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醉儒”一晃脑袋,笑道:“好说,好说,高某也久仰你七毒‘燕尾追魂针’今天也该让我见识见识了。”
“陆地神魔”道:“你我事情未了,今天我绝不用‘燕尾追魂针’。”
“江南醉儒”道:“好,我也绝不施‘伏龙掌’只要你能在三十招内保得不败,我高某人愿退出江湖,永不过问武林中事。”
“陆地神魔”接道:“我若在三十招内真的败在你手,我邱三波掉头就走……”
“江南醉儒”急道:“你走不得!”
“陆地神魔”不知“江南醉儒”是开惯了玩笑,不由一楞,道:“怎么?”
“江南醉儒”道:“你如一走,咱们的事交给谁办?”
邱三波皮笑肉不笑的一笑,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任那天下再大,我邱三波总能找得你就是。”
“江南醉儒”点头笑道:“好得很,好得很,只要你有此豪兴,我穷酸反正终日无事,到那时必定奉陪就是。”顿了一顿,又道:“话已说明,你就动手吧!”
“陆地神魔”不愧是老江湖,微一抱拳,道:“邱某恭敬不如从命,我放肆了,高大侠你请接招吧。”蛇头杖呼的一声,卷带起一股劲风,一招“横扫千军”猛向“江南醉儒”中腰横扫过去。
“江南醉儒”游戏江湖,除了“伏龙掌”与“天星笔”法之外,尤擅机巧迅快的轻身功夫,这时一见“陆地神魔”杖到,既不避闪,也不用笔封挡,但见他挪步滑身,竟超越在杖风之前,兜了个大圈子。
“陆地神魔”这一杖,出手的是何等迅快,呼的一响,捷如电光石火,哪里想到“江南醉儒”竟能跑在这电奔般的杖势之前,邱三波闯荡江湖几十年,看得他实在不敢相信。一翻三角倒挂眼,就势又是一招“枯树盘根”一招过后,招势不变,呼呼连扫三杖。
邱三波连环扫出三杖,在他想对方总该避让了,同时一面睁大眼睛,凝注对方,看他究竟是用什么身法闪避,他呼呼呼三杖同一时间连续出手,可是“江南醉儒”原地不动,连一寸也未移跨,甚至连上身也未见人家晃动,就这般轻而易举的避开三招。
“陆地神魔”看的硬是不甘信服,心中忖道:“难道你这穷秀才,还会什么邪法门不成吗?”
他心中虽然这般在想,手中蛇头杖,却毫不迟疑,顺杖势一挥,杖演“野火烧天”似打似挑,当胸袭到“江南醉儒”哈哈一笑,右手缓缓一抬,天星笔已钻进杖影的隙缝之中,直向邱三波“曲池”|茓点到。
“陆地神魔”全力袭敌,也没有料到对方那支天星笔竟会乘虚而入,而且这一进招,看似慢条斯理,缓慢无力,哪知还未触及肌肤,早就有一股内劲刺到,心中不免大吃一惊,这时要退也没办法退,赶忙先运功闭住|茓道,收回蛇头杖,一沉一旋,想往天星笔上砸。
哪知“江南醉儒”不慌不忙,浑如无事一般,天星笔也竟向蛇头杖上迎去,笔杖相触,既没有容邱三波封砸,也未施反架,只见他右腕翻抖,天星笔紧贴着蛇头杖,纵出一圈连枝笔花。将蛇头杖一绞,邱三波只觉得手中的蛇头杖,竟是无法握持,持杖的双手,也是微微一麻,蛇头杖几乎脱手坠地。
“陆地神魔”心中一怔,再看“江南醉儒”已收住笔势,嘻皮笑脸的瞧着自己,邱三波仗着一支蛇头杖与七毒“燕尾追魂针”纵横江湖,虽然已连折几招,心中哪里就肯认输,怪眼一翻,八字眉一耸,暴喝一声,蛇头杖一招“神龙望尾”左打右击,分向“膺窗”“商曲”二|茓攻去,这一招快速无比,蛇头杖首尾兼用,使人防不胜防。
“江南醉儒”见邱三波施出杀手,微微一笑,天星笔招演“银汉双星”笔头飞翻,柔中带刚,似砸非砸,似封非封的化解过去。
“陆地神魔”正待撤招变招之际“江南醉儒”陡的左掌骤出,一翻掌,已握住杖尾,这一着神速绝伦,邱三波连做梦也未想到,只在收杖撤招之时,忽觉不对,再一瞧,方知杖尾已落在对方之手,兵器吃对方夺住,已就成了败局,只是邱三波生性怪异,依然不肯服输,马脸一阵僵红,猛加真力,往回一带,哪知不加劲强夺还可,这一加劲,反震的力道更是猛烈,只觉双手一软,心气虚浮,两手便已失去控制之力,蛇头杖幸被“江南醉儒”握住,如若不然,势必脱手坠地不可。
“江南醉儒”虽然游戏江湖,却依然不脱读书人本色,处处都兼顾“忠恕”二字,这时震虽是震退邱三波那马脸上泛起的僵白之色,再看傅玉琪与贞儿睁睁的望着自己和邱三波动手,心想:“‘陆地神魔’在江湖上也是有体面的人物,在后辈面前,还是多少替他留着颜面,免得使他做不得人。”
“江南醉儒”心存仁厚,虽是夺过蛇头杖,却不往里带,随即又往邱三波手中一塞,自己却又面含笑意的外移了一步。
“江南醉儒”夺杖、还杖、后撤,这几个动作,不过是刹那间之事,投手举足,快捷无比,根本就没有让傅玉琪和贞儿看到,但却就是没有瞒得过“玉蜂娘子”女儿龚小琬。
原来小琬纯稚无邪,心里一片平静,何况在武学上更深得“千愚书生”宝籙上的绝学,她一见双方动手,只静静的在一侧聚精会神的观看,她心中既不气恼,又无旁鹜,是以“江南醉儒”快捷的动作,她全看在眼里,但她却无法明了“江南醉儒”的用心,心里只觉得奇怪,暗地里“噢”了一声……。
那里“陆地神魔”虽是接过蛇头杖,但一张长长马脸上的气色,反而更加难看,他没有料到“江南醉儒”会这等仁厚,却只道他存心戏辱自己,接过了蛇头杖,再一看“江南醉儒”站在旁侧微微含笑,心说:“你卖的什么狂?”跃步挥杖,直攻过来。
“江南醉儒”一见“陆地神魔”来得横蛮,心道:“你这怪物也未免太不识情趣了,我有心成全你的体面,你却不知好歹,好罢,我总叫你输得心服就是。”
心念一动,不再迟疑,天星笔一抖,正待迎击蛇头杖,突然纵身向后一跃,朗声大笑道:“不要见怪,不要见怪,我穷是穷,可是还没有穷到连礼也没有的地步……”说罢又是一阵大笑。
“江南醉儒”这一笑一说,弄得几人都不知究里,尤其邱三波更感困惑,不觉撤回杖势,望着“江南醉儒”道:“怎么?你难道还要跟老夫故作玄虚,变什么戏法吗?”
“江南醉儒”一整脸色,道:“邱三波,你也太不够江湖道义了,怎么约了朋友来,也不出来相见,让人家在一边冷着,岂不说我穷人不讲理吗?”
“陆地神魔”脸现迷惘,正欲答辩,猛然同时响起了一声“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山边大岩石后,转出来一僧一道。
二人年纪都在五十开外,那和尚手托铜钵,身躯肥大,那羽士背Сhā长剑,手执拂尘,体格却是十分瘦弱。
邱三波一见二人出来,面上陡露杀气,但随即平伏,鼻子里冷哼一声。
这一僧一道未容“陆地神魔”开口,双双缓缓走过,合十,稽首对“江南醉儒”施礼,道:“打断高大侠雅兴,实是罪过,万祈海涵。”
“江南醉儒”答道:“好说,好说。”
那道士又转脸对“陆地神魔”道:“邱三波,你大约不会忘记贫道吧?”
邱三波冷哼一声,脸上阴恻恻一笑。
那道士又道:“好,你既然还识得贫道,想来也绝不会忘了五年前之约,现在约期即届,你到底如何打算?”
“陆地神魔”冷冷笑道:“老夫行走江湖,从来不失信于人,五年前之约,定当不会缺漏,你等怎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
那道人也不发怒,应道:“你我之间,可用不到什么小人君子的,只要你记得仙霞观的几位老朋友就是了,不过期限无多,你大驾何日光临,最好能给咱们一个准期,也好迎迓。”
“陆地神魔”哼哼冷笑,道:“我邱三波一生作事,讲究乾净俐落,绝不喜欢拖泥带水,仙霞观之约,我也不想延搁,好者你们是老债,高大侠是新账,新账可以往后移一移,咱们改日再算,你们杂毛老道的旧债,则一定得作个了断,我邱某人言出一句,这就陪你们同往仙霞观赴约清债如何?”
那和尚念了一声佛号,道:“邱施主快人快事,令人佩服……”
邱三波望了和尚一眼,转脸对“江南醉儒”道:“高大侠,我因一笔债到期,必须前去,只要邱某人三寸气在,咱们之间的事,总有机会就是……”
“江南醉儒”呵呵一笑,道:“好极,好极,我穷酸作事素来不喜打哈哈,今天索性让你放心吧‘玉昆仑’的女儿,确确实实是我收留,不过已为她找到了一处安身之所。”说到这里,倏然住口,沉思片刻,又道:“唉!平生就是不会说谎,有话搁在肚里不说出来,跟没酒喝一样难忍,乾脆实对你说吧!那孩子我已送到黄山‘寒云谷’‘静心庐’去了,我穷酸也打算到黄山小住,只要你半年内还在人间,你不妨到黄山来,我大概总还在那边,保叫你趁心满意就是,你说我的说法老实不老实?”
“陆地神魔”冷冷说道:“好,咱们就一言为定,我必到黄山来领教就是。”
那道人见二人交代已清,把拂尘一交左手,上前两步,对“江南醉儒”稽首:“仙霞观小道元贞子拜见高大侠。”
“江南醉儒”急急还礼道:“不敢不敢,原来是盛传武林‘七星剑’的高人,久仰久仰。”
元贞子谦逊道:“那不过江湖名,高大侠不要见笑了。”转脸对那僧人望道:“这位是福建蒲田少林寺了缘大师……”
那僧人合十念了一声佛号,道:“久仰侠名,幸会,幸会。”
元贞子歉然笑道:“这位邱施主因与贫道早有五年之约,因而有扰清兴,罪过罪过。”
“江南醉儒”笑道:“道长说哪里话来,一粥一饭,莫非前缘,凡事自有遇合,各结善缘,哪里能说‘有扰’二字……”说罢,哈哈朗笑。
元贞子招呼了了缘大师一声,道:“善哉,善哉,好个各结善缘,高大侠,贫道等告辞了,大侠盛情,贫道代仙霞面谢了。”说完又一稽首转脸望了邱三波一眼道:“邱兄,贫道带路了。”拂尘一挥,领先行去。
几人望着三人的身形消失,龚小琬迷惘的说道:“这几个人倒真奇怪!”
“江南醉儒”喟叹道:“江湖上的事,你们还不会懂啊!”
大家又说了几句,这才上路,取道皖省,迳赴黄山。
这一日进入黄山,傅玉琪、贞儿小别归来,对山上的一草一石,都倍觉亲切,高兴得跳跳蹦蹦。
龚小琬却显得有些紧张,因为她知道“虬髯神判”乃她生身亲父,现在即将见到这位身受奇毒,既聋且哑的父亲,见面后,真不知如何是好,是以每朝前走一步,她的心就更沉重,更紧张,也更怅惘……。
“江南醉儒”已看出她的心事,路上不断的拿话劝慰,傅玉琪对她也多关怀,这时贞儿已因知她是“虬髯神判”之女,把心中一点疑忌,也澄虑得乾乾净净,所以小琬怅惘的心里,也获得不少安慰。
第二日便到了距离“白象崖”不远之处,贞儿到底童心稚气较重,一时高兴,噘口一声清啸,峰谷回云,袅袅缭绕,历久不绝,不大工夫,只见山顶泻下二点黑影,宛如天星坠地一般。
眨眼之间,二点黑影已到峰下,竟是大黑与小黑二头黑毛大猩猩,贞儿又娇叫了一声,大黑与小黑就跟孩子见到糖饼一般,乐得飞奔过来。
大黑小黑一前一后来到几人跟前,把颗巴斗大的头,往贞儿身上,胁下直擦,张开大嘴,龇着牙,显得万分亲热,贞儿被它们弄得咯咯娇笑不已。
两头黑毛猩猩,跟贞儿亲热了一阵,转眼看着小琬,又跷着鼻子嗅了嗅,翻着血红的眼睛,龇牙裂嘴的望着她吱吱呜呜的低吼。
贞儿知它是见小琬是生人,所以才做出这种怪相,望着小琬笑了笑,道:“你不看这东西怪像难看,跟它处熟了,倒真聪明好玩呢!”
说着双手在它们头上轻轻摸抚了几下,指了指小琬道:“龚姑娘是咱们家里人,以后见了可不许再做鬼脸了,叫人看得你们这丑样,都要呕了。”
说的几个人一齐笑了起来,大黑与小黑一见几人在笑,竟也在一旁拍腿乱跳,也彷佛是极开心一样。
“江南醉儒”用手朝前一指,道:“去吧,不要在这里碍事了,快去报个信,就说我们回来了……”
这两头猩猩竟是领会得人的心意,吱吱喳喳的乱了一阵,大黑牵着小黑,转头就跑,它们高兴得也不择路,攀树越岭而去。
几人先迳往“静心庐”因二猩早回来报过信,二头猩猩已在门外相候,刚跨进小圃,珊儿已出来相迎。
她见了“江南醉儒”恭恭敬敬的见过礼,又向傅玉琪、贞儿、小琬淡淡笑了笑,又对小琬看了一眼,然后低头转身向内缓缓走去。
几人进内,静心道姑迎出来笑道:“好一个斯文的读书人,竟跑到我‘静心庐’干起拐带人口的勾当来了……”
“江南醉儒”笑念了一声阿弥陀佛,道:“你这老道姑真的不知好歹,你可瞧瞧清楚,我是拐带你的人呢,还是来送人给你?”
静心道姑一听“江南醉儒”话因,知道话中有话,朝着小琬望了望,笑道:“你这穷秀才,可恶透了顶,明知我这儿‘静心庐’可就偏不让我静心,三番两次的跟我添麻烦……”
静心道姑话还未完“江南醉儒”双手直摆嚷道:“慢来慢来,这帽子可不能往我头上叩,我也不能领你这么多的人情,这次我可是受人之托罢了。”转脸对小琬道:“琬儿过来,叩见你师叔祖。”
静心道姑一听这种称呼,便不由的怔了怔,迷惑的望着“江南醉儒”。
“江南醉儒”道:“进去再谈吧!”
几人入室之后,珊儿送过了茶“江南醉儒”这才将小琬的事说了一遍,并说“瞎仙铁笛”的意思是想把小琬交给静心道姑,以收默化之效。
静心道姑听得小琬身世之后,对她极为悯怜,不由得生出了喜爱之心,拖过她的手来摸抚,感叹的嘘了一阵,微微沉思了片刻道:“走,让你见见你亲父去吧!”
小琬听静心道姑提起见她父亲,脑子嗡了一阵,脸上起了几种变化,也不知是喜,是悲,还是紧张……。
静心道姑向琬儿嘱咐了几句,领着几人向“白象崖”行去。
不大工夫,那几间茅屋便已在望,远远就见“虬髯神判”龚奇、“圣手医隐”陆天霖、“金翅大鹏”方云飞三人在草坪上,傅玉琪心道:“我哑师兄倒跟我大伯父和三叔处熟了呢!”
几人又走了一会,已到坪前“圣手医隐”等也住手迎了过来。
傅玉琪赶上前拜见了陆天霖和方云飞,正待见“虬髯神判”猛然间“虬髯神判”跨前两步,一把拖住了傅玉琪道:“你这孩子太淘气了,害得我们好操心……”
傅玉琪在“虬髯神判”一开口之时,就惊异得睁大眼睛,张口结舌,只“哦”了两声,竟自无法说出话来。
要知道傅玉琪虽是“瞎仙铁笛”罗乙真的徒弟,可是大都武功还是这大师兄所教,虽然两人年龄相差甚多,可是这位大师兄对这小师弟却是喜爱万分,那一份爱,可以说是揉合了父、兄之爱,虽然别离时短,这时相见,两人心里的高兴,依然到了极点。
傅玉琪猛然听得大师兄开口说话,心里是惊喜交集,却呆呆的望着“虬髯神判”发愣。
这时不独傅玉琪感到惊奇,就是“江南醉儒”也在一旁看的大感迷惑。贞儿快活得跑了过去,双手抱住他的腰,娇嚷道:“大师哥,好啦……”
静心道姑叹息了一声,道:“这也难怪你得高兴,就是你师父他回来,也一样要喜欢得发疯……唉,这全是你大伯父的辛劳……”
“虬髯神判”推开抱住腰身的贞儿,口中“啊呀”了一声,伸手一指,向倚在“江南醉儒”身侧的小琬喝道:“你是谁?你是谁?琪弟,她是谁?快告诉我……”“虬髯神判”骤见小琬,脑际闪掠过痛苦的往事,使他大感惊骇。
静心道姑上前一步,安慰他道:“你且不要惊恐,有很多话让我进去慢慢对你说。”说罢手牵着小琬,同进了茅舍。坐定之后,对“虬髯神判”道:“这孩子已得你师父准许,并把她交给了我,所以这事我自不能旁观不问,凡事皆有命定,你也不必过于难受。”转脸对小琬道:“来,孩子,这,这就是你生身亲父,快去拜认吧!”
琬儿痴痴的望着“虬髯神判”伸手解下一块白脂佩玉,双手捧着,秀目中,淌下两串泪珠,只叫了一声:“爹!”口唇抖颤,便泣不成声的跪拜下去。
“虬髯神判”一阵抖颤,见小琬手捧自己当年佩玉,跪在自己足下,脸上肌肉一阵痉挛,陡然喝道:“孽种!孽种!”猛的一抬右脚,直踢过去。
这一下大出众人意料之外,连“江南醉儒”、静心道姑想救也来不及,小琬更是毫无防备,只听“啊唷”一声,已被踢出五六尺远之外。
小琬心里一阵酸痛,泪水像涌泉一般,汨汨流出,坐在地上惘然地楚楚的望着“虬髯神判”在抽噎。
这时“江南醉儒”、静心道姑以及贞儿等,都已惊得离座起身,准备去扶小琬,霍的人影一闪,捷如石火“虬髯神判”已似疯狂一般的直扑过去,双手抱着小琬泣道:“孩子,可苦了你了……”说罢,嚎啕大哭起来。
这乃是一种骨肉天性,也是人间至情的流露。
“江南醉儒”让二人尽哭了一阵,才将巫山之行的事,源源本本的说了一遍。
静心道姑也把“圣手医隐”如何采药,如何替“虬髯神判”治疗残毒之事详细说出。
小琬又取出“玉蜂娘子”留下的解药,带着泪盈盈笑道:“爹爹病既然好了,那这药也不要了。”满脸不知如何处置的茫然之色。
“圣手医隐”笑道:“久闻令堂善解奇药,此物或另有用途,姑娘暂且留下。”
闲话中,又谈到巫山之事“金翅大鹏”方云飞性子尤为豪爽,同时这段时日中,与“虬髯神判”相处得甚好,忍不住问道:“据高前辈说来,琬儿竟得到‘千愚书生’老前辈宝籙上的武学,那么江湖上传言她娘获有宝籙自是不假,不知龚兄是否知道内中详情?”
“圣手医隐”道:“这确是一段武林轶闻,龚兄果真知道……”
静心道姑接道:“这不但是武林中一件大事,而且与我黄山有着极重要的源渊,你师父就为了要收回来那三册东西,几至废寝忘食,我倒也想听听内中情形哩。”
贞儿是最爱凑热闹,一见连师父都如此说法,更是高兴,在旁边一股儿的催道:“大师兄,你说嘛,大师兄,你快说嘛!”
“虬髯神判”龚奇望着小琬,沉思半晌,才说道:“唉,这话说来很长……说出来还请二位师叔不要见责。”
“江南醉儒”一晃脑袋道:“你说罢,如果有什么不便之处,你师父、师叔那里,全有我穷师叔担待了。”
“虬髯神判”道:“我师叔祖的三部宝籙,与我黄山的关系重大,我自是知道,当年传说这书相继出世,风传得活龙活现,当时我去找琬儿她娘时,虽说是年轻荒唐,但也另存一份用心。”
贞儿道:“大师兄一定是想找宝籙。”
“虬髯神判”点点头道:“师妹猜的一点不错,当时传闻她获有一部宝籙,我心想!这书关系着几位师祖以及黄山清誉,绝不能使它流入江湖,万一为歹徒所持,势必造成一场浩劫,再说,我瞧师父他老人家也耿耿不忘于这件事,是以我就存了这份心,打算能藉机将此书收回黄山。”
“虬髯神判”转脸望着窗外,沉思了片刻,又道:“唉!哪知一失足成千古恨,自从识得她之后,凭良心说那时环绕左右的尽是江湖一流高手,但她竟似对我特厚,一切大事无不与我商量,一切知心之话,无不跟我倾谈,那时她外公。”指着珊儿道:“‘东岳散人’也获得消息,曾三番五次的想谋取此书,那时我就问她,是不是确实获得此书……”
琬儿睁大了秀目问道:“那么娘说了没有呢?”
“虬髯神判”叹道:“我刚才不是说了吗?你娘对我可说无话不谈,她自然对我说了。”
“江南醉儒”摇晃着脑袋,道:“她对你可真是一片真心,倒实在难得,嗯!后来又怎样呢?”
“虬髯神判”接道:“她告诉我,她实实在在是有这样一部书,我就问她是从哪里得来,她含羞的笑了笑,忸怩的没有说,其实,我不问也知道,那时自然有人会奉承她,同时她手段既高明又……又狠辣,这书的来源自不好意思对我详说,所以我也没有追问,过了一个时期,我便很实在的跟她说明那本宝籙与黄山的关系,希望她能给我,让我转呈师门,以赎罪于万一,也可了一桩心愿……”
静心道姑,望着“虬髯神判”微微点头,道:“善哉,善哉,迷乱中能有此心念,也就难得了。”
“虬髯神判”羞涩的笑了笑,道:“师叔不见责,弟子已够惶愧了……我将心意跟她说了以后,她考虑了很久,有一天她对我说,这部书确实精奥无比,她也知道武林中窥视此书的人是屈指难数,她想要我和她携书偕隐,找一处人迹罕到的大山,或是远走关外,苗疆,两个人安安静静的享点人间清福,并共同研习宝籙上的武学,当时,我被她柔情所困,心也有些活动,觉得江湖险恶,真不如双双归隐的好,但是一想到师门恩重,又觉得如芒刺在背,此心难安,最后还是没有答应。”
喝了一口水“虬髯神判”接道:“又过了一些时,有天夜晚。她告诉我,她已有了身孕,而且孩子是我的骨肉,当时,我说不出是快活,还是悲痛,但是一看她柔情似水,再细想她历来对我的一份特厚的情意,心中真也很感动,所以我就取下这块佩玉给她,一来是安慰她,二来也算给孩子祝贺之意,同时我对她说,如果生下来的孩子是男的,就把我的‘奇’字加上侧玉,取名‘琦’若是生下女的,就将你的‘婉’字换个侧玉边,取名‘琬’……”说着,几人都将目光注视着小琬,小琬彷佛若有所悟般的,轻轻的嗯了一声。
傅玉琪因天性纯厚,听他大师兄“虬髯神判”如此一说,反觉迷糊,不禁怔怔的问道:
“这不是很好吗?为什么‘玉蜂娘子’又要对师兄下毒呢?……”他陡觉说出“玉蜂娘子”
四个字,似觉不妥,脸上不由泛起了薄薄羞红,对小琬瞧了一眼。
小琬睁大了一双凤目,宛似在听说故事一般,幽幽地说道:“是啊,娘为什么却要给爹下毒呢?”
“虬髯神判”摇头长长叹息一声,道:“当时,琬儿娘确有向善之意,只是江湖险恶,恩怨纠缠,利害困扰,总使人无法逃出事件,说起来也可以算是天命了。那时奉承她的大都是一等高手,但是这些人……唉,当然也得把我算上,这些人都是各怀用心,有的是醉心那部宝籙,有的则是迷于美色,虽然明知她处事手段狠毒,可竟都沉迷不悟,这时见她身怀有孕,在行动上她自然有所忌惮,是以平日奉承她的人,一个个便露出原形,威逼软诱,无不用其极,也是我愤于这些人的卑鄙无耻,手段下流,当时我见他们对一个身怀六甲的女子,竟如此恶毒,不自主的便大为不平,愤然挺身而出,拔刀相助,当时我保护着她,与她联剑出手,一夜之间连伤十七名高手,这一来,更激起那些人的恨忌,必欲剪除我二人而甘心,这时我们两人是利害相关,休戚与共,除了同心合力拒敌以外,别无他想,于是只得双骑远走,但他们苦追不放,一路苦斗冲杀,又连伤十一条人命,最后在衡山前陷入重围,苦斗三昼夜,力毙一十四位绿林豪客,就在这一场拚搏中,我身受重伤,承她之情,冒死相救,连夜逃出湘省,远逸广西,为我疗伤治毒,二人厮守两月,我才复元……”话至此处,望着小琬,浩叹一声,倏然住口。
贞儿看“虬髯神判”住口不说,忍不住追道:“唉!大师哥,你说的好好的,怎么又不说了呢?你身体复元了之后,又怎么呢?”
“虬髯神判”脸上抽动了两下,惨然笑道:“男女之间,这个情字,实在微妙得不可思议,不论你多大的英雄盖世,又想戡破此关,恐怕大不易为,又何况我呢?我们两人经过这几场浴血死战,又经过这两个月的厮守,竟然恩爱异常,真是像同命鸳鸯一般……”
琬儿听到她父母恩爱之情弥笃之时,忍掩不住心头的高兴,天真的问道:“爹爹既跟娘这么好,那么……那么……”她说到这里,忽然觉得,为子女的总不能追问娘为什么要谋害父亲,所以“那么,那么”的说不出话来。
“虬髯神判”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你听我说,就在此时,我听到风声,恩师他老人家对我真是恩重如山,他一听琬儿娘在江湖上这几场震惊武林,骇人动魄,惨烈绝伦的搏杀,一时放心不下,便亲自下山寻找于我,闻听此讯之后,我内心感动万分,当时我就跟她商量,要她出来,和我同求恩师,求他老人家准允我们的改过自新,哪知任我说好说歹,她总不肯答应,她说她什么也不想,只想和我永远归隐,永不复出,过一种像平常人家的生活,就心满意足了……唉,这时,我真大感为难,既不忍看恩师间关跋涉,千里相寻的恩义,又不忍拂她那份恩爱柔情,我苦恼得坐寝不安,她大概知道我终有一天会毅然离去,必无法永久得到我……她的性情原是狠毒、易怒、冲动的人,这时,她心里想,既然无法得到我,就不如没有我,她心里虽是这等想法,可外面依然不露形迹,有一夜为我弄酒解闷之时,一时冲动,竟下了奇毒,我中毒之后,她疯狂一般的大笑,叫我走,并且爽快的说,她已在酒饭中下了毒,如想解得此毒,只有她独制的秘药,只要我能心回意转,愿意跟她长相厮守,可以随时找她,到那时,再慢慢为我疗毒,她说完之后,竟像疯兽一般向山林里奔去,这时我心里说不出的滋味,茫然若失的离开了她……唉,转眼就是二十年前事,我竟似作了场恶梦一般……”说着两道眼神,痴痴的瞪着,心里涌起的往事,勾引起无限的感慨。
诸人沉静了片刻,傅玉琪道:“师兄既中了她的独门奇毒,怎么我大伯父能医好了呢?”
“圣手医隐”陆天霖道:“这也是机缘巧遇,我对治疗你大师兄的毒,原本一点也没有把握,但在无意中,竟使我触机生慧,替他医好剧毒,其实这并非我之德能,其中又蒙静心老前辈力助,说起来也算龚兄该早脱苦海而已……”接着,便将自己如何发现“虬髯神判”
神情可疑,如何注意,如何思索用药,如何触机想起“迷迭香”如何采药,如何疗伤的情形,说了一遍,大家顿时明白。
第二十六回
镖头贪重利九阴蛇母是红货
芳心常善感一意怜侬在素心
“虬髯神判”笑道:“说来这事倒还是亏了琬儿,如若不是她,我也不会若有所思,魂不守舍的给陆老前辈发觉可疑之处,那陆老前辈自然也无法猜测别的了……”
琬儿低头,轻盈的笑了笑。
“虬髯神判”望着琬儿,停了半晌,才开口问她有关“玉蜂娘子”当年分手以后之事,琬儿睁着双秋水似的秀目,惘惘地摇摇头,又讷讷的道:“娘什么也没有告诉我,只对我说杀了‘东岳散人’之后,打开她老人家遗体所在的石洞,就知道了……”
贞儿Сhā嘴道:“这些事她真的不清楚,眼下只有一个人……不,三个人最清楚。”说到此处,倏地住口,神秘地微微一笑。
“虬髯神判”目光一转,笑道:“想是师妹必定知道的了!”
贞儿一呶嘴道:“我可不知道,要想知道,就赶快去找酒去。”
贞儿这一说,把在场的人都说笑了。
“江南醉儒”一晃脑袋,嚷道:“好哇,你这娃儿,怎么无缘无故,把我也赚上了……
好,你嘴快,就嚷你说罢,免得你闷得难过……”
贞儿一嘟嘴,嗔道:“我说,就我说。”接着便把当日在岳阳如何遇“独臂丐王”董天臣,客旅夜宵如何由“九阴蛇母”复出江湖谈到“千愚书生”的三部宝籙,再谈到“东岳散人”唐一民心想宝籙,谈到“玉蜂娘子”。
又把“病锺离”严百川所言之事说了一遍,贞儿生性极是聪明,说来有条不紊。
“江南醉儒”听贞儿说的竟是头头是道,不由拍掌笑道:“能,能,能,你这娃儿可真不得了,就是让我老人家来说,也未见得会说得比你好。”
静心道姑听“江南醉儒”夸赞贞儿,内心自是高兴,望着几人笑了笑。
“虬髯神判”睁着两眼,一阵木然,似在思索什么事情,想了片刻,才困惑地向静心道姑、“江南醉儒”问道:“如此一说,弟子倒有一件事想不明白,请二位师叔示明,以开弟子茅塞。”
静心道姑道:“你莫非是念着你师父跟那什么三部书吗?”
“虬髯神判”唯谨的应道:“弟子愚昧,正是为此事有不明之处,那时弟子身中奇毒,虽然未至全残,但思维却无法使用,只是混混沌沌的,记得上次恩师派我随护琪弟,去武昌截夺‘灵蛇’宝籙,这事前后经过,以及恩师如何知道‘九阴蛇母’门下在那时会到武昌取书……这些事,我竟百思不解。”
“金翅大鹏”方云飞,脸色一动,Сhā嘴道:“说起此事,在下也有许多不明之处,存在心中数年,虽是千思百虑,也想不出道理来,……”
“圣手医隐”陆天霖道:“三弟所虑,莫非是‘神武镖局’子母梭张子斌之事吗?”
“金翅大鹏”接道:“正是此事,小弟始终想不通,何以‘子母梭’张子斌忽然得病逝世,何以竟知七年后有姊妹二人前来镖局,又何以把自己辛勤建创的镖局,拱手让与二女,尤其不明白这二女竟是与‘九阴蛇母’有着关系……”
“圣手医隐”行道江湖数十年,交游广阔,阅历丰富,当时他在武昌“神武镖局”初见二女之时,就觉奇怪,但凭他的经验,依然无法想通此中的因果,这桩事一直闷在心中,但他在武林道上,声誉虽没有“瞎仙铁笛”“江南醉儒”、静心道姑、“独臂丐王”……这几位的崇高,但也是名满江湖的人物,而且他为人沉着达练,胸中虽是疑云重重,但却只是闷在心里,不便贸然开口,这时听义弟如此一说,不觉勾起了好奇之念,也Сhā嘴接道:“从‘子母梭’的去逝,二女竟如遗言,准时来到,看来此事,似是早有默契,二女固然必是‘九阴蛇母’的门下的重要人物,就是‘子母梭’张子斌的生前也必与‘九阴蛇母’有所牵葛,而这件事,也必是江湖上一件惊人的秘辛轶事……”
“圣手医隐”陆天霖话尚未完“江南醉儒”忽然晃着脑袋,朗朗笑道:“阁下盛名,果不虚传,见识确实高人一等,这件事也真可算得武林秘辛了……”话至此处,竟是哈哈朗笑,彷佛心中甚是得意。
“圣手医隐”看“江南醉儒”这种神情,心中不由一动,双眉轩抬,笑道:“箇中情节,莫非高大侠全皆知晓吗?”
“江南醉儒”醉眼一眯,笑而未答。
静心道姑忽的说道:“你这穷鬼,就是这一身酸气,令人作呕,这件事虽可算是近世武林中的一大隐秘,但也值不得你这般地故作玄虚。”
贞儿望着师父,一双秀目眨了眨,暗自忖道:“看样子,你们所谈的什么秘辛,隐秘的这些把戏,师父定然知情,而这件事连‘圣手医隐’这等老江湖全不知道,那么这事也必然是件稀奇之事,倒不如吵着要他们两位老人家说出听听。”
她心眼最多,主意一定,小黑眼珠一转,掉过脸问傅玉琪道:“琪师哥,这件事你知不知道?”
傅玉琪正是此事的主角,自己就曾为此事,远走武昌,就在那晚,遇见自己大伯、三叔,自己身受“金翅蜈蚣”的奇毒……这些往事,同时又泛现脑际,再听几人这一说,不觉思索前情,怔怔的在出神,却不料贞儿突然问了这么一句,一时之间,被问的一楞,嗯了一声,茫茫的应道:“啊!我不知道……”
贞儿逼道:“你去武昌之时,难道大师伯没有告诉你清楚吗?”
傅玉琪道:“恩师确未对我说明,只要大师兄陪我前去就是。”
贞儿这时却又不问傅玉琪,转脸向静心道姑,道:“师父,大师伯为什么不把这事告诉琪师哥呢?我猜他老人家也是不太清楚内情。”
静心道姑道:“小孩子家,满口胡言,你大师伯名重武林,哪里是你可胡乱猜得的?”
贞儿道:“不是贞儿胡言乱猜,我想大师伯既是派琪师哥和大师兄前去,自当把事情交代明白,也可方便行事,再说这事纵然是江湖秘辛,也该向晚辈解说,好多增些阅历见闻……”
“江南醉儒”忽的在一旁鼓掌道:“好,说得有理,我看这宝贝师父还好不好意思藏私……”说着对静心道姑笑道:“我看你还是说了吧,免得往日落得被孩子们抱怨,说师父们藏私……”
静心道姑白了“江南醉儒”一眼,道:“你这穷鬼天生得幸灾乐祸,自己知道不说,却等别人说……”
“金翅大鹏”方云飞在旁急道:“二位老前辈,此事实是令人纳闷,如果无甚大碍,望二位老人家说出来,也好让晚辈们多长一些见闻,更可免内心悬悬不安了。”
静心道姑望着“江南醉儒”“江南醉儒”却浑如未见一般,解下酒葫芦,仰着脖子,嘓嘟嘓嘟地在饮着酒。
静心道姑心中暗骂了一声:好呀!你这酒鬼倒装起糊涂来了。她沉忖了片刻,突然向方云飞道:“方兄你在‘神武镖局’一待十年,你可知道‘子母梭’张子斌究竟是谁吗?”
