突然说觉得自己逃不开某种结果,我斥她胡说,她……便只是笑笑
她天生便与旁人不同,所以……
凌厉说着,伸手去抚摸她哭肿的眼睛
姜菲也哭得两眼红肿,罪人一般地立在一旁不敢动弹好不容易凌厉转过头来看了看她,她慌得不知该将一双眼神往哪里摆
你们都不用的了凌厉勉强笑笑我会陪着她的,你们都去休息吧
至少要等到她醒来吧乔羿道凌公子,你也该明白我还有姜姑娘心里都关心小寒,况且小寒这次出事,我们都觉得有责任,你便不要再说那些话了!
姜菲连忙眼泪汪汪地点头凌厉于是只好道,那好,你们留在这,我出去一下
凌公子你……乔羿疑惑
有一位不速之客一直不肯走,我想,还是去跟他说几句吧你们暂时别出来
乔羿与姜菲不及惊诧,凌厉已经出了房间
九〇
总算出来了她怎么样了?庭院的阴影里赫然站着朱雀洞主
你不是回朱雀洞去么凌厉冷冷地道这里的事不劳费心m
我本来是要回去的,不过仔细一想,朱雀洞被你们弄成那个样子,神君怪罪下来我可受不了,还是把这女人送给神君,将功补过来得合算
你再敢对广寒纠缠不休,我绝不放过你
你也该清楚你一个人杀不了我朱雀洞主欣欣然道不过你们人多,什么夏家庄,什么银标寨,我也不想惹我从来只是个游说的,我就不相信说不动你放弃了她?
你还有别的事么?凌厉背转身,作出一副话不投机状
……倒是没有——不过你可要好好想想,我这一走,这女人是纯阴之体的秘密想必就要在江湖上传开了到时候你若还带着她,麻烦恐怕不止一点点——尤其是,我虽然不找你要人了,但神君自己来找你要人,你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你这样算是威胁我?
马马虎虎了朱雀洞主道我也知道你现在在想什么——别怪我没提醒你,偷袭我也不是什么好出路
凌厉果然把手放了下去他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是有了将朱雀洞主毙于剑下的念头,但朱雀洞主这施施然的态度令他终于还是明白他早已有备
我不会把她交出去的凌厉道无论你说什么,做什么,用什么威胁我,我不会把邱广寒交给任何人,你听清楚了没有?
朱雀洞主倒真的是一愣凌厉,你当真是凌厉么?他颇有点怀疑地道不过他随即又笑道,当然了,纯阴之体的女人,你舍不得放手也是人之抽,只是与性命比起来,再宝贵的女人也不值吧?
我现在只消她能不受到伤害,这与她是个什么样的女人无关我要留下她,是因为我曾经说过要保护她照顾她这些话你听懂了就快给我滚!
我倒是听懂了朱雀洞主道但是想不通
凌厉不再理睬他,径直往屋里走去
你当真不怕我把消息传出去?朱雀洞主提高了声调问道你说你是为了她的周全,我却看不出你有本事让她不被人抢走!
你说什么凌厉的步子汀
再说了,你也不该不明白,从来就没有任何人能伤害她水性纯阴生性放荡,天生残忍凉爆注定不是好人,这些你也应该知道吧!倘若你不信,觉得这个女人并没有那么可怖,那么今天晚上的事情就是个明证你要知道一个人的本性是无法改变的,水性纯阴的本性就是去伤害他人,自己却永远不会受伤!
凌厉只是了冷笑了一声我从来不相信那些无稽之谈是,我是听说过,水性纯阴之描述的确如你所说,但古往今来,有典可查的只不过一人,那个人生性放荡,残忍凉爆那是她;广寒是广寒
她如此残忍地杀了一个人,你总是亲眼看见的吧?
那难道不是你们逼她的?凌厉高声道她一个从不沾刀剑的弱女子被你们所迫,为自保而杀人,这也有错?
嗯,从不沾刀剑……朱雀洞主嘿嘿一笑道,你先不必激动,我只是跟你论论道理——你是否记得关于以前那个水性纯阴女子的记载中,她平日里也是不沾刀剑的弱质女流?可是呢……就这样一个不涉江湖的民间女子到二十多岁却已经杀了十几个人,你要以“弱女子”来给邱广寒辩解,这是不是也有点强?
我可以承认广寒今天的确是异乘,但若不是你们的人意图非礼她在先,她决不致受如此大的刺激以至性情大变,难道这样你也要与什么纯阴之体扯上关系?再说了,她们再是有你所谓的残忍,身为弱女子又如何杀死一个男人,如果那个男人不是自己丢了魂魄!
你正是说中了,凌厉!朱雀洞主道水性纯阴就是能令男人丢了魂魄你以为她们杀的男人都是好色之徒么?恰恰相反,今天的事情,我倒比较相信是你这个女人引诱了朱雀山庄的使者,否则他决不可能这么大胆地去动我送给神君的女人!
凌厉勃然大怒,乌今出向他刺去这一下直是十二分气力地要致人于死,逼得朱雀洞主一连向后退了五步才避开他似乎也被他这怒意震到,连忙右手掣出那长长的利刃——实际上是一柄四角锥形长刃——趁着凌厉又一剑略低,反手一压,动用全身力气矮身及地,才将凌厉的剑死死地压到了地上
你先不必为她动怒你如不信,我就跟你打个赌朱雀洞主道
好……你要怎么赌?凌厉巾为他所压,咬牙切齿地盯着他瞧
一年之内——倘若将来的一年之内这纯阴的女人不变成我所说的那样,就算我输了,我就永远不来纠缠她;否则你就乖乖认输,把她交给我带给神君
凌厉咬着牙道,就是说,只要这一年她不变坏,就算我赢了?
对朱雀洞主道怎么样?
好——只要你不使卑鄙的手段,我就跟你赌!
一言为定朱雀洞主撤锥后退我一年之内就不与任何人说起她是水性纯阴之事,自然也不会告诉神君但你若输了,就别怪我
凌厉听他如此说,也便放回了剑去,道,赌约既定——凌厉请教姓名
卓燕朱雀洞主说了两个字
我记下了凌厉道
卓燕略有蔑视的看了他一眼,道,你若准备好了到时反悔,那最好趁这一年好好练练武功,不然的话,连反悔的机会都没有!
我何须反悔!凌厉不甘示弱
眼见天色已有十分亮了,卓燕不觉皱了皱眉道,不多说了我最恨见天光,你好好看着你女人罢,我回朱雀洞去了
凌厉见他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影影憧憧的屋檐远处,自己却立在原地,心中一时彷徨起来
一年他想广寒,我是替你又拖了一年,可是我却连你现在睁开眼睛会是什么样,都不知道啊
他同样不知道的是,这个时候,邱广寒已经醒了很久了
九一
她醒的时候,天光是七八分;突然就这样坐了起来,只是带着满脸的疲累之态
乔羿与姜菲都吓了一跳,不知她又会是如何光景,心道凌厉不在,不知怎么对付她才好,正要尝试说些什么,却不料邱广寒开口只是道,已经天亮啦?zee
是……是啊乔羿小心地靠近她,坐到了她床边小寒你觉得……
少爷,你没事了么?邱广寒似乎很高兴见到他
我——我当然是没事,现在是你……!乔羿见她浑不似昨晚,又是担忧,又是松了口气似地道你还好吧?
我……我好像没事了邱广寒神智出乎意料地清楚,神色也并没有什么古怪,只是看了看四周,咬唇小心地问,凌大哥不在吗?
乔羿与姜菲互相看了眼他刚刚出去,就在附近,应该……马上就回来的乔羿道
要不我去找他吧姜菲自告奋勇
先不要去乔羿连忙道他刚刚不是叫我们暂时别出去么
他……到底干什么去啦?邱广寒的脸色还是透出了少许苍白他……他没事吧?
两人都心下一凛,姜菲强笑道,他怎么会有事,邱姑娘快别的了
邱广寒微微摇了摇头,声音柔弱不用瞒我,我昨晚上……刺伤了他,对不对?
你……你都记得的?姜菲吃惊地道你都知道?
邱广寒点点头我都知道,当时就知道,但是……我说不清……她低下头去吓到你们了是不是?
不是,没,没关系……你现在没事就最好了!姜菲首先笑道凌公子回来倘若见到你醒了,定然也高兴得不得了!
邱广寒显然也受了些鼓舞,点了点头,回头看到乔羿,似乎想起什么事少爷,先夫人那本日志没被抢走吧?
乔羿点点头都拿回来了
给我看看好么?
乔羿哦了一声,从衣襟里将书册拿了出来
邱广寒翻开书册哥哥说秘笈在这里么她想不知道是不是还……
她将书册仔细地一页页翻过,捏过,脸色渐渐地苍白起来乔羿紧张道,你怎么了,小寒,又不舒服么?
不是邱广寒摇头,展颜挤出一个微笑给他没丢就好,你快收起来吧
她看着乔羿将书册收起,心里却空落了——不在东西竟然不在了
少爷她突然又脱口问道这个东西……是被谁拿走过,你还……记得么?
问这个也没意思啦姜菲Сhā嘴道反正朱雀洞的人都死光啦
什么?邱广寒大惊都死了?
话音方落,门砰地一声被撞开三人都吓了一跳,只见撞进来的却是凌厉
真的是你说话……凌厉一时间几乎不知该用什么来表达自己想表达的心情
邱广寒看上去已恢复如常,适才所有的的一瞬间仿佛已成了杞人忧天那些可怖的猜测,他想,再也不会重来了吧;他甚至突然很有信心起来,一年,他想,一年的赌约,很容易就能赢下的,因为邱广寒坐在那里,即便有未事梳妆的尴尬,却已经是那个他一眼就知道,很熟悉的邱广寒了
你回来啦?邱广寒竟有几分不敢正视他,似乎她很明白自己的确做了对不起他的事,口气虽然一如往常,目光却是躲闪的但是凌厉并没在意,他心里的高兴早已经掩饰不住——他不知道高兴也会有藏不住的时候——于是跑过去一把抱住了她,好像这样就可以把表情藏到她的肩后,把这太过强烈的喜悦略微稀释一些
“你回来啦?”,他甚至不曾奢望她会这样开口,甚至做好了她仍旧不认自己的准备可是现在她的手也抬起来,轻轻地缓缓地带着负疚地抚摸他的脊背和他肩上的伤他想起昨夜扎到自己身上的却是刺痛,顿时觉出此刻的幸福,院中对话的压抑云散;可是邱广寒没有像他这样悄悄地欣喜而笑他听见,她竟哭了,抽抽搭搭地哭泣起来
唉唉,你啊……他却笑着你还真的对我下手,嗯?
这般假意责备的口气,听在邱广寒耳朵里,却明白地知道是“我原谅你了”这五个字我再也不这样啦她抽噎着在他耳边承认错误,不敢抬起头来可是……我有件事情一直瞒着你,哥哥叫我不要告诉别人,可是我还是告诉你吧……
她说着,难为情地看了乔羿和姜菲一眼那两人于是很识时务地对视了一眼,姜菲道,那你们聊会儿,我们休息去啦
邱广寒见他们都走了,才松开了凌厉,低着头踌躇着似乎不知该怎么说
你是不是想告诉我……其实你是……纯阴之体?凌厉先开口道
你知道了?邱广寒惊异抬头
是我太笨——我早该想到的
我……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但是我觉得昨天晚上的事情,应当与此有关我都弄伤了你,倘若我还瞒着你这件事情,那不是……太对你不起
凌厉笑笑其实没什么关系我只在意一个邱广寒,才不管什么纯阴不纯阴
邱广寒咬紧嘴唇窃笑道,花言巧语
在你面前是真的凌厉照旧是那句话
但你不要告诉别人邱广寒突然又道
我当然不会乱说,你放心凌厉道
也千万不要让我哥哥知道你已知道此事了邱广寒不放心地叮咛
好凌厉答应她不过——你能不能也答应我一件事?
好——什么事呢?
就是……至少明年的今天之前——这整整一年——你都不要离开我身边
那是为什么?邱广寒笑了起来你又打什么坏主意?算是给你赔礼道歉么?
你一定要答应我凌厉抓住她的手因为……因为只要过了这一年……什么都会好的
邱广寒只觉他这话语里,他的眼神里,竟都充满了种少见的认真,她也不禁敛去了笑意别这样么,出什么事啦?她反过来安慰他我答应你就是了——本来我也只能和你在一起的啊
凌厉的脸上也露出了笑意来那你不能反悔他将她搂紧你听好,广寒,就算我丢掉性命,也决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了你,无论发生什么事,你千万一定要记得我今天这句话
我记着了她巧笑
说一遍给我听
你说,就算你丢掉性命,也决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了……
她突然怔住了,再也说不下去,慌忙咬紧嘴唇,鼻子却难受极了那么好她听见凌厉说记住了的话,就下来走走吧
好啊她连忙抑住涌上来的酸楚感,笑凌大哥,你在朱雀洞里发生了什么事,讲给我听听?
凌厉嗯了一声,一边看着她去梳妆,一边开始说朱雀洞的事情
邱广寒听得心惊,好几次挽起了头发,又放了下来;待听到凌厉说到他抱着林芷躲入洞中,不觉笑骂道,呸,要是我就手刃了你这个淫贼!
