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主小说网

收藏备用网址www.dier22.com不迷路
繁体版 简体版
版主小说网 > 青凤夫人 > 第四章风声鹤唳

第四章风声鹤唳

黑衣刺客大闹侯府花宴的事,当天晚上就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一时流言满天,让岳城侯府和神武军颜面尽失。花知义、花知孝兄弟在混乱中被挤伤,花氏夫­妇­兴头上被浇了一盆冷水,只好自认倒霉。

翌日清早,花梁带着解忧去苏江码头一艘茶船上点货,货物清点完毕,花梁邀船主商量事情,解忧独自在船头上徘徊,一抬眼却看见江岸上走来一个行脚商模样的人,正是宇文青。

他走到毗邻茶船左舷的一条商船前,左右张望了一下,便登上甲板进了船舱。解忧暗暗疑惑时,又见一乘小轿下了堤岸,停在商船旁,轿中走出一人,也上船进舱,却是在侯府花园中见过的御史程穆。

解忧想不到这两人会走在一处,略一思忖,便悄悄来到左舷边,这里斜对着商船船舱半开的窗户,能听见里面的说话声。只听程穆冷冷地说:“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你有何凭证?”宇文青笑道:“若没有凭证,在下也不敢劳动程大人前来,大人请看。”又听一阵窸窣声,似是纸张翻动的声音,片刻后程穆惊道:“竟会有这样的事?他居然瞒着兵部调动三关军镇?”

宇文青说:“虽然是以攻打太行的名义,但岳城侯毕竟没有这个权力。这二十万军镇­精­锐无敌,倘若是一招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大军调转方向挥戈南下,那可就直指京师了。”程穆骇然:“难道……难道他有篡逆之心?”宇文青说:“在下不敢妄言。不过三关一旦出兵,如狼似虎,其势难当,到那时再要亡羊补牢,恐怕就不能够了。”

舱里一时寂静无声,半晌后程穆低声道:“你究竟是何人?怎么会抄到这样机密的信件?”宇文青说:“在下只是四方漂泊的一介布衣,因缘际会结识了一些朋友,全仗他们相助,才有机会看到岳城侯的密信。朝堂上的事情自然轮不到在下来置喙,但岳城侯野心太大,迟早会危及社稷,在下虽身在江湖,却也不能坐视不理。早闻程御史刚直不阿、疾恶如仇,因而斗胆请大人来此相见,希望大人能够挺身而出,去­奸­除佞,匡正朝纲。”

程穆赞许地说:“如此看来你真是位义士。此次若能扳倒岳城侯,本官自会上报朝廷,好好褒奖你的功劳。”宇文青笑道:“大人过誉,在下何德何能,焉敢居功?还有一事请大人格外留心,岳城侯已经开始剪除异己,首当其冲之人就是兵部张尚书。”程穆忙问:“你为何确信是张大人?”宇文青说:“大人还记得昨晚被神武军捕去的那名兵部参事吗?”程穆恍然:“啊,你的意思是……”

宇文青平静地说:“据在下暗中查访,此人乃是岳城侯布下的一枚棋子,所谓一子动而全局发,接下来矛头就会直指兵部。大人请想,岳城侯多年来一直欲图掌控兵权,如果不是兵部从中掣肘,他的目的早就达到了。这一次他必是下定决心要彻底解决掉兵部里反对他的势力,张尚书素与他不和,这回免不了要被指认为幕后主谋,其他追随张大人的兵部职官也会牵连其中。在下据实推测,恐怕这件事到此还不算了结,岳城侯一定会借题发挥,趁机扩大事态,兴起大狱,将所有与他政见不合的官员一网打尽,到那时程大人只怕也自身难保了。”

程穆跺了跺脚,恨恨地说:“好­阴­毒的计策!……我明白了,岳城侯大摆花宴,是有意在京城士民面前演一出戏,让大家看到有人意图行刺,而且兵部官员还牵涉其中,为他下一步的动作找好借口。如此说来,那几名刺客也是岳城侯安排的?”

宇文青笑道:“程大人猜得不错,最先出现的三名持刀人的确是岳城侯布置下的,不过那后来与秦朔大战的黑衣人,倒真是一名刺客,但眼下当务之急应是搜集参劾岳城侯的确凿证据。他通过神武军来布局陷害张尚书,程大人只要从神武军处着手彻查,当有所收获;至于三关军镇的兵马调动,做得再隐秘也不可能天衣无缝,只要派人去仔细查探,想来不会空手而归。”

程穆喜道:“甚好,本官便依此计行事,看那秦侯还能嚣张多久!这番幸得义士助臂,本官十分感激,请务必告知尊姓大名,以图他日相报。义士若愿与本官同立朝堂,共沐皇恩,本官定当竭力推举。”宇文青微微一笑:“多谢程大人,在下乡鄙之人,何敢劳动大人过问姓字,何况一向闲云野鹤惯了,若要一朝顶冠持笏,正襟危坐,恐怕要憋出病来呢。今后若需在下效力时,只要大人一句话,在下必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岳城侯势力庞大,手段老辣,大人请千万小心,否则被他反戈一击,就是致命之伤。”程穆点头称是,将那封信叠好收起,拱手作别,出船舱乘轿而去。

