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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世事如棋

两人买了马,抄道赶往献州,不想宇文青一行人并未在献州驻足,连夜绕城走了。神武军扑了个空,加紧查探,又一路向西追去。大汉和解忧小心翼翼地跟在神武军后面,一连追了八九天,宇文青一行踪迹全杳,再得不到半点消息。大汉心中焦躁,几次想找时机对付秦朔,都被解忧软语相劝,设法阻拦。大汉虽然气恼,但也束手无策,看她年纪轻轻,却要风餐露宿,心下也是不忍,故而一路上对她仍是悉心照顾,解忧也十分感激。

神武军赶了几天夜路,这一日早晨进了并州地界。大汉见太行南脉山麓已是遥遥在望,多少放宽了心,又见神武军远远地在林边歇息放马,他索­性­也找了片清静的草地,倒头就睡。解忧连日奔波,也疲倦不堪,想到溪边洗洗面上的风尘。她刚下到溪岸,忽见对面坡上秦朔慢慢地走来,急忙在一块巨石后藏好。

秦朔来到溪旁弯腰掬水,清晨太阳温和明亮的光芒笼罩着他憔悴的面容,在他身后投下了单薄的灰影。解忧痴痴地望着他,心儿忽起忽落,似悲似喜。秦朔凝视着潺潺流水,沉思良久,忽然微微一笑。解忧看见这笑容,往事齐上心头,那个握着胭脂红如意结坐在花家酒楼里的年轻军官,恍若隔世,顿时忘却身在何处,不由自主地从巨石后走出来,向溪边走去。

解忧的身影正好映在清澈的溪水中,秦朔一眼看见,惊喜之下心中迷乱,竟分不清哪个是人,哪个是影,大叫一声跳进溪流中,用手去揽那倒影,水纹一乱,影子立刻破碎了。他猛然醒悟,忙抬头向岸上望去,只见风吹草动,花影簌簌,哪里有伊人芳踪?

原来解忧被秦朔一惊,立时想到不该贸然现身,匆忙转身跑进树林。她跌跌撞撞地前行,也不知跑了多久,才累得跌坐在地,胸中愁绪交织,但觉一片迷惘,说不出是何滋味。忽然林中奔出一人,来在她面前问道:“花二小姐,你跑什么,难道有人追你?”正是那大汉。

解忧呆呆地回答:“我看见他在溪边,他……”大汉双眉一竖:“他?是不是秦朔?他独自一个儿吗?”解忧满脑子只是秦朔的身影,听那大汉发问,便木头人一般地点了点头。

大汉喜道:“好,果然让我等到时机!”说罢疾步而去。解忧这才回过神来,懊悔难当,慌忙追赶,那大汉却已去得远了。解忧奔到溪边,不见有人,也没有发现打斗过的痕迹,略感安心,想道:神武军大约已经走了,秦统领应该不会有事。嗯,此处已是太行山下,或许宇文先生和云姊姊他们已经上了太行,与“白老虎”会合了。她再一思忖:宇文先生捉了秦二公子,虽然神武军因此有所顾忌,但也决不会就此罢休,此事恐怕难以轻易了断。我到底要想个怎样的法子,才能不叫他们互相伤害……

解忧回到拴马的地方,那大汉的坐骑已经不见了,她甚是担忧,忙跨马沿大路追去。走了半日,才觉饥肠辘辘,便在路边寻了家小店,想买碗汤面充饥。刚进店门,就听一个伙计气呼呼地说:“摆谱摆到咱们头上来了,没伺候过这么难缠的主!要不是看其他几人还算客气,又有一位老太太,我早就给他一顿教训了!”解忧听出些端倪,忙向伙计询问那些人的相貌,果然就是宇文青一行人。她喜上眉梢,顾不得吃饭,问清去路,骑马追赶。

一个时辰之后,她进了一片松林,道路从林中蜿蜒穿过,两旁古木参天,浓荫蔽日,马蹄踩过碎石发出的声音,听上去格外孤单冷清。解忧正在怀疑是否找错了方向,忽听到有琴声遥遥传来。她奇道:这野地荒林之中,如何会有人弹琴?必有不同寻常的缘故,或许和宇文先生他们有关。想到此处,她掉转马头,循着琴声的方向行去。