凌厉心下一愣,邱广寒也一愣,头发好不容易快扎好了,又松了下来那件说话中始终躲开的事情,终于好像躲不开一般,浮了上来
我啊……我已经杀过人了……邱广寒看着自己的手心凌大哥,昨天你看见我杀人了,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凌厉摇摇头你问我?你不杀他,我也杀了他
可是……我第一次……第一次杀人……这感觉……太可怕……
那样的人死有余辜,只要你没什么事就好
邱广寒从镜子里对他感激地一笑你伤口疼么?她问
这点小伤——好起来快得不得了凌厉笑道
邱广寒低下头不看他我告诉你,你别生气——她低声地道昨天晚上,我其实很清醒,我扎你的时候,心里什么都明白的我……我当时不让你靠近我,就是因为我知道我可能会伤到你,并不是……并不是我不认得你了,不过……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那个时候心里又就是恨你,没有理由地恨你,甚至明明有理由恨的那个被我杀了的人,也变得和你一样没有理由一般地在恨我也不知道我杀他的时候究竟想不想杀他,就像我又想让你不要靠近我免得受到伤害,又想伤害了你一般奇怪……
你不要想这许多了凌厉听她说完,走到她身边,俯下来看她你根本不用考虑,因为你不会武,就算你真发了狂,也没那么容易伤害别人——所以,没事的,你别多想,知道么?
我知道的,我知道,可是……邱广寒抬头看他,目光与他一对,话语便汀了
好吧她又垂下头去我只是想告诉你,下一次不要再这么傻,让我一个人呆到天亮,多半就没事了
下一次?凌厉刮她的脸我什么时候准你有下一次了?
邱广寒想笑,却笑不出来,只沉默她想你不是我,你是感觉不到我心里的恐惧的吧杀了那个人,甚至残忍地扎他的尸体,这虽然回想起来可怕,但都比不上伤到我不想伤的人的痛苦假如下一次真的发生无可挽回的事,我要怎么办?尤其是我能感觉到,昨晚的事并非偶然,而仿佛是某种……难以说清的……不祥之兆!
凌厉也沉默他想朱雀洞主说你会变成那种放荡残忍的女人,但我是不相信的别说一年,就算十年,我也会同他赌——我还不了解你么?你哪里是那么怯懦的轻易被那不明所以的所谓“天性”放倒的人?难道你自己会相信自己是个坏人?难道你自己会左右不了自己做个好人还是坏人?
只见邱广寒转开眼睛展颜笑了笑道,算了,这事情不提了,总想着也没什么意思不过,从今往后我不簪什么簪子了,凌大哥能不能帮我去问问姜姑娘,她那里有好看的发绳没有?
凌厉点头说好,邱广寒却又突然叫住他
还是算了,姜姑娘大概歇下了那我就先这样吧她说着站起来,头发已差不多束起,只是没了饰物
不过这样……不好看吧?她惴惴不安地问凌厉
你怎么可能不好看凌厉淡淡地笑
那出去走走好不好?邱广寒道昨天在那黑洞洞的地方呆得太久了,我们去镇上逛逛怎么样?
凌厉欣然答应
那个人果然是朱雀洞主吧?邱广寒听凌厉把后面的事情说完道他果然不是寻常人,注意到我声息很轻,又点不住我茓道之后,就开始猜出我的情况了
那姜姑娘不是也知道纯阴之体的事情了?凌厉道
没有,他倒是没说出来,所以姜姑娘应该不知情邱广寒道后来来的那个人的确是朱雀山庄的使者,我听卓燕叫他“轸使”,过来本来是收现银,将你那一百两还有许多别人的都收走了,顺便就带上了我
他收钱?凌厉顿感可惜道早知道应该搜回来,眼下身上的现钱也有点捉襟见肘了
他说着去摸身上的钱袋嗯,还有点,也够了先填填肚子去吧?
邱广寒连声说好她实在饿了很久了
两人挑了半天,找了一家看上去颇为受欢迎的面馆,让店家先下了两大碗面条,又要了数个小菜,坐下来慢慢品尝吃到一半,邱广寒只见门口进来一男一女,男的脸色白净,五官俊秀,女的亦是端庄娴静,颇是温柔可人,不禁心道,这小镇还真有不少标致的客人哩
她正要与凌厉说什么,只见凌厉竟先与那两个人点了点头她心中奇怪,那两人已走了近来,男子道,两位原来在此邱姑娘看来已无恙了?
邱广寒点点头,疑惑道,两位认得我?
凌厉笑道,他们二位便是太湖金针银标的高足,这一位是慕容荇公子,那一位林芷姑娘,都是姜姑娘的同门
呀,就是你们呀!邱广寒站了起来道原来姜姑娘一直要找的师姐就是林姑娘,我方才也听凌大哥说起了你们一起坐么?
多谢挂心林芷正要答应,慕容荇却抢道,不叨扰二位,我们坐那边吧
邱广寒点头道,那好,一会儿回客栈,再向二位好好道谢
林芷向两人微微一礼,挪了开去
凌厉回过头来看邱广寒,见她似乎一直盯着慕容荇,不觉咳了一声道,广寒,你在看什么?
凌大哥,你是不是说这个慕容公子……他在朱雀洞待了有一个月?
差不多凌厉道怎么?
邱广寒想了想,摇摇头,道,没事
没事?凌厉再看了一眼慕容荇你不会……
我怎么?
凌厉又咳了一声,道,我还头一次在大白天看见这个姓慕容的,突然发现他长得倒真有点儿油头粉面,怪不得林姑娘喜欢他——你若也说你看上了他,我不会奇怪的
什么?邱广寒直是一愣,不过随即笑嘻嘻地道,人家男人长得俊俏,你嫉妒了是么?我知道你念想那位标致的林姐姐,——念想跟她在山洞里……
别瞎说!凌厉忍不住打断她你在边上,谁念想别人?
这可不论邱广寒道人家姑娘不喜欢你,你就不高兴,我还不清楚么?咦——她好像真在朝你这边看呢,你快瞧……
凌厉偏生不抬头去瞧,只道,够了没有,几时你也说起无聊的话来没个边了
是你先说起的邱广寒无辜地道
凌厉想想也确实如此,不由地无话了,隔了一会儿方道,可是你究竟有什么事要找慕容荇?
邱广寒知道瞒他不赚只得把乔羿书册里藏有秘笈之事同他说了说,末了道,所以我想去问问慕容荇可是……他不要与我们一桌,此刻不得便
凌厉想了想道,没关系,等会儿吃完了,一起回客栈去他总没话说,路上问他便了只不过——他若真拿了秘笈,恐怕问他也是没用的
怎会是他拿的,我只是想问问他有没有见过而已邱广寒吃惊道他是姜姑娘的师兄呢!
他……若果真没什么问题就好了凌厉低低地道不过他这个人的表现……时好时坏,总似另有目的
是么邱广寒不敢相信地道多半是你看人家不顺眼才这么觉得的吧?
凌厉苦笑我倒也消是呢,可是朱雀洞黑乎乎的,我那时还没发现他是个小白脸,何须看他不顺眼
可人家跟林姑娘好啊邱广寒笑着偷偷戳他手臂你气坏了吧?哪里有你拿不下的女人,嗯?
凌厉无可奈何地道,眼前就有一个,把这个弄到了手,旁的都可以不要了
他只觉手被邱广寒捉住了,正不明所以时,只见邱广寒将他手挪到碗沿的筷子上吃面!她命令道先把筷子弄到手吧!
他只好笑,去拿筷子,心里虽然也有点儿失落,却也忍不住有点儿欢喜
眼见慕容荇与林芷二人似是吃完了,早已等候多时的凌厉与邱广寒也便站了起来照例又打了招呼,凌厉先向林芷那边道,林姑娘看上去气色已好了不少了,看来太湖金针的传人,治内伤也是有办法的!
他如此去搭讪一句倒也没有什么旁的目的,只是为了留机会让邱广寒能好好问问慕容荇而已他对邱广寒使个眼色,见她果然去与慕容荇说话,心下便也想起之前自己也确有些关于慕容荇的疑问要问林芷——比如,为什么几人齐力想打开门时,受伤的会是她林芷?
九二
什么书册?慕容荇对邱广寒的问题似乎有几分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邱广寒于是细细地将书册的形状描述了一遍
慕容荇摇头我没见过
真的没有?邱广寒不怀好意地笑为什么我都听少爷说,这书册是在公子你房里发现的呢?
我房里?慕容行不信道他怎知哪一个是我房间?
他——他总也是听别人说的吧邱广寒笑
听别人说——又如何作数?
邱广寒点头道,就是说慕容公子是不承认见过这册子了?
不是不承认,是真的没见过
那少爷被抓进来的时候,慕容公子在朱雀洞么?
在
你知道他是为什么事被抓来的么?
我……慕容荇看看邱广寒的眼睛
书册的事听说不算鞋朱雀洞的人,不可能不知道吧?邱广寒道
我知道的确是为了册子么慕容荇只得道但我从不知道那册子究竟是什么
既然知道,为什么起先我说起那册子的时候,你却好像茫然得很?你应该知道我在说什么的吧?
一时之间,全然未想起来慕容荇道我一直也很少关心那书册的事情,我在那里也只想伺机救我林师姐而已
那么你可知道,这书册的事情,主要是什么人在关心?
这……我确实不大清楚,应当是二洞主他们吧
邱广寒哦了一声是这样
那书册究竟有何奇特之处,邱姑娘可否告知?慕容荇好奇地问了一句
邱广寒笑笑其实我也不知道的慕容荇一怔,邱广寒已道,不过少爷昨晚才跟我说起他为扁先夫人遗墨,在书册上涂抹过一种药剂,可以令笔柬久不褪,唯一可怕的是这种药剂恐怕有少许毒性——我怕慕容公子误触了,所以特来问问既然没有,那就最好了
慕容荇笑笑道,原来如此,多谢邱姑娘关心了
邱广寒扭头看凌厉,凌厉也正看着她几人一路无话回到客栈
你问得如何?凌厉一进房间便道
邱广寒冷笑果然她说道果然长成这样的男人是不可靠
凌厉正要大大地点头称是,邱广寒已转回脸来向他一指,道,就像你一样
凌厉半句话卡在了喉咙里,吐不出来我……?我跟他哪有半点相似?
说人家油头粉面,你自己好到哪里去?邱广寒道
我既没有油头,也没有粉面,你这么说什么意思?凌厉似乎对于她把自己与慕容荇扯为一路尤为愤怒
邱广寒忍不住笑了,双手小小地勾了勾他的脖子,细声道,好吧,那么你比他更不可靠
你说什么!凌厉完全败下阵来,分辩不动
因为他好歹有张粉面,你却连面都没有邱广寒说着,伸食指刮了刮他的脸
凌厉一把夺住了她手你玩什么把戏广寒,他到底说什么没有?
没有,什么也没有邱广寒道不过这本也是意料之中,我现在相信你的话了,他很可疑
本来就是凌厉不无得意地道那你还说我?
因为你还是不正经呀邱广寒道你跟林姑娘聊了一路,也很开心嘛
凌厉实在要朝她拜几拜了你能不能不要再拿我跟林芷说事儿了?他几乎是哀求地道是我不好,我不该先说你跟慕容荇,但我只是开个玩笑……
邱广寒把手从他掌中抽出来凌大哥她转过身去我说那个事情,并不是我要取笑你你与林姑娘是何关系,对她有何心思,这都不重要——但旁人却未必相信你没有与她如何你有没有发现慕容荇看你的眼神很奇怪?你方才又与林姑娘一路谈笑回来,慕容荇的眼神你注意到没有?我说不出来,只觉得这感觉万分不舒服
他想干什么?凌厉呵呵一笑道那这么说起来,你与他走了这么一段,我倒也想杀了他呢?
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自己跟他不是一种人吗?邱广寒道你心里觉得没什么的事情,别人却不一样不与你开玩笑了,我是想说,不论书册之事是否真与慕容荇有关,我都劝你小心他,至少,他这个人心眼并不大
你不说我也要提防他凌厉道那秘笈的事情你还打算怎么办呢?
正说时笃笃笃,有人敲门来的是姜菲她看见两人,松了口气道,你们在啦?刚才都不知你们去哪里了,有点的
我们刚才出去走了走凌厉道你这么快就起来……
我闲不住么!姜菲抢道我想着这两天的事儿,就觉得跟做梦一样,一下子,二师姐,三师哥,还有你们要找的人,都找到了可是这里面,我半分力也没出,我……我真是太没用……!
你这是什么话,姜姑娘,邱广寒笑道你帮过我们,我们一辈子都记得的
姜菲嘴巴一撇,好像要哭但是……但是我很快就要跟师姐师哥回家去啦,那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到你们……
看不出来你这么多情善感凌厉也笑道我看你倒不是怕与我们分别,反是怕回去会挨骂吧?
谁敢骂我!姜菲理直气壮地道我把二师姐三师哥都好好地带回去了,比大师兄有用得多了!
她见凌厉与邱广寒都笑,一时脸上也一红不过我看你也不是什么安分的人凌厉道往后跑出来也是陈,的什么,总能再见的你们打算几时动身?