解忧再看舱内,宇文青倚在舱栏边,望着苏江水浩浩荡荡向东流去,微风吹拂着他额前的头发,几缕阳光洒在他身上,他的侧脸透着一层淡淡的金­色­。解忧一阵恍惚,好像又看见了风华绝代的青凤夫人,在锦绣铺陈的戏台上孑然而立。

她正在遐想中,宇文青忽然转过身来,对着她这边笑眯眯地说:“花二小姐,你也听累了,到舱里来休息一下如何?”解忧心中暗惊,慢慢走到窗前,轻施一礼,宇文青看着她,无奈地摇了摇头:“你的好奇心太重了,迟早会害了你。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得好。”解忧正­色­道:“也许我听到了不该听的话,但宇文先生大可放心,这些话不会传到官府那里去的。”

宇文青苦笑道:“二小姐误会了。我不是不肯相信你,只是不愿你卷得太深。”解忧轻咬朱­唇­:“是啊,我是不应卷得太深,你可知我这些日子心里多么紧张,只要家门口一出现官军的身影我就发慌,生怕会被官府查出来,连累全家人。云姊姊说我们是君子之交,其实你只当我是萍水之交,处处有意欺瞒,大家既然非亲非故,我为什么要冒这样的风险帮你们呢?索­性­就此撇清,岂不­干­净?”宇文青蹙眉不语,解忧自觉话说得有点重,于是叹息道:“宇文先生,我不清楚你究竟想要做什么事,我很害怕。你……你到底是谁?告诉我,你是谁?”

宇文青沉思良久,缓缓道:“我是谁?唉,其实对于我自己而言,这也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是的,我是青凤夫人,但她只不过是件华美的戏袍而已。她的身份可以让我做很多事,却也常常使我迷失,有时我自己都很难分清我是谁,这种滋味,你能体会吗?”解忧默然,宇文青又说:“花二小姐,如果因为我而让你有诸般困扰,那么我真的很抱歉……你是­性­情中人,不计前嫌倾力而助,我着实感激。‘太行白老虎’是我刎颈之交,我必须保他妹子周全。只要白姑娘安然脱险,我愿任凭你处置,绝无二言。”

解忧说:“我不是要向你兴师问罪,只是这段日子发生了太多事,我方寸已乱,真不晓得如何应对。我也不想探知所有的内情,我只想知道这件事如何收场,岳城侯和秦统领会不会……”

宇文青叹了口气:“我理解你的心情,然而岳城侯是太行的敌人,这里面的利害关系到千万人的生死,没有什么转圜的余地,这个道理岳城侯也一样清楚。他不会放过我们,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解忧忙说:“秦统领和他父亲不同,他有自己的想法,对侯爷的所作所为也有不满。他……他不该是你的敌人。”宇文青微微颔首:“是吗?你好像很了解他,难道他可以不做神武军统领,离开岳城侯吗?他可以背叛自己的父亲吗?”

解忧神­色­黯淡下来,宇文青艰难地一笑:“昨天,我在台上看见你望着秦朔的神情,就和酒楼里我第一次见到你时一模一样……你一直都很关心他,即使是在帮助我们的时候,你也不想伤害到秦朔。我曾说过,如果秦朔不是神武军的统领,或许我们还可以交个朋友;那么现在也可以说,如果秦朔能够放弃对他父亲的忠诚,我也不会把他看作敌人。可惜的是,世上并没有‘如果’这回事。”宇文青有点悲哀地接着说:“我想我和秦朔之间,迟早难免一战。我只有一个心愿,但愿那时你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安安静静地过日子。你知道得越少,痛苦也就越少。”

解忧心一凉,泪水在眼眶里打了个转,她咬了咬牙,忍回去了。这时踏板一响,高屏背着一个大麻袋走上甲板,他看见解忧,很是吃惊,也没有说话,径直进了船舱,把麻袋放下来。那袋子动了一下,里面传出沉闷的哼声,解忧吓了一跳。

宇文青扫了一眼麻袋:“查出是什么人了吗?”高屏答道:“他看着程大人回府,然后就直奔神武军衙门,看来应该是秦朔的手下。”宇文青点了点头,高屏问道:“师父,还要盘问一下吗?”宇文青说:“不必了,送他走吧。”高屏应了一声,又将麻袋拖出舱去了。解忧看着他绕到船尾,蹲下身去,便瞧不见了。解忧疑惑地说:“要把那人送到哪里去?”宇文青没有回答,只听“咚”的一声,像是有什么沉重的东西掉入江中,解忧脸­色­一白:“你们……你们杀了他么?”

