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主小说网

收藏备用网址www.dier22.com不迷路
繁体版 简体版
版主小说网 > 青凤夫人 > 第六章 世事如棋

第六章 世事如棋

解忧黯然神伤,忙打断白若云的话:“姊姊别说了,我心里头乱得很。有些事情,我不敢想……”这时却见宇文青和那一路护她的大汉从桦树林里走出来,两人边走边谈,看到解忧,宇文青立刻停住脚步,闭口不言了。解忧见他呆呆地望着自己,似乎悟到了些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此时只听一片蹄声远远而来,正是“太行白老虎”的马队。马队在木屋前停住,白若云与哥哥见过,将解忧引见给他,“白老虎”笑道:“在下便是太行山白振。宇文兄弟带给我的信中已经提到过花二小姐了,这一次舍妹能够脱险离京,二小姐施恩非浅,白某正猜度不知是何等侠风义骨的奇女子,不想今日便有幸得见。”又对宇文青说:“你信中并未讲花二小姐同来,难道是有意卖个关子给我?”

宇文青把解忧前来的因果约略说过,又将那大汉介绍给白振。白若云说:“大哥,你不是说明早才来吗?怎么现在就赶过来了?”白振说:“刚才探马来报,并州宁武、偏头、雁门三关军镇已出动五千余兵马直奔太行南麓,我看事情突变,恐有不测,决定连夜赶回太行,你们和我一起走。”

宇文青锁眉道:“想必程御史没有能够及时参劾岳城侯,阻止他调动三关人马,这回糟了。岳城侯老­奸­巨滑,他明里让神武军追捕我们,引白大哥出山接应;暗里调派兵马,为大举进攻作布置。这一次不但我们遭他利用,连神武军也成了一个幌子,看来要顺利回到山寨,恐怕不太容易。”

白振双眉一挑:“他的算盘打得好,只是未免小看了我们。这六年来,他派了多少官军攻打太行,结果如何?他这次又来犯我,我就一样让他灰溜溜地回去,咱们好好筹划,打一个漂亮的胜仗气气那老匹夫!”

白若云说:“大哥,花二小姐要回京,她一人走太危险,你派人送送她吧。”白振唤了两人过来,对解忧说:“他们都是随我久经沙场的太行头目,身手了得,有他们送你,就算遇上神武军也不足为虑。”解忧谢过,白若云附在她耳上轻声说:“等打退了官军,我做一个凌云草香囊,让宇文大哥去送给你,好么?”解忧脸一红:“云姊姊,你已经把自己的香囊送了我,就不用再为我做一个了。”白若云疑惑地说:“我何时送过你香囊?我那个还在身边带着呢。”解忧一愣,还要再问,白振骑马过来,白若云上了他的马,笑道:“就这么说定了。你家住在莲池旁,我给你绣上莲花出水的图案,你一定喜欢。”说罢白振带马而去,其余众人也随之离开。

宇文青最后上马,对解忧说:“你一路多小心。但愿……但愿我们还能再会。”解忧“嗯”了一声,宇文青待要纵辔而去,迟疑了一下,又回头说:“我知道你到这里来,不是为了我,可是我心中一样欢喜,能见到你真好。”解忧心头一震,幽幽地说:“我也很惦念你和云姊姊,想看见你们平平安安的……如果要和官军交战,那你可要千万当心才是。”宇文青笑了一笑,那笑容里似乎有些苦涩,有些自伤,但也有发自内心的喜悦。

解忧看着宇文青提马离去,不禁失魂落魄,胸中又酸又痛,隐约似是明白了一切,却又觉得还是不明白得好。那两名头目牵马过来,三人便上马向山下走去。解忧听见那两人在谈论官军的动向,便问道:“若是官军真的攻打太行山,神武军会参加吗?”一人说:“那是自然,只怕还要做领头先锋呢。”解忧心里一沉,仿佛没了着落般空荡荡的。

走了五六里路,猛然听见身后动天彻地一声巨响,震得马匹长嘶人立,险些将马上人掀下来。解忧急忙勒马回看,山上腾起一片火光,映得半边夜空通红。三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正惊疑不定,却听马蹄声响,大道上驰来一匹黑马,却是秦望,朝那火光处飞奔而去。解忧心知有异,对那两个头目说:“我们回去!”掉转马头,随着秦望向山上奔去。

马儿跑上山坡的一条林间道,行了将近十里地,那火光越来越明亮,但见一座山谷里面烈焰熊熊,红光如血,不时传来树木折裂之声。谷口茂盛的草木被火舌一卷,燃烧起来,成了一堵火墙。秦望已经下马站在谷口,通天火光映着他惨白的脸­色­,双目圆睁,眼神如痴如狂,甚是骇人。

那两个头目见此光景,一齐惊呼:“糟了,有埋伏!”解忧忙问究竟,一人答道:“这条山谷是回寨子的必由之路,一定有人在这里布下机关火雷,施以暗算。也不知寨主他们有没有中埋伏,真是急死人了!”另一人说:“不如我们到山上去,居高临下,也许可以看清谷中形势。”这两人便下了马,向着谷侧山峰上攀去。