静心道姑这一问,不仅“金翅大鹏”惊怔得不知所以,就是陆天霖、“虬髯神判”也都大觉惊异,一个个张目望着静心道姑,说不出一句话来。
楞了半晌,方云飞讷讷地应道:“老前辈此话,使晚辈如堕云雾,实不知如何回答是好,不过……难道这‘子母梭’张子斌还会有假的不成吗?”
静心道姑正待开口“江南醉儒”哼哼笑了两声:“这可是你说的,将来可不能拖上我一笔,”
静心道姑道:“祸是你引起的,你想不认账可不行……”
“江南醉儒”笑道:“好,我认账好了,你说吧!”
静心道姑,道:“反正事已过去,人也死了,说来也没有关系。”顿了顿才道:“十五年前,张子斌主持的‘神武镖局’在江湖上已是远近知名的一家镖局,一天深夜,来了个年约半百的庄稼人,此人一到镖局,就要亲见局主,那‘子母梭’张子斌,平素为人倒也称得上和气生财四字,是以对来人虽是个庄稼人,还是很客气的接待,那庄稼人见了‘子母梭’张子斌,只说受人之托,有一档镖,要‘子母梭’张局主亲自走镖,至于报酬绝不计较。”
贞儿在旁Сhā嘴道:“看来这档镖,必定是很贵重的了?”
静心道姑白了贞儿一眼,道:“镖局的规矩,自然是要先讲明押送的是什么货色,然后再讲佣金,张子斌自然不是外行,但是来人无论如何也不肯先说,必要‘子母梭’答应亲自保送之后,才答应讲明,并且一出手就送了十颗龙眼大小,圆透晶莹的珍珠‘子母梭’虽然见过不少场面,但对这十颗希世的珍珠,自然也是眼红心热,一口便答应亲自走镖……”
“金翅大鹏”诧异的问道:“难道这会与‘九阴蛇母’有什么关系吗?”
“江南醉儒”道:“你且不要急,好戏在后面,让她慢慢的说罢。”
静心道姑也不理“江南醉儒”接道:“这人见‘子母梭’答应亲自走镖,这才说明,此番请他亲自出马,是请他保护一名带病的官眷去云南,但却又不愿说出这位官眷老爷的任所,和官讳,只说送到云南境内就是,如平安抵达目的地,当再以十粒明珠相酬……”
“圣手医隐”在旁嗯了一声,静心道姑道:“陆兄莫非以为保送一位官眷,何需如此重厚的酬金吗?”
陆天霖讪讪笑道:“晚辈正是为此事不明……”
静心道姑,道:“‘子母梭’是何等人物,当时何尝不起疑心?这是佣金太厚,使他舍不得放下罢了,再者来人说的也很合情理,他说这位老爷平日铁面无私,作事又是大刀阔斧,不论是在官场,或是黑白道上的人物,都树了很多狠的仇敌,这次太太带着千金小姐,去云南任所,生怕半路为仇家所害,所以要请‘子母梭’张子斌,亲自出马,走这趟暗镖,张子斌听他如此一说,也就不疑其他,当下双方约定,次日绝早在东门城外官道见面,来人再三关照,要‘子母梭’千万不要惊师动众,带一两个师傅便行了。”
贞儿一向被静心道姑宠溺惯了的,这时便又忍不住似的问道:“保镖哪里有这等保法,怕对方是存什么阴谋,耍赚‘子母梭’吧?”
静心道姑,道:“你猜得虽也有道理,但这次却不灵了,人家可不是想赚‘子母梭’在重酬之下,张子斌答应亲暗镖,当下便交代了镖,只说因有一好友,忽遭急难,自己必前去相助,第三天绝早挑了三个得力的人手,依约赶到东门外,这时对方已在官道相候,张子斌一看对方已套好一辆大骡车,便先见过那庄稼老者,那老者先在骡车前禀说了一声,道:
‘张局主已到。’那车子内停了一会,才回出话来,准许‘子母梭’挑帘查验,这原是镖行规矩,任你是谁,既委托人家镖局,就必得尊重人家的行规‘子母梭’由那老者挑帘一看,见里面果是一位拥衾而卧的官太太,另外一名女仆抱着一个三五个月的孩子‘子母梭’看罢一点头,对那老者道:‘咱们这就启程吧!’那老者又向车内禀说了一声,一挥手,车便启动。
这‘子母梭’张子斌,乃是湖南雪峰山人氏,家中也并不富有,只有一弟名叫张子诚,在家株守,这张氏兄弟年龄只差一两岁,面貌生得万分酷肖,如若遇上生人,根本就无法分辨,这张子诚虽是株守家园,可是武功并不比‘子母梭’差,而且为人尤其狠毒。张子斌护镖往云南,正好路经雪峰山,这一晚便到老家,也是合当有事,一歇脚,便碰上倾盆大雨,接连两天,都不曾停过。兄弟俩闲中竟谈到这趟生意,张子诚一推想,觉着纵然是护送官眷,也绝不能一开口就答应这等厚重的酬金,其中必定另有更为贵重的宝物,张子斌一听,也觉得他弟弟所说极有道理,于是二人贪疑之心顿起,一商议,决定见机行事,表面上一点不动声色,真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弟兄二人竟用下五门的迷|药,把她们迷了过去,经他们翻箱倒笼的一查,竟发现这女人并不是什么官府的内眷,而是江湖闻名丧胆的‘九阴蛇母’莫幽香……”
“虬髯神判”道:“莫幽香不是在始信峰被恩师击落绝岩了吗?怎的事隔几年,又在此时出现了呢?”
静心道姑答道:“莫幽香当确被你师父击伤落岩,此后经过,却无人知道,至于何以又在此时此地出现,到如今也还是个谜,不过,此一冒称官眷的女人是莫幽香,却是千真万确之事。”
“金翅大鹏”道:“想不到‘九阴蛇母’竟会落到‘子母梭’兄弟手中,但不知他们怎的处置她了?”
静心道姑道:“就是因为发现她竟是这女魔头,他弟兄二人倒反而一时惊惶失措的没了主张,又想杀,却不敢动,想留,又怕将来不能善自了结,二人就不免踌躇起来,无意中却不知怎么被他们翻出来一部奇书。”
傅玉琪忽道:“想来定是那‘灵蛇宝籙’了?”
静心道姑道:“正是‘千愚书生’那贻害武林的鬼书,这时武林中许多人都醉心寻找他那三本鬼书,这‘子母梭’兄弟二人,自然也深知此事,一见此书,二人便喜极欲狂,一时利欲薰心,把什么利害都忘得乾乾净净,只顾争执此书了……”
静心道姑说到此处,深深一叹,道:“人到了利害冲突之际,也就是最见性情之时,有的人能牺牲自我,而成全他人,有的人则是利字当前,六亲不认,甚至父子、手足也一样翻脸成仇,这时二人一见这名传武林的奇书,竟然也就不顾同胞手足,各自存了独占的私心,二人一阵争夺,张子诚竟手刃乃兄‘子母梭’……”
“虬髯神判”为人最是义烈,一听张子诚手刃乃兄,不由怒道:“这二个禽兽不如的东西,有朝一日碰到我手上,必碎剐凌割,方泄吾恨……”话出口,怕打断静心话头,倏然而住。
静心道姑,道:“张子诚杀了‘子母梭’自知犯了不可赦免之罪,索性心一横,又将‘子母梭’由‘神武镖局’带来的三位助手点毙,然后又与‘子母梭’互换了衣履……”
“圣手医隐”陆天霖,问道:“此獠用心险恶,……但不知他如何对付‘九阴蛇母’了?”
静心道姑道:“这诚所谓凡事冥冥之中皆有天数,张子诚一时利迷心窍,虽然事情做得很乾净,但却也耽搁不少工夫,那莫幽香以内功深厚,经过这阵工夫,便醒了过来,等张子诚再想打发她,已是无能为力了。”
琬儿嘤了一声,道:“这个人这等的心怀,不知莫幽香杀了他没有?”
静心道姑笑道:“莫幽香乃是江湖一大魔头,张子诚的武功岂能与她相比,适才张子诚所用的那种迷|药,药性也不太过猛烈,只能使人如酗酒大醉一般,有点似醒不醒,似醉未醉,恍恍惚惚的罢了,张子诚的诸般作为,在她直如梦境中所遇一样,心里虽然明白,可就是不能转动……”顿了顿,又道:“这时药性一退,人完全清醒过来,可是,要想搏杀张子诚,却也大为不易……”
贞儿一嘟嘴道:“师父,你老人家这么一说我倒反而不明白了。”
静心道姑道:“这有什么不明白的呢?你想,莫幽香纵横江湖,一身俱有上乘的武功,何尝要假藉官眷之名,要求‘子母梭’护送呢?这皆因她这时身受极重的内伤,又身怀武林奇书,既不敢独自行动,又不便找最大的镖局,所以才找江湖上刚创出万儿的‘子母梭’护送,这时虽然把诸般事都瞧在眼里,可是自己身负内伤,怎敢妄动出手,你想要莫幽香这时惩治张子诚,如何能够?”
贞儿道:“难道她们就这么罢了吗?”
静心道姑,道:“自然是不会这么轻易了事,张子诚杀兄劫书,却是不能见容于武林的逆行,自是要想将莫幽香翦除以毁人证,所以他乾脆一不做,二不休,竟火焚自宅,想将莫幽香等人尽数烧死于内,但是莫幽香是何等人物,就知张子诚绝不会放过自己,在她醒后,随即就强忍住伤势,将那雇用的庄稼老者,和女仆点醒,就在这时,张子诚果然想伤害于她,却吃莫幽香拚命遥击一掌,震退张子诚,那庄稼汉倒真是难得,竟冒着生死,套车将莫幽香抢救脱离火窟,同去云南。”
静心道姑话至此处,饮了一口茶,又继续说道:“那张子诚被莫幽香一掌震退,略负内伤,已吓得心胆俱碎,自知自己的功力,与‘九阴蛇母’相比,差得实在太远,要想杀她灭口,那是比登天还难,只得把心一横,将此念打消,自己便也离开雪峰山……”
说到这里,静心道姑重重的叹吐了一口气,道:“这个张子诚可算得鸟中之枭,兽中之獍,他离开雪峰山之后,仗着自己与‘子母梭’长得一般无二,竟遄返武昌,回到‘神武镖局’只淡淡的推说,暗镖被劫,助手也为对方高手所伤,自己也已身受内伤,镖局人也深信不疑,但是一个人作贼心虚,尤其怕被他嫂子看出破绽,是以在他疗伤期中,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又害死他嫂子,总还算他有一点天良,倒依了‘子母梭’的遗言,没有伤害‘子母梭’的女儿,同时他自己也深悔此事做得见不得天日,此后的行为倒真的令人称道,是以江湖上提起‘子母梭’不论黑白两道,都点头说声好……”
“金翅大鹏”方云飞,点头哦了一声,道:“这……”
他这了半晌,却没法说下去,脸上泛起一种惘然的神情,只因他觉着“神武镖局”的主人待他是一片诚挚,到现在为止,对这位旧日的东家,依然未能忘情,但听静心道姑如此一说,心里不禁泛起了许多感慨,有许多话想说,但却说不出来,只哦了一声,便无法说下去。
静心道姑望着方云飞点头说道:“因果报应,丝毫不爽,冥冥之中,自有主宰,张子诚冒‘子母梭’张子斌之名,把‘神武镖局’弄得有声有色,一面又暗练那灵蛇宝籙上的武功,但是心里总有一件事,摆脱不掉,就是担心‘九阴蛇母’莫幽香。就在你进‘神武镖局’的那一年,他担心的事,果然发生‘九阴蛇母’派了高手夜来‘神武镖局’劫走‘子母梭’的女儿,并留言告诉张子诚说,那书上染有‘千愚书生’预留的奇毒,三年方能散尽,张子诚早已身受毒害,三年必死,普天之下,除了‘九阴蛇母’尚有一点解药外,再无解救之方,又说奉了‘九阴蛇母’之命,把‘子母梭’的女儿带走,收为门下,十年后当由她和另一女孩,亲来接管‘神武镖局’……”
傅玉琪道:“如此说来,那么我在武昌夜斗二女,想必有‘子母梭’女儿在内了?”
静心道姑点头微微一笑。
“金翅大鹏”满脸困惑的道:“这种事大可算得绝世秘辛,老前辈说得这等详细,如亲目所睹,但不知从何处深听得来?”
静心道姑望着“江南醉儒”笑道:“这事贫道不过是转述一番罢了,出力的却是当代的三位怪侠。”
贞儿好奇地问道:“师父,是那三位怪侠呢?”
静心道姑手一指“江南醉儒”笑道:“一位是你大师伯,一位就是这酒鬼,另一位就是独臂老化子了。”
贞儿睁着一双秀目,喃喃的道:“这等隐密之事,大师伯他们怎么会知道的呢?”
静心笑道:“要没有这点本事,怎能使武林道上,人人尊服呢,傻孩子……”
“江南醉儒”双手一摆,笑道:“罢了,罢了,高帽子可千万别朝我这又穷又酸的人头顶上戴……”说得在场诸人,一阵发笑。
大家这一番畅谈,不觉间,天色便已入夜,静心道姑带着贞儿、珊儿、和小琬同返“静心庐”。
自此以后,傅玉琪、贞儿、珊儿、小琬几人常在一起勤练武功。
“江南醉儒”以前已有诺言,答应过传授傅玉琪等的“天星笔法”和“伏龙掌”在路上已把口诀及重要手法对傅玉琪和贞儿说过,这时四人在一起练,自然更增兴趣。
傅玉琪置身在三个年龄彷佛的女孩子之中。他觉着贞儿虽是聪明伶俐,但却总嫌她过于刁钻,锋芒太露,他对这位儿时的小伴,虽然有着很深的情感,但那仅是属于师门之谊,把她当作小妹妹看待,处处都牵就着她一点。
对小琬,以前在泰山“红叶谷”自己曾一度被她俘虏石洞,对她那身奇异的怪服,觉着无比的不顺眼,虽然她对自己深情款款,但自己对她却极为憎恶。贞儿对她尤为嫌恶,傅玉琪对贞儿的这种微妙的心意,自是体会得到,可是不知怎的,自在巫山见她和唐一民相搏之后,对她竟产生出一种同情、怜悯之心,而且慢慢的知道她原来是一个天真无邪,璞玉般的少女,是以将以前对她的看法,完全改变了,对她,傅玉琪虽然心里存着一种怜爱,但在辈份上她是大师兄的孩子,自己在言词,行动之间,便不能不慎重一点,在态度上也就保持着一定的尺度。
傅玉琪幼遭家变,身负血仇,从小蒙恩师教养成|人,长长的岁月,都是在深山茅庐渡过,而且陪伴自己的却更是身带残缺的大师兄,自己有时心中虽有很多事不明白,很多话想要说,但总不愿太困扰他,只有一个人枯坐闷想默虑,是以在性格上便养成了一种沉默寡言内向的个性,像这样的人,原本极易使他走上偏激、冷漠、孤傲的路上去,但他乃是天性仁厚之人,这种环境,却使他更为沉练。
傅玉琪生性既是如此,所以除了追随“江南醉儒”和他大伯父、三叔、大师兄、或是勤习武功之外,就是一个独坐沉思……不知为什么,在他静坐沉思之时,有时候竟会联想起珊儿来,他总觉得她和他有着相同之处,在身世上,两人都是身负血仇,她现下虽有娘在,但却去向不明,这也正跟自己虽有小慧妹妹,但却无法相聚相见是一般,在性格上,两个人也都是沉默好静,不大爱说笑。
是以傅玉琪更觉着珊儿可人。说来也是微妙至极,她愈冷静,他就益觉着她凄楚动人。
傅玉琪是至情之人,他对珊儿这种喜爱,是衷心的、是真挚的,丝毫不涉及邪猥,他只想着能有机会在精神上,能给她一些安慰。
但他这种心愿,却都苦无表露的机会,不要说在见面时,珊儿还是低着头,不爱说话,就是傅玉琪自己,也是讷讷的无法开口,最后只是木然地望着她,心里头泛起一阵感想而已。
情动于内,在神态上的表现,多少总有点不同,这情形自然瞒不过刁钻、机伶的贞儿,也使贞儿心里生出一种惘然的滋味。
转眼间,冬去春来,这一段时日之中,珊儿已经体会出傅玉琪对自己的用心。感怀自己如今已是举目无亲,对他这份感情,无形中便默默接受了。
春初三月,遍山的苍松,更为苍翠葱郁,那“寒云谷”“白象崖”一带,更是野花处处,绿草如茵,四周充满着浓郁的芬芳……在这花木逢春的季节,年轻人也显得无比的欢悦。于是这四个年轻的人常拖着“江南醉儒”“圣手医隐”“金翅大鹏”和“虬髯神判”满山的跑“圣手医隐”也乐得顺便寻采些奇草异卉。
这一日清晨,傅玉琪等正做完早课,只见万松梢头一片绚丽朝曦,照得绿油油的松针和草地,翠碧珠闪,一阵和风吹过,几人只觉一阵沁人芳香,使人有一种说不出的醇醉的舒畅,心中一高兴,琬儿首先提议道:“很早就听说‘红花潭’是黄山一胜,不知你们今天愿不愿意去玩一趟……”
傅玉琪微微一皱眉头,沉吟了一会,忖道:“‘红花潭’乃是师尊们论剑之所,去了恐怕诸多不便!”心虽这样暗想,却未说出口,只望着琬儿瞧了一眼。
贞儿近来对琬儿大为好感,这时被她一提,心想:好久没有去过那边了,也该去玩玩才是。便道:“对了,那里想必已是一潭红花了,一定很好玩。”说着,把一对澄澈的秀目,望着傅玉琪。
傅玉琪缓缓的道:“‘红花潭’有什么好玩……”
贞儿没等他说完,白了他一眼,嗔道:“‘红花潭’怎么不好玩?”
傅玉琪怔了怔,道:“师妹,那‘红花潭’乃是师父们论道说剑所在,我们未禀明师叔,还是不去那里的好。”
贞儿一扭头,娇哼了一声道:“你不去就不去,又何苦抬出师父来吓我呢?”
傅玉琪叹了口气道:“师妹……”
贞儿不等他说话,双手把耳朵一堵,道:“算了,算了,我不要听……”
傅玉琪望着这位刁钻顽皮的小师妹,黯然的无可奈何的摇摇头。
珊儿看着贞儿这般跟傅玉琪捣乱,心中不免有点不忍,又怕贞儿真的翻脸,弄得僵局,更为不美,咬了咬嘴唇,走到贞儿跟前,低低的说道:“姊姊快不要气,琪师哥是跟我们说着玩的。”
说着幽幽地把眼光转向傅玉琪,道:“琪师哥,你快领路带我们去‘红花潭’去玩…。”
贞儿见珊儿如此一说,倏的放下双手,冷冷的道:“你怎么知道他是跟我说着玩呢?
哼!我又不是不认识路,谁要他领路。”
珊儿被她一抢白,心里自是不好受,把头低得更低,紧抿住小嘴,似受了很大的委屈一般。
傅玉琪心中已是不乐意,但一看珊儿神情,心道:“她全是为了自己,才受了贞儿的抢白。如若自己不依她的话做,那就更叫她难过了。”想到这里,心里暗自叹了口气,脸上强作笑容,走到贞儿面前,笑道:“珊师妹说的不错,我真是跟你闹着玩的,想那‘红花潭’乃是我们小时候常去的所在,就是师父知道,也不至于会怪我们。走,我们俩走在前带路,她们两人还都没有去过呢……”
贞儿一听傅玉琪左一句我们,右一句我们,说得心中大为高兴,正想说什么,但转念一想,却嘟嘴说道:“哼,我们说去,你偏不去,你珊妹一说去,你就不怕师父了……”
傅玉琪唉了一声,道:“师妹,你怎么总是这般孩子脾气呢?专爱跟人胡扯。”
贞儿道:“我不去了,要去,你们去吧!”
琬儿心地最为纯洁,她哪里知道贞儿是在故意跟傅玉琪发娇嗔,她听她这一说,只道她真的不去,忙拉着贞儿,道:“你怎好不去呢?四个人去,自然比三个人好玩,走,要去一起去,你要不去,我们也都不去了。”
贞儿本来还想再说几句,转眼一看珊儿低着头木木的呆立在一旁,神情似很痛苦,心里彷佛轻松了不少,也就不忍心再说下去,绽唇微微一笑,一把牵住琬儿的手,对傅玉琪道:
“好,去就去吧!”她翻了翻一双大大的圆眼,又道:“我们两人一对,你们两人一对,看谁先到红花谷口?”望着傅玉琪做了个鬼脸,也不待傅玉琪说话,一转身,拖着琬儿就跑。
傅玉琪回身见珊儿正木木的呆立在那儿,跑过去,柔声地说:“唉!贞师妹就是这个脾气,你,你……”他“你”了半天,却不好说下去。
珊儿低低的道:“你们去玩吧!我回去了。”
傅玉琪道:“你不去反而不好,就再委曲一趟吧…唉!都是我不好,竟要你也受这大委屈。”
珊儿轻轻的摇摇头,道:“这也算不得什么委屈……”她微微抬头一望,道:“我们也走吧,她们已去远了。”
傅玉琪心里一阵感触,只觉得她这份温柔与容忍,实在难得,不觉痴痴地望着她,同时,心中生出了一种既怅惘,又愧疚的感觉。
珊儿半晌未见傅玉琪答话,不由抬眼一望,二人目光正好互相接触,傅玉琪情不自禁地,低低地叫了一声:“师妹……”忽见珊儿脸一红,怕她误会自己的意思,忙的改口道:
“师妹,咱们赶快走吧!”
贞儿因有琬儿在旁一路问东道西,是以走的不快,不大工夫,傅玉琪二人,便已赶上。
四人走了一阵,贞儿忽然停住脚步,用手向山边一指,高兴的嚷道:“你们看,好大的桃子……”说着,竟乐得跳了起来。
几人顺着贞儿手一瞧,果见杂树之中,夹着两棵桃树,只因此地向阳,气候早暖,是以桃子已结了实。
贞儿高兴的对傅玉琪道:“琪师哥,这大的桃子,一定很甜,你赶快上去摘几个下来。”
傅玉琪道:“咱们不是要到‘红花潭’去吗?怎样又要吃桃子了呢?”
贞儿嘟着小嘴道:“到‘红花潭’就不能吃桃子吗?”
傅玉琪知是又得罪了她,忙陪笑道:“谁说不能吃桃子呢?只是到‘红花潭’来去要很多时辰,如果这一路再耽误,怕师叔他们要念着咱们了。”
贞儿哼了一声,道:“你就会拿师父长辈来压人……”
傅玉琪宅心忠厚,本就不善词辩,听她这一说,想解说也说不出来,望着她发了发怔,道:“好,我去摘好了。”正待移步爬树,贞儿已抢前一步,跃到那桃树跟前,道:“我又不是不会爬树,我自己摘好了。”轻环两臂,小脚一顿,几个猱身,便上了树。
傅玉琪怔怔的站在那里,看着贞儿爬树的身形,脑中不由掠过一些往事,记起自己被师父带上黄山之时,那时候贞儿的武功已很有基础,平时两人在一起玩,贞儿就能跳跳蹦蹦的追着捉蝴蝶,追小鸟,当时,傅玉琪看在眼里,觉得自己不会武功,不会跳,竟要女孩子来,捉东西给自己玩,所以为了这缘故,自己曾有好多天,处处躲着她,不肯和她见面。
这段往事,已过去得很久远了,只要想起来,依然是历历如在目前,这时,看到贞儿这爬树的身形,不免又触景生情,他觉得往日无猜无忌的小侣伴,如今为何竟变得如此刁钻呢…□他感慨地摇了摇头,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正当他在发怔,贞儿忽的在树娇声叫道:“喂,接住……”只见她一只手,忙个不停,摘了桃子就朝琬儿抛下,皓腕连连挥舞,琬儿已捧了一堆在怀里,望着桃子憨笑不已,一边接一边笑道:“好了,好了,你要再丢,我就拿不下了。”
贞儿说了声:“真笨!”树枝一动,人已像穿林春燕,斜地直飞而下,脚落实地之后,由琬儿怀中取过两只桃子,给珊儿,双眼却瞧着傅玉琪,冷冷的嘲道:“我知道琪师哥是不吃的。”转脸对琬儿道:“走吧,赶快走,前面就要进谷了。”黛眉一扬,嘴里咬了口桃子,一手拖着琬儿,向前走去。
珊儿低着头,把两只桃子,分了一只给傅玉琪,他无可奈何地接在手里,两人互望了一眼,随后跟去。
走了一阵,转过一处谷道,眼前陡觉一片绚丽灿烂,扑面一股沁人肺腑的芬郁花香,原来已进了“红花潭”再抬头张望,但见四面山壁之上,长满红花,彷佛已被花海所困,潭面上也是浮满了点点红花,只有那突出水面的三块大山石,上面结着点点苍苔,这三块绿色,夹在红色之中,更显得碧翠。
贞儿素来要强,她虽然亲见琬儿力败“东岳散人”明知她武功超过自己,但还是好胜心强,存心要试试她的轻功,这时她心想,这地方我是来过,这种“登萍虚渡”自信也具有几成火候,倒要看看你如何?
心随念转,想到这里,便道:“那潭面三块山石,乃是师祖谈剑的地方,咱们也到那上面去玩玩。”接着又道:“可惜,只有三块,要是有四块多好。”说着把眼光盼顾了傅玉琪和珊儿,盈盈笑道:“对了,你们两人正好坐一块……”
琬儿天真无邪,她不知贞儿的话中含意,走到珊儿面前道:“我们两人坐一块好了。”
贞儿嗔道:“哼,你……就不怕琪师哥不高兴吗?”微微的一笑,抛了手中桃核,双足一点,人已凌空跃去,到了潭心,轻轻一踏浮花,一落一起,再一扭身,人已到了石上。
这种身法,以她年龄修为来说,实是不大容易之事。
珊儿在轻功上,造诣火候尚浅,自不敢轻易横越水潭,低着头楞了一楞,琬儿已看出她心事,拖着她手道:“我们已经分好,我们二人坐一块,那我们两人就一道过去好了。”
琬儿也没有等珊儿点头,一把挽住她手臂,随手又整了整披散垂肩的秀发,轻轻笑了一声,对贞儿道:“我们来了。”也未见她提劲作势,人随声起,已拖着珊儿向那潭心跃去。
珊儿被琬儿拖着,身不由己的离地凌空,她心中暗念,琬儿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即令轻功再高,也难携带着自己越渡清潭,这时虽已被她带起,心里还怕她力不能胜,是以还打算尽自己的一点轻功修为,再藉琬儿的力量,渡潭过去。可是琬儿身法,动作太快,一时间,自己竟无法控制得住,用不上劲来。
这时已至潭心,珊儿一用不上劲,身子不免往下一落,脚已快沾到水面,不由心里一骇,怕拖累了琬儿失足。
就在她惊恐之时,琬儿真也往下一落,但她却藉这一落之势,右臂向上疾伸,双腿一弯,一长腰,下落的身子陡的又往上一窜,硬拔起六尺多高,忽的一个旋身,斜地疾向右侧山石落去。
珊儿被琬儿带得,如腾云一般,待她惊觉过来,人已落在山石之上。
傅玉琪见她们已都跃上山石,在这种情势之下,也只得讪讪一笑,长身箭步,展出师门轻功修为,足点浮花,捷如惊鸿,人已到了潭心石上。
贞儿在上面,有说有笑,指手画脚的说了一阵,傅玉琪转脸望去,却见珊儿正仰着头看着正前方的山壁在出神。
傅玉琪不知她是发现了什么,也不惊动于她,依着她的眼神,转头看去,原来在对面石壁上的一片红色的绚丽的花海之中,正有一朵洁白的山花,在随风摇曳,这花朵并不大,也不过月季花大小,但这一点白色,生在满山红色之中,就更显得皎皎脱俗,就宛似火海白莲一般。
他看了一阵,不觉也是看得有点发呆,这时他心中忽然觉得珊儿今天确实受了委屈,被这刁钻古怪的贞儿奚落,揶揄了一顿,他心中好生不忍,想安慰她,不要说,自己说不出话来,就是会说,眼下也无法倾诉,这时看她盯着那朵白色花在呆呆的出神,知她定然是异常喜欢于它,心想,如果自己把这朵花采下来给她,或可使她受了委屈的心头,多少得到一些安慰。
想到此处,傅玉琪轻轻地咳了一声,转脸道:“你看这朵花很可爱吗?”
珊儿正在看的出神,但听傅玉琪这一句,就彷佛是灵犀相通一般,缓缓的转过头来,款款地望了他一眼,淡淡的抿嘴微笑。
虽然一句话没有说,但这种动作却给了傅玉琪很大的暗示,也给了他莫大的喜悦,他望了贞儿一眼,剑眉轩动了一下,猛的晃肩长身,跃纵间,足点浮花,直向山壁上跃去。
这一跃之势,迅如惊雷,贞儿、珊儿、琬儿想叫都未来得及。
傅玉琪脚落实地之后,连自己也觉着适才这一跃之势,不知哪里来的这等快速,比自己平日的功力,似要高出许多,其实他是当局者迷,这其中道理,说穿了也极其简单,这完全是因为他一心一意的喜欢珊儿,在珊儿这一瞥之下,无形中给了他很大的力量,是以这一跃的快速,连他自己也不相信。
他跃到山壁之下,仰头一看,只见臂面陡平,因为壁石削立,所以在底下仰望上去,但见红红绿绿一片,那白花却被这片红绿掩没。
傅玉琪站在山壁下,测度了一下地势,提吸一口真元之气,两臂一张,身子已凌空拔起,探手抓住花藤的枝干,手足互交,一阵升揉,人已上去六七丈高,俯首下视,竟已不见平地,脚下是红云一般的花朵,再瞥眼“红花潭”测了一下方向,又再上爬。
贞儿三人在下面看着傅玉琪的身形,就如同贴在山石上一般,只要一个不小心,或是枝藤折断,任傅玉琪武功再高,也势非摔得骨折受伤不可。
珊儿看得虽然心中万分着急,但他乃是要为自己去摘那朵白花,这时自己的处境,非常为难,如要显得焦急,又怕贞儿嘴上不饶人,要是表示漠不关心,但却掩不住心头的焦急……。
贞儿对傅玉琪自是异常关心,站起身子,招呼了她们一声,人已点水踏花,跃到岸上。
她身子刚站定,琬儿已带着珊儿赶到,三人站在下边,都焦急的仰脸上望。
贞儿看了一阵,忽然哼了一声,冷冷的说道:“要他摘几个桃子,他不肯,却甘愿冒着这等生死危险去采一朵花……”说着转过脸来,望着珊儿又冷冷的哼了一声。
珊儿也全神凝注的看着上面,听贞儿这样一说,倏的低下头去,一双手,揉弄着衣角,脸上泛起一片热红,一言不语。
又过了一盏茶工夫,傅玉琪的身影已被花树遮没,底下已无法看到,贞儿忽然对琬儿道:“还不下来,咱们走吧,反正他去摘花,摘下来也没有咱们的份,咱们在这里着急乾等,又是何苦呢……”秋水般的星目里,满含怨嗔的瞟了珊儿一眼,道:“站在这里,反而碍了别人的事……”
贞儿嘴里虽如此说,脚却未移动半步,珊儿听在心里,即是极为难受。
约莫又过了一顿饭,石壁上一阵索索之声,花树一阵摇动,贞儿、琬儿明知是傅玉琪下来,但却本能的后退两步,只见傅玉琪身形一长“飞鸟投林”已自二丈多高的山壁,直射下落,口中衔了一朵皎洁皑白的山花。
傅玉琪脚落实地之后,由口中取下山花,正想开口说话,忽的力睁星目,四下搜望,不由得“咦”了一声,道:“珊师妹呢?”
贞儿装着没有听见,不睬不理,琬儿却顺手一指,转过脸来,正待答话,但她一看之下,也不禁睁大一双秀目,怔呆呆的木立当地,四下哪里还有珊儿的影子。
傅玉琪一见琬儿的神情,就知不妙,转脸叫了一声:“贞师妹……”便又倏然而住,他心里已知珊儿必是受不了贞儿的讥讽,独自走了,本想说贞儿几句,但一想贞儿的脾气更是刁蛮、任性,自己如若责难她几句,必然又要激怒于她,说不定更会使她作出更辣手的事来,是以叫了一声,便住口不言。
贞儿此时见傅玉琪一脸焦急之色,倒也不再任性,三人商量了片刻,猜想珊儿可能返“静心庐”于是三人顺着来路,匆匆奔返“静心庐”。
静心道姑正和“江南醉儒”在谈话,三个人怔怔的,却不敢开口相询。
“江南醉儒”掉脸一看三人脸色、神情,不由心中一动,忍不住问道:“怎么啦,难道出了什么事了吗?怎的一个个傻头傻脑的了呢?”盯着三个人瞧了一阵,一晃脑袋,道:
“嗯,珊儿呢?”
三人被“江南醉儒”一问,只得硬着头皮,把不见珊儿之事说了,但却以为她先回来了。
“江南醉儒”一摇脑袋,叹了口气,道:“这是跟我找麻烦,这娃儿别瞧她外面柔和,实骨子,内中却是很傲,这一来,我倒不好交代了,快,咱们快找……”
静心道姑,点头唉了声,道:“看情形,这孩子也绝不会走‘白象崖’但你们不妨还是先走一趟‘白象崖’人多总好商量一点,快去,我在此等你们,再分头寻找。”
“江南醉儒”领着傅玉琪和琬儿,来到“白象崖”把事情跟陆天霖等人一说,几人也觉得除了分头找寻以外,再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几人重返“静心庐”商议之下,决定八个分作四批,分头寻找,当下“江南醉儒”和傅玉琪一批,静心道姑带着贞儿一批“圣手医隐”陆天霖和“金翅大鹏”方云飞一批“虬髯神判”、琬儿父女一批,同时出发,约定第三日黄昏时分,赶回“静心庐”会面。
几人出走了两天,第三天一批批先后回到“静心庐”都只是颓然摇头。
珊儿原是“江南醉儒”带到黄山,是以他对珊儿特别关怀,回来之后,一见没有眉目,当下又决定次日再出去寻找。
第二天清晨“江南醉儒”正待出发,傅玉琪、贞儿、琬儿都要跟着同去“江南醉儒”自然将三人之心,摸的清清楚楚,他知傅玉琪是真的喜爱珊儿,贞儿虽是杂在里面闹脾气,但这时她心中定然极为歉愧,珊儿找不到,她总不能安心,琬儿为人心地最纯良,天真无邪,珊儿虽是沉默、文静,但与琬儿依然相处得极好,如今珊儿失?,在琬儿心里,当然感到难过……“江南醉儒”洞悉三人的用心,也不拒拂,当即答应,带了三人同赴“红花潭”实地勘查一番,再推测珊儿可能去的方向。
这“红花潭”是在群山环抱之中,仅有一条谷道通达,珊儿要走也必定是走这条谷口出去,以她的武功绝不可能翻越绝峰而去。
“江南醉儒”怅然领着三人出了谷口,看看前面有两条岔径,但是按理判断,珊儿如欲存心出走,就不会循这两条路走,必是翻山越野的乱走……贞儿忽然道:“师叔,我想起来了,待我叫它来问问看……”
“江南醉儒”奇道:“你问谁呀?”