我也不知道,总在这两日吧姜菲低头道这就要看师哥他们了……
两人都看着她日光照进来,将她长长的睫毛照得异冲楚
九三
林芷照例倒了杯水给慕容荇,两个人坐下了
方才凌厉与你说什么?慕容荇忍不住问她m
林芷沉默了一下说你她轻声地道
说我?你们两个说我?慕容荇似乎并不相信
慕容,他已经有点怀疑你林芷道其实我也很想问你,究竟昨天在朱雀洞,你为什么要那样做?你是想把他们都困死在那里,对么?
那又怎么样慕容荇哼了一声道还不是被你破坏了
因为我不明白!林芷道我想不出你为什么要……
好了!慕容荇打断她早知你这么罗嗦,我昨晚也不花力气给你疗伤!
林芷咬着嘴唇,沉默不语
慕容荇也沉默了一下,才开口道,阿芷,我不是有意——你要知道,不论我做什么,都不想你有事的
我明白你对我的心意林芷轻声地道可是你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我不想看见你做那些不明不白的事
反正都出来了,还问什么?
那……那今天邱姑娘问你的事呢?
什么事?
你别瞒我——她说的那个书册,你是不是见过?
你偷听我们说话?
我……不是偷听,只是,只是恰好听到邱姑娘说到书册上有点毒性——我虽然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可是刚才你趁他们不注意,偷偷地拿银针在手指上试毒,你以为……你以为能瞒过我?
我……我几时是试毒?慕容荇摇头道我好歹也通晓一点医理,中不中毒,我自己总有感觉,还须用银针么?方才只是手指上有个小刺,所以……
就有那么巧的事?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呢?不相信我?慕容荇道再说了,她那句话明显只是试探,谁会相信书册上真的有毒!
是么……林芷喃喃地道你能……对天发誓么?
你说什么?
你别生气林芷轻轻地道我只是不消自己喜欢的人是一个会说谎,连我都要骗的人
阿芷……
你发不发誓?林芷语声虽柔,口气却坚决得很
林芷!慕容荇喊道你闹够了没有?你不相信我,我却还没有先好好问问你!我疼你,爱你,所以不追究你,不想与你争吵,你竟在这种事上逼起我来了!那么好,我也来与你算算旧账,你老实跟我说,昨天你跟凌厉在那密洞里做了什么?
慕……慕容……林芷的脸色变得刷白我……
你不敢说是么?慕容荇狠狠地道
没有,我……我与他……完全没有什么!
没有?你以为我看不见么?你们在里面那么久,你衣不蔽体,他是圣人么?哼,他恰好是个淫贼!
真的……真的没有……林芷徒劳地申辩那种时候……怎么可能……再说,再说我怎可能让他……胡作非为……!
你不可能?慕容荇冷笑可惜我看得一清二楚!你那副表情,怎么我就从没见过?平日里碰你一下,抱你一下,亲你一口,你都要躲,好似自己有多圣洁——遇见了他,什么都给了他了;他的手段是不错,你把持不住了是么!
你……你再说这些下流的话!林芷哭了出来,去抓他的手臂我真的是清白的,我心里面只有你,你是知道的,为什么……为什么这样说我……我答应你,答应你以后永远不见他,你不要……不要不相信我……!
以后不见他?以后不见他就好了么?慕容荇甩开她
林芷哭得迷离的眼睛望着他我都给你,你不要离开我!她扯开了衣襟这样你总相信了吧——我从头到脚,都只给你一个人!
慕容荇怔住了,看着她一点一点地将衣衫解开昨天那个模模糊糊的黑夜,她也曾半祼着扑过来抱住他,可那是因为久别的激动与身处险境的依赖;现在——这样的感觉,完全异样而生涩,他只觉得嗓子发干,不由狠狠咽了口唾沫,心里先有几分软了想转身避开,却又想到她昨天的表情,脸上神色又狰狞起来,不待她将最后一件衣衫除净,突然便饿虎一般地扑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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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这个三师哥,几时进了师门的?阳光大好的房间里,凌厉等三人仍在叙话
三师哥也是很小的时候吧……?姜菲看着桌子我记不清了,反正我就记得很小的时候,从我记事起,他们就都在了三师哥小时候与我很要好的他总是陪我玩儿,与我一起练武你知道么,三师哥什么都会的,会变戏法会哄我开心,他武功也一贯都比我好很多,所以我其实一直都很……很……很崇拜他的呢……
那林姑娘排行在他之前,难道她还比他年长么?凌厉道
师姐与三师哥是同一个月的生辰,差不了几天姜菲道林师姐小的时候就不喜欢闹腾,我们玩儿的时候,她就坐在一边看我们她还总是帮我们收拾残局,有的时候还给我们洗衣服,缝缝补补,就像个姐姐一样,当时三师哥就说,让她做了师姐,果然也是没错但是别看师姐那么文静柔弱的一个人,我们四人每年一次大比武,她都是第一爹和娘都说了,她是我们几个里悟性最高的一个,心思又细,又善解人意,不像我……
所以慕容荇后来就看上她了?凌厉接着她的话道
是啊姜菲很自然地接口,不过随即连忙改口道,不是,他们是两情相悦的呀!
我没说他们不是——你紧张什么?凌厉笑道看不出来你原来也喜欢慕容荇那样的
我……我哪有……姜菲跳起来,脸却红了,三,三师哥他……我……当他哥哥而已……
凌厉不欲追究她,只是咳了一声,道,你还有个大师兄陆荻吧?他又是怎么样个人?
他呀——他——就不用提了!姜菲坐下挥了挥手他最听话,所以爹就最喜欢他,可是他其实呢就是个木头,做事一板一眼,一点也不好玩!小时候他就从来不跟我们一块儿;师姐还坐在一边看呢,他连看也不看,只晓得一个人练功,每天太阳都落山了还能看见他在扎马步,我们逗他他也不理睬!就这么苦练,到头来他还是打不过林师姐姜菲嘻嘻笑道
那比起慕容公子呢?邱广寒问
他……嗯,他毕竟是大师兄嘛姜菲道三师哥那么贪玩儿,当然和我一样,每年都是挨训的了——不过,不过他还是比我好得多
那就奇怪了凌厉心道慕容荇将白羽针射入纪阙天脑后,暗器手法如此精准,绝非“挨训”的料正要开口问,姜菲又道,不过这几年三师哥进步也很快,而且他总是有各种花样,所以他也还是很厉害的!
凌厉于是只好点头道,不错,你们太湖的几位个个都身手不凡,实在叫人羡慕
三人又聊了会儿,姜菲本想去找林芷二人问问何时动身,却又不想去提醒他们此事,心想不要去问才好,可以多留一天是一天,出了房间来也便自己又去蒙头睡觉了
还不到正午惨淡的从朝西的床格透入的天光下,衣衫安静地零落了一地
床上的那两个人也和这衣衫一样,安静了下来,安静了很久了
慕容荇便听到林芷在哭他侧转身去抱住她,把她扳过来,亲吻她的眼泪
阿芷他一边亲她一边道你放心你放心我会对你好的
林芷哭得更厉害了慕容荇没有办法,只好搂着她,半天才说,对不起,是我错怪你了你不要生气了好么?
我……我不生气林芷低低地说着,抬起脸来看他慕容她喃喃地喊他什么时候……跟师父师娘说……?
现在——怕是寨里事务众多,也无暇……不过你放心,等一回去,我就先禀明了师父师娘,总之……总之会让他们先给咱们定了亲,你说好不好?
林芷轻轻应了一声,收泪又倚着他躺了一会儿,才坐了起来道,我们快穿上衣服吧,万一——小师妹来找我们——
说的是慕容荇也坐起来,林芷已然下床去捡衣裳,递给他的衣服一抖,突然散落出几张纸页来
这是什么?她捏起来
纸页上竟画的是数种剑法招式这不是我们太湖水寨的武功林芷心下一凉难道是……
冷不防慕容荇一把将纸夺过了阿芷!他既有几分生气,更有几分尴尬地道
这是什么?林芷问他
这是……这个时候的慕容荇,也实在没有力气说谎
是不是邱姑娘方才所说的东西?林芷站了起来
阿芷,我……我不是有心要瞒你慕容行将纸页放开,上前一把搂住了林芷这几页武功秘笈,是我无意中发现的剑法;练成了这剑法,将来我便可保护你永不受他人欺侮!
但这是别人的东西吧林芷无力地道
算我求你了,阿芷慕容荇抚着她你都是我的人了,就帮帮我吧,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好么?
我……当然不会跟别人去说,可是慕容,你答应我,东西还是还给邱姑娘,好不好?
不行!我好不容易得到的剑谱,怎能说还就还!
你……你怎么还是这个样子……林芷眼圈一红,推开他我的话,你也不听?
可是……我若还给她,不就等于承认之前说了谎?慕容荇口气犹豫
那也比做错了事却不改要好得多吧林芷望着他的眼睛
慕容荇受不得她这般目光好了好了,我去还她就是他说着穿起衣服不过……他又想了想这样吧,我先出门去走走,过一个时辰再还给她,你只说我听了她的话之后,再回去朱雀洞找见的
林芷沉默不语了半晌,才慢慢嗯了一声
慕容她轻声地道我总是帮着你的,可是,你以后,别再做这样的事了,好不好?
好慕容荇满口答应
林芷呆呆地在屋里坐了一个时辰,却也不知道自己想了些什么;已近未时,西边的窗格天光明了起来,林芷只是觉得屋里一亮,才缓过神来,起身信步走向中庭
她却不料在中庭碰见了邱广寒,这一刹时她只发觉自己满心皆是负罪感,慌忙转身想避开,神色却早为邱广寒所捕到林姐姐怎么了?她颇为讶异地道
林芷不安地绞了绞手掌,道,邱姑娘,你……见到我三师弟了吗?
没有呀怎么,他没和你在一起吗?
嗯……我刚才想找他,却是找不着了……凌公子也没和你一起?林芷尴尬地扯开话去
他去看谭大侠了,我在那里不方便邱广寒道
哦,其实我……我是替三师弟和小师妹一起来向你们辞行的……林芷低着头,也不知自己是否在口不择言没话找话
辞行?邱广寒惊讶怎么这么急着要走呢?姜姑娘累了一整晚,现在还在休息吧!
因为……因为……林芷觉得自己实在没有办法隐瞒着那秘笈之事,咬紧了嘴唇却不知该说什么
你们在这里么?幸好,慕容荇的声音传了过来
林芷遇到救星般转身就要去抓他;慕容荇很是关怀地扶住她的肩膀你不舒服么?脸色不好,还是多休息吧
林芷有几分慌忙,低着头哦了一声,甚至忘了与邱广寒打招呼,便抽身走了谁料走到楼口,又正好遇上了凌厉
林姑娘!凌厉叫住她你……
她却完全不给他时间说话,低着头早跑开了凌厉只好转身,远远地望她的背影
不会吧他想着,往中庭看了看,就看到了慕容荇
九四
你承认了?邱广寒将几张纸接了过来,看着慕容荇
邱姑娘这话说得慕容荇笑道我不过想,既然你们早已怀疑了我,我只好回朱雀洞去找,找到了,自然能证明小生的清白不过可惜得很,我没有见到书册,只见到了这个,不知道是不是邱姑娘要的东西?
你去朱雀洞了?邱广寒皱眉那个朱雀洞主……没有为难你?
他倒正好不在
那么是不是该说……算你走运了?邱广寒笑道好,先让我数数东西对不对嗯,正好
她看见凌厉走了过来,连忙向他招手凌大哥,你帮我来看一看
慕容荇只见她与凌厉耳语两句,凌厉虽然点了点头,却好似始终有点恍惚,心不在焉地接过来看
看邱姑娘的意思,好像所谓的书册,就是这几张纸了?慕容荇抱臂站定究竟书册主人与姑娘的关系……
咦,我跟你说过呀,那所谓书册,是少爷的母亲以前的日志呀
那乔羿与这几页秘笈的关系又是……
邱广寒笑我不告诉你
慕容荇不以为忤地笑笑,道,这秘笈上根本没有毒,是么?
有——谁说没有
慕容荇还是笑笑有没有中毒,小生心里清楚得很
邱广寒知道诓他不赚悻悻地道,那你还来问我!
我只想姑娘知道,小生并不是害怕才交出这东西,只是不忍见到姑娘这般着急,以至误会了是在下藏起
算啦算啦,反正东西你交出来了,我也懒得追究你
难道姑娘不该向小生道个谢么?去一趟朱雀洞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邱广寒瞪了他一眼那多谢费心啦慕容公子,方才林姑娘说要跟我们辞行,你们是不是真的这么快要走?
呃……的确如此慕容荇道林师姐这次受的惊吓不轻,也是该早点回去休息一段日子
邱广寒推推凌厉怎么样?
嗯——是艾早点回去好啊……
不是说这个,我是说,叫你看的东西对么?刀法和剑法,看起来没有少些什么吧?邱广寒很是有点生气地也瞪了他一眼
哦,这个……应该……没错吧凌厉看上去仍然好像有点无法集中精神,匆匆地将东西交给邱广寒,却看着慕容荇,好似在想什么
邱广寒注意到他这不寻常,抬头向慕容荇道,那我先拿走了,如果到时发现不对,我可不会放过你的!
慕容荇一笑如你发现我私吞了什么,随时来太湖银标寨找我就是
邱广寒转回头,看见凌厉犹自瞪着慕容荇好似在出神,忙拉住他手将他拉回到房间里
你又怎么啦?她皱起眉头问他出什么事了?谭大侠没事吧?