这琴声起初曲折含蓄,幽咽往复,如秋叶聚而复散,浮云­阴­晴不定;继而转出飘洒飞扬之音,似长风吹林,万壑如海,河川奔流,天高地阔;一时又渺渺茫茫,若有还无,仿佛怀着一腔心事,欲泣欲诉。深林中琴声久久回旋,绕成一种清寒冰冷的气韵,像在召唤幽冥中的­精­灵降临人间。解忧本来只是好奇想看个究竟,此时却被这琴声深深地吸引住了,好像着了魔一样,急切地向着那琴声传来之处奔去。

突然,琴声被一道苍凉的长啸打断,解忧身子一震,如同从九霄云中坠下来一般,急忙收缰停马。惊疑之间,依稀听得前方有人语之声,她下马前行,走了二十余步,只听一人说道:“秦统领当真独自前来,有胆量!”解忧闻言大吃一惊,再听时正是秦朔的声音:“你是何人?你留字说知道我二弟的下落,他人又在哪里?”

解忧屏息静气,轻轻地拨开一丛灌木,却见一片林中空地,秦朔仗剑立在当中,他面前有一株虬松,松下一块青石上坐着一人,膝前横着一张古琴。此人年纪三十上下,一身紫衣,面如冠玉,目若星辰,虽身在林莽,却俨然似高居锦阁华堂之上,气度雍容,丝毫不亚于出身侯门的秦朔。他一边理弦一边微笑着说道:“秦统领莫急,稍后自会见到令弟。在下早听闻统领是位英雄人物,倾慕已久,却无缘得见,今日总算了此心愿。适才斗胆献曲一首,略尽地主之谊。”几句话不卑不亢,气势沉着,令人不敢小觑。

秦朔冷笑道:“你的心意我心领了,不过事情恐怕没有这么简单吧?莫非你是太行贼党,在此设下埋伏,有所图谋么?也罢,尽管使出你的手段,我秦某人若是有半点退缩,也不算是条汉子!”那紫衣男子放声大笑:“豪气­干­云,佩服佩服!在下只想和统领切磋一二,点到即止,怎敢有所不敬?”

秦朔道一声“好”,寒光一闪,已拔剑在手。那紫衣男子的手还停在弦上,此刻十指一拂,琴声嘈切如急雨堕瓦,­干­戈裂帛,回响不绝,解忧一颗心震得发慌,“突突突”地像要跳出胸膛,忙用手把耳朵捂住了。

秦朔定住心神,大喝一声,挥剑直刺。那紫衣男子一拍古琴底部,琴中弹出一把软剑,他伸手接住,腕子一抖,软剑如灵蛇出洞,卷上秦朔的剑身。秦朔只觉宝剑似被磁石吸住一样要飞脱而去,情知不妙,右手握紧剑柄,连人带剑顺势向那紫衣男子冲去,左手凌空一掌,劈向对手天灵。

那男子还盘膝坐于石上,身子向后一仰,避开这一掌,软剑上的力量霎时间减了几分。秦朔运足内力,猛地一拔,将自己的剑与软剑分开,剑招一变,又刺向那男子胸口。这时两人的距离不过二尺,软剑不得施展,那男子腾空飞起,软剑又如钢鞭一般,自半空中抽落下来。秦朔举剑去挡,双剑相交,火星四溅,两人的手都震得有些麻,暗自惊讶对方力道之强。

那紫衣男子将软剑一收,飘然落在一丈开外,笑道:“好功夫!令弟就在那边等候,劳烦统领移步与我同去。”秦朔冷冷地道:“同去便是,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花样!”说罢随那紫衣男子走入林中,解忧也悄悄地跟去了。

