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张亮的声音哽咽起来说不下去了。
“伯父怎么了?”
“我妹妹中午打过电话来,说今天早上,我父亲摔了一跤,现在人事不省了。”
“伯父现在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可能现在正在送往医院的路上。”
“没事的,你别担心。”陈慧不停地安慰着张亮。听了陈慧安慰的话语,张亮把陈慧紧紧地拥在怀中,泪水夺眶而出。
本来见到张亮时,陈慧想把当家教的事告诉他,结果听了张亮的一席话,她内心里也难过起来。张亮父亲那慈祥和蔼的目光又一次出现在她的眼前,她禁不住小声哭泣起来。过了一会,俩人一起坐在床上,陈慧擦了一把眼泪关切地问道:“你什么时间回去?”
“明天早上7点的火车。”
“我和你一起回去吧。”
“不用了,我和我大哥一起走。”
“你的大哥?”
“对,我还有一个和我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大哥,他也在我们这个城市里。”
“这是怎么回事,我以前可从来没有听你说过。”
张亮痛苦地沉思了一会,用一种无比悲哀的语调讲述起父亲在与母亲相识之前的一段辛酸的爱情故事。
当年,已成残废的父亲不得不离开生死与共的战友,回到了山东老家。由于自己的老婆早已改嫁。就这样,带着满身心灵和肉体上创伤的父亲孤身一个来到黑龙江省的黑河镇。在这里,父亲又和24岁的姑娘许小花结婚。早在二年前,许小花的父母就不幸病故,父母去逝后,许小花一直住在哥哥家中,嫂子对她非常不好,经常有意无意地挑剔她,为此哥哥经常和嫂子吵架。认识父亲不过10天,许小花就嫁给了父亲,尽管家中什么也没有,但许小花非常知足,因为这毕竟是属于她自己的家。结婚后2年,由于许小花的原因,俩人一直没有小孩子。经俩人商量后,通过一个熟人,他们从黑龙江省的大庆市抱回一个刚出生一个月的男孩子,父亲给孩子起了个名字叫张琦。张琦长得眉清目秀非常可爱,父亲和许小花非常喜欢他,三个人在一起幸福地过了三年。
第四年清明节的这一天,和往常一样,父亲让许小花买一些烧纸回来,每年的春节和清明节的这一天,张祥都到室外烧一些纸。一方面可以对死去的战友的一种哀思,一方面可以提醒自己不要忘记过去。对于父亲的要求,许小花当时满口答应,可等到清明节的晚上,许小花竟拿不出半张烧纸。当父亲问起她买的烧纸呢?许小花说买了,但不知放到哪里去了。父亲非常生气,当时就骂了她几句。晚饭时,俩人赌气谁也没有吃饭。睡觉时,许小花不停地抱着张琦亲吻着、哭泣着。本来父亲想说几句道歉的话,可话到嘴边不知为何又咽了回去。以前,俩人也常为一些小事吵过几次,也曾有过谁也不理谁这种情况,但过不了一天,俩人就和好如初了,这次父亲也是这样想的,对此事也就没有在意。
第二天清晨,父亲醒来时,发现许小花早已喝农药自杀了。拥着早已僵硬的尸体,父亲悲痛欲绝、懊悔万分。在许小花死后不过一个小时,儿子张琦在厨房的碗柜里发现了许小花早已买回来的一大堆烧纸。这也许是命运在有意地捉弄父亲,见到这么多的烧纸,父亲知道是他冤枉了许小花。握着许小花的双手,父亲的眼睛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许小花那苍白的脸。张琦好像特别地懂事,他用他那稚嫩的小手,不停地拽着许小花的衣服,嘴里不停地呼唤着:
“妈妈!妈妈!我要妈妈!”孩子那凄惨的哭泣声,在天空中不停地回荡,小张琦那声嘶力竭的呼喊声,似乎是在向世人展示着刚刚发生的这个悲惨的故事;又似乎是在向不公平的命运发出强烈的抗议。
许小花的哥哥和全部的亲属下午接到消息后,便火速赶到父亲的家中,当许小花的哥哥许强知道事情的经过时,他发疯似地撕打着父亲。父亲一动不动地站着,任凭许强雨点般的拳头落在自己身上。父亲嘴角的血水和眼眶中的泪水混杂在一起,顺着父亲那饱经风霜的面颊上淌下来。小张琦用他那弱小的身躯死死地护着父亲,拼命地呼喊着,沙哑地哭泣着。
在血雨腥风的年代里,面对着日军和国民党的屠刀,父亲没有流过一滴眼泪;渡江战役后,当父亲昏迷了三天三夜,从死神的怀抱中挣扎出来并发现自己的右臂永远不能伸曲时,父亲也没有流过一滴眼泪;当父亲回到老家并发现自己的结发妻子早已改嫁时,父亲也没有流过一滴眼泪。今天,父亲的泪水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了,眼前的情景渐渐模糊起来。
埋葬了许小花的第二天,父亲便接到老家奶奶的来信,奶奶在信中说,爷爷病重,让父亲速归,接到奶奶的来信,当时,父亲的手剧烈地抖动起来。入夜,父亲紧紧地拥抱着儿子张琦,无论如何也睡不下。酣睡中的小张琦在梦中不停地喃喃呼唤着:“妈妈……妈妈……我要妈妈……”父亲的心都碎了,经过一整夜痛苦的思索,父亲决定先把小张琦送给朋友,让朋友帮助照看几天,自己好回老家去。
第二天清晨,父亲给小张琦换上一套崭新的衣服,并到商店里买回一大堆小张琦从没有见过,也没有吃过的食品。看着这一大堆的诱人的食品,小张琦并没有伸手去拿,而是眨着哭得红红的眼睛,疑惑不解地注视着父亲。从这几天亲人绝望地哭泣声中,三岁的小张琦隐约地感觉到有一种巨大的阴影已慢慢地笼罩着他,在他幼稚的心灵里产生了某种阴郁和沮丧的愁云,人生悲剧的帷幕好像已经拉开。
吃过早饭后,小张琦乖乖地坐在父亲自行车的后座上,父亲骑着自行车带着他,经过半小时的颠簸行驶,父亲把小张琦带到了一个陌生的人家。从父亲和陌生的谈话中,小张琦似懂非懂地听到,父亲要到一个什么地方去,什么原因,他也听不明白,出于一种恐惧的心里,小张琦紧紧地抓住父亲的衣襟。当父亲交待完毕后,他想推着自行车离开时,张琦猛地挣脱开陌生人的手,在父亲自行车的后面拼命呼喊着:“爸爸……爸爸……爸爸你别走……”他不停地奔跑着呼喊着,那绝望的声声呼喊,使父亲停下了脚步,眼里噙满了泪水。尽管张琦不是自己的亲生骨肉,但三年的朝夕相处,小张琦早已成为父亲生命中的一部分了。
奔跑着的小张琦脚下一滑,摔了一跤。小张琦没有站起来,而是快速地向不远处的父亲爬去,嘴里还不停地呼唤着:
“爸爸……爸爸你别走……”父亲把自行车一下子扔到地上,往回紧跑几步,上前从地上抱起了小张琦,疼爱地擦拭着小张琦脸上的泪珠。
“爸爸……你别走好吗?我一个人好害怕。”
父亲亲了几口小张琦安慰道:“爸爸过几天就回来,你在这里好好听伯伯的话。”
“爸爸,带我一起走好吗?”看过父亲老泪纵横的面颊,小张琦又说到:
“我不要新衣服了,也不要那些好吃了,我只要爸爸。”
父亲默默地沉思了一会,还是把小张琦交给了从后面赶过来的朋友,然后骑上自行车,头也不回地走了。父亲的身后传来一声声让人心碎的喊叫声:“爸爸……我要爸爸……
几天以后,父亲回到了老家山东。在家乡的这段时间里,父亲又认识了我现在的母亲——李兰兰。半年后,母亲便来到了东北,并且在黑河镇找到了父亲。不久后,俩人便结了婚了。母亲生下大姐和二哥后,家中的生活条件越来越差。在这种情况下,父亲和母亲经过几天的商量,决定把12岁的张琦送给了我的叔叔。就这样,大哥张琦就来到了我们现在学习的这座城市里。听了张亮的诉说,陈慧不知用什么话来安慰张亮,她只能用手紧紧地握着他的手,通过手臂上跳动的脉搏,用心去安慰他。
三天三夜后,张亮和大哥张琦便回到了家中。张祥得的是脑血栓,半个身体动不了,个人生活都不能自理。张亮回到家中后,马上就把父亲送到了市人民医院,经过医生的精心治疗,没过一个星期,张祥半个身体就可以活动了。在张祥的一再唠叨下,还没有完全康复的张祥仅仅住了6天就出院了。张祥到家后,就不停地催促着张亮早一点回学校,他最担心的就是小儿子的学业问题,因为他们姓张的这一辈人只有张亮一个人考取了大学。
张祥出院的第二天,老村长便领来十几位陌生人,其中还有几位是军人。有一位满头银发,面庞清癯的老人一进屋子里,就有些激动地说到:“张祥在家吗?”