凌厉回过几分神来,摇头道,没事
那你在想什么?邱广寒不解地道你看,秘笈都拿回来了啊
凌厉嗯了一声道,那就最好了,这样事情就都了了
邱广寒还是觉得他有几分奇怪你是不是累了?她忧心地道
我……可能是……有点儿吧凌厉颇怀歉意地笑
邱广寒便把他推去床上那休息吧她说我不想看见你这么恍恍惚惚的样子我会难受的,凌大哥
凌厉躺在床上,却其实并不困乏他恍惚,是因为脑海里始终晃动的那个瞬间,林芷从他身边一掠而过
他应该并不那么关心林芷;他也的确没有关心;可是——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偏偏感觉到了
因为他曾经与林芷独处过,他嗅到过她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处子馨香;以他对女子体香的敏感,林芷只消有半点变化,他就能感到异常
他只好在心里叹息,淡淡地叹息这个慕容荇艾艳告是不浅——你还真的着急了,真以为我会来抢你的女人?夺人所爱的事情我凌厉倒还真没做过,更何况我连广寒都拿不下呢……
他睁开眼睛来,看着床顶是的,若不是与你在石洞之中凑得如此之近,我还未至于会对你这么熟悉,以至于这气味一变化,我就猜到你发生了什么
他侧过脸来,看坐在那里的邱广寒广寒,你若知道我是在为了这样的事情心神恍惚,会取笑我么?或者是骂我下作?你在我身边这么久,我已经熟悉得什么也感觉不到或者这样才是最好——因为这证明你从一开始,就没有改变过
这样的联想令他心情又安定下来,注视着她,视线也逐渐变得隐约,终于闭目,慢慢睡去
隐隐约约睡了将近两个时辰,凌厉醒来只觉得精神竟变得出奇地好当然了他想林芷的事情本来也与我无关,我只是一时之间有点吃惊而已,现在细想,完全没有半分感觉他坐起来天色似乎阴沉又过了一天了
还没走出屋外就听到外面有乔羿的说话声
……那我先跟你们回夏家庄去
你不想多跟邱姑娘呆一段日子么?谭英的声音
……没关系的,反正本来也是让凌公子照顾她,我就不要连累人家了
谭英不禁大笑道,这下你也放心了,总算她不跟她那个哥哥走乔羿忙道小声点
说着话,凌厉只听他们笃笃笃轻声敲了敲门,便道,进来
没吵到你吧?谭英当先呵呵笑道咦,邱姑娘不在?
嗯——她或者去找姜姑娘她们了凌厉道我也刚醒
姜姑娘他们——适才已经告辞启程回太湖了谭英道
什么?凌厉吃惊他们走了?这么快?怎么竟……不来通知我一声?
我们一直挽留他们,想让他们明日再走,但慕容公子与林姑娘都颇坚持邱姑娘方才也想来叫你,只是那三位听说你在休息,都极力劝阻说不要惊动了你,慕容公子说已经与你说过了,只带话说多谢你这一次帮的忙
凌厉叹了口气,道,也好吧,他们是该早点回去了不过这样的话,广寒会去哪里?
谭英向乔羿看了眼道,你方才可有看见她?
送走林女侠他们之后,我陪她在大堂坐了会儿的乔羿答他道后来她回这屋来了,我便也去找了你
谭英向凌厉笑道,那只是之前一忽儿的事,不会出事的,你现在是太挂念她了,时时处处都要桥她
我是迫不得已凌厉苦笑道她一再出事,不由得我不的你们来找我,是有什么事么?
其实也是看慕容公子他们走了,现还问问你们要去什么地方如不嫌弃,也可一同回临安城
谭大侠受了伤,不忙起程吧?
我自是没法立时启程,却怕你们会急着要走了
凌厉一笑道,我们倒也不急,我左右都是陪着她,所以去哪里还是一会儿问问她吧他说着站了起来我先去找她,你们二位——到大堂等我可好?
那两人也道了好,三人一起下楼来
日暮时分,小镇之上,总是出奇地冷客栈外面总算还热闹些,两排杂货小摊,将收未收地仍有些人流连凌厉一眼就看见了拐角处的邱广寒,所以还没及的起来,就放了心
他悄悄走近去,见她毫无知觉,便又走近了些
邱广寒手里握着几条各色的头绳,从绛红握到鹅黄握到天青握到水蓝,却都放下了,去摸下面的玉蝴蝶她也小心地摸了一下颇是漂亮的珠花,不过手触到那尖尖细细的簪身,总似有些害怕,猛地弹起了
这摊主亦完全是看在她长得漂亮的份上,才容她在这里摸摸看看了如许之久他见她头上全然没有饰物,也热心推荐了数个,但邱广寒便是不睬他,只是自己瞧,他也只得由她去
邱广寒的手总算放了下来,咬了咬嘴唇,道,算了,我都不要了!转身要走时凌厉那只手才放在了她肩上她忙转头去看,凌厉却顺势搂住她,另一只手也拎起串小小的耳环
为什么不要?不是很好看么?
你醒啦?邱广寒见到他,颇为高兴姜姑娘他们刚才走了……
我知道了凌厉笑笑道先不提他们了你要什么,我买给你——这种东西我还懂得些
那摊主见凌厉又去拿一个翡翠的镯子,忙道公子真有眼光,这镯子质地最好了,看这绿半点杂质没有……
凌厉看了看他,却把镯子放下了摊主颇为不解地道,这不好么?一对只要二两银子
邱广寒似乎被提醒了什么,偷偷向凌厉道,我们现钱还有多少?
不是那个问题凌厉道你看自己手腕这么细,戴那个太大了吧我再帮你看看别的
邱广寒抬起自己两只手看了看,道,算啦,反正我平日里也不戴什么的,有这些我还不习惯——你也会不习惯的吧?
摊主乘隙,拿出一对龙凤玉珮来,不停口地道,看看这玉珮吧?这玉珮好,天生一对,一人佩一块,决意一辈子也忘不掉另一半那,看这玉质,温润通透,是上好的玉呐!若不是看两位如此般配,我平日也舍不得拿出来!
邱广寒连忙摆手道,不用不用了便转身要走那摊主拼命向凌厉使眼色怂恿,但邱广寒既然走开了,凌厉便也只好向他摇摇头,走了开去
我们回去吧?邱广寒道不要耽误人家收摊了
你真的什么都不要?凌厉道你喜欢什么,你知道的,我都会送给你其实……他那对玉珮……真的还是不错的——我……我送你东西也没什么别的意思,你不用的的
不是的——我还不知道你么?邱广寒仰起脸来对他笑不过我真的不习惯
凌厉久久地看着她,“说谎”两个字终于没有从他口中吐出来你等我一下他说
邱广寒好奇地看他跑回到那个已经收拾了的摊上
我要那对玉珮凌厉道多少钱?
摊主颇为讶异地看着他道,十两银子这玉珮只此一对,少一钱我都不卖
凌厉往襟里抓银票,翻了翻,最小的一张亦是五十两他将银票往那摊主那里一塞,道,谢谢你,东西给我吧
那摊主吃了一惊,忙道这么大的票子,我找不了……
找不了就算了凌厉接过那一对玉珮把那几样头绳,每个送我一根吧
那摊主连忙将几捆头绳都解下来搭在他身上,又问他是否要别的凌厉想了想,摇头道,算了
邱广寒看他手臂上绕得五颜六色地走回来,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道,你干什么?花花绿绿的,准备开店么?
凌厉转过来把手臂伸到她面前道,要哪个,自己挑邱广寒道,你会哄姑娘们开心果然不假,不过现在天都黑了,还挑什么挑!
还没有嘛!凌厉道你就先挑一根吧,好不好?
邱广寒只觉得又是好笑又是感动,忍住笑轻声地道,好啦,我都喜欢,我每天换一根新头绳
凌厉看她先拿了一根青色的,也便将手放下了,另一只手却将那一对玉珮递到她面前
送给你的
邱广寒吃惊地退开了一步你……你还是把这个……
你别紧张凌厉道两个都送给你这一个,你自己佩着;另一个,什么时候你找到了心上人,就送给他吧
凌……凌大哥……
你喜欢么?凌厉的眼睛大无畏地看着她
邱广寒伸出手来,小心地拿住谢谢你她低垂着头不敢看他谢谢你她又重复,颤抖着,将一对龙凤捏入掌心我会好好藏着的
凌厉笑笑,转头去望身后风大了起来,天光隐没了,街道空旷了邱广寒也回头望望客栈的大堂灯火通明
他们两人,以及乔羿谭英及一名手下共五个人,总算都暂时没了心事地吃了顿饭商量之下,邱广寒对于去哪里也并没有什么说法,说到临安,她却只摇了摇头
暂时不回去那里吧她忐忑地向乔羿道好不好?
没……没什么的啊后者连忙回答有凌公子陪着你,我们都很放心
但是回到房里,邱广寒的说法却并非如此固然,她是不打算回临安,但心中却又有些打算
我只是……不想在他们面前提到她解释道
我也是凌厉也笑笑道我心里也有些打算,不过我这个……最好让它只是一个打算为好
为什么?邱广寒道你有什么打算?
我是在挂心黑竹会的事情凌厉道黑竹与老对头淮南会,前些日子在天都峰商议两会合并之事,现在应该也有结果了,我想去打探一下但其实我又不应打探,不应关心所以……如果你有什么别的打算,我就跟着你走
我么……我是在挂念哥哥邱广寒颇不好意思地道与他分别也有半个月了,不知道他那边怎样不过我这个却比你更不可行,因为我明白哥哥的意思,他一直不想让我Сhā手青龙教的事情,所以我是万万不该去找他的
说起来也容易凌厉道我们关心的两件事情,应当都是江湖中的大事了,离开这个闭塞的小镇,应当就会有消息不如我们明天先离开这里,听听风声再作决定
邱广寒连连点头对了凌厉又道那几页秘笈,你交给他们了么?
没有邱广寒其实是不是应该交给谭大侠呢?既然哥哥说好让夏家庄的人帮他拿回来的,那也就应该给他才对
凌厉点头道,不错,否则到时候夏家庄与你哥哥一碰头,结果你哥哥误会他们没有把事情办好,岂不是糟糕得很
那明天一早我便交给他邱广寒道
谭英的伤势令他显然没那么快动身,第二天他也未能起得太早,所以邱广寒与凌厉便将纸页用皮纸又包了一层,交给了乔羿,要他务必交给谭英,转予夏铮如此一来,他们两人也是在有一人仍睡着未醒时,匆匆告辞出发了
九五
天气甚好,凌厉只觉得已经许久没有碰上这样好的天了,因此心情也颇是愉悦
但是两人出了小镇后几天先听到的消息,却既不是关于黑竹与淮南,也不是关于青龙教——zxSm
武林大会?凌厉心里一愣,不禁去看邻桌说起此事的人
邱广寒也听到了邻桌的议论,却是饶有兴趣,悄悄地道,凌大哥,武林大会是干什么的?
凌厉道,武林各家各派,每两三年要聚一次,商讨江湖上的情势,就称为武林大会
武林中人都可以去么?
说是这样,其实主要是正派人士之会,每次的大会其实都由几个大派主持,他们指定一处宅邸或据地,由那作东的一方广发邀请函——总不会发到**头头的手里去比如——黑竹会就从来收不到
收不到就不能自己去了?
去干什么呢?凌厉道说是什么人都欢迎,实际上显然并非如此往那种正道中人轧堆的所在跳,是不要命了吧?
邱广寒怅怅道,那多不好,白道与**总是不通气,叫什么武林大会
凌厉正要说话,邻桌一人却站了起来,将酒杯往桌上一碰道,小娘子说得好,来干一杯!
他也不管邱广寒这里有没有酒,自己先喝干了,便走过来打横坐在了旁边道,小娘子也觉得那几个名门正派的杂碎自命清高,狗眼看人低对吧?
邱广寒觉得此人颇是有些好笑,不由地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谁料这人却将桌子重重一拍,道,不是这个意思?那老子就告诉你……
他同桌几人连忙过来拖他回去,其中一人颇不好意思道,他喝醉了,打扰二位,实在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凌厉本来想发作,见他们如此,也便罢了,并不说话只是那醉汉犹自不走,拖了半天,拖翻了条凳,才被几人扯去了原来那桌
邱广寒还是觉得好笑,问道,你们是什么帮别的?看来好像对那个武林大会多有不满嘛
一人回应道,小小兴汉帮,不入人法眼,武林大会就不要想了,只是我们这位李三爷有抱负,天天喝个大醉
那你们是白道还是**翱邱广寒没顾忌地问
那人一愣,呵呵笑道,姑娘问得好,不过敝帮人少势微,黑白两道都不要,反正也是小本经营,跟谁都不犯着就是了
那醉人李三又一拍桌子道,胡说!几时本大爷给你做出个惊天大案来,你才晓得我狠!
几人都笑道,不要说了,又在人家姑娘公子面前丢脸
邱广寒却已转过去问凌厉道,凌大哥,“兴汉帮”,你知道么?
凌厉摇头不知道
那边那人笑道,姑娘不要问了,早说了敝帮没人知晓,两位看来都不是本地人——离了这地头,兴汉帮就不可能有人知道啦!
但是汉口有个兴汉镖局,倒有一片势力凌厉道你们与他们有关系么?
