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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怀念一棵树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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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色­的藤蔓爬满篱笆,粉红的蔷薇散发出淡淡的清香,我不想离开这里,我喜欢守在树下吮吸那些清甜的槐花。我围着树转了一圈又一圈,哼哼,我笑了起来,看见了一个在树下撒尿的小孩,后来我一直坐在树下看着院子里的井,好像这都是昨天的事情,我有时很迷惑,我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的:灰白的头发长长的罩着一张黑乎乎的脸,邋邋遢遢的穿着一双脱胶的塑料拖鞋,四叔从我的身边走过总是皱着眉头,遮住鼻子一阵小跑。

他昨天跟我说,要我把房子腾出来住到胡同里去,可是我舍不得那棵槐树。我提了桶水站在槐树下,哗啦一声,爽,我甩着手尖上的水珠。井水会在槐树下演奏美妙的曲子,在那些天上下火的日子,井水扑面的凉意在手指的划动下发出清脆的悦耳的叮咚声,有时我沉静在树下感受涓涓的凉意抚摸我滚烫的皮肤。水在地上流淌,一颗颗晶莹的珠子从裤管上落下,我双手瑟瑟发抖的抱在胸前,篱笆外过来的四婶叫了起来,你看这个傻子,你怎么不死呀!她不懂,她什么也不懂,她不知道井水是多么了解我的心情。我讨厌看见她那张肥胖的脸,还有一走一甩的大ρi股,她就会咋咋呼呼的喊叫。她肯定会嘟着嘴,白眼一翻,ρi股一扭的离去,我才不要她管,我提了桶水站在槐树下仔细聆听井水细微的呼吸,我管不了你,我不管你了,她的白眼就像一个玻璃球。她把胯扭成麻花,手臂甩得老高,但她身上露出一种让人恐怖的感觉,你个白痴,你就等着你四叔来收拾你。我一个人叽叽咕咕的争辩,井水是凉的,只有用井水浇槐树,槐花才香甜甜。

我的上半身在水桶里摇晃,看着清清的水,我觉得真凉爽。我愣在那,发现缺少了一种熟悉的东西,那是一种惆怅的眼神,我转身时经常看见父亲愣愣的看着我,门槛的台阶上空了,我昨天亲眼见到四叔叫人用车把他拉走了。昨天傍晚,夕阳很美,黄灿灿映着天空慢慢黯淡的白云,我看着堤边在寻找一只水牛,它应该在那儿吃草。牛,四叔沿着我的目光看了过去不耐烦的说道,还马哟,牛你不用担心,我已经牵走了。四叔不知道那条牛有多么的乖巧,有次它躲在堤下怎么也不肯走,我拼命的拉它,它就像被施了魔法一般纹丝不动,哗哗的大雨把我淋了个­精­透,呜,我看见了一棵树在风里跑,轰隆一声倒在了对岸的田野里。从那天起我知道它不是一般的牛,是一只来到人间和我作伴的神牛。后来,我每天都为它挠痒痒,讲悄悄话,它每次都静静的听着,从不像村里的人那样,眼一斜,嘴一撇,真是个傻子。牛、神牛,我的神牛,我不停的小声嘀咕。我曾经对牛许过一个愿,一辈子都不离开院子里的槐树。神牛,我看你是神经。他恶声恶气的指着田边的一堆土说,看见了吗,这就是你父亲。田边一人多深的野草随风摇曳的跳着优美的舞蹈,泥土的腥味像他的气息一般在我的面前晃悠,向北望去是一望无际的田野,所有的稻穗都在低头沉思。这真是一个美丽的地方,我想呆在这里和他说说心里话,我怕四叔听见笑话我,我极不情愿的嘟着嘴说,谢谢,四叔惊讶的拍着我的头,哟,傻子也知道说谢谢了,我看你一点也不傻嘛。他笑呵呵的挑挑嘴,走吧。不,我不走,他又笑话我了,我不走,我要守着我爹。我要告诉我爹,我保证不离开槐树,让他安安静静看着令他着迷的稻穗。四叔的脸慢慢的变黑了,田里的稻穗镀了一层银白的光,四叔两鬓的白发闪着珍珠般的光泽,他生气的甩着手,真是个傻子,月亮还在天上,他的背影越来越模糊。昨夜,我听见了虫子在伤心的哭泣。

昨天来的那个女人,是住在河边的陈寡­妇­,她说她是老张的女人,可她不是我妈。我妈在我五岁的那一年和爸爸吵过之后,嫁给了邻村的汉子。那天,院子里白­色­的槐花朵朵绽放,四周安静极了,妈妈刺耳的声音搅翻了宁静的夜空,你再逼我跟老王在一起,我就死给你看。我悄悄躲在门后,从缝隙里看见了愤怒的妈妈光着脚丫子站在井边,她爆炸式的头发遮住了半个脸,一只眼睛在午夜里闪着骇人的光芒。父亲背对着我,他的声音很小,但异常的清晰,我求你了最后一次,我给你跪下行吗,要不是这样我何必再这样丢人呢?既然已经丢人了,再丢一次也无妨。妈妈的身子似乎一下子被抽空了一般,她软软的蹲下去扶着井口近乎哀求的说,如果你不逼我和他在一起又怎么会生下他呢,这真是作孽啊!要是再生一个傻子那咋办?不,不会的,他的手慌乱的挥舞着,你不能让别人知道,这跟老王没有关系,再生一个傻子我也认了。扑通,爸爸跪在院子里,抽抽噎噎的抹着眼泪,妈妈疯一般的扭头冲出了院子,她断断续续的哭声里传来恶毒的诅咒。呜,狼一样的嚎声在院子里低低的徘徊,他蹲在槐树下扪着头,ρi股一闪一闪的。我轻悄悄的溜到床上,捂着被子细听院子里的一切,外面静静的,只有槐树的叶子在轻风的吹拂中发出轻微的窸窣声。