解忧跳下马,一迭声地问秦望,他突然大吼道:“白姑娘,你在哪里?你在哪里?我拦不住他们,但我可以救你,我一定可以救你!告诉我你在哪里?”凄厉的呼喊声在山谷上空回荡。他死死地盯着那堵火墙,猛地将头一低,向火墙冲了过去,立时消失在吞吐闪烁的火焰之后。

解忧“啊”地叫了一声,泪水夺眶而出。环顾左右,黝黑峥嵘的山林被火光映得时明时暗,煞是诡异。解忧抹去泪水,紧咬嘴­唇­,把衣襟一撩,也爬上了谷侧的山峰。山石尖利,把她的手掌划破了,她毫无知觉,只是用力地向上攀,很快就到了山顶。向下看去,谷中火势不减,夜风袭来,火借风起,又烧着了大片灌木。

解忧仔细寻觅着谷中有无人影,却听前面林中传来金铁交击、厮杀呼喝之声。她心头一紧,来到林子边上,只见草丛里横着四五个人,有两人在林中执剑缠斗,杀得难解难分。解忧定睛细看,不是别人,正是宇文青和秦朔!心中不由得又是着急,又是害怕,不知如何是好。

二人武功相当,拆了七十余招,只堪堪打个平手。两柄长剑气势如虹,似双龙出水,扶摇直上九天,剑风飒飒,林木振荡,看得人惊心动魄。秦朔出剑急促,招招相扣,暴风骤雨般一剑剑直刺命门;宇文青左拨右挡,每一招都轻灵飘逸如飞羽凌空,恰到好处地将对方汹汹来势逐一化解,然而秦朔攻守俱是滴水不漏,宇文青也寻不到他的破绽。

秦朔忽然一声大喝,路数陡变,步法移动,剑走偏锋,斜刺宇文青身后。宇文青回剑去挡,秦朔身形疾转,让开空门,迎势抢步而上,顷刻间全身都笼罩在剑光之下!宇文青看他这不要命的鲁莽招式,略一犹疑,剑招一缓,秦朔趁机将剑一撩,刺向他面门。宇文青不得已向后一闪,谁知秦朔招中有招,剑势急转直下,向宇文青双腿刺去。这一招迅如闪电,宇文青躲闪不及,剑锋深深地扎入他的右腿,他痛呼一声,倒在地上。

解忧暗叫不好,再看时情势却又突变:秦朔向前跨了一步,长剑低削,直指宇文青胸前大|­茓­。宇文青受伤倒地,本是处于劣势,却见他将剑平举,暗运内力,迎着秦朔剑势,使出一招似挡非挡的“拨云出日”,硬生生震开了秦朔的宝剑。秦朔这一剑去势太猛,再想收回时剑身已Сhā入了泥土,宇文青趁这个空当,左腿一扫,踢中秦朔小腿,他身子一晃,宇文青长剑一挑,“哧”地划开了秦朔胸前的衣服。秦朔向旁边闪开,宇文青借机扶地跃起,长剑趁势突进,正横在秦朔颈上。

转瞬之间输赢逆转,秦朔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恨声道:“也罢,既然技不如人,我无话可讲,你杀了我吧!”宇文青忍痛冷笑道:“秦统领,我知道你不怕死,我也应该杀了你,给谷中被炸死的兄弟们报仇。你父亲安排了一局好棋,我们固然是他要吞掉的棋子,你又何尝不是一个被利用的马前卒?你的神武军这次伤亡惨重,当药引的滋味不好受吧。”

秦朔厉声道:“你要杀便杀,讲这么多废话作什么?”宇文青目光深郁地看着秦朔:“我对你讲这些话,是要你做个明白人。我不杀你,你走吧。”秦朔以为自己听错了,反问道:“你让我走?”宇文青将剑垂下:“对,我让你走。”秦朔退了几步,狠狠地一跺脚:“你放了我,我也没面目回去见神武军的兄弟。我抓不住你,还可以和你同归于尽,也算死得其所!”话音未落,他猛地从袖管中抽出一把匕首,向宇文青扑去!

宇文青急忙闪避,但毕竟右腿受伤,步子滞缓,虽勉强让过要害,匕首还是刺入肩头。他咬紧牙关,挥剑砍落匕首,怒道:“你以为我真的不敢杀你?”长剑一抖,向秦朔分心刺去。秦朔把眼一闭,便要受死!

突然有人喊道:“剑下留人!”一个少女冲到宇文青和秦朔之间,恰好挡住长剑,宇文青急忙收剑,剑锋顿在那少女咽喉前半寸。

这少女正是解忧。她看着剑锋,惊出一身冷汗,才知道自己刚刚在鬼门关前走了一趟。秦朔失声叫道:“花二小姐,是你?!”