那人唉了一声道,还是叫公子你看穿啦我们原来都是兴汉镖局的小喽罗,到这里改了个兴汉帮,与镖局自不能同日而语
你们方才说起武林大会在下个月二十?
正是
但依照惯例,不都是三四月间么?
这次听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尽快商议那人道具体为何也不得而知
那这次大会是定在哪一门派的所在?
听说是洛阳的明月山庄那人道
明月山庄?凌厉与邱广寒都吃了一惊
那人对两人的吃惊颇为不解道,洛阳邵家一直是江湖中人人尊敬的侠义世家,武林大会定在明月山庄亦不是头一遭,正是理所当然,有何奇怪?
凌厉摇头道,没有只听那李三接口道,什么明月山庄,弯月山庄,我这次非去不可,你们谁也别拦着,我倒看看他们怎么个狗眼看人低法,要是敢把老子挡在门外,我就杀他个片甲不留!
几人几次欲将他扶走,都是未果,也只得不理睬他了只听那人问道,公子也是江湖中人,不知师从哪里,还未请教?
凌厉苦笑一下道,还请几位见谅,非是我不想说,实是不便相告
那人一怔,那李三又发愠起来,喊道,好你个贼子,也是哪家的少爷,狗眼看人低……
邱广寒忙打断他,解释道,不是,我们是真的不能说,不然会有麻烦的!
李三道,好歹我们也把武林大会的消息告诉了你们,连个名姓也不留下!莫非我们还能出卖了你们不成!
呃,编一个也很容易,只是我们不想骗你们嘛邱广寒赔笑道
李三又骂道,你个小娘子,方才以为你与老子一般有见识,结果还是个……
几个人又连忙把李三按住了,不让他再说
原先说话那人便道,公子不方便讲,那便罢了不知二位可要去那武林大会?
我们亦非他们邀请之人,而且也有他事在身,恐怕不会赶这个场子了凌厉道
那人哦了一声道,李三的话,公子不要在意我看,我们还是先将他弄走了为好就不打搅你二位了
凌厉因他并没逼问自己姓名,也颇觉感谢,站起来握一握拳送他,待几人都走了,才坐下来
凌大哥,你真的不打算去武林大会?邱广寒小心翼翼地道
你想去?凌厉反过来问她
我……本来是不想的,可是听说在邵大哥家里,他之前不是还邀我们去玩儿吗?我也答应了他的……
你——让我想想凌厉低头看着杯碗
是不是……嗯,你以前说,你去那里不大方便,是不是……与他们家有过节?可是你们不是和解了嘛,一直都很好啊而且你现在也不是黑竹会的人了,那些什么名门正派,也不会来寻你岔子了吧;就算有,邵大哥一定会帮你的,他一说话,就没人有意见了吧?再说,那种地方,想抢夺你剑的小人,也不可能敢去的……
你想去我就陪你去吧,凌厉听她说了一大串,抬起头来看她他知道她的确很想去不过他心里又想邵宣也倒是罢了;我若见到邵家的别人,恐怕就麻烦了,纵然邵宣也给我挡着,这滋味也不好受得很
邱广寒登时高兴地抿嘴一笑,道,谢谢你啦,你总是这么好
那么我要是不肯去,你会怎么样?凌厉问
邱广寒一愣,半晌,道,那我也陪你不去了
凌厉一笑道,那么你也很好啊
因为我答应你的,这一年绝不离开你邱广寒很肯定地说
凌厉心中轻轻一动,咳了一声道,不过不知道这次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提早到二月,莫非跟黑竹淮南两会合并有关?还是……跟你哥哥回青龙教有关?这两件事情若真发生了,对白道里人来说,还真的是了不得
事实上,两人往洛阳出发的途中,的的确确听说了这两件事情黑竹与淮南之事,凌厉心里只想着没出什么乱子就不错了那一边邱广寒也在想,不知道教内叛徒之事又进行得如何,总之哥哥现在回去了,而且立刻就这么顺利地坐上了教主之位,以他的本事,查明真相也该是迟早的吧?
早在拓跋孤回去之前,青龙教内便因突闻他的消息而大乱;待到他当真出现,看见的倒又是平静一片了这景象也不算太出乎他意料,毕竟慑于他对付伊鸷堂的手段,不是太笨的人都不会就此与他作对年过八十的四大长老皆出来迎接,唯唯诺诺中,有种心照不宣的意味
苏折羽跟在拓跋孤身后,却能嗅到他身上散出来的些微杀气她知道,他从来不是一个仁慈的主人
不遭反抗并不能消除拓跋孤心中的恨意仅仅十天,青龙教清洗了数十人这其中甚至包括四名年迈长老中的两名
消息迅速传出,这决计是个不亚于十八年前拓跋父子被逼走的热闻——不过凌厉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却是下意识地舒了口气
你舒什么气?邱广寒捕捉到他的表情我都怕死了!这下等于是径直承认了伊鸷堂的事情真是他干的了,要我看,这武林大会多半就是因此而起的,哥哥这下不要糟糕么!
呃凌厉不好意思地道我只是想着……好歹又出了件大事,总算现在出去听不到有人讨论我了,接下来日子应该会好过点
邱广寒嗤了一声你得意什么艾就算没那么多人来夺你剿,朱雀山庄没两天说不定就要寻你报仇——你竟真傻,把那个什么朱雀洞主放走了!
你以为我真想么——那个朱雀洞主绝非省油的灯,那天倒该说是他放走了我们料想他也怕惹上夏家庄会麻烦,才卖了人情
他见邱广寒仍是忧心忡忡,笑道,放心吧,他答应我,不会向朱雀山庄说起的
他的话你都听?邱广寒难以置信地道瞧那个朱雀洞主的样子,根本从来是骗人不折你毁了他的朱雀洞,他要不说出你来,向他那什么“神君”都不好交代,还会替你隐瞒?
凌厉不语这其实也是他心中怀疑的,只是,卓燕那日与自己定下关于邱广寒的一年之赌,自己不知为何,竟隐隐地这么信了,否则又怎会那么当真地再与邱广寒去定下一年之约,不准她离开自己身边
却只听邱广寒又道,算啦,我们快点赶去明月山庄到了邵大哥的地头,任谁都不敢乱找麻烦了——不知道到时候能遇到哥哥么?
凌厉心里想着多半不能,却也只笑了笑不说话
九六
鼎盛时期的青龙教,曾有千余教众居于徽州附近的青龙谷,如今退至武昌不过二百余人,加上拓跋孤这一番清洗,剩下的已不足一百六
这一百六中以年轻者居多,毕竟十八年前若还是孩童,那么与当年的阴谋想必关系也不大但即便无辜,亦是人人自危——谁也不知明日又要发生怎样的惨事Sg
幸好,拓跋孤看起来是消退,接下来的十几天,没再发生什么事,教中渐渐平静下来四大长老只余其二,都已老得不能再老拓跋孤令两人交出手中一切事务,分予无实权已久的左右二使;又令左右二先锋整顿了教中人手,重新编队分组
单疾风因为这次随着拓跋孤一起回来,人缘忽然好了起来不过他一贯不善言辞,虽然试图接近他的人一个接一个,他还是一幅讷讷的样子,更不知道旁人送些礼来,是要让他做什么
但尽管如此,青龙教中人还是愿意结交他——因为拓跋孤面前最红的人,他们不敢惹
最红的人,当然是苏折羽
她不是青龙教的人,也没有任何名份,但她毋庸置疑是离拓跋孤最近的人与她相比,单疾风那点点受宠的程度简直就如同没有一样
她受宠到什么程度?一干教众每聚在一起就必要进行一通猜测直到半个月后一个叫甘四甲的组长跑来大呼小叫说亲眼看到了苏折羽和拓跋孤有亲密之举,这种猜测才得到了证实
单疾风正好路过,停顿了一下,道,你刚刚说什么?
甘四甲仍然激动未平,呼着气道,刚刚有点事去书房禀报教主,推门进去,看到苏姑娘正坐在教主怀里!
单疾风皱眉与他们一路从平江走来,他从来没见过拓跋孤与苏折羽有过半点亲昵暧昧之举,总不会拓跋孤一坐上这位子,就变了个人?
你不会看错?他追问了一句
当然不会艾教主坐在自己位子上,还在写点什么,一手就这样抱着苏姑娘!甘四甲作了个架势
哎,你要倒霉了周围人有取笑的,也有担忧的竟然这么贸贸然地闯进去,明天脑袋就没了!
甘四甲也有点害怕,道,可是我也是在门口问了一声,门口人说能进去我才进去的——这是书房,又不是教主卧房,这个……不能怪我啊
什么事这么急,怎么不先禀报右先锋?单疾风Сhā言他知道甘四甲是右先锋顾笑尘辖下的组长,再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也理应先传给自家头头
要能找到顾大哥倒好了!甘四甲看了他一眼单先锋,劳您大驾,要不,替我去求个情?我真不是有意……
单疾风一怔莫说他本来就不擅长求情什么的,这个情要怎么个求法,还真的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
好在人人都知道单疾风不可能做这样的事,甘四甲也没当真,只叹口气道,我还是回头寻到顾大哥求个情好了,只是……单先锋,教主和苏姑娘的关系……咳咳……您该最知道?要不,您给我们说说清楚,也省得以后我们胡乱猜测,不知怎么跟苏姑娘打交道啊
这个……我倒也不了解的单疾风低声道你们几个,今天的事情,先别到处乱说,否则真要遭殃,也不是甘组长一个人的事儿了!
有人四周看看,道,就怕知道的人已经多了……
这样的事情凭单疾风一句话当然挡不赚不过隔了一晚上,青龙教上下好像已是人人皆知于许多人来说,这倒并不奇怪苏折羽贴身伺候拓跋孤已是多年,若没有什么肌肤之亲,那么一定不是拓跋孤有毛铂就是苏折羽有毛病
现在既然两个人都没毛病了,众人好像反觉得轻松起来
觉得不轻松的,大概只有苏折羽
到青龙教以来,她的辛苦比起之前就全无少减除了照例要照顾拓跋孤的一切事情,偶尔拓跋孤还会画给她两个名字,这就是说,让她去调查那些他仍然觉得可疑的人
毕竟,他不确定真的已经将该肃清的人肃清,只是苦于已无证据
无事的时候,苏折羽还是会和以前一样,侍立在拓跋孤身后有时候她自己也会有点迷茫,到底拓跋孤是真的全不防备自己,还是根本当自己不存在?不过怎样都好吧,反正她已经习惯了外面流传她是青龙教的红人,她并不在意,反正这也是事实——拓跋孤无论见什么人,说什么事,都从未让她回避过
但是让她坐在他怀里见人,却是第一次只是那么短短一会儿工夫,她却失措得以为过了一整个时辰,甚至到现在,他已经放她重新站在了他的身后,她仍然无法平复下来
从来不对自己稍假辞色的拓跋孤,为什么会突然把自己拉到怀里?如果不是随后就有人进来禀报了事情,她差点错乱地以为他是来真的
但果然,这样的事情,只是演戏而已,只是特特要让人看见,才故意为之而已
人走了之后,她才如蒙大赦般地终于呼出气来,就好像方才是被人卡住了脖子现在——自己正挤在拓跋孤与书桌之间这本不宽裕的空间里因为不敢真的坐在他腿上,她早就努力地踮着脚尖——这令此刻的景象有点滑稽
但拓跋孤在继续写信,看起来像是忘了要放开她
她咬着嘴唇,犹豫了许久许久,才开口主人……折羽现在,可以起来吗?
你急什么?拓跋孤口气漠漠,写字的手半分没慢
苏折羽又是羞赧,又是害怕,抓住了桌边保持平衡,却再不敢言语她能清楚地看到他写下的每一个字,但此刻脑中一片惶乱,哪里有半点看得进去只不知过了多久,拓跋孤才把笔放下了,但抱住她腰的左臂非但没松开,反而顺手把她身体紧了过来,将她整个体重承到自己腿上
前几天让你去查的那几个人——有什么进展没有?拓跋孤的口气极轻,声音缓缓吐入她耳垂
没……还没有……
拓跋孤轻笑了一声你知道为什么会没有么?
是……是折羽没用……苏折羽低声道
是因为你太不像个女人了拓跋孤的右手将她的发拨向耳后你知道么,你的表情太冷淡,令得没有人敢接近你,自然就没有人会提供给你线索……懂了么?
他说着,右手沿着她长发移向肩膀,又沿着衣领顺向胸口苏折羽只觉得一阵心慌乱跳,勉强道,是,折羽知道了
今天这件事——出不了两天,青龙教上下都会说你是我的人,你就算摆出一副冷脸的样子也没有用……拓跋孤接着道现在不比以往,在青龙教,和人打交道的时候还多得很,只要你稍微表现得可接近一点的话……都不用你去寻线索,自有不识相的会送上门来若有人想让你在我这里吹些什么风……
苏折羽被他的手停在了胸口,害怕他更要再做些什么,几乎求饶似地道,折羽……折羽明白要怎么办的……
拓跋孤只看见她耳后已然通红,知她羞赧,却反故意将手伸进去,做势要解她里衣细钮苏折羽慌到无以复加,抬手道,别……
怎么?拓跋孤未料她竟反抗,冷笑我碰不得你?