“是的,你们这是……”李兰兰疑惑地望着村长。
“噢,我给你介绍介绍,这位是省军区的王司令员,这位是李市长。”
“啊?一听到这里,李兰兰诚惶诚恐起来。
王强上下打量了一下李兰兰:“想必你一定是张祥的老伴了。”李兰兰紧张地点了点了头。
“我和张祥是出生入死的战友,这么多年,终于找到他了,真是太好了!”
王强上前紧紧地握住了李兰兰的手,眼泪含着眼圈。
“快告诉我,他在哪里?”
李兰兰听完了王强的话后,便站起身来,领着王强进了里屋。
床上的张祥睡着了。
“老头子,你快点起来,看一看谁来了。”李兰兰用颤抖的声音呼唤着张祥。张祥睁开睡意朦胧的双眼,环视了一下四周,当他看到身边出现了这么多的陌生人时,还认为自己在做梦,他一时愣愣地不知说什么。
“老战友,你还认识我吗?”王强上前紧紧地拉住了张祥的手,有点泣不成声。
“你是……”
“你的老部下。”
“哪一个?”
“我们一起打过济南的王耀武。”
“打过济南的王耀武?”张祥喃喃地重复。
“我是一连长。”王强提示说。
“你是一连长‘小不点’张祥呆呆地坐在那里,茫然不解地望着对方。突然,他想起了什么……两人静静地站在那儿,仔细地打量着对方,似乎在寻找时光带给双方的变化,几秒钟后,张祥犹豫了一下后,一下子搂住了王强的肩膀,两人热烈地拥抱起来。
“营长,你终于想起来了,我就是你手下的一连长‘小不点’王强啊。”
“真的是你啊!‘小不点’,真的是你吗?我是在做梦吧?”
“营长,我真是‘小不点’一连长。”王强早已热泪纵横,泣不成声。
“营长,五十多年了,你还能记得我呀!”
“一个整编营600多号人,说没有就没有了。我怎么能忘记呢?”
王强激动地摇动着张祥那松树皮似的手:“我俩算幸运的。”
张祥松开紧握王强的手,从头到脚,仔细地打量起王强来。
“小不点,你现在是司令员了,张祥惶恐地说,“不应再叫你‘小不点’,应叫你王司令了。”
“你还是叫我‘小不点’亲切点。”王强笑着说。
张祥没说什么,只是不住地点了点头。王强拉着张祥的手,俩人肩并肩坐在床上。
“济南战役之后,我便被调到三团二营担任了营长,从此我们就再也没有见面,半个世纪了,我一直多方打听你的消息,最近才听说你就住林海市。”王强说道。
“这事也要多多感谢你们的父母官——李市长,要不我们可能一辈子也见不到面了。”
“我们也很惭愧,这么多年了,现在我们才知道张祥同志是革命的大功臣。”
张亮和张琦找来了几个凳子,热情地邀请着李市长和其他的人坐下。李兰兰给他们倒了两碗白开水。房屋里,王强的身边只有一个参谋人员,其他的随行人员并没进屋,他们站在院落里。其中有两名腰部挎着54式手枪的年轻战士笔直地站在大门口。他们目不斜视地注视着前方。大门口处并排停着四辆挂着省军区标志的红旗轿车,还有三辆挂着林海市市政府标志的吉普车。
过往的村民们从来没有见过这阵势,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出于一种好奇的心里,他们远远地站在一起彼此相互小声地猜测着。
这么多年来,张祥从来没有和别人谈起过去的往事,许多人并不知道他曾是一位立过卓越功勋的英雄。更不知道他就是1949年4月23日渡江先锋营的营长。是他们营的战士第一个把红旗Сhā到南京总统府上的。
由于连日来疾病的折磨,张祥身体非常消瘦、憔悴,但战友的到来,使他容光焕发精神大振。五十多年了,才有机会和老战友见上一面,而且他还能在有生之年里再见到自己的养子—张琦。他们已有十几年没见面了,这次见到张琦后,竟然激动地说不出话来,他不停地用手轻轻抚摸着张琦的头发。有千言万语要对亲人倾诉,但一时又找不到适当的词语。
王强喝了一口水后,应李市长的请求,滔滔不绝地讲述起他和张祥一起并肩作战的故事:
“记得在1939年的一个秋天,当时,我和张营长是八路军独立团的一名侦察员。为了彻底地消灭盘踞在栖霞县城的日军和伪军,团长交待给我俩一个艰巨的任务:侦察县城中敌人的兵力布置情况,武器装备情况以及各处火力点的部属情况等。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我俩换上一套老百姓的衣服,装扮成拾粪的农民,每个人手里挎着个篮子,手里拿着一把铁锹,我们还把20响的驳盒枪Сhā在腰上,我们一边在路上行走,一边拾着路上各种动物的粪便并用眼睛迅速地观察周围的情况。我俩的装扮并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因为在当地,农民经常在农闲时到路上拾粪,拾完后再把它放到自家的地里,这样庄稼才会长得好。”说到这里,王强望着张祥笑了笑,又看了看身边聚精会神的几个人,喝了一口白开水,清了清嗓子,又接着讲起来:
“当我们走到城门口处时,发现只有2名伪军在站岗,他们还很认真,凡是要进入城门的人,他们都要仔细地搜身。我是第一次到敌占区执行任务的,心里当时非常紧张,我不停地用眼睛征求着张祥的意见。”王强讲到这里,看了看张祥一下又说到:
“老营长,你还记得吗?”
“记得,当然记得。”张祥说。
“城门口的两个伪军,一个名叫马大黑,另一个叫李小二的,俩人原来是国民党37师3团1营士兵,在临沂战役中被日军俘虏,俩人为了活命,没过三天就参加了伪军,他们那些不愿意加入伪军的战友,结果全被日军给活埋了。
离城门口不过500米的地方,住有日军一个中队,门口还放有一挺重机枪,城门口稍微有一点情况的话,日军的一个中队几十号人便会迅速赶过来增援。”
“老营长,当时你向我使了一个眼色,你把驳盒枪从腰里抽了出来后藏起来。你们猜测一下我们把枪藏到了什么地方?”
