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爹爹不是说过，贾先生此人――”夙玉脚步无声，动作柔静，轻轻的为林如蝴上大氅。

“有忍耐，有雄心，有手腕才­干­――”林如海讥诮一笑，“是个枭雄！”

“您说先生此人――”夙玉微微低下头，犹豫了一下：“切不可交心！且不可倚赖！”

“靥儿，你可知我递给贾雨村这一张荐帖，将他托付给你二舅舅，会有什么前景？”林爹爹微微一笑，带着三分的嘲弄：“存周兄真淳厚之人，但是其人过于老实。他现为工部员外郎，工部却是不好Сhā人的。我打包票，他定会托付妻兄王子腾，为雨村兄安排一个差事。其大不大，但也不会低微。”

夙玉很是糊涂，她当然知道贾雨村的后事如何，可是爹爹这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王子腾这个人，自恃­精­明，好大喜功，他也算识人之人，不过就是有些自视甚高。雨村倒是合他的脾胃，少不得受他提携。我也好，你舅舅也好，都不是他的恩人。”

“靥儿，爹爹让你姐妹和贾先生读书，也让你们观其为人，你姐妹怎么说？”

夙玉想了一下，决定实话实说：“先生的学问极好，做派端正，难得的是不迂腐。可是姐姐于他似乎不甚亲近，我却是经过爹爹提醒才在意的。”

这应该算是经过修饰的实话――贾雨村算得上名士风度，其气质儒雅，谈吐风趣，令人如沐春风。即使夙玉得原著提醒，知道此人心术不正，但是面对这个人，却如何都生不出反感来。

唯独他看向父亲的眼神――那是不得志的野狼看向头狼的羡慕与隐忍。

“你姐姐不伪饰，但会识人。你貌似­精­明，可惜心太善。”

（爹爹，你这样说我，我良心不安――）

“‘生情狡猾，擅纂礼仪，且沽清正之名，而暗结虎狼之属，致使地方多事，民命不堪’，雨村因此恶名被贬，但是他政事绝非如此！”

夙玉点点头，林如海和她讲过，其实在贾雨村在任内，很是清廉实­干­的，也因此被同僚侧目以示，直至联手赶走〔么叫“狡猾”、“礼仪”，什么叫“沽名”、“多事”，官话要会听！若是真真贪婪，倒是不会被贬斥了！

“他那评语里唯有一个词是真的――沽名！他实­干­亲民，不过是为了一个名字，可惜不老练。你不知，他被罢官的时候，同僚拍手称快，可他竟然嘻笑自若！”

（爹爹我知道的，我看过书――）

“我敬他人品，请他来教你们姐妹。不过一见其人，我便知道，这个人不安分。察他言行底细，果然。忠正清廉？爱民如子？给人看罢了，非其本意！”

夙玉点点头，冷然道：“若是那甄乡绅未曾走失，老师倒不会如此冷淡，可是既然正主不在，有人撇了­干­净倒也不足为奇。”

（可是，两封银子两卷布买人家了丫鬟就算“报恩”，这事做的有够恶心。）

林如海看看“儿子”，笑道：“你这孩子怎么总是揪着这事不放？一百两银子，买个丫鬟，以后也可以以女眷名义照应着那封氏，算是为那甄乡绅养家，若不如此，岂不闻寡­妇­门前是非多？”

夙玉点点头，心里想：“爹爹这么想是按他的理解。其实贾雨村到此为止做的还算不错，毕竟大头在后面，而卖恩求荣的罪孽他大概逃过去了，我怎能和人讨论不会发生的未来呢？”于是又问：“爹爹，您既然不甚信任贾先生，为什么还要荐他？”

林如海道：“谁荐他？荐他的可不是我，是王大人！我不信他，可是官场上能信的人有几个？以他的韧­性­，怎甘平凡？既然已经求到我这里，我若不应，便是结仇；应了，轻轻的一份人情，两便。”

（唉，爹爹，我知道你真的很自信，可是――。算了，消、只要、但愿贾雨村不会祸害到我们身上）

“乖女儿，坐过来，爹爹有话问你。”林如海，抚了抚夙玉的长发，将二女儿拉到自己身边坐了下来。“靥儿，你真的不想和姐姐一起去外家婆吗？你娘亲不放心你，你外祖母来人这样催，也是真的想好好的照顾你们姐妹啊！”

想起娘亲临终前那满是痛惜不舍的眼神，夙玉心里一阵揪疼，一时连呼吸都停止。

为什么连娘也会走――

娘亲，我温柔慈爱，体贴聪慧的娘，我温暖坚强，洒脱沉静的娘――

当看到自己的母亲，那曾经顾盼多情的美目永寂，那曾经巧笑倩兮的脸渐渐僵硬，和林如海双手相握的曾经青葱的手再没有一丝生机――

那种感觉――

夙玉几乎想给自己几刀，想狠狠的撞破头颅，黄泉路上拉住母亲，不要让她撇下自己。

那是我的娘亲啊！

“为什么我要体验这种感觉？”

亲人离你而去的，这种，绝望？

可是，就是因为这样，才更不能一走了之。

（我已经做到这里了，我还有个爹爹，我还有个姐姐）

“爹爹，我不走。我若是走了――”

（该有多么寂寞。一个没有孩子的家，一个没有女主人的府邸，爹爹，你怎么办？）

“爹爹，娘不放心我，也不放心您啊。你让姐姐替娘亲尽孝，去外婆那里。那我也要尽孝，好好守在您这里啊。可况，爹爹，我现在是夙玉，是个男孩。没有任何理由不守制读书的。”

“靥儿，可是你毕竟不是夙玉，是绯玉啊！”林如痕神里有说不尽的哀凉。

（是啊，我是非玉，从一开始就根本没有补天的资格）

“靥儿，你扮男孩也有三年了♀些年难为你，可是你一天天的长大，难道还要扮下去？你到底是个女孩，再这样下去，可怎么办。”

“那能怎样，凉拌呗！可是爹爹，我何时才会有弟弟啊！”夙玉笑着岔开话头。

林如海摇摇头，苦笑：“靥儿人小鬼大，我把你当大孩子。你娘才――，爹爹真的再没有那种心思，爹爹不会再续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