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常五爷年纪不大,没念过什么书,可这自小生长的环境,闭着眼他也比一般人家的子弟多长了些脑子。虽说是大呼小叫的,常五爷知道不过是造个声势壮个胆,真要收起废铜烂铁来,那也得讲点策略。
常五爷心里稍一盘算,小门小户去也没用,这用不上的家伙什也就在那些过去日子过得还不差的人家,西城地面上解放前还过得去的,家家户户都在五爷心里装着,八九不离十。这里边,有和五爷有一块泡澡堂子看戏有交情的,也有玩鸟斗蛐蛐得罪了五爷的,从哪开始五爷心里自然是有数。
于是,按着五爷的指点,臭小子们打着金字招牌,开始了走街串巷有目的的抄底儿,遇着那些个守财又成份不好的,小子们半点客气没有,跟明抢差不多,气得那些小脚老太太在门口跳着脚儿的大骂,“你们这些个断子绝孙的,你抢我老太太个洗脚盆儿干嘛,那还是我娘家的陪嫁!这缺德带冒烟儿的,连个痰盂儿都给老娘收了去,你让我这老太太起夜用水壶不成?这帮子杀千刀的!”
一遇到这样固执的老太太,臭小子们立马亮出阶级斗争这张牌,“你这个国民党的小老婆,新社会了还裹脚,政府给你条活路就不错了,别给脸不叫脸,想到街坊邻居跟前露露脸不是?”那些个小脚儿老太太一听这话,除了干嚎几声命苦,手自然就松了,别的不怨,只能怨自己命不好,好日子没过上几天就赶上世道变了,舍财保命吧。
每当这时候,常五爷就躲在胡同口的电线杆子下面偷着乐,心说谁让你们家儿子当年提走我一鸟笼子的,活该!
这些臭小子里,数五爷的大侄子,也就是常知冷的大儿子常遇春最有脑子。这孩子平时话不多,可是进了哪家的门,属他眼疾手快,一找一准,什么值钱抄什么,别人都弄个破铁圈铁铲子,常遇春手里拿着的,不是铜盆就是碳火盆,连尿壶都不放过。
最让五爷吃惊的是,小小年纪眼神那叫一个毒,别人都到柴棚里乱翻的闹的鸡飞狗跳的时候,常遇春不动声色的顺手就把人家的香炉烛台这些揣在怀里,趁人不注意出门就塞给守在胡同口的五爷,五爷再转给边上的常遇春的二弟,于是这些值钱物件就自然而然滴流入了老常家的大门。
注:1、反右
2、大跃进
3、大炼钢铁
虽说老常家祖上出身官宦人家,可是总的来说还是行武,古董书画这些也就是老大常知冷先前爱装个斯文,结交些个文人雅士,可是大哥这一发配,家里就没了问话的人了。五爷看着收上来的这些个家伙事,正犯着愁呢,常遇春发话了,说咱何不找史家老大史荣钦看看?
常遇春说的这个史家,呵呵,那可是非同一般,是民国时候宣武有名的古董商人。旧时候这古董商人也分两类,一类是在琉璃厂开着门面做生意的,还有一类是专门结交豪门雅士串货的。开着门面的,柜上交易的难得有好东西,多数都是破落户上门,送上的也是些个二三流的物件,偶尔遇上个好东西,俗称捡漏儿,可想而知其概率之低。而后院关着门的交易,才是大宗的买卖,因为脸面或是货的来路,不大好见人。
那第二类呢,自己也是名门之后,对这些古董字画有着多年的研究,又与名流富贾多有往来,所以就受人之托,或转手或寻摸,过手的都是好东西。史家就是这第二类,解放的时候家里老爷子在上海,带着细软和姨太太就奔了台湾,留下史家几个孤儿寡母艰苦度日,这十来年就靠着往荣宝斋送东西换来银钱过生活。
于是五爷就打发常遇春把史家大公子史荣钦请来,向老太太请过安之后,进了厢房老五的屋里,五爷使了个眼色,他二侄子常遇夏就从外面拿了几样东西进来。
史荣钦上手看了几样,摇了摇头,说这些也就是个平常小户的东西,值不了几个。老大常遇春听了这话,又给老二使了个眼色,一会工夫老二又蚂蚁搬家一般一样样拿进来。史荣钦一件一件上手仔细看着,慢慢的从面无表情变成了两眼放光,过手的东西也被他分成了两堆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