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是中国人一年当中最为看重的节日,是合家团聚的日子。每当这一时刻,人们只要条件允许,无论身在何方都要赶回家过年。尤其在困难年代,一年到头人们很难吃上一次稍好的饭菜,老老少少都在盼望这一天能够全家团聚在一起,热闹一下,放松片刻。但是,毛泽东要开“出气会”,对与会的七千高、中级干部来说,无疑他们就要在北京过一个前所未有的特殊的春节了。毛泽东说:
为什么一定要回到你们家里过春节才算舒服?(笑声)我们在北京七千人一道过一个春节不好?(全场热烈鼓掌)我看,春节不关大局,不关什么农业、工业、商业、学、兵、政、党,过也好,不过也好,我主张集体在北京过一个春节,有什么不好啊?(全场热烈鼓掌)
毛泽东的春节观,完全是从工作上考虑的。但是,细心的读者从上面这段会议记录能够注意到,毛泽东的这个提议,不但没有引起与会者的不快,反而受到了热烈欢迎。他这百把字的讲话中,出现一次“笑声”,两次“全场热烈鼓掌”。阅读这些文字,可以感受到当时台上台下的热烈气氛。七千人的身心,此刻都沉浸在大会特殊的气氛中。
那么,毛泽东为什么又突然要延长会议时间呢?毛泽东自己说,是为了让大家出气。出些什么气呢?这个气有多大?这个气为什么非出不可呢?毛泽东为何如此重视出气?他说:
现在,要解决的一个中心问题是,有些同志的一些话没有讲出来,觉得不大好讲。这就不那么好了。要让人家讲话,要给人家机会批评自己。你自己不批评自己,也可以,得让人家批评你。最好的办法还是自己来批评自己。有许多地方的同志是做了准备的,而且有的做检讨做了几年了。有好几个省,从1959年就做自我批评,不只一次,两次、三次、四次,而是五次、六次。自我批评的结果,人家就不爱听了,说:请你不要再讲了,老讲那一套。这个时候你就可以不讲了,这才取得了主动。我看是不是在这次会议上就解决这个问题,县、地、省都有同志在这里,不要等回去了再解决。不过这样有个问题:你们都急于回去过春节。这是个矛盾。还有几个同志准备讲话,恩来同志,小平同志,朱德同志。我也想讲几句话。(热烈鼓掌)我们可以一面开小会,一面开大会,每天大会不超过三个钟头。这可能违反大多数同志的意愿。……
我相信能够解决上下通气的问题。有一个省的办法是:白天出气,晚上看戏,两干一稀,大家满意。(全场活跃,鼓掌)我建议让人家出气。不出气,统一不起来。没有民主,就不可能有集中。因为气都没有出嘛,积极性怎么调动起来?到中央开会,还不敢讲话,回到地方就更不敢讲话了。我们几个常委商量了一下,希望解决出气的问题。有什么气出什么气,有多少气出多少气,不管是正确之气、错误之气,不挂账,不打击、不报复。你骂了我,我整你一下,这是不许可的。要建立民主集中制。讲了几十年马克思主义,我们党内生活的民主集中制没有很好建立起来。民主集中制的思想在有些同志脑筋里面没有产生,没有民主。
一如既往的风格,毛泽东的话讲得诙谐生动,大会情绪十分热烈。毛泽东也讲得很明确,是因为地方同志的气还没有出够,上下还没有沟通好,所以为了调动大家的积极性,决定在中央的大会上解决出气的问题。同时,他宣布了出气规则是有什么气出什么气,无论正确或错误,不挂账,不打击、不报复。
毛泽东根据什么认为大家的气还没有出够呢?
一般研究者认为,是在毛泽东讲话之前,接到几封信,表示话还没有说完,还憋着一肚子气。有的地方,如安徽省在分组讨论时,本来讨论得很热烈,结果省委书记曾希圣一到,全场顿时鸦雀无声,非常沉闷。其他的省,也有类似情况。这一现象,引起了毛泽东等的关注,因而做出了开“出气会”的决定 。
这些原因无疑是存在的。但还有一些重要因素,比如,还在大会讨论报告期间,就已经反映出不少与会者,尤其地委、县委书记,对这几年开展的反右倾、拔白旗、整风整社、民主革命补课等运动,意见很大。他们认为,这些运动的展开,严重地破坏了党内的民主生活,动不动就给人戴上右倾主义者、死官僚主义者等等的帽子,使不少同志有话不敢说,上下级关系不融洽,下边因此对中央各部及省市委有着相当大的怨气。
春节,毛泽东“放了一把火”(2)
如有的地方反映,省委自我批评不够。他们说:省委从来没有做过认真的自我批评,只说:“我有责任,我有官僚主义”就过去了。若是下边犯了错误,就会追问动机、目的、思想、立场等,领导同志能这样轻描淡写就完了吗?明明有问题,还以动机好,干劲大自蔚,不进行认真检查。意思是省委过去几年推行了不少错误的政策,应该做严肃的、认真的检讨。
客观地说,过去几年的错误,主要责任应由中央来负,是中央追求高速度、高指标,是中央提出的几个大办等,省委是贯彻中央指示的。毛泽东召开七千人大会的动因之一,就是想向全党精英表明,责任全由省委担起来是不公平的。过去几年主要是中央犯了错误。但有些地、县的同志强调,说假话、刮“五风”、搞特殊化等等,不能算在中央的头上,哪样不是省、市负责同志开的头?
再进一步分析,中央的政策好,对省市可以起到好的指导作用,即使省市一级原来有些偏差,在中央正确方针指导下,也可以得到及时的纠正。相反,省市一级即使原来是正确的,在中央错误方针指导下,也可以走上错误的方向。这是不言而喻的事情。但是,同样是执行中央的政策,有的省就搞得好一些,有的省就差一些,这又怎么解释呢?由此说来,省委一级还是要负相当责任的。又因为,对地县两级,同他们直接打交道的是省委,他们所看到或感受最深的是就省委的工作方法、工作作风和工作态度。所以他们的气,首先针对的就是省委。
因此有人提出,对中央各部部长、省委第一书记,应该发动地、县同志提意见,两头挤。
还有人说,这几年中央决议、主席指示不大灵,主要是“中梗”—有些中央部门、省市委不大听话,上情不能下达。如青海、甘肃、山东、河南、安徽都是这样。
在谈到这几年党内的民主生活时,一些人更是牢骚满腹、怨气很多。他们说:这几年来在党内不敢讲真话,“守口如瓶”,“话到口边留半句”,连知心的老战友在一块也不说知心话;工作提心吊胆,党内上下级之间,同志之间关系不够正常;思想有疙瘩,心情不舒畅。
有一位发言时还流了泪,对党内生活表现出极大的困惑。他说:我第一天入党就把党当作家了,但这几年有话不敢说,实在叫人留恋抗战时期的那个党。我曾一度怀疑党现在是否变质了,在党的会议上,有些人居然尽说些外交场合的话。过去生人变熟人,现在是熟人变生人。党内形成这种状态,究竟是什么原因,直到现在我也不了解。
这些切身感受,都源于各种各样的运动。会上有人说,据中南局统计,中南区在反右派时,党内处理了几万人,反右倾、反瞒产、拔白旗三个运动,共处分了32万人;民主革命补课,河南处分了23万人,湖南处分21000人,至今中南区平反的只有7万人。全部算在一起,被平反的还不足八分之一,可以想象地县两级干部意见之大,心中有气,就不足为怪了。
在讨论中,湖南有人谈到1960年冬和1961年初开展的整风整社运动时说:湖南全省80来个县,有30来个县委第一书记被撤换。没挨整的也被吓坏了,成天提心吊胆,他们说:取了经是唐僧的,闯了祸是孙悟空的。反右倾是整了说老实话的,整风整社是整了坚决执行上级指示的。
由这些牢骚可以看出,在一种错误路线的指导下,说老实话不行,坚决执行上级的指示也不行,下边的干部的确很有难处!
河北有人形象地说:整社是三类队一脚蹬,二类队不敢吭,一类队吓得不轻。下面干部不是兢兢业业,而是战战兢兢。
广东、云南、内蒙有人说:一搞运动就对干部排队,在干部中震动很大,也很伤感情。几年来,每次搞运动,上面规定的控制比例,实际上起了促进扩大的作用。
更有用对联的形式反映县级干部的处境,说:有一个县委干部在过年时写了一幅对联:上联:群众过年欢天喜地。下联:干部过年整换过关。横批:年年如此。
这是一个苦涩的幽默,尽管有点夸张,但表达了县级干部当时的心情和处境。
在这样的情况下,毛泽东和中央常委做出不回家过春节,在北京开“出气会”的决定就不足为怪了,受到与会者的热烈欢迎也就可想而知了。
情况已经清楚地表明,中央不检讨过去几年的错误,中央各部、省、市委不主动检讨自己的工作,地县两级干部的气就很难理顺。气还没有顺,大会就这样散去,难免会像周恩来说的“省委有省委的想法,地委有地委的想法,县委有县委的想法,各有各的想法”,怀着期待而来,带着失望而归,大会就没有达到目的,“中央提出来的精神就贯彻不下去”。所以,毛泽东才有了趁热打铁,再拿出几天时间,给地方干部出出气,让他们把“气”都留在北京,轻轻松松回去的决定。事实表明,这个决定非常及时、英明。
这里还有一个问题必须说明,是不是任凭下边干部给中央各部和省市委提意见,毛泽东的心里就踏实了呢?显然不是。
1月30日下午,毛泽东在大会上讲话,将一些省委书记狂轰滥炸了一番,表示要坚决摸他们的“老虎ρi股”。晚上,毛泽东就将各中央局第一书记找到他的住处,讲了一些比他在大会上的讲话温和许多、多少带有一些安抚性质的话。因为,毛泽东心里清楚,很多事情是省委代中央受过。由此,颇可以看出毛泽东的心境以及他高超的领导艺术。
春节,毛泽东“放了一把火”(3)
他说:省委要检讨,检讨不在多,态度要老实诚恳,要抓住本质,简明扼要,关键性的东西讲一个小时就够了,讲长了反而有坏处。讲的东西,有“左”讲“左”,有右讲右,有多少讲多少,即使人家讲的不对,也不要忙于解释。如果你检讨的时候,说你负责,回头又说,你当时不在,这就不诚恳嘛。如果你只有十条错误,人家讲你二十条,你实际上还是只有十条嘛。
毛泽东以罗炳辉为例说:人家告罗炳辉两条,我告诉罗炳辉两条:一条是人家对你有意见就应该听,准备听十年八年,让人家讲够,讲够了他就不讲了;第二条,你自己讲,你讲了,人家就不讲了,或者讲的就少了。总之,不听不讲是不行的。当然不是错的不要承认,对敌人不要承认,对同志也不要承认,也不要为了过关,对自己乱带帽子。对检讨自己错误的人,不要勉强,检讨不彻底的人也不要勉强,因为检讨总要觉悟到了才行,能检讨多少就检讨多少。过去我们对犯错误的同志,一犯了错误就过不了关,总说是不彻底,没有彻底的。不要怕开除党籍,不要怕当民主人士,只要你对,你就不要怕,我就曾经三次被迫离开过红军,结果还不是回来了。对在会上讲话的人,不管错误和正确,一律不许追究;凡是犯了错误的,只要是能改正的一律要使用。
毛泽东还讲了秦穆公的故事,他说:秦攻郑国,被晋国抄了后路,秦国军队全军覆没。晋国俘虏了三个将军,这三个将军在晋国有私人关系,晋国的人把这三个人放走了。晋王发觉后就派人追,没有追上。三个将军跑回秦国,秦穆公穿着孝衣去迎接他们,并且说打了败仗不怪你们,这是我的责任。秦穆公仍然重用这三位将军。三年以后,秦国攻打晋国,晋国全军覆没。①毛泽东用这个例子说明,对打了败仗的人,不能歧视,只要能够认识错误一定要使用,就像秦穆公那样。
毛泽东的这番话,很是耐人寻味,第二天各中央局书记就将毛泽东的讲话传达到省委书记和中央各部部长。这些正坐在火炉上被煎被烤的部长和书记们,听了以后,心里有了底。原来毛主席是理解他们的,自然也就心甘情愿的主动承担责任。
什么叫领导艺术?毛泽东的工作方法,叫人不能不服。
七千人大会由此转入第二个Gao潮,“出气”的Gao潮……
毛泽东的讲话把大会推向第二个Gao潮(1)
1月30日下午,是大会第三次全体集中开会,当毛泽东、刘少奇、周恩来、朱德、陈云、林彪、邓小平等出现在主席台时,照例受到与会者的热烈欢迎。
今天由毛泽东讲话。他没有讲话稿,甚至连一个真正的提纲也没有①。他要讲些什么内容,与会者只能在心里猜测并期待着。
从目前掌握的材料来看,毛泽东在大会上讲些什么,没有在中央政治局常委会上专门讨论过,这从刘少奇在七千人大会结束后的讲话可以得到印证。刘少奇讲话的大意是:在各级讨论我那个报告的时候,他们说分散主义不是主要问题,我们说是主要问题,和他们对起来了,在毛主席大会讲话之后,才开始意识到应该加进 “加强民主集中制”的内容。所以毛泽东在大会的讲话,是根据大会的情况以及几年来的深刻体会有感而发的。从这个意义上说来,毛泽东的讲话也是一个口头报告。后来中央下发的他的讲话稿,就是依据记录稿整理的。
当时的情况是,与会者对毛泽东的讲话寄予很大希望。
虽然,刘少奇在1月27日对书面报告的解释和说明,是整个大会的重头戏,受到大会的热烈欢迎,解决人们不少的思想问题。但是,在这个关键时刻,他们更想知道最伟大的领袖毛泽东是怎么想的。在战争年代,每当中国革命遇到困难,或者人们感到困惑、迷茫的时候,毛泽东都能高屋建瓴,及时指明方向,带领全党变被动为主动。他的许多理论名篇如《中国革命战争的战略问题》、《论新阶段》、《论持久战》、《新民主主义论》、《论联合政府》等等,都是这样产生的。如今已成为执政党的中国共产党,在社会主义建设时期遭遇重大挫折,人们有着这样那样的迷茫与困惑的时候,七千多名中共高、中级干部屏声静气地翘首以待,期待他再一次拨开云雾!
