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看着那尾凤蝶,心中品着那“自飞来”三字意味,不觉心中一动,脸色羞红,又不肯令人察觉,忙笑道:“怎么选起白石词来?舍不得自己诌一首来!”湘云呵呵指着宝玉,道:“有二哥哥劳心费神就好,我笨笨的,只有一把子力气可用!”众人大笑。探春笑道:“二哥哥可是第三年送宝姐姐扇子了,也太没个新意!看这是什么——百花洞主字?!二哥哥,你不会真起这么个号吧?”宝玉涨红了脸,闷声道:“这个号有什么不好?我又不如你们,满身的灵气,作诗作画的都好,就起个名字逗你们一乐,这也是我的功劳了!”说着自己先哈哈大乐。宝钗笑道:“有宝兄弟这份心意,这扇子我一定珍藏。就不知每年能否得个新的,过几十年,攒够开铺子的!”众姐妹又笑。宝玉就笑道:“若是宝姐姐有用处,赶明儿我就这么筹备着,敢保姐姐开张时拿得出手!”黛玉推他一把,一旁笑道:“你也知现在拿不出手?还敢卖弄?”宝玉涨红了脸,口里辩道:“我也是呕心沥血诌的句子,精益求精写的呢,不信妹妹去问晴雯,写了好几十个面才挑出来。礼轻仁义重嘛!”宝钗拾起折扇,学公子哥似的弹了个半空旋转,执手“刷”的一声展开,边扇边道:“不轻不轻,贵重的很!”众人大笑,宝玉羞恼跺脚道:“好宝姐姐,你也不厚道!”众人又笑成一片,惟惜春将夙玉拉到旁边,悄声问道:“云姐姐从来绣鱼虫花鸟,都是成双成对。今日给宝姐姐过生日,怎却只单只蝴蝶?”吓得夙玉忙捏她的手。
一时众人来到贾母面前,拜过长辈,张罗起开宴听戏。贾母欢喜的将宝钗请到身前,赞许几句,就将前日她说爱吃的甜烂之食一一指给她瞧,宝钗少不得一一尝了,口中赞誉不已。贾母又道:“我看见你们小孩子吃东西心里面就高兴!尤其是你们吃的满足,我用起来也香甜,老牙老胃也多用一碗,就像有人跟着抢似的!”众人皆笑,薛姨妈笑道:“老太太说笑呢,您这么大福气,那些小孩子,谁敢和您抢呢?”
贾母笑道:“是不是真抢我自然知道。只是这吃的东西,别管是糟糠还是鱼翅的,抢来的才更好吃。”又指着宝玉道,“前日他们姐妹来吃饭,上了一碗金银蹄膀,这个素日橱,也就我偶尔用几筷子,他们姐妹都不爱的,谁知竟对了夙玉的胃口,他就见了,馋猫似的舀了整半只到自己碗里,舔嘴抹舌的吃进去,晚上直喊腹痛。天见得,平日喂你吃都不吃一口!”众人大笑,宝玉害臊的摸头,王夫人招手唤他过去,慈爱责备道:“这事我怎不知?袭人她们呆子怎的,也不知报我一声!你也是,怎和没吃过金贵东西似的!”宝玉嘿然道:“孩儿也不知自己怎么吃了那么多。怎好意思让太太知道。”又向贾母撒娇道:“老太太,您怎么这里就说了!”
贾母见他如此,笑骂道:“你个乖猴儿,满座的不知道的,你母亲,你伯母,你姨母,你的两位嫂子,哪个不是至亲,不许谁知道?小孩子好吃才让人放心,生的肌肤,长得个子!你宝姐姐就很好!你林妹妹以前吃的太少,我总操心,现在你夙玉兄弟来了她也好了,你多吃几口,又不少吃的,我们会不高心?”王夫人笑着点头,“可是呢!老太太说的是!”又搂着宝玉,道:“开胃也不许贪吃!若喜欢什么,只管吩咐袭人,问金钏与我知道。”邢夫人在旁边也摩挲一把宝玉,笑道:“弟妹这心思可是多余了,老太太这里什么没有,害怕宝玉吃不饱似的!”
