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可能”被重复千百次后，终于停了下来，惟留萧瑟寒风中声嘶力竭的悲叹。男子沉默，良久不语，突然，男子竟痴痴笑了起来，对绿衣女子道：“泓儿，你先回去，我再和你娘说会儿话。”

见到男子方才悲伤欲狂的模样，绿衣女子哪敢离开半步。

男子微笑道：“泓儿，你放心吧，我已经想通了，已经三个月了，你娘若是想见我，也早该现身，你回去给爹准备点吃的，已经好久没有吃东西了。”男子一脸豁然明了的样子，见她仍不愿离去，又道：“怎么还不去，哦，还有，要准备点酒，再将你几个师叔伯叫上”。

绿衣女子将信将疑，犹豫片刻，终于点点头，叮嘱道：“那好，爹，半个时辰后开饭，你一定要出现！”言毕，向那坟墓拜了又拜后，轻轻的离去。

这男子便是龙虎山掌门人张通玄之子张恒，而绿衣女子正是张恒同这墓中之人思苑的女儿张青泓。

三月前，思苑突然毒发身亡，毒发之时有万虫破体而出，惨不忍睹，即便有万般的不情愿，但眼睁睁看着那尸身虫蚁肆虐，张恒心中实在不忍见妻子死后还遭此一劫，只得狠下心来将其妻之体与万千虫蚁一并火化。

目送心中这唯一的爱女离去，张恒放下心来，顿时面­色­如土，万念俱灰，面向坟茔低诉道：“思苑，你我曾立下誓言要相伴一生，如今又为何离我而独去？”坟茔上，北风呼啸，刮起阵阵尘土，遮云蔽日。

“你我相识相知相爱二十于载，难道还不知，你这般离去，独留我一人从此形单影只，郁郁不欢，我怎能独活于世呢？”张恒这般如泣如诉，只引得瑟瑟寒风啸声更盛，卷起坟前尘埃。墓碑前的六个大字隐匿在其中，不能明见。

“呼呼……”

恍惚中，坟茔处一个黑影立于风中，同样如泣如诉，幽咽哀婉。

“仲达，仲达……”

仲达乃张恒的字号，平日也只有思苑会这么称呼他，此时听闻呼啸风声中似乎隐隐在呼喊自己，顿时欣喜若狂，迎着猎猎寒风大声呼喊道：“是你吗？小苑，是你吗？”

“我只是­阴­冥地府中的一个孤魂野鬼罢了，又何来姓名。”冥冥中，传来一句呜咽哽泣的声音。

张恒奋力跑到坟茔后，用力拥抱眼前的人时，一切化为幻影，如梦一般虚无缥缈。唯独那丝丝低语不绝于耳：“你我已­阴­阳隔世，你又是何苦呢？”声音虽微小，但落在张恒心中，仿若千斤重锤狠狠的一击，心碎万分。

良久，张恒方回过神来，哭道：“思苑，我一生中便只有你一个至情至爱，你我知心知己，意气相投，没了你我便连活下去的心思都没有了。你且稍等片刻，我随你一起去见那该死的九殿阎罗。”说完，竟用天灵盖奋力向墓碑上撞去。

“仲达，不要！”一阵­阴­风吹过，将张恒的身子推向一边，身子擦着墓碑扑到在墓碑之后。

凭感觉，张恒断定到那是真真切切的一双手，不管是人是鬼，那一定是思苑的手。料到妻子阻止自己去死，却是出自本能的关爱，顿时热泪盈眶，急急道：“小苑，你不要阻止我，我要下去陪你！”确定推倒自己是妻子所为，便下定决心要以死了结。

“仲达啊，不可以，蝼蚁尚切偷生，你何苦为了我一个死去之人去死。我此番回来只是牵挂你与泓儿，泓儿年少，自小受我俩溺爱，缺少教管，你若也撒手人寰，泓儿怎么办？我如何能放心的下，如何能去的安心？”

张恒已然为思苑打动，心中几番挣扎，低声道：“可是我”

“不要再说了，我知道人生漫漫，寂寞难耐。你若是寻到一好人能做伴，便娶她回来，也好替我好好照顾泓儿。”

张恒怔住，目光茫然无助，一时悲痛，伤心，怨恨交加，气极而大笑道：“哈哈哈哈哈……你让我另觅新爱，可苍茫天下除了你又有谁能入得了我的眼？！我一生只有你一个妻子，便是死也只有一个！”笑声响彻寰宇，渐渐又化为呜咽，此时此景，笑极又生悲，好不凄凉。

夜­色­降临，坟茔处一片漆黑，茫茫的黑暗深处，良久无语。

呼啸的风声也停止了呐喊，天地间只留下，静，无比的安静。

“仲达，有你这句话，我此生无憾，上天怜悯，我若能再投胎为人，还要做你的妻子。”

“思苑……思苑……”

悠远的呼唤，超越天地的界限，穿越十八层幽冥地府，久久不绝。

墓碑上，“爱妻思苑之墓”六个大字旁，几行字发出淡淡微光，若隐若现。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同日生，日日与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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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郎传》叶孤南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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