1月30日下午的大会,只安排了一个议程,就是毛泽东讲话。大会由毛泽东自己主持,自己讲话。
毛泽东没有开场白,上来就说,要讲几个问题:这次会议的开法;民主集中制;我们应当联合哪一些阶级,改造哪一些阶级;关于认识世界的问题;关于国际形势的看法。
毛泽东的题目一亮出,使不少人感到意外,觉得毛泽东要讲的同他们所期待的不太一样。
有的亲历者回忆,当时觉得毛主席应该多谈一谈过去几年的经验教训,因为死了那么多的人嘛,谈一谈社会主义的经济建设到底应该怎么搞。
还有的说:“希望他讲讲我们不敢讲的,讲得比刘少奇再深入、再进一步。”
邓力群也说:“毛泽东的讲话当时听了不过瘾,觉得很一般。”当然他们也谈到,毛泽东讲的民主集中制问题也很重要,确实收到了很好的效果。还是邓力群,他说:“但事过几十年后,感觉他的讲话确实是讲得深刻,经得起时间、实践的考验。”
毛泽东为什么没有在大会发表一篇针对性更强的讲话?为什么没有正面回应与会者所关注和期待的一些热点问题?他是在回避作出具体的判断吗?分析起来,大体有以下原因:
从客观上说,毛泽东对于经济工作,正像他自己在大会上所说,没有经验,对于社会主义建设的认识,还没有进入自由王国。他在会上介绍的一件事,基本反映了这一事实。他说:有一个美国人叫斯诺,1960年我同他谈过一次话。我说:至于社会主义建设,过去没有干过,虽然已经干了11年了,可是还缺乏知识,还缺乏经验,就算开始有了一点,也还不多。“斯诺要我讲讲中国建设的长期计划。我说:‘不晓得。’他说:‘你讲话太谨慎。’我说:‘不是什么谨慎不谨慎,我就是不晓得呀,就是没有经验呀。’同志们,也真是不晓得,我们确实还缺少经验,确实还没有这样一个长期计划。”缺乏经验,应该是毛泽东讲的真心话。
对于战争的规律、朝代的兴亡交替,毛泽东早在青年时代就表现出浓厚兴趣,以后他在战争第一线摸爬滚打几十年,积累了丰富的战争经验,并注意进行理论总结,摸清了中国革命战争的规律,加上当年党内民主气氛好,言路比较畅通,再加上毛泽东本人也谦虚谨慎,兢兢业业,便带领中国共产党从一个胜利走向一个胜利。
而社会主义经济建设,对毛泽东来说是一个全新的领域。这个时候的他,与民主革命时期不同,最大的不同是很难深入基层调查研究,更不可能有丰富的实际工作经验,尽管他很强调要把马列主义同中国的具体实际相结合,反对照搬苏联的经验,但结果还是基本按照苏联模式来指导了中国的社会主义建设。他比较关注通过改变生产关系、改变所有制结构来建设社会主义。与苏联有所不同的是,苏联更强调计划经济的精确性,毛泽东则比较强调要注意发挥地方的积极性;苏联更强调专家治厂,毛泽东则比较强调调动群众的积极性。①当群众性的“大跃进”运动出现问题之后,他的第一个反应是向书本求教,向苏联和斯大林的经济教科书求教,却没有意识到首先应当弄清中国社会的基本情况是什么。在向书本求教没有解决问题的情况下,1961年他开始提倡调查研究,到实践中发现并寻找解决问题的答案。尽管如此,他对于中国的社会主义建设到底应该怎么搞仍觉不很摸底。他在讲话中强调这次大会总结经验还是初步的,这是什么意思呢?也就是说有些事情还待实践来检验。所以,在大会上,人们期待毛泽东像建国前那样高屋建瓴,讲出一套如何建设社会主义的方案来,的确有些不太现实。
毛泽东的讲话把大会推向第二个Gao潮(2)
自“大跃进”出现问题以来,毛泽东一直在第一线纠“左”。他将“大跃进”失误的根本原因,归结为中央只有一条“总路线”,而没有一套具体的政策。在一般意义上说来,有了一条“总路线”,的确需要一套具体的政策相配套。问题是,他没有意识到甚至不愿意去想这条“总路线”本身就值得商榷,“总路线”有问题,具体政策又从何谈起?在他领导下,自1960年起,从中央到各部门制定了一系列具体的条例,这些条例的制定,从各地反馈回来的信息看,确实发挥了作用,不少问题都在解决中。对此,毛泽东可能感觉也没有太多的话好讲了,就按刘少奇的报告去做就行了。他一贯的高屋建瓴,一贯的大气磅礴,一贯的一针见血,未能重现在七千人大会上,也就比较容易理解了。
对于当时形势的看法,对于过去几年工作的认识,毛泽东和刘少奇显然也有不太一致的地方。况且刘少奇刚刚在大会讲过,他不便又讲,也不太好讲。在一个大会上出现两个主席的不同声音,这毕竟更容易引起大家的思想混乱。
那么毛泽东的讲话是不是就没有什么分量呢?他所谈到的是不是属于当时的重大问题?又该不该在大会上讲呢?客观地说,以毛泽东的敏锐,他还是抓到了当时急需解决的重大问题,以他的身份和理论素养不仅解决了党内的一些思想问题,并把会议推向第二个Gao潮。所以尽管当时不少人觉得听着不过瘾,但不能否认他的讲话还是很有意义的,对于团结全党,解放思想,调整经济发挥了很大作用,也是建国以来,毛泽东为数不多的比较有分量的一篇讲话。
比如,关于民主集中制问题,便是当时急需解决的一个大问题。
“大跃进”运动期间,民主集中制受到严重损害,各级党委的一些领导人听不得不同意见,自以为是,主观主义泛滥成灾,动不动就给人扣上右倾的帽子,拔人家的“白旗”,使人不能讲话,也不敢讲真话,所以命令风、瞎指挥风、浮夸风等“五风”盛行,成为“大跃进”和人民公社化运动“左”倾错误产生和发展的重要原因之一,也是“左”倾错误难以纠正的重要原因之一。尤其在纠正这些错误期间,有些领导同志不愿作自我批评,更不允许他人提意见,就是在这次大会上,不让人讲话的专断作风在有些部门依然存在。而那些受过委曲的同志则心中不快,这必将影响上下级之间、同志之间的团结,影响党的战斗力,毛泽东因此提出延长会期,开“出气会”,今天,他又就这个问题从坚持民主集中制原则的高度开始了他的讲话。他说:
看起来,我们有些同志,对于马克思、列宁所说的民主集中制,还不理解。有些同志已经是老革命了,“三八式”的,或者别的什么式的,总之已经做了几十年的共产党员,但是他们还不懂得这个问题。他们怕群众,怕群众讲话,怕群众批评。哪有马克思列宁主义者怕群众的道理呢?有了错误,自己不讲,又怕群众讲。越怕,就越有鬼。
我们现在不是有许多困难吗?……如果不向群众和干部说明情况,不向群众和干部交心,不让他们说出自己的意见,他们还对你感到害怕,不敢讲话,就不可能发动他们的积极性。……克服困难,没有民主也不行,没有集中更不行。但是,没有民主就没有集中,所以,没有民主,不能克服困难。现在不是强调集中吗?强调集中,首先要建立在民主基础上。
党委的领导,是集体领导,不是第一书记个人独断。在党委会内部只应当实行民主集中制。第一书记同其他书记和委员之间的关系是少数服从多数。…… 听说现在有一些省委、地委、县委,有这样的情况:一切事情,第一书记一个人说了就算数。这是很错误的。……凡是个人说了算的第一书记 ,就是一人称霸,就叫“霸王”,不是民主集中制的“班长”。
毛泽东举例说,从前有个项羽,叫做西楚霸王,他就不爱听别人的不同意见。在同刘邦争夺天下时,最后垮台了。他强调,我们这些同志如果不改,最后也是要垮台的,难免有一天像项羽一样,“别姬”就是了。他针对有人不能批评的情况说:“你老虎ρi股真是摸不得吗?偏要摸!”
毛泽东还语重心长地说,有了错误,一定要作自我批评,要让人家讲话,让人批评。对于工作中的缺点错误,就要担起责任。不负责任,怕负责任,不许人讲话,老虎ρi股摸不得,凡是采取这种态度的人,十个就有十个要失败。人家总是要讲的。
在申明利害关系的同时,毛泽东还从巩固政权的高度来阐明坚持民主集中制的重要性。他说:
没有广泛的人民民主,无产阶级专政不能巩固,政权会不稳。
没有高度的民主,不可能有高度的集中,而没有高度的集中,就不可能建立社会主义经济。
刘少奇的讲话比较侧重强调反对分散主义,加强集中统一;毛泽东在这里强调要让人讲话,要通过发扬民主来实现集中,所以他们两人的讲话起到了相辅相成的作用。假若不是从健全民主集中制开始,调整国民经济、纠正“左”倾错误也就缺乏起码的基础。由此可见毛泽东抓住民主集中制问题专门来讲,是有的放矢,非常重要的。
毛泽东在讲话中,还强调要认识社会主义的客观规律,认识社会主义的长期性和艰巨性,这对扭转人们对社会主义的盲目性,也起到一定的积极作用;同时为全党对社会主义进行再认识提供了理论依据。
电子书 分享网站
毛泽东的讲话把大会推向第二个Gao潮(3)
在毛泽东的一生中,想把中国建设成为一个能够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的强大国家的决心是一以贯之的。
少年毛泽东,曾辍学在家,就是因为看到中国“其将亡矣”,才重新回到的学校,青年毛泽东,现存的每一封信件,每一篇作文,都充满着忧国忧民、修学储能准备拯救祖国于水火,变中国为富强的激|情。也是一种极大的使命感和责任感,使他走上了革命道路。这中间,无论遇到什么艰难曲折,他从未后悔。出生入死几十年,他终于如愿以偿,夺取了中国革命的胜利。
中国革命的胜利,给了他大展宏图、实现心中理想的舞台。1949年10月,新中国成立后,仅用3年时间便使千疮百孔的国民经济迅速恢复。从1953年起,中国开始实施第一个5年计划,并进展顺利。要用多长时间中国才可以追上或超过世界上最强大的资本主义国家?毛泽东不断地思考、预测着这一目标的实现。开始,他比较冷静。从1954年到1955年3月,他提出大约需要50年的时间,不久又提出大约需要50年到75年。1956年9月,他将时间表又延长一些,说要50年至100年的时光。” 1957年11月,受国内外政治经济各种复杂因素的影响,他开始提出用15年左右,在钢铁和主要工业产品的产量方面赶上英国。到1958年,一种急于摆脱中国贫穷落后面貌、迅速实现现代化的心情越来越迫切,将不久前还一直在讲15年或更多一点的时间赶上英国的时间表,变成“10年或稍多一点时间”,又增加了一个“20年或稍多一点时间赶上美国”。赶超英美的时间表不断被提前。不久,更提出用7年、8年的时间赶超英国的口号,头脑最热的时候,竟说只要2到3年。但事实并没有按照毛泽东的愿望出现。“大跃进”的曲折,使毛泽东冷静下来,他开始感到经济建设并不像原来想象的那样容易,同战争一样,有着自身的发展规律,而这个规律又十分复杂,弄不好照样跌跤子,照样死人。使毛泽东不安的是,过去几年他忽视了这一点。
由此,毛泽东变得谨慎起来。他开始重新审视社会主义建设的问题,是不是可以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是不发达的社会主义,第二阶段是比较发达的社会主义”。应该说,毛泽东的这个思路,已经触到中国社会的实际,遗憾的是,他没有继续思考下去,比如什么是不发达的社会主义阶段,什么是比较发达的社会主义阶段,两个阶段各自有哪些特点以及如何过渡,等等,当然也就没有将此思考付之实践。不过他有一个重要的收获,即认识到社会主义建设的复杂性、长期性和艰巨性。1961年9月,他同英国的蒙哥马利说:“至于建设强大的社会主义经济,在中国,50年不行,会要100年,或者更多的时间。” 50年甚至100年的判断又回来了。
基于这样一种思想转折,毛泽东在七千人大会上,向中共各级官员说:
对于社会主义建设,我们还缺乏经验。……
在社会主义建设上,我们还有很大的盲目性。社会主义经济,对于我们来说,还有许多未被认识的必然王国。……
所谓必然,就是客观存在的规律性,在没有认识它以前,我们的行动总是不自觉的,带着盲目性的。这时候我们是一些蠢人。最近几年我们不是干过许多蠢事吗?
