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和草是美丽的,因为它们有着鲜活的生命。隔壁的王老五再次低着头匆匆的走过胡同,难道他是在寻找一朵花吗?因为只有花儿才有这样的魅力,一直以来我都喜欢看见花儿微笑的样子,我跟在他的后面去寻找那些鲜妍的面孔。他一边走一边发出一种声音,啯啯,啯啯,他的脖子伸得长长的像一只在寻找食物的鸡。或许这就是花的语言,我要学会这种语言,啯啯,啯啯,森林里的野花听见了吗?其时这是梦的呼唤,在我梦中的北方有一座森林,森林的小溪边开满鲜花,我不停的跑啊跑。王老五是个身材魁梧的汉子,他弯着腰不停的看着胡同两边的院子,我一真跟着他走到河边陈寡妇的家门口。
陈寡妇站在门口,翘着兰花指举着一面小镜在照自己光鲜的脸。她身子的重心压在左腿上,右腿一闪一闪的,王老五你在找什么?你看见我家的芦花鸡了吗?王老五看着她那只手在胸前绕来绕去的。她轻蔑的挑挑嘴,你问他呗。他转过身来瞪着我,我慌乱的挥着手,嚅嚅嗫嗫的说,我没吃你的鸡,我不知道你在找鸡,我要知道我老早就告诉你了,不过你不要说是我告诉你的,我四叔说了要我不告诉你的。原来是这样啊,早知道我就不跟他来了,早晨他从胡同里走了一遍又一遍,我还以为她在寻找一朵美丽的花,真没意思,为什么要去寻找一只鸡呢?他的手是熊掌,我的肩膀肯定青了。滚开,我一个踉跄,看着他粗大的手背在身后气冲冲的走了。陈寡妇冲着他的背影叫道,大老爷们被人欺成这样还算个男人吗?换了是我打上他的门,把他祖宗八辈都掘出来。
我想告诉他事情的真相,可是他已经走远了。那只鸡不是四叔偷的,是它自己跑到院子里来的,当时它在槐树下散步,四叔生气的骂道,他妈的,王老五也太欺负人了,连鸡都欺上门来了,狗娘养的,宰了它。他对着鸡头狠狠的一棍子,鸡倒在地上两腿不停的抽搐,他捡起来麻利的扯断脖子,使劲的拔着鸡毛。四婶出来没好气的说,你是只猪啊,不会用开水烫啊!?你当我仅仅是在杀只鸡啊,我这是杀鸡给猴看。他不是捅破了胡同屋子的顶吗,我让他捅、让他捅,他狠劲的拔着鸡毛。四叔命令我把鸡毛倒远一点,我跑到河边已经够远的了,可还是被王老五发现了。这件事情也不能完全怪四叔,如果他不捅乱我胡同里的小棚子,四叔也不会杀那只芦花鸡。虽然,我不喜欢四叔给我搭的小棚,但第一夜还是给我留下了极深的印象,并且我还喜欢了墙头上的一株草。
那一夜,天很黑,我感觉到了一股冷冷的气息,大黄狗趴在我的床前,眼睛发着幽幽的绿光。它能看到胡同外面很远很远的地方,如果没有它作伴我肯定会想念院子里的槐树。胡同两边的粉墙散发出潮湿的霉味,我想挡住那些难闻的味道,可四叔说世界上最好的房子是不需要门的,我想应该是吧,我不仅能看见胡同里的墙壁,还能看见远处的天空。
阳光长着翅膀,它一飞来就赶走了黑暗,墙头上的一株草绿得浑身通透的散发出绒毛般的光泽。看,草的边上有一圈亮亮的光圈,你要眯着眼才能看见。一道阴影挡住了我面前阳光,哟,怎么会这样呢?我睁眼一看,是隔壁五大三粗的王老五。他的眼睛很圆很大,眼珠一动不动的瞪着我,砰,他用棍子敲着我的头,看见了吗,这是我家的墙。他一把拽过我,使劲的捅着屋顶。塑料破了,稻草从上面飞了下来。
我跑出胡同,看见了院子里那棵熟悉的槐树。我拍着门告诉四叔这个不好的消息,屋子里懒洋洋的传来他的回话,嗯——,知道了——,让那个王八蛋拆吧!他拖着长长的调子,似乎还没有睡醒。听着四叔愤怒的声音,我胆战心惊的走过胡同,四叔不会放过他的,四叔一定会给他致命的一击。我在深夜扳着手指到天亮,没有看到王老五家冲天的火光,四叔又失言了,他要一把火把王老五家烧得精光,结果却只杀了一只鸡。
正午的阳光有些晃眼,王老五宽大的背影像一只王八,横着走进了石灰脱落的胡同,他举起手来,阳光在他的手上像一把耀眼的刀。我的头开始有些晕,因为我晕血,那些想像中的血光像红霞一般在我眼前飞舞。我拼命的朝前冲去,扑通,我倒在地上看见了一个人的腿,四叔我错了,我又没长记性,又忘了。啊,一个女人尖叫起来,你这个傻子你想干什么?