贞儿笑了笑,一声清啸,让啸声,随着山风回音,传送开去,片刻间,群峰响应。
“江南醉儒”已知贞儿用意,笑道:“你这娃儿,肚子里鬼主意真多……”
一言未毕,立足之处的山峰上,一阵悉索声响,抬头一看,那只大黑猩已急坠而下,落地之后,噘着一张大嘴,这个闻闻,那个嗅嗅,似乎非常亲热。
贞儿一旁喝道:“大黑,快过来,有话问你。”
那猩猩竟然懂贞儿的意思,耸耸鼻子,跃到贞儿跟前,贞儿跟它打着手势,嘴里也叽叽咕咕的说了一阵,大黑目不转瞬地望着贞儿,彷佛在全神贯注的倾听。
贞儿说完了,大黑骨碌碌翻着一双血红的眼睛,呜呜的呜了一几声,贞儿打了它一下,大黑一张大口,呜昂的吼叫了一声。
不多时,另一头猩猩小黑,从右侧山上飞跃而来,大黑抓住小黑,吱吱呀呀的说了一阵,小黑抓耳搔腮,眨着大眼睛,望着几人龇牙裂嘴的做着怪脸。
贞儿看着两头猩猩的神情,叹道:“它们也不知道……”
陡然间,大黑一掉头,竖起耳朵,龇着牙,喉咙里,呜呜的闷吼着,几人一见大黑这怪样,知它必定发现了什么。
几人一面在暗中猜想,一面注视大黑的变化,猛然响起一声狮吼,声震山谷,大黑一抓小黑,望着贞儿叫了一声,便直向前山扑去。
傅玉琪道:“师叔,待琪儿去看看。”话未落口,人已长身跃起,紧随着大黑小黑奔去。傅玉琪奔行之间,猛觉身后,一阵凉风掠过,不由心头一栗,本能的一矮身,再抬头一望“江南醉儒”已卓然拦住自己去路。
“江南醉儒”笑道:“琪儿不要忙乱,狮吼猩奔,不是别事,它们是高兴你瞎子师父回山了。”说话之时,琬儿贞儿也已来到,三人怔怔地望着“江南醉儒”似对他所说之言,不大相信“江南醉儒”也不解说,自言自语的道:“奇了,还有谁跟老瞎子一道来呢?”当下跃步向前行去。
第二十七回
巧走玉笔峰愁怀难遣珊儿失伴
误入沉云谷真情可感盲老传技
四人走上山巅,只听狮猩连声欢叫,向下一看,果见狮猩前呼后拥的跟着两个人向“白象崖”走来。
这两个人,一个正是“瞎仙铁笛”罗乙真罗大侠,另一个则是身着古铜僧衣,足登芒鞋,白眉长耳的一位老和尚。
“江南醉儒”领着三人快步迎了上去“瞎仙铁笛”未容傅玉琪叩见,忙道:“琪儿快来拜见你外公……”
傅玉琪听得不由一怔,在他记忆之中,就似从未听父母谈过外公之事,但师父之言,又不敢不遵,又不敢追问,只得依言叩拜。
“瞎仙铁笛”又转脸向“江南醉儒”道:“高贤弟,这位乃是六十年前就负盛名的‘一指镇江南’的万老前辈……”
“江南醉儒”听得吃了惊,但脸上却是一片尊敬之色,任“江南醉儒”一生是游戏人间的态度,此时竟也必恭必敬的拜揖道:“晚辈何幸,竟能得晋见前辈尊长……”
那老和尚,微微一笑,道:“不敢,不敢,方外之人,已如野鹤,这拘什么礼呢?”
“江南醉儒”注目打量,老和尚面色红润,神光充沛“江南醉儒”心中忖道:“这和尚果真是‘一指镇江南’万楚崧,那年纪岂不是快九十了,怎的此老精神却如此健旺呢?”
“瞎仙铁笛”望着“江南醉儒”道:“万老前辈当年扬名武林,怕老弟你还未学艺呢……”说着又望着老和尚,道:“万老前辈三十年前因为一件私事,同时感于江湖上恩怨纷争,一时参悟禅理,乃弃家剃度三宝,法号宏普大师,自此以后,就绝迹江湖,是以江湖间误传,说老前辈已为仇家所害,想不到三十年后,我辈竟能亲见前辈仙颜,实是生平大幸……”
“江南醉儒”道:“但不知罗兄在何处得遇万老前辈?”
“瞎仙铁笛”道:“说来真是机缘凑巧,在我们巫山别后,我独往滇南,不料途中巧遇万老前辈……”
宏普大师笑道:“阿弥陀佛,三十年来,我自己都把以往尘俗之事忘了,只知身归佛门,哪里还记得姓万姓千,二位快不要如此称呼,叫一声老和尚,老衲也就领情了。”
“江南醉儒”听老和尚这么一说,觉得这老和尚真的如出岫之云,不禁微微摇头,暗中叹息。
要知这位宏普大师,早在六七十年以前,就已名震武林,曾凭达摩金刚指的神功,击败江南七省黑道上三十八名高手的联攻,使黑道人物,闻名丧胆,赢得了“一指镇江南”的美誉。
六十年前武林中所谓南指、北掌、三友、双凤、五怪、一奇,这南指就是指的“一指镇江南”。
这位六十年前与“黄山三友”,同享盛名,领袖武林的大英雄,如今却在暮鼓晨钟中,磨链得炉火纯青的高僧,但在一见傅玉琪之后,依然不能免去骨肉之情,抚摸着傅玉琪的头顶道:“想不到为了你们之事,又叫我重履人寰,这真是凡事皆由定数了……”微微一叹,又道:“看你们满身风尘,眉目不开,难道有什么变故吗?”
“江南醉儒”心中一动,对老和尚不由得更加敬佩,当即便将珊儿失?之事说了一遍。
宏普大师微垂长眉,道:“老衲方才说过,凡事皆有定数,所谓缘来自聚,缘尽便散,一聚一散,莫不前定,也许那孩子另有机缘,你们又何必强求呢?”
几人听得,都领悟出此中道理,知道不易找到,经宏普大师这一指点,便彷佛如见明灯,心中顿时亮了,就是不再寻找,心里也比较安心得多。
“瞎仙铁笛”对狮、猩挥挥手道:“你们前面开路罢,快去告诉老道姑,说有前辈高人,莅临黄山了。”
狮子、猩猩,闻言似极高兴,吼啸一声,飞也似的领先奔驰而去,几人跟着,也移动脚步,随在狮猩之后,向“白象崖”走去。
再说珊儿那天被贞儿几度讥讽之后,心中自是十分难过,但却只能默默地放在内心,好在她已饱嗜离乱之苦,对贞儿的讥讽,也就忍受得住。
后来在“红花潭”贞儿又是一番冷嘲,她也没有感到如何痛苦,只觉得心中一阵茫茫然,孤苦无依,虚飘飘的感觉,心中说不出一种惘然若失的味道,就彷佛有数不尽的聊寂,无法排遣……。
一阵煦和的春风,掠过她的发鬓,吹得她一阵清凉,微微抬头,想看看傅玉琪,但只见遍山红花,哪里看得见他的影子?她摇摇头,轻叹了一声,施施然拖着沉重的脚步,沿着山谷,信步的走了去。
这时,她是既无目的,也不为什么,彷佛旁徨无依的迷途羔羊,徘徊在歧途上……走完了山谷,又翻上一座山头,下了山,又越过一道山涧,又走尽一片松林……就在这不知不觉之中,不知走了多少路,不知走向什么方向,抬头望望天际,丽日已经偏西,额上鬓角,也已汗意盈盈,伸手擦了擦汗水,矮身坐在一块山石上,心里还是茫茫一片,对自己的出走,对那处朝夕相处的人,有点怀念,但思索他们的音容时,却又是飘渺无据……睏乏中,她走入了另一个天地,忽然看到了久别的父母,只见父母手执长剑在跟一群自己不认识的人在力拚,自己想上前帮助父母,但却动弹不得,彷佛身子被人捆缚在一棵大树上,眼看着父母险象环生,心中大感焦急,突然母亲手中的长剑,散发出一片赤金色的光芒,一阵削金斩铁的声音,敌人的兵刃,全被削毁,自己被那赤金的光芒,照耀得眼花缭乱……珊儿忙的用手揉了一下眼睛,睁眼一看,哪里有什么父母、敌人?哪有什么散放赤金光芒的长剑?但见一轮艳阳,又自东方升起,正发出射金色光华。
她幽幽叹息了一声,原来自己在山野中过了一宵,方才那些景象,乃是梦幻中事,她望着天上丽日,走到涧水边,洗洗脸,饮了几口清泉,又摘了几枚野?充充饥……忽然脑中掠过一个念头,她记起了曾陪“圣手医隐”陆天霖到玉笔峰“天一上人”隐居之处采过药,那地方奇花异卉,景色绝佳,这时,自己既无一定去处,何不到那罕见人迹的仙境中去呢?
心念转动,她四顾了一下,寻找玉笔峰的方向,果见一座莹晶透剔的玉笔峰,屹立远处,这远峰竟给她一种希望,心里微微一笑,直向那玉笔峰行去。
这条路,虽是走过一次,但因她乃毫无阅历之人,自然不知记认,这次重履旧地,依然处处小心,不敢大意。
她彷佛是游玩山景般的,走一段,又张望一会,这一天来翻上“玉笔峰”来到那道阻路的峭谷之前。珊儿知道只要翻过这道峭壁,那边便是“天一上人”隐息的仙境了。
但珊儿自己知道,上次能翻过这道高有七八丈的峭壁,全是“圣手医隐”陆天霖和“金翅大鹏”方云飞的力量,如今凭自己一个人想飞渡峭壁,实是大不可能之事。
她仰头望了望那矗立的石壁,又转眼看了看那条沿着峭壁的石道,心中忖道,上次是为了寻找药物,所以那样急,现在我反正到哪里都可以,又何必急于到“天一上人”那地方呢?现在何不先在这附近走走玩玩,玩足了,然后再慢慢的找路,或是慢慢的爬上这山峦,再想办法找借力的地方,设法坠下去,不也是一样吗?
她如此一念,便决定了主意,休息了片刻,并不爬山,却向那沿壁狭窄的石道走去,好者她身躯纤细,尚能勉强行走。
走了一阵,愈走草丛愈深,心中不免有点吃骇,翻手探腕,拔下宝剑,以剑护胸,胆气登时一壮,继续向前行去。
又走了三四里路,山道突然向右一拐,地势也陡然下斜,这时她心中漫无目的,也不怕迷失方向,把剑在手中挥了几下,剑风过处,树断草折,她望也不望一眼,又向前走去。
这道山谷,急向下倾,走得珊儿,香汗直流,走完这条斜陡的谷道,珊儿已累得娇喘阵阵。
这时正是山道尽处,眼前虽然还是重山翠叠,岚气横生,但立身之处,却是一块平坦的山坡,山坡上古木参天,松涛盈耳,珊儿休息了一阵,只觉腹内饥火中烧,环扫了四周一眼,不见有什么山?,但鼻息间,却觉有一股清香之气袭来,四下搜望,只见松树上,松芝纍纍,珊儿心头大喜,适才饥饿无力的身子,陡然又是精神饱满,连跃带攀,爬到一株大松上,采得满兜松芝,落地之后,剥着松芝吃,只吃得她满口生津凝香。
吃罢之后,精神才自恢复,一片散乱的心神才返体归腔,静坐间,才听到一阵惊天动地的声响,宛如万马奔腾,又似大海怒涛……珊儿听得好奇心陡起,倾耳一听,这响声正发自左侧山后,珊儿翻身坐起,两个连跃,已到山坡边旁,只见左侧山上,倒垂三五条匹练,一条大的瀑布,水面竟有七八尺宽阔,声更是骇人,瀑布正前面,是叠着几层山峰,右面却是珊儿所来之处。
瀑布后面,上连苍峰,峰岚接云,岚云中还有一匹瀑源。
这条瀑布水长不高,直垂一、二十丈,珊儿在上面俯首瞰视,在稠密的树隙中,又以看到这瀑布疾驰而下,宛如天上之水,坠地之后,匡成一个水潭,再由水潭,又分出一两条山涧,湾湾碧水,隐没在绿荫之中。
珊儿一看这山泉清莹可爱,觉着喉咙起了一阵毛,似觉口中烧渴,一紧小靴,沿着山边,附藤攀葛,不一会便到瀑布脚下,只见那瀑布直似自天上倾泻而下,冲激到地面的山石之上,反激涌出的山头,也有三尺多高,那水花似抛珠似的四下飞溅,激出的声响,更如连绵的春雷,隆隆震耳,珊儿站着望了片刻,浑身上下,已被溅出的水花湿雾,浸得湿湿的,发鬓、眉目之上,平添了一颗颗的小珠点。
这泉花瀑雾,给珊儿一阵沁心的凉爽,她高兴得轻启樱唇,吸吮着那清甜的山泉。
珊儿一时兴起,拾起拳大的山石,运足腕力,疾向那瀑布掷去,但见水光点动,一块拳大山石,已穿水而去。
尽管珊儿沉静,但她总还是孩儿家的脾气,玩兴既起,什么也不顾,随手又投出两块山石。
第三块山石出手,她忽然心里一动,暗道:自己用力掷出去的山石,击在山上,怎会没有回声呢?难道力量不够,连这瀑布也透不过去吗?还是瀑布后面,没有山石呢?
她想到这里,不由一笑,暗骂自己一声笨虫,这瀑布明明是沿山而下,怎会后面没有山石呢?既有山石,又为何没有被击的回音?
珊儿呆呆的望着那道瀑布,为这问题,怔怔的出神。
忽然间,一种新奇的念头,掠过她的脑海,她想:除非那瀑布后面,正有一个深深的山洞,而自己投出的石头,也正巧投到洞里去,如此,才不会发出回音。
但是她不相信,觉得不能有这巧事,迅速地又捡起三块山石,分上、中、下三路掷去,山石出手,但听上面一块,发出一声山石相撞激的声音,接着又是一声石坠水中的啪通一声之外,那中、下二块,一点回音也没有。
这一种试验,使珊儿相信,这瀑布后面,一定是个洞口……但为什么这瀑布后面,竟隐匿着一个洞口呢?她想纵令造物如何,也不会有此巧事!那么,这洞口里面,又有什么文章呢?
她年轻气盛,好奇之心油然而生,暗自忖道:我倒要看看这“水濂洞”呢!看看水濂洞里,有没有孙悟空?
心随念转,人跟心动,她下定决心要穿越瀑布,到瀑布后面一探究竟,当下打量妥地势,一长身,只见水花四飞,她人已越过瀑布,只因地面湿苔过厚,脚刚落地,猛的一滑,身躯向前一倾,人已摔倒地上,刚想用手支起身子,哪知臂腕竟而落空,手落了空,身形一歪,重心顿失,身不由己的向里倒去,惊惶中,只觉头上脚下,直向无底深渊坠去,连惊叫都没有来得及,人就摔昏过去。
不知过了多少时辰,她在沉迷之中,只觉得耳际响起一阵细细的溪流之声,这水流之声,琤琤琮琮,宛似鸣琴一般,她心里一阵迷惑,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于是她无力地,缓缓睁开秀目,只见一片白莹莹的光亮,再一细看,原来自己停身之处,是一座石洞,石洞的石壁,乃是一种罕见的白石,洞内地下,却长着高有五寸的绒草,自己正斜躺在软软的绒草之上,她心忖道:亏得是跌在这草上,如若不然那就一定跌伤了……她想到此处,却又不敢决定自己是否真的伤了没有,便翻身站起,走动了两步,摆摆腰,摇摇臂,觉着实在无异样,心里一笑,知道没有摔伤。
她走了两步,向前一看,只见沿着石壁,有一线清泉,缓缓的流着,她这时虽已身陷洞中,但她童心仍重,好奇之心油然而生,她心里暗道:既然洞内有水流,也就必定有出处,我倒要顺着这水走走看,看你到底流到何处。
顺沿着流水走了十几步,忽见碧草中,有一道寒光,正是自己的长剑,俯身拾起,提在手中继续向前走去。
这石洞似很深远,往里一弯,进去虽是很深,但因四周是白色的山石,那白石映在水上,再由水中反射出闪闪白光,这水石相映,是以便甚明亮。
珊儿正行之间,突然旁边响起了一声,沙哑苍老的声音,道:“女娃儿,是何人叫你到‘沉云谷’‘玉泉洞’来?快说……!”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珊儿一跳,她再也想不到,这洞内竟然还有人在,立即停步放眼朝发话之处望去,但见一块高出地面二三尺的石板上,斜倚着一个须发尽白的老人,这老人一头长垂的白发白眉,几乎将脸完全遮住,只依稀看出口鼻的轮廓,身上穿着一件葛黄儒衫,由于年代已久,已是破旧不堪。
珊儿被他一吓,再一看他形象,怔怔的呆了片刻。
那老人似是不耐烦,道:“怎么不说话?快说,是什么人指使你到这里来的?”
珊儿这时略已定了定神,静静的答道:“没有什么人指使我来。”
那老人微微仰了仰头,冷哼了一声,道:“无人指使,你怎来此?小小年纪,竟敢骗人!”
珊儿辩道:“我从不说假话,你不相信就算了……”
那老人全神的听了听,问道:“那么你是怎么会找到这‘沉云谷’‘玉泉洞’的呢?”
珊儿叹了一口气道:“我哪里会找这什么洞?我是在上面摔下来的…!”
那老人一听珊儿之言,似是不信,问道:“你从上面摔下来,这上面有洞吗?”
珊儿道:“我真的是从上面摔下来,不过我连上面也不知道是什么所在。”
这老人忽又怒道:“我不管你是在何处来,现在我要你立刻离开此洞。”
珊儿心道:“这个人倒真的奇怪,刚才是你要问我,现在却又说不管从何处来了。”沉吟了片刻道:“我什么方向也不知道,你叫我到哪里去…?”
那老人的头又偏过来望了望,道:“那么你不想走了?”
珊儿被他一问,真不知如何回答是好,停了好一会,才幽幽答道:“我没有地方可去,到哪里也是一样……”
她这几句话,说得哀惋幽怨,那老人白眉轩动了一下,点了点头,呵了一声,忽又温和的道:“我听你的声音,你是不是只有十五、六岁?”
珊儿应道:“不错,你猜对了。”忽然她心中一动,暗道:这人真奇怪,明明看到了我,却说听我的声音?她不由咕嘟了一声!
那老人突然冷沉的道:“怎么,你心里可是在骂我吗?”
珊儿道:“你又没有骂我,我怎会骂你呢?”
那老人道:“纵然是没有骂我,也必定在心里计算于我,快照实说,不然我老人家可要动火了。”
珊儿想道:这个老人家,真是疑心太重了,怎么硬说我骂他呢?当下答道:“我没有计算你,我只是想,你明明是看到了我,却说是听到的……”
那老人一抖满头白发,怒道:“这还不是在骂我吗?”
珊儿不服道:“这怎能算是骂你呢?”
那老人喝道:“你难道不知我老人眼睛看不见吗?”
珊儿原是不喜说话之人,这时被他一逼,只得应道:“我又不知道你是谁,也从来没有见过你一面,我怎会知道你看不见呢?”
那老人不待珊儿话完,喝道:“难道你也看不见我吗?”
珊儿道:“我看到你,又怎能知道你看不见呢?”
那老人伸出手来,指着珊儿,道:“既是看到了我,还看不出我的眼睛吗?”
珊儿瞧了瞧那老人,道:“你满脸都长着胡子,什么也看不清,我怎会看出你眼睛看不见呢?”
那老人又斜着头,朝着珊儿像是看了一阵,又彷佛自己在出神,他沉静了片刻,抬起双手,在脸上摸着那蓬松的银髯白须,渐渐地双手抖颤,忽然仰身张口,一阵狂笑,狂笑里含着无比的愤恨与哀伤,在这深幽幽的石洞里,这阵狂笑,引起嗡嗡的回响,震荡得这座洞壁,似是要坍倒一般。
珊儿被这老人笑得怔在一处,双手掩着耳朵,一双秀目却呆呆地盯注在老人脸上。
那老人狂笑了一阵,心中似是畅快了一些,收佥起笑声,低低的道:“你不要怕,这倒是我错怪了你…!”
珊儿见他忽然声音变得大是柔慈,接口问道:“那你刚才为什么这等大笑呢?难道你…?”
那老人唏嘘了一声,黯然地道:“唉,老夫方才何尝是笑呢……这些心中酸辛悔恨之事,不说也罢,说出来,你小小年纪,也是无法了解……”
珊儿点点道:“是啦,你这位老人家必定是有什么伤心之事。”
那老人道:“老夫纵然有伤心之事,也不是你所能体会得了。”
珊儿看着那老人满头白发,一身褴褛,不由得大生怜悯同情之心,叹了一声,道:“你这位老人家,不要看我年纪小,不懂事,唉!其实我也是很可怜的,别人的痛苦,我一定会知道的…。”
那老人奇道:“你这等小的年纪,难道还会有什么伤心之事吗?听你口气,说得倒是极为忧怨,小娃儿,你且说说看,你有什么伤心之事。”
珊儿被他一问,心中想道:“我自己身世,告诉你又有什么用呢?你一个孤苦的瞎老头,落得一个陷在这荒山绝洞之中,也许比我更可怜……”
那老人不见珊儿回答,又追问道:“小娃儿怎的不说话了呢?……噢!老夫知道了,想必你是一个孤苦无倚之人,可是吗?”
这个脾气很冷怪的老人,这几句话,说的温柔至极,加之他那低沉苍老的声音,听起来更是令人伤怀,珊儿不由得心中一酸,哽咽着应答了一声,道:“你这位老人家,这大的年纪,一个人在这洞里,真是可怜……”
珊儿话尚未完,方才还极为和蔼的老人,突然又暴怒道:“好呀,你又来说我可怜了,难道你也是想来害我的吗?……”衣袂一闪,人已随话音而起,不要看他眼睛失明,但方向拏的却十分准确,人一落地,右手已发,一把正巧扣在珊儿左腕脉门。
这突来的举动,快逾电奔,力道尤强,珊儿痛得“啊呀!”一声,要想振臂挣扎,但一条左臂,却是麻麻的,用不上劲道,心中似觉不解,喃喃的道:“啊!这老人家也会武功吗?”
那老人听得大感意外,不由一怔,顺手一带,珊儿身子一偏,正好面向着他,那老人微歪着脸,对着珊儿问道:“老夫身负绝世武功,你还不知道吗?”
珊儿忍住痛,摇摇头道:“我怎会知道你会武功呢?你又不曾告诉过我…。”
那老人不待珊儿话完,手指微微放松,卸去强猛的力道,声音又很柔和的道:“那么你确是无意到此,不是她指使你来的了!”
珊儿被他这一问,更是莫名所以,不觉笑道:“我看你这位老人家,想是年纪太老了,你说的话,我愈来愈不懂了,我要不是大意跌进来,怎会跑到这个洞里来呢?再说谁又知道这洞里还有人?谁又会叫我来呢?”说着,自己更觉好笑,又笑了一笑。
那老人点点头,脸上肃杀冷峻之气渐渐佥去,和婉的道:“那是我错怪了你。”转脸对珊儿又似望了望,道:“小娃儿,我问你,怕不怕我?”
珊儿原是心地纯善的小姑娘家,当她进洞见到这老人之后,心中便很怜悯他,这时他问怕不怕他,便很坦实的道:“我不怕,你这位老人家一个人在这洞里真是很可怜。”言词之中,充满了赤子的慈爱之心。
那老人“哦”了一声,道:“小娃儿,你怎会一个人来到这里,你的家呢?”
珊儿幽幽的道:“我已是没有家了!”
那老人忽然变得慈蔼起来,摸摸她的秀发道:“唉!可怜,可怜,难道你一家是被仇人所害,你一个人逃出来的吗?”
珊儿眼睛一红,哽咽着答不出话来,只微微点了点头。
那老人就彷佛看见珊儿的动作一般,嗯了一声,道:“你肯不肯把你家遭变故,与仇家之事,告诉于我?”
珊儿道:“此事我知道的也不太详细,只知道我父亲为救人得罪了‘陆地神魔’后来被‘陆地神魔’所害,我母亲现在不知下落,我在难中被人所救,别的就不知道了。”
那老人喃喃地道:“‘陆地神魔’这名字老夫没有听到过。”
珊儿惊奇的道:“‘陆地神魔’你不知道?他是个很厉害的凶人!”
那老人笑道:“这等后生小辈,老夫怎会知道……小娃儿,你姓什么,你父母是什么人?难道一个亲人也没有吗?”
珊儿道:“我姓白,叫玉珊,人家都叫我珊儿,我爹人称‘玉昆仑’白涛,我娘姓唐,如今我虽有一个外公,但却不跟我们走动,也不管我们。”
那老人道:“那是为什么?”
珊儿脸上微微一红,道:“他不喜欢我爹我娘。”
那老人道:“他叫什么名字?”
珊儿道:“外公叫‘东岳散人’唐一民。”
那老人点点头道:“这孩子竟也是个怪人。”
珊儿一听这老人竟称自己外公,叫孩子,心中大为不解,问道:“你认识我外公吗?”
那老人拂髯一笑,道:“老夫不认识他,却见过他两次,那时他还没有你大呢,我问你,唐天峨这个人你可听说过?”
珊儿道:“我自然听说过,那是我外祖公。”
那老人道:“这就是了,我跟那个老怪物倒是朋友。”说罢哈哈大笑一阵。
珊儿道:“我外祖公老早就去世了,那你老人家今年不是要快一百岁了?”
那老人道:“老夫原是早就该死的人了,但有一件心愿未完,所以还偷生世间,在这洞中苦渡岁月……”
珊儿听的叹息了一声道:“但不知有什么事,使你这等记在心中?”
那老人嘿嘿一阵怪笑,笑声中满是愤恨之情,道:“一错已足铸恨千古,何况老夫身遭两件恨事。”转脸又朝着珊儿注视了一下,道:“唉!多年前的往事,对你这小孩子家说也没有用……”不觉深深叹了一口气。
珊儿道:“既然不肯对人说,那你一个人留在洞中,又有什么用?”
那老人沉吟了一会,道:“你身负血海深仇,还想不想报雪?”
珊儿道:“父仇不共戴天,自当要报!”
那老人道:“依你适才所言,你杀父仇人‘陆地神魔’是个厉害人物,武功定是不弱,你既然要报仇,就非学得出众的武学不可。”
珊儿点头应道:“那是自然啦!”
那老人道:“现在我要教你绝世武功,你肯不肯留此学习?”
珊儿道:“我是无处可去之人,我方才看到你这样一位老人,心里就觉得很可怜,本就想留下来照顾你一段时日的,现在既是你老人家愿教我武功,自是更好了。”
那老人一整脸色道:“如若想跟我学艺,必先答应我三件事,你能不能答应?”
珊儿道:“只要我能做得到,我都愿意为你老人家去做。”
那老人点头道:“第一,老夫一生立誓不收徒弟,你不能称是我门下,也不准称我师父,不过我对你很是喜爱,将来有一天我们重入江湖,你称我老爷爷就可。”
珊儿笑道:“你老人家已是年届百岁之人,跟我外祖公是朋友,我称你老爷爷自是应当。”
那老人道:“第二,万一我不能重出江湖,你必须答应替我完成两桩事。”
珊儿道:“你老人家对我这样好,不要说只有两桩事,就是十桩百桩事,也是应当去做的。”
那老人道:“难得你有这番心意,但望你能守此不渝。”顿了顿,接道:“方才我已对你讲过,我偷生世间,就是因心愿未了,我这心愿,第一是你要能替我把流入江湖的‘神龙’‘飞虎’‘灵蛇’三部宝籙收回焚毁……”
珊儿道:“这是什么东西?要到何处寻找?”
老人摇头阻止道:“你不要急,只要你答应了我,此事自会慢慢的告诉你。第三是你要答应我,亲手去杀死‘九阴蛇母’莫幽香……”
珊儿睁大了眼睛,道:“怎么,你也要杀‘九阴蛇母’吗?”
那老人道:“除了老夫之外,你还听过谁说要杀这贼人的?”
珊儿道:“我听那位救我的醉师叔,和师父说过,他们都要杀她的。”
那老人惊讶的问道:“你师父是谁,你醉师叔又是谁,你既有师父,为什么又跑出来呢?”
珊儿道:“我师父是‘寒云谷’‘静心庐’师讳静心道姑,醉师叔是‘江南醉儒’……”
那老人一听珊儿提到静心道姑,不由脸色一变,白眉轩动,重重的“哼”了一声,一把抓住珊儿,道:“想不到你竟是她的门下,那……”说到此处,身上一阵抖颤,手又慢慢松下,喃喃地道:“唉!一错何能再错?此事已是老夫失策,与后辈何干?”
珊儿看着这它人忽怒忽悲的举动,心中甚是迷惑?但又不好相问。
那老人喃喃地自语一番,又朝着珊儿,道:“想不到你竟也是我黄山传人,珊儿,你可知道老夫是谁吗?”
珊儿摇摇头,还未出声,那老人已接着道:“难怪你不知道,我问你,你可曾听见你师父谈过你师祖‘黄山三友’吗?”
珊儿道:“曾听师父、师叔们谈过。”
那老人道:“那么你可听说过‘千愚书生’姬风的名字吗?”
珊儿道:“那正是我师祖……”
那老人急切的追问道:“你师父他们对他如何说法?”
珊儿道:“尊长之事,晚辈不便妄言,不过师父师叔对姬师祖的武功智慧极为叹服!”
那老人叹了口气,自言自语的道:“我知道,他们一定恨我,一定恨透了我……”老人恨恨的抬起右手对自己头上击了一下。
珊儿心里明白,上前拖住他的右手道:“你老人家就是我师祖吗?”
那老人含忿的点动着白发蓬乱的头,道:“不错!不错!我正是你那被人唾骂的师祖,好孩子,我过去的错处,不说想必你也知道,这就是我为什么要收回那三本宝籙的道理。
唉!过去的一件错事,使我心灵上受了这多年的痛苦。”说着,脸上竟滚下几点老泪,声音更是低哑…。
珊儿看是很沉静,其实感情最为脆弱,一见“千愚书生”老泪滚滚,自己竟不由自主的也热泪盈眶,她牵起衣襟,为“千愚书生”擦了擦眼泪,温柔的道:“师祖!不要想过去的事了…。”
“千愚书生”道:“傻孩子,这是我平生恨事,怎能不想呢?孩子,你当那师祖已死了,不要叫我师祖,就叫我一声爷爷,我反而心安一点。”
珊儿为了不使这老人家多伤心,忙的转变话题道:“爷爷!一个人在洞中,吃什么呢?”
“千愚书生”道:“在我眼睛未瞎之时,吃的自是不缺,眼睛坏了以后,就全靠这东西维生了奇$%^書*(网!&*$收集整理。”顺手在身后石上摸出一条长约六寸长的小鱼。
珊儿道:“你就这样生吃吗?这鱼儿是哪里来的呢?”
“千愚书生”叹道:“苟且世间,哪里还顾到生吃熟吃,只要能以果腹,也就是了,如若不是上苍给我这道山泉,我也早就已是白骨一堆了。”
珊儿道:“这鱼儿,你是怎么捉的呢?”
“千愚书生”扶着珊儿肩头,随手取过一根细细的竹枝,向那山壁泉水处走去,道:
“想不到老夫在双目失明之后,为了求生,竟给我练出一种神奇的工夫,你看水里,待老夫捉条鱼儿给你看看。”说时斜耳倾听。
珊儿看着水里,这时正巧由上游之处,游过来一条四五寸长的鱼儿,那尾鳍在水中轻轻摆动“千愚书生”竟能听出这微弱的声响,突然长竹枝在水中疾点,不偏不倚,准准地截在那游鱼的头上,轻轻地把竹枝一收,对珊儿道:“你看到没有,老夫眼睛虽然失明,但这根竹枝,却是百发百中。”
珊儿道:“以后爷爷可以不用操心了,也不用尽吃这生鱼,我可以去采些?子,打点小兽回来弄给你吃了。”
“千愚书生”慈祥地摸抚着珊儿秀发,笑道:“只是累了你了!”
珊儿和婉的道:“我年纪轻,不会累的。”
“千愚书生”拍拍她肩膀道:“好,咱们由明天开始,爷爷就教你功夫。”
这位六十年前的武林怪杰,深悔一生因孤傲而铸成的大错,哪知隐迹洞中,又遭到一大变故,双目失明,内心痛苦,悲忿更深,心情也变得喜怒无定。是以珊儿入洞之时,他还是那种忽喜忽怒的态度,但是这时“千愚书生”已是年届百龄,潜在的人性,更易于表露,因而他与珊儿相处半日谈了许多话之后,老年人应有的慈祥,便表露无遗。这一老一少之间,真的发生了祖孙般的真情。
第二日,珊儿很细心的将一处洞口出处,整理乾净,自己出去跑了一周,认了认方向,又背了一捆茅草回来,垫在大石板上,作为倚卧之用,对“千愚书生”伺奉得极是周到,老人家自是万分欢喜。
老人对她既视为自己儿孙,便决心把自己的绝世武学,倾囊相授,当晚,就由导气静坐内功教起,希望把她造成一个内外兼修的高手,来完成自己的心愿。
时日在不知不觉的安详中过去了,珊儿时常搀扶着“千愚书生”到外间散步,走动走动,这老人双目虽盲,但武功实在盖世,依然步履稳健,在崎岖的山岭里,依旧矫捷轻灵,老人一高兴,珊儿就追赶不上。
有一天两人不知怎么忽然谈到老人的眼睛。“千愚书生”深深一叹,道:“只要老夫三寸气在,必手刃‘九阴蛇母’这贱人。”
珊儿撒娇道:“爷爷!你为什么不肯把这事告诉我呢?你一定不是真的喜欢我……”说着倚在他怀里,闹个不休。
“千愚书生”被她纠缠得乐不可支。笑道:“好好好!你不要闹了,让我告诉你吧!”
珊儿道:“好!那么爷爷快说。”
“千愚书生”沉思了片刻道:“你听我慢慢的说,我自从一怒下别了二友,其实,我并没有离开黄山,就找到这人迹不到的‘沉云谷’住在这‘玉泉洞’里,一心还想潜研出惊世的武学,后来手着龙、虎两部宝籙,使二友中毒身亡,当时我一点也不后悔,接着又继续钻研另一种武功,后来又写了‘灵蛇’宝籙,约莫在二十年前,我因修为走火入魔,双脚瘫痪,僵坐此洞,自分必死,也是跟你一样,有一天突然一条大蟒爬进洞来,而且还负着一个女人。”
珊儿道:“那一定是‘九阴蛇母’了。”
“千愚书生”笑道:“不错,正是这贱人,这时我虽是走火入魔,但神志依然清楚,还是能说话,同时,我身旁炼了不少丹药,等这贱人醒来之后,我就问她是什么人?怎么会被大蟒驮进洞来,她倒也实在,便真真实实的告诉我说:‘她叫莫幽香,因被黄山后人罗乙真打伤坠落深崖,但却不知什么大蟒不大蟒。’当时我还很恨黄山传人,所以才叫她负伤爬到我身边,取了丹药,慢慢的医好了她的伤势,起初这贱人对我倒也照应得十分周到,什么事也都肯听话,当时,我一方面心中妒恨黄山上二位老友的意念未消;一方面也因她对我太好了,而我也因久不履江湖,对江湖上一些新人新事知道得太少,因之大意成恨,竟口传了她不少武功口诀……”
珊儿听得很是出神,突然问道:“那你老人家为什么又要杀死她呢?”