话音刚落,宝玉脸上僵持,终于不知该怎么继续笑了。
眼看席上气氛一变,众人尴尬,凤姐手持戏单,盈盈上前救场。只见她朱唇未启,笑声先闻,口中道:“哎呦,我的老祖宗,今儿可是宝妹妹的好日子,前儿是您老人家稀罕人家,巴巴的出钱使唤我满头乱转,这会子酒也热了,席也好了,戏班子小丫头们都候着了,我是满头满脸的汗,这刚呼一口气,就等着您道一声好,再把这气吸回来,可您这半日就紧着宝兄弟的肚子了,就算您疼孙子,也匀一份给我这小媳妇不成?好歹让我把这口气喘匀了不行!”听得众人哄堂大笑。
贾母拍手笑道:“你这辣子,谁能忘得了你!”又笑道,“是我的疏忽了,怠慢了今天正主儿!”就招手让宝玉来,让他敬宝钗一杯,请宝钗先点戏,宝钗自然推让不敢,贾母笑声命道:“今儿是你的生日,合该是你先点!”又向宝玉道:“你宝姐姐年后就开始忙了,你替我好好让让!”
宝玉心中疑问,心道:“怎么年后会忙?怎么大家不说”,虽如此,依然代贾母来让宝钗。宝钗无法,只得含笑点了一折《西游记》。贾母自是欢喜,然后便命凤姐点。凤姐亦知贾母喜热闹,更喜谑笑科诨,便点了一出《刘二当衣》。贾母果真更又喜欢,然后便命黛玉点§玉因让薛姨妈王夫人等。贾母笑向她道:“今日原是我特带着你们取笑,咱们只管咱们的,别理他们。我巴巴的唱戏摆酒,为他们不成?他们在这里白听白吃,已经便宜了,还让他们点呢!”说着,大家都笑了§玉听戏兴趣淡淡,看身旁夙玉打来暗号,以为妹妹有戏想看,便笑道:“那我点一处《破天门》。”心中却又纳闷,从未见夙玉爱好戏曲,今儿怎么改了性子?就听宝玉笑道:“这怎么像云妹妹的口味?”而湘云乐得如此,暗暗直冲夙玉竖大拇哥。随后众人俱各点了,接出扮演。
于是吃酒听戏,贾母见跟前有一盘桂花皮炸①,笑着道:“这个菜生僻,我年轻时最爱,这两年馋得很了,也不敢多吃。我记得夙夙也喜欢这个,倒和我口味相同!”说着就吩咐把菜端到夙玉跟前。夙玉见目光又集中到自己身上,视若未睹似的,笑嘻嘻的谢过老太太,就津津有味的吃起来。贾母看她吃的满足,又给三春席上赐了一盘烧鸭丝炒蜇皮,又命宝钗点戏。宝钗看过戏单,因是“随她口味”拟的戏单,都是一般风景,说实在,真不是她所爱,只好拣了一出《鲁智深醉闹五台山》,偏宝玉不懂她心思,连道无聊,宝钗不愿席上扫兴,又少不得偏着他的品位,细细点出了戏中妙处,其中《寄生草》:
“漫揾英雄泪,相离处士家』慈悲剃度在莲台下。没缘法转眼分离乍。赤条条来去无牵挂。那里讨烟蓑雨笠卷单行?一任俺芒鞋破钵随缘化!”
这词短短几十字,看似粗俗却实涵禅意,不过是花和尚最最豪迈角色,热闹之中,令人忽视了其中悲凉弃世之意。此时宝钗字正腔圆吟来,顿时显露本意,宝玉听了果真拍手叫好,却令宝钗心中一震,旁眼四顾,许是席上喧哗,贾母只在合目听戏,薛姨妈却是蹙眉看向这里,又邢夫人不明,王夫人不理,夙玉老神在在。只有宝玉,却喜的拍膝画圈,称赏不已,又赞宝钗无书不知。宝钗心中犹自惊疑不定,就听林黛玉嗤笑道:“安静看戏罢,还没唱《山门》,你倒《妆疯》了。”说的湘云也笑了,宝钗亦是淡然一笑,于是大家看戏。
而夙玉所谓“老神在在”,却是心思全不在戏,只顾的“比戏子”事件。可是此事她虽牢不可忘,却哪记得此事在席上何时提起?只好安慰自己道,最近连番结好凤姐,她本不应再将黛玉作笑头讲,湘云与黛玉关系缓和,亦应如此。
——只是事无绝对,原著里黛玉也没招谁惹谁,凤姐、宝钗、湘云、平儿,当做话头,谁也没放过她!