我讲我们中国共产党人在民主革命时期艰难地但是成功地认识中国革命规律这一段历史情况的目的,是想引导同志们理解这样一件事:对于建设社会主义的规律的认识,必须有一个过程。必须从实践出发,从没有经验到有经验,从有较少的经验,到有较多的经验,从建设社会主义这个未被认识的必然王国,到逐步地克服盲目性、认识客观规律、从而获得自由,在认识上出现一个飞跃,到达自由王国。
毛泽东强调:
要使中国强大起来,将是一个长期的任务,性急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中国的人口多,底子薄,经济落后,要使生产力很大地发展起来,要赶上和超过世界最先进的资本主义国家,没有一百多年的时间,我看是不行的。
这是毛泽东从挫折中,总结出来的重要经验。
他的这个经验总结,表明他开始放弃短期内超英赶美的战略设想。 1958年,他面对中国的贫穷落后,曾充满豪气地放言,一穷二白,可写最新最美的图画。如今的他已经不再那么认为了,开始认识到中国的贫穷落后,是一个不利因素,赶上先进的资本主义国家需要很长的时间。毛泽东的这一观点,在七千人大会上表达出来,对全党认识和探索社会主义经济发展的客观规律有着很好的指导意义。
“大跃进”遭遇重大挫折,毛泽东是很内疚的。每当他到地方视察工作,看到地方同志做自我批评时,心中多少有些不安,所以他多次进行自我批评。
1959年初,他在第二次郑州会议上开始承认对于搞经济建设还是小孩子,从1958年9月起,有一个很大的冒进主义错误,他表示要为错误承担责任。
1959年6月12日,他在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上说:“看来,我第一次抓工业,像我1927年搞秋收起义时那样,第一仗打了败仗。”
1959年7月,毛泽东在庐山会议上对###说:“去年犯了错误,每个人都有责任,首先是我。”
毛泽东的讲话把大会推向第二个Gao潮(4)
1960年6月18日,毛泽东说:“我本人也有过许多错误,有些是和当事人一同犯了的。”
1961年6月12日,毛泽东在中央工作会议上再一次做了自我批评。并要求传达到各省、各地方去。
1961年11月,毛泽东提出召开七千人大会的目的之一,就是要向全党交代,过去几年中央犯了错误。他说:几年来中央在工作上犯了什么错误,要讲。这几年各省只讲自己错,不讲中央错,这不符合事实,要用这次大会讲清楚。表示要承担责任。
就是怀着这样一种心情,毛泽东在大会上说:
同志们,我们是干革命的,如果真正犯了错误,这种错误是不利于党的事业,不利于人民的事业的,就应当征求人民群众和同志们的意见,并且自己做检讨。
去年6月12日,在中央北京工作会议的最后一天,我讲了自己的缺点和错误。我说,请同志们传达到各省、各地方去。事后知道,许多地方没有传达。似乎我的错误就可以隐瞒,而且应当隐瞒。同志们,不能隐瞒。凡是中央犯的错误,直接的归我负责,间接的我也有份,因为我是中央主席。我不是要别人推卸责任,其他一些同志也有责任,但第一个负责的应当是我。
我们这几年工作中的缺点、错误,第一笔账首先是中央负责,中央又是我首先负责。
关于“大跃进”以来所犯错误的责任,是当时全党关注的重点问题之一。不少地方干部嘴上不说,心里明白,这几年的错误绝不是一地一县一省的问题,而是带有全局性的错误。既然是全局性的错误,那么问题就在中央,主要是中央犯了错误。所以刘少奇代表中央作检讨,毛泽东主动承担责任,则显得十分必要。不仅如此,毛泽东还坦率地向全党承认,他不懂经济,他不如其他的同志。他说:
拿我来说,经济建设工作中间的许多问题,还不懂得。工业、商业,我就不大懂。别人比我懂,少奇同志比我懂,恩来同志比我懂,小平同志比我懂。陈云同志,特别是他,懂得较多。……对于农业,我懂得一点。但是也只是比较地懂得,还是懂得不多。……我注意得较多的是制度方面的问题,生产关系方面的问题,至于生产力方面,我的知识很少。
毛泽东的自我批评,在会上引起震动。当时会上有这样的评价:“毛主席绝对正确,有些事办错了,也是歪嘴和尚念错经,是下面的错。”福建有人当场表示,“听了主席的讲话,只有一条意见,就是他老人家不该做检讨,我们把工作做坏了,为什么叫他老人家检讨呢?说到这里,流了眼泪。会上的很多同志也感动得流下眼泪。” 还有一些地委书记、县委书记激动地说:“主席都检讨了,我们还有什么说的?”
我想这些反应都是真实的。2002年我们在采访杜润生同志时,他告诉我们,为什么人们会这样想,因为“毛主席提倡大跃进,后来居上,有道理,毛本人没有提倡搞浮夸。那时候要力争上游,形成了大家的共识。”这是当时大多数人的思想认识,毛泽东的检讨确实收到很好的效果。
毛泽东讲话后,大会出现了从中央主席到中央各部门负责人,到各中央局书记、省、地、县委书记纷纷检讨,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的的热烈场面,人人进行自我批评,人人承担责任,这对解除全党的疑虑,增强党的凝聚力起了重要作用。由批评(出气)到自我批评,毛泽东成功地把握了这一转折,从而使七千人大会实现了克服歧见,上下同心的既定目标。
“大跃进”遭遇重大挫折的另一个教训,是党内斗争过火。对此,毛泽东没有在讲话中明确指出,但他提出的一些要求和措施,则有着明显纠正前段过“左”倾向的意思。
他提出“要团结全党,全体人民”,怎样才能做到这一点呢?他强调:一是发扬民主,让人讲话,“只要不是违反纪律的,只要不是搞秘密集团活动的,我们都允许他讲话,而且讲错了也不要处罚。讲错了话可以批评,但是要用道理说服人家。说而不服怎么办,让他保留意见”。二是“不要给人乱戴帽子”,对1958年以来反右倾运动中处理错误的干部“不论是全部处理错了的,或者是部分处理错了的,都应当按照具体情况,加以甄别和平反”。三是不要轻易捕人,尤其不要轻易杀人。凡是可捕可不捕的,可杀可不杀的,都要坚决不捕、不杀。四是“对于犯了错误的人,对于那些不让人讲话的人,要采取善意帮助的态度”。他还说:“让人讲话,天不会塌下来,自己也不会垮台。不让人讲话呢?那就难免有一天要垮台。”基于这样一种认识,毛泽东在七千人大会采取不抓辫子、不打棍子、不扣帽子的三不政策。
毛泽东表示出一种宽松活泼的政治取向。“许多同志听了毛主席的讲话,兴奋得睡不着觉”。“朝阳市委第一书记反映:安徽有几个地委书记,在1月30日听了主席的讲话后,都哭了。告诉他说:关于包产到户,死人等问题,安徽省委让他们检讨,他们不愿意”。现在政治气氛好了,他们的压力减轻了。
毛泽东在政治上营造的民主气氛,很快就有了重大收获。无论是在七千人大会上,还是在大会之后,从中央到地方、到各个领域,全国上下出现一个思想解放,积极探索如何建设社会主义的新局面,并取得不少重要成果(后面将要论及)。遗憾的是,毛泽东的这一方向未能坚持下来,七千人大会开创的良好局面只有不长的一段时间。
毛泽东的讲话把大会推向第二个Gao潮(5)
毛泽东在七千人大会的讲话,发挥了重要作用,这是很难否认的,但也留给我们许多思考,这里也应指出。
比如,他在大会上强调要坚持民主集中制,可是批评的对象却是地方同志,忽略了自身存在的问题,相反,还以为自己做得很好。他在讲话中说:“拿中央常委或者政治局来说,常常有这样的事情,我讲的话,不管是对的还是不对的,只要大家不赞成,我就得服从他们的意见,因为他们是多数。”
这也是毛泽东的悲剧所在。“大跃进”期间,党内民主生活不正常的问题,恰恰首先来自毛泽东本身。1958年南宁会议和成都会议反“反冒进”,是中央领导层民主生活不正常的开始;1959年庐山会议反右倾,使中央领导层民主生活受到更加严重的损害,这是民主集中制不能在党内真正贯彻的关键之点,也是国民经济出现严重困境的重要原因。但毛泽东自己并不这样认为。他关于民主集中制问题在七千人大会上的讲话因此不能不大打折扣。事后的情况表明,因不能贯彻党的集体领导原则和民主集中制,使毛泽东变得越发专断,凡是那些不符合自己思想路线的意见,几乎都被定性为修正主义,受到批判和打击,最后使中国误入“文化大革命”的大歧途!可见实行民主集中制,尤其在党内建立能够进行批评第一书记的监督机制是多么重要!一定意义上说,如何完善民主集中制原则,也是如今如何改善党的领导的一项艰巨任务。在毛泽东这一代领导人,并没有能够很好地解决这个问题。
再如,毛泽东把过去几年的经验教训归结为缺乏经验。缺乏经验,这是一个重要原因,但不是全部原因。真正的最主要的原因是党在胜利面前滋长了骄傲自满情绪、急于求成,违反了实事求是和群众路线的传统作风,党内缺乏民主、不让人讲话。如果把“大跃进”的失败仅仅归结在缺乏经验的层面上,必然忽视党内存在的脱离实际、脱离群众的主观主义,高高在上的官僚主义,甚至一意孤行的“左”倾错误。中国后来的“文革”走向,恰恰是更加严重的继续推行“左”倾错误的必然结果。
毛泽东做了自我批评,但显然又有所保留。关于出现错误的深层原因,“三面红旗”是否能够站得住等等,受主客观条件的影响,他未能进行全面认真的反思,以至限制了他的眼界,阻碍了他对中国社会主义的深入探索,也使全党在建设社会主义问题上走了弯路。还有,他只是笼统地说,他要负责任,具体地说他要负哪些责任,到底犯了哪些错误,则没有详述。总的来看,给人的印象是,毛泽东未能彻底放下包袱,在个人得失方面想的多了一些。当然他也有牢骚,为什么第一线的领导同志没有海瑞精神,勇敢地向他提出不同意见?从另一个层面上说,毛泽东希望有海瑞式人物出现的本身,就把自己放到了一个不适当的位置,但毛泽东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事后看来,这些都影响了他和第一线领导同志的合作和团结。此外,毛泽东强调了建设社会主义的长期性,但半年之后又说是在讲阶级斗争的长期性。这样一来,使全党对社会主义建设进行再认识的正确思路被打断了,什么是社会主义、应该怎样建设社会主义的深入探索,也因此停顿了。
今天来看毛泽东的报告,给人的感觉是,毛泽东提出的一些问题立意都很好,又显然都不到位。历史的一次机遇再次与中国擦肩而过,令人扼腕叹息!
毛泽东的这个口头报告,于1962年4月经过整理后同其他领导人的讲话一同下发各省、市、自治区党委,中央各部委学习贯彻。1966年2月,即“文化大革命”的前夕,党内有同志提出毛泽东的这篇讲话很好,建议印发党内领导干部阅读,毛泽东表示同意。他因此请彭真、陈伯达、王任重等帮助再修改一下。这样,这篇讲话就有了两个版本。
1966年的毛泽东,同1962年初相比,思想发生了很大变化。1966年的他,强调以阶级斗争为纲,已严重“左”倾,所以1966年的版本增加了一些当时认为正确,现在看来很“左”的东西,并删掉一些很好的内容。现在人们所看到的,是1966年的版本,因此对学者研究把握毛泽东七千人大会当时的思想状态,造成一定的困难,这里拟将两个版本做一简单的比对。
总的来看,1966年的文本对1962年文本比较重要的修改大体有三处:
(一)毛泽东在七千人大会上的讲话,基调比较温和,主要内容讲的是民主集中制问题,目的是纠正过去几年党内存在的压制民主的专断作风,意在党内造成一种“又有集中又有民主,又有纪律又有自由,又有统一意志、又有个人心情舒畅、生动活泼,那样一种政治局面”。这里有一个小细节,毛泽东在讲话时,曾强调要团结全体人民的百分之九十几,对苏联搞全民党提出批评,但他在1962年3月整理讲话稿时,又将团结全体人民的百分之九十几,改为要“团结全党,全体人民”。可见毛泽东当时并不十分强调阶级斗争问题,他的通篇讲话几乎没有提到阶级斗争四个字,所强调的是对反动阶级的残余进行斗争。1966年的文本却加进了这样一段话:
已经被推翻的反动阶级,还企图复辟。在社会主义社会,还会产生新的资产阶级分子。整个社会主义阶段,存在着阶级和阶级斗争。这种阶级斗争是长期的、复杂的,有时甚至是很激烈的。
毛泽东的讲话把大会推向第二个Gao潮(6)
这段话是1962年9月28日中共八届十中全会公报中提出的,话虽然不多,却严重夸大了社会主义社会在一定范围内存在的阶级斗争,更标志着毛泽东的指导思想开始以阶级斗争为纲,并成为他后来发动“文革”的理论基础。将1962年9月的认识,放到1962年初七千人大会上的讲话中来,显然给我们今天梳理毛泽东的思想轨迹制造了混乱,在此有着澄清的必要。
(二)在反修问题上,毛泽东在七千人大会上讲话的基调同样比较温和。类似“苏联的党和国家的领导现在被修正主义者篡夺了”;“苏联被修正主义者统治了”;“苏联的修正主义者,我们应当看作反面教员,从他们那里吸取教训”等等,都是1966年文本加上的。毛泽东1962年3月整理的讲话原文是:
我劝同志们坚决相信,苏联是一个好国家,苏联共产党是一个好党。无论什么时候,现在,将来,我们这一辈子,我们的子孙,都要向苏联学习,学习他们的经验。不学习苏联,要犯错误。人们会问:苏联不是也有犯错误的人,也有坏人吗?我们还学他?我们不是学习苏联的坏人坏事,而是要学习苏联的好人好事,要学习苏联工人、农民以及马克思列宁主义的知识分子的好经验。
我们永远要坚持团结的原则,我们始终主张社会主义国家和世界共产主义运动一定要巩固地团结起来。
可以看出,毛泽东在尽量淡化提修正主义的问题。他在整理讲话稿时,将在大会上讲的“修正主义者那么坏”一句,改为“苏联不是也有犯错误的人,也有坏人吗”,同时还删掉两处“修正主义”的字样,加上“苏联共产党是一个好党”一句。邓小平2月6日的讲话,也证明了当时毛泽东在反修问题上并不是十分激烈的。邓小平说:“少奇同志的报告和毛主席的讲话都讲到,在国际关系上,在处理反对修正主义这些问题上,都要十分慎重。而在国际方面能否尽到自己应尽的责任,归根到底,首先决定于能否把我们国内的工作搞好。”正如有的研究者所说,如果毛泽东在大会上强调苏联党和国家的领导权被修正主义者篡夺了,那么,当时的中共中央联络部部长王稼祥还在向中央提出包括缓和中苏两党关系在内的一系列建议就很难理解。我想这个说法是有道理的。
(三)1966年文本删掉了毛泽东原本比较实在中肯的话。讲话中“拿我来说,经济建设工作中间的许多问题,还不懂得。工业、商业,我就不大懂”后边,还有一段说“别人比我懂,少奇同志比我懂,恩来同志比我懂,小平同志比我懂。陈云同志,特别是他,懂得较多。他的方法是调查研究,不调查清楚他就不讲话”。这段令人感动、诚恳、激励第一线领导同志的话语,1966年的文本删掉了。
另外,一些研究者为了说明早在七千人大会时,毛泽东就已将刘少奇看作赫鲁晓夫式的人物,经常引用毛泽东1967年2月同阿尔巴尼亚代表团团长巴卢库讲的一段话:“七千人大会的时候,已经看出问题来了,修正主义要推翻我们。”
其实,这段话并不是毛泽东同巴卢库谈话的原话,毛泽东同巴卢库谈话的原文是:“1962年1月,我们召开了七千人的县委书记以上干部大会,那个时候我讲了一篇话,我说,修正主义要推翻我们,如果我们现在不注意,不进行斗争,少则几年十几年,多则几十年,中国会要变成法西斯专政的。这篇讲演没有公开发表,在内部发表了。以后还要看一看,里面也许有些话还要修改。不过在那个时候已经看出问题来了。” 事实是,毛泽东同巴卢库所谈的内容,无论他在七千人大会的讲话记录里,还是当年经过整理下发的讲话稿中都是没有的。相反,他的讲话比较温和,对刘少奇也比较友好。他在讲话一开始就说:“讲工业,不是我,而是少奇同志、小平同志、彭真同志,农业,我多少懂一点。商业呢?少奇同志比较懂一点,其他的人,包括我在内,一窍不通。”后来,他又讲了这个意思。一篇讲话两次提到在工业、商业方面,他不如少奇同志。这是毛泽东在大会上脱口而出的话,后来在整理讲话稿时,把两段内容差不多的话,合并为一段。
但毛泽东同巴卢库谈话时为什么要那样讲呢?根据当时的情况判断,1967年正处在“文化大革命”的颠狂阶段,毛泽东恨时迁昔,极有可能用1967年的感受来回顾过去的事情。刘少奇在七千人大会上的有些话,在毛泽东听来比较刺耳,对他产生不满是可以肯定的,若说毛泽东那个时候就已经把刘少奇看成是赫鲁晓夫式的人物,则还要做大量的继续查证才能下此结论。
还有,一些研究者认为,毛泽东在讲话中谈到的“高度的集中”,是在影射刘少奇,是在强调毛泽东自己的“高度集中”,凡是不服从他的“集中”,就被视为修正主义。他们引用的这段话是:“没有高度的民主,就不可能有高度的集中,而没有高度的集中,就不能建设社会主义。我们的国家,如果不建立社会主义经济,那会是一种什么状况呢?就会变成修正主义的国家,变成实际上是资产阶级的国家,无产阶级专政就会转化为资产阶级专政,而且会是反动的、法西斯式的专政。这是一个十分值得警惕的问题,希望同志们好好想一想”。我认为,上述研究者的认识未免有点望文生义。在七千人大会的讲话记录稿中,毛泽东讲的是“没有民主,就不可能有集中,而没有集中,……”。“高度的”三个字,是后来整理讲话稿时加上的,从加写的文字来看,不是毛泽东的笔迹。因此比较难以得出这就是毛泽东在影射刘少奇的推断。
从省委书记到部长的检讨(1)
1月29日,毛泽东提出开出气会,1月30日,毛泽东做了坚持民主集中制、让人讲话的报告之后,大会正式转入第二阶段—“出气”阶段。
这一阶段,根据中央的布置,省、市、部委一方面要充分听取地县两级干部的意见,一方面要主动检讨过去几年存在的缺点错误,解决一个上下通气的问题。从毛泽东来说,他很重视“出气”这一阶段。在大会的第一阶段,有关各组讨论的情况汇报都是由###听取的(刘少奇听了大会第一天的汇报);而在“出气”阶段,毛泽东则亲自听取了汇报。2月1日晚上,是华北、东北、华东汇报,2日晚上,是中南、西南、西北汇报。那两天,人们汇报了哪些内容,毛泽东到底讲了些什么,今天,我们已无从知晓,档案里既没有留下文字材料,也未见当事人的点滴回忆。
由于“出气会”是毛泽东直接布置的,再加上毛泽东要亲自听取“出气”情况的汇报,各个省、部委都不敢怠慢,非常重视。他们一方面发动大家提意见,一方面抓紧准备检讨材料。
从已知的“出气”情况看,不少人把心中的怨气发泄出来了,有给省委提意见的,也有给地委提意见的,还有给各部委提意见的;有提工作中的意见,也有提运动中的意见,还有提党内政治生活中的意见等等,有些意见则讲得相当尖锐。
比如湖南有人针对1960年冬的整风整社运动,给省委提意见说:“没有抓住‘五风’这个关键问题,把文章做到纯洁组织的问题上去了,全省一下子就发现了32个三类县,可见省委心中无底。工作队一到县里,一下就把县委甩开了,既不开县委会,又不了解情况,却把干部划了一大堆五六类。对当地党委组织根本不信任,不去耐心帮助,怎么能谈得到总结经验、吸取教训呢?”
还有人说:“1960年整社出的问题比前几年还要大,主要是把干部的积极性打掉了。整风整社运动究竟哪些对哪些不对?要请省委加以说明。信阳经验究竟是不是成功的经验?要请创造人做个报告。三类队划分的标准是谁规定的,究竟全省有多少敌人掌握的大队,为什么出入这么大?整风整社,整下边干部,真是整伤了心。”由此可以看到县级干部的气的确很大。
吉林有人提意见:“1958年中组部在徐水开过一个会,提出:‘不信就看,不通就辩,不干就换’。对各地影响很大,造成了轻易撤换干部的后果。”
河北有人给省委提意见说:“这几年搞运动多,对干部压服多,开会经常讲撤职、开除,如干部不入食堂撤职,反不出坏人撤职。……从食堂里找坏人,从各级干部里挖死官僚,真叫下边害怕。”这些意见反映了上级领导脱离群众、领导作风专断,遇到问题总是用战争年代搞肃反的思路(动不动就抓坏人)搞建设的情况,其结果,弄得上下关系紧张,工作出现重大挫折也就不足为怪了。
还有人针对反倾向斗争提出意见说:“近几年来,在反倾向斗争中,实行了过火斗争,破坏了民主生活,人人自危,实际上是残酷斗争,无情打击……党内实际上没有民主生活,在斗争中,一搞就找集团。”
这些意见都十分尖锐,话说得也重。
在让大家出气的基础上,各个省、市、部委纷纷作自我批评。2月4日是大年三十,除夕;2月5日,大年初一,又是星期日,所以休息;2月6日,大年初二,继续开会;2月7日下午大会闭幕。一般来说,各省都是在春节前听取意见,节后进行检讨。也有在节前检讨的,如湖北。
河北的检讨—河北是由省委书记处书记、河北省长刘子厚在2月6日做的检讨。河北在1958年自称“创造了18万亩千斤、双千斤甚至5000斤以上的小麦‘卫星’田和大面积丰产典型”,同河南一起率先提出1959年实现小麦千斤省的宏伟目标;1959年更喊出“三年包天津、五年包北京”④的“响亮”口号,一时间把北京人激动的不得了,一想到在另一个地方,有人在为他们的生活美好而艰苦奋斗的时候,就生出无尽的感激和钦佩!其结果呢,河北连自己的口粮也解决不了。1960年冬,全省人均只吃4两粮食,日子过得很艰难!在检讨中,刘子厚分三段讲了河北的情况。他说:1958年大家都知道不用说了;1959年庐山会议后,认为农村需要反右,把解散食堂也看成是右,实际是农村“左”的情况未彻底解决,反而掀起了反右浪潮。加之在这种情况下,搞了几个大办,搞过渡试点,结果伤害了一部分干部,打击了群众的积极性,造成1960年的减产。再一段是1960年冬,就减产和生活上发生问题的原因,对天灾估计的高,对坏人挡道、基层组织不纯、五类分子掌权、民主革命不彻底,估计得过分;而对“五风”错误的严重危害性估计不足。
从河北的检讨来看,河北经历三次反复,第一次是1958年,第二次是1959年庐山会议后至1960年,第三次是1960年冬。前两次的反复把经济搞垮了,也伤害了一部分干部,打击了群众的积极性;后一次在寻找出现困难的原因时,把一些县以下干部的心伤了。
山西的检讨—山西在1958年也是一个比较活跃的省份,不断放高产卫星。1958年7月14日《人民日报》报道,山西农业科学家预计一亩小麦可产2万斤;1958年10月10日《人民日报》报道,山西实现了玉米千斤省。这在当时影响较大。这次出气会上,山西有人提意见说,这几年山西农村工作中的问题,主要是“人灾”造成的,“天灾”对收成的影响不大。1958年是丰收年,1959、1960年一部分地区受灾,1961年天灾比哪一年都大,但收成比1960年还好。“人灾”主要是1959年以后,公共食堂散了又办,办了又散,反复了两次;社办经济大搞平调;征购中购了过头粮;瞎指挥,修了一些无用的水库。于是农村出现了三瘦(人瘦、牲口瘦、猪瘦)现象。1960年冬,形势恶性发展,闹了浮肿病,死了一些人。
从省委书记到部长的检讨(2)
山西省委第一书记是陶鲁笳,1962年他45岁,陶鲁笳36岁就出任中共山西省委第一书记,是全国的省委第一书记中年龄最小的之一,也是当年的省委第一书记至今还健在的惟一一位了。山西当年虽然也是头脑发热,犯了不少错误,但相对全国来讲,三年困难时期山西人口总量没有出现负增长,还算一个稍显平稳的省份。陶鲁笳在2月6日检讨说:“第一,过去四年,我们曾有两次头脑发热,一次是1958年9月-1959年2月;另一次是1959年9月-1960年6月。1958-1960年,全省平调总数共计亿多,其中6亿多是1959年9月-1960年6月。” 陶鲁笳的检讨与大家所提意见比较一致,关键是庐山会议以后的错误。
陶鲁笳还说:“第二,1958年冬我曾向毛主席汇报石楼县少种高产,全县平均亩产千斤的经验,其实是170斤。”在这个事情上,陶鲁笳也是被骗了。杜润生后来说:“像湖北省,一亩地能打一万斤,王任重都信以为真。我后来问王任重:你当时怎么相信?王任重说:我看见打场了。实际情况是地方上有人骗他。在他来参观的头一天晚上,把20亩的水稻搬到一个场上,说是一亩地产的。我当时在科学院工作,多数科学家不相信。”陶鲁笳把这样一件离奇的事情在出气会上检讨出来,应该说是比较坦诚的。
陶鲁笳检讨的第三点错误是:山西省委在反倾向斗争中有机械过火的错误:第一次1957年反右,第二次1958年,第三次1959年庐山会议以后,第四次1960年冬-1961年春的纠正“五风”运动(即整风整社运动)。陶表示,省委当时对于农村阶级复辟的情况和阶级复辟对党内的影响估计得过于严重了一些。
在反倾向斗争方面,陶鲁笳还加了1957年的反右,这在当时并不多见。看来陶鲁笳的检讨具有一定的深度。
湖北的检讨—湖北省委第一书记王任重的检讨,比较有些特色。他在2月1日做自我批评说:湖北这几年的错误是自以为是,“五风”俱全,盲目乐观,“左”倾蛮干。1958年大办钢铁,大办公社,1959年大办水利,大搞三治(治山、治水、治土),1960年夏季大搞开荒,都表现了“左”倾蛮干。我们在进行工作的时候急躁,纠正错误的时候也急躁。就错误与成绩而言,至少是三七开,也可能是四六开、对半,请大家公道。我的错误之一,没有调查研究,对上对下,常常轻率发言,表示意见,给工作造成不少损失。王任重还说,林总批评有人干扰主席思想向“左”拉,我就是其中一个。反映了一些不合实际的情况,岂不就是干扰了主席思想。
从王任重的检讨来看,他认为一些大办和“左”倾蛮干他有责任,但最值得指出的错误是没有调查研究,对上对下,常常轻率发言,反映一些不合实际的情况。这一点在“大跃进”初期,湖北的表现的确比较突出。
湖北在全国最先宣传水稻“亩产3万6000多斤”、“粮食多得无处放”、“吃饭不要钱”,在全国造成了很坏的影响。王任重后来对《人民日报》的同志说:“1958年我们天天登报,出了风头;现在看来,我们出了丑。浮夸风我们在全国带了头”。王任重的话,讲得比较实在,能够认识到这一点,又把它讲出来,实在是难能可贵!