“千愚书生”道:“也是我自己大意,也可说报应循环,冥冥中早已注定,我当时虽然走火入魔,但我自信只要苦熬两三年,必能复元,哪知她在得悉我的真情之后,就心存歹毒,一面对我更是周到,一面就存心注意我的身体变化,与我珍藏的物件,并套我的口气,侦查三部宝籙的妙用与所在。”
他说到此处,顿了一顿又道:“老夫自信是聪明绝顶的人物,对任何事,任何人的一举一动,无不洞悉先机,但是此番走魔,有许多地方,竟是浑沌不智,一些事情我竟全盘托出的告诉了她。”
珊儿道:“想必她知道爷爷的珍藏之后,偷偷拐跑了?”
“千愚书生”一翻两只白洼洼的眼睛,咬牙道:“如果偷走我的东西,我何必要手刃其人,这贱人不但偷走我最后一部心血的‘灵蛇’宝籙,而且竟下毒手,要毁去老夫的双眼,还打算弄哑老夫,以灭口证,其心真是毒逾蛇蝎。”
珊儿愤愤的道:“爷爷待她这样好,她竟如此昧天良,真是该杀,那她怎样敢对爷爷下手的呢?”
“千愚书生”摇头叹道:“也是老夫命该此劫,有一天老夫心里很感舒畅,四肢血脉,彷佛甚是和畅,我一时求之过急,就试行运功,想藉自己修为,来打通两腿的|茓道,哪知不试尚可,一试之下,人竟昏厥过去,这贱人却趁这机会,把‘灵蛇’宝籙,和一些丹药取了,又用重手法点盲老夫双眼,她正想点我哑|茓之时,我竟痛醒过来,心里虽知已睁开双眼,但一片漆黑,而且两眼如锥刺的疼痛,当时我还不疑心是这贱人所为,只道仇家寻仇到此,事已至此,只得把心一横,拚耗真元,猛力发出一掌,击退来人,这时这贱人才发话。”
珊儿道:“她说什么?”
“千愚书生”道:“说来真是令老夫恨死,这贱人说:‘千愚书生!你自命是一代天骄,武林无敌,可是人算不如天算,你苦心潜研的武功大法,却全为我所有,今后江湖上该让我莫幽香出头了,今天你虽然击了我一掌,我不记恨于你,但你双眼已瞎,留你在世上也没有作用,我之所以不取你老命,也就算报答你了。’这贱人就这样逃出玉泉洞,使我渡了多年不见天日的日子!……”
珊儿道:“难怪我进洞之时,爷爷那么不放心呢!”
“千愚书生”道:“非是老夫不放心,我只道这贱人心还不死,派人前来查探于我。”
珊儿忽似想到什么似的道:“近来江湖真的已有‘九阴蛇母’重出的传闻了……”
“千愚书生”急道:“你这话可是真的吗?”
珊儿道:“自然是真的。”于是把在“静心庐”与“白象崖”听到的一些话,详详细细的说了出来。
“千愚书生”道:“想这贱人必已练成我宝籙上的武学,珊儿,从今起,你要听爷爷的指导,我要把在这洞中默化出的武功教导于你,好使你有能对付那三部宝籙上的武学。”
自此以后,珊儿便伴着一代奇才的“千愚书生”留在这“沉云谷”“玉泉洞”。
由“千愚书生”传授她绝世的武功不提。
第二十八回
伐毛洗髓玉琪服灵药
追源溯往和尚说真情
“瞎仙铁笛”罗乙真,领了前辈大侠“一指镇江南”万楚崧宏普大师,来到黄山,自是一件难得之事,尤其是这位宏普大师,竟然是傅玉琪的外公,此事就更为奇巧,在傅玉琪的记忆里就记不清有这一位外公,仅听家中之人提过一、二次,想不到今天竟见到这位唯一的亲人,在他心里真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几人转翻过几道山谷,眼前便是“白象崖”迎面走出了静心道姑、“圣手医隐”陆天霖、“虯髯神判”龚奇和“金翅大鹏”方云飞,静心道姑身後跟著猩猩、狮子。
静心道姑却不认识宏普大师,但一见来人那种仁慈庄穆的法相,已知是位前辈高人,忙的稽首让道。
众人进屋之後,自有傅玉琪、贞儿奉茶。
“圣手医隐”陆天霖一见老和尚,不由心头一怔,望著他发呆,看了一会儿,霍然抢步上前,拜伏地上,惊喜的道:“万老伯还识得小侄吗?”
宏普大师点点头,合掌微笑,道:“阿弥陀佛!想不到再世之人,此时此地,还有缘碰到你,难为你还认出老衲,唉!老衲已是红尘世外之人,你还讲这俗套什麽,快点起来。”
陆天霖依言起身望著老和尚沉思了片刻,道:“拜别仙颜,转眼已是三十多年,想不到……”他原想说,想不到再能拜见,但一想,如若这等说法,必然要牵出他突然绝迹江湖之事,似是大为不便,连忙收口,道:“想不到晚辈两鬓已灰,马齿竟已六十有一了。”
宏普大师道:“人间岁月,原就是如白驹过隙,数十年来,不但老衲忘了人间,恐怕人间也早就忘了贱名了。”
“江南醉儒”一旁说道:“哪里!哪里!老前辈侠风义行,武林同道莫不敬仰,时被晚辈们引为风范,哪里就敢忘了呢?”
宏普大师微微摇头叹道:“侠风义行,老衲何敢克当?蒙武林同道错誉,老衲更感汗颜。”说至此处,顿了一顿又道:“此番老衲重履江湖,少不得还要请武林朋友替老衲主持公道呢!”
“江南醉儒”脸色一动,道:“以老前辈德望,当代武林,谁不敬仰?有什麽事只须吩咐一句,自有晚辈等效力,何劳您老人家亲自移驾呢…?”
宏普大师寿眉一轩,呵呵笑道:“如若事情不太棘手,老衲又何苦再蹈这争胜斗霸圈子呢?只因对方乃是一代魔头,老衲是当事人,也是见证人,除了老衲他还有三分忌讳,别人就无法管得此事了!”说著望了望“瞎仙铁笛”。
“瞎仙铁笛”接口道:“此事说来话长,慢慢的自要交代,咱们以後再作详谈吧!”话毕,又把静心道姑等人一一引见。
“虯髯神判”因为有师长在前,半晌不Сhā一句言语,这时恩师一引见,忙的开口拜道:
“晚辈龚奇与老前辈叩安。”
“瞎仙铁笛”一听“虯髯神判”竟然开口说话,任他定力深厚,也不禁惊呆在当地!
“江南醉儒”望著陆天霖,道:“陆兄果然堪称杏林神手,龚奇的伤害,已著手春回了?”
“瞎仙铁笛”转脸望著“圣手医隐”陆天霖,抱拳一揖,道:“奇儿的伤残,多蒙陆兄惠施妙手,老朽实是感激不尽……”
“圣手医隐”陆天霖,不待“瞎仙铁笛”话完,忙的抱拳肃容道:“罗大侠如此说来,实使在下愧死,想老前辈救人於危,琪儿托庇门下,替傅家保留了香烟,这等天高地厚之恩,不用说我二弟在泉下感恩不尽,就是在下,也是没齿难忘……”说著转脸望了“虯髯神判”一眼。接道:“奇师兄之伤,也不过是机缘罢了,我又何德何能?劳你老人家这般夸赞,实在更使我寸心难安了。”
静心道姑在旁对“瞎仙铁笛”道:“陆兄也不是外人,你怎麽尽管和人客套,岂不怕被长辈见笑吗?”
“瞎仙铁笛”实因遽见“虯髯神判”伤愈,心中自是万分激动,他原想再说几句话感激之言,但经静心道姑如此一说,只得把到了嘴边的话,重又咽了回去。
宏普大师低低念了一声“阿弥陀佛”道:“行侠仗义是武林英雄所为,苦海普渡乃是佛门因果,短短人生,能行善济人总是好的,就如同罗大侠一般,当年救琪儿小命,也正是本著侠义之心所作,哪里会考虑到什麽祸福利害呢?”
当场诸人,听宏普大师如此一说,都不由得朝著傅玉琪望了一眼。
宏普大师虽是方外高人,但他当年亦是性情中人,这时乍见傅玉琪,也不免兴起了一阵伤感,他自觉年已近百,就留下了琪儿、慧儿这两个孤苦无依的孩子,而自己虽然跳出红尘,可是到头还是无法太上忘情,勘破“情”字关,为了当年自己的一段公案,又要重临江湖,跳入是非之场,真是:“凡事皆定数,半点不由人……”
想到这里,宏普大师望著傅玉琪,道:“琪儿,你到这边来。”
暗玉琪虽未曾见过这位外公,但是一种藏蕴内在的天性,就在宏普大师这声慈爱的唤召之下,油然而生,他应了声,柔顺的依言走到宏普大师跟前。
宏普大师伸手拉著傅玉琪的手,轻轻摸抚了一阵,道:“琪儿,你可知道我为什麽又要重来这烦嚣的尘世吗?”
这话问的似太玄虚,傅玉琪听得睁著一双星目,却答不出话来。
宏普大师微睁善目,环视了四周一眼,叹了口气,道:“此番我重入江湖,是为了你们兄妹,也是为了自己了断一段久悬未决的公案……”
暗玉琪久埋心底的心事,经宏普大师几句短短的话一引,立即被引发起来,盈盈热泪的道:“琪儿在此,上蒙恩师恩兄爱护,视为自己子弟,所以琪儿一切均好,只是身负血仇,坐寝难安,此次外公下山,望能指示琪儿,早日手刃亲仇。”
宏普大师,点头道:“唉!你也不要著急,你的血海深仇,自是要雪,只是对方身份地位,都至为奇特,报仇二字,谈何容易?”说著转脸望望陆天霖、方云飞,道:“如果对方是易与的,那你那二位伯叔,早就饶不了他,只是对方太难对付,近年来我也风闻到许多之事,所以这才决定亲入江湖,把这件事作一了断,免得我一旦撒手西去,到那时,这事就永难大白了。”
“圣手医隐”陆天霖望了望傅玉琪,惊喜道:“难道你老人家此番是为二弟的事而来吗?”
宏普大师黯然点了点头,道:“虽可说是为了他,但此事实种因於老衲……”他长长叹了口气,又道:“此事说来话长,以後咱们自是要慢慢详谈。”
众人对这位前辈高人,自然是信赖得很,见他如此说法,也就不再追问。
宏普大师又抚摸著傅玉琪的手臂,说道:“听你师父告诉我,说你得到武当前辈大侠‘云里神龙’老前辈的无价玉宝,这也是你的造化,不过此药的服法却不同寻常,好在你大伯医理精博,再加你师父和我相助,量来不致白白蹧蹋这件宝物,改天我们当照应你服用,但望你以後,善自作人,不要有负这位前辈的苦心。”
“江南醉儒”在旁道:“敢问老前辈,难道这‘玉溪真人’老前辈的灵药,另有服法吗?”
宏普大师道:“我对医理,原是一窍不通,只是近年来常参名刹,会到不少世外高人,才知道道家辟榖,食用黄精,并不是随意食用,而是另有用法,用之得当,功参造化,能收伐毛洗髓之效,用得不得其法,也不过跟普通食物一样,口进肠出,并无什麽特殊功效,同为一种药物,服用之法却大是不同,而功能更是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了。”
“瞎仙铁笛”在武林地位,已是万人敬仰,行道江湖数十年,阅历也不谓不深,但这种深奥的学问,却还是第一遭听到,同时这事关系爱徒太大,所以很关心的问道:“晚辈们愚鲁,不知你老人家肯否指教,以广见闻?”
宏普大师,点头笑道:“这也算不得什麽天机,说说自是无妨,好在陆贤侄也在,如何服用,他定必知道。”
“圣手医隐”陆天霖,也不客套,欠了欠身,道:“小侄所知,也不过皮毛而已,说错了还望你老人家指正。”
顿了顿,道:“这黄精、何首乌,乃是山灵所锺,功能益气轻身,如二物是千年之物,那就更是神奇,不过一般人食用的皆不得法,是以难望收效,原来这东西,吃下去之後,必须让它,穿行经脉之後,才能奏效,普通人吃法,无论他是膏、丸、汤、散,都是马马虎虎,吃下便可,这药物下肚之後,也不过是随著一般食物,同时经胃入肠而已,这等吃法,自是难以见功。”
贞儿在旁忍不住问道:“那麽到底该怎样的吃法?”
“圣手医隐”道:“食用此种药物,必须先饿上三天三晚,把他身体饿得十分虚弱,胃肠之内,点物不存,这时,再吃下药物,如此一来,药物才不致随著普通食物,匆匆而过,这才能慢慢的经胃,经肠,由胃肠把他的精华全部吸取,再分送大小经脉,如此一来,功用便不可同日而语了,这只是指普通的,一般食用黄精、何首乌而言。如像琪儿所得,那已是千年以上真物,更经‘玉溪真人’老前辈,精心提炼,更是难得,琪儿如能忍得三、五夜的饥饿,吃下之後,再请几位前辈,以内家真力一推送,那样一来,行经穿脉,就更加快速,这两种药物的功效,也就丝毫不会损失……”
“圣手医隐”说到此处“江南醉儒”忍不住叹道:“我穷秀才啃了这多年书本,几乎变成个书蠹了,但却差点做错了一件事,我原想在‘八义山庄’之时,就要琪儿服用了,亏得不曾孟浪,不然,岂不坏了事情?”
宏普大师接道:“这正是凡事莫非前定了,也该是这孩子的造化。”
转脸对“瞎仙铁笛”道:“老衲想趁近日无事,不如就照应琪儿把灵药吃了,以我数人之力,那更是事半功倍了。”
“瞎仙铁笛”笑道:“一切全凭老前辈作主就是了。”
停了数日,宏普大师、“瞎仙铁笛”、静心道姑、“江南醉儒”以及陆天霖等几人,照料著傅玉琪服下“玉溪真人”炼制的灵药。这几个武林高人,轮流以自身内家真元之气,把药力引导散发,遍及傅玉琪全身各处经脉,以及四肢百骸。
药力经这几位高手的内功一引,散布自是快速无比,穿流体内,使得傅玉琪忽冷忽热的在床上躺了三五天之後,才恢复正常。
宏普大师待傅玉琪复元之後,每日晨昏,必亲自督促他勤做功课,并传授他佛家内功心法。
转眼间,宏普大师已在黄山住了一月,这一日,大家闲话当今武林人物,由“九阴蛇母”谈到“东岳散人”又谈到“陆地神魔”邱三波,渐渐谈到“燕赵双凶”。
暗玉琪一听提起“燕赵双凶”不由脸色骤变,向著宏普大师道:“我一听双凶之名,心中便泛起不共戴天之仇,外公既是为此事,重莅江湖,就请你老人家早日带我前去,寻访仇家,手刃元凶,也好早雪此仇,以慰父母在天之灵……”
宏普大师沉吟了片刻,道:“琪儿,我既然为此事,重履凡尘,焉有不求早日了断之理,只是事情过於辣手,就连我也不能不予周详的考虑。”话到此处,倏然住口,沉思一阵,才道:“要了此事,就是对武林道上的朋友,也得大费一番周章,然後才能取信天下武林,到那时,我们才能算名正词严,否则,必将激怒天下武林同道,对咱们就大是不利了。”
“虯髯神判”此时早就恢复了当年凌云的豪气,听宏普大师说的如此严重,不由的豪情顿起,朗声应道:“以你老人家在武林地位之隆,当今自是无人能比,再加上我恩师等,技压天下,连我们也不是庸庸平泛之辈,今天老前辈何以如此谨慎呢?这岂不是过於多虑了吗?”
宏普大师,低喧一声佛号,道:“此事你是只知其不知其二,如若单单是‘燕赵双凶’就用不著费这麽多的心了,据老衲所知,天霖贤侄,早就研炼出对付双凶的解药,二凶既不可惧,那麽老衲何苦还要重经此劫呢?”
“圣手医隐”陆天霖与“金翅大鹏”方云飞,见宏普大师说话神态,以及那话中的含意,就猜想到,这件事恐怕此老必定知道,当即问道:“难道二弟被害之事,你老人家全都知道了吗?”
宏普大师寿眉一抬,点头叹道:“唉!老衲岂止知道,说起这件事,却正种因在老衲身上……”老和尚说到此处,黯然唏嘘了一阵,平静庄穆的脸上,也泛起了一阵神伤之情。
这淡淡的几句话,说的在场诸人,心中一跳,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只有怔怔地望著宏普大师。
大家虽然都猜料得到,其中必定隐著一件武林秘辛,但总不及“圣手医隐”陆天霖和“金翅大鹏”方云飞的那种手足之情,和傅玉琪骨肉天性之爱来得殷切。
是以老和尚说罢,方云飞便抢著问道:“老伯此话说的晚辈甚是难解,我二哥夫妇遇害之事,怎会是种因在你老人家身上呢?”
“圣手医隐”城府较深,阅历见闻自是高过方云飞多多,他凝神忖思了片刻,才道:
“请恕晚辈愚蠢,我有一事不明,想请教老伯。”
宏普大师颔首应道:“好,你说罢。”
陆天霖道:“此间皆非外人,晚辈直言自是无妨,据晚辈所知,杀害二弟夫妇之人,凶手虽是‘燕赵双凶’但元凶却是另有其人,以老伯你老人家的德望,与双凶绝不可能结仇,纵然以前教训过他们,量他们也不敢公然向二弟寻衅,更不用说以兵刃相见了……”
宏普大师点头道:“不错,老衲当年行道江湖,武林中哪有‘燕赵双凶’的名字?我们年龄相左如此,自是不会跟他们结怨成仇了。”
暗玉琪满脸忧戚的道:“大伯说另有元凶,想必定是那人衔恨所为。”
陆天霖望了傅玉琪一眼,微微摇头,道:“此说也不可能,纵然说当年老伯威镇武林,但老伯行道,也不过是在江南、中原一带,跟他又怎牵扯在一起呢?”
宏普大师脸色微动,望了望傅玉琪,又转脸对“圣手医隐”道:“以贤侄所猜,那幕後主持其事的元凶是谁?说来与老衲听听,要是你所说不错,老衲也就毋须再事隐瞒,就把这般往事说与你们……”话到此,倏然止住,转脸对“瞎仙铁笛”罗乙真道:“不知那位朋友来了……”
话未完,陡闻前山传来一声狮吼。
静心道姑对贞儿道:“贞儿,你去看看去。”
“圣手医隐”为人最是心细谨慎,他一见贞儿立起身子往外走去之际,忙的起身道:
“贞姑娘,我陪你一道去走走。”
这正是“圣手医隐”的谨慎之处,他自从初到黄山之时,义弟方云飞就发现一老者与一少女,前来查寻琪儿下落,听来人口气,正是暗算二弟的仇人,这时山外突然来人,不知是友是敌,让贞儿一人前去,实是放心不下,这才起身,陪著贞儿同去。
二人出去不久,就听得一声“昂昂”驴鸣,鸣声嘹亮神充。
“江南醉儒”听得驴声,一晃脑袋,望著傅玉琪,做了个笑脸,道:“他来了!”
暗玉琪在听驴鸣之时,心里也就想到,这时“江南醉儒”对自己一讲,没有答话。只笑著点了点头。
“金翅大鹏”性子最急,同时又因恩兄陆天霖出外迎去,心中更是挂念,他眼瞧著“江南醉儒”和傅玉琪这一唱一和的神情,忍不住问道:“琪儿,你们知道是谁来了?”
方云飞话音未落,只听得门外一阵“咯得咯得”的响声,同时一个苍哑低沉的声音说道:“对不起,是我们兄弟打扰来了。”
随著话音,人已到了门口,陆天霖抢前一步,跨进门内,一面招呼道:“是洞庭石城山‘八义山庄’的孙兄和司徒兄。”转头又向门外道:“二位请进吧!”
一声“打扰”跟著进来两人,前面一个黑袍矮胖白发老头,後面是个破衣烂衫,蓬头乱发,腋下柱了根粗黑大拐杖的中年大汉。
这二人正是“八义山庄”八仙中的“白眉果老”孙公太,和“醉拐李”司徒雷。
“江南醉儒”与“醉拐李”最是投缘,一见二人,忙的站起身来,先将二人向宏普大师引见。
二人对这位前辈高人,自是恭敬万分。
“瞎仙铁笛”见二人突然远离洞庭,来这“白象崖”定然有事,当即笑问道:“二位远离岳阳,光临荒山,定有高论见教,此地并无外人,请讲无妨。”
“白眉果老”笑道:“无事也不敢惊扰清修,多承罗大侠、高大侠几位抬爱,咱们八个後进,也就高攀一点了。”说著,饮了口茶道:“自高大侠离开小庄,今年清明节後‘南岳二贤’白氏昆仲突然来我们‘八义山庄’说他在清明节那天,忽然接到‘九阴蛇母’莫幽香给他一封信,那信大意是说:她已以云南作为根据地,创设‘九阴教’自任教主,现在为光大‘九阴教’已决定先在附近几省,筹设分坛,希望白氏弟兄能为她主持湖南的分坛,并限定白氏昆仲在端阳节,给她答覆……”
静心道姑,虽是女流之辈,可是脾气却最急躁,尤其嫉恶如仇,听说“九阴蛇母”竟然遁到滇边创宗立教,心中不禁万分气忿,再听到莫幽香对待“南岳二贤”的手法,竟是如此强硬,气忿忿的说道:“如若白氏二贤不答应这妖妇呢?”
“白眉果老”答道:“那女魔头也真的狂妄已极,信中竟然明说,如若白氏昆仲不愿接纳她的指派,那麽在八月中秋将他全家杀尽……”
孙公太还未说完,那边“虯髯神判”不由怒冲牛斗,一声嚎笑,道:“我龚某跑遍半个天下,倒还没有听说这等狂言,要是白氏二贤敢毅然不答应,到时候,我必赶到南岳,看看她们到底是什麽三头六臂的人物……”
“白眉果老”等“虯髯神判”说完,又道:“这妖妇可恶还不止此,她更对白氏昆仲说,如困白氏兄弟,愿意与她合作,为了取信起见,要白氏兄弟将咱‘八义山庄’毁去,以表示他们的诚意。”
“瞎仙铁笛”追问道:“那麽白氏二贤对此事究竟作何打算呢?”
“醉拐李”司徒雷忍不住抢著答道:“白氏昆仲,不愧是武林二贤,他们看罢来信,把来人削去二指,并在原信上批了十个字……”
贞儿急著问道:“他们批了那十个字呢?”
司徒雷朗朗说道:“|誓扫九阴教定杀莫幽香|”说罢又是哈哈大笑。
“虯髯神判”一竖大姆指,嚷道:“痛快,痛快,这十个字是既豪且壮,不愧人称‘南岳二贤’。”
“白眉果老”孙公太,轻轻叹道:“白氏二贤,平日守正不阿,自不屑与这魔头打交道,不过这妖妇素来心肠狠毒,说得到就做得出,只怕……”
静心道姑冷哼一声,道:“难道莫幽香真敢这等胆大妄为不成?”
“白眉果老”点点头道:“唉!几位远在皖地,也许尚未有所闻,近来也实在搞得不成话,云、贵、川、秦等地的武林朋友,已有不少身蒙其害。”
“瞎仙铁笛”一翻双目,哦了一声,道:“我与万老前辈归来不久,怎麽还没有听说呢?”
“白眉果老”道:“这魔头凶就凶在这里,最先也是威吓利诱,如若对方不为所动,她再下毒手,这云、贵、川、秦几地,她几乎是同时出手,相差也不过短短几天,而且出手的歹毒,更是叫人不敢相信。”
“圣手医隐”问道:“不知那些朋友已遭其害了?”
“白眉果老”忖思了片刻,道:“莫幽香走避云南,最後择定以洱海作她根据之地,拟成立了‘九阴教’青灵总坛,并拟在云南境内,遍设分坛,但云南境内,乃是‘怒江神蛟’马天骥的天下,岂能容得莫幽香开坛设教,但莫幽香既选定云南作为安身立命之处,自然也不肯轻易放过,於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把‘怒江神蛟’马天骥全家三十二口杀的一口不留,又在两日之间连挑怒江派一十二处分舵,凡是这一十二处分舵略具地位之人,都毁去一只眼睛,这一来怒江派就算冰消瓦解,云南便落入这魔头之手……”
静心道姑切齿怒道:“好厉害,好狠毒的妖妇!”
“白眉果老”吁了口气,又道:“就是这个月初,四川峨嵋万佛寺,大凉山的土族,以及与甘肃交界之处摩天岭的天元宫也都受到骚扰,这魔头不动则已,一动就是赶尽杀绝。”
“圣手医隐”听得呆呆一怔,道:“如此说来,难道连万佛寺的惠字五老,和天元宫的一虚道长都……”
“白眉困老”孙公太黯然点点头道:“这魔头的重入江湖,实是一件浩劫,可怜这几人竟未能逃脱此劫。”微微一顿,又道:“不用说这几人了,就是终南山的‘终南老樵’姜老前辈也被她们所害。”
“瞎仙铁笛”不由面现惊讶之色,道:“任那莫幽香武功如何精进,要她在短短时日之间,对付几位武林高手,她也是分身不得。”
“白眉果老”望著“圣手医隐”陆天霖,道:“要全凭莫幽香一人,除非她成了仙,否则她也无法分身,不过物以类聚,唉!想不到,想不到‘燕赵双凶’竟甘愿俯首听命於莫幽香。”顿了顿又道:“不单是‘燕赵双凶’就是连‘陆地神魔’邱三波这老怪物,也被莫幽香罗致到她的‘九阴教’下。”
“江南醉儒”奇道:“这就奇了,我在离开洞庭之时,到和他见过一阵,怎麽转眼间,道又跑到‘九阴教’下了呢?”
“白眉果老”孙公太道:“听说邱三波被仙霞观‘七星剑阵’所困,莫幽香伸手援救,邱三波就感恩投效了。”
“瞎仙铁笛”点头说道:“这就难怪她有这麽大的实力了,但不知白氏二贤究竟有何打算?”
“白眉果老”道:“白氏昆仲,既然绝决回断,也可说是慎重考虑,然後才下此决心,同时他们既然亲到‘八义山庄’持函相商,一方面固然是本著江湖道义,一方面也正是愿结同盟,到时候彼此有助,他们既是与我们兄弟以诚相见,我们也自然要以道义相报,所以‘九阴教’不动白氏二贤便罢,如若他们真敢如此,那我们就只有豁出性命,和白氏兄弟共存共亡。”
“江南醉儒”沉思了片刻,晃著脑袋道:“守望相助,固然可以收呼应策应之奏,不过听孙兄适才所说的情形看,莫幽香是不动则已,要动必定是同时发动,到时分头向南岳,和‘八义山庄’同时动手,到那时依然头尾不能兼顾,岂不是白费心血?”
“白眉果老”无可奈何的道:“如真是那样,也只好委诸天命了……”
“江南醉儒”把头摇了一阵,反对道:“事情成败虽然可以说与天命有关,但是吾人本身的安排与努力,还是不能疏忽,尤其是武林中事,我们更不能疏忽任何一个小环节,任何一个小环节,都是牵一发动全身的重要,所以依我个人的想法,好者目下距八月中秋还远,我们还是应该细心策划为宜。”
“白眉果老”颔首道:“高大侠尊见极是,但是这事该是如何做法,才能算得两全其美呢,还望高大侠指教……”
斑镜光素来不喜客套,当即沉吟了半晌,才点头答道:“以我看,如果到时被逼得分头抵拒,还不如事先妥为准备,把两处合而为一,把力量集中来得有利。”
“醉拐李”司徒雷接道:“那依高大侠之见,咱们两处该向哪一处集中为好呢?”
“江南醉儒”转脸望著“瞎仙铁笛”摇头晃脑的盘算了一阵,道:“看起来自然两处各有利弊,不过南岳虽有险可据,但是山野辽阔,隐密之处也多,任你三步一卡,五步一桩,要晓得老虎也有打盹之时,那等广长的山林一时也是防不胜防。”
“白眉果老”道:“那麽以高大侠看,南岳不如洞庭了?”
“江南醉儒”笑道:“这个是自然了,你们‘八义山庄’设在水套之中,四面带水,一岛在中,不管他莫幽香如何了得,她也不能飞渡这千顷洞庭的水波,再说,她此番定然是大举进犯,既然要越渡洞庭湖,事前绝不能没有一点迹象,所以,你们只要能在紧要之处,布设眼线,谅来她有任何行动,也逃不出你们的耳目,在防守上说,这洞庭就要比南岳,不知要高出多少倍。”
静心道姑笑著点头说道:“看不出你这醉鬼,心里可真不含糊,依我看,这洞庭果真比南岳易於防范。”
“白眉果老”道:“二位高见极是,以咱们山庄和白氏昆仲的实力共同对付他们远劳之众,谅他们也讨不了好去,不过我们所顾虑的是‘燕赵双凶’和‘陆地神魔’的暗器,这三件东西,实是歹毒万分,我想……”说著望了望“圣手医隐”又环视在场诸人一眼,欲言又止的住口不言。
“圣手医隐”和“白眉果老”却是老走江湖之人,点到便知,哪里还用得著明说。
陆天霖一看“白眉果老”神色,当下接道:“果真莫幽香到时真的大举犯你‘八义山庄’我陆某虽然不才,到时只要分身得开,定当和我三弟前来‘八义山庄’呐喊助威便是。”
“白眉果老”没料到“圣手医隐”如此爽快,心中暗道:快不得黑白两道的朋友,提起“圣手医隐”人人都说一声好呢!原来此人竟是如此豪爽。不由得心中生出了大大的敬佩之意,赶上前一步,对陆天霖抱拳一礼,满面诚意的道:“多谢陆兄隆情,小老儿代表咱们八兄弟先向陆兄致谢,到时能蒙你陆兄到场,那‘八义山庄’仰仗之处就太多了。”
“圣手医隐”还礼谦让道:“孙兄快不要说这等话,你我道义相交,又何况莫幽香和‘燕赵双凶’等,原就和我等别有过节,到时前趋洞庭,也不过际会罢了,你老兄又何必谦虚呢?”
“瞎仙铁笛”道:“这事看来似不简单,说不定到时候,我和这酒鬼,也许到‘八义山庄’走一趟。”
“醉拐李”司徒雷欣然道:“如能蒙你二位大驾同来,那也就是这一班魑魅魍魉的末日到了。”
“白眉果老”转眼看到傅玉琪精光焕发,神采飞扬,不由心头一震,暗道:“这娃娃才数月不见,怎麽情形却大异往昔了呢?”由於好奇心动,便不由得多瞧了几眼,又沉思了一阵,忽然悟道:“小世兄可是已把‘玉溪真人’老前辈所赐的药吃了吗?”
暗玉琪虽然受恩师的宠爱,但是门规仍然还是很严,心中本想答话,眼睛却不自主地朝“瞎仙铁笛”望了过去。
“瞎仙铁笛”对“白眉果老”道:“不是孙兄说起,老朽都把这事忘了,前承‘玉溪真人’赐赠灵药,琪儿已经吃了,请转向严兄等代为致谢吧。”
“白眉果老”道:“好说,好说,这乃是小兄弟他个人的造化际遇,严大哥不过是巧逢其会,代布玉溪老前辈的德爱罢了,不过这位小兄弟的际遇既厚,想必折磨必多,以在下之见,还是凡事谨慎的好。”
“瞎仙铁笛”听“白眉果老”话中另有含意,当即问道:“难道孙兄那边听到了什麽风声了吗?”
“白眉果老”也不隐瞒,点点头道:“不错,正是听到一点传闻,不过尚未证实真相如何。”
“金翅大鹏”心肠最热,一听有关傅玉琪之事,立即问道:“但不知是如何传说?”
“白眉果老”道:“前些时,老化子董大哥,叫人传话给我们,他只说最近有人在追查琪兄弟的行?,董大哥知其中另有文章,知道三湘也是龙蛇混杂之处,所以要我们几人暗中加以注意,留心查明对方是哪一路的人物,等到有了头绪,再与罗大侠取得连络,然後共谋对策。
“圣手医隐”嗯了两声,道:“竟有这等事情,看来他们对此事先已有安排的了。”
“白眉果老”因未曾听到他们适才所谈之事,所以不知究里,怔怔的问道:“陆兄所言,他们已有安排,但不知这‘他们’二字,究系指的何人,难道此地已得到了讯息了吗?”
“瞎仙铁笛”道:“我们虽未得到讯息,但从一两件事看来,也可猜出大概,在二位来到之前,我们正聊谈琪儿身蒙血仇之事,万老前辈也正为了此事,搁下清修,重又再涉江湖,就是老化子这一阵子东跑西荡的,还不是为了这件事吗?”
“白眉果老”一轩长长白眉,一脸迷惑之色,道:“你们几位武林领袖,既是这等处心积虑,事情定然是绝非寻常,但不知到底是件什麽武林大事?不知可否一开我兄弟茅塞?”
室中一片沉默,几个互相瞧了一眼,都未说话。
垂目静坐的宏普大师,微微一抬慈目,低喧了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武林之事,武林中人所管,还有什麽不能的呢?”说著顿了一顿,又道:“所谓‘善欲人知,不是真善,恶恐人知,便是大恶。’我等作事光明磊落,固然其中含有私仇,但报雪私仇亦不能有违江湖道义,所以我等作事,实可无怍无愧了……”
“白眉果老”接道:“你老人家德高望重,三十年前突然告隐,江湖上顿失明灯,今天复出,正是武林之福,以你老人家德望,还不是登高一呼,万方响应……”
宏普大师摇摇头,淡淡一笑,道:“怕事情并不如此简单,正因为目前武林中讲究这德望二字,将来我等力主此事之际,就怕不但不能万方响应,还恐怕是多方阻难呢!”
“醉拐李”欠身道:“老前辈如此一说,倒教在下不懂了,难道咱们武林中人竟是非不明吗?”
宏普大师又摇摇头道:“罪过,罪过,老衲怎能说武林朋友是非不明呢,只是江湖之事,原就是真真假假,伪真伪假,已叫人如堕云雾,眼花缭乱,时日一久,伪假也会为真,到了这种田地,任凭你如何聪明,怕也会被这种虚伪所蒙,古人所云‘君子欺其方’便是此理,江湖武林中事,又何独不是如此?”
“白眉果老”沉思了一阵,道:“老前辈语含玄机,此中道理虽然能领略一二,则是与‘九阴教’傅家血仇,又有什麽关连呢?……”“一指镇江南”万楚崧在武林地位,极是崇高“白眉果老”有心想要宏普大师,说出个中原委,但一想到老和尚原是勇镇武林的人物,而且又是武林前辈,如果自己贸然直询,乃是大为不敬,是以倏然而住。
宏普大师参透禅机,早已洞悉人心世故,一见“白眉果老”倏然住口,便知他心意,当下微微一笑,道:“此事虽然关系几家体面,也包藏著老衲一段私隐,但是老衲方才已说过,我人做事,但求於心无愧,说来又有何妨?更难得诸位这等爱护琪儿,为了傅家之事,这等出力,老衲更是应该直言无讳,把这事真象说出,然後是非曲直才能大白天下。”
说到此处,老和尚睁开双目,环视众人一眼,低沉的问道:“武林之中有一位艾正武,不知诸位可否知道?”