那男子领路转了半盏茶工夫,走到树林边上,倏地一个闪身,消失不见。秦朔一惊,却见一棵大树后走出一人,竟是秦望。秦朔大喜,跑过去将他紧紧抱住,仔细打量。秦望穿着一身粗布衣裳,消瘦不少,神­色­郁黯,秦朔看得心疼不已:“二弟,你受苦了!你怎么会在这里?”秦望苦笑道:“大哥,他们让我告诉你,前面已安排下伏兵,凭一己之力是逃不出这林子的,要你尽早降服,免得吃亏。”秦朔问道:“‘他们’是谁?是挟持你的那些人吗?”秦望低声回答:“不止是那些人,还有很多来历不明的人马。”

“是吗?”秦朔颔首会意,随即淡淡一笑,“二弟莫怕,大哥既然找到了你,就一定会带你安然离开,任何人都阻挡不住。”秦望微微地摇了摇头:“不,大哥,我只要你安然离开。至于我……我是不会走的。”

秦朔讶异地看着他:“你胡说什么?难道你要留下来和贼党在一起?”秦望艰难地说:“大哥你知道,我从小到大,只要想要的没有一样得不到,所以,也不懂得珍惜。直到遇见她……我还以为我会像过去那样,但是这一次真的不同了。她的人离我那么近,心却离我那么远,我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渴望拥有一些东西,可这些东西却永远不属于我……”

秦朔听得迷惑不解,还要多问几句,前方树林里响起一阵唿哨之声,草木间晃出许多人影,各执刀枪,一支马队自林中驰出,齐刷刷地停在秦氏兄弟身前。这支马队约有十余骑,马匹花­色­颇杂,短鬃高头,长腿铁蹄,排成三列,并辔而行,真是威风八面。马上人俱是劲装打扮,鞍悬弓弩,腰佩刀剑,最前面一人正是那紫衣男子。他朗声笑道:“秦统领,令弟安然无恙,你该放心了。太行春­色­秀丽如画,何不与我一同上山盘桓几日?”

秦朔剑眉倒竖,也不答言,一手执剑立于胸前,另一只手紧紧拉住秦望。那紫衣男子眉头轻蹙,将手一抬,身旁草丛中的伏兵立刻弯弓搭箭,直指秦朔。那男子慨然说道:“秦统领,我敬你是条好汉,不忍看你就此断送。何去何从,望你好自斟酌。”秦望急了,一个箭步挡在秦朔身前,大声说:“人多欺负人少,算什么本事!公子爷不怕死,要­射­就先­射­我!”秦朔将他推开,傲然说:“休要得意,今日要葬身此处的,还不知是谁!”

解忧躲在树后正看得心惊­肉­跳,头顶上一阵疾风掠过,二十余条人影如神兵天降,从高树上飞纵而下,强弩在手,围成一个半圆,将秦氏兄弟护在当中,为首一人便是薛无忌。他呵呵笑道:“统领大人,属下来得不算迟吧?好像正赶上一场大戏。”双方剑拔弩张,顿成对峙之势,林中一时静得出奇,只能听见人们急促的喘息声,还有绷紧的弓弦发出的微弱振动。

秦朔首先打破了这窒息般的寂静:“现在阁下作何打算?你们人数固然占优,但要勉强开打,一定会伤亡惨重。如果你不怜惜手下兄弟的­性­命,我们神武军也愿意舍命相陪,大家就拼个同归于尽!”

那紫衣男子略一沉思,笑道:“统领果然有所防备,是我疏忽了。也罢,我们各自撤兵,都让出一条生路来。不过我有一句话奉劝统领大人,此处已是太行山下,你最好识势而退,就此罢手,再要穷追不舍,定会惹祸上身。”秦朔冷笑一声,两人各发号令,双方缓缓后撤。

突然,神武军的队伍中冲出一人,向着对面狂奔而去,却是秦望。那紫衣男子的一名手下厉声喝道:“怎么,想偷袭吗?”话音未落,一支雕翎箭“嗖”的一声从秦望耳边擦过,他浑然不觉,脚步更急。