此外,湖北在1958年向中央报粮食产量是450亿斤,其实只有197亿斤。这大概就是王任重所说向中央反映不合实际情况的内容。因为向中央多报了数字,在1959年春,湖北形势恶化起来,开始发现饿死人的事情,此时的省委有所醒悟,向中央做了检讨。1959年庐山会议之后恶化的形势没有得到遏制反而继续发展,湖北大量死人是在1959年底至1960年初。
1960年7、8月间,湖北重新认识错误,并号召层层揭盖子,到1960年11月,省委专门召开三级干部会议,总结工作,请大家提意见。
总的看来,湖北曾经很“左”,但煞车较早,并不断做自我批评。不过,这次出气会上人们进一步提出:“省委担担子是担的空担子,检讨以后完事,我们担的是实担子,大会批评,小会斗争,撤职,开除。”王任重对此多少有些意外。他为此再做自我批评,他说:湖北犯错误最严重的时期是1959年秋季到1960年上半年,省委搞了反右倾机会主义的斗争,错误地对不少同志进行了批判。湖北的这一斗争,从根本上讲是错误的。他针对“省委担担子是担的空担子”问题,表示要对处分错了的同志平反,其错误的主要责任应该由省委来负。王任重特别提到“中央没有处分我们,我们也不应该处分你们”。王任重的这席话,是“出气会”基本精神的体现,层层放担子。这样一来,上下级之间的紧张关系得到了一定程度的缓解。
王任重在检讨犯错误的原因时,他说:客观原因是缺乏建设社会主义的经验,主观原因是缺乏调查研究和党内民主,此外有急躁情绪,总是嫌慢了,怕落后。
王任重的检讨比较全面,也有一定的深度,湖北的同志也相对满意一些。若干年后,他的同事回顾这一段历史说:“错了的事,他勇于担担子、改过,不诿过于人……到1960年全国还在困难之中时,湖北已度过了最困难的时刻。任重同志对工作中的失误,认识得快,改得坚决。”他们还讲了这样一件事:1959年1月,武汉市只剩下够用一天的存粮,为了救急,把从四川运往上海的粮食扣了。中央办公厅得知这一消息,大发雷霆,对武汉市委要给予处分。这时的王任重出来代市委承担责任,事情得以化解。这又反映了王任重敢作敢为并勇于承担责任的另一面。
从省委书记到部长的检讨(3)
广东的检讨—广东省委检讨说,这几年我们实际上是丢掉了党的两个优良传统:一是党内斗争惩前毖后,治病救人,运用批评与自我批评,达到新的团结的传统,出现了过火斗争;一是实事求是,调查研究,群众路线的传统。
“大跃进”初期广东也是一个浮夸大省。1958年11月,他们向中央报喜,广东全年粮食平均亩产1650多斤。后来的广东比较稳一些,1960年他们对信阳经验没有推广,并做了严格约束,虽然也出现一些扩大化问题,但比较轻。这也是广东省委比较自豪的一个问题。广东省委关于丢掉两个优良传统的说法,也算找到了问题的实质所在。
吉林的检讨—吉林是“大跃进”期间稍显平稳的省份,也是全国没有饿死人的少数几个省之一。仅举一例便可证明。比如:1958年10月9日《人民日报》报道,吉林平均粮食作物亩产237斤;而在这之前,《人民日报》已相继报道安徽、河南、江苏、湖北成为千斤省,在这之后,10月10日《人民日报》报道,山西实现了玉米千斤省;11月21日《人民日报》报道,广东全年粮食平均亩产1650多斤。透过这些信息,可以看到吉林的可贵之处,在一片浮夸浪潮中,吉林能够保持低调是相当的不容易。不过,即使是吉林的低调,也存在很大水分。这个237斤,实际比上年增产达45%,是否浮夸,一看便知。但对比前面提到的各省几倍甚至几十倍的“增产”吉林还算“实际”些。但吉林也仅仅是没有饿死人而已,经济建设还是遭遇了很大挫折。
吉林省委第一书记吴德在检讨中说:四年来经过三个反复:从1958年下半年到1959年初,这一时期的主要问题是省委1958年11月召开过一次思想混乱的会,会上提出农业一年翻身,粮食过关,搞高产田、卫星田,计划大量缩减耕地面积,宣传二、三年吃的方面实现按需分配,强调拔“白旗”等等,1958年郑州会议以后,1959年上半年情况显著好转。1959年下半年到1960年,又发生了比较严重的错误。这是因为反右倾的斗争,搞到基层扩大化了;1960年4月的六级干部会议,一方面纠正“共产风”,一方面又布置过渡试点,这是自相矛盾的;还有十几个大办接踵而来;高指标没有降下来。加上天灾,这年的农业大量减产。
这里吴德没有明确指出所谓第三个反复是什么。分析起来,这第三个反复很可能就是指1960年冬的整风整社运动,又伤害不少人。
浙江的检讨—“大跃进”期间,毛泽东头脑发热,下边不少同志甚至还要热。比较典型的例子是,当毛泽东发出纠“左”的指示以后,有些地方竟顶着不办。四川是一个,浙江也是一个。2月6日,浙江省委在检讨时说:高指标、浮夸风,主席六条指示下达以后,仍自以为是,5月,又提出把早稻双千斤的锣鼓敲起来。浙江是这样,柯庆施在检讨中也说,“每当主席、中央纠正高指标的错误时,我们一方面同意,一方面总怕退得太多,思想上没有真正解决问题,又订出了比较高的增产计划”。柯庆施所谈,恐怕也是一些高级干部的思想状态。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现象呢,除了着急、怕落后之外,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不了解实际情况,结果弄巧成拙,想快反而慢了。当然也不乏摸不准毛泽东和中央指示精神的问题。陶鲁笳后来回忆说:总的看,毛主席“在纠正高指标的错误过程中,旗帜鲜明,态度坚决,……但是,我也感到毛主席有时又流露出欣赏高指标的情绪,似乎表现出一种矛盾的心理状态。”由此看来,毛泽东的矛盾心理,也是下边不能立即贯彻纠“左”指示的原因之一!
综合以上介绍,各省委书记的检讨,大体给人这样一些印象:
在中央已经检讨过去几年到底犯了哪些错误,有哪些经验教训,主动承担责任的情况下,各省的检讨相对比较细致一些,一般都划分了犯错误的阶段,而且主要分成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是1958年—1959年初,他们认为这一阶段主要是缺乏经验;
第二阶段是1959年下半年—1960年上半年,无论哪一个省都认为这一阶段的问题最大,是庐山会议反右倾反坏了,真正减产的是这一年;
第三阶段是1960年冬。1960年冬为什么也成了一个阶段呢?1960年10月,中央发现信阳等地出现大面积饥荒,非正常死亡很多人之后,当时作出的第一反应,除了工作上的失误,就是坏人捣乱。于是,这年冬季在全国开展了整风整社运动。整风整社的结果,处分了不少县委书记以下(含县委书记)的干部,伤害了很多人,使人们怨气很大。王任重说,我们向前进的时候,有急躁情绪,在纠正错误的时候,也有急躁情绪,过分的批评人,处分人。王任重此话,就是讲的第三阶段。
在这次检讨中,有些省在估量错误和成绩的关系时,不仅没有坚持“一个和九个”的关系,甚至还突破了“三个和七个”的关系,认为可以是四六开,也可以是五五开。还有的省直接提出,“天灾”不是主要的,“人灾”是主要的。他们认为犯错误的主观原因,主要是缺乏调查研究,缺乏党内民主,这两条不纠正,以后还要犯错误。
我想,提出党内缺乏民主,尤其显得重要。比如搞调查研究,实际上并不缺乏,“大跃进”期间,上至毛泽东,下至县委书记,是下基层最多的年份之一。当时很多部的部长都到基层去了,以至周恩来下令每个部必须留一个部级干部看家,免得中央有急事找不到人。可见各级干部工作之“深入”。但下去是下去了,看不到真实的情况有什么用呢?即使看到了也不敢讲真话。缺乏民主的氛围,调查研究也就失去了意义,只能是表面上的轰轰烈烈。所以会上几乎每个省委书记都提到了缺乏民主,党内斗争过火的问题。这也是七千人大会的一个重大收获,能够提出这个问题,就表明当时已经认识到这个问题的极端重要性,或者说已经有了一些民主气氛。但是,如何纠正,如何才能实现党内民主,尤其是如何才能防止党内不民主的现象再次发生,综观整个七千人大会,都没有得到深入讨论或者做出一些有益的尝试。当然,这不是一次大会就能解决的问题,是中国共产党历史上和未来一直需要面对的一个大问题,时至今日我们仍在探索中。
从省委书记到部长的检讨(4)
1962年的春节,各个省委在作自我批评的同时,中共中央各直属机关和国务院的各个部委,也都在进行自我检讨。这些单位均分管着全国的各行各业,有着很大的权力。在检讨中,他们也是纷纷主动承担责任,表示工作没有做好。
粮食部说:1959年全国征购粮食1200亿斤,这是农村伤了元气的一个原因。1959年全国全年粮食产量是3400亿斤,征购就拿走了1200亿斤,占三分之一强,粮食部为此感到非常痛心。粮食部还说:1960年本来全国已出现大面积的饥荒,饿死人的现象已极为严重,粮食部还自以为天下太平。可见粮食部见事太迟了!全国出现大饥荒的原因,可以说是由多方面的因素造成的,其中粮食征购过头是其重要原因之一。
煤炭是工业的重要能源,要发展工业,没有煤炭等于无米之炊。中央因此一直非常重视煤炭的生产。煤炭部检讨说:对这几年煤炭生产方面的估价,可以分为三个阶段。从1958年8月到1959年上半年,生产迅速增长,虽然也过了头,可以说成绩伟大,缺点不多。从1959年9月-1960年底,生产搞过了头,使生产能力遭受严重的破坏,产量下降。因而这段工作是“得不偿失”的。1961年做了很多调整工作很有成绩,但是也走了一些弯路。
和各省的检讨一样,国务院各部委在检讨中,也都提到了犹如分水岭和转折点的1959年的庐山会议,事实上它不仅对农村经济,对工业经济也起了非常严重的负面作用。
冶金部的错误就更大了。“大跃进”期间,冶金部可以说是全国最老大的“大红人”,以钢为纲,一切都要为钢让路。本来,在经济建设中必须注意综合平衡,但是,冶金部看到毛泽东和中央很重视钢铁的产量,认为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一定要紧紧抓住,大力发展钢铁事业。因而就不断地、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高钢铁指标。当毛泽东在成都会议谈到用“10年或稍多一点时间赶上英国,20年或稍多一点时间赶上美国,那就自由了,主动了”的想法后,冶金部立刻写报告给中央和毛泽东说:“从我们自己的教条主义学习方法中解放出来”,我国钢铁工业“10年赶上英国,20年或稍多一点时间赶上美国,是可能的”。对此毛泽东很是高兴,称冶金部的报告是“一首抒情诗”。1958年5月,冶金部又论证表示只要5年就可以超过英国,15年可以赶上美国,这对毛泽东和中央一再抬高钢铁指标,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所以,这次冶金部在会上检讨说:生产和基本建设的高指标是冶金部带起来的,计委提的指标高,有些是我们直接提的,有些是我们造成的。所以计委、经委的毛病我们有份。中央要把责任担起来,我们更加于心不安。的确,冶金部在片面追求钢铁产量问题上难辞其咎,不过冶金部积极检讨的态度还是值得称赞的。
外贸部检讨说:1959-1960年多出口粮食几十亿斤,而且在一个时期要求大家不吃猪肉,支持出口。这几年外贸部提出:“挤、超、顶”,“五先”,“出口第一”,“保一头”等口号,起了不好的作用。今天看来,确实如此。不过说句公道话,责任也并不全在外贸部,当时勒紧裤带向苏联还债也是原因之一。无论怎么讲,饥荒既起,仍不顾国内的经济状况,盲目出口,以致国内的经济更是雪上加霜,错误也是有的。
水电部检讨说:1960年蓄水一亿立方米以上的水库全国上马300多个,结果不仅浪费了国家的财力、物力,而且还挤占了农村大量的劳力,影响了农业生产,也造成近年来防汛工作很紧张。
具体地说,“大跃进”运动在水利问题上,一方面取得重大成绩,修了很多很好的水库;一方面也上了很多得不偿失的项目,造成重大损失。河南、湖北等不少省市都有乱修水库造成大面积土地沙化,甚至死人的情况发生。这一方面留下的教训也是十分深刻的。
在中共中央各部门的检讨中,《人民日报》社社长、新华社社长吴冷西的检讨非常值得在此一提。毛泽东十分重视宣传工作,很多时候都让吴冷西列席中央常委会议。吴冷西的政治待遇,可以说在中央政治局委员之上。自然,吴冷西对中央的各项决策过程是十分清楚的。
吴冷西于1957年担任《人民日报》社社长,他的前任邓拓因为不及时宣传中央的精神,曾受到毛泽东的严厉批评。吴冷西大概是吸取邓拓的经验教训,变得非常注意抓苗头,赶潮流,致使其主管的《人民日报》和新华社,在“大跃进”期间起了非常明显的推波助澜的作用。这次会上,吴冷西在检讨时讲了一句很经典的话,他说:“可以说,在一个时候,没有《人民日报》比有《人民日报》还要好一些。”
这是一句比较实事求是的自我评价,也是他深刻反省的结果。所以还在毛泽东提出开“出气会”之前的前十天,吴冷西就在中直系统的文教组做了全面系统地检讨,将《人民日报》的错误概括为九个问题。
他在谈到建立人民公社问题时说:1958年夏的北戴河会议说:先试点,再推广。9月4日《人民日报》社论却说“也可边试点,边推广”。北戴河决议说:由集体所有制向全民所有制过渡,要三四年、五六年,或者更长的时间;9月3日《人民日报》社论却把“或者更长的时间”这几个字擅自删掉了。可以看出当时的《人民日报》是火上加油,以致错上加错。
书包 网 想看书来
从省委书记到部长的检讨(5)
关于高速度与按比例,吴冷西说:宣传了总路线的灵魂是高速度,高速度本身就是按比例。片面强调多快,忽视好省。
是啊,翻开当年的《人民日报》,“高速度万岁”,黑体大字赫然醒目。《人民日报》的浮夸言论,满纸都是!
