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收拾妥当,便有人闯了进来,我靠着书桌,费力地抬了抬眼,原是司徒盛。他该是来兴师问罪的吧,但今日,我的心情已经糟到无法用言语形容,实在抽不出一点儿的闲情雅致来安抚他了,干脆连招呼也省了,只等着他再加一场炮轰好了。
然而等了半晌,司徒盛竟然不曾发火,瘦小而矍铄的身子挡在门口,尖锐的面孔上尽是深思之色:"付且贵,史官的院子这般热闹,可不是件好事!倘使外头问起来,可不好交待。"
"此事再无二回,司徒大人放心。"他的态度还算客气,讲的也在理,我只好耐足了性子答他。
感觉大脑成了一团浆糊,明明想要逃避,但随口说了句与他稍稍相关的话儿,就又浮起暮青晚离去前的神色。平平静静,冷冷淡淡,好似又回到初见他时的模样。
我什么都没有承认,但也什么都没有否认,他必已对我失望到了极致。除了那一阵带着决绝的大笑和那句带着讽刺的质问,他再也不曾展露过任何情绪。即便那双雾眼依然是看着我的,但那眸中却再也找不着一丝一毫我的身影。
他收敛了声息,面色恢复如常,而后便步伐平稳地走出了这扇门,他那样坚定的背影,分明在告诉我,我与他的差别,何止是皇子与平民,而是天与地呀!
他不曾如子荫一般威胁我,甚至不曾撂下半句狠话,只那样平稳地走了出去,好像所有的一切都会随着他平稳的步伐重新回到正常的轨迹之中。而我,却泪如雨下,湿了满襟。
三皇子的心智,我早已知晓的,便在梦行之中突然醒来,依然能够做到沉稳异常,我是断不能与他比的。竭尽了全力,也只能做到沉默地目送他的背影,剩下唯一的庆幸便是他不曾回头,自始自终,一点也不曾。
我不如自己以为的那般潇洒,想这一天不过是提早到来罢了,而我的心却似被拧了几遍,疼得有些喘不过气来。甚至到这一刻,我对着司徒盛,依然累得连一张笑脸都挤不出来,
"大人若是无事,便请回吧,学生要歇息了。"我开了口,然而这语气却如何都是不对,怎么听都带着冲。
司徒盛倒似不以为意,上下打量着我,然后带着狡黠的笑意道:"我还以为你这道行有多高,原也不过如此。"
我冷了脸,刻薄道:"学生见圣颜不过两面,而大人,却已见了一生,这道行自是有差距的。若非如此,皇上又怎会将学生安置在大人身后?"
"你这人,不识好歹!"他无所谓道:"肚子里不过几滴墨水,就自以为能靠着活了。瞧你这模样,跟什么似的!换了我早就烧香拜佛去了。这皇家的人,你以为你真能识得清?有空,还是多读点史的好。"
司徒盛好似一根棒槌,在我已经乱成一滩浆糊的脑子又一通搅,直搅得我再也分不清对错真相。他说得不错,这皇家的人,我识得清谁?皇帝,子荫,暮青晚,甚至那个看似□的六皇子,哪一个的心思不是迂回百转,哪一个的小动作不会左右大局?
我不过是暮青晚手中的一粒小卒,到了如今这地步,他不曾要我的性命,已该我谢天谢地了。子荫和暮青晚,谁是螳螂谁是黄雀,根本就不是我能搞得清的。唯一正确的答案就是,我,始终是那只逃不掉的蝉虫。
回过神来,司徒盛已经走了,屋里空荡荡的,只得我一人。我觉着有些落寞,一头倒进被中,迷迷糊糊地睡了去。无论如何,这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我不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走一步,看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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