室内之人,一齐凝注著宏普大师,怔怔的皆未答话。
宏普大师微一点头,道:“关外有一位武林人物,人称‘佛心岛主’几位可知道……”
“圣手医隐”陆天霖一听老和尚说出“佛心岛主”不由脸色骤变,一移身,就想起来,但他目光触及老和尚那庄穆的法像之後,随即平伏下来,坐在原处。
正在这时,室内“白眉果老”孙公太、“醉拐李”司待雷、“虯髯神判”龚奇、“金翅大鹏”方云飞,以及静心道姑,几乎同时开口,说道:“‘佛心岛主’侠胆佛心,誉满关外,就是我中原武林,对此人也甚为敬仰,但不知你老人家问他作甚?”
宏普大师脸色一阵轻痉,突然咯咯冷笑,道:“老衲说艾正武,几位都说不知,老衲提起‘佛心岛主’大家便似是十分敬爱,其实这‘佛心岛主’正是当年的艾正武,但是今天真正知道他真名实姓的,当今之世,除了老衲之外,怕再无第二人了,而他自己也舍弃了这艾正武三个字……”
“醉拐李”司徒雷,圆睁虎目,道:“舍弃自己的姓名,这倒是罕闻罕见之事,老前辈可知他是何用心吗?”
宏普大师朝著“醉拐李”点头笑道:“如若是他还用艾正武这三个字,那他这‘佛心岛主’的‘佛心’二字,便无法再叫了。”
“圣手医隐”在一旁轻轻嗯了一声。
“虯髯神判”Сhā口问道:“同时使用这‘佛心岛主’与真名实姓有何不可呢?”
宏普大师反问道:“如若你叫张三,这张三却是一个罪不可恕之人,但若干年後,这张三竟又化名李四,而李四却是以善士自居,到那时,他怎肯使人知道他就是张三呢?”
“醉拐李”抢道:“依老前辈这等比喻,难道这位万人敬爱的‘佛心岛主’当年做过坏事吗?这等说法,真是令人不信……”
他原是性烈刚直之人,在他心目之中,认为“佛心岛主”乃是关外武林奉为泰山北斗的人物,同时,久闻此人心地慈善,抱济世救人之心,虽然不是自己亲见,但是“佛心岛主”
的盛名,在关外却是口道皆碑,关内也是传闻遐迩,是以在他心目之中“佛心岛主”乃是大大的好人。
但此时宏普大师竟说出“佛心岛主”乃是当年的艾正武,而艾正武又是身有劣迹的人物,叫他如何肯信,他虽然对“一指镇江南”万楚崧是万分崇敬,可是如叫他在一时之间将对“佛心岛主”的观念骤然改变过来,却是大为不易之事,所以一听宏普大师如此一说,不自禁的一阵冲动,脱口反问。
宏普大师,闭目微叹,道:“老衲也深知要将‘佛心岛主’事迹,公诸天下,不仅你们难以相信,恐怕也将难以取信天下武林中人,是以此事深藏老衲心中,数十年来,不曾向任何人,吐露过一句。”说著缓缓抬起慈目,略略扫视了室内诸人一眼,又道:“这魔头既是伪善得逞,掩尽天下人耳目,而老衲也跳出红尘,把一切情yu,名利看淡,原本想将这件事,伴随老衲,长埋地下,无如这魔头依然劣性不改,难忘过去情孽,竟使出更卑鄙的手段,祸及无辜之人,同时老衲重履中土之时,遇见董天臣,更知这魔头心怀叵测,所以我就不能再坐视不管了。”
“江南醉儒”问道:“老前辈看到那化子王,不知他这一阵子在哪里乱跑,又向你老人家陈禀了些什麽?”
宏普大师道:“据天臣跟老衲说,他当年为了我家之事,曾受天霖贤侄之托,远走南疆,东去关外,辛苦了一阵子,哪知此人真个是古道热肠,因见此事未有下文,所以,又二次重走关外……”
静心道姑在一旁道:“这人倒真是侠义肝胆,令人可敬。”
宏普大师点头接道:“他此番二次出关,暗藏形迹,不露身份,明察暗访,获知了一件武林极为秘密之事。”
“圣手医隐”陆天霖,笑著问道:“莫非这魔头想到中土来吗?”
宏普大师点头笑道:“以前你在小一辈之中,就是心思缜密,处事练达,现在看来,你是更加干练了,你说的不错,但你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陆天霖道:“早年晚辈为二弟之事,曾远赴关外,追?‘燕赵双凶’探知‘燕赵双凶’之事,与此人有关,所以对他诸种行迹,便暗中留意,听说他颇有意进关,来一睹中土风光。”
宏普大师微微笑道:“如若他知老衲尚在人间,他也就不动此念了。”
第二十九回
秉赋非佳劣质难成器
积伪为善佛心是魔头
“瞎仙铁笛”罗乙真原是静静的在听他们谈论,此时开口问道:“但不知老化子又说了什么武林辛秘?”
宏普大师道:“据天臣告诉老衲,他经过多次探查,那老魔头不但准备重返故土,而且野心勃勃,大有窥视中原武林之心。所以多年来正广收关内亡命,一面听说已与莫幽香互通声息,准备同时大举,这一来老衲便不得提早赶回中土,看看近年武林中又出了些什么人材,也好有所准备。”
“醉拐李”翻着一对虎目,满脸狐疑之色,道:“当真‘佛心岛主’有此等打算吗?”
他乃直性之人,对“佛心岛主”之名,景仰太深,是以一时之间,无法把观念改变过来。
宏普大师低宣了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你乃真情率性之人,不知人心险诈,不要说老衲对这魔头,知之甚深,纵然不知,单凭天臣之言,也足可置信。”
“白眉果老”孙公太,知道自己这位盟弟,个性坦直,为人浑厚。
见他一再出口相问,心中怕他言语间不知分寸,得罪这位前辈高人,这时见宏普大师一说,忙的应道:“四弟是个浑人,愚鲁不敏,望老前辈担待一二。”
宏普大师谦道:“罪过罪过,老衲就喜爱这种情性中人,尤其令弟完如玉璞,更是可爱,况且此事老衲自己也知道,如若要说‘佛心岛主’乃一伪善作恶之人,不仅令弟不信,就是天下武林中人,也没有几人肯信,所以你们二位贤弟兄未来之时,我们也正在谈到此事。”
“金翅大鹏”方云飞,也是急性之人,这时在旁道:“方才你老人家正谈起此一武林秘闻,现在就请你老人家接下去说吧!”
宏普大师点头道:“好,老衲这就说下去。”说着仰首沉思了片刻,脸上现露出一种回忆往尘的神色,缓缓说道:“此事说来话长,而且也不知该从何处说起。”顿了顿,又道:
“老衲俗家叫万楚崧,承武林朋友的抬爱,都叫老衲‘一指镇江南’也就是江湖间所谓‘南指’此事诸位自是已有传闻?”
室内诸人都在急于要听这件大事,所以都没有接腔,只望着他微微点点头,以作答覆。
宏普大师继道:“数十年前,江湖上有所谓‘南指’‘北掌’‘三友’‘双凤’‘五怪’‘一奇’大家想必也都听说过,老衲之事,除了‘北掌’‘五怪’‘一奇’与你们黄山前辈的三友无关之外,却与‘双凤’有关……”
原来万楚崧当年,乃是拜在金陵莫愁湖畔“莫愁散人”岳衡门下,这位岳衡乃是当代一流剑侠,文章武功,都足领导群伦,在武林中,极受崇仰,不过这位“莫愁散人”因中年丧偶,便带了两个女儿,筑庐莫愁湖,自署“莫愁散人”。
万楚崧的父亲与“莫愁散人”乃八拜金兰之好,因对盟弟的书剑两道佩服得五体投地,所以几经商求,才得到“莫愁散人”的同意,把万楚崧送到莫愁湖,收为门下。
与万楚崧一同习武读文的有四个人,一个便是万楚崧,两个是岳衡的女儿,长女吟凤,次女鸣凤,另一个便是艾正武。
这艾正武与岳衡既非亲,又非故,而是岳衡收养的一个孩子。
说起收养艾正武,倒也有趣,原来艾正武的父亲艾飞,本是一位无恶不作的黑道人物。
有一年岳衡游侠河北保定,正巧艾飞在保定做案,弄得保定人心惶惶。
岳衡本还不准备出面管这件事,可是艾飞奸、杀全来,激起了这位武林高手的怒火,毅然挺身而出。
经过几日夜的追逼,艾飞终觉藏身不住,只好硬着头皮出来与岳衡周旋。
正巧艾飞丧妻不久,留下一个两岁的男孩,这孩子便是艾正武。
尽管艾飞是无恶不作的人物,但虎毒不食子,骨肉自然有点天性,所以不论艾飞到什么地方,都要把艾正武背在身后。
这时他被岳衡紧紧追逼,弄得藏匿不住,孩子也无处可托,只得背在身上。
有一晚淫贼艾飞又被岳衡寻到,双方动手之下,艾飞吃岳大侠一剑刺伤左腿,不能再逃,于是岳大侠问他道:“艾飞,非是我岳某持强斗狠,你自己想想,你所作所为,有几件能逃得公道?”
艾飞被一剑刺得清醒过来,当时想了一想,慨然答道:“我艾飞一生作恶多端,死有应得,绝不怨你岳大侠,只是我有一事相求,万望岳大侠能答应我。”
岳衡为人豪爽无比,当下就道:“只要你说的合情合理,在我岳某人能力之内,我无不答应。”
那艾飞挣扎爬起来磕了个头,道:“艾飞罪应万死,死不足惜,不过我这两岁的孺子,却没有罪,我如死去,就请岳大侠交与仁人君子抚养,那艾某就感恩不尽了。”
岳大侠当即答道:“你说的不错,孩子无罪,我岳某人愿代抚养。”
艾飞便解下包袱,把孩子往空中一抛。
岳大侠心头一震,赶忙跃前接救,就在这时,艾飞一反手,把自己头脑击得粉碎。
岳衡一诺千金,当即带了艾正武返回江南,只说是友人之子,抚养在家,视如己出,并同爱女吟凤、鸣凤、以及故友之子万楚崧,一同习文练武。
这四个孩子,年龄皆差不多大,吟凤与万楚崧同年,这一年是十四岁,艾正武十二岁,鸣凤最小,才十一岁。
而四个的性格,却大不相同,吟凤好动,性子较为急躁;鸣凤温雅娴静,万楚崧沉练稳重,天份也极高。
艾正武虽也是聪明绝伦,但却喜爱嬉戏,文武两道,皆不肯用功学练。
但他也有一种特点,别看他人才十一、二岁,却能鉴貌辨色,说话作事,最能使人心里满意。
这时“莫愁散人”岳衡,因为年壮气盛,江湖上如若有事,他还是常出外走动,不过他每次出门,总不放心将两个女儿留在家,一定带领着她们。
而且这一对女娃儿,又精灵得不得了,大凤吟凤手段尤其厉害,所以岳家双凤,年纪虽小,但在武林中便已崭露头角了。
这男女之间,一到年龄,自然而然的就会产生出一种情愫,尤其女孩儿家,懂事得更早,那岳家大凤,在十四、五岁之时,便已懂得一点男女倾慕之情。
这时她朝夕与两个英秀的少年在一起,更是容易触发起她芳心的漪涟,不过这种感情,却是极为纯洁的一种天真的情操。
万楚崧的为人,天性笃厚,心地纯正,虽然终日与双凤在一起生活,习文练武,他对她二人只是保持着兄妹,姊弟的一种手足友情,从不曾涉及其他的想法。
艾正武年纪还比万楚崧小,但他就已懂得在二位姑娘面前献点小殷勤,耍点小聪明,以博姑娘的欢心。
“莫愁散人”岳衡自然知道年轻人的变化,所以有意无意便使他们间隔开,把住宅的前后院,分得清清楚楚。
特地请了两个年老的仆妇,照应二位姑娘,自己则督促着万楚崧、艾正武在前进院子住。
他对少年老成的万楚崧,自是暗暗喜欢已极,但对艾正武,却认为他这等聪明,而不知好好用功,认为玉不琢,不成器,实在辜负了这块材料,所以便督促的特别严紧。
岳大侠岳衡这种用心,真可说仁爱无比,他对艾正武丝毫不存他心,多年抚教他的苦心,已将他看同家人,同时,也由于多年日夕相见,岳衡对他,已生出一种奇妙的感情。
他时常清夜暗思:自己对艾正武,是这等爱护,不知对与不对,看这孩子过份的聪明,却不肯用于正途,就怕将来聪明的反被聪明误,现在他年纪小,羽毛未丰,万一将来知道自己的生身之父,竟是被自己逼死,就不知这孩子如何了!万一他以为自己是杀父仇人,就是否会把自己对他全心全意视同己出的一番苦心,抛到胸后……想到这里,悔不该,当初未听亡妻之言,不要收养他,岂不省了许多无谓的麻烦和苦恼。
但是今天,木已成舟,自己已无法摆脱得了。
何况自己这许多年以来,对他一直未存二心,无形中已产生了一种感情,此时也不忍相逐,他想到苦恼之际,也只得暗自伤叹而已。
有一年“莫愁散人”要万楚崧、和艾正武二人,前往浙江杭州、金华一带行走一趟,以增阅历。
这时正逢天竺灵隐寺佛身开光,路上尽是善男信女,和要饭的化子。
艾正武便一个溜出去,偷了许多银两,第二天,他便沿途施舍救助那些老弱化子,万楚崧一见他有这多的银两,自是要严加追问。
哪知艾正武,毫不在乎,并说偷富济贫,乃是侠义中人,应为之事。
万楚崧虽然算是师兄,可是知他与师父关系很深,师父视他如同己出,所以对他也就无可奈何。
本来在侠义道中,偷富济贫,原本平常之事,但艾正武除了把偷来之银两,用于救助化子之外,自己更是大吃大喝,这情形看在万楚崧眼里,自是不以为是,便严词义正的训责了他一顿,艾正武不但不受教训,而且还反唇相讥,只气得万楚崧说不出话来。
在二人返回金陵之时,艾正武这时却向万楚崧央求,要他回去之时千万不要将盗银济人之事,告诉师父,否则,自己也不回师门,就此请辞。
万楚崧知此事关系非小,被他一逼,只得答应,绝不将此事禀告师父。此事虽然很小,但在万楚崧心中,对这位小师弟,却多了一份戒心,也担心他会被自己的聪明毁灭了自己。
四个人的情感,随着年龄而变化,吟凤、鸣凤二人的芳心,都喜欢纯厚的大师哥万楚崧,对这位聪明英俊的艾正武,却有着一种格格不相投的情形,但艾正武自觉年轻英俊,竟然得不到双凤的欢心,心中十分恼恨。
他不但恨双凤无情,更渐渐地把这份恨意,归罪到大师兄万楚崧身上,他认为,如不是有万楚崧居身其中,凭自己一表人才,自然会获得双凤的青睐。
艾正武在这种失望之下,心理便起了变化,他变得阴沉、寡言,也变得更阴恶,另一方面,他对双凤,尤其是鸣凤,更是爱得如醉如狂。
不知多少次,艾正武竟设法谋害大师兄万楚崧,无如大师兄的功夫就是比自己高,奸计总无法得逞。
就这样又过了几年,在这几年中,四人依然常奉命,出外行道,但是艾正武却在每次外出之时,暗地交结了一些下五门的歹徒,学了一些歹毒下流的行为。
也是合该有事,这一年岳衡五十诞辰,到了不少至友,岳大侠一时高兴,当着亲友之面将鸣凤许配给万楚崧。
这个决定,却刺伤了两个人,一个自是艾正武,他痛心失去了心上人,此事既经师父决定,无论如何也无法再挽回。
另一个却是大凤吟凤,她一片痴心早就系在万楚崧身上,这时老父突然将妹妹许配给他,登时便如坠冰窖,失去了一切希望。
这情形艾正武看得自然清楚,心里痛恨师父这种决定,便产生了一股报复之心,于是他就趁吟凤伤心之际,大献殷勤。
人在失意痛苦之时感情最是脆弱,更何况他是有心而为,几番花言巧语,便轻轻的取得了吟凤芳心,也骗得了她的贞操。
艾正武这种行为,不过是为了报复师父将鸣凤许配师兄之恨,而不是真的爱吟凤,在他目的达到之后,也不敢久留师门,于是不久之后,就偷离师门。
他这一走,吟凤才知受骗,毅然泣禀老父,自己决心剪却青丝,去伴那古佛青灯以了一生。
“莫愁散人”岳衡,骤惊此变,悲忿至极,仗剑追查劣徒。
经过三个多月的奔波,总算找到了,就在岳衡举剑下刺之时,他心里陡然一软,觉得自己把他抚养成|人,视如己出,此时却又要自己手刃此儿。
于心实在不忍,他想到此处,颓然收回宝剑。
含泪说道:“武儿,武儿,我抚养你二十载,待你不薄,你怎能作出此事,今天本当一剑将你刺死,但是我觉得此错还是在我,怪我没有好好的教育你,如我此时杀了你,心里觉得愧对你父临终之托,但是我如果不杀你,又愧对我女儿……”
这时艾正武也跪下说道:“孩儿知错了,但凭伯父处置便了。”
岳衡沉思了一阵,叹了口气,道:“这怪道是因果报应不成吗?也罢,从今天起,你也不要再叫我伯父,也不准你再见我,但愿你今后能好自为之。”说到这里,岳大侠又举起长剑,道:“今天我要狠心留下你一点东西,这样既可使你时时惕勉自己,我也可以聊慰凤儿了……”说罢剑锋一挑,艾正武只觉脸上一凉,一只右耳已在岳衡手中。
“莫愁散人”岳衡划下艾正武的右耳,长剑一指道:“孽畜,你走吧……”
艾正武走后,岳衡带了他的右耳回来,就令万楚崧和鸣凤成了亲。
在万楚崧完婚的这一天,岳大侠是心灰意冷,折断长剑,以表永绝江湖之心……宏普大师幽幽地把往事说到这里,深深的叹了口气,道:“真是人生若梦,此事已数十年前事,如今说来,犹如昨日……”
“瞎仙铁笛”这时点点头,道:“怪不得他是长发直垂耳下呢!原来为的是遮掩右耳。”
“圣手医隐”陆天霖,问道:“艾正武既被岳老前辈逐走,怎么以后竟又发生另一事变呢?”
宏普大师自然知道陆天霖问的是傅玉琪家中之事,当下低宣了声佛号。道:“此事也许是前世冤孽,不是人力所能避免得脱,这艾正武对鸣凤竟是一片痴心,当我成亲之后,便迁回原藉,岳大侠则是既舍不得莫愁湖畔的旧居,又舍不得膝下的女儿,所以,他是两边居住,那艾正武心还不死,隔了一段时日,他居然又追到我处,每日深夜,必在我屋前后徘徊不去……”
贞儿道:“你老人家为什么不赶呢?”
宏普大师道:“老衲为人,素来就厚道,总不喜与人太过,虽知他徘徊左右,但还念在过去一般情谊,只要他不再惹是生非,我也不好意思,过于逼他,何况双凤也不是易与之人,如他敢存什么歹念,谅来也讨不到什么便宜,是以老衲对他只当没有此事一般,任他留去……”
“金翅大鹏”方云飞道:“他到底是留是去了呢?”
宏普大师瞧了傅玉琪一眼,道:“唉!他的一片痴情,倒也痴得可以,他在那里一留,就留了六年多,那时琪儿的娘才四岁,这孩子长得就跟鸣凤小时候一模一样,这时先君已去世,家里人口也不多,除了先君留下一个长年伴随他的周大叔与两个男女长工之外,就只有一位孀姐在家,琪儿娘的名字叫小凤,小凤从小便是老衲的孀姐管带的,也是合当有事,这年夏天,岳大侠身感不适,鸣凤又怀了孕,我一个人去莫愁湖探望他老人家的病,哪知艾正武竟趁虚而入……”
室内诸人不知艾正武到底做出什么事来,听他说到这里,脸上都现出了紧张之色,尤其傅玉琪更是焦急。
宏普大师慢吞吞的接道:“一天黑夜,艾正武竟使出下五门的手法,用那鸡鸣五更还魂香,薰倒鸣凤,这时小凤跟他姑母睡,正巧在艾正武薰迷了鸣凤,小凤不知怎么,忽由梦中惊醒,她姑母起床弄东西给她吃,忽然发现鸣凤房中火摺子闪动,便知不对,她虽然不习武,但却能遇事不乱,赶忙跑到前宅,叫醒周大叔,这位周大叔手底下虽然不弱,可是年纪老迈,又是黑夜,自然不能与艾正武相比,他老人家一听出了这等之事,提了一柄单刀,翻身来到后进,劈门冲进鸣凤房内,那艾正武见有人来,哪里还敢大意,举手两招,便把周大叔逼到天井之内……”
“金翅大鹏”方云飞,道:“对了,我也听二嫂谈过这位周大叔。”
宏普望望他道:“依老衲看,艾正武对周大叔原无相害之心,只不过打算把他逼开去也就算了,所以,以老衲推想,那艾正武把周大叔引到天井之后,原想遁走,但吃周大叔一缠,倒也十分不便,可能重重的出了两招把周大叔逼开,在艾正武准备离开之时,他忽听得小凤的啼叫之声,心中便又另作打算,这才折转回去,将小凤劫走!”
傅玉琪惊的“呀”了一声。
宏普大师,续道:“周大叔一见小凤被他劫走,哪里肯依,便不顾一切的拚命追杀,艾正武作贼心虚,自是不敢久恋,在这般情急之下,才出手重创了周大叔……”
傅玉琪走到宏普大师身侧,蹲下来问道:“那么我娘怎么办了呢?”
宏普大师略略点头道:“你外婆事后醒来,一见你娘被艾正武掳走,自是焦急万分,情急之下,什么也不顾,便出去追找了两天,第三天,由于身子实在不支,才返回家来,可是竟因此而……”
说到此处,这一代高僧,也不禁黯然神伤,长长一叹。
静心道姑接道:“对了,你老人家说到这里,我倒记起来了,晚辈曾听过,那名震一时的双凤的鸣凤老前辈,后来不知怎么,忽然染了一种暗疾,不知是否与那下五门的香毒有关?”
宏普大师点头道:“与那香毒正是有关,鸣凤身有怀孕,被那含毒的闷香一薰,再加上凤儿被掳,心中一急,再经这两天的搜追,三下一加,自然撑支不住,所幸老衲正巧由金陵赶回来,不到几天,鸣凤的身孕就小产了……”
贞儿在旁问道:“那么那位周大叔呢?”
宏普大师道:“周大叔虽然被艾正武削去半条手臂,但能保留一条老命,也算是不幸中之幸了。”
傅玉琪急的问道:“那么我娘又怎么了呢?”
宏普大师道:“我回来之后,依我推测,小凤只不过四五岁的孩子,虽被他掳劫而去。
绝不致走得太远,你们想,一个在江湖上走动的人,带着个四五岁的孩子,如何方便,所以依老衲想,他是定然不会远走,他之所以劫走小凤,可能是想藉此作为要挟,是以老衲便在附近一带搜查,果然不出老衲所料,艾正武真的藏匿在离此五十里,后山一座山神庙里,他自然不是老衲的敌手,只十个照面,他便被老衲逼降剑下……”
贞儿秀眉一挑,道:“那你老人家为什么不把他杀了呢?”
宏普大师摇头叹道:“我与他从小一起长大,同寝同食,同师习艺,如何能下得毒手。”
“金翅大鹏”方云飞急迫问道:“那么你老人家是如何处置他了呢?”
宏普大师抬起慈眉,道:“老衲对他说:‘艾正武,你是个极聪明之人,为何竟作出这等歹毒之事,为了杜绝后患,真想杀了你,但师父他老人家都能饶过你一次,我若杀了你,岂不是有负他老人家一片苦心?’那艾正武这时却什么也不说,竟是只求速死,老衲想了又想,无论如何也不能手刃于他,但为了免除以后的麻烦,我便对他说,要他从此远离中原本土,不准返中原一步,如若不守此诺言,到那时,我也不杀他,只将他擒住,然后传侠义英雄柬,遍邀武林英雄,宣布他的诸种劣迹罪行,请由天下武林裁决。”
“圣手医隐”陆天霖道:“于是他便亡命关外,隐迹‘佛心岛’了……”
宏普大师道:“这些事,老衲起先也不得而知,不过自那次老衲要他远离中原之后,中原道上,就真的没有见过他的影子,甚至连听都未曾听说过……”
傅玉琪道:“那么你老人家怎么又知道‘佛心岛主’就是当年的艾正武呢?”
宏普大师道:“对艾正武之事,搁久了便渐渐流忘了,也就不把他放在心上,后来小凤便嫁给了琪儿的父亲,鸣凤自那次小产之后,身子就更为赢弱,终至一病不起,老衲也因平日嫉恶如仇,虽然心存仁厚,但杀孽也是极为深重,这时鸣凤已逝,小凤也嫁,骤然觉得了无牵挂,何不皈依三宝,参修禅理,云游四海,积些功德,这般一想,顿萌出世之念,便遁隐杭州韬光寺,拜在一悟老师父门下,从此江湖武林之中,便没有万楚崧这个人……”
老和尚说到这里,略略顿了顿,才又续道:“老衲在杭州韬光寺,闭关苦修五年,完备之后,请了师门牒钵,便遍拜天下名刹古寺,不但五台、终南、普陀,老衲都去过,更曾远涉康藏诸地,访寻高人,印证佛道,这番天涯行脚,耗去我五年工夫,足迹遍及边荒,这十年来,江湖上虽还传流着‘一指镇江南’的事迹,但这些事,也不过当作故事谈说而已,知道老衲的,也只道老衲已被仇家所害,就连我那唯一亲人小凤那里,也不知老衲的生死存亡……”
“醉拐李”司徒雷的为人性子甚是急躁,急的Сhā口问道:“那老前辈既然四出云游,怎么知道艾正武之事的呢?请你老人家快说给晚辈等听吧!”
宏普老和尚,低声呵呵微笑,道:“你真是急性之人,你且不要急,老衲此事放在心中,已有多年,待我慢慢解说清楚,也好让你们知道其中的详情。”
说着又呵呵微笑,接道:“老衲由康藏返回杭州韬光寺,次年又奉师命再往西藏,代表师门参加浴佛大典,在一位由关东而来的高僧口中,知道关外出了一位武林奇人,关外无论是黑白两道上的人物,或是平民百姓,谈起此人,无不敬如神明,此人崛起关外,也不过是近数年之事……”
“醉拐李”得意的笑道:“那不用说,此人必定是‘佛心岛主’了……”
宏普大师道:“一点不错,正是他,他这时在关外,所作所为尽是侠义仁行,处事宽厚博爱,待人更是古道热肠,所以不需多时,在关外一带,提起‘佛心岛主’就连三尺孩童,也都十分尊敬,当时我听了这些话,心里也不过以为武林又出奇人,所谓江山代有人才出,这也算不得什么稀奇之事,也就不曾把它放在心上,更不会疑心到这位在关外极享盛名的‘佛心岛主’会是当年的艾正武。”
“白眉果老”孙公太在一旁道:“世间之事,真是不可思议。”
说到此处,略一思索……又道:“不过,艾正武跟老前辈同窗习艺,据老前辈所说,艾正武仗恃着小聪明,不肯专心钻研,是以武功也不见得出众,在中原武林道上,也从未见他闯出个什么来,想那关外白山黑水之间,定不乏伏虎降龙的奇才之士,更何况那里早年正是海盗山寇,聚啸之所,若以艾正武的武功,自是无法制服他们,何以他竟能领袖关外武林呢?”
宏普大师点点头道:“你说的甚是,老衲未知他的底细以前,也无心过问这些尘俗之事,直到十七八年前,我佛门之中,有西藏密宗一派,那日派来一个名叫艾都拉的僧人,来到我韬光寺,叩求掌门方丈,请求派一熟谙江湖规矩之人,相助他办一件他密宗的大事,掌门方丈深知老衲不愿再卷入江湖纷纠之中,但除了老衲略通藏之外,实在也无人可派,况且这趟事件,也正是为了佛门功德之事,掌门方丈便再三与老衲好言相商,要我陪他同行,在这般情不可却的情形之下,只得陪他重入红尘,不过老衲却说了一点,就是老衲隐名随行,绝不置身在他们事件之中。”
贞儿玩心最重,老和尚话才完,她就问道:“但不知他请你老人家,到那里去,又为的是什么事?”
宏普大师道:“冥冥之中,就有这等巧事,老衲因师命难违,便答应了艾都拉之邀,离开杭州,据艾都拉跟老衲说,他有一位师伯,因在佛前许下宏愿,要到一处人迹罕见的荒岛之上,潜心清修,在二十年前,把掌门权职交由他师父,他自己便飞锡四海,一去数年,未见讯息,他掌门师尊,感念师兄爱护旧谊,对他极是怀念……”
说至此处,停了一停,续道:“密宗一派,在我佛门中,是法术兼修,他师父对这位远离藏境的师兄,怀念甚深,使用圆光之法,追查他师兄的行迹,结果得知艾都拉是在关外,濒海口的一处小岛之上,一处大岩洞中潜修,师父这才放心不少,又隔了一二年,仍未见师伯回藏,师父又用圆光术查他,竟发现他身边多了一个男子,师父只道师伯遇到了有缘根基的人,收为弟子,在关外传扬宏法,心中似是甚是快慰,哪知又过了两年,还是毫无讯息,有一日师父心神不宁,一别多年的师伯,夜间竟然走入师父梦境,所以师父再度圆光,哪知道费了甚多时间,竟无法觅见师伯的下落,只是空空一片,但那处小岛之上,却立了碑界,名叫‘佛心岛’可是天下之大,那小小‘佛心岛’也不过是沧海一粟,虽经打听,却无人知晓。
直到那次浴佛大节之日,那位关东来的法明大师谈起关外出了一位武林奇人,名叫‘佛心岛主’之人,才知道这‘佛心岛’是在关外辽东海口,里长山岛里面的一个小岛,密宗门下知道‘佛心岛’的确址之后,再三磋商,这才派艾都拉前来中土,要邀请中土的佛门子弟,而且要江湖阅历丰富之人,一同前去辽东,暗中查访此事……”
“虬髯神判”龚奇问道:“但不知老前辈陪艾都拉同去辽东,究竟可查出什么眉目来没有?”
宏普大师道:“老衲与艾都拉同赴关东,还不到河间府,这一路之上,就一路之上,就听人称扬‘佛心岛主’可见此人之得人望了。”略歇了一歇,又道:“出关之后,这一日到了小丰满,这地方乃是近海的一大市镇,过往旅商很多,我们到这里的第三晚,忽然大批海盗,前来洗劫,这一干海盗把一些大店货栈,挨户搜抢,他们不但掠夺财货,连略具姿色的妇女,也一样强迫掳去……”
贞儿听到此处,秀眉一挑,道:“你老人家对这班强盗,难道就袖手不管吗?”
宏普大师望了贞儿一眼道:“老衲与艾都拉,看的实在难以坐视不管,正想出手之间,陡然由西南角上,骑队如飞驰来,看那骑队,约莫有十七八人,为首之人长发披肩,一骑当先,来到群盗之间,并不下手,只喝令将抢得之物,放置当场,这干强人,一见此人,不由悚然色变,有的显得迟疑难决,有的则真个放下货物,跃退而去。
就在此时,从海边又扑来大批海盗,一个虬髯奇伟的大汉,定是海盗的首领,他手执九环钢刀,上前一看,当下和颜揖道:‘原来是岛主。’那被称为岛主长发披肩的人道:‘马舵主,你我有约在先,为何违约犯我左近地方?’那马舵主道:‘咱们干的是杀人越货的生涯,哪里能管什么鸟约?咱们这一干弟兄要吃要喝,如果处处与人有约,那岂不是要活活饿死…?’他说罢一阵狂笑,那长披发肩的岛主脸色一冷,道:‘马舵主,你我当年说妥,你只要不在这周近动手,我‘佛心岛主’也绝不与你为难,但是今天你竟毁弃诺言,我便不能不过问了…。’
这人一说,老衲与艾都拉才知他便是名震辽东的‘佛心岛主’对此人这等作为,倒生了几分佩服,老衲心中之事尚未想完,那海盗首领马舵主哈哈一笑,道:‘‘佛心岛主’你既没有吃官家奉禄,咱这班弟兄也不是受你豢养,你又何能拘束于我?老实告诉你,从今天起,你不要梦想在辽东树你那侠义之名,咱可不听你那一套,你求虚名,咱们要活,你少管咱们的闲事。’
那‘佛心岛主’还是一点也不动火,依然很平和的道:‘听你之言,是要想毁去咱们的前约了?’那马舵主道:‘你做你的岛主,咱做咱的舵主,井水不犯河水,你有什么约,能约住咱们不吃饭……’
那‘佛心岛主’轻轻微笑,道‘马舵主,在下作事素来要令对方心服口服,绝不挟艺欺人,如果你能听在下之言,率领你的弟兄早早退出小丰满,那是双方之福,也是地方之福,如若你硬要强出头,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不过在下还是希望你三思而行,不要辜负在下一片苦口婆心,如你今天肯放下财货,在下绝不追究……’‘佛心岛主’话还未完,陡的飒然风动,由那马舵主身后,跃出一位瘦骨嶙峋,身长七尺的黄冠道士来,此人一双倒三角眼,一脸怪气,混身冷傲之态,他跃身挡在马舵主身前,似对‘佛心岛主’也似对马舵主,哈哈的说道:‘师弟,这一位难道是官家的鹰犬?’马舵主应道:‘不是。’那道人又道:‘那么你们定然是受了他的供养?’那马舵主道:‘没有。’那道人突然三角眼一翻,暴声喝道:‘你既然没有受他的供养,他又不是官家的鹰犬,那么他凭什么管得了咱们弟兄,师弟你好无才能,今天咱们既然来了,难道叫弟兄空手而归吗?不要理他,咱们办事,叫弟兄们把东西搭上船……’”
宏普大师说到此处“醉拐李”司徒雷,忍不住问道:“‘佛心岛主’名震关外,这道人好大口气,难道他就不知‘佛心岛主’的厉害吗?”
宏普大师点头微笑道:“所谓来者不善,这道人哪里有不知‘佛心岛主’之理?‘佛心岛主’对道人微微一笑道:‘这位道长好大火气,听道长口气,彷佛是马舵主师兄,这般说来,今天马舵主是仗着道长而来,难怪这等有恃无恐的呢!’那道人口词也甚是厉害,他道:‘今天本真人前来,倒不一定是为了我师弟,本真人只是看不惯你这等挟技欺人的骄狂,他就不是我师弟,我也一样是要过问一番的……’‘佛心岛主’道:‘如此说来,在下倒万分敬佩道长这份豪气,不知依你要在下怎么办?’那道人冷冷的道:‘你从今以后,不得再仗技,干涉他人之事。’这几句话,他说来毫无表情,冷漠异常。”
“金翅大鹏”方云飞,对这种江湖秘辛之事,听得十分有趣,当下问道:“那么‘佛心岛主’怎么对付此事呢?这道人突竟又是什么样的人物呢?”