吴冷西还说:宣传地方工业遍地开花,一马当先,万马奔腾。对此,周恩来在七千人大会上提及时说,实际是“一马当先,万马落后”。毛泽东Сhā话说,是“一马当先,万马皆死”。毛、周的话,反映了他们对这一口号的深刻反思,教训是痛彻心骨的。
关于破除迷信,吴冷西说:主席讲了敢说、敢想、敢干,要以马列主义为基础,《人民日报》发表了“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的社论。④此后,它成为一句家喻户晓的著名口号,也为后来所有了解中国“大跃进”这段历史的人所熟知。当年的福建省委书记梁灵光几十年后回忆说:“《人民日报》登出一张小孩子坐在麦穗上的照片,发表了《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的文章,说什么‘不怕做不到,只怕想不到’。”这一天以后,“柯庆施不断地给我们打电话,说全国连发几颗‘卫星’都是在北方,南方的空气太沉闷了,你们要表态呀!叶飞很紧张,连忙把新闻记者找来,要他们‘赶快动手’。这样,福建也开始放‘卫星’”。很显然,《人民日报》在其中起了很负面的导向作用。
关于浮夸,吴冷西说:1958年3月,毛主席在成都会议上强调压缩空气,说河南一年水利化即使能够实现,也不登报,硬是卡死。但是《人民日报》却在1958年6月7日,报道河南半年就实现了水利化,而且发表社论《河南人民做出了好榜样》,将全国的军。报纸还大量登载高指标、放卫星,批评不相信高指标的人是“右倾保守”,是“白旗”。
1959年6月5日,罗荣桓在解放军政治学院的一个会议上说:现在看粮食越紧张,越是去年放卫星的地方,不紧张的倒是去年被Сhā“白旗”的地方。真是一语中的。
关于瞎指挥,吴冷西说:不问具体条件,运用一种激将法:“这儿能办到,那儿为什么办不到?”这样推广了一些很错误的东西,如大面积丰产方,方田化,企业无人管理等等。还在报上搞了许多进度表,如扫盲进度表,除四害进度表,造林进度表,钢铁放卫星等等。批评数目字低的是劲头不足。对此,一些省委反映强烈,并告到毛主席那里,说《人民日报》在“大跃进”中搞各省进度表,对他们的压力很大,其结果只能是你赶我追,大搞虚夸。毛泽东为此批评《人民日报》,“要引以为戒”。
吴冷西还谈了一些《人民日报》的其他错误,这里不一一赘述。
在毛泽东提出开“出气会”的当天,1月29日,吴冷西还以新华社社长名义在中直系统文教组做了检讨。
新华社同《人民日报》一样,是中央的喉舌,它的言论在某种程度上代表着中央的声音,在全国全党有着极高的舆论导向作用。那么,它在“大跃进”期间又做了些什么呢?吴冷西说:对所有制的报道中,曾经提倡“一切社有”、“全民所有”、“消灭私有制残余”、“交出全部自留地,并且将私有的房屋、牲畜、林木等生产资料转为全社所有”等等。在农业方面,所报道的各种卫星,最高的冬小麦亩产7320斤(河南),春小麦亩产8585斤(青海),早稻48925斤(河南),中稻60400斤(广东),北方水稻12万4329斤(天津),红苕25万斤等。宣传过“放开肚皮”“无限量”地吃饭。
在工业、财经方面,把过去的规章制度,一概说成是把职工群众的手捆起来。还公开提倡过无人负责制,赞扬了建华机械厂实行的“八无制度”③。
此外,还有什么16个无盲(文盲)省,54个四无县(无老鼠、麻雀、苍蝇和蚊子),无痛病院(外科不疼,皮肤科不痒,妇产科不叫,小儿科不哭)等等。
报道安徽提出文化大普及的标志是:人人能读书,会写会算账;人人学科学,技术个个强;人人看电影,每月两三场;人人能唱歌,歌声满城乡;人人能画画,处处是画廊;人人能舞蹈,男女喜洋洋;人人能表演,百花齐开放;人人能创作,诗文似海洋。这诗一般的描绘确实很美,遗憾的是太浪漫了,很难在现实生活中出现。
这些充满理想、超越现实的报道,表面看来美好动人,但实质是愚弄了人民。报纸的生命是真实,失去了真实,也就失去了宣传的价值。《人民日报》和新华社这种失信于民的情况,毛泽东也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1959年5月他批评说:《人民日报》老气没有了,但去年吹得太凶、太多、太大。现在的问题是改正缺点错误。如果不改,《人民日报》就有变成《中央日报》的危险,新华社也有变成中央社的危险。
做宣传工作难,很多事情是《人民日报》和新华社不能够左右的,但火上加油、错上加错的东西则是应该认真反思的。当时的毛泽东对《人民日报》表示了不满,但也没有过分追究,而是以一种循循善诱的口吻教导说:“新华社和《人民日报》,记者和编辑,头脑都要冷静,多开动自己的脑筋,独立思考,不要人云亦云,随声附和。要调查,追根问底。要比较,同周围比较,同前后左右比较,同古今中外比较。……记者,特别是记者头子,……像你(吴冷西)这样的人,头脑要清醒,要实事求是。”
从省委书记到部长的检讨(6)
看了各省委的检讨,再看中央各部委的检讨,大致可以看出,七千人大会的特点之一是中央担担子,而“出气会”是省委担担子,给地、县委书记减担子。实质上是层层放担子。王任重说:“中央没有处分我们,我们也不应该处分你们”。王任重的话,揭示了事情的本质,出气和作自我批评试图达到的效果是,在错误和挫折面前,大家主动承担责任,积极吸取教训,跌倒了爬起来,团结一致做好以后的工作。从大会的效果来看,这一目的实现了。
书包 网 想看书来
邓小平:厚道人的一篇务实报告(1)
2月6日,正月初二,七千人大会举行第四次全体会议。全体与会人员乘坐着统一安排的汽车,从北京城的四面八方奔向人民大会堂。
春节,是中国人最看重的阖家团圆的节日,尽管处在困难时期日子艰难,北京和天安门的许多建筑物上还是悬灯结彩,红旗飘扬,爆竹声在噼啪作响,充满着节日的欢乐气氛。天公也很作美。正月初二这一天,天气温暖,气温高达摄氏9度,也为人们的心里增添了几分暖意。
七千中共高级干部云集北京过春节,这是一件史无前例的事情。2月4日除夕那天晚上,人民大会堂灯火辉煌,北京市委第一书记、北京市市长彭真以东道主的身份,主持春节联欢晚会,毛泽东、刘少奇、周恩来、朱德、董必武、陈云、林彪、邓小平均来助兴。当他们出现在主席台上时,“全场欢腾,发出暴风雨般的热烈掌声,向中央领导同志祝贺春节”。
正月初一晚上,解放军总政治部在人民大会堂举行拥政爱民联欢晚会,有4万多人参加,规模之大令人乍舌。这次晚会,据周恩来讲,他本不想惊动毛主席,在晚会开始前的一小时,想来想去,还是要和毛主席说一声,结果毛主席表示他要参加。周由此得出结论,毛主席是愿意和人民群众在一起的。因为毛泽东的出席,中央领导几乎全部出动。1962年2月6日的《人民日报》对此报道:“8时整,毛主席、刘主席等党和国家领导人走上主席台,向大家祝贺春节。这时,全场响起长时间的热烈掌声,欢呼‘毛主席万岁!’”事隔42年的今天,我们很难想象当时人们的心情,感受他们的情绪,在困难和贫苦之中,他们的情绪是饱满的,他们对党、对毛泽东充满着热爱和信赖。
七千人大会的全体与会者都出席了除夕和初一晚上这两次联欢活动,但当时的报纸却只字未提他们参加联欢的事情。七千人大会是悄悄进行的。沉浸在节日气氛中的北京市民,不知道这个春节还是全中国政治精英的一次大团聚。
联欢活动一过,正月初二,大会就继续开全体会议。会议仍然由毛泽东主持,由中共中央总书记邓小平讲话,他要专门讲党的问题。
按常理这是春节之后大会的第一次全体会议,大家都要互道一声过年好之类的客气话,以表示友好喜庆之意,但毛泽东一如既往,没有开场白,上来就说:今天开大会,请邓小平同志讲话。
邓小平呢,也没有客套,开口就切入了正题,仿佛春节并不存在一样!只听那抑扬顿挫的四川话在大会堂里回荡:“同志们:这次会议,是一次意义十分重大的会议。现在,我讲一讲党的问题……”
邓小平的特点是,善抓大事,举重若轻,在别人看来十分复杂的问题,在他那里会变得简单起来。他的讲话也比较简洁、直接。所以,今天的大会安排邓小平和朱德两个人讲话。邓小平先讲,朱德垫后。
当年的邓小平,57岁,小毛泽东11岁,小刘少奇、周恩来6岁,是中共领袖中的少壮派。毛泽东对邓小平比较欣赏。早在抗战初期,便对邓小平委以重任,使邓就任一二九师政治委员(当时的中共仅有三个师);解放战争时期,邓小平就任第二野战军政治委员,尤其是淮海战役期间,毛泽东指定邓小平担任由两个野战军组成的中共前敌委员会书记,赫赫有名的刘伯承、陈毅两个司令员都在他之下。建国之初,邓小平就任中共西南局第一书记,成为雄踞西南的一方大员。1956年,毛泽东亲自举荐邓小平做中央书记处总书记。他对邓小平的评价是:公道,有才干,能办事,顾全大局,是个厚道人,犯了错误对自己很严格。
据毛泽东身边的工作人员说:大凡毛泽东表扬人,说你学习好或者人才难得,其实未必能合得来,一起干得久。但是表扬你是老实人,你就可以在他身边工作得长久了。罗荣桓曾多次被毛泽东誉为老实人。罗荣桓去世以后,毛泽东无限惋惜,赋诗追念,一句“君今不幸离人世,国有疑难可问谁?”更道出了罗荣桓在毛泽东心中的位置。罗荣桓在众多将帅中是惟一一位享受毛泽东以诗纪念殊荣的。那么到底什么是老实人?厚道算不算?如果算的话,邓小平既老实又有才干、能办事,他受到毛泽东的器重,也就不足为怪了。邓小平由此进入了中共领导核心,就任中共中央书记处总书记,成为中央政治局六大常委之一,排名第六,年纪很轻,当时才52岁。不仅如此,1959年4月5日,毛泽东在八届七中全会上还讲了这样一句话:“权力集中在政治局常委和书记处,我为正帅,邓小平为副帅。”由此可以掂出邓小平在毛泽东心中的份量了。
自邓小平任总书记之后,他便大刀阔斧地工作在中央领导第一线。但因为中国共产党对社会主义建设缺乏经验,也由于这一时期国际国内出现一些纷繁复杂的情况,1957年开展了“反右”运动,1958年掀起了“大跃进”运动。上任不久的邓小平,在“大跃进”运动初起的时候,头脑也跟着发热。几十年后在谈到这一段历史时,邓小平曾不无感慨地说:
1958年大跃进,我们头脑也发热,在座的老同志恐怕头脑发热的也不少。
大跃进,毛泽东同志头脑发热,我们不发热?刘少奇同志、周恩来同志和我都没有反对,陈云同志没有说话。
邓小平:厚道人的一篇务实报告(2)
作为当事人,邓小平讲的是真心话。那是一个特殊的年代,人们的理智被激|情所代替,做了很多荒唐事。当困难形势出现在人们眼前的时候,邓小平同不少人一样,还没有能够立刻引起严重关注,在1960年农业十二条下发以后,他还以为农村的问题解决得差不多了,对毛泽东主持制定农业六十条的问题,没有作出积极反应,并因此受到毛泽东的批评。但随着调查研究的深入,邓小平对下面情况了解得越来越多,开始感到问题严重,必须下大力气来调整,并不断地反思这些年失误的原因,千方百计地探索解决问题的办法。
1961年3月19日,邓小平在中央工作会议小组会上说:“人民公社肯定要搞,但如何搞,规模多大,摸的差,如果搞得谨慎一点,有些话慢点说,可能会好一点。”不知道他谈到的“有些话慢点说”是指什么,我想很可能是委婉地指毛泽东“人民公社好”之类的话有些欠考虑吧!后来的邓小平多次谈到,人民公社办急了,早了,如果经过试点更好。
到这年5月,邓小平又说:“三年来毛病出的很大,问题相当多,……究竟是由于天灾还是由于人祸?少奇同志也讲过,恐怕我们工作上(包括若干政策)的毛病是主要的,天灾不是主要的。”“大跃进没有错,就是猛了点”。①虽然,邓小平没有否定“三面红旗”,但他的这些话表明,已开始对“三面红旗”进行深入的反思。
也就是在3月19日的中央工作会议小组会上,邓小平还主动作了自我批评。他说:
从中央到地方都有缺点,中央应当负担主要责任。57年以后,中央的具体工作由书记处主持,作为中央常委和主席的助手,工作没有做好,日常工作做的不坏,但方针政策方面出的好主意不多,如钢铁的第二本帐,粮食数量、公社规模等,我们都参加了意见,赞成了的。
其后,邓小平积极参与国民经济的调整和整顿工作,1961年几乎每隔几天就召开一次中央书记处会议,讨论研究各项工作。这个时期不论党的工作,还是政府工作都要拿到书记处讨论。
1961年末,中央书记处还专门向毛泽东、刘少奇及中央写了书面检讨,检讨“大跃进”以来,中央书记处存在的缺点和错误。这个检讨发到了七千人大会。从目前所看到的材料,国务院没有专门做检讨,但中央书记处代表中央写了检讨,可见其地位是相当显要的。不过大会上,有人提意见,认为中央书记处的检讨不深刻。这也难怪,不少决策并不是中央书记处所为,检讨起来必有相当的难度,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关于召开七千人大会问题,可以说,始作俑者之一是邓小平。在中央领导的第一线工作,他深感人们气不壮,心不齐,对下边存在的分散主义问题非常着急。
关于大会所要解决的问题,邓小平思想比较明确。他在1961年12月18日中央书记处会议上说:
为什么明年要开七千人大会,其用意就是要统一全党思想,鼓足干劲。现在是党的问题,要统一思想,鼓足干劲,在一个目标(长远规划)之下,立志气,有奔头,不要搞得思想解体,灰溜溜地,……我建议,各省委,包括各个企业,告诉他们要千方百计从全局出发,七千人大会也是搞这个事。
应该说,对于七千人大会所要解决的问题,邓小平和毛泽东的想法是一致的,就是统一思想和鼓足干劲。
邓小平在1962年2月6日大会上的讲话,主要讲党的问题。至于他为什么要讲这个题目,原因也很简单,他是党的总书记,自然应该讲党的问题。而党在这些年,也确实问题很多。要想把中国的事情弄好,首先就要把党建设好,所以这个问题显得十分重大。
邓小平所深恶痛绝的,是各地存在的分散主义,他感受最深的,是人们气不够壮。他认为过去是高指标,现在是低指标也完不成。所以在大会前,邓小平在中央书记处会议上,曾多次强调全党要有理想、有志气,并为此发过脾气,自认为多少年也没有讲过这么生气的话了。这次大会上,为了使大家增强信心,他一上场就讲,中国共产党有五好,也就是说有五大优点。他说:
第一, 有好的指导思想。这就是以毛泽东思想为代表的党的指导思想。毛泽东思想,就是把马克思列宁主义的普遍真理同中国革命和建设的具体实践相结合的思想。这个思想,从历史上证明了是好的。中国的革命,不是由别的思想引导到胜利的,而是由毛泽东思想引导到胜利的。革命胜利以后,也正是在毛泽东思想的指导下,我们的社会主义建设才获得了这样伟大的成就,并且继续胜利地前进着。
第二,有好的党中央。这就是以毛泽东同志为首的党中央。从1935年1月遵义会议以来,27年的历史证明,我们的党中央是一个好的党中央。……
第三,有大批好的骨干,包括大批新的积极分子。现在,……县以上的主要骨干,军队团以上的主要骨干,大多数是经过长期革命斗争锻炼的。地委一级干部大都是抗日战争初期入党的,县委书记多半是抗日战争中期入党的,当然也有一批新的。这些骨干,是经过风浪的,是很可宝贵的。现在,我们的干部又有了12年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的经验,包括正面的经验和反面的经验。正面的经验是很重要的,反面的经验也是很重要的。刘少奇同志的报告中讲到,我们有了反面的经验,就增加了“免疫力”。我们的干部,经过历次革命斗争的锻炼,又有了12年建设经验,是我们党的好的骨干。
邓小平:厚道人的一篇务实报告(3)
第四,有好的传统、好的作风。我们党的好传统、好作风,就是毛泽东同志所概括指出的,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的作风,联系群众的作风,自我批评(当然也包括批评)的作风。总的来说,就是毛泽东同志所说的实事求是的作风。
我们党还有一个传统,就是有理想,有志气,不怕“鬼”。……
我们还有一个传统,就是有一套健全的党的生活制度。……
我们党有这些好的传统,所以我们党历来是团结的,统一的,有战斗力的。
第五,有好的人民,人民对我们党有最大的信赖。……我们的人民懂得顾大局。他们有理想,不会丧失信心。……
……这几年来,我们一些同志滥用了人民对党的信任,滥用了党的威信,群众是不满意的。但是,当我们犯这样的错误的时候,群众还是这样想:共产党不见了。当我们改正错误的时候,人民群众就说:共产党回来了。这样的人民,是很好的人民。我们不依靠人民,不走群众路线,是毫无道理的。
这五大优点,邓小平在一篇讲话中,先后讲了两遍,给全党鼓劲,可谓用心良苦。
讲优点是为了给全党鼓劲,问题是党犯了错误,国民经济出现严重困难,而且付出很多生命的代价,这些留在每个人心中的结如何才能解开?刘少奇讲了,毛泽东讲了,林彪也讲了,那么邓小平讲些什么呢?