白桦树从我的眼前晃过,叶子的背面在阳光的闪烁下像一片随风摇曳的白花。四叔的院子里铺满了金灿灿的光,我要告诉他赶快逃命,否则会有一场血光之灾。他站在院子里悠闲的抽着烟,我气喘吁吁站在篱笆边大声喊叫,四叔快跑,四叔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一个熟悉的背影过去了,啊,是王老五,我张着大大的嘴巴,睁着圆鼓鼓的眼睛瞪着四叔,心里着急的叫道,四叔快跑啊!他无动于衷的看着一朵悠悠的白云。我缩着脖子钻进了胡同里,盯着胡同口,看着阳光消失,不能让王老五杀了四叔。我开始讨厌那只脑门上有白斑点的大黄狗,它是王老五派出来的奸细。
这个清晨,轻风在灰沙上旋转,薄雾似的灰沙像只膨胀的汽球越转越大,看魔鬼出没的痕迹,喻示着一个骇人的预兆。我猫着腰从旋转的汽球边跑过,一股巨大的吸力将我向旋涡的中心拉去。我挣扎着跑出旋风,王老五即将消失在榆树林边,一人多深的野草试图掩藏他不可告人的行踪。啊,不能让他发现,那有一堵墙,我趴在墙边看着他浑然不觉的背影,我轻轻跟过去。榆树的阴影掉在坑里变了形,大片的向日葵在田野里燃烧,一只鸡在王老五的面前展翅飞过了篱笆。院门开了,他闪了进去。我躲在向日葵里不敢出声,生怕惊动了一只会报信的鸟。从前,爷爷说过,鸟有灵性,它能告诉人们许多有意义的事情,但人听不懂它的语言,不知道它在说什么,可万一要是王老五听懂了呢,我捂着嘴巴气从指缝间一点一点的泄露。我紧紧的盯着向日葵,汗毛一根根竖了起来,怪了,它们怎么都低头看我呢?有的盯着我脑瓜,有的盯着我ρi股不放,我悄悄的爬出来蹲在田边,恐怖的看着那些诡异的向日葵。院门外,王老五一边踢着面包车的轮胎一边在跟陈寡妇的弟弟陈年糕说话,啊,他要过来了,我赶快猫在一丛向日葵的后面看着他甩着膀子走出榆树林。
那辆车里面藏着什么呢?炸药、刀、绳子,每一样都能要了四叔的命。院门一关,我就悄悄的凑近面包车隔着玻璃往里看,或许藏在座椅底下,我趴在车窗上,看见自己硕大的头正瞪着一双眼睛看着自己,我刚站起来,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在这里干什么?我慢慢转过身,看见了陈年糕歪着嘴,拿着一个反光镜,嘲讽的目光正似笑非笑的看着我。我紧张得哆嗦着嘴唇,躲过他正面射来的目光,尴尬的笑道,没,没干什么。啪,他使劲的拍着我脑瓜,你这个傻子,是不是想偷我车。我紧张的叫了起来,胡说。哈哈哈,啪,你还敢顶嘴,我说你偷车你就是偷车。我恼怒的盯着他,我没有。好好好,你没有。他漫不经心的向我招手,我禁不住走了过去。其实你一点也不傻,我咧开嘴涎水从嘴角滴答下来,他怎么知道我不傻呢,哈哈哈,终于有人说我不傻了。从我认识你起,我就知道你特别聪明。接着往下说,这话我爱听。虽然你从来没有离开过村子,可你一直都向往外面的世界。嗯,是这样的,我常常做梦在森林里行走。他神秘的朝我眨眼,我告诉你一件事,你不要告诉别人。我决定跟你做秘密的朋友,因为你是一个聪明的人,所以你不会告诉别人。他看着我,我不停的点头。既然我们是朋友了,我就帮你实现你的愿望,说吧你想看什么?我想看森林,那里有花、那里有会唱歌的泉水、那里还有连绵起伏的大山,大山里面有许多洞,我要猫到洞里去。他看着我,脸上的表情很怪,皱皱巴巴的皮都挤到了一起。他举着反光镜,声音听起来有些强忍的笑意,记住,不要跟任何人说,你的愿望即将实现。过几天,车一停到胡同口,我向你招手你就上车,我就带你去看美丽的大森林。他推着我的背,向前走,不要回头。我飞快的跑进了榆树林,后面传来一阵快活的哈哈哈,看,有朋友了,真高兴。
夜晚,我竖着耳朵,墙那边小猪在哼哼,胡同口没有一个人影,王老五还没有动手。这不是他的风格,他至少应该站在四叔的门前叫骂。天一亮,我去看四叔,他的门关着,只有槐树在院子里静静的站着。中午的时候,我看见了他,我想看他身上有没有伤,他扭头冲我吼道,滚,烦人巴啦的。我不敢靠近他,他的脸会杀人。我只好守在王老五的门前,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当天夜里,我盯着胡同口,一辆车停在了那里,车窗里伸出一只胳膊不停的招手。我刚跑过去车门就开了,一双大手把我拽了上去,啊,王老五,我惊恐的瞪大了眼睛,轰,身后的车门关上了。让我更想不到的是,陈寡妇正笑眯眯的看着我。我要下车,我的ρi股本能的抵在了车门上。陈年糕说,别怕,他们都是我们的朋友,他们保护我们去森林里。朋友怎么会骗朋友呢?他的微笑让我安静下来。因为微笑是美丽的,谁不相信美丽的事物呢?村子外面我看见了许多模糊的画,远山、空旷里的一盏灯,还有闭上眼时那些变小了的从眼前飞过的物体,只剩下了记忆里一些优美的弧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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