帐子上亮晶晶的羽毛撩拨着我的眼皮,我从床上滑下来,光着脚丫子小心翼翼趴在父亲的门边朝里偷窥,凳子没什么改变还是昨天的样子。我惊恐的跑向院子,看见了他背着锄头的背影。我一个人守在槐树下等他回来,他踏着落日的余辉回来站在院子里抽烟,我踮着脚尖眺望远方的蓝天,隔壁的大黄狗从篱笆外面匆匆的跑过。槐树和我每天看见金灿灿的阳光变成一片火烧云,再被黑暗一点一点的吞噬。我不知道槐树是不是厌倦了,他每天都在掉叶子,有天傍晚槐树最后的一片叶子落在了我的脚旁,也就是这一天妈妈回来了,我知道妈妈为什么不回家,是因为她讨厌看见槐树枝繁叶茂的样子。那天,我站在院子里的树下,妈妈穿了一件蓝­色­花纹的小袄,我欣喜的冲过去抱着她,妈妈你可回来了,我可想你了,她摸摸我的头,啪嗒,两粒泪珠落在了我的脸上。爸爸去田里了马上就回来,她惊慌的推开我急急忙忙的跑进屋子,我紧紧的跟在她的后面。我就知道他还是这么脏,猪,她飞快的从柜子里取出自己的衣服,我拉着她的袋子哀求,妈妈你不要走,她推开我朝院子跑去,我眼睁睁的看见她从我的面前风一般的跑远了。她的背影沿着蜿蜒起伏的小路忽高忽低,看,她在远处的坡顶上,翻过那个坡就是我从未去过的村外。村外,一提起来我就觉得恐怖。坡顶一个小黑点朝下冲,她的脑袋消失在了坡后。那天傍晚,爸爸回来时,我飞一般的扑到他身上大声的叫道,妈妈回来了。她人呢?爸爸扔下香烟就往屋子里跑,我冲他叫道,她跑了,她往那边跑了,我指着村外的那道坡。他激动的没有听见我的话,过会从屋子里出来,灰头灰脑的站在院子里抽烟。我站在院子里看着远处的那道斜坡,产生了一种恨意,就是它把妈妈变没了。

我经常想这样一个问题,或许斜坡还会把妈妈变出来。落雪的那个早晨,我发现坡上有两个被大雪衬托的极其显目的小黑点,我踮起脚尖满怀希望的盯住不放,一个中年­妇­女牵着一个年轻的女人,鹅蛋脸、身材肥胖,讨厌,斜坡什么时候把我妈妈变出来呢?我没有想到那个中年­妇­女会带着年轻的女人来我家,她们出现在院子里的时候,我漠然的看着她们肩膀上薄薄的雪花,中年­妇­女说他是个傻子,你不要理他,但老张这个人还是蛮不错的。她们从我的身边走过,但年轻的女人始终没有说一句话,我猜想她是个哑巴,因为只有哑巴才不会说话。没多一会,爸爸把她们从屋里送了出来,一脸为难的跟那个中年­妇­女说,我没钱,你还是带着她去别人家吧!

两个女人走之后的一天夜晚,村里的一个女人来借炭,爸爸挑了炭给她送去直到天亮的时候才走回来,我想他肯定迷路了。爸爸说是的,他迷路,因为外面的雪花太大,后来还是一条狗把他带回来的。我激动的叫了起来,是不是隔壁的大黄狗,他看上去有些疲惫,坐在床上抽烟睡着了,香烟落在被子上烧了一个洞,他惊醒过来大声的呵斥我,你是个傻×、你是个白痴啊!我委屈的嘀咕,我不知道你睡着了。几天后,那个女人给爸爸送了一床被子,他们在堂屋里不停的说话,我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一个人睡了。我好像在做梦,一个人拿着刀在追杀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张着嘴巴在喊叫,啊,我要死了。我惊恐的拍拍爸爸的房门,爸爸你不要杀她,砰,一个东西砸在了门上,滚,我要杀了你,不好,他要杀人。我拼命的朝河边跑去,冷风刀子一般在我的脸上剐­肉­,我不停的奔跑,直到汗如雨下。后来我再也不害怕了,我知道大人都是骗子,因为第二天早晨,我看见那个女人一脸陶醉的离开了。我不知道爸爸为什么喜欢招惹那些骗子,那么多的女人都编同一个谎言。可是陈寡­妇­,从来没有来过我们家。如果她下次再来,我就要她问问槐树,我家是来过许多的女人,但我怎么没有见过她。

爸爸交待我不要离开槐树,可四叔说,你个傻子我跟你说趁早滚到胡同里去睡,否则我打断你的腿,什么槐树不槐树的。四叔还说,河边有棵柳树,你去跟柳树过吧,真是个傻子。天­色­暗了下来,蚊子嗡嗡的从我耳旁飞过,我不知道该去还是不该去,或许我应该问问槐树。我站在树下感觉到了夜­色­的温度,四叔把我的被子扔到了胡同里。我不想去胡同里,隔壁的男人说,那是违规建筑,那侵占了他们家的墙,谁要是敢住在那里,他就掀掉那个破屋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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