邓小平说:“最近几年,我们党的领导,党的工作,是有严重缺点的。”具体是些什么缺点,邓小平没有一一历数,他是从党的优良传统着眼,来总结经验教训的。他说,特别重要的是,党的优良传统受到了相当程度的削弱,有些地方甚至是严重的削弱。
到底是哪些优良传统被削弱了呢?邓小平说:是实事求是、说老实话,群众路线,民主集中制这三个方面的传统。被削弱的原因有两条:一是忽视调查研究,因而所提出的一些任务往往不是实事求是的,所提的一些口号,也有许多不是切合实际的。二是这几年运动中斗争过火,伤害了一大批党内外干部,因而在党内滋长了一种不如实反映情况,不讲老实话,怕讲老实话的坏风气。
邓小平谈到的这两条原因非常重要,尤其是党内斗争过火问题,在大会上反映很是强烈。一个工厂负责人写信给刘少奇、邓小平,表示了对运动的不满。他说:今后不准搞整人运动,只有增产节约和学习两个运动。增产节约运动,如朝鲜的千里马,中国红旗超英等等。这样好处太多了,不会整错干部,不会耽误生产,还可改造省市书记的懒汉思想。在广西,许多人认为:几年来的经验教训关键在反倾向斗争上。光是从反右考虑问题,讨论工作,脱离实际。几年来把两条道路斗争和两条路线的斗争混淆在一起了。把党内一些不同的意见,也作为两条道路的问题斗争了。根本问题在这里,光说没有经验是不行的。由此看出,当时的人们对党内斗争过火意见极大。
这次会上,刘少奇谈到党内斗争过火的问题;邓小平也谈到了;朱德在福建组讲话时,也曾谈到过去几年党内斗争过火的事情;2月8日,大会闭幕后的第一天,刘少奇在省市委书记会议上更加明确的指出,“大跃进”的经验教训主要有两条,一条是缺乏经验,一条是党内斗争过火。毛泽东没有明确讲,但表示要给受到错误处理的同志平反。实际上也是一种反思。反对党内斗争过火,加强民主集中制在大会上被反复强调,可见弱化党内斗争的要求已在全党上下取得共识。
邓小平因此强调,毛泽东同志提出的,要造成又有集中又有民主,又有纪律又有自由,又有统一意志、又有个人心情舒畅、生动活泼,那样一种政治局面。这种局面首先要从党内造成。这时刘少奇Сhā话说:什么叫争上游呢?首先,就要力争造成这种局面的上游。邓小平接着说:我们国家也要造成这样一种局面。我们党内一定要有充分的民主。党员对党,对工作,对问题,对领导人,都有权按组织原则,在党的范围内,提出批评和意见,并且有权保留自己的意见。
对于过去几年,党内存在的万马齐喑,跟风走,致使国家和人民遭受巨大损失的情况,邓小平作为中共领导集体的核心之一,其体会是极为深刻的。所以当毛泽东发表要发扬民主、让人讲话的讲话时,邓小平立刻做出了积极的反应。
邓小平还说,现在必须把党的优良传统恢复起来,加强起来,发扬起来。今天的问题,并不是要建立什么新章程的问题,章程早就有了,遵义会议以后就有了。关键是要把好的制度恢复起来。我们现在是执政党,执政党也不是很容易当的。过去我们无非是闹革命,现在就要担负起把国家引导到社会主义道路去和进行建设的艰巨任务。同志们不要以为建设社会主义没有问题了,也不要以为有了权就好办事,有了权就可以为所欲为,那样就非坏事情不可。邓小平的这段话,是这几年遭遇曲折的经验总结。他所谈到的以为有了权就好办事,社会主义建设比革命好搞等上述思想,在党内是比较普遍存在的现象,这次人们吃了大亏,才真正清醒过来。
那么,如何坚持党的优良传统呢?邓小平讲了四点:一是民主集中制的问题;二是建立经常工作的问题;三是培养和选择干部的问题;四是学习的问题。
邓小平:厚道人的一篇务实报告(4)
邓小平在讲民主集中制问题时,就党内如何建立监督机制,提出了自己的一个想法。他说:对于“党的各级领导人(包括党委会的所有成员),应该有监督”。“我觉得,对领导人最重要的监督是来自党委会本身,或者书记处本身,或者常委会本身”。把领导人“同伙夫、勤杂人员等同志们编在一个党小组里,那是起不了多少监督作用的”。“我想,是不是可以这样,就是把领导人的主要的小组生活,放到党委会去,或者放到书记处去,或者放到常委会去”。这样做,对于同级里面讨论问题,取得一致意见,做出决定,是很重要的。
今天看来,邓小平的这一提议,并不能起到有效监督第一书记的作用,但邓小平那时就开始考虑如何建立监督机制的问题,也不失为一种积极的探索。改革开放以后,邓小平又试图在这方面做些尝试。至今,这个问题仍在进一步探索中。
在2月6日的大会上,邓小平针对过去几年的工作,评价说:
有许多事情,形式上似乎比过去更集中,但在实际上,分散主义的现象却是很严重的。另外有许多事情,形式上似乎比过去民主,但在实际上,命令主义、少数人或个人独断专横的现象却是十分严重的。……
这几年,工作中的分散主义是相当厉害的。……在五个统一(统一认识,统一政策,统一计划,统一指挥,统一行动)方面,却不如过去了!这就是说,分散主义发展了。
这次会议提出,要加强民主集中制,发扬民主,加强集中统一,反对分散主义。这是很必要很适时的。
在邓小平看来,这几年是命令主义发展了,分散主义也发展了。这两个问题必须同时克服,否则就难以加大调整的力度。为了克服这两种现象,他表示,今后订计划,中央努力做到不过重,也不过死。今后制定具体政策,在强调集中统一的时候,更应该注意运用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的方法。
邓小平的讲话,从16时38分一直讲到18时,第二天,2月7日,大会就闭幕了。看来大会没有时间消化邓小平的讲话就结束了。3月,邓小平的这个讲话曾同刘少奇、毛泽东等人的讲话一起,发给各地学习讨论。但各地有何反映,就不得而知了。
25年后,1987年,邓小平的这一讲话重新在《人民日报》发表,并收入《邓小平选集》,受到世人关注。遗憾的是,至今尚没有知情人回忆到这篇讲话形成过程的有关情况,我们很难一窥当时邓小平的心境。只能从后人的角度,从他的讲话本身,揣摩他的思路:
邓小平在讲话中,多次提到刘少奇的报告,并且说刘少奇的报告是不容易的;也多次谈到毛泽东的讲话,说是有深远意义的。但他一个字也没有提到林彪的讲话,他更没有迎合林彪的高调。大讲什么“三面红旗”是正确的,犯错误等于付学费,毛主席的思想总是正确的等等。邓小平也没有像刘少奇那样慷慨激昂,他甚至从头至尾就没有涉及“三面红旗”问题,也没有讲成绩和错误的比例,更没有讲天灾、人祸的问题。整个说来,他取的是平实具体的立场,但旗帜却十分鲜明。从后来邓小平提出不论白猫、黑猫,捉到老鼠就是好猫,支持农村包产到户的情形,也可以看出,邓小平的确是十分务实的。
还有,从邓小平强调要恢复党的优良传统,反对党内过火的斗争,要实事求是来看,也可以明了邓小平当时的思想倾向。“大跃进”的教训,对邓小平说来肯定是刻骨铭心的,他后来把实事求是作为党的思想路线,作为毛泽东思想活的灵魂发扬光大;强调以经济建设为中心,淡化党内斗争,一方面是他放眼世界的结果,一方面更是他对中国历史经验教训的深入体验和总结的结果。
中国共产党的火炬传递给邓小平,他使它更加明亮与灿烂。人们或许还存在这样和那样的问题与遗憾,但历史总会有遗憾的,不然又如何前进呢!
从三易其稿看朱德的心路历程(1)
朱德,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司令、共产党###,当年76岁。
朱德有着传奇般的经历:一个四川农村佃户的儿子,靠父母省吃俭用和借债读了书,当兵十年官至旅长,月薪上千大洋,却找到陈独秀要加入没有薪水收入的共产党,被陈独秀以没有军官加入为由婉言拒绝。36岁时,远涉重洋先后到德国、苏联留学,被同学称为“老朱”。1927年,革命最低潮的时候,他率领部下官兵参加了著名的南昌起义,打响共产党武装反抗国民党的第一枪,从此“落草为寇”。在国民党的白色恐怖中,历尽生死磨难,同毛泽东一起创建了井冈山革命根据地、中央苏区,曾担任红一方面军总司令、中革军委主席、第十八集团军总司令,排在人民解放军十大元帅的第一位。
朱德月薪上千大洋时,脚蹬皮鞋,身着官服,颇有贵族气;当了共产党,皮鞋变草鞋,官服变民装,土得像个伙夫,自在随意。能洋能土,能富贵能贫苦,这便是朱德。
新中国成立后,朱德就职中共中央第一任纪律检查委员会书记、中华人民共和国副主席,1959年任全国人大常委会委员长。他年事虽高,但很勤快,喜欢到地方了解情况。一位很有地位的同志说,党内他最佩服的有两个人,一个是毛泽东有思想,一个是朱德实际知识很丰富。朱德的实际知识,来源于几十年社会生活的丰富阅历,来源于建国后经常的深入基层。
1958年以来,朱德每年几乎都有一半的时间,在外地视察工作,了解当地生产、群众生活。四年的时间里,他除了西藏、云南、宁夏,几乎走遍全中国,像其他常委很少涉足的新疆、甘肃、青海、内蒙、贵州、福建等,都留下了朱德的足迹。康克清说:“给我的直观感觉是,这些实地考察,加深了朱老总对实际情况的了解,形成了他对一些问题的看法。”
在七千人大会上,朱德要讲些什么呢?
比较有意思的是,为了在大会上的讲话,朱德三易其稿,颇费思量,表现得有点特别……说起来情况是这样的:
1月9日,在大会开幕之前,朱德起草了一个讲话稿,并送给毛泽东征求意见。信中说:“主席:送上讲话草稿,请你修正。并问你好。敬礼 朱德。”
1月13日,朱德又把讲话稿送给刘少奇、周恩来、邓小平、彭真、李先念、谭震林等广泛征求意见。每一份讲话稿上,朱德都亲自写了请“修正”字样。在给刘少奇的稿件上,还专门附了一封信。信中说:“少奇同志:你的报告读过了,很好,很完备,很透彻……我完全同意。我准备了讲话稿,请你修正。此致 敬礼 朱德。”
反馈回来的情况是:邓小平于1月27日批写“退总司令”。谭震林2月1日批写:“已看了一遍,最好是谈一谈总路线问题。”李富春1月30日退来的稿子上说明:“有三处小的修改。”其他人未见有书面反馈意见。
朱德的这个讲话稿,主要讲四个问题:
一是谈当前国内外的形势。他的看法是:总的说来是很好的。“在国内,12年来,特别是大跃进的4年来,我们在社会主义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方面都取得了伟大的成绩。这是谁也抹杀不了的。连帝国主义也是不得不承认的。”他还说:“事实证明,总路线、大跃进、人民公社三面红旗是完全正确的。今后历史将进一步证明,三面红旗不仅是我们走向社会主义胜利的道路,而且是走向共产主义胜利的道路。”
二是讲要积极发展手工业,还应注意恢复和发展家庭手工业和副业生产。
三是讲要积极发展对外贸易,大力开发能够出口的一些产品。
四是强调有了正确的路线政策和办法,关键在于贯彻执行。基本思想是强调贯彻各项具体政策,也就是当时各行各业制定的各项条例。
从讲话的内容看,朱德这个讲话稿主要是围绕经济问题展开的,其中积极发展手工业和家庭副业,积极发展对外贸易问题,是他平时比较关注的问题,在当时也是两件大事。在今天说来,也仍是十分重大的事情。现在我们积极开拓国际市场,千方百计扩大出口,成为拉动国民经济增长的重要国策,从这个意义上讲,朱德很有眼光。所以,朱德的这个讲话稿还是中肯的。至于朱德对“三面红旗”的充分肯定,应该说是当时程序化的表态。
但是,不清楚为什么,1月29日,朱德改变了主意,他写信给毛泽东说:“我拟在扩大的中央工作会议上的讲话,原来起草的稿子不好,不适用,又重新起草了一个。现送上请修正退我。”
也就在同一天,朱德又写信给邓小平说:“前稿不适用,又写了很简单的稿子,在这次大会上口头上讲一讲,以兹鼓励。请你再修改退我。”①
朱德的这个讲话稿(二稿),确实非常简单,同第一个比起来,相对较空,没有多少实质性内容,可以说是一个表态性的发言,用他自己的话说,是给大家鼓劲的发言。讲话稿说:
我完全同意少奇同志代表中央做的报告。12年来,我们党……在革命和建设上都取得了伟大的成绩。特别是1958年以来。在三面红旗的指引下,我国社会主义建设出现了史无前例的全面的大跃进。我们的三面红旗,是毛主席总结了我国6亿人民建设社会主义经验后提出来的。因此是完全正确的。他不仅得到我国6亿人民的热烈拥护,而且得到亚非拉美革命人民的赞扬和支持。
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从三易其稿看朱德的心路历程(2)
按照这样一个基调,他最后强调:
在已有经验的基础上,我们的工作一定会做得更好,要紧密地团结在毛主席和党中央周围,高举三面红旗,为完成1962年的任务,为超额完成十年规划的目标奋勇前进。
这个讲话稿,在表态方面,似乎更强调了“三面红旗”的重要作用,对过去几年工作的评价明显是夸大其词的。在这个稿子里,1958年以来不仅实现了“大跃进”,而且这个“大跃进”是“全面的”,“史无前例的”。不清楚朱德为什么要准备这样的讲话,这难道是他的真实想法?以朱德一贯的做法来看,似不太可能!