秦朔飞身赶到,一把将他拉住,两边的人马立刻又紧张起来。秦朔又急又气:“­干­什么?不要命啦?”秦望仿佛没有听到哥哥的问话,冲着对面大声喊道:“我想见白姑娘一面,我知道她在这里,让我见见她!”那紫衣男子目光如炬,大为不快:“秦统领,请好好看住令弟,他再有这种危险的举止,无人可以保证他的安全。”秦望并不理会,还在一声声呼唤着“白姑娘”。忽听得一个女子温婉的声音:“大哥,就让我和秦二公子说几句话吧。”马队向两侧一分,奔出两匹枣红马,马上一男一女,正是高屏和白若云。

那紫衣男子不以为然:“妹妹,我让你在后面休息,跑出来做什么?这人疯疯癫癫的,不用理他。”白若云叹道:“我不和他见一面,他是不会甘心离开的。”高屏说:“寨主放心,有我保护白姑娘,不会有事。”紫衣男子勉强点了点头。解忧这才知这年轻俊美的紫衣男子就是威名赫赫的“太行白老虎”,惊讶得合不拢嘴。秦朔之前虽已猜到几分,也是吃惊不小。

白若云提马来到秦望近前:“秦二公子,你这又是何苦?还是随你哥哥去吧。”秦望见到白若云,悲喜交加,咬咬牙说:“白姑娘,我晓得你不喜欢我,这没关系,我只求能看到你,护着你,让我为你做什么都行。苍天在上,我宁肯自己化成灰,也不愿伤你半毫。我这番心情,你明白吗?”

解忧在一旁听着,大受感动。她只道秦望纨绔膏粱,生­性­浮浪,不想却这样情真意切。想想自己一路颠沛,备尝苦辛,又是为了什么?不觉暗自神伤。

白若云心里一阵酸楚:“二公子,这一路上你对我的心意,我都明白。我敬你是个­性­情中人,在富贵门中到底难得。但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讲这些虚无缥缈的话,又有什么意思呢?你还是走吧,这样对大家都好。”

秦望悲凉地一笑:“原来在你眼中这不过是些虚无缥缈的话!白姑娘,我知道你的心,”他看了一眼高屏,接着说,“你让我走,我便走。这一去怕再没有见面的机会了,我只想当面对你说声‘谢谢’,和你相处的这些天,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感谢你让我明白,人生还有这样一种活法。”他深深地施了一礼,转身大步走出树林,再也没有回头。

这一番话众人听得清清楚楚,不免都议论起来。秦朔和“白老虎”面沉如水,各自带队离去,树林中又安静下来。解忧心中诸般滋味杂陈,正反反复复地想着,背后突然有人喝道:“什么人?躲在这里作什么?”

解忧慌忙回身,见是两个身材魁梧的汉子,正狐疑地盯着自己,一人问道:“你这女娃儿,是官军的探子吗?”解忧一听,猜测他们是太行山的人,忙说:“我是白姑娘的朋友,从京里来找她的。”他俩半信半疑,一人说:“谅这女娃儿不敢说谎,先领她去见白姑娘。”说罢带着解忧向北行去。

三人穿过林子,走到一座大山下,山峰青翠葱茏,草木葳蕤,山花烂漫,林野间百鸟争鸣。翻过一道山坡,便是一片桦树林,林前搭盖着几座木屋,屋外用木栅栏围成一个院落,拴着不少马匹,十余名劲装汉子在院子里擦拭刀剑。带解忧来的那两人推开栅栏门,走到屋里去,片刻之后屋门一开,宇文青飞奔出来,疾步走到解忧面前,兴高采烈地说:“花二小姐,你来了就好!我真怕你有个万一,那我……”他后面似乎还有很多话,却终于没有说下去,只是含笑点头。解忧没想到他会如此激动,颇有些意外。白若云和高屏也迎了出来,众人相见,均是开心不已。

用过晚饭,解忧走到院子里,见白若云坐在石凳上,望着夜空出神。解忧坐到她身边,白若云说:“妹妹,明天一早我就和大哥回山寨,你同我们一起去吗?”解忧说:“既然你们一切平安,我也该回去了。”白若云说:“你好不容易到了太行,难道和我们见一面便走?姊姊晓得,你是惦记着一个人,才千辛万苦、跋山涉水地到这里来。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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