没……没……不是……苏折羽只能把手放下来如果不是拓跋孤而是别人,她身上的诸种暗器,总有一种已经取了人性命——可是此刻是他,她的主人与他日夜相处那么多年,他从未像今天这般,以至于她已经深信他对自己根本一丝兴趣也无也许是方才演的这出戏多少勾起了他一丝情动,也许是自己面红过耳的涅多少惹到了他几分欲望——但究竟她却是个女孩子,就算早决定了始终跟着他,在书房这种地方就解开她的衣衫,是不是也太过吓人了?
拓跋孤见她侧开脸去咬唇,倒觉好笑,哼了一声,真的将她里衣衣纽解开,伸手进去怕什么?我还能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吃了你?他语带嘲弄你也不想想,就凭你这般……
话语未竟,他竟退一停,好似有些意外手掌触到的竟还不是肌肤,似乎她胸前参差不齐还缠捆了好几层布条这是什么?他随口问道
苏折羽似乎再也忍不赚用力一挣,跳开了他的怀抱,转身退后了几尺,举臂护住自己而拓跋孤也就这样让她跳了开去,因为他一下也已恍然这布条的用处——一直以来为了他四处跑动,为了行动方便,苏折羽始终用这样一段布条紧紧地束住胸,遮掩起自己女人的部分她护住自己不让他碰的原来并不是她的身体,而是这“丢脸”的事实——她害怕若他发现她长大了竟比之前更麻烦好多,若他发现她是用某种手段才保持着那么好的行动力——他是不是会不再需要她?
从他怀里挣开,她知道他定会大怒,所以护住自己后,她连头都不敢抬起但他只这么坐着看了她半晌她不知道他在看什么,只能这样让他看
末了,他才开口说话
折羽——她听见他笑了笑——你也长大了啊
她一惊,抬眼看他他的脸上,并没有愠怒
“你也长大了啊”这天夜里她把头蒙在被子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想他这句话,竟不知不觉偷笑了一夜
她才惊省过来自己心中的暗喜她甚至不在乎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有多么心不在焉她愿意记住他那些令她心旌动荡的眼神,手势,和话语,尽管他转过身去,也许就已经完全忘记
他……没有因此而厌恶我这样就很够了吧
她躲在被窝里细想算起来,这样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了她记得很清楚,三年前——不,五年前那时候他们还在西夏大漠她本来是被拓跋孤派去中原办事,却还没出国境就被人一箭射中了肚子,半死不活地逃回来这是她第一次受这么重的伤,她以为自己是活不下去了,只不过带着种要告知主人一声的觉悟跑回来见他却没料到被拓跋孤撕开了衣襟看伤势的时候,她还能有强烈的清醒的羞耻之心,死死护住自己身体若非伤势严重,这在拓跋孤看来其实很好笑,因为一个十四岁的苏折羽对他来说远不能称作值得一看的女人他强掰开她两条细细的胳膊,她就哭了,腹上肌肉一收一缩,血更加汩汩地流了出来,可是这小姑娘看上去竟不怕痛似的,也好像忘了自己本来是快要死的
苏折羽想到这里,咬住手指又偷偷笑了笑多么地傻啊她回想着主人对我……总是很好的
那一次拓跋孤不得不按住她的伤口,一遍又一遍地擦去血迹,她却还是待宰羔羊一般的表情躺着,半句话也不说,直到伤药倒上去剧烈的一阵抽痛,她才呜地一声,叫了声主人
因为知她仍有性命之忧,拓跋孤也不多说什么,便取干净的布给她缠上包扎按住布条固定的左手浑不在意地在她胸口一压,苏折羽登时触电一般地浑身一麻,那颗恰恰被他压在手心下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以至于连本来是在专心给她包扎的拓跋孤都觉出她的异常他去看她,她满脸绯红,瞪大了眼睛不发一言,嘴唇却干了
苏折羽此刻想到这情景,仍会缩马体把头一蒙,羞赧得要不敢见人她想其实我是五年前就暴露了吧,我的那点心思,瞒得过主人么?他只是从来不在意罢了
拓跋孤果然是不在意的他包扎停当看见她还是这副表情,抬起手来竟故意去她小小的左乳上一弹,道,你怕什么羞,小姑娘?你身上还有哪寸皮肉不是我的?
苏折羽想着这句话,下意识地又紧紧护住了自己身体早在很久以前我认他做我的主人的时候,就相信自己整个身心都是他的了吧我听他的一切,做他需要的一切,甚至为他去死——这已经是种谁也不怀疑的天经地义,所以无论他怎么样对我,都没有什么好奇怪的,更没有什么好害羞的吧!
她露出脑袋来,吸了口外面的新鲜气息那么我又为什么会这样平静不下来?一直觉得所有的事情都是理所应当,是别人不懂我们的默契,可是……是不是我自己一直没敢去想,除了是他的帮手和奴婢,我……究竟为什么这样心甘?
她按住自己的胸口一下两下三下她听到自己的心在跳
那个不敢想的答案,是“喜欢”两个字吗?
折羽她喃喃地对自己道你也……长大了啊……
她默默地跟着他,跟了十年她想她会一直跟着他,到他娶妻生子,只要他不赶她走,她一定还会跟着他这“喜欢”只是我一个人的你不用来喜欢我,你也不会喜欢我现在我已经……很幸杆
九七
后几天苏折羽注意到拓跋孤除了仍然在翻阅十八年前的一些可能擎到教中变故的记录之外,也开始翻关于青龙教创教之人拓跋旗所留的文献,不觉有些奇怪不过她并没有问恐怕教中事务确实很忙她想那么,十八年前那件事,我便更该多用心帮他了
拓跋孤也便随即注意到她这日早上自他吃完早点后就影踪不见不过他也无心顾及她跑去了哪里原来他从本来在看的那些记录之中,突然读到了些关于青龙教昔年镇教之兵青龙剑的端倪,虽然知道眼下应该以肃叛之事为重,也忍不住去翻从前的典籍想证实青龙剑之说第三日下午他又去拜访了此刻已赋闲的一位长老,问及此事,那长老亦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心下便有几分悻悻其时天色已晚,拓跋孤颇有点头痛,本拟等苏折羽送了晚饭过来,就略略与她说起此事,哪料苏折羽却并不见踪影,反着了旁人端饭菜进来他心里忆起三天都鲜少见她出现,不由得愠怒起来
晚上苏折羽总算还是端了水来给他洗脸,见他脸色不善,便惴惴地站在一边,低声道,主人请洗脸
你还记得我这个主人?拓跋孤反问她
苏折羽心中明白是自己数日没有陪住他之故,但她确是替他去细查十八年前之事,只是想等有了结果才予他惊喜,是以只是低头站着,一言不发
怎么,苏折羽,现在连个解释也没有了么?拓跋孤口气里怒意已显那么你是打算往后几日也不在我这里出现了?
不是的苏折羽连忙解释我……
她没办法禁住他的眼神,不敢再瞒他,照实说了出来
拓跋孤却未置可否,只哼了一声自己洗了脸苏折羽虽然心中忐忑,也仍给他铺了床,端了水盆道了告退,便向外走去门才开了一半,她忽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她已经听见拓跋孤又叫自己苏折羽这三个字,在她还没来得及完全意识得太清楚时,已经到了耳边,细密到让人发慌她吃了一惊,要转过身来,却也没来得及全转,门啪的一声被推上,她无路可去,慌乱之中只觉水盆也无处容身,咣的一声倾在了地面终于转过脸,却还没及看清拓跋孤的表情,便被他倾下身来,强吻到了唇上
你是不是怕我?他贴着她的唇瓣,语气带着点强迫自从那天之后你就躲着我,你什么意思!
苏折羽哪里说得出话来,她连移动一下头的空间都已经没有,只够惶恐地摇了摇头
拓跋孤的手轻易地摸到她的胸膛,随即抓住她衣襟向下一扯,便将她上衣扯脱这一切事情快得决不容她喘第二口气,她已经被拓跋孤抱到了床上被他这一双手按赚那是半分动弹的可能也没有了
我告诉你苏折羽,只听他恶狠狠地道,你本来就是我的,躲也没用!
没……没……我真的没有……苏折羽徒劳地解释着,却止不住身体祼露出来的速度她才发现那一天拓跋孤是真的并无心对自己做什么,因为他真的有心的时候,便如此刻——又岂会容自己反对一星半点!
是的,她甚至连害羞连脸红连思考的时间都不会有她只能听见他轻轻哼了一声,像是嘲笑,又像是冷笑束胸的布条断落,他潦草地似吻又似撕咬着她的身体,而她甚至来不及明白这一切代表了什么一股从未有过的颤栗已经降临在她全身,让她发出了喑哑的哀鸣
而后,他的手到了她胯上她最后的清醒只是那嘶的一声,他撕开了她的长裙
她想这一定不该叫幸福,因为一切作为都是他在迫她;可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一瞬间,她竟就这样放弃了抗拒是因为他是她的主人吗?她不知道,只是闭上眼睛,由着所有的晕眩和狂乱充塞头脑,由着身体被一个男人随意支配,由着自己的一颗心在这个晚上,终于变回了女人
一直到恢复神智——她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意识到自己正仰面躺在一片黑暗之中,似乎眉头还蹙着,似乎双目还迷离着,似乎口还微张着,但清醒过来了,她终于感觉到身体里那些许隐隐约约的陌生的痛楚,还有一点点冷
屏住呼吸,忽然好安静,静得像最好的晴天,好像从没有过狂风骤雨她擦了擦眼角,下意识侧过身体蜷缩起来,小心地伸手去摸被子,却当然一下子触到了身边的人
这一下好像触到了现实,她一惊缩回手,整个人瞬时弹坐起来
我有这么可怕?躺在身侧的拓跋孤没动,只有平平的声调传过来
苏折羽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没……没有她下意识地道主人,我……
没有就睡吧拓跋孤打断她的一切疑问
“就睡吧”苏折羽怔怔地想但……我应该在哪里睡呢?
她看不清他的脸,却至少知道此刻的他并没有伸手过来抱住自己,给予任何一点多余的温存与爱抚这是他的房间,他的床在他的情yu冷却之后,她的初夜已经结束了
那我……我先回去了……她手忙脚乱地爬下床来,掖着被撕破的衣衫去穿鞋,惶恐地向他告退,只差开口道歉自己打搅了他
回去?
主人……还有什么吩咐?苏折羽站好,小声地道
黑暗之中的拓跋孤沉默了很久
没了,回去吧
她退出他的房间,总觉得自己仍然失魂落魄,所有的激动与热情都消退了,她觉得茫然她躺了许久许久,才觉出被子里暖了些,她的心也暖了些,朦朦胧胧地忆起些什么,有几分害羞,更有几分甜蜜,无论如何也抹不去
她是个真正的女人了
一直到天色将晓,她才慢慢地阖目睡去天色大亮她醒来,瞪目睁了半晌,也想不起是怎么回事——但终究是回过了神来发现自己贪了睡,惊得一下子跳起初夜留给她的痛楚比起现在她心里的惶急,实在可以用微不足道来形容了
她又陡地发现自己还赤身祼体——昨夜恍恍惚惚,居然一直没有穿上衣服她慌忙翻出一套干净的系上,定了定神,去找拓跋孤
拓跋孤已经起来,看她怯怯地像犯了大错一般地走来,小心翼翼地垂首在一边道,折羽……折羽今天起得晚了……
那还磨蹭什么?拓跋孤道还不去准备热水给我洗脸?
苏折羽连忙道是,慌慌张张地向外走,却听身后拓跋孤又道,回来!
她又折回
都什么时辰了,我早洗过了拓跋孤叹气我看你不若不要起来算了?
苏折羽低头道,折羽以后不敢了
去收拾一下,过一会儿我与简左使有事要谈,你没事就一起过去拓跋孤看着她
苏折羽哦了一声,默默然地去整理房间什么都没有变她在心里说所有的一切,还是和以前一样
但是整理间忽然看到床单上留下的那数点薄红的时候,她心里还是狠狠一紧,羞愧万分地赶快掩起又撤下,又以极快的速度找了一床新的铺好,好像这样这一切就不会被拓跋孤看在眼里似的临出门时她甚至不敢向他告个退,只抱着待洗的床单,逃也似的溜了出去
拓跋孤对她,倒仿佛真的连最后的隔阂都消去了假戏已经真做,所有的一切,已不再是为了故意让谁看见他也从没料到自己真会对苏折羽有那样的情yu,也许真是对她躲着自己不悦而发泄,又也许是因为发现了她女人的那一面而被激起——归根到底,这也只是在她身上多打下个自己的印记,证明这个叫苏折羽的女人——作为仆从或者作为女人——都只能属于他
只是,除开偶尔的情yu,对苏折羽,又还有些什么?这个问题,拓跋孤当然不会去想反正不需要想反正她是他的,他想怎么样,她都只会迎合,用她迷离的眉眼,用她灼热的呼吸,用她湿润的身体,用她顺从的低吟——用一切再也无可挑剔的方式,取悦她的主人
苏折羽也不知道自己心里还有没有——或曾经有没有过——某种她不敢真切去想的奢望她记得拓跋孤一贯常说的一句话是,仆从就要有仆从的样子,所以,那种不敢想象的念头,也许,一定,真的,只是个梦
九八
甘四甲那天闯进来禀告的消息,不是别的,正是武林大会也正是因此,拓跋孤不得不暂时放下了对青龙剑的调查,更多的时间用来考虑要不要去这件事情里Сhā个手这日他终于大致决定下来,吩咐苏折羽通知左右使左右先锋下午一起商议
午后约定的时间,苏折羽却仍然没有回来拓跋孤独自走去议事厅,心里盘算着左右使左右先锋的用处Sg
算起来,左右先锋的存在是最为历史久远的了左先锋单家传人,右先锋顾家传人,都是从创教之初就代代跟在拓跋氏左右的当然,这也不能令他们在拓跋孤的“肃叛”中免于受疑进了拓跋孤的“怀疑”圈子,这两个人至今还没有确凿的证据能将自己解放出来
没法最终确定他们完全无辜,也正是因为他们的这家世——比起十八年前,左右先锋都是新人换了旧人——前任左先锋单侑云不久前病逝,长子早夭,二十八岁的次子单疾风继任;前任右先锋顾世忠因对教中情形不满,两年前也称病回家,让二十出头的独子顾笑尘肩挑此任有理由相信十八年前的事情不会与这两个当年只是孩童的人有关,但是,当年的单侑云和顾世忠又如何?此刻的单疾风和顾笑尘是什么心理,谁又说得清?