王强笑着问身边的人。还没有等到身边的人说话,李市长抢着回答:
“肯定是藏在粪筐里。”王强看了看身边的人,不住地点头。经王强这么一讲述,张祥的思绪一下子又回到了几十年前战火纷飞的年代,他的眼前似乎又出现了硝烟弥漫,杀声震天的阻击战场。他的嘴和手不停地哆嗦起来,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眼角的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在父亲身边的张亮不停地给他擦拭着。
“老营长,李市长说的对吧?”王强看着泪流满面的张祥问道。张祥由于过于激动,在加上患有脑血栓病,现在竟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不住地点头。
“我们把枪用破布包了一下,然后就把它们放到了粪筐的底层,上面又盖了一层粪便。”王强又接着说。
“司令员,城门口的敌人检查你们了吗?”王强身边的一名参谋关心地问道。
“查了,当然查了。”
“他们是怎样检查的?”李市长问道。
“李小二只不过是仔细地摸了摸我们俩人的衣服,便放我们进城了。”
“他们就没有检查你俩的粪筐吗?”李市长感兴趣地问道。
“当然没有了,真是俩个笨蛋。”王强笑着说,屋子里的人全都被王司令的话逗笑了。
“进城后,你俩完成侦察任务了吗?”李市长笑着又问道。王强止住了笑,他皱了一下眉头,稍稍停顿了一会,又接着讲述起来:
“我俩进城后,马上找到一个僻静处,从粪筐里取出了驳盒枪,并随手扔掉了粪筐子。十几分钟后,我们便来到了一个叫香万里的小吃铺。店主潘越是一位40多岁的中年人,满脸的皱纹,一看就知道他是一位饱受风霜见过世面的人。我俩进屋后,便选择一处紧靠窗户的桌子坐下,透过窗户可以清楚地看到在街道上行走的人。我们刚坐下,潘越便满脸堆笑地迎过来说:‘二位,不知想吃点什么?’
‘我们不想吃饭,就想喝点酒。’
‘你们想喝什么酒?’
‘你这里有陈放了8年以上的好酒吗?’
‘有,你们要几瓶?’张祥当时伸出两根手指示意说:‘来八瓶。’
“王司令,我越听越糊涂了,张祥和老板的对话是什么意思?”李市长疑惑地问道。
“忘了告诉你们了,这个地方是地下党的一个接头点,和我接头的老板叫潘越,他是一位地下工作者。在过去他曾多次给我军提供过许多重要情报,特别是一个月前,日军对我八路军主力进行围剿时,由于八路军事先得到潘越同志的准确情报,等到敌人来到时,我后方机关人员早已撤退了,如果没有潘越同志提供的情报,我军的损失可就大了。”
“司令员同志,潘越同志还活着吗?”王强身边的参谋问道。
“他在后来执行一次任务中不幸被捕,日军问了三天三夜也没有问出半个字,恼凶成怒的日军把他绑在一颗大树上,用刀把潘越同志身上的肉一块一块地剜下来……他就这样牺牲了。”王强说到这里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司令员……司令员你没事吧?”王强身边的参谋关切地问道。
王强痛苦地摇了摇头,又接着说到:“每年的清明节,我都会去烈士陵园,去瞻仰他的铜像。”
“司令员,你们接头后,任务就算完成了吗?”李市长问道。
王强又喝了一口水,环视了屋子内神情严肃的众人又接着说起来:“我们和老潘接上头后,老潘同志便把写有敌情的一张纸条交给了张祥同志。”
王强说到这里似乎有点记不得了,他回头看了看张祥问道:“老营长,你把纸条藏在哪里了?”
张祥嘴角哆嗦一下,想说却没有说出来,他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腰。
“我想起来了,”王强高兴地说,“张祥同志把这份极其重要的情报缝在腰上,为了进一步核实一下情报的真实性,我俩决定亲自去核实一下,顺便再摸一摸有没有什么新情况。在老潘家,张祥换上一件长衫,头上戴着一顶礼帽,他装扮成一位小商人,我便换上一件短衫,手里拿着一个盒子,装扮成他的伙计。临行时,我们仔细地检查了一下驳盒枪,并把它别在腰后。
我们沿着街道慢慢行走,眼睛不时地注视着周围的一切,心里暗暗地把敌人的炮楼和碉堡的位置记了下来。
大街上,不时有一队队日军的巡逻队走过,我俩心里非常紧张,情不自禁地偷偷把驳盒枪的保险打开,准备随时投入战斗。
也许我俩装扮的好,当时并没有引起日军巡逻队的怀疑。当我们转到城门口准备离开时,心里非常高兴。因为谁也没有想到会这么顺利。我们相互笑着看了一眼,便大步向城门走去。
我们还没有到达城门处,就听到从那里传来吵闹的声音,城门口围了一堆人,出于好奇,我们分开人群挤了进去。这时,我俩才发现,原来伪军马大黑和李小二把一个推小轮车的老人撞倒,小车上的东西散落一地。老人家气得直骂,马大黑一气之下,竟用脚踢老人的头,殷红的鲜血顺着老人的脸淌下来,旁边的人谁也不敢管 。张祥看了我一眼,就冲上前去,用手一下子握住了马大黑的手。马大黑吓了一跳,紧张地说:‘你想干什么?’
‘老总,你何必和他这样的人发火,别气坏了身子,多不合算,’张祥笑着说,‘来,消消火。’
马大黑上下打量了一下张祥,才怏怏不快地停下脚。‘老不死的,让你先多活几天。’马大黑大声地骂了一句。我连忙弯腰帮助老人拾散落在地上的东西。忽然,我别在腰上的枪“啪”的一声掉在地上,周围的人全愣住了,还没有等到两名伪军反应过来,张祥同志迅速地从后腰拨出驳盒枪,对着仅几步之遥的马大黑的腹部就开了一枪。枪声一响,周围人群就像炸了锅似的,四下里奔跑起来。我也快速从地上拾起枪对着另一名伪军李小二的后背打了一枪,由于当时非常紧张,子弹仅仅击中了他的左耳朵。当我正要瞄准开第二枪时,张祥一把拉起我就往城外不远处的山上奔跑,我们刚跑到山脚下,日军的巡逻队就追了过来,我们的身后想起密集的枪声,我俩在山上奔跑了近一个小时才把敌人摆脱掉。现在想一想就有点后怕,当时如果没有张祥同志的话,我恐怕活不到现在了。”屋子里的人听到这里,全都用敬佩的眼光看着张祥。
如果不是司令员的回忆,张亮也不知年迈多病的父亲还有这么一段传奇的经历,心中对父亲的敬意更深了。
王司令员接着讲到:“我俩摆脱了敌人追击后,疲惫地躺在一个山坡上,不停地喘着粗气。张祥躺下没过10分钟就坐了起来,说:‘小个子,你饿了吧?’
‘是的,我早就饿了,可到哪里找吃的?’
‘你瞧,山下。’我顺着他的手势往山下望去,发现不远的山下,有一个很大的山村,约有几百户,经张祥介绍后,我才知道,这个村庄叫李家庄。我高兴地从草丛站起来,眼前似乎出现了热乎的地瓜和金黄|色的窝窝头。
没过多一会,我俩便来到山脚下的小溪边,张祥用双手捧起一捧水喝了起来,我就干脆趴在溪旁喝个痛快。喝完水后,我俩简单地洗了一下脸,便手握着短枪偷偷地往村里摸去。
中午时,街道上并没有一个人,由于这是敌占区,我们不得不一前一后彼此拉开距离走,一旦出现了情况,可以马上相互支援。不过5分钟,我跟在张祥的后面便来到了一家大户门前,给我们开门的是一位50多岁左右的胖子,我一看就知他是一名大地主。胖地主开门后,马上就发现了我们手中的短枪,吓得他浑身颤抖,我挥了挥手中的枪说:‘我们想吃点饭,你看行吗?’胖地主吓得嘴都哆嗦起来,连连点头。张祥笑着示意我把枪收起来并问:‘家中没有外人吧。’
‘长官,我们家中绝对没有外人。’
‘应当叫同志’
‘同志长官,我们家中真的没有外人,你们尽管吃好了。’
我俩当时就笑起来,那名胖地主也不知我俩笑什么,他也跟着傻笑起来。我俩到每个屋间看了看,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情况,于是我们就吩咐着胖地主,给我们来两个菜,弄点吃的。没过多久,地主的老婆就端上来两个炒菜和10张烧饼,这时我不得不敬佩张祥同志的眼光,要是选到别人家中,恐怕只有过年才能吃上白面烧饼。
不过2分钟,我俩就把10张烧饼吃光了,‘再来10张。’张祥以命令的口气说,‘要快一点。’地主连忙答应一声就出去准备了。
‘小个子,你吃饱了吗?’