宏普大师道:“‘佛心岛主’自然不会就此罢手,他这时脸色虽然还甚平和,可是也少不得有点愠意,当下道:‘敢问这位道长的法号,是……’那道人一挥拂尘,抢道:‘你家道爷,早就不耐烦了,难道你连长白天都观的‘长白七老’‘天星真人’也不认识吗?那你还敢想在辽东称的什么雄呢?’这老道原来竟是‘长白七怪’的老大,但他却不说‘长白七怪’而竟称‘长白七老’。”
“瞎仙铁笛”罗乙真一直在静坐倾听宏普老和尚谈这一段往事,一直没有开口,这时却哦了一声道:“‘长白七怪’我倒曾见过,早年为了他们柬邀天目三子比武之事,我也被邀,远走关外,这老道可真的怪异之极了,但看来他与‘佛心岛主’处的倒是很好。”
“江南醉儒”也道:“‘长白七怪’手段狠毒,若以艾正武而论,如何是他的对手?”
宏普大师道:“那‘佛心岛主’一听来人竟是闻名已久,而迄未见面的‘长白七怪’之首的‘天星真人’当下抱拳笑道:‘原来是天星道长,在下久仰了,今日才得幸会,足慰平生了,但不知道代马舵主挺身而出,意欲何为,但请明言。’那‘天星真人’见自己报出名号‘佛心岛主’却依然神色不变,若无其事般的站立原处,心中似是很不受用,当下暴声喝道:‘你是何方亡命之徒,来到我辽东地面,仗着一点妇人之仁,也竟敢想在这里喧宾夺主起来不成,几年来我兄弟就知道关东道上,出了你这么一个人,本来早就要来收拾你,只是分不出时间,哪知倒让你坐大成患了,没说的,今天必与你分个高下……’
‘天星真人’话还未完‘佛心岛主’便道:‘在下敬你三分地主之情,不愿以兵刃相见,道长有什么话,不妨提出商量。’‘天星真人’笑道:‘如你怕死,事也容易,你现在就打碎你‘佛心岛’的碑界,散去你那夥亡命之徒,然后远离辽东,并发誓以后不越辽东一步……’
‘佛心岛主’听了呵呵一笑,道:‘道长说来看似轻而易举,但怎知道在下就愿意听从尊驾这几句话呢?’他说竟又是一阵大笑,笑得天星道长,怒火顿发,道:‘辽东哪里是容你撒野的地方,这要留要去,还能随得了你吗?除非你把咱们长白七老尽皆除尽,否则,你便不要这般得意。’
‘佛心岛主’这时,还是心气平和的道:‘久闻长白七老武功别辟门径,各成一脉,今天既是道长有兴,那在下就自不量力,奉陪走两趟,但绝不敢说是竞技比武。’那天星道长,道:‘好,你说的倒也爽快,今天如若在三十招之内,胜得本真人,本真人掉头便走,绝不再Сhā手过问你的事,但是,如若你胜不了本真人呢?’‘佛心岛主’也慨然答道:‘如若我在三十招之内,败在道长的手下,那么我立时就离开辽东……’”
贞儿听得甚是高兴,把身子朝前移了移,道:“那么他二人打了没有呢?”
宏普大师点头道:“二人既是这等说法,自然动手以分高下的,但是‘佛心岛主’却不愿以兵刃过招,只先较拳脚,哪知‘佛心岛主’一出手,竟是我师门本派的招式,这一来,顿使老衲吃惊不小,想我师门只传两位师妹,老衲与艾正武四人,何以‘佛心岛主’竟是使的师门拳式?再者他的劲道功力,又觉真有相当火候,在此等情形之下,老衲自然明白了不少,但是继而一想,觉着如若‘佛心岛主’果真艾正武,那么他的功力何以进步如此之速,而他又何以竟能在关外行侠仗义,使人人敬佩,就在老衲陷入沉思之间,他们拳掌已然过了三十招,依然不分胜负‘天星真人’头一阵未能赢得‘佛心岛主’心有不甘,翻腕取出长剑,右手剑,左手拂尘,硬逼‘佛心岛主’亮出兵刃‘佛心岛主’由身后随来之人手中,取过一柄木剑,对‘天星真人’道:‘在下几年来从未动过金铁,迫不得已之时,也不过假这柄木剑,点到为止,今日道长既有此兴,在下也只好以木剑奉陪了。’‘天星真人’见他以木剑出手,忽然朗声笑道:‘你也未免太小视了我‘天星真人’你既用木剑,本真人又焉能用真剑胜你,我就用这拂尘来领教你几招吧!’‘佛心岛主’伸手阻止道:‘道长不用忙,在下久知你们长白剑法,出神入化,如若你弃剑不用,岂不令人扫兴,你只管使剑便了,若是认为钢剑锋利,就请道长手下留情便是。’说着嘿嘿一笑。那‘天星真人’也不再谦让,当下右剑左拂尘,直向‘佛心岛主’袭到;‘佛心岛主’木剑一抖,施展出一套神化的三密剑法……。”
贞儿因为自己使的是剑,是以忙着Сhā口问道:“敢问你老人家,什么是三密剑法,我还没有听说呢?”
宏普大师笑道:“佛门密宗一派,讲究‘身、口、意’三密相应,所以创出三密剑法,此种剑法也讲究三密相应。”
贞儿又问道:“剑法中有什么三密相应呢?”
宏普大师道:“这种三密剑,讲究意到、身到、剑到三密相应,是以这种剑法快速无比,只因中土少有密宗一派,故而此种剑法,极为罕见,就是偶尔一见,只因剑法太快,人们只道他施的是法术呢。”
微微一顿,续道:“‘佛心岛主’一展开三密剑法,艾都拉便告诉老衲,这乃是他们密宗独有剑法,艾都拉一见三密剑法,顿时大悟,认定‘佛心岛主’的剑法,必是他大师伯所传,那大师伯的下落,只要问‘佛心岛主’必可查出,片刻之后‘佛心岛主’剑法骤断,三密剑法并未使完,原来这三密剑法,计共六六三十六式,但‘佛心岛主’只使了三十二招,艾都拉脸色陡变,就在这时‘佛心岛主’木剑横天‘天星真人’左手疾扬,拂尘翻飞,场中已有了变化‘天星真人’一柄长剑竟吃木剑震飞脱手,那‘佛心岛主’也吃那拂尘一扫,划破了右肩袍袖,那披肩长发也扫得丝丝蓬飞,老衲一看,只吓得心头一寒,你们猜为什么老衲会大吃一惊?”
坐在一旁的龚小琬,一直是睁着一双星目在听,这时不由自主的脱口“哦”了一声,道:“我知道啦!”
宏普大师说那句话原本是说顺了口,并非有意叫人猜,这时见小琬说知道了,也不由微抬慈目,转脸问道:“你知道了什么,说出来听听,让老衲看看好的悟性。”
琬儿刚才脱口说出,乃是听得出了神,才随口答应,这时被老和尚一追问,不禁脸上泛起一朵红晕,但她神态却极为大方的答道:“想必是您老人家看到那‘佛心岛主’的头发一散,真的缺少了一只右耳,你老人家说我猜的对也不对?”
宏普大师颜展慈笑,低声念一声“阿弥陀佛”道:“难得,难得,你说的没有错,原来这‘佛心岛主’正是当年的艾正武,这一发现真使老衲不明所以了!”
“金翅大鹏”方云飞心念义兄血仇,心里最急,忙的又问道:“那么他们比武之事又如何了结呢?”
宏普大师道:“双方各有负败,彼此不由都心生相惜之意,那艾正武当先跃退场外,道:‘道长好身手,佩服,佩服。’那‘天星真人’也跃到一边,道:‘岛主剑法如神,贫道自叹不如。’他二人一交谈,互相倾服,竟引为好友‘天星真人’吩咐他师弟把劫夺的财货留在当地,留柬给当地官人,由失主自相认取‘佛心岛主’对‘天星真人’的处置大为敬佩,当下取出一面金牌,送与‘天星真人’告知这金牌乃是他‘佛心岛’的贵宾凭证,凭此牌便可进出‘佛心岛’,毋须经过盘查通报,到此这一场几成血战的纷争,竟化干戈为玉帛。”
老和尚吃了一口清茶,又道:“艾都拉心念大师伯,一心想进‘佛心岛’一查真相,艾都拉跟老衲说,这三密剑断无传授半途而废之理,但‘佛心岛主’竟未施完,其中真情,实在令人怀疑,但是我们已知这‘佛心岛’绝不是普通之人可以随意出入之地,于是艾都拉主张一切从权行事,当晚他就盗了‘天星真人’的金牌,第二天我二人便设法深入‘佛心岛’,有了金牌,真的一路无阻,这‘佛心岛’地方甚小,艾都拉进入‘佛心岛’便记起他师父圆光时,所现的岩洞,没有费大事,便找到了此洞,但是这洞真个的空空洞洞,一无痕迹,艾都拉也略懂法术,竟被他用法术搜到了线索,再慢慢搜寻,果然发现他师伯的尸骨,又发现他师伯留下的遗言,那也是用法术隐留在石壁之上的藏文,大意说他在此处,遇见一箇中原的男子,此人因忏悔一生所作所为,深自痛悔,所以才弃家远逸关外,相见之后,两人相处甚好,他本佛门普渡众生之旨,乃常常解劝于他,此人渐渐明悟,又相处了一段时日,此人为了赎一生罪孽,愿皈依佛门,乃拜他为师。
密宗收徒,极为严格,经过一年的观察,见他真的诚心礼佛,于是便正式收录,因对他甚是喜爱。所以在第三年就开始传他一些密宗心法。第五年又传他小法。第六年再传剑法,哪知就在此时,才发觉此人所说,完全是假话,内心险毒异常,但大错既铸,后悔已迟!
这篇遗言,写到这里,便忽而中断,到了最后,只写了几个‘惨’字。
艾都拉与老衲一番推敲,料想他师伯可能已遭了艾正武的毒手。
二人既然获知这些情形,一方面急于归还‘天星真人’的金牌,一方面急于返藏向他师尊禀明,而老衲也不愿与艾正武正面冲突,便又赶返中土。”
第三十回
谋剪凶顽白象崖定策
再增历练神判出山
宏普大师说到密宗高僧在石壁用藏文记载的遭遇,到最后只留下几个惨字,就无有下文,那艾都拉则赶返西藏,宏普大师也返回中土,这时室内老少诸人,也都领悟到那位密宗高僧的结局,一个个脸色,都显得异常沉重。
“虬髯神判”为人极是刚直,他虽知那位密宗高僧的命运,但却忍不住问道:“如此说来,那位大和尚所收留之人,就是这艾正武,而艾正武到了最后,定是用了十分惨毒的手段来对待这位大和尚,所以他才在临终之际,写的尽是‘惨’字!”说到这里,虎目一翻,恨恨骂道:“此人真是蛇蝎心肠,那么密宗一派,为何不前往关外报仇呢?”
宏普大师道:“此仇定然是要报,不过他们也有顾虑……”
“金翅大鹏”方云飞接着说道:“顾虑什么,以密宗一门的法术,难道还怕新起的‘佛心岛主’吗?”
宏普大师叹道:“他们倒不是怕‘佛心岛主’的武功,而是此时他已有虚誉,武林中人,讲的是非公道,如若凭仗本领处决艾正武,虽非难事,但那势将引起武林一场是非纠纷,何况他在关外,已拥有一股势力,密宗远在西藏,自不能兴师动众前来,所谓君子报仇三年不迟,他们总想多搜他的劣迹,将他公诸武林,到那时再跟他结算。”说到这里,又深深一叹,道:“哪知道这一念,竟是一着错,步步差。却让他在几年之中,沽名钓誉的成为关外武林领袖,如今再想除他那就较以前费事多了!”
“圣手医隐”陆天霖点头应道:“老伯此话,确是实情,如今他在武林已有一席地位,尤甚关外对他更是奉若神明,现在如若除他,要不能将他的劣迹,公诸同道,使人人心服,恐怕必多阻挠。”
“瞎仙铁笛”罗乙真也嗯了一声,道:“当年‘长白七怪’柬邀天目之子比剑之际,我曾会过此人,在那时,已是举足轻重了,事到如今,又是十多年,那他在关外武林的潜力,就更是难以估计了。”
“圣手医隐”陆天霖,和“金翅大鹏”方云飞这时不约而同的互递了一下眼色,然后转脸对静心道姑瞧了一瞧。
宏普大师真是人情练达,一见他们这等神情,望着陆天霖道:“你们有什么话?但说不妨。”
陆天霖朝“瞎仙铁笛”望了一眼,道:“适才听罗老前辈谈起‘长白七怪’之事,不禁想起一件事。”当下便将初到黄山“金翅大鹏”方云飞游山迷途,遇到那老者和红衣少妇之事,以及他相谈的言语,详细的说了一遍。
宏普大师微垂慈目,嗯了一声,道:“如此说来,他真的是想赶尽杀绝了,想不到他数十年来,不但未能改过向善,倒反而藉着伪善之名,多作不义了。”
“白眉果老”孙公太在旁倾听了一阵,缓缓问道:“老前辈与艾正武之事,老前辈已可算仁至义尽,那艾正武既然远遁关外,就该在那里安身立命,又何必再思迁异,这未免……”
“醉拐李”司徒雷忽然Сhā嘴问道:“二哥,你说的全是些做人的道理,他为善为恶,咱们又何必去管他,我只问那艾正武到了关外,如何又与这位老弟结此血海深仇?”
宏普大师叹道:“老衲自那年与艾都拉关外归来,更远游南陲,却想不到琪儿父母竟又遭了他人毒手,说起来,真是劫数!”话至此处,摇头微叹,顿了顿才道:“至于小女等如何与艾正武见面,如何被他人所乘,如何遭了‘燕赵双凶’的毒手,这其中经过情形,老衲所知,也不过是一点梗慨,其中详情,怕只有罗老弟与天霖知之详尽了。”
“瞎仙铁笛”罗乙真欠身应道:“晚辈所知,也极有限,当时也只是愤于‘燕赵双凶’的卑劣行为,同时也对琪儿父母亲金剑傅筠夫妇,遭此毒手,实表惋痛,这才出手相援,只可惜晚了一步,虽然惊走双凶,救了琪儿,恨未能救下他父母之命……”说着,不由转眼对傅玉琪慈爱而痛惜的看了一眼。
宏普大师微抬慈目道:“罗老弟能不避强梁,义伸援手挺身相救,已是令老衲感激五中了。”
“醉拐李”司徒雷道:“如此说来,金剑玉侠夫妇,乃是丧在‘燕赵双凶’之手,如何又怪‘佛心岛主’呢?此事倒令在下不明白了!”
宏普大师对“圣手医隐”陆天霖道:“此事只有他知道的较为详尽,可怜他为了他们夫妇,也不知吃了多少苦了!”
“圣手医隐”陆天霖忙道:“我们三人,情同手足,义共生死,为了替他夫妇报此血仇,纵然喋血刀山,又有何恨!……”说到这里,沉吟片刻,又道:“当年二弟夫妇惨遭双凶毒手,承蒙武林中人,顾念情谊,皆愿拔刀相助,但是我怕打算惊蛇,不敢劳师动众,只想恳托了一二知友与武林前辈相助,我则为了研破双凶歹毒的暗器,四出奔走,慢慢查出此事,知道双凶不过为他利用,借刀杀人而已,因之,我又独走关东,无如那魔头耳目众多,势力太大,我怕画虎不成,反类其犬,不但于事无益,反而贻误了大事,这才忍辱而返。”
“白眉果老”孙公太道:“陆兄为人谨慎,做事自是不会差错,但不知可曾探听出实在情形没有?”
“圣手医隐”陆天霖,摇摇头道:“我费了多少心血,只知此事乃是‘佛心岛主’的主使,但却无法探知内中详情,正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想不到万老伯依然健在人间,那魔头一切处心积虑,还是白费心机,到头来还是难逃公道……”说罢一阵呵呵大笑,笑声中却显得十分凄惋,脸上挂下了两行热泪。
傅玉琪、方云飞一见“圣手医隐”的神情,也都不禁饮泣出声。
“白眉果老”孙公太,叹息一声,道:“几位也不必过于悲伤,方今天下武功,眼看就将掀起一番劫难,这艾正武、‘九阴蛇母’‘燕赵双凶’这班恶人,已然是物以类聚,集结一起,似已存了图霸武林之心,今天既是万老前辈也重履江湖,再加上罗大侠、董大侠、高大侠、静心前辈诸位领导在先,再加上南北武林同道,相信这班妖魔的野心,未必就能得逞,到了这场大势发难之日,也正是傅兄夫妇血仇伸报之时,到时候,我兄弟虽然不才,也要追随诸位之后,为武林略尽棉力。”说到这里,又含意深长的环望了几人一眼,道:“目下‘九阴蛇母’莫幽香,已想染指三湘,我们兄弟已打算就在日内赶返洞庭,遵照几位的高见,要白氏昆仲早日迁居洞庭,时光似箭,八月中秋转眼就到,一切也宜早作防备的好……”
“江南醉儒”一晃脑袋,嗯了一声,道:“孙兄说的倒真是实情,回去之后,确有不少事待办,不过,到那时,我们只要没有什么大变故,纵然不能全到,说不得总要来几个人,凑这场热闹。”
“白眉果老”孙公太一听“江南醉儒”这几句话,正是自己不便启齿的相求之言,心中听的实是高兴,当下应道:“如蒙几位大侠肯光临小庄,那真是求之不得之事。”
静心道姑道:“现在彼此休戚相关,也用不着如此客套,贫道也久未历涉江湖,八月中秋你们之约,也可算是难得的盛会,到时我只要抽身得开,少不得要来助阵的。”
“瞎仙铁笛”罗乙真却转脸对“圣手医隐”道:“来日‘九阴教’与洞庭‘八义山庄’之约,那莫幽香身为‘九阴教’教主,绝不会轻易出面,那‘燕赵双凶’必定是要到场的,陆兄以前就曾下过苦功,潜炼双凶歹毒的暗箭的解药,此番必是要用得着,趁这段日子,陆兄不妨多炼制一些,以待备用,不知陆兄以为如何?”
“圣手医隐”陆天霖,道:“老前辈所说极是,当遵命再配制一些应用就是。”
又谈了一阵,方始安息。
“白眉果老”与“醉拐李”又在黄山盘桓了三天,这才告辞出来,转返洞庭石城山“八义山庄”而去。
自“白眉果老”孙公太与“醉拐李”司徒雷走后“圣手医隐”陆天霖就专心配制那“子母燐火弹”和“九阴沙”的解药。
宏普大师对傅玉琪自是万分疼爱,就是对贞儿与龚小琬也是极为喜爱,老人家常常指点他们的武学。
傅玉琪自服下“玉溪真人”灵药之后,真是功参造化,伐毛洗髓,再加上宏普大师授以上乘修为妙法,艺业猛进。
罗乙真与静心道姑也深知此番“九阴蛇母”莫幽香,重现江湖,手创‘九阴教’必然要寻罗乙真,以报当年之仇,同时为了使两部遗散在外间的秘籙,重归黄山,不致贻祸武林,二人也时常至“红花潭”谈剑论道。
“江南醉儒”虽然是游戏人间,不拘小节,不过碍着武林前辈宏普大师,也就不得不稍事收佥,平时只是跟三个年轻人说说笑笑,间或也考验考验他们的“伏龙八掌”。
这样平静的生活,最是容易过去,转眼间就到了六月伏天。
六月盛暑,骄阳火伞,已然是炎热天气,不过这“白象崖”乃是黄山背阳之处,又因地势很高,在这酷暑盛夏,还有几分清凉意味。
这一天宏普大师对“瞎仙铁笛”道:“老衲自离西湖韬光,一晃就已多年,现在离八月中秋尚远,老衲突有倦鸟之意,颇想返韬光一睹旧日栖息之所,说不定在中秋之前,老衲会赶到洞庭,如若不去洞庭,亦必有信与你连络。”
“瞎仙铁笛”知老和尚闲云野鹤,不敢强留,只得率众送出“白象崖”。
宏普大师又向“圣手医隐”陆天霖及傅玉琪,问了慧儿的形貌,然后才飘然离去。
傅玉琪自被“瞎仙铁笛”救上黄山,罗乙真对他痛爱备至,而师兄“虬髯神判”待他尤其爱护,这种爱在傅玉琪的心田里,虽然温馨可贵,但与骨肉天性之间的亲情相比,总似差缺一层,人的感情就是如此微妙。
是以,傅玉琪与宏普大师虽然相处仅仅几个月,这时对他外公的又飘然离去,又不禁油然生出许多孺慕之情,一时间又觉怅惘不宁。
“江南醉儒”因自己懒散无羁,所以不收徒弟,但对傅玉琪却特别喜爱,虽然没有表明,但私下早已有意把自己一身艺业,传授于他,因之对傅玉琪的生活,更是关心。
这时见他面带忧戚,就知他心中之事,当下跟“瞎仙铁笛”暗中商量,打算带傅玉琪出去走动走动,免得把他闷在家里,郁出病来。
“瞎仙铁笛”自然爱徒心重,同时他心中也在打算:傅玉琪自服下“玉溪真人”灵药,又经宏普大师与自己真元渡引,再经几人朝夕琢磨,武功定然精进不少,如今“江南醉儒”
自愿带他出外阅历一番,增长一点见识,自无什么不好,何况他一身血仇未报,让他多在外观摩观摩也是甚为需要之事,所以“江南醉儒”一提此事,罗乙真满口答应。
第二天“瞎仙铁笛”着“虬髯神判”将傅玉琪叫到面前,道:“琪儿,你一身血海深仇,想你已全然明白,虽然有道:‘父仇不共戴天!’但是凡事也应权衡轻重利害‘佛心岛主’如今隐隐领袖关外武林,人望势力,不是轻易能够推拖得动,所以你务必要忍耐一时,不可轻举妄动,要知这魔头不用说你,就连为师我也不敢轻视于他,这种情形,你大概也全听到了?”
傅玉琪见师父跟自己说了这些话,一时摸不清用意何在,不由含着泪,点了点头,道:
“琪儿知道。”
“瞎仙铁笛”嗯了一声又道:“你能识大体,知道长辈的苦心,那就很好。”顿了顿,接着说道:“如今那‘佛心岛主’不但雄踞关外,且有窥视中土武林的野心,现在你外公万老前辈隐去了三十年,如今又重履江湖,看来你家之事,多则三年五载,少则一年半载,也或能就可有个了局。”
傅玉琪躬身道:“到时还望恩师作主。”
“瞎仙铁笛”微微笑道:“傻孩子,你家之事,已关乎当今武林的毁存,为师力薄德浅,哪里能作得了主,好者有你外公万老前辈重出,据为师所知,他老人家在今天武林道的人物来说,可真称得上硕果仅存的前辈人物了,此番他老人家能毅然暂舍清修,重现江湖,这场大的劫运,或可转变,到了那时,也正是你伸报血仇之日。”
傅玉琪垂首聆听。
“瞎仙铁笛”伸手摸了摸傅玉琪的头,道:“今天为师不殚的为你解说,就是知道其中关系,既不可暴气妄动,亦不能丧志自弃。”说到这里,望着傅玉琪,慈爱的道:“这几天为师见你神志怅茫,怕你年轻人,心里搁不住事,所以你高师叔跟我提起,想带你出外走动走动,也好藉此增长点阅历……”
傅玉琪抬起濡濡泪光的秀目,嘴唇刚一张动。
“瞎仙铁笛”罗乙真,未容他开口,便伸手阻道:“你不要说,为师知道,咱们练武之人,除了练力、养气、运功之外,最重要的还在经验火候,我虽知你近来功力略有进益,但是究竟还欠胆识与经验,既是你高师叔看重你,也正是你的福份,我已答应了他,让你跟他出去走走,只要你能事事听话,为师也就放心了。”
傅玉琪虽然有些留恋,但他究竟稚气未脱,他想起“江南醉儒”那种和蔼、滑稽的为人,也就不禁有点心动,只用眼睛对师兄“虬髯神判”看了一眼。
“虬髯神判”对这位与自己年龄相差一大截的小师弟,一向待他如子如弟,这时见他对自己一望,忽感觉到让他出去走动,甚是有点不放心,不由心中一动。
正在此时“江南醉儒”踱着方步,走了进来。
“虬髯神判”一见“江南醉儒”进来,转脸说道:“高师叔此番带琪弟出去,弟子也想跟师叔同去走走……”
傅玉琪一听“虬髯神判”也要陪自己同去,心中自是喜欢。
“虬髯神判”又对“瞎仙铁笛”道:“弟子自从哑残之后,甚少在江湖上行走,如今已蒙陆爷代弟子治好,又趁高师叔高兴,要带琪弟外去,弟子也想追随高师叔出外走走,会会江湖上旧日友朋。”
“瞎仙铁笛”深知“虬髯神判”乃是豪气干云的人物,自从伤残之后,就一直蛰处黄山,除了伴着傅玉琪劫夺宝籙之外,实在很少出外行走,这漫长的时日,也确实够他忍受,现在既是回复昔日的龙虎人物,让他出去疏散疏散,自是有利于他的身心,是以望着刚进门的“江南醉儒”笑道:“酒鬼,这些麻烦,全是由你自找,可不能事后抱怨。”
“江南醉儒”笑着问道:“什么事,你且说说。”
“瞎仙铁笛”道:“方才龚奇听说你要带琪儿出去走走,他也想随你同去,这不是麻烦吗?”
“江南醉儒”点头晃脑的笑道:“无伤也,无伤也,人多岂不更加热闹……”
“瞎仙铁笛”罗乙真道:“既是如此,这两个人就交给你了,不过咱们有句话,得事先说明。”
“江南醉儒”见他一本正经,不知他要说什么,怔怔的望着他。
罗乙真微笑道:“他二人跟你跑一趟是可以,但可不准跟你学得一天到晚酗酒。”
“江南醉儒”知他是因傅玉琪武功精进,龚奇久残新愈,心里大为欢愉,这才跟自己说说玩笑话,当下也接道:“这个且请放心,说别的,我还落得个穷大方之名,若说想喝我的酒,那可办不到,那简直比要我穷人的命还要紧。”
二人说笑了一阵“瞎仙铁笛”才嘱咐“虬髯神判”与傅玉琪道:“你们此番跟你高师叔出外,不比以往,一切须格外小心,事事要听从于他,尤其是你。”说到这里,微微望着“虬髯神判”道:“自从受伤之后,与江湖上分隔已久,许多事亦不能与以前你在江湖行道之时,等量齐观,况且今日武林之上,隐潜凶险,遇事亦不能任意作为,应谨慎将事,琪儿年轻,一路之上,你应多予督促,不要让你高师叔多费心。”
“虬髯神判”俯首应诺。
“瞎仙铁笛”又对“江南醉儒”道:“八月中秋之事,恐莫幽香亦不至倾巢而出,有你前去接应,到时再请陆、方两位赶去,那就更是万无一失了,我也可以分身准备别事,不过你千万记好,八月以前一定要赶到洞庭,万万误不得事。”
“江南醉儒”道:“准误不了,你放心就是,我想明天一早就走,先带他们在江西转转,再去南岳,然后转洞庭,中秋以前,一准赶到就是了。”
次日“江南醉儒”领着“虬髯神判”和傅玉琪,离开黄山,翻越过黄山与大洪山一带崇山峻岭,到祁门,经成家湾,抵浮梁,再走张家岭,徐家埠,由罂子口,渡鄱阳湖,来到建昌县。
这建昌县,乃是一处山城小县,往来客商并不多,所以这座县城,显得很是平静,毫无嘈杂喧嚣之感。
三人进了县城,顺着青石大板街道,由南向北走去,由于街上行人稀少,远远看见前方一大群骡马车辆,车辆上Сhā着一色橙红旗帜,一批人夫,进进出出在走动。
一看这情形,已知是过路的镖车。
三人又走近了几步,果见此处是一家较大的客栈名叫“大兴栈”门口停着约有三四辆大骡车,另有七八匹骏马,还有十多位趟子手,喧喧嚷嚷的在搬运货物,旁边站着三箇中年劲装大汉,像是领镖的镖客。
这原是江湖惯见之事,三人只看了一眼,也没有放在心上。一看这家客栈,尚称乾净,就绕过车马,来到客栈柜上,打算住店,哪知柜上回说,今天前院客满,后院已被镖局全部包下,所以没有地方,并连向三人赔话。
三人返身出了客栈,回眼看了那骡车上的旗帜,只见橙红绫底,上面金线绣成双龙戏珠的图式,细看那圆珠,乃是“双龙”二字缀成,不问可知,这“双龙”二字,定是这家镖局的字号。
“江南醉儒”心中一动,彷佛曾听说江湖上有过这个字号,而这家号称“双龙镖局”的主人,乃是兄弟二人,在江西一带,也小有名气。
这家镖局的主人正是姓龙,老大叫龙效武,老二叫龙慕文。
“江南醉儒”想到这里,转头又对站在一旁的镖师望了一眼,见几人虽然雄纠纠的,脸上却没有什么骄妄之态“江南醉儒”看了一眼,也没有说什么,转脸问,见对面也有一家客栈,也还不小,就踱着方步,朝对街走去。
三人过去,订下房间,正是楼上临街之处,梳洗完毕,坐在外间吃茶。
这时天光,不过晚炊时分,夏天日落的晚,外边还很光亮。
正吃茶间“虬髯神判”忽然停杯不饮,一双眼睛,却盯注对面客栈望着。
傅玉琪一见师兄这等神情,不知为了何事,还待问他。
但“江南醉儒”江湖阅历是何等深厚,他知“虬髯神判”在外行道有年,一切江湖见闻,并不亚于自己,见他对朝着对面牢牢盯注,就知必是发现什么令他起疑之事,当下也一移坐椅,偏身向街上望去。
只见街上骡马,业已牵入后?,人也进店休歇,那四辆大骡车,则卸停一侧,货物早就卸完。
蓦然间,由车侧转出两个汉子,绕着车子看了一眼,又转到斜对面,向客栈里探看了两眼,就先后隐去。
“江南醉儒”是何等人物,瞧了一瞧,心中也悚然一动,正想跟“虬髯神判”说话,忽的街上马蹄的得,驰来两匹全黑的矮短的川马,直奔到这大兴栈门前,勒?下马,跃下来二个清瘦的中年人,看下马的身法,身手似是不弱。
这二人下马之后,马在门前桩上一拴,便走进店内,店伙迎上来,眨眼工夫,又转了出来,上马而去。
二人离去还不到一口茶工夫,斜巷子走出一个颤颤抖抖的白发老妪,手拄着拐杖,一步两摇的走来,一面嘴里还嘟嘟嚷嚷的自言自语。
她走了几步又停歇一下,这样走到骡车旁边,身子晃了两晃,朝车旁一倾,彷佛要跌倒似的,连忙伸手往车上一扶,就这一扶手之间,已藉势掀起车帘,望了一眼。
这老妇人倚着大车喘息了一刻,才又颤颤的扶杖离去。
这情形若看在普通人眼里,自是不会加以留神,但看在“江南醉儒”二人眼里,自又不同。
他二人将那二位大汉,二匹马上的清瘦汉子,以及这白发老妪三种情形,连串起来一忖度,觉得事情实不寻常。
“虬髯神判”轻轻对“江南醉儒”道:“这三起人来的不寻常,师叔可看出一点蹊跷没有?”
“江南醉儒”笑道:“大约是有人看中了这批红货,这彷佛来踩踏路线的。”
“虬髯神判”素嫉恶如仇,当年行道江湖,不知替善良百姓,正当客商,以及镖局商旅拔刀相助,伸过多少次援手,这时看了这种情形,忍不住豪兴油生,笑吟吟的问道:“机缘巧合,咱们要不要行次功吗?”
“江南醉儒”沉吟了片刻,道:“你既有心活动活动,倒不妨事,不过,咱们先把双方人事弄清楚,看看值不值得?”
“虬髯神判”点头道:“你老人家说的是,此事全凭师叔指派就是。”
“江南醉儒”晃着脑袋,道:“此事待我先打听一下,他们这趟红货是什么东西,保的是何人的镖?到哪里去?弄明白以后,再酌量着下手。”他举杯喝了口凉茶,又道:“咱们歇歇脚之后,你可一人在家,我跟琪儿出去一趟找找路线,回来再作商量。”
停了片刻“江南醉儒”踱到房中,取过酒葫芦,喝了两口,又换了一件旧衫,看看天色,已是灯火初上之际,带了傅玉琪下楼而去。
“江南醉儒”带了傅玉琪,出了客栈,在街上略略打量,向东走去,约莫走过四十家店面,弯进一条斜街,远远就看到前面一片红墙飞檐,向人一打听,知道是座城隍庙。
凡是一个县城的城隍庙,庑廊之下,多半是准许化子栖住。
傅玉琪跟着“江南醉儒”缓缓徐行,不要片刻,已来到庙前。
这时正门早关,只留下边侧一扇小栅门容人进出。
朝里一望,乃是一片昏暗。
“江南醉儒”略略一看,就迳向里面走去,他边走边注意两边庑廊,只见三三两两住着一些乞丐。
到了第二进,这一进分了八个小间,一边四间,分供着山神土地的塑像,其中也有两间栖住有人。
“江南醉儒”走近一看,见有两个化子正席地坐着吃面条,跟前燃着一根驱蚊的草香,神案前,放置一根竹杖,竹杖下,放着一口碗“江南醉儒”一看这式样,就知这两个化子之中,必有一个当地化子帮的香主。
他也不惊扰,带着傅玉琪又走到别处,看了一阵,心里估计他们面条将要吃完之时,才又转了回来。
二人转到门前一看,果然已放下碗筷,正在搧着扇子聊天。
“江南醉儒”轻咳了一声,跨前一步,道:“借光。”说着左臂平直左伸,左手竖起大姆指,右手放在眉心之上,中间三指屈三次,然后,卓立不动。
他这动作,正是化子帮的暗记,乃是“独臂丐王”董天臣,为了便于几个知交朋友通讯连络,特地教予施用的。
室内二个化子,一见“江南醉儒”打出这种手势,其中一个年纪五十开外的化子,脸上倏然一惊,赶忙一丢蒲扇,爬前三步,跪拜地上,那另外一箇中年化子,也跟着跪在他身后一步。
那老年化子叩了头,伏在地上,道:“不知内总堂长老,驾莅小地,有失恭迎,实在该死……”
“江南醉儒”温和答道:“我也是随意走动,偶尔路过此地,你们自然不知,咱们也不必多礼,起来好谈话。”
那老化子又叩了一个头,才爬了起来,躬身低声,道:“下属叫刘旺,他叫李盛世,乃是下属师弟,长老突然莅临,又现金体,不知有何差遣?”
“江南醉儒”素来是游戏人间的脾气,他也不管室内的污脏,移步跨了进去,一撩长衫,竟席地坐下。
傅玉琪见他如此,也只得跟了进去。
“江南醉儒”坐定之后,道:“我向来不重那些俗套,你们坐下,我有话跟你们谈谈。”
那二人也只得点头答应,又行了个礼,才矮身坐在下首。
“江南醉儒”问道:“我们是方才来到,住店之时,见有‘双龙镖局’的镖车,也正在此落店,不知你们可否知道?”