在他与苏折羽的查疑过程中,得到的关于老右先锋顾世忠的情况还算是一致,都是说他人如其名,确实是恨不能世代忠于拓跋世家只不过,左右先锋的地位在四大长老之下,当年的事情,不是不想,他是根本无力做些什么因为一贯脾气也急,又不想听命于没有拓跋氏的青龙教,忍了几年,索性将右先锋一职抛给了儿子,自己不干了
至于这个儿子,据说与老子的性情又全不一样,人看着吊儿郎当,脾气却极好,虽然和其父一样被四大长老压到没有半分多做什么的余地,但在教中人缘却很不一般,所以始终也没人敢真看轻了他或拿他开什么刀
单疾风可能就不行吧拓跋孤心道以单疾风那个死板又不苟言笑的脾性,家里老头子一死,没人撑腰,就只能被逼出来找我了
左右使又是全然不同比起两名先锋,左右使的年纪都有近五十岁,当年的事情就算与他们无关,也没可能不知情何况左右使武功绝顶,无论如何,拓跋孤都觉得没道理由着他人指使只是真的查起来,又似乎各有原因
右使霍新一贯是个稳重的人物,这该是四个人中,拓跋孤目下最放心的一个当年事情发生时,霍新是被四大长老之一支开去了别的地方,回来之后见教中情境,他既没拍案而起也没随波逐流,只是隐忍着并不出头——反正手底下的人都被剥走,他徒有右使之名,十八年来却并没有任何实权,默默然做着些教中琐事值得一提的是,他也默默然将教中之事都细细记录下来,在拓跋孤清洗完第一批教众之后,将这记录交给了他按照他的说法,他“知道教主迟早要回来”
拓跋孤记得自己当时问他,为什么不一开始就交出来——毕竟他刚回来的那几天人人自危,就算是没有做过什么错事的人,在那般气势之下也会有要被错杀的错觉,而那本记录可说是自保的绝好凭证
反正最后教主也没有杀到我头上,对不对呢当时的霍新神情恭谨,言语却犀利
如果我真的杀到你头上?拓跋孤追问
那么更不会交出来霍新道连我都杀,足见教主的昏聩——又为什么要将这记录交给一个昏聩的人?
拓跋孤后来细细翻过这记录,与自己所知的一些情况正好印证,也因此对霍新的怀疑降到了最少后来渐渐发现霍新与单疾风私交甚好,细问之下,得知单疾风出来寻自己的主意果然是霍新所出
若非如此,我实在也不知道还要多等多久霍新道我自己不能离开青龙教,只能让疾风尽快去找教主了疾风这个人,只是不太会说话,但他对教主的忠心可是没话说的
拓跋孤知道,“我自己不能离开青龙教”,这话是没错的霍新虽然忍气吞声,默默无闻了这么多年,但是除了那本记录,许多可能会折损青龙教的事情,皆因他努力从中作了梗,青龙教才总算还得以保存至今天这个涅若霍新不在,很难说青龙教现在是不是还仅仅是退到武昌——或者说,是不是还以“青龙教”这三个字存在
最后一个,是青龙左使简布之所以最后想到,是因为简布最不讨拓跋孤的欢心拓跋孤虽然也不喜欢单疾风的木讷,不喜欢顾笑尘的散漫,不喜欢霍新的犀利,但简布——他虽然找不到一个不喜欢的地方,但却偏偏还是不喜欢他
当年那件事情之时,简布好像刚当上青龙左使不久,拓跋孤不确定这算不算一个能为他开脱的理由,不过不管怎么说,这四个人,他暂时都没有动
已到了议事厅门口当年那群人,到头来逼走了我,却又没有勇气自称教主,暗中内耗了十数年,也是在无能已极了拓跋孤想着叹了口气,迈步走进
奇怪的是,明明已经到了时间,厅里却空无一人
他皱了皱眉,转身走出向最近的霍新那里行去霍新看起来全未料到拓跋孤会来访,大惊行礼
苏折羽没来过?拓跋孤仍然皱着眉
苏姑娘?霍新有点疑惑没见过她啊
拓跋孤心里知道蹊跷,道,你派个人先去把单疾风找来,我在大厅等你们
单先锋似乎不在,属下适才刚刚从他那里回来霍新道
不在?拓跋孤步子一停,随即道,那你先跟我过来
与霍新走到议事厅门口,忽有一名青衣教众远远跑来,到近前已经上气不接下气,微微躬身急促道,教主,禀教主,单先锋……他……
他喘了口气,又忙接上道,他受了重伤,苏姑娘让我先来……先来……禀知教主!
什么?怎么受的伤?人呢?
还在外面……属下也不知道详情,只是苏姑娘让属下来,属下就先来了!
霍新与单疾风交好,忙道赶快带我们焦急之色溢于言表
那人应了,转身引二人前去青龙教此刻所在是一处近郊,外面便是山坡拓跋孤与霍新不久便看见了前边有人,两人立时几步上了山去,只见另有一名白衣教众上前来一跪行礼,而他身后单疾风正躺在地上,胸口染满血迹;一旁苏折羽也正勉力站起,额头见汗,双手也尽是鲜血,见拓跋孤过来,似乎松了口气
折羽,怎么了?拓跋孤径直问她
简左使刺伤了他苏折羽道现在已经救治,应无性命之忧了
什么?霍新大惊左使为何会刺伤疾风?
这个,我也不清楚苏折羽道当时是先去通知两位先锋午后议事,但是他们都不在,我就一路问着寻过来,被我遇到单先锋和两个人在动手,其中一个就是简左使,另一个看起来不是青龙教的人,形迹可疑
她停顿了一下,又道,我看他们已经刺伤单先锋,绝对不像是在切磋武艺,就上去援手的加上我也还是不敌,就先派人来知会主人
她说着看了看身前的白衣教众,道,幸而还有其他人一起,否则恐怕也不是简左使的对手
也就是说,简布和形迹可疑之人在一起拓跋孤似乎是在确认些什么,低声辨不出是自语还是问话
看来是如此,但究竟有什么原因,恐怕要等单先锋醒了才知道苏折羽道
拓跋孤走上前,看了看单疾风方才来报信的青衣教众看来是单疾风的下属,急道,教主,是否应先把单先锋抬回教中休息?
拓跋孤点点头,道,先回去再说
青衣白衣两教众一起抬了单疾风,走到半路,似乎因为有些摇晃,单疾风先醒了他微一恍惚,看见了旁边的拓跋孤,不由微弱地呻吟了一声,教主
拓跋孤见他摇晃得似要咳嗽,便令先退下来,近前道,你要紧么?
单疾风总算咳嗽出来,缓了缓气摇摇头道,教主,简左使他……
他又停顿了一下,咽了口唾沫,才虚弱地道,他与朱雀山庄的人秘密来往……
几个人听到朱雀山庄,虽然也不出所料,但心中还是一震单疾风断断续续又说出过程,大意是他适才偶然见到简布出门时,悄悄掏出怀里什么函件看了看,觉得奇怪便跟了出去,却不料被简布发现,便动起手来
霍新见他说得辛苦,忙轻按他胸口道,你不必着急,回去再慢慢说吧
拓跋孤点一点头,那两名教众便又将单疾风抬起
眼见本要召集四人在大厅,此际也没法成会了一干人陪着单疾风到了他房间,待安顿了,霍新道,教主,简布看来是逃跑了,是否……
拓跋孤冷哼了一声,道,这倒该是好事吧
霍新和单疾风都是一怔
只有苏折羽清楚,拓跋孤当然并不消发生这样的事情他没有轻易去动这四个如今对青龙教最重要的人,自然是消他们的的确确都是青龙教最可信赖的人只是她始终感觉得到他心里隐隐的担忧,因为——他的“气氛”总是告诉他,事情不会这么顺利所以如果他说这是好事,只不过,是他总算能摆脱那种不安的感觉,把一切都放到明面上来了;如果还要有第二个原因,那只能说,他很庆幸那个人是简布——是他在四个人里最最不喜欢的那个
在霍新的记录中曾提到,伊鸷堂被血洗并留下青龙标志的消息在江湖上传开的时候,单疾风离开青龙教去找拓跋孤,简布也离开过青龙教但那时四大长老皆在,简布虽然身为左使,实际上并没有太高地位,加之当时青龙教本来也纪律不严,所以他这行动并不受瞩目霍新还曾猜测他也许也是自己去找拓跋孤的踪妓只是现在看来,他无疑是害怕拓跋孤的归来,所以去找朱雀山庄的人商量对策了吧也许若非单疾风促了拓跋孤尽早回来,简布真的打算伙同朱雀山庄做些什么也不一定
只不过当真不是个好时候拓跋孤又道简布若今日不出事,我本打算这次洛阳的武林大会也带上他现在么……
他想着,回头道,折羽,顾笑尘能找到么?
是,我再去找苏折羽说着走出
教主要去武林大会?霍新略有吃惊但青龙教从不参与武林大会,这次为何……
若我猜得不错,这次武林大会会提早召开,很可能本身就与青龙教有关我如果不去跟那群正派中人打个照面,难说他们弄出点什么不利于青龙教的事情来
教主的意思是……我们要去与正派中人交好?
暂时是这样拓跋孤道现在教内有太多事情没解决,恐是没精力再对付些别的
但那群人从不管三七二十一,恐怕决不会那么轻易容我们与之共处
不试试怎么知道?拓跋孤冷笑你放心,江湖上的事亦只不过是利益之交换,对付这种名门正派是最最容易的
他停顿了一下你一贯留在教中,所以这次还是留下——我本来是准备带两个人去,一个是简布,还有一个尚未决定;现在的情形,疾风的伤怕是不行,也只能带顾笑尘了
只带笑尘一个人?霍新有点犹豫毕竟这次过去也不无危险……
那么你倒是给我推荐个人芽简布跑了,左使这位子我也不能空着
这……霍新犹豫了一下教主若是当真相询,我还真的想到一个人
哪个?
刚才和苏姑娘一起击退简左使他们的,那个穿白衣的小伙子——他叫程方愈,我注意他也有好一段日子了他做事一贯认真,武功也算百里挑一的
我要的是青龙左使——若你只是因为今天正好见着他帮了疾风,就不必开口
话不是这么说程方愈的确只是个笑尘手底下一个小队长,但也是因为之前教中太乱,他不是四大长老的亲信,自然没机会出头教主觉得我是正好今天见着他才想起来,但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今天这事偏偏是他和苏姑娘一起救下了疾风?这该不是凑巧——其一,若他是那种遇事推诿之人,那么苏姑娘去找笑尘没找到,他也不会想到要陪着她把人找到了为止,早就不可能出现在那里;其二,若他武艺不济,即使苏姑娘留下他来对付简左使这样的对手,恐怕他也难撄其锋——所谓做事认真武功不错,听来似乎没什么,不过老实说,换作别人,可能就连这次表现的机会也没有
拓跋孤沉吟了一下,霍新又道,教主现在需要的,该是个不带私心愿意担责之人,但是现在青龙教里的人分在左右先锋麾下——有些话虽然没明说过,教主应该也知道——这两拨人互相之间并不算太和睦,要找个能真正能为青龙教着想而不是仅为自己这一边着想的人,并不那么容易笑尘对自己手底下人好,那是出了名的,但也正因为此,他的人一直不满疾风在教主这里更受宠若是碰上今天这样的事情,我看有多半人不会像程方愈这样肯为疾风拼命,说不定就拔腿开溜了
我有特别偏宠疾风?拓跋孤微微笑起来这话恐不能随便说
至少传言如此,被划归左先锋管辖的人,的确趾高气扬些——不过这倒不是重点,属下方才这番话的意思,教主该明白的
程方愈……拓跋孤沉吟了一下既然你这么推荐他,我等下问问顾笑……
他话未说完,门忽然咣一响,一个人冲了进来,也不管在场的有谁,先便抢到了单疾风床前道,好你个小子,怎么一个人跟出去不叫我,叫你受了重伤才知厉害!
这个人穿得灰扑扑的,进来得如同一阵风似霍新已经忍不住小声道,笑尘,没规矩!