‘我早就吃饱了。’张祥满意地点了点头,正当我们说话的时候,地主的老婆又端上来10张烧饼。张祥让她给包了起来,随手塞在腰间,并从上衣兜里摸出了一块大洋扔给地主,地主吓得连连摆手回绝。
‘我们是八路军独立团的,不管在哪里吃饭都是要给钱的’
‘你们是八路军?’
‘不像吗?’我反问了一句。
‘像,太像了。’手握着大洋的地主连连点头。
‘尽管我们知道,你是一个大地主,但只要不与人民为敌并且真心抗日,那你就是我们八路军的朋友’
‘八路军的朋友?’听完了张祥的话,地主嘴里反复唠叨着这句话。
离开了李家庄后,我便跟着张祥向两里地外的喇叭沟村走去。在路上,我就不停地问张祥要到哪里去?他说要回去看一看父母,这时我才明白他多要的那几张大烧饼的用意。
‘你家有几口人?’我在路上关切地问道。
‘我家中有八口人,我在家中是老大,有父母和三个弟弟、一个妹妹。还有一个参军前刚过门的16岁老婆。’
‘你多大了?’
‘19岁。’
‘参军几年了。’张祥想了想回答说:‘3年了。’
我们边谈着不自不觉就来到了一处山谷中,在一处断崖处有一棵碗口粗的松树,张祥停下脚步仔细观察了一下,就兴奋地跑了过去,他把手枪Сhā在后腰上,双手用力地把松树给拨出来,松树下露出一个小小的洞口。洞里的人紧张地问道:‘谁呀?’
‘爸爸,是我回来了。’地洞里传来一阵惊喜地喊叫声。没过多一会,张祥的老婆便第一个从地洞里爬了出来,她惊喜地打量着自己的丈夫张祥,半天没说出话出,后来我才知道,这次是他们结婚三年来第二次见面。张祥用手轻轻地擦了一擦老婆张小妹脸上的灰尘说:‘饿了吧。’张小妹点了点头又马上摇了摇头,张祥马上把一张热乎乎的烧饼塞给她,张小妹接过后,马上吃了两口,又马上停下来,看了张祥一下,把饼递给了张祥,温情地说:‘你也没吃吧?’
张祥说:‘你快点吃吧,我早就吃过了。’正当夫妻俩相互推让的时候,张祥的父母和三个小弟弟、一个小妹妹从地洞里一个接着一个爬了出来,张祥的三个弟弟和一个小妹妹也顾不上和大哥张祥客气一下,拿起张祥买回的烧饼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张祥的小妹竟然噎得直打咯。”
王司令员回忆到这里,声音哽咽起来,坐在床上的张祥更是泣不成声。屋子里的人谁也不说话了,人们的思维好像又回到了那白色恐怖的年代。等到张祥的心情稍稍平静一会后,王强司令又接着说:
“在那个年代里,每当日军来扫荡时,我八路军的家属们就会藏在事先挖好的山洞里,等到日军走了以后,他们才敢回家,否则的话他们就要遭到杀害。我们当时在喇叭沟村停留了不过半小时,就急匆匆地返回40里以外的团部。
当团长看到了我们取回的重要情报,并听说我们大闹城门口的故事后,非常高兴,当即命令警卫员去弄了一点白面饼犒劳我俩。当时,我们的队伍有时就连玉米做的窝窝头都吃不上。我一高兴还把张祥顺便回家探家的事也说了出来,团长当时就晴转多云,把我们好一顿训斥并把张祥关了三天禁闭。当时,我们的部队有严格规定,没有经过首长特批,谁也不能随便回家,既使你已经到了家门口,也是不行,我当时一高兴就忘了这个规定。
当天夜里,团长亲自把两张白面饼送到了禁闭室。多好的一名团长啊!后来,他在抗美援朝战争中壮烈牺牲了。”说到这里,王强摘下老花镜来,擦了一下眼泪。
“张祥后来放出来了吗?”
“关了没有两天就放了出来,没过一个星期,他就被提为团部侦查排的排长。”
王强回忆到这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看了看重病在身的张祥,心情格外沉重起来。
“司令员同志,我们县民政局里并没有任何张祥的英雄材料。”李市长说。
王强说:“他当年离开队伍后,就再也没有找过部队,也没有向任何组织说起过他的历史,就是说了也没有人能相信他,在这五十多年里,别人还认为他是一名国民党的散兵,致使许多人错误地认为他的伤是被解放军打的呢?”
说到这里,他站起身来,举起手,庄严地给张祥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对于这迟来的军礼,张祥等了整整五十多年,在这五十多年,他默默地忍受了人们的误解,能以残疾之躯独撑起一片蓝天,这需要多大勇气和信念。
随后,张祥把他的子女和妻子一一介绍给王强司令员,当介绍到张亮时,王强的眼睛一亮,兴奋地说:“太像了,太像你父亲当年了,营长,你后继有人了。”
“大学毕业后,你愿不愿意到部队工作,我们的部队可需要像你这样的大学生。”王强摸着张亮的头和蔼地说。
“司令员,多谢你的好意,我早就决定好了,等到毕业后要回到父亲身边工作。”张亮腼腆地说。
“人各有志,我也不勉强你,”王强爽朗地笑着说,“什么时候改变主意了,可以到军区找我。”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过了一会儿, 王强身边的张参谋关心地问张祥:“你现在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军区首长会答应你的。” 张祥沉思了半天,没有说出来。
张参谋又说:“张祥同志,你为革命立下了汗马功劳,而且五十多年了,从没有向组织提出过任何要求,也没有拿过一分残废军人的津贴费,党和人民是不会忘记你的。”
如果你的要求,部队不能满足你,我们地方可以尽最大的能力帮助解决。”李市长慷慨激昂地说。
看着张祥还是没有吱声,张参谋又补充说到:“比如说这么多年来的津贴费的问题;子女的工作问题;现在生活中存在的实际问题等等。”
“只要是不违犯组织原则,我们部队能做到的,我们都会答应你。”王强微笑地说。
“其实,我也没有什么要求,比起那些牺牲的战友,我能活到今天,也就够知足了,如果你们非要我提什么要求的话,那我就提两个吧。”张祥小声地说。
“第一个要求是:我想知道,当年救我的三连长,他现在还有没有亲人?如果有的话,组织上能不能安排我去看一看人家。第二个要求是:能不能让我去看一看三连长的墓地。
王强听完了张祥的要求后,内心深处心潮起伏,这就是一个老兵博大无私的胸怀。他不住地点头:“答应,我全答应,到时,不管多忙,我亲自陪你去。”下午,王强和随从们依依不舍地离开村庄。拄着双拐的张祥和他的亲友以及众乡亲们一直把王强送出去几里路后,王强含着热泪才上了车,车上的王强不停地挥手示意,直到车队从视线中消失后,张祥还一动不动地站立在村头很久很久。
送走王强司令员的第三天,张亮便接到陈慧的一封加急电报,内容非常简单:“有要事,速归,慧。”张亮本来想去乡里挂个电话问一问道底出了什么事,但是张祥说什么也不让,非让他马上返校。在父亲的一再督促下,当天下午7点钟,张亮便登上开往南江师院的火车。
第 十 四 章
张亮回家的第二天,陈慧便接到了建筑公司办公室主任杨凡的电话,根据杨凡电话里告诉的地址,陈慧打了一辆出租车,半小时后,陈慧来到了位于市郊北山的山脚下。北山其实并不太高,海拨不过300米,山上古树参天,鸟儿成群,环境优雅。山下那潺潺的小溪更增加了北山那旺盛的生命力。
近三年内,房屋开发商们纷纷看准了这块风水宝地,他们在这里盖起了一栋栋的别墅楼。每栋别墅楼尽管造型不一,颜色不同,但统一的都是上下两层结构,而且一楼都设计一个或两个大小不一的车库。别墅区里的各栋别墅楼在建筑风格上一大部分模仿欧式的建筑风格,但也体现出东方建筑所固有的特点。尽管每栋300多平方米的别墅楼高达100万元人民币,但还是供不应求。
出租车一直开到别墅区的大门口处,一名身穿制服的保安面带微笑地拦住了陈慧的车:“小姐,请问你到几号别墅楼?”