那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这中间的反复出于什么原因?
为此,笔者曾打电话给目前惟一能够了解情况的朱德的秘书曹全夫同志,向他寻问事情的原委,并说朱德讲话的第一稿上还有他批写的“打印15份,1月10日,送玉泉山”字样。曹全夫同志反复回想,并试图找出自己的日记本,可惜已经不知去向,一点印象也没有了。他来电话说,40多年了,实在想不起来了。到此,真是使人感觉很无奈,莫非这真的成了历史谜团?
无奈之下,仔细翻查当年的一些材料,想找出一些比较合理的解释来。事情是不是这样呢:1月29日,林彪在大会讲话,他大讲“三面红旗”的重要意义,对过去几年“三面红旗”的评价调门很高。林彪讲完后,受到毛泽东的当场表扬。此时的朱德,有可能以为大会会按林彪的口径统一思想。
原因是:1959年庐山会议的前期,朱德曾表现得十分活跃。会下不断找人谈话,了解情况、交换看法;会上积极发言。他批评1958年是发了一阵疯,“农民大炼钢铁是不应该的,不但损失了20个亿,更重要的是耽误了别的事情”,②他反对办公共食堂,提出要坚持自愿参加,即使垮了,也不一定是坏事。他评价1958年说:“最大的是两件事:一是大炼钢铁,一是公社化。结果该搞的未能搞成,私人的坛坛罐罐归了公,农民的家务被搞掉了,使国家也受到了很大损失。现在应该退回去,首先要把农民的家务恢复起来。”③他还说:“如果去年不是吃‘大锅饭’,像高级社那样再维持几年,农业就会皆大欢喜了。至少肉、鸡、蛋会有的吃。”④我看应当让农民富,“起码应该超过过去的富农。应该让他们一家一家的富,一县一县的富。不要怕他们变成资本主义,不会的。”⑤或许朱德本人没有意识到,对全国大炼钢铁、公社化提出批评,强调不要怕农民富,实质上就是对“三面红旗”、对担心出现富裕阶层产生修正主义的思想提出了批评。庐山会议前,党内还是比较敢于讲话的。
庐山会议转入批判彭德怀之后,朱德又说,彭总的看法是错误的,但彭总的信起了好作用,“彭总在生活方面注意节约,艰苦卓绝,谁也比不过他。彭总也是很关心经济建设的,只要纠正错误认识,是可以把工作做得更好的。”①
朱德的几次发言,都是这个调子,毛泽东不大满意,在中央常委会上,批评他“未抓到痒处”。②
由于毛泽东的不满和批评,朱德在庐山会议小受挫折。庐山会议结束仅仅两天,中央军委在北京就召开扩大会议,揭发批判彭德怀、黄克诚的所谓“反党罪行”和“资产阶级军事路线”。因为朱德在庐山会议之前和会议期间,曾批评过“大跃进”和公社化运动中“左”的错误,在这次会上,也被视为右倾而受到错误的批判。会上,林彪“帽子”满天飞,出口伤人,污蔑朱德是“老野心家”、“想当领袖”,还说朱德实际上“没有当过一天总司令”。③朱德被迫做了检讨。这次会议之后,中央军委进行了调整,毛泽东为主席,林彪、贺龙、聂荣臻为副主席,朱德由副主席降为常委。随后,他的检讨在党内下发。
在遭受这一系列的挫折之后,朱德变得谨慎起来。这次七千人大会,刘少奇的讲话虽然很是大胆,与会者对过去几年的工作也是议论纷纷,而林彪却反其道而行之。朱德根据自己多年对林彪的观察,认为林彪最能揣摩毛泽东的心思,况且林彪的讲话当场受到了毛泽东的表扬。在这种情况下,朱德可能在担心,大会会不会突然转向?再来一个类似庐山会议的反右倾?这或许是朱德决定换讲话稿的原因所在。当然也可能另有其他原因,还待深入研究。
2月6日下午,轮到朱德在大会讲话了。按照大会的安排,这天下午是邓小平和朱德两个人讲话。待邓小平讲完时,时钟已经指向18时,外面的天空早已暗了下来。毛泽东说:现在,请朱德同志讲话。在大会的一片掌声中,朱德开始了讲话。
前面谈到,朱德的讲话稿只是一个表态性的发言,所以给他留下的时间,就比较有限。
只听朱德开口说道:今天我要着重讲一讲反对修正主义斗争的问题。
原来,朱德又改变了话题,不是他送给毛泽东、邓小平的第二个讲话稿了。看来他对自己那样的表态也不满意,于是又换了讲话内容。
不过朱德在大会上做反修报告,也多少让人有点颇费思量。对于反修,毛泽东是非常重视的。这次大会未召开前,他曾布置由周恩来在大会上讲一讲,因为年前周恩来曾率团参加苏共二十二大,由周介绍一下情况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但因为大家的兴奋点都在国内的缘故,周恩来一直没有做这样的报告。现在朱德忽然来讲,或许他受了委托?或许是有别的原因?
从三易其稿看朱德的心路历程(3)
分析起来,大概与毛泽东1月30日号召发扬民主,强调要让人讲话有关。从2月3日朱德在山东组的讲话来看,他还是比较放开的。他批评党内的一些现象,说:
这几年党内斗争扩大化了,吃了一些亏,运动中打击面宽了,伤了人。……对犯了错误的同志,应当治病救人,不能搞惩办主义,无情打击。要很好地爱护干部,尊重党员的权力。
作为领导者应当注意。反“左”容易出右,反右容易出“左”。这种情况,有“左”反“左”,有右反右,有啥反啥,没有就不反。不要一说反什么就自上而下地来个普遍化。
他还讲了农业和手工业问题,说:
把生产队搞好,自留地分配好。其余如大队企业如何办好,这些问题都要有个规定。
中国人民过去几千年是怎么生活过来的?主要是靠农业、手工业生产维持。今后手工业生产还要发展。办手工业可以使老小有事做,有收入。有些东西销到国外可以换粮食、钢材。现在工业半成品还不多,手工业产品还很需要。
他认为党制定政策不能忽视的问题是:
要使农民安居乐业。安居乐业是发展生产的根本保证。不能安居乐业,如何增加生产?所有的人都要安居乐业。
从这些讲话来看,朱德很痛恨在党内搞惩办主义,尤其是一反什么就是一阵风,这几年党在这方面吃了亏。他谈到的要使“所有的人都要安居乐业”,表明他的指导思想,是把安排好人民的生活放在第一位,他强调的“中国人民过去几千年是怎么生活过来的?主要是靠农业、手工业生产维持”,实际是批评“大跃进”运动超越了中国的现实情况。
当然朱德并不是所有的问题都看得十分清楚,也并不意味着他对社会主义建设到底怎么搞已有一套正确的思路。重要的是,他讲出了自己的真心话。他在福建组还讲了以下一段话,他说:
这两年搞多了一些,想越快越好,计划是有错误的。高指标、大计划是否通通都错了?还不能那样说。有些是错了,有些开始看不出来,……以后搞不起来才知道了,当时哪个晓得搞不起来?北京修大建筑,不修已经修了,不能毁,在世界上是有很大的政治意义。经济上吃亏了,人家来参观,都说中国了不起。
这应该是朱德的真心话,也是他的亲身体会。当时的人们对一些事情,并不像现在的人能看得如此清楚,从毛泽东到刘少奇,都强调总结经验也只是初步的。其中的含义也就在这里。总之,随着大会的深入,朱德由比较谨慎变得开朗起来,本来那个表态的稿子多少有些违心,在大会上再讲已没有必要;但第一个讲话稿他已经自我否定,不可能再讲。那么讲点什么呢?国内的问题大家都已经谈的很多,就讲讲反修的问题吧。
那么朱德是怎么讲反修问题的呢?他说:
我们可以看得很清楚,现代修正主义已经形成了比较系统和比较完整的路线。我们同他们之间的分歧,是马克思列宁主义同修正主义之间的原则分歧,是关于世界革命运动的路线性质的分歧。
什么样的原则分歧呢?朱德又说:
……他们在对敌问题上,不要革命,厌恶革命,要对美帝妥协,厌恶对美帝斗争,在兄弟党、兄弟国家关系上,从大国沙文主义,即资产阶级民族主义立场出发,要所有的兄弟党、兄弟国家都无条件服从。
在朱德看来现代修正主义的表现主要有两条,一是对美妥协,二是大国沙文主义。究其根源来说,他们“是从害怕战争变成害怕革命,自己不革命也不许别人革命,发展到系统的完全修正主义的理论和路线”。因此,朱德强调:“面对着这些错误路线,我们当然绝不能在原则问题上屈服和让步。如果我们屈服和让步,就等于放弃正确的路线,放弃马列主义的阵地,对国际共产主义运动不负责任,就等于放弃无产阶级立场,放弃革命,变成修正主义,变成帝国主义的走狗。同时,我们必须把这个斗争进行到底。”
朱德的这些提法,和刘少奇在大会所讲基本是一致的。但朱德的态度更坚决一些,强调要把同修正主义的斗争进行到底。朱德还强调:
我国民主革命的经验,已经超越了国界,成为亚非拉各国人民的共同财富。同样的,在一个原来是贫穷落后的国家建设社会主义的经验,也是亚非拉各国人民以至许多社会主义国家的人民,所极共同关心的。……从这个意义上说,我认为,我们这次会议,对于我们工作的基本经验教训的总结,……是具有重要国际意义的。同志们,我们应当把我们的工作做得更好,使我们在建设方面也像革命一样取得更完备的,一整套的具体经验,我们不但应当有自己的建设社会主义的完整的经验,而且应当创造在我们的国家中逐步向共产主义过渡的完整的经验。这是我国人民的愿望,也是全世界一切革命的人民的共同愿望。
朱德这种放眼世界,对社会主义事业充满必胜的信念,反映了他们那一代人对社会历史进程的理解和政治理想。根据当时以及后来一些情况的判断,他们的表述决不是做秀,而是非常真诚的。
朱德在讲话时还谈到一个问题,也值得一提。在讲到在社会主义国家中如何防修的问题时,提出高薪阶层和富裕农民是滋生修正主义的土壤。他说:
从三易其稿看朱德的心路历程(4)
在社会主义国家中,现代修正主义也有相当的社会基础和市场。这个问题,很值得我们警惕。在一些社会主义国家中,有高薪阶层和富裕农民,他们容易安于现状,追求生活享受,革命意志逐渐衰退,他们容易接受资产阶级思想影响,成为滋生修正主义的土壤。
朱德的这个认识,同他在1959年庐山会议上所说,要让农民富,一家一家的富不会变成资本主义,是相矛盾的。这也表现了朱德的矛盾所在。这个认识是否真的代表他的所思所想,还有深入研究的必要。
朱德讲话后,毛泽东说:“同志们,今天就散会。明天上午开省一级的会,下午开大会。”
毛泽东对朱德的讲话没有做任何评论,就散会了。
大会之后,中央在下发中央常委讲话时,朱德的讲话没有下发。
txt小说上传分享
周恩来给地方官员透了实底 算了细账(1)
2月7日,大年初三,这一天天气仍然晴好,七千多名中共官员再次浩浩荡荡的乘坐着大客车,向人民大会堂方向集中。当时的北京大街上,汽车比较少见。这么多汽车向同一个方向驶去,引得不少市民驻足观望。大会在下午四时半开始,主持人毛泽东的话还是简单的不能再简单了:“开会,请恩来同志讲话。”
周恩来,浙江绍兴人,中等身材,给人一种儒雅干练的印象。历史上看,他曾有机会做中共的第一把手,但他没有做。人说,绍兴是出师爷的地方。也许是地方文化使然,周恩来始终把自己摆在辅佐者的位置。自新中国成立以来,他一直担任国务院总理,地位显赫非同一般。周恩来开篇便表态说:
“同志们:我完全同意刘少奇同志的报告,主席和其他政治局常委同志的讲话。”
这时,与会者开始注意到,周恩来手中没有厚厚的讲话稿,拿的只是一份讲话提纲。手持提纲发表大会讲话,是这次七千人大会的一大特色。
事前,毛泽东曾提出中央常委都在大会上讲一讲,但具体讲些什么内容,他没有说,也没有进行讨论和布置。结果,除刘少奇的一个书面报告之外,每个人(包括刘少奇)都是按讲话提纲进行大会发言。有的发言稿即使事先写好了,也没有用。如林彪,就是把事先写好的材料扔在一边,自己临时拉条子在大会上讲的;朱德事先准备了两个讲话稿,并曾广泛征求意见,后来也收回了,临时换了讲话内容。毛泽东甚至连讲话提纲都没有。陈云则是个例外,他没有讲话,毛泽东曾请陈云在大会上讲一讲,陈云以没有把握为由谢绝了。
这种现象,应该说在党的历史上是比较少见的。它至少说明两个问题:
第一,七千人大会属于临时动议,准备工作只有两个月的时间,相对来说比较仓促,像刘少奇的书面报告,起草出来送给毛泽东审阅时,距大会的召开仅差一、两天时间,毛泽东有什么意见,已经来不及切磋修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