这人这才一个转身看了眼拓跋孤,俯首揖了下去,拉长声调冗长地道,青龙教主座前右先锋顾笑尘参见教主——
拓跋孤似乎已经见怪不怪,只斥道,罗嗦
九九
在场的见拓跋孤脸色还好,也就都挂出了丝笑意霍新尤记得拓跋孤刚来时,一向自由散漫的顾笑尘很是不惯;拓跋孤那时也不认得他,起先只叫他们一个个报自己的身份名姓,那一句明显故意拉长声调的“青龙教主座前右先锋顾笑尘参见教主”当时是很令他拧起眉头的只是,即便是在人人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那段时日,顾笑尘还是每每故意用这种奇腔怪调来说话,拓跋孤不知道他是在表达不满,还是当真改不了那个性
他对人人都严厉,但对顾笑尘这种人,也实在没有办法时间一久,众人倒也习惯了,反而顾笑尘每次都要报一遍自己头衔成了被取笑的话题自然也有人私下里劝顾笑尘不要如此,因为比起单疾风,他已经没了先机,如再这种态度,只会愈发不受待见顾笑尘坦承自己也并非不怕拓跋孤,不过仗着顾家的身份,他料想拓跋孤决不致随便拿自己这右先锋怎样,唯唯诺诺的样子做不出来,干脆胆大妄为一些,反倒省去看脸色的麻烦
只见顾笑尘行礼完毕,又接着开口道,适才已经听苏姑娘说了,简布也真不是个东西——我上午是去弟兄们那里串门去了,听说教主本来也要召集我们——是有什么事要说?
拓跋孤冷笑,你废话说完,倒还知道有正事
那是那是顾笑尘笑着道
两件事告诉你拓跋孤道第一件,我准备去下个月明月山庄的武林大会
顾笑尘哦了一声,看上去倒不是太意外
第二件,你也与我同去
顾笑尘又哦了一声,躬身漫声道,青龙教主座前右先锋顾笑尘领命——哪天出发?
先不急说那个,另外还有件事拓跋孤道现在简布走了,你这边有什么人可推荐作青龙左使?
青龙左使……?顾笑尘倒是真的犹豫了一下有是有,但说出来你不要说我徇私
你说说看
有个跟我挺不错的兄弟叫程方愈——现在就在外面——如果你非要从我的人里边挑,我就跟你说他了
拓跋孤朝霍新看了一眼,后者脸上一副“我早说了吧”的表情
这人来青龙教多久了?他不动声色地问
两年吧顾笑尘道
只有两年?拓跋孤略微意外短了点儿吧何况我听说,他只是个小队长而已
就因为只有两年,否则会只是个小队长么?顾笑尘有点忿忿不平你倒是多给我点时间提拔他呀!
看起来你跟他关系不错,他算是你的心腹?
……教主,你不要说得我好像有什么私心似的方愈是我带进来的没错,时间短也没错,但是他学起来很快,假以时日,可不会逊于简布的
还有人能逊得过简布?拓跋孤冷笑
……你这是找碴吧?
一边的单疾风只是听得一头冷汗如果换作是他,打死他也没胆子跟拓跋孤这样针锋相对就连霍新都有点听不下去,打圆场道,笑尘,立左使之事儿戏不得,总须思虑周全
我也没儿戏呀顾笑尘不依不饶地道我也是为了青龙教,举荐我认为靠得住的人如果有时间,我倒也想回去多想想,但是看教主的意思,这个人选出来多半是要一起去武林大会的吧?既然事情紧急,我也就只能把我首先想到的人说出来了!
你先不要急霍新道其实方才教主也问了我,我也是推荐的程方愈,教主只是说,要再跟你了解下——并没说这个人不合适
顾笑尘咦了一声道,霍右使也记得方愈?
那会儿青龙教走的人比来的人多,来的人我还不都好好记卓霍新笑着,却又看到拓跋孤的目光,咳了一声道,程方愈的来龙去脉,教主可能还不清楚其实他也和笑尘一样是徽州人——那会儿青龙教还在徽州,笑尘也还不是青龙右先锋,一直住在顾家祖宅,帮他家里照看生意的顾家算是有钱,程家就不太好,程方愈曾有一段时间里跟爹娘在集上耍刀枪讨生活,但年景不好,谁也没心思看这个,听笑尘说程方愈有一回穷得爬到顾家墙头来了,正好他在院子里练剑,程方愈本来大约是想撬点什么,但全没料到遇上一家会武的,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结果被家僮发现幸好笑尘他爹当时不在,老头子那脾气,至少也毒打一顿;笑尘呢却反而资了他不少东西,放他回去了后来青龙教西迁的时候,笑尘他们父子也一起离了祖宅,程方愈不知怎么得到消息,偷偷混在家丁队伍里跟了来,说是决心要跟随笑尘笑尘没办法,就找我说把他编进来
拓跋孤点点头,回头向站在角落的苏折羽道,他还在门口的话,叫进来
少顷程方愈果然跟着苏折羽进来了作为一个小队长,实在也很少有机会与拓跋孤直接说上话,特特被这样叫进来令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他不由紧张起来,嚅声道,参见教主
你叫程方愈?拓跋孤仔细打量了他他白衣朴素,脸也很白,身形略瘦,看起来与顾笑尘年纪差不多
是,属下程方愈他低头回答
今天听到两个人跟我举荐你拓跋孤道倒要问问你,青龙左使这个差事,你有兴趣么?
程方愈吃了一惊,抬头看他他原本只以为自己这次帮了苏折羽与单疾风击退对手,拓跋孤大概要赏赐一点可有可无之物,却全没料到会有这样的事
快点答应啊顾笑尘在一边鼓动
但程方愈究竟是没那么大胆子,开口逊谢道,这个……教主错爱,属下……愧不敢当……
没有什么错爱不错爱,可以就可以,不可以就不可以拓跋孤瞟了霍新一眼,似乎不满他举荐之人的这种忸怩之态
程方愈却是看了顾笑尘一眼,只见顾笑尘目光倒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他总算咬了咬牙,道,可……可以!
这咬牙的表情当然被拓跋孤看在眼里他轻轻哼了一声,道,既然如此,霍新,你安排一下通令之事笑尘,你那边的人手,自己调配
这个嘛,当然了顾笑尘笑容满面地上来用力拍一拍程方愈,发现后者微躬的身体早都紧张得十分僵硬
我计划初五出发,现在也没有多少天了只听拓跋孤又道程方愈,我是打算带你同顾先锋一起去趟洛阳,这几天就让霍右使带着你先了解些事务若——发现你不合适,那么,你还是照旧给我去做你的小队长
哦,是程方愈的回答听起来有点缺乏自信
教主,我还有个问题一旁久不出声的单疾风忽道这次……就只有顾先锋和程左使?苏姑娘难道不去?
苏折羽当然要去——她还用说?拓跋孤扫了他一眼,似乎很奇怪多问应该不是单疾风的风格
不过这次我不在,就只有你和霍右使在教中看着等你明日好一点,我们再来说说留下来的事情拓跋孤又接了一句
霍新连忙应下,榻上的单疾风也微微倾身拓跋孤扫了扫诸人,道,今天便先如此走吧
他这声走吧,当然是招呼苏折羽的,却不料两个人刚刚走到门口,却听到单疾风哑声喊道,苏姑娘请留步……
苏折羽诧异地回头,众人当然也都诧异住了,一起看着单疾风单疾风突然倒是尴尬起来,只得匆匆地道,没有,没什么,只是今天,多谢你了……
那没什么苏折羽淡淡地道你好好休息说着便随拓跋孤离去
屋里众人不约而同地等两人去得远了,才一起围住了单疾风你疯了你?顾笑尘首先开口教主还没走呢,你居然敢同苏姑娘搭话!不要命了是不是!
单疾风要开口申辩,但一个受伤的人哪里及得过顾笑尘的伶牙俐齿,只听他又滔滔不绝地道,我可得提醒你,哪个女人的主意都可以打,就只有苏姑娘,你还是死了心吧,我这是为你好,你知道不?
单疾风终于忍不住了咳了一声道,好了!你……你们都误会了!
什么误会!顾笑尘不慌不忙地道你看看你刚才那个吞吞吐吐的样子,我说,你是不是脑子糊涂了?
你……你何必非要把我想得那么……我是那种人么?单疾风反驳起来
那你方才叫住苏姑娘想干什么?
我是有话要对她说,但你们那个样子,弄得我完全不敢开口
你看你看,还说是我误会!
好了笑尘,你也不要这样霍新道疾风这么老实的人,哪里会有那种念头?
他人老实才会这么笨,当着教主的面就……好,你说,你是要跟苏姑娘说什么,说清楚了,也省得我给你的!
这个……说不清……
说不……顾笑尘几乎想一脚踢到他床上去说不清你还想跟人家说?
她一听就能明白,但你们……除非你愿意听我仔细解释单疾风退一停,缓缓地道我和教主苏姑娘一起,还没有回来的时候,曾经因为某种原因,和苏姑娘一起发过一个毒誓,按照那个毒誓所说,我跟她都会遭利刃穿心之痛而死原本觉得那种事情无稽,所以不当回事,但是——但是今天为简左使所刺,利刃穿身,几乎就要这样丧命——我忽然觉得,这也许会是真的这次活下来,也许是命大,但是苏姑娘——我是想叫她小心一些,毕竟这次是去武林大会,所以……
你的这个?顾笑尘倒笑起来你还真把赌咒发誓当回事了?苏姑娘一直跟着教主,出不了事的
就是因为她一直跟着教主所以才……单疾风脱口而出
顾笑尘一愣你这么说什么意思?
单疾风也愣了一下,急道,我……我不是要怪教主的意思,我是就事论事,因为我跟他们一起在外面的时日不短,看得出来,苏姑娘为了教主真是不顾一切的
但是教主对她就差得多了?顾笑尘接口说了后面半句
你……你也看出来?单疾风低声
顾笑尘挥挥手道,瞎扯,瞎扯谁都说青龙教里就数你对教主最忠心,结果你也在背后论起教主的不是说认识教主,你比我久,他的为人你看不出来?他先前处决那批叛徒,那般冷血,半分不容情,我都汗毛倒竖;但是他对自己人,却反过来决不肯容旁人伤害半分,对我们尚且如此,难道他会让人动苏姑娘不成?
我……我也是乱说,竟扯到教主身上去单疾风不无愧色地道只是一时心中生出不祥,总的会有岔子
的什么啊顾笑尘笑道这次出行不是还有我的么只消你不是在打苏姑娘主意就好!
我当然不是
哼哼,只不知教主对你适才举动又怎么想,我看你这些天还是乖乖养伤,半声都不要再出了的好
一旁霍新呵呵笑了起来本来没事,你这张嘴一说,也就弄不清了不过我看苏姑娘其实是个面冷心热之人,那些个坏事,总也是到不了好人头上
单疾风也便不再说什么顾笑尘才想起去看了看程方愈,后者显然还不习惯自己已经是与他们平起平坐的身份,有些不大自在,迎到他的目光,才说道,顾大哥,我们不如先不要打搅单先锋的休息了?属下还有不少事情向你和霍右使请教……
呀,程左使,“属下”二字怎么用得?顾笑尘故作大惊小怪不是我说什么,你现在贵为左使,真论起来比我还高半级,那两个字也就在教主面前还有用了
程方愈几乎有点尴尬,道,顾大哥别这么说,方愈是得了你的照顾才有今天,别的怎么改,“顾大哥”三个字是不能动的
好了好了顾笑尘摇头道平日里也没个正经,当上了左使,倒说起些冠冕堂皇的话来了,害臊么?
这……程方愈看了看霍新,顾笑尘已经哈哈大笑起来你还想在霍右使面前摆出副沉默寡言正儿八经的面孔来,趁早歇了吧!往后你们是一伙共事的,他还看不穿你!
呃,顾大哥,方愈遇到正事,从来都是很认真的程方愈很严肃地说这便要认真地向霍右使学点东西去了
霍新还没说话,顾笑尘已经一把将程方愈扯过,道,想得美,你今天还想逃过这顿酒?就算我不说,你那队里的也放不过你,不如你主动些……
顾大哥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程方愈仍旧严肃道你欠我那三十一两零五钱若照你满口答应的那利息滚上去,总共应该是四十二两零三钱了,顾大哥什么时候还?
喂,你不要睁眼说瞎话,我……总共就问你们借了二两银子,你再讹我!
再讹也拿不到程方愈学他挥了挥手晚上我空了去买酒,顾大哥让大家伙儿记得等我下
这还像点样顾笑尘抱臂道霍右使,一会儿早点放他走罢!
霍新笑道,我理会得
顾笑尘一走,程方愈又拘谨起来,霍新却饶有兴致道,笑尘是不是还偷偷出去赌,才欠了那么多债?
我也不晓得程方愈道不过猜想是,否则的话他跟家里要点,也就是了,不必来借我们
他到底欠了你多少?
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
反正我也不能叫顾大哥还钱,对不对?以前若不是顾大哥,我跟爹娘在徽州都不知道怎么才能过下去,我无论如何都报答不了他的现在偶尔得空回去看爹娘,他们关心顾大哥都远胜于关心我了
霍新呵呵笑道,他们见到你平平安安,自然高兴满足,不必多问了不过话说回来,你现如今做了青龙左使,恐怕没有那么多机会再回家去,我看不如考虑把你爹娘接来这里?
程方愈摇头道,不是他们来,是我们回去吧?青龙教总有一天要回到青龙谷去的,何必多让他们二老跑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