“我到9号别墅楼。”陈慧摇开车窗的玻璃回答到。
“小姐,你要找谁?”
“我找杨凡。”
“对不起小姐,这里没有叫杨凡的。
“那你可以打个电话问一问吗?”听完陈慧的话,保安沉思了片刻,极不情愿地拿起了身边的内部电话,电话很快就拨通了,男保安在电话里说了几句话后,让陈慧在出入卡上签上名,然后出租车很快被放行了。出租车七拐八拐了几次,最后停在一栋|乳白色的楼前。
杨凡热情地从楼里迎了出来,很显然,他已接到门卫的电话了。俩人寒喧了一会后,他领着陈慧穿过门前的小花园,便进了一楼的会客厅。陈慧粗略地看了一下,金碧辉煌的会客厅足有40多平方米。正当她准备仔细观看一下时,一位40岁左右的中年妇女领着一位十三岁左右的小女孩子从二楼下来。
“宁桧,叔叔给你介绍一下。”杨凡高兴地说,“这是你的新的家庭教师,过来认识一下。”李宁桧慢慢走了过来,傲气地对着陈慧点了点头说:“老师好。”那声音好像是从嗓子眼里发出的极其微弱,从她的表情上,陈慧看出了她很不情愿。
升入初中以来,李宁桧迷恋上了电视、录像、网吧、卡通画这类图像的传媒。这种长期的迷恋导致了她学会了“虚拟的生活方式。尽管每天衣食无忧,但她有时总感觉到活着没有意思。在晚上,她会偷偷溜出去,光临一些公共场所,去看别人怎样生活,日久天长她也参与其中寻找刺激。在此之前,杨凡曾给她找过三位男家庭教师,但最终都被李宁桧气跑,经过杨凡和李宁桧的父亲商量,最后决定让杨凡帮助找一位女老师,有时也许女人和女人之间更好沟通和理解。
接下来,杨凡又指着中年妇女介绍说:“这位是保姆李丽。”中年妇女惶恐地走上前来,面带微笑地向陈慧点了点头。
“杨主任,我可以工作吗?”杨凡两手一摊,笑着说:“当然可以了,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吗?时间由你来安排,我们在教育孩子方面是门外汉,你毕竟是专家吗?”陈慧被他幽默的话逗乐了,李宁桧并没有笑,她用眼睛不时地上下打量着陈慧。
陈慧喝了一口保姆沏的茶后,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她上前拉住了李宁桧的手说:
“小朋友,上几年了。”
“六年级。”李宁桧机械地回答,脸上仍无任何表情,她似乎还沉弱于昨晚网吧那种虚拟的世界里。
“哪个学科学得不好?”
“数学,”李宁桧不假思索地说,“特别是昨天老师讲的《空间与图形》一节课,我一点也没有听进去。”
陈慧用手轻轻抚摸了一下李宁桧的秀发温柔地说:“那我们今天就补习这一节。”李宁桧顺从地点了点头。为了进一步沟通好师生之间的感情,陈慧建议到:“我可不可以先参观一下你的房间?”听说陈慧要参观她的房间,李宁桧终于露出灿烂的微笑,她爽快地点了点头,主动上前牵着陈慧的手,边说边笑向楼上走去。
参观完李宁桧的房间后,陈慧连连夸了她几句,听完陈慧的表扬后,她更高兴。接下来,陈慧让李宁桧准备了多根长短不一的木条。李宁桧准备完毕后,陈慧在本子上画好了2个重叠的三角形,让李宁桧数一数里面有几个角。李宁桧数了半天只数出5个角,陈慧笑着告诉她有7个角。接下来陈慧让李宁桧在纸上画出了30度的角和45度的角。李宁桧被她的教学方法吸引住了,她认真地在本上画出了这两个角。
上小学的时候,李宁桧的成绩还可以,可当她一跨入中学的大门后,对新教材、新环境有些不适应,再加上受到家庭的不良影响,上课时也没有好好听过课。她的作业也都是花钱雇同学写的。今天,她能如此认真地听讲,连她自己都感到奇怪。
看完李宁桧画的角后,陈慧满意地夸了她几句,然后陈慧让李宁桧取出来两个三角板,并让她试着画出15度的角。这一下子可把李宁桧难住了,在陈慧的一再提示下,她终于成功地画出了一个15度角。陈慧又趁热打铁画出三个三角形的外角和他们的不相邻的两个内角,并分别标出度数,让李宁桧找出其中的规律,李宁桧很快就总结出外角等于两个不相邻的内角之和这个规律。陈慧又高兴地抚摸了一下她的头表扬了几句。俩人休息了片刻后,陈慧便让李宁桧用两根2厘米的木条和一根4厘米拼出一个三角形,结果还是不行。在陈慧的一再启发下,李宁桧最后自己总结出两边之和如果不大于第三边的话,拼不出三角形来……
两个小时很快地过去了。当李宁桧笑呵呵地把陈慧送下二楼时,陈慧发现杨主任坐在客厅里正在等她。陈慧来到客厅后,杨凡就面带微笑地示意她坐下休息一会儿,俩人简单谈了一会后,杨凡从公文包里拿出800元钱递给陈慧,并一再强调这也是我们老板的意思,他让陈慧也别为难他,陈慧一再推辞后,最后只好收下,杨凡后来一直把陈慧送到大门口。
顶着夏日的骄阳,陈慧汗涔涔地迈入车站,涨红的脸上透着焦急的神色。匆匆买了一张站台票后,便走进了3号站台。在站台上,她不时地眺望着远方,脑海里不断地浮现出张亮的身影。
三天前,政教系的张主任亲自找过她,让她快一点通知张亮马上返校,政教系有一名留校名额。系领导的意思是准备把这个名额给张亮,如果张亮本人同意的话,系里准备马上报到学校里。接到这个消息后,陈慧兴奋的几乎一夜都没有入睡,她想:如果张亮留校了,不仅可以时时陪在自己的身边而且二年后她毕业分配问题也有了着落。既使自己留不了校,最起码也能被照顾而留在本市。
过了一会儿,陈慧焦虑地看了看表。她自言自语地说:“这么慢,车次不会误点吧。”为了消磨一下时间,她又开始想:“再过二年,自己就要大学毕业了,那时就可以牵着张亮的手,俩人一起步入婚礼的殿堂。”想到此时她情不自禁地兴奋起来。她又习惯地看了看手表,说:
“怎么才过了5分钟,不会是我的手表出问题了吧。”她看了看远方,还是不见火车的踪影。时间还早,她又按着刚才的思路继续想一去:“俩人结婚时,楼房肯定是买不起的,两家的经济条件都不好。不行的话,俩人先住在学校的寝室里,先不要孩子,过几年后,俩人攒一部分钱后,再到银行贷一部分款,买一幢70平方左右的楼房。有了小孩子后,再把母亲接过来,让母亲的晚年一定要过得幸福快乐一点。”
想到这里,陈慧竟有些激动了,她仰望着天空,天空中朵朵像羊绒般的白云,在微风的吹拂下,慢慢地变幻着身姿,有的像羚羊、有的像驼鸟、有的像水牛,在蓝天的衬托下栩栩如生。
此时,天空中出现了一对比翼双飞的小鸟,她想,他们一定是一对相亲相爱的伴侣,她说:
“鸟儿,你们快点飞翔吧!远方的森林在召唤着你们,飞快一点,再飞快一点,就要到达地方了。”
当小鸟的身影在天空中逐渐模糊,最后消失在遥远的天空后,陈慧的心里还在牵挂着小鸟们远方的家。
一声长长的汽笛声打断了陈慧的遐想。喘着粗气的火车终于如释重负慢慢停了下来。陈慧的眼睛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慢慢驶近的火车,这已不是一列火车而是陈慧心中一弘永不干涸的希望源泉。
陈慧激动地站在站台上,睁大眼睛不停地寻找着张亮的身影,行色匆匆的旅客的身影不时地从她的身边闪过,2分钟过分了,她仍没有见到那熟悉的身影。
她想:“难道是张亮没有接到自己的电报?还是他父亲的病又加重了脱不开身?还是没有赶上上午的车次?是不是自己把车次的时间弄错了?还是自己站错了站台?”她又想:“也许到出站口去接他更稳妥一些,今天他肯定要回来的。”她想到这里,快步向出站口跑去 。
陈慧跑到出站口时,刚好才有两名女孩子走出站口。陈慧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10分钟后,在出站口陈慧终于见到了满脸倦意的张亮。见到陈慧后,张亮非常吃惊,他连忙紧走几步上前握住了陈慧的手惊喜地说: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回来?”
