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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红楼之绛珠双草 > 第三章 喜魇

第三章 喜魇

后面又画着一盆茂兰,旁有一位凤冠霞帔的美人。也有判云:桃李春风结子完,到头谁似一盆兰。如冰水好空相妒,枉与他人作笑谈。

后面又画着高楼大厦,有一美人悬梁自缢。其判云:情天情海幻情身,情既相逢必主­淫­。漫言不肖皆荣出,造衅开端实在宁。

宝玉还欲看时,忽然记起那少女自进薄命司,便未发一语,回首探视,却见这女孩手执那又副册,捻着一页书页,仔细察看把玩,若有所思。那仙姑却掩了卷册,笑向宝玉道:“让那痴妮子对着这册子吧,你随我去游玩奇景,何必在此打这闷葫芦!”又向那少女道:“司中判册,皆为荒泽断肠藤所揉,云乡忘情水所漂,千年光­阴­锤炼,灰尘不染,水火不侵,金属不伤。你这丫头来过此处不止十回,每次到要与那册子过不去,我先于你说了,你也不用去寻什么烛火剪刀笔墨,省得我再多事!”那女孩听了,放下书卷,对着警幻吃吃而笑,满是天真烂熳,却不复方才之矜持冷淡。宝玉恍恍惚惚,心下惦记这女孩,却不觉弃了卷册,随了警幻离开。

但见珠帘绣幕,画栋雕檐,说不尽那光摇朱户金铺地,雪照琼窗玉作宫。更见仙花馥郁,异草芬芳,真好个所在。又听警幻笑道:“你们快出来迎接贵客!”一语未了,只见房中又走出几个仙子来,皆是荷袂蹁跹,羽衣飘舞,姣若春花,媚如秋月。一见了宝玉,都怨谤警幻道:“我们不知系何‘贵客’,忙的接了出来!姐姐曾说今日今时必有绛珠妹子的生魂前来游玩,故我等久待。何故反引这浊物来污染这清净女儿之境?”

宝玉听如此说,便吓得欲退不能退,果觉自形污秽不堪。警幻忙携住宝玉的手,向众姊妹道:“你等不知原委:今日原欲去接绛珠,适从宁府所过,偶遇宁荣二公之灵,嘱吾云:‘吾家自国朝定鼎以来,功名奕世,富贵传流,虽历百年,奈运终数尽,不可挽回者。故遗之子孙虽多,竟无可以继业。其中惟嫡孙宝玉一人,禀­性­乖张,生­性­怪谲,虽聪明灵慧,略可望成,无奈吾家运数合终,恐无人规引入正∫仙姑偶来,万望先以情yu声­色­等事警其痴顽,或能使彼跳出迷人圈子,然后入于正路,亦吾兄弟之幸矣。’如此嘱吾,故发慈心,引彼至此。先以彼家上中下三等女子之终身册籍,令彼熟玩,尚未觉悟;故引彼再至此处,令其再历饮馔声­色­之幻,或冀将来一悟,亦未可知也。”

说毕,携了宝玉入室。但闻一缕幽香,竟不知其所焚何物。宝玉遂不禁相问。警幻冷笑道:“此香尘世中既无,尔何能知!此香乃系诸名山胜境内初生异卉之­精­,合各种宝林珠树之油所制,名‘群芳髓’。”宝玉听了,自是羡慕而已。大家入座,小丫鬟捧上茶来。宝玉自觉清香异味,纯美非常,因又问何名。警幻道:“此茶出在放春山遣香洞,又以仙花灵叶上所带之宿露而烹,此茶名曰‘千红一窟’。”宝玉听了,点头称赏。因看房内,瑶琴、宝鼎、古画、新诗,无所不有,更喜窗下亦有唾绒,奁间时渍粉污。壁上也见悬着一副对联,书云:

幽微灵秀地,无可奈何天。宝玉看毕,无不羡慕。因又请问众仙姑姓名:一名痴梦仙姑,一名钟情大士,一名引愁金女,一名度恨菩提,各各道号不一≠刻,有小丫鬟来调桌安椅,设摆酒馔℃是:琼浆满泛钵盏,玉液浓斟琥珀杯。更不用再说那肴馔之盛。宝玉因闻得此酒清香甘冽,异乎寻常,又不禁相问。警幻道:“此酒乃以百花之蕊,万木之汁,加以麟髓之醅,凤­乳­之曲酿成,因名为‘万艳同杯’。”宝玉称赏不迭。

饮酒间,又有十二个舞女上来,请问演何词曲。警幻道:“就将新制《红楼梦》十二支演上来。”舞女们答应了,便轻敲檀板,款按银筝,听他歌道是:

开辟鸿蒙……

方歌了一句,警幻便说道:“此曲不比尘世中所填传奇之曲,必有生旦净末之则,又有南北九宫之限。此或咏叹一人,或感怀一事,偶成一曲,即可谱入管弦。若非个中人,不知其中之妙∠尔亦未必深明此调。若不先阅其稿,后听其歌,翻成嚼蜡矣。”说毕,回头命小丫鬟取了《红楼梦》原稿来,递与宝玉。宝玉接来,一面目视其文,一面耳聆其歌曰:

〖红楼梦引子〗开辟鸿蒙,谁为情种?都只为情浓。趁着这奈何天,伤怀日,寂寥时,试遣愚衷。因此上,演出这怀金悼玉的《红楼梦》。

〖终身误〗都道是金玉良姻,俺只念木石前盟。空对着,山中高士晶莹雪;终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叹人间,美中不足今方信≥然是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

〖枉凝眉〗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若说有奇缘,如何心事终虚化?一个枉自嗟呀,一个空劳牵挂。一个是水中月,一个是镜中花。想眼中能有多少泪珠儿,怎经得秋流到冬尽,春流到夏!

宝玉听了此曲,散漫无稽,不见得好处,但其声韵凄惋,竟能销魂醉魄。因此也不察其原委,问其来历,就暂以此释闷而已。因又看下道:

〖恨无常〗喜荣华正好,恨无常又到≯睁睁,把万事全抛。荡悠悠,把芳魂消耗←家乡,路远山高。故向爹娘梦里相寻告:儿命已入黄泉,天伦呵,须要退步抽身早!

〖分骨­肉­〗一帆风雨路三千,把骨­肉­家园齐来抛闪。恐哭损残年,告爹娘,休把儿悬念≡古穷通皆有定,离合岂无缘?从今分两地,各自保平安~去也,莫乾。

〖乐中悲〗襁褓中,父母叹双亡≥居那绮罗丛,谁知娇养?幸生来,英豪阔大宽宏量,从未将儿女私情略萦心上。好一似,霁月光风耀玉堂∷配得才貌仙郎,博得个地久天长,准折得幼年时坎坷形状。终久是云散高唐,水涸湘江♀是尘寰中消长数应当,何必枉悲伤!

〖世难容〗气质美如兰,才华阜比仙。天生成孤癖人皆罕。你道是啖­肉­食腥膻,视绮罗俗厌,却不知太高人愈妒,过洁世同嫌。可叹这,青灯古殿人将老,辜负了,红粉朱楼春­色­阑。到头来,依旧是风尘肮脏违心愿。好一似,无瑕白玉遭泥陷,又何须,王孙公子叹无缘。

〖喜冤家〗中山狼,无情兽,全不念当日根由。一味的骄奢­淫­荡贪还构。觑着那,侯门艳质同蒲柳,作践的,公府千金似下流。叹芳魂艳魄,一载荡悠悠。

〖虚花悟〗将那三春看破,桃红柳绿待如何?把这韶华打灭,觅那清淡天和。说什么,天上夭桃盛,云中杏蕊多。到头来,谁把秋捱过?则看那,白杨村里人呜咽,青枫林下鬼吟哦。更兼着,连天衰草遮坟墓♀的是,昨贫今富人劳碌,春荣秋谢花折磨。似这般,生关死劫谁能躲?闻说道,西方宝树唤婆娑,上结着长生果。

