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成很小心,不敢打扰他家少爷的心思,带着我轻手轻脚入了门,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厢房用丝绣的屏风隔了开来,里屋点着香炉,轻轻雅雅的香味,让人神清气爽。我从屏风的侧角向内看去,暮青晚坐在窗口的书桌前,一手托腮,一手按着本书,半响也未回过神来。
他不回神,暮成也就不动,我便闲闲散散地观察这屋子。屋里的饰物极少,便有也是素色,那屏风只是装饰,想来是因为他喜欢那素底的绢布和彩绣的艳丽灵动的猫眼。书桌床榻都安排在一间房里,可见他终年也出不得几回房门。檀香的背后,有淡淡的药味,呆的时候久些渐渐便不甚闻得出来,但依然提醒着我,这屋子的主人需要极致的呵护。
暮青晚,便是从背后看,仪态也风流之极,他穿着白色的长袍,原本一身清淡,然而袖口衣领袍脚的细处,却又用大红的丝线绣出精致隆重的花样来,在这屋子里就显得愈发的挑眼。宽松的衣服看不出身形,然而清瘦还是很明显的,我的视线最后就停在他身上。我并不是对他有特别的感觉,只是这个人便是这样强烈地存在,让任何人都无法漠视。
至少过了一刻钟,他终于转过身来,我很坦然地对上他的眼,只觉得他的眼雾蒙蒙的,好似没有焦距,都不清楚是否看见了我。我正奇怪,就听他道:"今日天色已晚,你且下去休息,明日申时再来吧。"
他的声音轻轻的,语气很温和,却又透着说不出的冰冷距离。
我突然很不确定他会喜欢我讲的那些或光怪陆离或柔情百转的故事,更不确定他为何要出此高价要我来此。但我素来是有责任心的,不接则罢了,接了,则无论他喜欢与否,我都得尽全力。
我原以为暮青晚终日困在院子里,总该对外面的世界有所向往,所以便特意挑了《镜花缘》来讲。然而却似乎错得离谱。
暮青晚貌似终日无所事事,每日我到的时候,他都以一副慵懒的姿态靠在榻上,这姿态更轻易地维持到我离开的时候。我连着讲了五日,每日半个时辰,而后他便会挥挥袖子,让我离去。
算起来这五日,他与我说过的话竟也恰好是五个问句,只是这五问都问在了第一天。第一句他问的是武则天是谁,我答说女皇。第二句便问是哪国的女皇,我搪塞说是西方国度的女皇。第三句问我可曾漂洋过海去过西方,我都搞不清这个世界的地理情况,只能说不曾。第四句问我西方的文化与倾朝可有相同,我答说西方可能有很多国家有很多文化,或许其中有与倾朝相似的。第五句问的是西方人与倾朝人长得可相似,我不敢答得过满,想了良久,才答便是倾朝,南方和北方的人身高长相都略有不同,人的相貌怕与地理环境有些关系,所以难保西方没有长相奇异之人。他听到最后一个答案,似有些微诧异,然而也只是一闪而过的诧异,就再也没有话了。
我寻思换个话题,第五日便匆匆结了尾,他也不曾说什么。而后又换了数个题材,他始终维持着那副冷冷淡淡的模样,微闭着眼,斜靠在榻上,不言也不语,我甚至怀疑是不是我一开讲他便已睡着了。但我从不敢因此怠慢,前一夜都会用心将第二日的故事缕一遍,讲述的时候也尽量有张有驰,然而他的样子还是让我充满了挫败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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