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的一个五短身材的中年汉子大怒,嚷道:" 许远山、赫老道,你俩打则打,使这么大劲把沙 子激了乱飞,摆谱儿么?" 许远山与赫道长都不搭理他,待风沙一止,二人往上一凑,两柄长剑犹如 两条通体银白的龙又绞在一处。
那汉子怒道:" 我说话你们当是放屁么!" 也不见他如何动弹,膝一曲,人已弹出,如同一个大 肉丸子。他这一弹无巧不巧,硬生生地挤进剑网中,正值许远山一招" 仙人指路" ,疾取赫道长上三 路。赫道长" 举火燎天" 挺剑上防,胸口门户大开。那汉子瞧出便宜,肉掌一翻,直奔赫道长心口。 掌未至,劲风已将赫道长颔下长须尽数吹起,抖得笔直。许远山不由火冒三丈,喝道:" 王大掌门, 你讲不讲理!" 剑锋一转,便削那王姓汉子的掌上五指。赫道长剑招也由上封改作下劈,砍向那汉子 肩颈。那汉子大叫道:" 以众凌寡,算甚么英雄好汉!" 莫看他人矮,功夫着实俊得很,身子滴溜溜 一转," 嗤嗤" 两声,两柄长剑各在他的胸前、肋下衣衫上开了两道口子,并未伤及肌肤。
与牵马老者并行的一人哈哈大笑,道:" 这倒有趣!多一人不多,少一人不少,我也来陪你们玩 玩!" 扭头向那老者道:" 齐兄,要不要一起来耍耍?" 齐姓老者还未答话,那人已飘出几丈开外, 他使的是把厚刃的紫金背山刀,力大刀沉,一招" 力劈华山" ,照许远山的天灵盖劈下。四人转瞬间 互拆数招,捉了对地厮杀,一会儿许远山对中年汉子,使刀的对赫道长,一会儿后三者联起手来对付 许远山,一会儿又成了使刀的独斗三人……斗到酣处,早辨不出谁是谁了,只见一团老大的黄沙围成 的圈,隐约有人影闪绰。其间不乏口角言语:" 牛鼻子!咱哥儿俩的帐迟些再算,先料理了这两个! ""哈哈,许远山,你自身难保,想求饶么?""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赫道长,小心我点你' 风府' 、 ' 曲池' 、' 百会' !""痛快痛快!在这鬼沙漠中转了大半月,好久没这么痛快地舒舒筋骨过。" 那 老者身后的五匹健马齐声长嘶。那老者似乎也被感染,眼见落日余辉将脚下遍地黄沙染成金色,不觉 叹了口气。
四人越打越远,不知不觉向北又行了约莫三里地。那老者也不心急,他们走他也走,他们停他也 停,总与四人保持在百步以内。
五人五马越过了个极大极阔的沙丘,对面又有个更高更大的沙丘,状似一只倒扣的海碗,也许经 历的年月久了,四面教劲风吹出一层层梯状的沟壑,日头下好象个去了塔尖的巨大的塔基,下大而上 窄,占地极广,甚是壮观。
还未走多远,忽尔脚底下鼓声雷动,似乎从地底传来压抑沉闷的咆哮,仿佛置身于一个鼓擂金鸣、 人喊马嘶的沙场中。那老者略一皱眉,却辨不出声音来自何方,就连脚下的黄土也在颤栗。身后的五 匹马象预感到大祸将至,不安地" 咴咴" 嘶鸣,四蹄纷沓,很是烦躁。
走得近了,响声更大,直充斥了每人的耳膜。那老者方才辨出响声打前方那个形状颇奇的沙丘中 传出,好似当中煮了锅沸腾的热水,随时会滚将出来。他眼见那四人充耳不闻,离那沙丘仅有几步之 遥,急叫道:" 各位停手,我有话说!" 那四人打得发了性,对身周事物浑然不知,更听不到那响动 和老者的话,急切间谁又能停得了手?
