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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郎传》叶孤南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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皓月星辰，相映成辉。

苍穹月下，茫茫大漠，远的不着边际。

仿佛它埋葬了万物，这般死寂沉沉。

突然，沙漠深处，一束跳动的火光渐渐明亮，一群人围着火堆座着，轻声细语，是一支商队在此处安营扎寨。

火堆旁，一位身着赤­色­僧袍的老人在一旁轻拨念珠，正闭目养神，火光下一张通红的脸慈祥安静，竟是自天竺而来的行空大师。

不远处，那新罗少年崔天浩正凝视着浩淼星空，只觉得在自己注视这这美妙的星辰的同时，星辰同样注视这自己，而不远处似乎有股力量召唤着自己，与心底的声音产生共鸣。

其他人着装打扮相当普通，一眼便知是行迹于沙漠的商人，他们或匆忙行走着，或窃窃私语着，或吃喝笑谈着，各自忙碌。

说来也怪，崔天浩二人一路北上历经千里，也曾遇到不少商队，可一见崔天浩二人那身赤­色­僧袍的和尚打扮，谁也不敢收留。二人能为这个商队收留，也是因为他们的驼队在沙漠中被一群狼­骚­扰，而那狼群的头领竟就是两年多前差点吃掉崔天浩的黑眼狼王，行空只是帮忙再次驱走了那群狼而已。

火堆后面，一个身着紫衣的青年商人自帐篷出来手捧几件衣饰向行空走来，他正是这商队的头领，走近火堆行空边，递来两件普通的衣服，轻道：“大师，我看你们还是换上这衣服再去高昌罢。”

行空缓缓睁眼，道：“这是为何？”

青年商人看了看行空身上破烂不堪的僧袍，苦笑道：“您看您这衣服……”

行空恍然醒悟，随即摇摇头，轻道：“出家人为看破尘世万物，便连这身臭皮囊也不在意，又怎会在乎一身衣衫？”言罢又缓缓闭上眼。

青年商人脸上忽地变了­色­，似是有难言之隐，想了想，终于忍不住说道：“其实是这样的，如今的高昌最讨厌的就是和尚，尤其是大唐的和尚，你若是这样进城，不但你俩会遭*，我怕连我们商队也会受牵连的。”

行空身子一颤，猛然睁开眼，似是不能相信这青年所说。崔天浩也听到这话，走了过来。

行空张了张口，仿佛要说些什么，顿了顿又停下来，许久，方徐徐叹道：“我听说当年玄奘西行时路经高昌，高昌王曾以国礼相待，还与之结拜为异­性­兄弟。此事广为流传，曾留下一段佳话。我旅居西域数十年也不曾听说高昌要禁佛，这一去天竺佛国才两年多，如今怎会排斥起僧人来呢？”

青年人忙解释道：“大师有所不知，这高昌王的确也曾厚待过和尚。但如今天下形势已然大变，听说大唐要攻打高昌了。高昌王曾厚待唐王的御弟玄奘，一听说大唐要进攻高昌，便恼羞成怒，凡是唐人入高昌都会严加盘查，对和尚更是痛恨，如今的高昌连光头的人都看不见一个。”

行空停下手中拨动的念珠，双掌合十，低吟几声‘阿弥陀佛’，才叹道：“只两年多未回大唐，竟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呃，施主可知大唐为何要攻打高昌？”

青年商人想了想，忽笑道：“大师，我一个小小商贾，如何能知道这国家大事，方才告诉你的，都是道听途说而来，事实究竟是怎样，我也不明白。”

行空轻轻摇头，沉默不语。

自古以来又有几个人能明白，所谓的天下大事，不过是几个王侯将相相互之间尔虞我诈的权力争夺而已，一旦战事兴起，真正受苦还是老百姓。二人要东入大唐必经高昌，如何能免得了经过这是非之地。

崔天浩失忆已久一直未见好转，听闻行空讲述自己曾在长安大慈恩寺出现过，而且心中仿佛有要事总不能放下，便下定决心先入长安，如今更是归心似箭。

“嗷……”

沙漠深处突然传来一声狼嚎，悠远绵长，好似黑眼狼王愤怒至极的吼叫。

那情景，似曾相识！

崔天浩心中一跳，忽觉得这吼叫声又拨动起某根牵着心灵的弦，顿时，万千思绪同时涌上头脑，疼痛不安。

“好痛啊！”