那老年化子道:“小的知道,看那四辆大骡车,加上八匹骏骑,估量这次的货色定然不轻。”
“江南醉儒”点点头道:“我也正是如此猜测,想必这趟镖,一定很是贵重。”
那老年化子点点头,应了声“是”字。
“江南醉儒”晃了下脑袋,道:“我所以来找你,就是想借你之力,前去确实打听一下……”
那老化子听到这里,便面有难色,低低的嗯了两声。
“江南醉儒”行道江湖数十年,还有什么神情看不出来,当下呵呵一笑,道:“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那老年化子,沉吟了片刻,才讪讪的说道:“‘双龙镖局’在这一带,名声不错,况且与咱们……”他说到此处,哼了几声,竟然说不下去。
“江南醉儒”哈哈一笑,知他完全误会了自己的意思,立即说道:“这一点我知道,我绝不是想为难他们,说不定还有他们的好处。”
那老化子一听,这才松开脸色。
“江南醉儒”道:“现在我要知道他们押的是什么红货?是什么人托运的?这趟押镖之人是谁?此人是什么脚色?你一定要在他们动身前后一个时辰之内,告诉于我,你能不能够办到?”
那老年化子躬身道:“长老言出,法随言至,交下之事,一定查清回禀就是。”
“江南醉儒”点头道:“如此就辛苦刘香主了,我就住在他们‘大兴栈’对面的‘茂隆老店’的临街楼上,有什么事找我,可按本门暗号行事。”顿了顿又道:“时间有限,我也不耽误你,我走了,刘香主,你多辛苦。”
那刘旺待“江南醉儒”起身之后,才爬起来,跟在身后。
“江南醉儒”挥手阻道:“我来只当是游庙的,你不必送我,以免有形迹落在别人眼里,反而碍事。”
刘旺自然依言退回房去,肃立相送。
“江南醉儒”带着傅玉琪返回“茂隆老店”三人就在店里,点了菜饭用了。因为天气炎热,无法入睡,坐在临窗之处,古今东西的闲话一阵,好在“江南醉儒”胸罗万有“虬髯神判”也是路行万里,有的是谈说资料,只听得傅玉琪怔怔入神。
三更过后,凉风徐来,略有爽意。
陡然间,只见地下黑影一闪,一眨眼,已绕到楼下“啪”的一下,响起了轻轻的一声掌声,隔了呼吸两口气的时间,又有两声掌声“啪啪”连着响了两声。
“江南醉儒”一听这一长两短的掌声,这正是化子帮的暗号,知是刘旺已到,立即也轻击两下。转头对“虬髯神判”和傅玉琪,道:“大热天气,也难以入睡,倒不如找处清凉所在,看看夜景来得好。”
三人自是同意,当下收拾妥茶具,反带起房门,来到楼头拐角之处,放眼一看,四周没有发现有人“江南醉儒”身肩微动,领先跃落地下。
“虬髯神判”、傅玉琪轻功也自了得,跟着也飞跃而下。
那边刘旺,早就迎了上来。
“江南醉儒”悄声道:“有话稍待再讲,你先找处幽静风凉之处,咱们坐坐去。”
刘旺略一沉思,道:“好,请跟小的来。”说着当先走去。
三人跟着刘旺走了约莫三四里路光景,来到一处山岗,遥遥便望到山岗之上,有座庙宇,还有座颓塔,透出树梢。
刘旺领着三人,翻上山岗,指着那树丛背后的庙塔道:“这是间破庙,也无僧人守留,也只是一些帮中弟子寄避风雨之处,后面古塔,虽然破败,却还能上得了人,而且地方高,也必定风凉一点,我领你老人家看看去如何?”
“江南醉儒”点头,道:“既有这些好处,那自然是去的好。”
刘旺应了一声,就领先走去。
三人跟着走了一阵,已越过颓寺,来到塔下,阶石已倾,但却难不住这几人。
几人来到之后,刘旺又下去,重返前寺在寄居的化子处,要了一些纸布,铺摊地上,几人都席地坐下。
据刘旺所探得的讯息,这“双龙镖局”在买卖上,很是公道,这次是受人情重托,替江西客人押了一批贵重财物,去到四川。
“江南醉儒”道:“你可听说,押运之人是谁?”
刘旺道:“不敢欺瞒,此次押镖之人,乃是‘双龙镖局’二镖主龙慕文所押。此人与他哥哥龙效武一样,善使一条链子锤,所以这条路上,又叫他们两兄弟‘双锤龙’。”
“江南醉儒”点了点头。
那刘旺又道:“据小的所知,这双锤龙的人缘颇好,在本省境内,还没有出过岔子,不知长老……”说到这里,觉得自己与对方辈份相差太远,不能如此相问,倏然住口不言。
“江南醉儒”素来不讲究这些,何况自己也不是化子帮的什么长老,不过是‘独臂丐王’的朋友而已,又何必摆什么身份,当下笑道:“刘香主所问之事,我们也不是真的见到什么迹象,只是发觉一二可疑之人,前途如何,还不敢料定。”
又问了问他附近的险地和知名的人物,闲聊了半晌,才重回城中,辞过刘旺,迳返茂隆老店。
一宿无话,直到次日辰时,那“双龙镖局”的镖车,才辘辘上路,前面走着三匹马,后面跟着三匹,两侧各有一骑相护,趟子手则随车守护,声势、气派很是不小。
“虬髯神判”一见镖车已走,急的催着“江南醉儒”道:“师叔,他们已走,咱们也该上路啦。”
“江南醉儒”却是不慌不忙,抱住酒壶,又吃了一顿早酒,然后要店家把酒葫芦沽满,这才算清店账,拖着带醉不醉的步子,出店而去。
出了县城尾随镖车向西南而行。
这一天走了约莫八九十里,傍晚时分,到了一处镇甸,名叫“拓林镇”镇甸不大,而且这镇子乃是严阳山的入口之处,镇上房舍,是倚着山陵所建,高高低低,散散落落的,看来更显荒凉,这乃是出建昌,上经湖北,下转湖南的站驿,往来商旅,必在此住宿,如若错过这一站,再往前走,就进入前无村后无店的深山。
“江南醉儒”二人暗中跟着“双龙镖局”的镖车,来到拓林镇,另投小店住下。
傅玉琪因少在外走动,觉着跟了镖车一天,也未见有何动静,忍不住问道:“师叔,咱们跟了他们一天,也未见有什么变故,咱们明天是否还继续跟下去呢?”
“江南醉儒”笑道:“由建昌出来,这一带路途不险,纵然有山,也不过是小小丘陵,歹徒既不易藏伏,也不宜于行事,自然不会有什么动静。”停了一停又道:“明天出了拓林镇往下走,便进了严阳山,这一带山岭嶙峻,十分凶恶,如果没有变故便罢,如若有什么变动,那就准在这里。”
“虬髯神判”接道:“师叔说的甚是,明天,咱们还是暗中跟下去,到时看情形而定……”
“江南醉儒”道:“好,到时如若真的有事,你们还是忍耐一下,待弄清楚之后,我自会招呼你们,今晚你们先好好睡一晚,有精神明天好好的玩玩……”
这时正是大热天,赶路的人,也都是绝早起来,趁太阳尚未出来,赶一段路。
是以次日天尚未亮,就听得“双龙镖局”牵马套车的声响“江南醉儒”忙的唤起傅玉琪。
第三十一回
立意劫镖吕疯婆铩羽
存心仗义傅玉琪施威
三人略略梳洗,叫店家,裹了点乾粮,装妥了水酒,这时,已听街上车声滚动。
“江南醉儒”探头看了一阵,见“双龙镖局”的车马,已出了拓林镇,这才笑了笑,招呼“虬髯神判”、傅玉琪,缓步随后跟去。
出了拓林镇,山路一直上爬,走起来自然吃力的多,前面骡车马匹,速度不由得慢了下来。
“江南醉儒”道:“这条路很难走,趁这时候风凉,咱们乐得舒舒服服的走一程。”
三人又跟了一阵,天色才略呈鱼肚色,前面山色,一片迷眨丛山重叠,远树如烟,还迷漫着一片水湿之气。
转过一座山弯,天色已现曙光,隐隐约约的可以辨认出景物。
只听前面马群“唏聿聿”一声狂嘶,接着又是人夫一声呼喝。
“江南醉儒”一长身,两个跃踪,人已穿出去十馀丈远,只见他长衫飘飘,飞上一棵树上。
前面“双龙镖局”,虽然马匹狂嘶了一声,随即就平静下来。
“江南醉儒”目光何等锐利,虽然相隔尚远,中间还漫散着雾盏乃气,他已看的甚是清楚。
原来当“双龙镖局”的镖车,行经左右对峙的夹山之时,陡由侧面山洼之间,飞步走出一个中年汉子。
这中年汉子,身躯甚是强健壮硕,斜地里闯出来之后,正巧惊了马匹,是以那两匹马“唏聿聿”一叫,前蹄猛抬,人立了起来。
那中年汉子倏的停步,向右一拐,朝前走去。
“江南醉儒”一看那汉子,走路的身法,与那淡淡的背影,心中一动,继而点了点头,哦了一声,自言自语的说道:“差不多了……”
“双龙镖局”押镖的镖师,因为这条路,行走的次数太多,从来没有出过乱子,而且这次有二镖主龙慕文亲自押运,心里更是稳定,对这山洼里闯出的汉子,也绝没有放在心上,待那马惊叫过后,又继续向前赶路。
“江南醉儒”飘身落下树来,“虬髯神判”与傅玉琪已经赶上。
“虬髯神判”道:“师叔可看到了什么?”
“江南醉儒”道:“是个过路人,不过……”
暗玉琪望着“江南醉儒”道:“怎么样?”
“江南醉儒”轻声道:“依我看,他们今天多少总得露露相了,再等下去,对他们只有不利。”笑了笑,又道:“咱们还是赶下去。”
这时天色已经大亮,太阳一出,马上就热了起来。
约莫到了已牌光景,镖局的车马正走到一处三五家人家的樵户住的棚寮边,但见领前的一马上汉子,手上红旗一晃,高叫了一声:“好,咱们就在这儿歇歇马吧。”
哄的一声,人马都停了下来,把马牵到树荫之下,人也就地饮水用食。
“江南醉儒”对“虬髯神判”和傅玉琪道:“咱们先在这儿坐一坐,等他们走后,咱们再到樵户那里吃点东西。”
过了约一顿饭工夫之久,“双龙镖局”的车马,才又起程。
停了半晌,“江南醉儒”三人来到樵户茅棚之处,就在棚檐下坐下,“江南醉儒”取下酒葫芦,先来了三大口。
正待进内讨水喝,里面走出一个清瘦的中年人,对三人狠狠的看了一眼,随即转身入内。
“江南醉儒”喊道:“这位兄台请转来……”
那人被“江南醉儒”一唤,倒也不好不理,半移身子,站在原处,冷漠的望着外边。
“江南醉儒”已看出那人神色,明是不愿跟自己说话,但他一生就爱诙谐,见他那付冷漠神色,心里就越想逗他,一晃脑袋,阴阴的道:“在家千日好,出外时时难,老天爷这般苦热,咱们翻上这座大山,这份罪,可真够受的了,这位兄台,你我结结缘,请弄点水给咱们湿湿唇如何?”
那人听了,望了三人一眼,没有说话。
“江南醉儒”又道:“我也知道,山居汲水不易,所以方才先就说了,只想少讨一点湿湿嘴唇,润润喉咙就尽够了,这也是行好积德之事……”
那人彷佛很怕“江南醉儒”这等刺刺不休的噜囌,砸了一下嘴,朝里面一指,冷冷的道:“水缸在那里,要用只管请便好了!”
“江南醉儒”迟迟的道:“内里定有女眷,过路人不便乱闯,就劳兄台方便方便吧。”
那人哼的一声,正想说说,陡然里面说道:“对待客人怎能这般模样?”话未完,走出来一个头包玄布,身穿玄色衣衫的妇人。
“江南醉儒”微微瞥了一眼,那妇人不但一身衣着尽黑,就是肤色,也是黑黝黝的,一双眼睛,露出炯炯凶光,绝不似普通居家妇人。
暗玉琪一见这妇人,心里一怔,暗道:这女人的眼光怎么凶呢?
那妇人道:“这几天因老娘生病在床,当家的心里不受用,三位多包涵。”说话间,那汉子已转身进去。
“江南醉儒”斜着眼,瞧了一瞧。
那妇人走进去,一会儿用木盘托出三碗水来。
罢放下水,还未说话,那用木片隔成的小间,传出来一阵苍老低沉的呻吟之声。
那妇人瞧了三人一眼道:“三位请用水,老娘怕又有事了……”说着,就转身走了进去。
“江南醉儒”、“虬髯神判”端起水看了一阵,才就唇饮喝。
喝完了水,还不见有人出来,三人又坐了片刻,“虬髯神判”道:“师叔,咱们可要赶路了?”
“江南醉儒”听他一说,一拍脑袋,啊呀了一声,站起身来就朝里面跑。
“虬髯神判”江湖经验丰富,见“江南醉儒”一动,心中立即也惊觉过来,猛的站起身来,一踪身,人已跃到门外山道之上,又一长身,落到一块高大的山石之上,四下眺望。
暗玉琪虽然江湖阅历不足,但他乃是聪明之人,一见他二人这等紧张,心里也明白过来。
他正待向里面追“江南醉儒”,“江南醉儒”已返身出来。
他未待傅玉琪问话,就道:“糟了!这下子我可栽定了。”
暗玉琪看他气得眼睛直翻,忙问道:“师叔,难道他们已溜了吗?”
“江南醉儒”道:“可不是,咱们上了他们金蝉脱壳之计了,如今事不宜迟,咱们赶快追下去……”话音甫落,一拖傅玉琪,向外奔去。
二人来到路上,“虬髯神判”已落到实地,三人望了一眼,也未说话,直向前面急追而去。
这三人的轻身工夫,乃是一流的高手,施展开来,虽不能说快如御风,但那种快迅,已极为惊人,可是追了一阵,竟是没有看到一个人影。
这时太阳已经偏西,天气又略微风凉一点。
“江南醉儒”停了下来,向四周望了望。
暗玉琪想了想,道:“师叔,以我猜,这山上必另有捷径,他们绝不是循大路走的。”
“江南醉儒”点头道:“嗯,你说的确有见地,他们的地理自然较我们熟悉,现在咱们不能顺大路走了,咱们只要看准方位,翻越山岭,抄直线下去,或许能够赶上。”
“虬髯神判”道:“这山上的樵户,必定是歹徒乔扮的,说不定双龙镖局的镖车,在路上也定然遇上了乔装的歹徒,把他们也引上捷径去了。”
“江南醉儒”一晃脑袋,道:“你说的也有道理,咱们赶一程吧!”说着当先跃上山坡,一招手,向前翻山越岭而去。
“虬髯神判”和傅玉琪当即施展起轻身工夫,尾随跟走。
三人心中甚是焦急,也不顾天热,一阵疾赶,不消多大工夫,已登上一座峰顶,向下一看,只见一片蓊郁,尽被浓密的大树进去。
正在搜寻之际,陡闻飘传来一声马嘶,隐隐约约之间,还彷佛听得一点喝叱之声。
三人略一定神,已听准方向,“虬髯神判”哼了一声,道:“好狡滑的狗贼,这一下看你还有什么花样可耍……”话音未落,一弓身,人已疾向峰下跃去。
“江南醉儒”在后面急道:“你千万不可性急,咱们摸清对方是什么人,他们打的什么主意再说不迟。”
他说话之时,脚下绝不迟慢,人影飞闪,已跃赶下去。
三人由峰跃下,快如坠星,眨眼工夫,已到山腰,朝下一看,果见临山有着一条山径,斜向山外弯去,就在山坡之处,双龙镖局的车马,正停在一侧,八匹马一字横排,挡在镖车前面。
另一边,人数也不少,有七个中年劲装汉子,一个身着黑衣的妇人,一个是白发柱杖的老妪,正是“江南醉儒”在建昌城里,客栈楼窗所见,与适才山上樵户家中所遇之人。
“虬髯神判”一见之下,无名火起,就要下去。
“江南醉儒”道:“既然找到了,也不怕他们再走脱得了,热闹不在一时,咱们向前移一点,先看看他们的,咱们再去。”
三人藉着树木山石的掩护,又向前慢慢移进,栖身在一株参天的古树之上,距那车马之处,也不过七八丈远近,居高临下,瞧的自是十分清楚。
那双方之人,彷佛也是刚刚照面,只见双龙镖局队中,一位年在四十左右,身着绣锦的武装之人,在马上打恭说道:“在下双龙镖局龙慕文,今日路过此处,不知几位有何见教?”
这边一个中年瘦小的汉子,笑道:“你也不必提名报姓,难道咱们还不知道你龙当家的吗?听说这次龙当家的红货不少,听来令人心动,要不然,这大热天的在家纳凉消暑多好,谁还愿意跑到这深山野洼里来呢?我说龙当家的,你们双龙镖局,一直就没有失过风险,这多年来,大元宝也该赚够了,你就赔个一次两次,也算不了什么,你说是不是?”
龙慕文在马上又欠了欠身子,道:“说来惭愧,双龙镖局,全托诸位朋友的爱护,咱们兄弟才能得以养家活口,要说赚了多少大元宝,那可是兄台你取笑了。”
那瘦子道:“龙当家的,看你也是四十上下的人了,也在外面跑过,咱们为你辛苦了一大阵,你总该看出来了吧!你龙当家的已是能养家活口了,你怎么就不可怜可怜旁人呢?相好的,你只当少赚点儿,这车上的东西,就赏给咱们吧!”
龙慕文未等他话完,就接道:“这位兄台说的可叫兄弟我为难了,你老兄既是在外面跑的人物,也该体念兄弟吃这饭碗的苦处,东西是人家的,咱们只能把它安安稳稳的送了去,可没有胆子把它当人情送给你老兄,这个还望你多包涵。”
那瘦子冷冷怪笑,道:“这么一说,当家的是善门难开了?”
龙慕文道:“兄弟已把苦衷说了,只好请高抬贵手,你们几位的人情,我姓龙的记在心里,待兄弟把这东西送到地头,我绝忘不了几位的交情。”
那瘦子接道:“龙当家的,你的苦衷,咱们也知道,但是咱们的苦衷有谁知道,今天咱们初次见面,愿意卖个交情。”
龙慕文道:“多谢多谢!”
那瘦子笑道:“好说,好说,以兄弟我看这样好了,你们把东西留下,其馀马匹车辆,咱们一概不要,龙当家的与几位朋友由咱们奉赠白银千两,以作盘川,当家的,你看这份交情如何?”
他这几句话,说来虽然委婉,但可把双龙镖局侮辱得一文不值,任龙慕文修养再好,也是忍耐不下,当下一扬双眉,朗声说道:“好朋友,你这份交情,姓龙的真感激你,不过,你老兄也得把话说明,总要教兄弟心服口服,同时我回去也好对家兄有个交代。”
那瘦子道:“姓龙的,你枉在江湖上走了这多年,也太不聪明了,今天咱们三句话并一句话说,你能否交代是你的事,要留红货则是我的事,反正今天不留东西是绝不行……”
这瘦子话说的横蛮无比,“虬髯神判”听得一翻虎目,就想跃下树去,但被“江南醉儒”伸手阻止。
瘦子话还未完,龙慕文身侧一个健壮的大汉,早已忍耐不住,暴喝一声,如绽春雷,道:“好小子,你话说的这么狂,老子就不相信你是天王下世不成?”但见人影一动,这大汉已跳下马来。
龙慕文一见那大汉下马,也忙的翻身下马,一手拦住那大汉,一面对那瘦子道:“话既说得如此,你老兄也太强人所难,这明明是冲着我双龙镖局而来,但兄弟扪心自问,并没有得罪老兄之处,不过你老兄既然见爱,我姓龙的也不能不识抬举,不管好歹,也只好现丑了,不过,请你老兄报出万儿来,日后也好领你这份情。”
那瘦子嘿嘿一笑,道:“这还爽快,告诉你吧,相好的,我提个名字给你听听,‘峨嵋仙鼠’殷荣就是在下。”
龙慕文身旁那大汉抢出跃前道:“小子,该你要死了,你可知道老子叫什么?告诉你吧!‘野大猫’刘二虎就是我,老子一口把你这小老鼠给活吃了去。”
“峨嵋仙鼠”殷荣虽然没有什么名气,但受了这等辱骂,当下往前一窜,道:“浑小子,待爷爷来收拾你。”话出人到,灵快至极。
龙慕文挺身一迎,道:“相好的,龙某是事主,我陪陪你吧!”他心知来者不善,而且自己这边押着重镖,只宜早早把对方解决,在这等深山之中,迟则变生,是以他一出手,就顺手在马鞍上取下自己兄弟仗以成名的链子锤。
那殷荣见龙慕文取出兵忍,也不敢大意,手在腰际一带,取出一柄缅钢软刀,迎风一抖,刷刷直响。
龙慕文一看对方用的兵刃,就知他手底必然不弱,左手扣链,右手一抡,链子锤啸风如号,一招“虎入羊群”兜心直击而去。
“峨嵋仙鼠”殷荣,不必仙鼠二字,身子灵巧无比,身子猛一矮,翻身一滚,人已到了龙慕文身前,缅刀一晃,一招“春风拂柳”刷刷两刀,直向腹下剁来。
龙慕文链子锤远出,这时见他近身攻到,忙的手腕疾沉,一招“回头啸月”链子锤倏的疾收,猛击而下。
殷荣滑身一闪,让过一锤,顿时展开八八六十四式八卦连环刀,但见碧蓝一片刀光,宛如刀海一般。
那龙慕文在链子锤上,也有数十年的浸淫,一时也锤影如山,呼呼风生,两丈方圆以内,尘飞草偃。
二人这一动手,其馀之人,立时也杀在一起。
那自称“野大猫”刘二虎的,原是个浑人,他只因气殷荣那狂妄之态,所以他手执大铁棍,翻着一对大眼,盯着二人,准备得着机会,把他击毙棍下。
双方斗了约一顿饭工夫之久,场中之人,互有死伤,但那黑衣妇人,与那白发老妪,却静在一旁,冷冷相看。
就在这时,龙慕文无心久战,奋起神勇,链子锤风旋电动,幻起千万锤影,一招“万点繁星”,直向殷荣罩到。
这一招威力直罩三丈方圆,任“峨嵋仙鼠”如何灵滑,也无法避过。刘二虎在旁等了许久,才等到这个机会,那肯放过,虎吼一声,一抡铁棍,一招“直捣黄龙”硬向“峨嵋仙鼠”下盘捣去。
殷荣已受链子锤所困,那里还有心顾到刘二虎从旁杀上,只听一声闷哼,已吃铁棍扫上。
“峨嵋仙鼠”吃铁棍一扫,当下半条腿骨痛如折,立时摔坐地上,这时上面链子锤又重重击下。
就在这间不容发之际,只见人影飞空,宛如一只灰鹤,从九天而降,半空中,灰袖一拂,仅这一拂一挥之势,已夺过链子锤,震退龙慕文。
同时间竹杖轻拨,已将刘二虎震退五七步,摔坐地上。
这一出手,威力非同小可,早将所有之人震慑当地。
隐身在树上的“江南醉儒”、“虬髯神判”也看得大为惊骇,定眼向场中看去,来人已落实地,右手倒提链子锤,左手握着竹杖,正是那白发老妪。
“虬髯神判”向“江南醉儒”问道:“师叔可认得这老婆子吗?”
“江南醉儒”摇摇头道:“我地方真跑了不少,可还未见过此人……”略一沉吟,又一晃脑袋,道:“嗯,嗯嗯,如果我猜得不错,这老婆子恐怕就是双凶四怪的‘一杖追命’的吕疯婆了。”
“虬髯神判”,道:“不错,看那根竹杖,不是半截红的吗?”
二人说话间,那场中白发老妪已阴沉沉的笑道:“果然手下有几招,咱们的小老鼠险些被你毁了!”说着右手一扬,把链子锤往龙慕文身边一丢,道:“家伙给你,要是还不甘心的话,不妨再来试试。”
龙慕文这时已被震得血气浮动,嘴里直发甜,眼冒金星,心知今天遇见厉害的对头,不分个水落石出,是不能罢休。
这一杖追命的吕疯婆,虽然出名的狠毒,但却少在江湖走动,劫镖夺银之事,更是从来没有做过,是以龙慕文怔怔瞧了她一阵,依然想不出这白发老妇人是谁,这时见她把自己兵刃抛还过来,而且言词之间,不但骄枉至极,而且更明明说这镖已非劫不可。
镖局把镖看成性命,丢了命也得维护镖货的安全,这样才能保住镖局的信誉,有信誉才能吃这行饭,是以,龙慕文调息一阵,勉强支持着,兵刃也不捡拾,一弯腰由靴筒里取出一把匕首,举步上,抱拳当胸道:“在下龙慕文,有眼不识高人,但今天之事,必是冲着我龙家来的,冤有头,债有主,凡事自应由我龙某担当,在下这一班朋友,不过是为了义气,为了生活,来替我双龙镖局撑面子的,什么事与他们都毫无牵连,诸位自不能把他们当作仇人看待,不管今天之事如何了结,不能难为他们。”
“江南醉儒”与“虬髯神判”听他这一番话,心中连连赞叹,“虬髯神判”道:“师叔,你看此人真够义气,真是好汉子。”
那边龙慕文又道:“但一行有一行的规矩,在下自不能把客家的东西,来换取龙某这条贱命,我绝不能睁着眼看几位把东西取走,在下的意思想必诸位定然明白,不过我龙某有件请求,就是请几位把与我龙家有什么过结说明了,同时也把这位老人家的称呼告诉在下,也好叫在下不致做一个糊涂鬼……”
“一杖追命”吕疯婆阴阴一阵怪笑,道:“龙娃子,你真可算是孤陋寡闻了,难道我这根竹杖你也不认识吗?老实对你说了,也好让你安心,‘一杖追命’就是我老婆子,再说明一点,吕疯婆这名字你总该听说过了。”
龙慕文听得吕疯婆报出名号,心中大吃一骇,但此时已自分必死,倒也甚是平静,当下冷冷一笑,道:“原来是吕老前辈,如若死在你老人家手下,也不辱没了龙慕文这三个字,但我有一点不明白,我龙家与老前辈并没有什么过不去之处呀!”
吕疯婆冷冷的颤颤的道:“今天我老人家为了创建九阴教五岭分堂,所以供你的红货一用,只要你痛痛快快的答应,我老人家不独不为难你,而且还少不了你的好处。”
“江南醉儒”与“虬髯神判”听得心中暗道:这“九阴蛇母”莫幽香果真厉害,怎么把江湖上这些出名的怪物全收罗了呢?
龙慕文这时既已视死如归,豪气大壮,听她这一说,当下“呸”了一声,高声喝道:
“老妖妇,你别做梦,只要你龙大爷三寸气在,你休想碰它一碰!”
吕疯婆听他出言相骂,脸色一变,手中竹杖一顿,冷哼一声,道:“这是你找死,可怨不得我老人家了,你就请进招吧!”
龙慕文挥动匕首,猛向吕疯婆冲出,他此时已存心拚命,进招凶险无比。
吕疯婆见他全力刺来,也不拒挡,冷冷笑道:“念你是一个晚辈,我在十招之内,绝不还手,你若能在十招之内,把我刺死,那就是你的造化。”说话身形疾闪,已绕到龙慕文身后。
龙慕文一昧猛攻,她的话连听也没有听,一刺不中,二招又到。
二人这一动手,镖局之人虽然适才龙慕文说过,不干他们之事,但这些人全是热血汉子,讲的是血性义气,那里能袖手不管,一见二镖主跟人拚命,也各抄家伙,跃上前去,九阴教也自有人上前应战,登时杀成一片。
那静站一旁的玄衣黑妇,这时也长啸一声,东跃西纵,上前助阵,但见她手扬之处,镖局便有人摔倒地上。
暗玉琪忍不住扯了扯“虬髯神判”问道:“大师兄,这女人难道会邪法吗?”
“虬髯神判”凝神对那女人瞧了一阵,道:“这女人乃是吕疯婆的女儿,人称‘闻香索魂’,善于施放一种迷香,我虽未见过她,却知道江湖上有这么一个人。”顿了顿,又道:
“如果师弟以后遇上她,只消事先将鼻子塞起,她那香就没用了,至于她手底下功夫,那就平常了,你在这里不要动,待愚兄前去把她收拾了再说。”说话间,朝着“江南醉儒”望了望,似等待他的应允。
“江南醉儒”生平嫉恶如仇,他追踪下来,自是不会袖手旁观,不过如若不是吕疯婆自报九阴教的名号,他可能迟一点出面,既然吕疯婆自认是九阴教的堂主,是以绝不能再叫镖局吃亏,他一见“虬髯神判”望着自己,在徵求同意,当下点头嘱道:“这母女两个,颇不好惹,你自小心。”
“虬髯神判”多年未能痛快的一现身手,这时见“江南醉儒”满口答应,不由豪气油生,立即大喝一声道:“双龙镖局的朋友,不必惊慌……”声音未落,身形一长,由树上疾扑而下,迅如坠星,直落到“闻香索魂”吕宝瑛身前。
他人尚未落实,右掌已击出一股劲风,同时自己抢了上风头站下。
“闻香索魂”吕宝瑛没有料到会突来高手,被“虬髯神判”掌风一震,脚下一浮,直退出四五步,才拏立身形,抬头一看,只见来人神威凛凛,不由心中一骇,但她此时仗着有母亲在场,一翻三角眼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多管我们的闲事?”
“虬髯神判”冷冷一声长啸,手捋虬髯,道:“我是专管人间是非善恶,承蒙武林朋友的抬爱,称我一声‘虬髯神判’这名字你总该听见过了吧?”
“一杖追命”吕疯婆与龙慕文十招未过,她因讲过让他十招,是以还未还手,她突见有人由树上飞下,见来人身法,就知来了高手,正想毁食前言,举杖袭击龙慕文,忽听来人竟是黑道克星的“虬髯神判”,不由得心里一怔,当下撇开龙慕文,竹杖一点,人已跃到女儿身前,对“虬髯神判”打量了一番,道:“你果真是罗大侠的门下吗?”
“虬髯神判”因她也是一位武林前辈,也很客气的答道:“不错。”
吕疯婆道:“我老婆子与你们黄山一支,素无恩怨,彼此井水不犯河水,今天你何苦来管这笔闲帐。依老婆子说,我们两家还是保持这份交情,你自请便,那我老婆子心里定然不会忘了你这份盛情,又何必为了他人之事,伤了彼此的和气呢?”
“虬髯神判”哈哈一笑道:“本来咱们也不愿多管闲事,但你不该鬼鬼祟祟戏弄于我,更不该投身九阴教,为虎作伥,荼毒武林,如果你能及时退出九阴教,放人家镖车安稳过境,那么我也绝不伸手多事。”
吕疯婆也冷冷笑道:“你虽是一番好意,但是我老婆子作事,一生还未听过别人的,你对我说这话,不觉着是自不量力吗?”
“虬髯神判”冷哼一声道:“我念你也是位武林前辈人物,成名不易,才这等忠告于你,如果你执迷不悟,那也怨不得别人了。”
吕宝瑛见“虬髯神判”对吕疯婆如此指责,不由心中激起一股怒火,当即叱喝一声,道:“你住口……”双掌一翻,向“虬髯神判”劈出一掌。
那吕疯婆也一顿竹杖,杖交左手,右掌疾扬,同时向“虬髯神判”袭到。
“虬髯神判”虎吼一声,纵起六七尺高,双臂倏分,两掌各拍出一股劲力,由上而下,分向袭来的掌风压去。
“闻香索魂”吕宝瑛,掌上功夫,那里是“虬髯神判”的对手,只觉自己击出的掌力,与“虬髯神判”压来的劲道一接触,立时感到一种千钧的反弹之力,直向自己逼来,脚下几乎立站不稳,忙的一佥心神,提聚内元,勉力接了一掌。
“一杖追命”吕疯婆右掌与“虬髯神判”的掌力一接,也微微感到一震,冷哼一声,道:“罗瞎子真的教出个好徒弟来了。”
“虬髯神判”与她一接掌力,也不由暗道:“看不出这老婆子外貌这等龙锺,手上的力道却很不弱呢。”
三人对掌之后,吕疯婆冷漠的道:“你不要仗着你师门吓人,我老婆子可不吃这一套,你胆敢伸手管我之事,也是你自寻死路,怨不得我老婆子欺侮后进了。”猛的左手一抡,已把竹杖递到右手,衣袖拂动,竹杖已如出洞的毒蛇点出。
暗玉琪见师兄分敌二人,同时已佑老婆子手中竹杖是有名的“一杖追命”狠毒兵刃,心里一急,怕师兄背腹受敌,无暇应付,当下丹田一提,双足微微用力一蹬,自半空跃下,手中银笛一划,笛孔激起一阵清脆的啸声,笛势倏的下沉,已将吕疯婆点向“虬髯神判”的竹杖隔住。
“一杖追命”吕疯婆只觉这一隔架之力,是平生罕逢的高手,只道黄山的“瞎仙铁笛”
罗乙真现身出手,心中不由悚然一惊,转脸一望,来人竟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心中一阵惊问道:“你这娃娃是何人门下?为何也来管这种闲事?”
暗玉琪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你今天打劫镖车,就是盗贼,人人可得诛之,何必问我师门是谁?”
“一杖追命”吕疯婆已是成名人物,那里能忍受一个小小年轻的后生小辈这等责叱,只见白发针竖,鼻孔里重哼一声,道:“我老人家见你胎毛未乾,黄牙未脱,不忍对你,那知你竟仗着学了两手功夫,敢这等狂妄,你这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硬闯进来,好呀!娃娃,既是如此,我老人家索兴成全你,你好早点再投一胎吧!”仰头一声怪啸,一纵步,竹杖一招“神龙抖鳞”已直抢过来,疾点“将台”|茓。
暗玉琪滑移半步,不封不挡,轻灵的让过一击,身躯略挫,回手藏起银笛,这才纵吕疯婆一见傅玉琪收笛不用,竟打算以赤手与自己相搏,心里暗骂了一声:好狂的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不知死活了。傅玉琪收笛不用,实在并非他狂妄,他见吕疯婆手中的竹杖长逾五尺,如自己以短笛与她动手,在兵器上,就先吃了亏,所以他心里暗中打算,如若手中有兵器先受制于人,还不如赤手对拆方便,同时他自学得“江南醉儒”“伏龙八掌”之后,一直未曾使用,今天初次临敌,有心想试他一试。
同时他心中又泛起一种奇想,自己服了“玉溪真人”的灵药,又得外公“一指镇江南”
宏普老和尚亲传的佛门心法,与“大般若”神功,虽知自己功力,远非昔比,但倒底精进到什么境地,还是不得而知,今天这个劲敌虽是不可轻敌的对手,但也唯有藉这种强敌,才足以试出自己的真正功力来。
他心念如风车一般的打个转,一佥心神,又把自己所学的几种上乘武功,在意念中飞速的默思了一阵。
他这些意念,也不过是瞬息之间的事,心脑虽然在想着这些,可是眼、手、脚却丝毫没有停歇。
心意一定,思虑澄静,静则慧生,当下一错双掌,斜地让开一杖,上前一步,抱拳笑道:“晚生后辈,难得会见高人,今天请你不要吝藏绝学,也好让晚辈见识见识。”说着又微微一笑,道:“晚辈初涉江湖,愿以赤手向前辈高人讨学讨学,你请进招吧。”
暗玉琪说完话,依然面带春风,气定神悠的卓立当地,静待吕疯婆出手。
“一杖追命”吕疯婆,翻起一对怪眼,看了看这文弱少年,一错牙关,心想自己纵横江湖,也不是无名之辈,几时受过小辈这等轻视,不由怒火陡起,翻手一紧白发,身腰一挺,右手竹杖已随步急出。
看似一根细细竹杖,递出之时,依然激起一阵尖锐的啸风,快如电火,向傅玉琪中盘点去。
“江南醉儒”这时飘身下树,他虽暗怪傅玉琪过于胆大,但此时他也知道,傅玉琪的武功已足够应付得了,一见吕疯婆竹杖刺出,一晃脑袋,慢吞吞的道:“琪儿,你小心这根棍子,上面可是喂过毒的。”
暗玉琪应了声:“琪儿理会得。”
说话间“一杖追命”吕疯婆竹杖又到,一招“箭射天山”刷、刷一杖暗含三式,分左、右、中三路,向傅玉琪“肩井”、“将台”、“曲池”|茓点到。
暗玉琪见三式来的凌厉骇人,神志更不敢稍乱,右臂轻封,化去“曲池”|茓的攻势,身影后仰,解去“将台”|茓之围,左臂吐扬,暗运“大般若神功”,左掌斜切,使出“伏龙八掌”中的一招“阻云擒首”,硬向杖上迎去。
这一招“阻云擒首”,乃是“伏龙八掌”中的力招,他使用这手法,又集聚了“大般若神功”,劲道柔刚兼有,且暗含一种粘吸的暗劲。
吕疯婆一招“箭射天山”,竟被他瞬息之间化解开去,正待抽杖换招,那知一缩手,那竹杖似被傅玉琪拉牢一般,竟没有收回转来,心中一凛,暗道:这少年人用的是什么功夫?