赫道长连变三招,与使刀那人刀剑相交,一边的许远山剑光闪动,抢入圈子,疾刺他的" 膻中" |茓。赫道长平地向后硬移了一尺,许远山剑到胸前,气势已尽。那中年汉子绕到许远山身后,一招" 铁雁入林" 拍向他的后心,不料掌还未发,脑后便有金刃劈风之声,迫得他收招藏头。待那刀劈空, 他左掌消没声息地自肋下拍出。背后那使刀的人赞道:" 好一招' 叶下藏针' !" 当下也刀交左手, 右掌上迎,两掌相对,二人身形俱是一震," 呼" 地那使刀之人身上衣袍便如充足了气,鼓起老高。 那中年汉子面上朱色立现,稍纵即逝。赫道长腾出左掌,直欺过来,笑道:" 王沐云,让老道也见识 见识贵派的' 雁行九式' 。" 那汉子叫了声苦,只得出右掌硬接了这一掌。原来这五人的功夫都是半 斤八两,那中年汉子掌上造谐再深,终究敌不住合二人之力的一击," 砰" 地一声,他整个人如同发 石机上的石子直朝后飞去,背脊正撞上那座沙丘," 噗" 地沙尘四起,从头至脚地陷入沙丘中--沙 丘中间竟是空的。那沙丘上只余一个尺高的大洞,那叫王沐云的中年汉子早没了踪迹。
那隐隐雷鸣之声就在这刹那间陡然拔高,割破了长空。许远山等三人终于也觉出一种莫可名状的 恐惧来。忽然沙丘中传来那中年汉子的凄厉惨号。他跌跌撞撞地从洞口爬出,早已体无完肤,身上满 是鲜血。他勉强走了几步,又摔了一跤。赫道长忙上前去挽他,惊道:" 王掌门,你……" 话音未落, 洞口灰影极快地一闪,赫道长只觉腥风扑面。他反应倒是不慢,长剑起处,血光迸现,剑身上已挑起 了一只浑身黑毛的大家伙,腥红的舌头伸了老长。地上中年汉子尚能开口,神色惊惶道:" 狼!是狼! 里面……都是狼……" 只见洞内黑乎乎的似有成千上百匹狼在辗转跑动,洞口一只接一只地窜出狼来。
赫道长一拉中年汉子的脖领,道:" 走!" 提了口气,二人疾退出数丈。许远山抢上将剑舞成一 道光圈,扑到跟前的一匹狼立时身首异处。狼越涌越多,也不知沙丘中埋了多少只狼。那洞口渐渐扩 大,终至沙丘上开了道长有五、六丈的大口子,如同决堤的洪水,只见一溜黑线如潮涌来,跑声雷动, 黑压压的足有四、五百只。
那使刀之人骂道:" 直娘贼,哪来的这么多的狼?" 他手臂扬处,一匹腾空跃起的大狼在空中一 记悲鸣,翻个跟斗,仰天栽在地上,一枚钢镖已深深钉进咽喉,只露出镖尾的大红绸带。后面的群狼 见死了同伙,立即一拥而上,风卷残云,将那匹死狼分噬光了,空留一具血迹犹自淋漓的骨架。
那牵马的老者忙解了缰绳,翻上马背。可胯下坐骑见了这么多狼,早吓得四腿发软,一时间就跪 倒了三匹马。
群狼大多体瘦腹瘪,看来几个月甚至几年都没饱餐一顿了,许是饿昏了头,又许是闻到血腥惹得 兽性大发,狼群往上一涌,个个争先恐后。
许远山急忙叫道:" 快走!快走!" 赫道长、许远山各担了中年汉子一边胳膊,三人发足狂奔。
那老者兀自抽打坐骑,可任由他如何鞭鞑,马儿" 咴咴" 地就是不肯挪窝。他下得马来,伸手在 一匹马腹下一托,喝道:" 起!" 那几百斤重的马便不由自主地被他托离地面,这才四蹄着地。
许远山四人已越过老者,使刀的那人甩手又打出一枚飞镖,狼群中一只灰狼" 嗷" 地从中直飞起 一丈多高,还未摔下已然气绝。那使刀之人回头道:" 齐老儿,还不逃么?" 此时群狼离那老者最近。
那匹被老者托起的健马也知道这是性命攸关的时候,仰天一声长嘶,撒开四蹄撇下老者就跑。那 老者低低骂声" 畜生" ,见来不及拉其它马匹,匆忙中从几匹马上扯下几袋水囊、干粮,绑在腰间, 两脚一叫劲,人如离弦之箭,激射而出。一匹狼前爪已搭上他的后背," 嗤拉" 扯去一幅衣襟。那老 者足不着地,在空中更不回头,反手一抓,五指内扣," 叭" 地端端正正抓在那头狼的脑门上。他的 这记鹰爪功可沉淫了四十多年,莫说是狼头,就是一块铁疙瘩也经不住这一抓。那头狼脑门立刻多了 五个指孔,血浆四溅。
