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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江湖疾雨

车子在官道上狂奔了一段,转入一个小山坳,在一个岔路口停下来,宇文青下车对那大汉说道:“这一次多亏你相助,现在终于出了京,你有什么打算呢?”那大汉笑道:“我这遭虽然没能杀了那老贼,但能结识你这样一位朋友,也算不虚此行。今后照样四海为家,说不定哪天这把刀闲不住了,再到他侯府上去闹一闹。”宇文青也笑道:“你随我上太行如何?那里藏龙卧虎,也不算辜负你这身本事。况且在侯府里只是小闹,到了太行,跺一跺脚就是大闹。”大汉仰天大笑:“痛快,痛快!人生在世,不大闹他一场,岂不是白活了!眼下我还有些事情要办,待处理停当了,自会到太行去找你,你只管备了好酒等我就是。”说罢抱拳作别,扛着大刀上路了。

解忧向宇文青问道:“这人是不是那晚与秦统领交手的刺客?他怎么会和你在一起?”宇文青说:“当时秦朔一剑刺去,我在台上看他形势危急,无奈下只得运内力打断台柱,让他趁乱逃脱。不想他留了心思,竟发现是我救他,当晚便来找我。我们一见如故,遂成知交。”解忧低声说:“那么,你也是看见我在台下,所以……”宇文青说:“不错,当时你站在台下一直不走,我急得直想大声喊你,可是不能,我只好改了一句道白,希望可以提醒你,但你好像根本就没有听到。还好最后你没有受伤,否则……”解忧耳畔忽然传来青凤夫人那凄迫的一声呼唤——“你还不悟么,你还不去么”,不由怅然若失。

宇文青对解忧说:“穿过这道山坳,就出了京畿的辖区,上了西去的大路。我们已经脱险,二小姐也尽快回家去吧。我……我们不能护送你了,你路上千万要小心。二小姐的恩德,在下永铭于心,希望来日会有相报之时。”说罢,又解下腰间短剑交给解忧,“回京这条路有些偏僻,你带着它,好歹可以防身,我心里也踏实些。”

解忧接过剑,悄声问道:“那位秦二公子,你打算怎样安排?你不会杀了他吧?”宇文青说:“你想让我放了他,是吗?”解忧说:“不管秦二公子为人如何,他毕竟也和这事无关,何不放他一条生路呢?”

宇文青说:“他和你不一样。你真是无辜被牵涉进来的,他却是岳城侯的儿子,岳城侯视太行为大患,欲除之而后快,如果他的爱子在我们手上,他必然投鼠忌器,不敢斩尽杀绝。”解忧知道他说的是实情,心里暗自叹息,又说:“那么,宇文先生,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保得秦二公子的­性­命,不伤害他?”宇文青问道:“你要我保全他,是因为秦朔的关系吧?”解忧低头没说话,宇文青苦笑道:“我好像总是能说中你的心事。罢了,我答应你。”

解忧感激地笑了笑,说声“保重”,骑上骡子,沿原路转回。宇文青看着她渐行渐远,神情黯然。

解忧独自走在谷中小径上,听得山鸟鸣叫,凄厉如泣,心头渐生寒意。又见­阴­云堆积,似是山雨欲来,忙挥鞭催那骡儿快走。忽然迎面卷来一阵疾风,飞沙走石,骡子受惊之下,嘶叫一声跳将起来,把解忧掀翻在地,撒蹄就跑。解忧忍痛挣扎站起,发足追赶。那骡子跑得甚快,转过一个弯就不见了踪影。解忧追得心慌气促,又被风吹得睁不开眼睛,只好停下脚步,以手掩面。但听风势愈紧,她心中直如翻江倒海一般,茫然无已。

却听山后蹄声如雷,蹈地而来,中间战马长嘶,嘹亮破空。解忧举目眺望,山道上驰来一列二十余人的马队,一­色­乌黑骏马,骑者头戴黑­色­风帽,身后朱红大氅被山风扬起,如同旌旗猎猎飘展,正是神武军。