〖聪明累〗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前心已碎,死后­性­空灵。家富人宁,终有个家亡人散各奔腾△费了,意悬悬半世心;好一似,荡悠悠三更梦。忽喇喇似大厦倾,昏惨惨似灯将尽〗!一场欢喜忽悲辛。叹人世,终难定!

〖留余庆〗留余庆,留余庆,忽遇恩人,幸娘亲,幸娘亲,积得­阴­功。劝人生,济困扶穷,休似俺那爱银钱忘骨­肉­的狠舅­奸­兄!正是乘除加减,上有苍穹。

〖晚韶华〗镜里恩情,更那堪梦里功名!那美韶华去之何迅!再休提绣帐鸳衾。只这带珠冠,披凤袄,也抵不了无吃命。虽说是,人生莫受老来贫,也须要­阴­骘积儿孙。气昂昂头戴簪缨,气昂昂头戴簪缨;光灿灿胸悬金印;威赫赫爵禄高登,威赫赫爵禄高登;昏惨惨黄泉路近。问古来将相可还存?也只是虚名儿与后人钦敬。

〖好事终〗画梁春尽落香尘∶风情,秉月貌,便是败家的根本。箕裘颓堕皆从敬,家事消亡首罪宁。宿孽总因情。

〖收尾。飞鸟各投林〗为官的,家业凋零;富贵的,金银散尽;有恩的,死里逃生;无情的,分明报应》命的,命已还;欠泪的,泪已尽。冤冤相报实非轻,分离聚合皆前定。欲知命短问前生,老来富贵也真侥幸。看破的,遁入空门;痴迷的,枉送了­性­命。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歌毕,还要歌副曲。警幻见宝玉甚无趣味,因叹:“痴儿竟尚未悟!”那宝玉忙止歌姬不必再唱,自觉朦胧恍惚,告醉求卧。警幻便命撤去残席,送宝玉至一香闺绣阁之中,其间铺陈之盛,乃素所未见之物。更可骇者,早有一位女子在内,其鲜艳妩媚,有似乎宝钗,风流袅娜,则又如黛玉↓不知何意,忽警幻道:“尘世中多少富贵之家,那些绿窗,绣阁烟霞,皆被­淫­污纨绔与那些流荡汝子悉皆玷辱。更可恨者,自古来多少轻薄浪子,皆以‘好­色­不­淫­’为饰,又以‘情而不­淫­’作案,此皆饰非掩丑之语也。好­色­即­淫­,知情更­淫­∏以巫山之会,云雨之欢,皆由既悦其­色­,复恋其情所致也。吾所爱汝者,乃天下古今第一­淫­人也。”

宝玉听了,唬的忙答道:“仙姑差了。我因懒于读书,家父母尚每垂训饬,岂敢再冒‘­淫­’字。况且年纪尚小,不知‘­淫­’字为何物。”警幻道:“非也。­淫­虽一理,意则有别。如世之好­淫­者,不过悦容貌,喜歌舞,调笑无厌,云雨无时,恨不能尽天下之美女供我片时之趣兴,此皆皮肤­淫­滥之蠢物耳。如尔则天分中生成一段痴情,吾辈推之为‘意­淫­’。‘意­淫­’二字,惟心会而不可口传,可神通而不可语达。汝今独得此二字,在闺阁中,固可为良友;然于世道中未免迂阔怪诡,百口嘲谤,万目睚眦。今既遇令祖宁荣二公剖腹深嘱,吾不忍君独为我闺阁增光,见弃于世道,是以特引前来,醉以灵酒,沁以仙茗,警以妙曲,再将吾妹一人,­乳­名兼美字可卿者,许配于汝。今夕良时,即可成姻。不过令汝领略此仙闺幻境之风光尚如此,何况尘境之情景哉?而今后万万解释,改悟前情,留意于孔孟之间,委身于经济之道。”说毕便秘授以云雨之事,推宝玉入房,将门掩上自去。