崔天浩抱头跪地，痛苦呻吟，哭喊个不停。

行空手持念珠，口念‘阿弥陀佛’，手中念珠腾空跃起，化作一道金光将崔天浩头顶围住，又道：“用‘*涅磐’！”说时手中翻转不停。

崔天浩忙双腿盘坐地下，右手掌向下放在右膝上，以食指尖向下触地，念珠上的道道金光自崔天浩头中­射­入。顿时，崔天浩脸上金光泛起，宝相庄严，有如一尊佛像，四下众商人无不惊诧。

良久，良久……

思绪退去，疼痛消减，崔天浩只觉得灵魂深处一片空空如也，唯独一个模糊身影萦绕心头，挥散不去。他逼着自己想出这身影到底是谁，可每每那身影要转身，即将看见时，疼痛顿生，又是一片昏厥，不能看个清楚。

又是一阵剧痛过后，崔天浩喃喃低道：“这到底是为什么？”

一路走来崔天浩也不是一次犯过头痛，每当遇到熟悉的地方他总想回忆点什么，结果越是逼自己回忆，越不能回想起来，反而头痛难忍。如今，越接近大唐，崔天浩头痛也越加频繁，相比而言，水火二珠带来的不适反而变的很弱，隐隐中还能发现崔天浩时不时目露­精­光。

当初，为了压制水火二珠施加在崔天浩身上的痛楚，行空将佛门心法‘*涅槃’传于他，如今过了两年也略有小成。

自从为圣水浸过，崔天浩的身体仿佛为其改造一般竟能承受水火二珠的侵袭，不但如此，二珠的法力进入崔天浩体内再不似先前那般横冲直撞，反而相互包容，相互助长。不知不觉中，崔天浩的身子比往昔健硕了许多。

可这算得了什么？­肉­体的上的些许疼痛如何比得过心里的折磨，那是万千愁思化作的利刃，日日袭来，久久不去。

崔天浩跪在行空面前，泪眼朦胧，低声似是祈求一般问道：“大师啊，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她是谁？为什么每次看见熟悉的东西总会有她的身影出现，你能告诉我她是谁吗？”这般情景，连旁边的商人们也不禁为之伤神。

行空低声叹道：“痴儿啊，忘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我入佛道二十余载只求‘忘却’二字，可尘世宿怨太深，又如何能放的下。你所说的‘她’我也不知是何人，但一定是你至亲至爱之人。”言罢，遥望夜空，又自言自语道：“她现在一定很快活。”忽又觉得不妥，暗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崔天浩不知行空是自言自语，也不知他所说的“她”所指另有其人，只当他说的是自己心中那人，黯然神伤。

旁边，青年商人见崔天浩这番光景，问道：“这位大师是不是生病了？我这里有些常用的草药，不知能不能用？”

崔天浩摆了摆手，摇头苦笑道：“多谢了，我所患乃失忆之症，一般的药又如何能医呢？”语气甚是低落。

青年商人无奈的点点头，自知无力相助，正欲转身回帐篷，突然灵光一闪，忙回身道：“兄弟不必失望，我有方法！”

崔天浩听到有一丝希望，心中莫名欢喜，忙问道：“什么方法？”

青年商人道：“我有个表妹自小就聋哑，为了给她治病，她的家人四处寻访，最后在江西的龙虎山奇遇仙人赐予灵药，结果不但聋哑不见，反而更加惠敏，还是当地有名的才女！你何不去那里试试？”言语时，神情兴奋。

世间怎会有什么神仙，崔天浩原本一丝惊喜荡然无存，心情更加低落，也不曾在意旁边的行空听到青年人提到‘龙虎山’时浑身一颤。

青年商人见行空惊慌失措，忙问道：“大师可曾听说过龙虎山？”

行空神情一窒，道：“听过，听过。”又喃喃自语：“或许他真的可以帮忙，可是，我怎能去求他？不行，绝对不行。”他一向心静如水，可为龙虎山这般动容却是第一次。

崔天浩不禁疑问道：“‘他’是谁？真的有神仙吗？”

行空颇有窘态，仿佛怕人察觉，忙正容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只是神仙之说也太过离奇，恐怕是世人传言而已。”却对崔天浩前一个疑问避而不答。

崔天浩赞同行空所说，心情低落，也不再追问下去。

那青年见这二人皆怀疑自己所言，面有愠­色­，不再多作解释，讪讪向旁边众人走去，只留下行空与崔天浩二人。

二人各怀心事，相视一眼，都低头不语。

今夜月景如此美妙，却有几人能安下心来静静欣赏呢？

第五张 陌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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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郎传》叶孤南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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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昌城，丝路名城，因地势高敞，人广昌盛而得名。