解忧此时见到他们,不禁惶惑无措,正犹豫间马队已到面前,当中一骑纵辔跃出,马上人叫道:“花二小姐,你怎么在这里?”解忧一看,竟是秦朔。两人目光交错,秦朔眼底一闪,仿佛有一道奇异的光芒掠过,那光芒映在解忧眸中,她心上微微一颤,急忙别过头去,不敢再抬眼去看。

秦朔见她面­色­苍白,木然而立,又是惊疑又是怜惜。薛无忌见统领默然不语,便笑问道:“此处荒山僻岭,人迹稀少,二小姐为何孤身在此?”解忧不知如何回答,索­性­一声不响。马队中有人高声说:“问问这小姑娘,有没有看到两辆车经过?”解忧慌忙答道:“没有。”秦朔向她瞟了一眼,解忧心里一慌,垂下头去,又有人叫道:“这小妮子神情不对,定在撒谎,须得审审她!”薛无忌回身厉声喝止:“不得多言,统领大人自有主张!”

说话间又是一股怪风卷地而来,将山谷中的尘沙吹起一丈多高,铺头盖脸地落降下来,顿时间天昏地暗。那些久历战阵的骏马也吃不消,纷纷提起前足,惊嘶不止。薛无忌喊道:“统领,眼看就要有大风雨,不宜赶路,适才路口有处农庄,我们去那里避避如何?”秦朔点点头,对解忧说:“花二小姐,你先随我们避雨去,好不好?”解忧微一踌躇,秦朔一俯身将她抱到鞍上,勒转马头驰骋而去,神武军余人紧随其后。

解忧紧紧抓住马鬃,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似乎比马儿跑得还要快。身后秦朔的气息正吹过她的鬓边,霎时狂风的呼啸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那微微的呼吸在她耳际起伏。骏马飞奔如电,解忧闭紧双目,只希望马儿永远不要停下来,就这样无休无止地飞向天地的尽头。

可是,马儿终于还是停下来了。解忧睁眼一看,已经进了一座大场院,一名神武军过来向秦朔躬身行礼,请他到北边堂屋歇息。秦朔翻身下马,又将解忧扶了下来,领她进屋。有人端上茶水,薛无忌招呼解忧坐下,便带着一­干­随从退出正堂到厢房去了。解忧把茶碗捧在手心,氤氲的白气从碗中缓缓升起,将对面秦朔的脸庞遮得有些模糊。她心头一阵恍惚,又将茶碗放下。秦朔看在眼里,微蹙剑眉,慢慢地说:“花二小姐,你是不是认得那几个太行来的人?你知不知道他们劫走了我的弟弟?”解忧将心一横,轻咬朱­唇­,点了点头,一言不发。秦朔苦笑着说:“我知道你有很多事情瞒着我,没关系,我不会追究,也不会强逼你说。这都怨我,是我让你卷入了这件事中,如果那天神武军没有出现在你家的酒楼里,一切都不会发生……”解忧看他神情落寞,心中很不好受,想说几句话,又不知从何说起,呆了半晌才说:“你们一定要去抓那些人吗?可不可以放过他们?”秦朔说:“每个人都有必须要做的事情,就算再不情愿也逃避不得,更何况我和他们本就是势不两立的对头。我不会放过他们,他们也不会降服于我,迟早要分出胜负,决出生死。花二小姐,你打算帮他们到底吗?”解忧哀伤地说:“秦统领,你……你生我的气了吗?我并不想伤害你,也不想伤害任何人。”秦朔轻轻一笑:“花二小姐,你太善良了。这样下去,受伤最深的人只能是你自己……”

他话音未落,突然木窗“砰”地被风吹开,一股急风卷着沙尘扬得满屋都是。秦朔起身将窗户关好,却并不马上转过身来,只是在窗前默默地站着。片刻后他说:“这是我们第四次相见,是么?”解忧说:“不,还有一次。那次我送如意结到侯府去,你跑出来找我。当时我站在夹道里,你没有看见我。”秦朔心头一乱,冲口而出:“你是在等我吗?为什么不来见我?”解忧沉吟不语,秦朔凄然一笑:“我问得真傻,你不见我是对的。我知道认识我之后,你添了许多痛苦,还要面对这样可怕的事情,我……是我害了你……”解忧噙着眼泪,静静地听着,秦朔又说:“天气好转后,我派人送你回家。这些事原本和你无关,我希望终究也是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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