“我也不知道你哪天回来,不过我这几天一直再接你。”
听了陈慧的回答,张亮的心中微微一颤。略微平静了一下心情后,他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看把你紧张的脸都变色了。”陈慧笑呵呵地说。
“看来并没有发生什么事,否则的话,陈慧是决不会笑逐颜开的。”张亮想,不过他还是想知道,陈慧为何给自己发加急电报。
陈慧好像早就看出了张亮的心思,她亲热的紧紧地牵住张亮的手说:
“别担心,是好事。”
“好事?”
“恭喜你,你要留校了。”
“你开什么玩笑,我要留校了?”
“是真的。”陈慧激动地说,好像留校的不是张亮而是自己似的。
“你听谁说的。”张亮很平静地说。
“昨天,你们系主任亲自找过我说的。”
“噢”张亮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怎么了?伯父的病好了吗?”陈慧关切地问。
“现在好多了。”张亮边说着边拥着陈慧走出了火车站。
俩人返校后,并没有直接进入校园。在陈慧的建议下,俩人来到位于校门口斜对面的好时光酒楼。陈慧点了一盘回锅牛肉、一盘家常凉菜,又让服务生端上4瓶啤酒。
在酒桌上,陈慧高兴地告诉张亮说,她找到了一份很不错的家教工作,每个月的收入是800元,并且月薪是提前支付的。听了陈慧所谓的喜讯,张亮一点也没有兴奋起来,他想,世界上哪有这样的好事,刚讲一课就给付薪水,并且给得这么高。据他平时的了解,本市一般的家教是200元左右,如果给补习的学生成绩提高的很快的话,家长有可能给加点薪水,从来没有听说高达800元的。看着陈慧那娇美的面孔纯真的目光,他又想:“也许这是一个陷井。”他并没有说出来,也不想说出来,一来自己毫无任何根据;二来怕扫了陈慧的兴。不过凭着一种直觉,他感到有一种不祥的云正在慢慢笼罩着他,他挥之不去,内心充满了不安 。也许是自己产生了错觉,张亮想,为了掩饰一下忐忑不安的心情,他笑呵呵地给陈慧讲述了父亲和王强司令员的战斗故事,俩人在这种温馨的气氛中不知不觉就把4瓶啤酒喝光了。
第二天的清晨,张亮醒来时,还感觉到头有些发昏,脸和手还是暗红色。他洗了洗脸,脸部的颜色稍微变浅了一点,心里也好受多了,他努力地回忆起昨天的事,可是怎么也想不出昨天是他把陈慧送回去的,还是陈慧把他送回来的。想到这里,他忙拨通了陈慧寝室里的电话,接电话的是赵庆粉,她告诉张亮说,陈慧还在睡觉,听说她还在睡觉,张亮也就放心多了,他没让陈慧接电话。
“小慧肯定是喝多了,让她好好睡一觉吧。”张亮心里想。
第二天晚上,在张亮的陪同下,陈慧又来到了9号别墅区,接待他们的是一位30多岁的中年妇女,经她自我介绍,张亮得知她就是李宁桧的母亲王晓红。张亮利用陈慧上楼给李宁桧补习数学的这一段时间和她聊了起来。张亮同王晓红的闲谈中得知:她在市工商局工作,今天刚出差回来。他的丈夫是一家公司的经理,早已出差半个月了再过几天才能回来。聘用家教的事,是她的丈夫临出差前安排手下人去找的。
同王晓红交谈过后,张亮似乎放心多了,他想:
“这怎么会是一个陷井呢?自己也太多心了,看来世界上的好人还真不少。”
张亮想到此时,心里感到轻松多了。但是心头的那片阴云似乎还是挥之不散。
陈慧上完课后,俩人没有立刻打车回校,而是沿着别墅区旁边的一条小路散起步来,俩人默默地走了一会儿,谁也没有说话,走上一个小山坡时,俩人选择了一处草坪坐下。陈慧看了看张亮说:
“昨天,我在书上看到了一个伤感的故事。”
“什么故事?”张亮感兴趣地问,“你说一说看。”
陈慧思考了一下,说:“有一对非常相爱的青年男女,女的每天早早的就来到男孩子家,为男孩子做饭、烧水,每天男孩都是在朦胧的睡眠中被女孩子叫醒。男孩子发誓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事,他都非她不娶。女孩子感到她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直到有一天清晨,女孩晚来了一会,为了不耽误男孩子上班,女孩子匆忙过马路去买早点时,不幸被迎面的而来的车撞伤,从此失去了右臂。 男孩子只到医院送过一束百合花,从此就再也没有踪影。那束百合花不久就枯萎了,女孩子的心也随之枯萎了。”
听完陈慧的故事,张亮陷入了深深地沉思中。
“如果那名女孩子是我,你会就送一次花给我吗?”
“我会天天给你送花,”张亮不假思索地说,“我还会伴你一起走过黄昏。”
“我相信你说的是真心话,真的让我很感动。”陈慧紧紧地偎依在张亮的怀里。
“你昨天去找系主任了吗?”
“我没去。”
“你不想留校了吗?”