两百年前，自北凉残余势力灭了车师国后，高昌城一跃而为这沙漠深处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高昌国都城。

登高展望，城墙高耸，雄风毕露。城内布局分为外城、内城和宫城三大部分。城垣坚实无比，外城墙基厚约四丈，高三丈半。城内的布局与长安城相仿，房屋鳞次栉比，作坊、市场、庙宇，应接不暇，亦可见大唐国力之盛，影响之广。

大汉朝以来，高昌一直是连接西方诸国与大唐的枢纽，通商活跃，天下的诸流先后经由高昌传入中原大地，它亦是天下各教派文化荟萃的宝地。

高昌一向敬佛，就在三月之前，这全城人口不足四万的城池，仅僧侣仍有三千之众。如今，外城西南角落那几间破烂不堪的寺庙，几个不愿离去的老和尚，以及寥寥无几的行人，如泼墨的山水画一般将此处风景涂抹的萧条而凄凉。

此时的高昌，上至高昌王麴文泰，下至普通百姓，人人自危。

高昌人很是不解，这个昔日英明的王上，何以突然间­性­情大变，竟任命一帮­阴­森恐怖的人来治理这个原本就不太平的城池。更愤怒的是，他们还无知到同西方那个凶残的游牧民族联盟，去和东土大唐，天下之主作对。这，简直是自寻死路。

深秋已过，寒风来袭。

此时，城内南门处一片哄闹之声，围观人群渐多，也引来了一众守城之官。

“怎么回事？”

远处一声怒道，一人匆匆走来，来人赤发碧眼，身披火­色­披风，远远看去好似一团燃烧的火焰，正是赤焰烈魔烈炎。才来高昌数月，这西域魔教鼎鼎大名的魔君竟成了高昌国的护城官，当真令人费解。

“他……他……他要去大唐，还不让搜查！”

城卫不敢抬头看烈焰，只指着一个身着紫衣的青年商人慌忙说道。

烈炎骂道：“让我看看是哪个兔崽子！”

寻望去只见一商人噤若寒蝉的正看着这个赤发碧眼，凶神恶煞的烈焰。

烈炎忽地“嘿嘿”一笑，道：“是你？”言语时向商人走来。

商人连忙后退几步，摇头摆手，苦道：“不，不，不是，，是他们！”指着后面的两个人，言语间颤抖遮不住流露的恐惧，见烈炎又向那处走去，只能无辜的看着后面的那两人。

“我倒想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

方说完，烈炎猛地停下了脚步。

忽然，天地静了下来。

一个黑影缓缓而来，手持一柄长剑，黑­色­气息缠绕剑身，威势慑人于无形。

路人只觉一阵窒息，纷纷避让，又屏住呼吸，空气凝重成雾。

一步，一步……

行人的心随着轻微的脚步声狂跳难安，连烈炎也不能自已的让出条路来。

这等恐怖的气势，恐怕除了鬼帝也只有她能发的出来。

她，暗影月魔！

烈炎不得不佩服这位楼兰的公主，三个月，从鬼城到高昌仅仅三个月，暗影月魔的境界却进步到如此地步，令人震撼。如今，月魔若要自己­性­命，恐怕今生也无力抵抗了。

烈炎忙躬身行礼，礼毕，方向黑衣女子道：“公主，一点小事，交给我来办吧！”

公主点头允诺，烈炎欣然向那两人走去，方踏出一步，便听见一声轻叹。

“阿弥陀佛，这位女施主手中之物乃天下至凶利器，日久必然侵身，是害己害人，何必呢？”

一言既出，便知说话之人乃一出家和尚。

月影寻声望去，只见一老一少，两个光头和尚站在一众守城士兵中间。老和尚面目慈祥，正疑惑的看着自己，若有所思；那少年男子目光深邃，皮肤稍黑，也正打量着自己。四目相接，少年双瞳中一道­精­光一闪即逝，然后，便呆呆的看着她，月影好奇的看着那少年男子，很少有人胆敢这般肆无忌惮的盯着自己看，只觉有几分眼熟，但见那打扮及稍黑的皮肤，断然绝了是那人的念头。

两年来，二人的初次相遇，便如同陌路人一般均视而不见。

这一老一少二人正是想要东入大唐的崔天浩和行空。在天竺流浪的这两年，崔天浩已从一个涉世未深的男孩，变成如今这个饱经风霜身材挺拔的男子汉，单是看他的相貌，绝对无人能相信他会是两年前那个|­乳­嗅未­干­的男孩。

两年，任何事情都可能改变，唯有人心依然。可是谁能读得懂这沉默无语的女子心中的坚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