难道要学诸位先辈,用“大度”解决一起吗?说实在,这种事,一般人做不出来♀个年代,说哪位姑娘和戏子相像,不啻为后世说谁职业坐台,能淡定说一句“这也是缘分”,笑笑挥手不留下一丝阴郁……说实在,夙玉自己就没有这个心胸。夙玉偏好于防守反击,否则她怎有兴趣特意去点《桂英挂帅》来听?天知道,戏曲再美,她也向来当背景乐听的……。你敢问小旦像谁,我就敢说那唱花旦的是谁的范儿!说实在的,扮戏的浓妆一上,谁分的清谁是谁?不过“好像似乎”而已,说起容貌气质,凤姐大得女将之精髓,湘云亦有巾帼之余韵,夙玉点戏诸人之后,说笑之前,到时夙玉如此说,只是“巧合”,不算冒犯二人,倒也能解开黛玉的尴尬②。话退一万步,实在不行,夙玉自己揽下这龄官神似的范本行不行?
……可是,就算夙玉自己不在乎,她与龄官却只有半分相似而已,真的只有半分……
只是左等右等,直至晚散时,贾母才命人将那作小旦和小丑的两个小戏子带进来,夙玉早等的乏了。待闻得这两个孩子大的(龄官)才十一岁,小的(豆官)才九岁,比自己小的多呢。回想她们的唱功姿态,一腔一势无不美妙,却都是勤学苦练,师傅打骂出来,一时之间,夙玉竟想不起其他。就听凤姐笑道:“这个孩子扮上活像一个人,你们再看不出来。”夙玉一愣,惊心道:“怎么还是如此!”更生出几分恼怒来。却听身边湘云笑道:“倒像是晴雯姐姐的涅儿!”顿生意外,如众人一样偏过头去瞧,果然一旁站在向来袭人位置的那人靓装鲜丽,俏目圆瞪,却不敢露出怒气的涅,忽然很不厚道的偷笑:
“比起黛玉的清丽脱俗,晴雯的美艳俏丽,果然,更通俗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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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时间错误,已订正。宝钗生日是正月二十一日,我把她和黛玉搞混了,因而有“二月二”之笔,其时应是正月未过。笔误实不应该,在此向诸位道歉!
①席上菜肴,听戏的菜肴都是下酒菜,与日常下饭菜不同。
桂花皮炸:精选猪脊背上三寸宽的一条肉皮,毛拔干净,用花生油炸到起泡,捞出沥干,晒透,放在瓷坛里密封;下衬石灰防潮及湿,等到第二年就可以食用了■菜时,先把皮炸用温水洗净,再用高汤或鸡汤泡软,切细丝下锅,加作料武火一炒,鸡蛋打碎往上一浇,撒上火腿末一搂起锅,就是桂花皮炸。松软肉头,香不腻口。
烧鸭丝炒蜇皮:烧鸭丝要用带皮的烧鸭切丝,有点熏烤味,贺一定要用蜇皮,爱吃香菜的再上一点香菜一炒,端上桌来真是色香味俱全,可以说得上是下酒的妙品。不过,这个菜需要恰到好处的火功,蜇皮老嫩都嚼不动,如何才能不瘟不火那就要看大师傅的手艺了。
②黛玉点的《穆桂英》,亦有凤姐湘云几分神韵∫点戏在前,说笑在后,谁也不能说这是故意。
注解:“从此剪刀闲一月,闺中针线岁前多”↓月不动针线是古来习俗,不过因地域而异。像是老北京,这是绝对不不能违反的,但在其他地方,有的是初一到十五。据说如果少女违反这个禁忌,会伤到未来夫婿的腰=_+。不过湘云这么着急,黛玉们一时忘记了这点,而且她们小姑娘,谁知道“腰”在那里?周妈妈呢,我的设定是很马虎的人,光顾自己伤心了,第二天光和老姐妹聊天了□妈妈是不是北京本地人,姚妈妈自己都不会做针线。满院子的人,竟然都把这事糊弄过去……好吧!我暗指卫若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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