那老者转眼追上马匹,单掌在马臀上一搭,一个筋斗轻轻巧巧地翻上马背。再看身后,那一线黑 潮早淹了四匹健马,扬起的黄沙几乎都遮去了半个天空。那老者纵马与四人并行,问道:" 王沐云还 活着吗?" 那中年汉子满身血污地从赫道长肩侧抬头道:" 还有口气,死不了!" 那老者将马让与中 年汉子乘坐,四个人八条腿行走如风,竟丝毫不逊健马奔跑速度。身后狼群穷追不舍,虽一时半刻追 不上这五人,但五个人在沙漠里留下的气息也甩不脱群狼。
五人一马跑了一天一夜,马匹终于累得力尽虚脱,口吐白沫而亡。五人只得各背水囊、干粮,此 时方向也辨不清了,只求摆脱狼群追击,管他东西南北,走多远算多远,却不知他们在沙漠中兜了个 老大的圈子。
跑得累了,便稍稍休憩片刻,干粮还没咽下肚去,狼嚎声又清晰入耳,于是五人匆匆继续上路。 别人倒还罢了,那个中年汉子身上多处创伤,加之连日逃亡,再硬朗的汉子也吃不消。另四人倒也仗 义,始终不肯舍了他独自逃命。五人停的次数多了,自然脚程慢了不少。
又这般苦撑了两日,当中教狼群撵上过一次,好不容易从尖牙利爪下脱身,除赫道长外,另三人 也轻轻重重地挂了彩。捱到夜里,干粮所剩无几。五人眼见四周除了黄沙还是黄沙,心中活命的希望 也渐渐渺茫起来。再行了一个多时辰,忽然走在前面的赫道长鄂然止步,众人也都停了下来。使刀的 那人多时滴水未进,嘴唇干裂,沙哑了嗓子道:" 怎么回事?" 众人见赫道长缓缓回转头,眼中满是 惊诧与沮丧,迟疑一会才用手一指前方,道:" 咱们……咱们兜了个圈子,又……回来了……" 许远 山扒开赫道长往前一看,果然不远处正是那个形状奇特的大沙丘,那道大口子还在,外面堆了层浅浅 的沙土,里面黑漆漆的空无一物。
赫道长晃亮火折子,仗剑进了沙丘的腹地。沙丘内部极是宽敞,足以容纳万人。只见里面四壁平 整高耸,顶上也无一条缝隙,只是每隔数尺有个拳头大的气孔,因此狼群在这儿才能存活下来。他心 里道:" 瞧这情形,这沙丘乃人为筑成,不知何方人氏,居然在这儿埋了那么多的狼,又凿了这些个 气孔,却故意教它们慢慢地死,当真令人费解。" 他又低头向地上看去,遍地狼粪,早已干硬结块。 本来这沙丘的底离周围沙地有几尺深,想是狼群在里面互相残杀同类以果腹,狼粪堆积起来,竟平地 填高了几尺。赫道长眼睛一亮,不禁大叫道:" 天助我也!" 当下唤进许远山及老者,三人合力将狼 粪挖起搬出,在外面空地上足足堆了半人多高、丈圆的圈子,远处狼嚎声又近了许多。
夜色笼罩了苍凉空旷的大漠戈壁,柔水般的皓月洒下的清辉,将沙地映成银白。五人在圈内坐定, 引燃狼粪,即时腾起熊熊大火,浓烟冲天,如条蜿蜒而跋扈的黑龙,在空中经久不散。狼群很快赶到 了,它们绕着火堆焦燥地走来走去,不耐烦地来回甩动尾巴,却没有一只狼敢扑进火圈。
火堆中的中年汉子突然笑起来,笑中带着咳嗽,道:" 他娘的,咱们在中原江湖中都是数一数二 的人物,响当当的汉子,什么大风大浪没有闯过?现今却教群畜生给折腾得一条命止剩半条……" 老 者哑声道:" 说不定有路过的商队,看到了狼烟讯号,能施手相救。" 许远山道:" 只盼这批狼崽子 知难而退。要是它们围而不散,多熬几天,咱们哥几个可就玩儿完啦。" 火圈外的狼群却似乎没有半 点离去的样子,隔了半晌," 呜--嗷" 的一声,近千匹狼仰头冲着月亮,齐声大嗥,声震大漠。
那使刀的人冲赫道长道:" 牛鼻子,这回若咱们大难不死,贵派与我们镖局结的梁子就此揭过不 提。" 赫道长苦笑道:" 那是自然。喂,齐老儿,这次能侥幸活命,你还寻不寻宝贝?" 那老者微哼 一声,并不言语。一边的中年汉子拍了大腿道:" 还寻他娘的宝贝!找了个把月,把命给丢在这鬼地 方……操你奶奶!" 蓦地火焰一闪烁,暗了又明,火圈中已多了一人。五个人都是顶尖的高手,可那 人是如何进来、何时进来的,他们竟毫不知晓。来者形同鬼魅,他是怎样自如地穿过外面的狼群的? 红红的火焰亮堂地照出每个人脸上掩饰不了的诧异……
来的是个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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