“我想回家乡,”张亮伤心地说,“其实我也想留在学校和你在一起,可是我的父亲离不开人照顾……”
“你早就决定好了吧 ,其实,在火车站中,从你的表情中我早就知道了答案。人各有志,我也不勉强你,不过你放心,不管你分配到哪里,我毕业后都会去找你。”
面对着陈慧真诚、善良的目光,张亮的眼睛里出现了一种亮晶晶的东西。
三个月后,张亮以优异的成绩毕业。在临分别的时候,张亮和陈慧相约游了一次山平湖。当天晚上,俩人在学校的草坪上坐了一夜,陈慧几乎是哭泣了一夜,张亮心里有一种不祥之感:这次分手就好像是俩人的生离死别。张亮越是不去这么想,这种直觉在大脑中就越加清晰。
第二天,张亮便登上了开往家乡的火车,回到家中只呆了一天,便来到教育局报了到。
一个月后,在李市长的亲自安排下,张亮如愿以偿地分配到了县城重点初中——第八中学。
第八中学是本市唯一的一所重点中学。学校拥有一座6层高的教学楼和一座6层高的电教大楼。
学校有48个教学班,学生的在校数达到3000人,有教职工200人。全校分为四个学年,每一个学年的教师一个办公室,每位教师的办公桌上都配置了一台价值3000多元的电脑。校长室、副校长室、教导处、政教处、团委、校医室、后勤室等几个部门全都是一个单独的办公室,且每个办公室配有一台价值5000元的电脑。
张亮分到了初三学年组,负责12个班的政治教学工作,同时还担任初三(6)班的班主任工作。初三(6)班是全校最差的一个班级,三年来换了三位班主任。张亮是第四任班主任。每天除了上班以外,晚上张亮还在当地一家颇大的照像馆帮忙,每个月的月薪是500元。
早在大一时,张亮就自学了摄影技术。父亲看到他非常爱好这门技术,就忍痛卖掉了一头耕牛,帮助张亮买了一台日本进口像机——尼康FM—10 。在学习摄影过程中张亮是无师自通,非常入门。没过二年,他的摄影作品频频在刊物上发表。
张亮的家离学校有20多里地,张亮平时每天要往返近40里地。平时在节假日里,他还要匆匆忙忙地到照像馆去工作。尽管工作辛苦一些,可一想到美丽贤惠的陈慧时,张亮的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的快乐和幸福,他工作起来也格外有力气。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爱情的魅力中吧。
每个月单位和照像馆发薪水后,除了自己留下一小部分外零用外,张亮就会把余下的钱全部寄给陈慧。每个月寄一次从不耽误。为了能多给陈慧寄去更多的钱,张亮连花50元租一个房子的钱都不舍得,他想,50元钱足够陈慧10天的生活费了。
父母最理解儿子的心思,对于儿子的做法,他们从来不干涉,他们认为儿子的做法自有儿子的道理。
一天下午下班时,张亮发现室外下起了毛毛细雨,他便在办公室里写了一会教案,写完教案后,他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
“也许过一会儿雨就能停下来。”他想。
校园里静悄悄地,教师和学生们早已回家了,警卫室里的灯不知何时亮了起来。
“看来雨是停不下来了,”张亮想,“早知这样的话还不如放学时就走,也许现在早就到家了。”
张亮推上那台破旧的自行车,踏着泥泞的路走出了校园。一会儿他的身影便消失在茫茫的细雨中。
雨点骤然间变得密集起来,由雨点逐渐变成雨柱。
在张亮的视野中,路边的树木渐渐地隐入了茫茫的雨色之中。
不知何时,风起了。
雨点随着迎面而来的风直砸在张亮的脸上,他不得不眯起双眼,一只手不停地抹着脸上的水珠。单薄的衣服早已贴在身上,凉冰冰的、冷嗖嗖的。
他想,如果当初听陈慧的劝告:留在学校当教师的话。也许此时此刻俩人正撑着一把五彩的伞,相互偎依着,漫步在雨中。自己也许会诗意大发,赋诗一首。也不知今晚上,陈慧是不是在给学生补课,如果去给学生补课了,这么大的风雨,不知她能否能打到出租车。张亮沉思着,自行车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路上车辙里满是浑浊的黄泥浆。
张亮抬头看了看天空厚厚的云层。
“今晚上恐怕雨是停不下来了。”张亮心里想。
不过,他在心里还是不停地祈盼:雨早一点停下来,这样的话,陈慧从9号别墅楼走到大门口就不会被雨淋到,自然也就能打上出租车。
泥泞的公路上,一辆大卡车飞驰而过。深思中的张亮躲避不及,全身溅满黄泥浆,脸上也被溅上泥块。
张亮被迫停下自行车。左脚跨在自行车上,右脚着地。左手扶住车把手,用右手擦了一下脸上的泥浆,对着早已消失的汽车骂道:“倒霉的司机,不得好死。”
他又用上衣的里层擦了一下脸,说:“今天真的够倒霉的,早走一会的话,什么事都没有。”
如果陈慧在身边的话,她一定会心疼地又流泪了,张亮想到此时,眼中的泪水禁不住地涌出来。
张亮又想起一个故事:有一天,一个年轻的人误入一片森林,他迷失了方向。经过努力寻找,他找到了两条走出森林的小路。经过三思后,他选择了一条看似很好走的小路。哪知,这条小路并不好走。也许另一条小路更好走些,他想。但他一点也不后悔,还是坚持走下去。三天后他终于成功地走出森林。谁都知道,人只有两条腿,却不能同时踏上两条路。一旦踏上其中的一条路,就应勇敢地走下去。
张亮想完了这个故事后,内心似乎又输入了一种新的血液。他又重新骑上自行车,一会儿便消失在茫茫的风雨中。
拄着双拐的张祥一直站在门口。
“这么大的雨,小儿子怎么能回来。”他不停地唠叨着。老伴李兰兰催促了好几趟,让他回屋里,他就是不肯。张亮一到村头,就看到了一只手打着伞,一只手拄着拐的父亲,他的眼睛刹时模糊了,泪水和着雨水顺着面颊流下来。
“多亏是在雨中,父亲也没有看出来。”他心里想。
张亮跳下车子,扶起年迈的父亲,责备地说:
“爸爸,下这么大的雨,你到外面做什么?”张祥没有回答,而是用一种慈祥的目光注视着张亮,好半天才说:
“儿子,你的衣服都湿透了,还不快进房子里换一下。”张亮顺从地扶着父亲向屋里走去。 吃饭时,李兰兰瞅着头发湿漉漉的张亮说:
“这么远,来回跑谁也受不了。”张亮只顾吃饭,并没有理会母亲说些什么。张祥赞同地点了点头。
“妈,要不我们干脆到市里里买一幢房子吧!”张亮的小妹说。
“城里的房子少说也要2万多,”李兰兰忧愁地说,“可我们家中只有1万多元钱。”
“要不这样吧,我们去银行贷款吧。”张祥坚定地说,尽管张亮坚决反对,但是在他父母和小妹的一再坚持下,还是决定到银行贷一部分款,然后又到亲属家里借一部分款。 一个月后,张亮花了2万元在市里买了一幢60多平方来的平房。房子尽管旧了点,但里面的设计还是很合理的,院子也比较大。张亮一家人高兴的几乎一夜都没有合眼。毕竟他们家是村里第一位能在城区中买得起房子的人家,亲戚朋友们也都很高兴。
在学生们的帮助下,张亮很快地搬进了新房子。为了便于很好地照顾父亲,没过一个星期张亮便把父亲接到了城里。
平时一日三餐,张亮都亲自做给父亲吃。有时工作忙碌些,下班晚一些,张亮就买一点现成的东西吃。张祥对此很不满意,经常唠叨嫌张亮乱花钱。
有一次,班级中有8名学生的作业写得不合格,晚上放学后,张亮把他们全部都留在班级,让他们重新做一遍,等到学生们做完后,天色已很晚了。
张亮回到家,早已等不及的张祥已把米饭做好了。张亮打开锅盖一看,发现米饭已串烟了,根本就不能吃。