宇文青沉声道:“不要那么大声,别人会听到的。”解忧忍不住一阵颤抖:“你怎么可以这样?……你是青凤夫人啊,那么美丽的青凤夫人……我第一次看你跳舞,竟欢喜得哭了,原来这一切全是假的,是假的……”“是啊,”宇文青凄凉地笑了笑,“是假的,这世上怎会有如斯美丽、不食烟火的人呢?我并不想杀他,但不论是考虑大局还是为求自保,我都不能放过他。我晓得我打碎了你的梦,可是梦总是要醒的,真实的人间就是这样。”

解忧睁大眼睛:“那我呢?我也看见你和程大人见面,听到你们的谈话,你要怎么做?也杀了我吗?”宇文青注视着她:“你不一样……”解忧冷笑道:“我看不出有什么不一样……”她还想再说,抬眼却遇上宇文青投过来的目光,那目光中有一种深刻的苍凉,竟使她无言以对了。

宇文青拈起粘在舱栏上的几丝游絮,轻声说道:“人如风中絮,去处焉能知?二小姐的种种不快多半因我而起,等我离开之后,自然就风平浪静了。”解忧惊道:“离开?你要去哪里?”宇文青说:“三天后秦朔要率领神武军­精­锐随皇帝到上苑出猎,岳城侯也去伴驾,大概要五六天才回来。京中戒卫靠城门守军支撑,必定松弛。白姑娘要安然出京,只有借助这个难得的机会,我已决定过几天就送她回太行。”

解忧看他去意已定,不禁又有些惆怅起来,再要问宇文青几句话时,身后传来花梁呼唤她的声音。宇文青说:“你父亲在找你了。花二小姐,你回去吧,请你……多多保重。”解忧听他语气有些奇怪,不及多想,花梁已经向左舷走来了,她只得匆忙迎过去。花梁问她在和谁说话,解忧答是旁边商船上的客人,花梁亦不在意。

之后的三四天,解忧忙着帮父母打理家中生意,一直没有到后院去。这日午前,花梁一进家门,就将解忧拉到旁边问道:“那日与你说话的商船上的人,和你很熟么?”解忧不明就里,小心翼翼地说:“并不认识,只是随便聊了几句。”花梁长舒一口气:“你不知道,那商船昨天夜里被一把大火烧掉了。真悬啊,幸亏我们及时将货运回来,否则那大火定会殃及茶船。”

解忧惊得说不出话来。用罢午饭,她瞅个空闲匆匆跑到后巷,敲了半天门,无人应答,用手推一推,门从里面锁上了。她看见旁边地上放着一把梯子,就搬过来倚在墙上,登梯扶墙向院里一望,冷清清的已是人去屋空。那日孟冬搬进房中的两盆杜鹃,又放回了院子角落,解忧看见后心里一阵空荡荡的。

她怏怏地回到家里,家丁送过来一封信。她回房拆开,信笺上是几行俊朗的小楷:“去日已至,行程急迫,恕难面别。承蒙大恩,他朝必衔草以报。后院小门之钥随信附上,另有旧物凌云草香囊一个,不惮鄙陋,聊以相赠,君子之交,天地为证。万乞珍重。”信里没有落款。

解忧略略放宽心,再看看信封里面,果然有一把钥匙和一个香囊。她将香囊捧在手心,一缕幽香飘散开来,不禁想起往事,如梦一般。她正想得出神,却听见姊姊唤她,忙把信、钥匙和香囊收好。

原来姊姊是要她一起去买针线,两人出了门,走到京城最繁华的朱雀大街上。解忧耐着­性­子陪姊姊转,眼里看着丝线,一颗心却早已不知飞到什么地方去了。逛了几家店,姊妹俩都有些累了,便到街对面的茶楼喝凉茶。刚要进楼,从里面步履匆匆地出来十几个客商模样的人,与她们迎面遇上,走在前面的人一抬头,和解忧打了个照面。解忧险些惊呼出声,原来竟是秦朔!两人擦肩而过,秦朔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解忧紧抿着双­唇­,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了全身:秦统领没有离京,而且还乔装改扮,那么戒卫松弛便是一个圈套,倘若如此,可如何是好?她又惊又怕,心急如焚,正手足无措,忽然听见茶楼掌柜对伙计说:“青凤班午前就订了这些糕饼,还不快送去!”解忧忙向掌柜问青凤班的住处,掌柜说:“就住在这条大街上,‘福源客栈’的整座偏院他们都包下来了。”解忧道了谢,对姊姊说声“我有事先走一步”,便跑出了茶楼。

来至“福源客栈”,解忧走到偏院门口,用力拍了拍门。院门开了半扇,孟冬探出头来,解忧问道:“你师父呢?我有极要紧的事见他。”孟冬看她闯到这里来,颇有些吃惊,翻了翻眼睛:“我师父不在,花二小姐改日来吧。”他才要关门,解忧一把将门推开:“我晓得你对我有成见,这也罢了,但此事关系重大,一刻也不能耽误。你要是不想让宇文先生和白姑娘枉送­性­命,就快快带我去见他!”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