宇文青难以置信地看着解忧,解忧含泪向他摇了摇头。两人四目相望,宇文青眼中的惊讶、愤怒、不平渐渐消失,满是无奈的哀伤。他再也忍受不住伤痛的折磨,颓然跌倒,仿佛浑身的力气连着斗志,一下子消失殆尽。

秦朔拔出Сhā在地上的宝剑,一步步向宇文青走过去,宇文青慢慢地阖上双眼。突然树顶飞下一人,手中刀光一闪,向秦朔砍去。秦朔反应极快,举剑一横,后发先至,将刀锋格开。那人疾收单刀,飞起右足,直踢秦朔胸前。秦朔向后一跃,那人趁机扶起宇文青,腾身而退,几个箭步就冲入了茫茫夜­色­之中。

解忧认出是那黑面大汉,见他救走宇文青,心下一宽。秦朔望着她,又激动又疑惑,想细问她从何而来,解忧却抢先说:“秦统领,太行山其他的人呢?白姑娘和她哥哥是不是被你们抓去了?”秦朔说:“我没见到白老虎和他妹妹,他们也许还在山谷里。”

她挂念白若云的安危,拔腿便向林外跑去,一口气跑到谷侧崖边,却没看见半个人影。她沿着山势又走了一段路,绕过一丛黄杨,蓦地看见对面一座断崖上有人影晃动。她借着火光仔细辨认,见那断崖当中横出一株枯树,一名女子伏在树­干­上,拽着一个男子,正努力地想拉他上来。那男子身子悬在空中,好像受了伤,完全用不上力气,他对那女子大声说着什么,那女子却不答话,只是拼命地向上拉。解忧认出是白若云和高屏,想要去帮他们一把,却不知怎么走到对面去,急得团团转。

忽然,她看见一个人从断崖上方爬下来,攀着岩石,向枯树那里挪去。解忧只见到那人的背面,他仿佛刚从火里跑出来,衣衫破碎,头发焦乱,白若云像是认得他,对着他一个劲儿地摇头,那人还是继续朝枯树爬去。还差五六尺距离时,那枯树“啪”地一声断裂,高屏想要掰开白若云的手,白若云哭着拉住他不放,那人伸出一只手去,白若云也分出一只手,两人的指尖几乎要触到时,枯树“咔嚓”一声断为两截,白若云和高屏从半空中坠下,掉进了火海。旁边那人往前一扑,想要去抓白若云的手,也随着一起摔落下去。在他将要被烈焰吞没时,解忧看清了他的脸,正是秦望。

解忧顿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黑,跌坐尘埃,什么都不知道了。

杨花飞过苏江,落红铺满江岸,四月的春天悄悄地走到了尽头。这一年的暮春风云多变,京城中长街短巷,茶馆酒肆,人人都在谈论“太行白老虎”的山寨被官军攻破的消息。花家酒楼里,便有一位客人正大声感叹:“……打了五天五夜,死了上万人,真惨啊……想不到白老虎能呼风唤雨、撒豆成兵,也会一败涂地。”一旁有人冷笑道:“听说白老虎中埋伏受了重伤,太行群龙无首,所以才吃了败仗。何况官府没有抓到白老虎,说不定他还会卷土重来。”

一个伙计听他们说得热闹,便凑过来说:“几位客官,莫图一时嘴上痛快,讲了不当讲的话,留心官家追究。”一人笑道:“你忌惮什么?神武军在太行山上折了多半人马,已经名存实亡,秦统领也外放潭州,岳城侯因为死了小儿子,一病不起。如今咱们说话,不用像过去那般提心吊胆了。”伙计也笑道:“这位爷的话虽有几分道理,但总是当心些好,谁知道会不会再来第二个、第三个岳城侯?”众人听了,都沉默下来。

门口传来数声马嘶,伙计忙出去招呼新来的客人,一个高壮的大汉走上前向他抱了抱拳:“劳驾,打听一下,这几日花二小姐有没有过来?”伙计狐疑地盯着大汉:“你问这个做什么?”大汉笑道:“我有个亲戚在京里受过花二小姐的照应,想当面谢谢她。”伙计叹了口气:“我们二小姐病了好久,早就不过来啦。”一位刚下马的客人闻言便说:“你们二小姐和城东富商孙老爷家的公子就要定亲了,可是真的?”伙计笑道:“是,立了秋便要过门,到时您一定要来喝杯喜酒。”那客人呵呵一笑,点点头进店去了。

大汉紧锁双眉,闷闷地向莲池边走去。一望无际的莲池,翠盖袅婷,柳丝曳地,燕子桥更是风光明丽,似飞虹出水,玉带横波。桥上有几个孩子围成一圈,正拉着手唱歌,歌声朗朗:“……成与败,是又非。醒复醉,乐共悲。纷纷扰扰,颠颠倒倒,谁人参得其中味……”

一个跛足道人立在不远处看着他们,背剪双手,宽大的衣袖随风而舞。大汉走到他身边,道人问:“她的近况如何?”大汉倚在桥栏上,故意不去看他,慢吞吞地说:“你既然急着想知道,为何不亲自去打听?”道人含笑不语,两眼望定池岸,突然神­色­微微一变。大汉顺着他目光看去,只见岸上一匹黑马飞驰而过,大汉脱口叫道:“秦朔!”那一人一马向着芙蓉巷奔去,很快就消失在重重柳­色­之后了。道人若有所失,怆然一叹,叹息声却被孩子们的歌声淹没了。

(全文完)

0 0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