那宝玉恍恍惚惚,依警幻所嘱之言,正要有儿女之事,谁知“砰砰砰”,有人使力的砸着房门,大惊失­色­,忙掩衣而起,可卿亦挽发理妆。宝玉见她脸上红晕未退,眼波如醉,玉腕掩襟,欲拒还迎,又忆方才柔情缱绻,销魂蚀骨之美,不由得大怒,推开门,却见撞门的却是一个着青­色­衣裳的垂髫小童,玉雪可爱,笑靥如花,捧着一份清茶,要请宝玉品评。宝玉一腔怒火无从发泄,憋得脸通红,指着小童说不出话来。

谁知这小童从宝玉腋下绕过,扶着房门探身向可卿脆声笑道:“可卿姐姐,和未成年少年交往是没有前途的――再者,此子人未长成,懵懂无知,又有什么趣味?”可卿大羞,合衣面朝床内,落下绣帐掩身。宝玉大怒,口出秽言,使出十分力气揪起小童向外扯。

这童子翻然变­色­:“你这人好不知羞耻!我忍羞来此处欲点醒你,看来白费心机!可卿虽美,你一未与其钟情默契,二未与其白首相约,三未得家人祝福□至除其闺名,连其年龄­性­情都不问!悦其美­色­,便欲同赴巫山云雨,以求一时畅快,与禽兽何异?轻薄儿,你欲置此女儿于何处?”

宝玉大惭,但尤自辩道:“我与可卿已得其姐首肯,既亲近可卿,我自然爱之敬之,钟情不变。”

小童冷笑:“钟情不变?汝知何为钟爱?此情此景若是称为情字,莫要玷污这心中青空之净!”

宝玉欲驳,但心中忐忑,此话却甚难出口。

小童盛怒,犹道:“果真是一见钟情,一见倾心,一见上床!比两千年还狂放,连逛青楼都比不上。­阴­阳和合,当­性­灵相投,由情而欲,互敬互爱,即为自尊自爱。此谓之“发乎情”,而男女和乐,人之大伦,悦其颜­色­,敬其品德,重其才华,心生情愫自然而然,若一概沉溺,祸害他人,亦诋毁自己之本心,因此分远近,别亲疏,此谓之“止乎礼”。沉迷­肉­欲,不问­性­灵,与牲畜等同。亏你自诩为护花使者,这钟爱还不如当票规范,没有铜板信服。我没有必要再和你自降身份,回你的温柔乡吧!”说罢小童手中茶水劈头盖脸泼向宝玉,向后飘忽而去,渺无形迹,犹听一声怨怒远远传来,“――真多余!”。

这小童一番话说的半通不通,让宝玉心神凌乱,无所适从,被茶水泼的狼狈,亦觉愤怒。却想:“我可是钟情可卿?我可知何为情爱?我――我刚刚为何――”回过神却记起可卿受此惊吓,又羞又恼,切莫因此自伤∵近雕床意欲安慰开解,谁知掀开帷帐,不见锦绣,只有一团黑雾,宝玉正自彷徨,黑雾之中突然冒出许多夜叉海鬼,无数僵肢拉住宝玉,意欲将之拖入黑影。吓得宝玉汗下如雨,却听到耳边女子娇笑,不是可卿是谁?不由失声喊叫:“可卿救我!”吓得女孩子们忙上来搂住,叫:“宝玉别怕,我们在这里!”

却说秦氏也在房中,忽听宝玉在梦中唤他的小名,因纳闷道:“我的小名这里从没人知道的,他如何知道,在梦里叫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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