“爸爸,看您做得什么饭,这还能吃吗?”在学校生了一肚子气的张亮铁青着脸没好气地说,“不能做就别做,净帮倒忙。”
本来认为儿子回来后,能高兴地夸他几句的张祥,没有想到儿子会这么没好气地训斥他。他嘴角哆嗦着,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张亮并没有注意到父亲痛苦的表情。此时,他又想起那8名不好好完成作业的学生,心中的火气更大了,他端起冒着热气的饭锅,一下子把米饭全都给倒到了房屋的外面。然后他又重新生火做饭。
张祥默默地注视着忙碌着做饭的儿子,眼中的泪水无声地流了下来。
“久病床头无孝子,”他心里想,“自己得了脑血栓的病,每天尽管吃了大量的药,但腿时时阵痛,白天还能好一点,可到了晚上时疼痛难眠,有时半夜翻身时还需要儿子帮忙,也真够拖累儿女们,谁会不烦呢?”张祥疼爱地看着儿子,又想:
“真不知何时能离开这个世界。这几天晚上做梦时总是梦到那些牺牲的战友们,他们都很想自己,看来自己剩下的时间也不会太长了。”看着张亮做好的饭菜,张祥又想:
“死并没有什么可怕的,在战争年代,自己不也是多次出生入死吗?记得有一次,营长命令自己去一连阵地传达撤退命令,看到当时自己负了伤,通信员周刚主动要求替自己去。结果,一连阵地早已被日军占领了,通信员周刚根本就不知道,在一连的原阵地上,周刚被日军活捉了,当日军问不出半点情报时,恼怒的日军把周刚的头颅割了下来,悬挂在一连的阵地上。其实,那颗头颅应该是自己。
还有一次晚上,自己去三连驻地传达作战命令,完成任务回来时,不幸从十几米的悬崖摔了下来。如果不是一名放羊的孩子发现并救了自己的话,恐怕早就死了。”
看着父亲一动不动地呆坐在餐桌旁,张亮一声不响地给父亲端上一碗饭,张祥勉强吃了两口饭后,一个人默默地走进屋子。本来张亮想等到父亲心情好的时候,再和父亲赔个礼。可等到他收拾好了碗和筷子,写了一会教案进入里屋时,发现父亲已睡着了。
明天早上再说吧,张亮心里想。让张亮没有想到的是,向父亲赔礼这件事后来成为他一生中的遗憾。
早上刚起床时,张亮便接到副校长张晓晓的电话,她在电话中说,张亮上星期参加的市级教学大奖赛中获得第一名。教育局以及学校已同意他和另外两名教师去南源市参加市级教学新秀选拔赛。副校长张晓晓还说,让张亮准备一下,坐上午的车走。直接到南源市19中报到。接到电话后,张亮非常高兴,因为市教育局每2年举行这样的一次大奖赛。各校的领导、老师都非常重视。按照上级精神,各学校首先要进行初赛。在公平竞争的基础上,每学科要选取一名获胜的教师,这些教师才有资格参加市级大奖赛。
张亮匆忙地为父亲做完早餐后,马上给小妹挂了一个电话,告诉妹妹坐早车来照顾父亲,他要出差到南源市两天,妹妹在电话中爽快地答应了。挂完电话后,张亮进入里屋内,发现张祥还在酣睡。张亮没有忍心叫醒父亲,他给父亲留了一张便条,并在父亲的枕头旁放了50元钱。就急匆匆地赶到了火车站。
张亮到达南源市第19中学后,已经是上午十点半了。在教导处里,他见到了已等候他多时的南源市教研员杨柳教师。杨柳老师把张亮引见给了第19中学的政教主任何悦老师后,又让张亮自己抓阄选择班级,结果张亮选中了六班。随后不久,张亮便在何悦主任的带领下进入初一办公室。
正当张亮和六班的班主任勾通时,马丽走进了办公室。
“老班长,怎么会是你啊?”马丽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高兴地说。
“原来你分配到这所学校。”张亮高兴地说。
马丽激动地上前握住了张亮的手。张亮环视了一下办公室里的教师们,慌忙躲开了马丽那炽热的目光:“我是来参加教师大奖赛的。”
“我听说,你不是早就改行了吗?”
“没有,我一直在当教师。”
“结婚了吗?”
“没有,陈慧还没有毕业呢”
“你成家了吧。”张亮反问了一句。
“我是嫁不出去了,没有人会要的”听完了马丽的话后,办公室里的其它教师都笑了。看着马丽一往情深的双眸,张亮一下子就想起了毕业晚会的情景。
舞池里是一群拥在一起,美梦成真的大学生们。对于将要走向社会的大学生们来说,这一夜是他们学生时代最后的狂欢。特别是对那些彼此真心相爱的恋人们,面对着即将天隔一方,不能常相见的残酷现实,他们只有感慨与无奈。这一次的毕业晚会,无疑将成为他们心中难忘的回忆。
张亮把陈慧送到9号别墅区后,陈慧就催着张亮回去参加毕业舞会。
在朦胧的灯光下,伴随着轻轻的音乐,一对对的男女大学生们在翩翩起舞,张亮选择了一处避静的地方坐下。他眼望着舞池里的男女,想起了自己马上要面对的分配问题。也不知能分配到哪里?父亲的病也不知好没好转?
“大班长,干吗一个人坐着发愣。”身着|乳白色连衣裙的马丽轻盈盈地向他走来。
张亮把身体向旁边移了一下,在长椅上给她让出一个空位来。马丽笑了笑便坐在他的身边。张亮又往里边移了移身体,说:“小丽,毕业后想到哪里?”
“当然要回南源市了,去别的地方也没有人要啊!”马丽的语气中透出一丝丝的悲哀。
“这样也挺好的。”张亮真诚地说。
“我听同学们说,你放弃留校的名额,”马丽用疑惑不解的眼神凝视着张亮说,“我们同学都弄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一言难尽啊!”张亮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我的父亲患了脑血栓的病。尽管恢复的很好,但白天和晚上都需要人照顾。我母亲和妹妹为了我能完成学业,她们已付出够多的,现在我应主动承担起家庭这副重担了。因此,我毕业后必须回到父亲的身边。”
“大家都为你惋惜。”马丽小声说,“不过依你的学识水平,到哪里工作都会很出色的。”
张亮苦笑了一下,没有吱声,说心里话,他何曾不想过留在学校,不仅每天可以和心爱的人在一起,更重要的是自己的事业会有更大的发展。如果回到家乡无非是在县城当一名普通的教师,如果分配的不理想的话,有可能会分配到乡下去当教师。
望着内心矛盾重重的张亮,马丽伸出她那纤细的小手,上前握住了张亮的手,说:“我们到外面走一走好吗?”张亮点了点头。随后,俩人沿着校园里的那条幽静的小路漫步起来。路旁的路灯不时地眨着睡意朦胧的眼睛,这更增加了夜色的温柔。
“明天,我们就要各奔东西了,可能一辈子也不能相见了。你能拥抱我一下吗?”在一处避静的地方,马丽停下脚步,用一种期待的目光注视着张亮说,张亮迟疑了一下,然后上前轻轻拥抱了她一下,轻声说:
“四年来,我一直都把你当成我的小妹妹,我希望你能理解我。”听到这里马丽小声地哭泣起来,在沉静的夜里传得很远很远。
当张亮从回忆中醒来时,马丽早已风风火火地去替张亮安排了6班学生的预习任务。马丽始终就像清晨的一抹阳光,永远给张亮一种奋发向上的精神。过了一会儿,张亮便在马丽及6班的班主任教师的陪同下,和他要用班级的学生见了面。
当天晚上,马丽以东道主的身份安排了张亮一顿晚餐。不过付款时,张亮并没有让她支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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