心中在想,手中已暗中用力,同时左掌向前推出一道劲风,右手猛的抽杖。
暗玉琪这时只想试试自己功力,并不曾想与人拚命,当下身向右斜跨两步,左掌已撤,吕疯婆只感手中一松,竹杖已收了回来,她此时只道是自己功力强劲,并不知是傅玉琪松散了劲力,她一收回竹杖,身形猛矮,手中竹杖,发出一声怪啸,一招“扫|茓犁庭”,已像旋风一般的贴地扫到。
暗玉琪这时因服用了“玉溪真人”的千年灵药,骨坚身轻,见一杖横扫而至,脚下微微用力,身子已凌空腾起。
吕疯婆见傅玉琪腾身飞起,倏的撤回“扫|茓犁庭”的招式,手腕猛翻,杖化“笑指南天”,又演“鹊桥仙渡”,未容傅玉琪向下坠落之际,就趁机击到。
暗玉琪身在半空,吕疯婆毒招急攻已到,要向下落,已无能为力,如若收势不住,向下降落,就必然吃竹杖刺中,如不下落,半空中又无法停身,这情形实在十分危急。
龙慕文见二人为自己之事,义伸援手,这时见傅玉琪陡呈险象,心中大感不安,正待拚力向前,与吕疯婆恶拚,以解傅玉琪之围。
就在他扬腕举步作势欲扑之际,突见傅玉琪身形一弓一长,把即将下坠的身形,往高提拔三尺,一旋身,陡向前窜出一丈二三尺之外,跃落实地。
他在情急之下,施展开“云龙三现”的上乘身法,避开吕疯婆凶狠的绝命杖势,只看得“江南醉儒”一旁微微点头。
那吕疯婆一见这清秀的少年,竟施出“云龙三现”的身法,不由心中一寒,这才知道遇上了劲敌,勉力把心中浮起的怒意压制下去,掉杖转身,向傅玉琪迎去,竹杖一紧,展开了九九八十一招绝命杖法,但见杖影层层,宛如千万根竹杖,连绵不绝的向傅玉琪遍身要|茓点刺。
暗玉琪仗着自己“大般若神功”,将七十二式大罗笛招,演化而成的拳掌之法,又渗以“伏龙掌”法,以巧打巧,游走避闪,不时又以“伏龙掌”中的擒拏手法,想扣夺她的竹杖。
是以一时之间,场中杖影如山,傅玉琪则身似游龙,二人力斗一起。
那边“虬髯神判”,独斗“闻香索魂”吕宝瑛与四个大汉,起初,他们五人尚能把“虬髯神判”围困中央,斗了一顿饭工夫,“虬髯神判”夺起神勇,大喝一声,长剑翻飞,一招一剑,都荡出三朵剑花,二剑过后,就连听两声惨号,已有二个汉子,被剑所创。
这两声惨号,听来令人心里一寒,那吕宝瑛本来和“虬髯神判”相斗,已是十分吃力,如不是有人在旁助拳,早已不敌,这时,猛听两声惨号,不由一分神,手上一慢。
“虬髯神判”纵前一步,右手疾抡,只听一声金铁大震,吕宝瑛一柄剑已被“虬髯神判”的长剑弹震脱手飞去。
吕宝瑛宝剑脱手,正想跃退,“虬髯神判”手腕翻转,长剑已幻化出一团银花,向吕宝瑛迫罩过去,吕宝瑛正待让时,但见银花千朵,一时不知如何避让,心中一慌,那一蓬剑花声,倏的合而为一,像一条银蛇也似,飞射而至,只觉半条臂一阵酸麻,“肩井”|茓已中了一剑。
“虬髯神判”这一剑暗蕴内家真力,吕宝瑛正在跃退之际,肩上中剑,两种力道,同时并发,只听闷哼一声,场中黑影闪动,人被震摔出去七八尺开外。
“一杖追命”吕疯婆面临劲敌,越打越寒心,每出一招,既不敢全力施为,但又不敢不全力施为,处处受制,以致尽失先机。
暗玉琪在动手之初,还不敢全力施为,只是将“大般若神功”与七十二式大罗招法,“伏龙掌法”混在一起,初次试用,自己虽知武功精进,但对这名播江湖的吕疯婆,却也毫无必胜的信心,但是双方动手过五七招之后,才觉出自己的功力已使对方处处受制,纵然不能胜得对方,在短时间,却也绝不会落败,是以心中一宽,心中既宽,胆气登壮,出拳挥掌,不但敢任意施为,而且心中也有足够的胆气,去默默化用所学的武学,是以一招奇过一招,一着胜过一着,同时他服食过“玉溪真人”的灵药,又正值年青体健,那后继之力,如汪洋浩海的波浪,一波接一波的绵绵而来。
二人大斗了一阵,吕疯婆不由得心气浮躁起来,身上汗水滚滚,手上竹杖已是攻击少,封架多。
暗玉琪左掌拍出一股掌力,直袭吕疯婆,右掌也同时击出一掌,掌出之后,突然曲指为拏,一招“伏龙八掌”里面的绝学“五岳缚龙”暗藏“大般若神功”,只听吕疯婆微微一哼,手腕已吃傅玉琪扣住。
吕疯婆也是成名的人物,在这情景之下,也只得作困兽之斗,左掌贯注全身功力,反切过来。
就在此时,那边“闻香索魂”吕宝瑛正被“虬髯神判”刺中一剑,弹震出去。
吕疯婆猛听女儿一声闷哼,母女天性,尤其在最危险的紧要关头,人性要流露得更为显着,这时她已忘了自身的安危,左掌横切,右腕也同时夺力挥震,脚下翻头带刺的铁鞋也猛向傅玉琪踢出。
真是一人拚命,万夫难当,吕疯婆拚命同时发动,傅玉琪究竟欠缺经验,一时之间,也猝不及防,只觉自己三处受敌,手中一松,那吕疯婆早已一长身,捷如鹰隼的向吕宝瑛落身之处飞扑而去。
吕宝瑛身躯刚刚触及地面,吕疯婆已飞身跃至,左手一抄,已将吕宝瑛搂接臂内,返身对“江南醉儒”立身之处,道:“这一位想必是穷秀才了,你只道我没有看到你吗?哼哼,今天这笔账,只要我老婆子不死,迟早会找你算一算就是,你如果够朋友,就不要为难我手下人,什么事,全有我女我老婆子担代了,为了我女,老婆子先走了。”说话间,竹杖一顿,人已如飞逃去。
“虬髯神判”也同时喝道:“老怪物,你未必走得了。”正待举步追赶,陡觉衣袖被人拖住,转脸一瞧,乃是“江南醉儒”,“虬髯神判”急道:“师叔放手,待我把她们……”
“江南醉儒”摇摇头道:“算了,穷寇莫追,老怪物也不好惹,目前咱们还用不着赶尽杀绝,反正这笔账,不久总得一次算清。”顿了顿,转身对傅玉琪道:“今天老怪物吃了哑巴亏,也够她受的了,谅她最近也不敢胡为了。”
这时,龙慕文和镖局镖师也走了过来,道谢相救之情,一听是“江南醉儒”与“虬髯神判”,都不由肃然起敬,对傅玉琪更是钦佩不已。
龙慕文叩问“江南醉儒”要到何处,“江南醉儒”也说不出一定去处,想了想,才答应说自己出来,暂时原无一定去处,不过目的地却在湖南。
几人相谈之下,似很投缘,这时“江南醉儒”心中一盘算,离中秋也没有多远,自己不妨先去南岳衡山,看看白氏昆仲,也好有所布署,双龙镖局的镖车乃是赶往四川,双方还可同行一段,于就把心意对龙慕文说了,龙慕文自然万分高兴。
于是“江南醉儒”三人,随着双龙镖局一同向湖南行去。
到了平江之后,才分道而行,双龙镖局北上,准备溯江进川。
“江南醉儒”三人,则南下赶往衡山。
这一日三人到了衡山,“虬髯神判”与白氏二贤早年有段交情,曾应邀来过此处。到了天柱峰下,对“江南醉儒”道:“白氏昆仲住在天柱南麓,我也有多年未来,不知是否已迁往八义庄?”
“江南醉儒”道:“咱们先不进去,在外边看看再说。”
三人来到天柱峰下,这天柱峰只因山峰挺立Сhā云,所以名为天柱峰,山麓居民,也自成几个村落,多半是种茶为业,这时茶忙早过,家家户户都在家焙茶,是以三人远远就闻到一阵阵茶香。
又走了一阵,转进一座山谷,两边山麓上一排排的民房,家家门前都有一方平坦的土坪,一湾山溪沿着山峰蜿蜒而下。
顺着山溪走了顿饭工夫,山溪忽向山湾里一折,浓荫蔽日,暑意顿消,溪上横亘一道长长的大木桥,越过木桥,只见傍山周种植树木竹花,花木中,一行竹篱木栅,花木扶疏中,隐露着一座庄院。
又走了数十年,路旁一块界碑,上雕着:“敬德别业”四个字。
过了石碑,一条青石大道,直通庄内,“虬髯神判”指道:“这就是白氏兄弟所住之处了。”
三人来到庄外,见里面静荡荡的,三人走到栅口,有一个大汉上前招呼,“江南醉儒”
只说是白庄主的朋友,那大汉瞧了三人一阵,才告诉“江南醉儒”白庄主全家已迁往洞庭,只留下一些佃户管家之人在此照应。
“虬髯神判”对“江南醉儒”道:“既是如此,不如就去八义山庄,也好有个商议。”
“江南醉儒”点头道:“距中秋时日已不多,也该去了。”
三人又折转北上,在禄口登舟,由水路直放洞庭石城山八义山庄。
舟过芦陵潭,江面渐宽,这道卡口,八义庄已安扎哨卡,薄底快艇,往来如梭,巡回江面,芦笛呼应,“江南醉儒”看在眼里,已知这里已布署的相当稳当。
舟至洞庭入口之处,江面突然响起三声芦笛,芦丛中转过来四艘小艇,一字横开,小艇船头,各Сhā着一种斜式小旗,形式一样,颜色各异。
一艘Сhā着红旗的小艇,向“江南醉儒”的船略略移近,一个扎红巾的中年汉子立在船头,和船家讲了几句,然后抱拳向船内说道:“请客官多包涵,近来因为略有风险,所以进入洞庭之人,我们都必须请问一下,客人是来玩湖的还是访友的?”
“江南醉儒”道:“我们是来访友的。”
那汉子道:“还请问客官,所访寻的住在那一峰,那一家,那一位?”
“江南醉儒”微微笑道:“我们来访的是石城山八义庄,随便那一位主人都可。”
那汉子一听是拜访八义庄主人,不由又移前半篙,向里面张望了一眼,笑嘻嘻的道:
“不知客官你们三位大号怎么称呼?”
“江南醉儒”道:“我们是由黄山来此。”
那汉子未待话完,又盯着“江南醉儒”看了看,道:“敢问客官可是高大侠吗?”
“虬髯神判”在旁道:“不错,正是高大侠。”
那汉子肃容道:“方才小的不知,多有得罪,现在正是秋潮,湖内风浪颇大,还请三位换船入庄。”
“江南醉儒”与“虬髯神判”,久在外走动,自然知道各处有各处的规律,微微一笑道:“既是如此,有劳费心了。”
那汉子由怀中取过一管六七寸长的芦笛,就唇吹奏三响,只听芦草中款乃声声,荡出一条较大的快船,这只船有六把快橹,六个壮汉,运桨如飞的驰来。
那头扎红巾的汉子,待那快船驰靠之后,躬身施礼,肃请三人过船。
“江南醉儒”开发了雇来船家的船资,多赏酒钱之后,跃过船来。
待三人坐定之后,那汉子一摆手,船身微动,橹桨划水,船头一掉,向洞庭石城山八义庄破浪而去。
这时已是七月将残,天际晚星放明,正是晚炊时分,湖面晚风习习,三人睹此湖光山色,多日来舟旅劳顿,爽然若失。
那红巾大汉,见他们快船拨动,由舟中取出一筒千里信号,亮火一点,带起一条蓝烟,直向石城山方向破空飞走,半空中,爆起万点火花,映得湖水如霞,绚丽无比。
第三十二回
阴隐奸谋下书差二小
策分奇正设计截双凶
“江南醉儒”领着“虬髯神判”、傅玉琪乘着八义山庄那艘薄底快艇,驶在湖中,直向石城山八义山庄而去。
陡然间,只听上空一阵划空之声,刹那间万点火花,映得湖天飞霞,“江南醉儒”抬头看了一眼,点头嗯了一声,含笑不语。
这一段路,由于水面宽阔,而且这只快艇操桨的又都是精选的水手,是以船去如飞,不一会工夫,已近石城山脚,船上壮汉也由怀中取出一枝信号,引火燃起。
这时天色已暗,远近渔火点点,待船将要摆岸之际,忽然眼前一亮,山腰里气死风灯齐明,有几盏万里明灯,直射到湖面中来,映得如白昼一般。
船上也在船头桅杆之上,升起一盏红灯,那山腰的灯光,便追逐着这盏红灯移动“江南醉儒”心中暗道:这洞庭八义在武功上虽没有甚么惊人的成就,但能把这座八义山庄轻营得这种地步,倒真的令人敬服了。
又行驶了片刻,快艇已到岸边,抛锚泊岸,“江南醉儒”踏步上岸,放眼一望,顿觉今日声势气派,与上次大不相同。
只见一条大道由岸而起,直通山庄,两旁间植立高柱,柱上风灯通明,每隔两柱,就有一庄汉设卡守护。
“江南醉儒”走了几步,只见一匹怒马疾奔而来,那马上骑着一个手执火把之人。
眨眼工夫,已到跟前,那人忙的一跃下马,恭身说道:“庄主知高大侠莅临,特着小的前来禀告,请高大侠稍歇,他们立即便来相迎……”
那汉子一言未毕,山道上已是一片步履之声,走出来一大群人。
“病锺离”严百川领先跨前一步,抱拳当胸,道:“高大侠肝胆照人,赶来小小八义山庄,我们真是感激万分。”
“江南醉儒”笑道:“你我道义之交,还说这些干什么?”
这次,“江南醉儒”与傅玉琪可算得是旧地重游,相识之人,一一相互见礼。
这时“病锺离”严百川举手一打招呼,道:“你们昆仲二位快来见过高大侠……”
“江南醉儒”一听,心知是“南岳二贤”,他虽然一生似在游戏人间,但敬的忠义贤正之人,是以一听“病锺离”之言,赶忙笑道:“好说,好说……”眼却向二人看去,但见白氏双贤并肩而立,老大白天鹏年在五十上下,身着一件湖蓝绸衫,黑髯垂胸,人生得十分秀逸,老二白天翎,穿一件浅灰长衫,年约四十四五,方面大耳,阔额短须,身躯伟岸,外貌极是威凛。
白氏双贤一见“江南醉儒”,忙恭身施礼道:“有劳高大侠为晚辈之事,冒暑奔波……”
“江南醉儒”笑道:“贤昆仲贤名远播,人人敬慕,况此事关系整个武林,自是我等义不容辞之事,贤昆仲何必挂齿。”
“虬髯神判”与白氏双贤早就相识,一见之下,更是亲热。
傅玉琪也自与秦雪岭握手欢谈。
众人走进内室,吃罢香茗,那边酒筵早已排妥,众人入席,谈了一阵山庄布置的概形势。
酒饭过后,又商研一番,才各自安寝。
转眼就到了八月初十。
两天来“病锺离”严百川与“江南醉儒”,白天鹏几人,乘着小舟,环着石城山,仔细勘查了一遍,返回山庄,几人一商量,决定除了临山麓加派船只巡防,与增设人卡之外,那东、南、西、北四大要处,并由“铁胆纯阳”逸尘子,“醉拐李”司徒雷,“冷面曹仙”严活然,“快笛韩湘”秦雪岭与“蓝衣秀士”司徒霆分守四处。
八月十一凌晨,空中响起一声响铃,庄内知是有人前来,不一会,哨卡通报进来,方知是静心道姑与“圣手医隐”陆天霖、“金翅大鹏”方云飞带了贞儿前来。
静心道姑在武林之中,极负盛誉,地位崇高,今日亲来洞庭,八义山庄自是又忙了一阵。
转眼到了八月十三,这天深夜,八义山庄庄内大厅之上,正在商谈九阴教之事,猛然间,天空一阵暴响,一红一绿两条火蛇,划天疾游,直射庄内,接着半空又用风筝升起一盏天灯。
厅内一见这种信号,都不由互相张望了一眼。
“病锺离”冷哼一声,道:“今天才是八月十三,如何前面就有警兆了呢?既是有人来我这义山庄,倒要看看来的是什么样的人物呢?”说着回头对静心道姑、“江南醉儒”等人,道:“诸位请稍坐,待我与老二前去看上一看,究竟是何人前来?”
白天鹏也起身道:“事缘舍下而起,待在下随同前去。”
“江南醉儒”一晃脑袋笑着阻道:“几位不要忙,任他来人是谁,他既来了,在礼节上说,他总是来拜庄的,咱们又何必赶着迎出去,咱们还是聊咱们的,只要知会前哨一声,要他们领着客进庄就是,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步子可不能乱……”
“病锺离”严百川一听,点了点头道:“好!”举手向外招了一招,进来一个庄汉,“病锺离”吩咐道:“你传话下去,要司号之人,与前寨连络,引导来人进来。”
那庄汉应了一声,就待走去。
“病锺离”严百川又道:“且慢,你同时传话,要全庄各按职守进入位置。”
那庄汉应命而去。
不一会工夫,只听鼓楼“咚咚咚”三声鼓响,天空亮起一道黄星万点的信号,直向前寨摇曳飞去。
那黄星信号刚熄,遍山大道上,万灯齐放。
过了约两盏热茶工夫,厅内众人静待来人是谁。
就在这时,两对“八义山庄”的灯笼前导,已出现在大门之外。
厅内众人向前一看,只见两对灯笼已分列门旁,一名庄汉手捧红帖,领着八名手执齐眉棍的庄汉,在前引路,到了门外,又分站两旁,八名庄汉这一闪身让开,现出了九阴教的来人,众中一看之下,不由一阵惊讶,原来九阴教的来人,竟是头上梳了四根朝天的小辫子,身穿花衣裤,年龄约在八九岁的,一对极是秀美可爱的小女娃。
这两个小女娃,身临这种排场,一点也不胆怯,小苹?般的脸上,笑嘻嘻的,跟着八名庄汉走了进来。
此时那八名庄汉分站两边,她们也倏然止步,静立门外。
那手捧红帖的庄汉,走到“病锺离”严百川跟前,双手呈上红帖。
“病锺离”严百川接过红帖,封套上写道:“上陈八义山庄八义士。”几个字,“病锺离”问道:“下书之人就是两个娃娃吗?”
那庄汉躬身应了一声。
“病锺离”病容一整,道:“好一个莫幽香,你也太看不起八义山庄了……”长眉一低,转脸对静心道姑与“江南醉儒”望了一眼。
静心道姑微微点头,道:“招呼她们进来再作道理好了。”
“病锺离”严百川向那庄汉点头示意,那庄汉转身向门外喊道:“庄主有请九阴教的贵客内厅用茶……”
那两个女娃娃一移娇小的身躯,双双举步,来到厅内,大大方方朝众人扫了一眼,然后抱拳为礼,展开小嘴,清脆的说道:“九阴教青灵总坛莫教主座下香童向各位前辈候安。”
“病锺离”严百川道:“两位小小年纪,路途迢迢来到洞庭,一路定是辛苦了。”
两个女娃娃同时答道:“一路托福平安。”
“白眉果老”孙公太笑道:“你们九阴教怎么竟放心要你们两个娃娃前来……”他原是心里觉着这两个小娃娃逗人喜爱,信口说了一句。
那两个女娃娃却伶俐无比,当即答道:“敝教主以事情关系甚大,才要我们两人前来……”说着两人互望了一眼,又道:“难道年纪小有什么不妥吗?”
“白眉果老”却没有防备这两个娃娃,会反问他这一句话,一时间,竟没有答得上来。
“病锺离”看这两个女娃娃机精可人,装着沉下声,道:“莫幽香派你两个前来,难道就不怕我们为难你吗?她可真的放心……”
一个长脸的女娃娃笑道:“敝教主知道各位前辈,乃是侠义之士,绝不致与我们为难。”顿了一顿,另一个女娃娃接口说道:“况且我们只是奔命下书,又不是来殴斗的,各位前辈怎么说也不会跟我们为难……”说着两人又相互望了一眼。
“病锺离”严百川笑了笑,道:“你们书已送到,还有什么事吗?”
那个长脸女娃娃点了点头,道:“书已送到,也无别事,不过敝教主吩咐要我们将书陈上之后,好歹讨个回信。”
“病锺离”拆开来信,上面乃是约定八月中秋之夜,九阴教绝对如约来洞庭。
“白眉果老”孙公太道:“后天便是中秋,你们如何能赶回去?难道他们已到了湖南了吗?”
另一个女娃娃望了“白眉果老”一眼,圆圆的小眼睛,溜溜一翻,道:“我们教主已讲定中秋定有人如约前来,老前辈难道还信不过吗?至于赶得回去,赶不回去,则不敢劳诸位操心了。”
这娃娃口齿十分尖刻犀利,几人听得心中虽然不乐,但对这等小小年纪之人,亦无可奈何。
“病锺离”望了两人一眼,道:“中秋之会,乃是早就决定之事,九阴教既是有心前来,我们自然也不能畏缩,现在我也不写回书,就请你们带上口信,就说来信收到,八月十五我们恭候就是了。”
两个娃娃躬身施礼道:“那么我们就回去了。”转脸朝门外一瞧,道:“还劳那几位大叔,领我们一程。”
“病锺离”招呼了一声,几人同时起身,“病锺离”送到门口,道:“辛苦你们两个,我不送了。”
待两个女娃娃走后,几人再拆看来信。
来信说明八月十五,准定有人前来,了断“南岳二贤”白氏兄弟之事。
“江南醉儒”呵呵一笑,道:“你不要看他们来信写的冠冕堂皇,按照武林规矩,前来拜庄,我怕其中,必定另有花样……”
静心道姑笑道:“我们这班人之中,如要说鬼,那一定要数你这穷酒鬼了,依你看,咱们该如何准备才是?”
“江南醉儒”坐在那里,跷着腿,晃着脑袋,手捋着几绺细柔的黑髯,闭目沉吟了半晌,才用力的把脑袋晃了个大圈,缓缓的睁开双眼,道:“依山人之见,其中定有奸诈,但天机不可泄漏,你们就近过来,待我说与你们听……”
几人移近过去,“江南醉儒”低声细语了一阵。
听得几人有的点头晃脑,面有得色,有的呵呵大笑。
静心道姑打趣的道:“依我看,天下唯有读书人最坏,他们肚子里的学问,更能帮助他们为恶,机诈百出,没有一样坏主意不是你们读书人想出来的……”
“江南醉儒”得意的笑道:“到时候你们依令而行,山人阴阳有准,保管误不了事。”
当下几人又分配了一下,这才各去安息。
眨眼就到了八月中秋。
碧空繁星,一轮银盘,冉冉而升,照得满山如银,湖水清澈如镜。
众人心中早有准备,又都是久经大事之人,一个个心中虽然全神戒备,却不惊恐紧张,依然大开酒筵,以庆佳节。
吃罢酒饭,时光还不到二更,这才各自结束停当,分向预先指定的所在而去。
八义山庄正厅内只留了“病锺离”严百川、静心道姑、“金翅大鹏”、白氏二贤,以及洞庭八仙中的“青虹仙子”余静茹和贞儿几人。
漏滴二更,守望塔上响起了一声木梆,木梆之声未息,碧空上陡然亮起红、蓝两丛火焰。
接着又隐隐传来声声芦笛哨音,接着,直通山庄的正道上,亮起一排排气死风灯……
过了约两杯热茶工夫,四对“八义山庄”的灯笼,在前引导,八名手执齐眉棍的庄满,引进来四个人。
前面一个年约二十一二岁的少女,一身鲜红衣衫。
第二个人是年在四十多岁,粗黄眉,倒三角眼,一张歪嘴,满嘴黄牙,支出唇外,身着黑色衣履的丑妇。
丑妇身侧,一边一个少女,右边的一个身穿绿衣,右边一个身着紫衫。
这三美一丑,相比之下,显得十分的不调和。
这四个人一出现,只看得“金翅大鹏”方云飞,与贞儿心里一动。
原来方云飞见那红衣少女正是当年傅玉琪奉师命在武昌江面截夺宝籙之时,那大船上的女子,那丑妇身边的绿衣女子,更是神武镖局中的女主人,说不定就是张子斌的女儿。
那贞儿一见那丑妇,心里也是一动,忙的扯了扯静心道姑的袖角,转脸轻轻的道:“这个丑鬼,那次我跟醉师叔下山之时就见过她了……”
贞儿话还未完,几人已到大厅门口,那红衣少女跨前两步,进了内厅,脆声说道:“九阴教内刑堂香主奉命前来拜庄……”
“病锺离”严百川整衣迎上前一步,抱拳笑道:“今天正好是中秋佳节,我们依然未能免俗,方才吃罢节酒,未能出迎,还请海涵。”
那丑妇一支牙,沙哑的嗓子说道:“这位想必就是严大庄主了,好说好说,只怕我们打扰了诸位的雅兴了。”
“病锺离”略一引介,大家重又入座,自有庄汉奉上香茗。
几人寒喧了几句,那九阴教内刑堂香主,“毒罗刹”石燕娘,一对倒挂三角眼望着“白氏双贤”,冷漠阴沉的道:“敝教主今春专函贤昆仲,乃是一番好意,不知二位何以错将她一片好心误作歹意……”
“白氏双贤”,老大白天鹏为人忠厚仁爱,气度恢宏,老二白天翎为人刚直好义,性子较为火烈,他未得“毒罗刹”石燕娘话完,就截住道:“虽承你们教主,对我兄弟这等看重,但是我兄弟乃是山野村夫,从无什么雄心大志,妄想开宗立派……”
“毒罗刹”石燕娘冷笑一声,道:“既是无心称雄武林,又何必置身江湖称名立万?”
白天翎道:“置身江湖,乃是承蒙武林朋友的抬爱,这与创教立宗自是不同。”
“毒罗刹”张口一笑,露出满口黄牙,道:“如此说来,你们昆仲二位,就未免太瞧人不起了,别的朋友抬爱,你们受之若素,唯独我们教主有所恳托之处,你们就断然相拒,不知二位所存何心?”
白天鹏手捋黑髯,淡笑一声,道:“江湖上朋友对我兄弟抬爱,乃是因我兄弟所作所为,尚称得上个正字,而且我们兄弟作事,也是出于自愿,内中毫无愧怍之处,所以……”
“毒罗刹”石燕娘,沙哑的嗓子,哼哼冷笑,道:“你们昆仲二位,自标‘南岳二贤’,想必是不屑与我等为伍,怕有污你们清贤之名,所以借词推托……”
白氏只贤齐声接道:“我们兄弟在武林道上,混了这多年,别的不敢说,自信对人坦诚,从来不打诳语,对你们贵教之事,绝不是借词推托,而是古人所说:‘道不同,不相为谋。’这一点依我兄弟平素的为人来看,不用我们细说,想你们也很明白了。”
“毒罗刹”阴阴笑道:“这一点你们二位不说,我们也早就明白,但是我们教主这次重出江湖,为了免得多伤人命,所以才以礼相聘,那知你们二位竟这等妄自尊大,自以为是侠义道中之中,把九阴教与咱们教主全不放在心上,侮辱我们九阴教的来人,更将教主一片善意摒弃于千里之外,这等作法,不要说我们莫教主不能忍,就是任何人也无法按耐得下……”
她说到此处,三角眼眨了一下,扫了几人一眼,咯咯笑道:“你们二位这等作为,原是令人难忍,但是我们教主,尊二位在武林道上,素有紧名,所以愿诚意相交,如若二位能够权衡利弊得失,愿意接受我们教主的礼遇,那么我们教主也甘愿尽释前嫌,两家共同携手……”
白氏只贤按下性子,听她唠唠叨叨说了一大阵,此时再也忍耐不住,白天翎舌绽春雷,一声叱喝,道:“你替我住口,我兄弟行道江湖,所作所为,莫非行仁义扶忠孝,从未作过一桩不能见天日之事,莫幽香荼毒江湖,虽三尺孩提,亦尽知其祸毒,可惜当年黄山罗大侠未能一鼓歼灭,又容她活到今天,但她如能悔改,武林道上的朋友当能体好生之德,留一条路与她行走,那知她竟变本加厉,收罗江湖宵小,创立邪教,妄想称雄武林,实对你们说了,此番就是她不来寻我等,相信武林道上的前辈,也得寻访于她,以替天下苍生除此淫毒的妖妇……”
立在“毒罗刹”身边,那红衣少女,一听白天翎忿骂莫幽香,银牙一咬,纤手一指,娇叱道:“你好大胆!竟敢这等辱骂教主,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耐烦二字刚一离唇,但见红光闪动,人已一跃,窜到白天翎身侧,右手一伸,就疾往白天翎脸上掴到。
白天翎学有家传,人立原地不动,双脚微挫,左掌一划,已将红衣少女这一招架开。
“病锺离”严百川一见二人动手,朝着静心道姑望了一眼,身形一晃,已挡在二人之间,忙道:“大家有话好讲,又何必动手?”
“毒罗刹”石燕娘性子原甚急躁,方才不过因自己负有使命,不得不说这一顿话,此时见双方绝不是说话能解决得了,所以也把脸一摆,倒斜三角眼往上一翻,阴怪的一笑,朝着“病锺离”道:“事到如今,还有何话可说?既不能依教主之命行事,那只有以命赎罪了……”说话间,人却身形陡长,朝白天鹏扑去。
白天翎见“毒罗刹”身法,知是身有奇学,心恐兄长有失,当下也不打话,一点双足,已随“毒罗刹”跃到。
“毒罗刹”嘿嘿冷笑,两掌齐挥,同时向白氏双贤击去。
白氏双贤久闻“毒罗刹”手下厉害,往后略退一步,道:“别人怕你‘毒罗刹’,难道白家二爷还惧你不成?厅内施不开手脚,要打,陪你到外边,和你战个三百合,也好叫你甘心。”只见“刷刷”两响,二人已翻腕抽出长剑,人影闪动,已飞到厅前草坪之中。
那红衣少女因被“病锺离”所阻,没有来得及出手,这时见“毒罗刹”已紧跟着白氏兄弟跃到草坪之上,忙的探手在腰上一按,金丝蛇头鞭,已掣在手中,娇躯一扭,便向草坪跃去。
那“青虹仙子”余静茹,也未打话,但闻香风一动,人也如影随形的跟了出去,截住了红衣少女。
另外一个绿衣少女和紫衣少女一见内刑堂香主单战白氏兄弟,大师姐已与余静茹交上了手,也各取出独门兵器金丝蛇头鞭,向外跃去。
厅里贞儿与“金翅大鹏”方云飞也不怠慢,各自取出兵刃,分迎上去,贞儿接住了绿衣少女,方云飞一摆十三节亮银软鞭挡住了紫衣少女。
静心道姑与“病锺离”严百川,也缓步踱出厅外,静立一旁观战。
这时,月已中天,鼓打三更,那洞庭湖上,碧波千顷,银蛇万道。
石城山屹立湖心,山北乃是一片笔立的岩壁,平常人迹罕到。
西北方虽不是笔立的悬岩,但却是岩山林立,峥嵘嵯峨,在月色照射之下,那些岩石,一块一块皆如同怪兽厉鬼一般伏在沿湖山脚。
山上也因少有人到,所以树木苍郁,草棘丛生。
这一带看来似有天险可守,是以这一条长长的地段,仅设有一处了望台,台上悬着两盏较大的气死风灯,但是在月色湖水相映之下,这两盏灯,却显得光彩暗淡。
林内草木,响着一片虫蛙之声。
就在这时,突出湖面的岩石之上,现出二点黑点,跳跃飞窜的往上纵跳而来。
这二个黑点,纵到山脚岩壁之下,方停了下来,原来是二条人影。
二人相对说了几句,一长身,攀住藤枝,展开游进的工夫,一会已翻到上面,二人又停住说了几句,又向前奔去。
二人正奔行间,前面一人忽的“嗯”了一声。
后面那人问道:“你是怎么啦?”
前面那人用手摸了一下脸颊,道:“想必是走得太快,挨树枝划了一下子。”
后面那人道:“想不到这湖中之山,还有这大的树林呢--”顿了一顿,又接道:“谁教你长得比我高,这才被树枝打上。”
那前面之人,笑了笑,没有言语,又继续向前走去。
二人又走了二三十步,那后面之人,突然“唷”了一声,立即返身蹲下。
那前面之人问道:“你又怎么啦?”
后面之人咂了一下嘴道:“甭提了,只怪赶得太急,又走在这草堆树窠里,衣服教小棘条给?住了。”说话间,已将衣服由棘条上取下。
二人在林中又穿行了一阵,山庄灯火已隐隐在望,湖风吹来,隐闻金铁交鸣之声,那前面之人回过头,道:“嗳!她们已经动手了,咱们该快点了……”
前面之人,话刚出口,后面之人,还未来得及答腔,陡然间,头顶一声沉沉冷笑,道:
“不用快,快也来不及了……”话音未绝,但听树叶微微一响,已落下一位神威凛凛的虬髯大汉。
两个来人,也不是泛泛之辈,闻声警觉,立时倏的分开,后退两步,对这虬髯大汉,楞楞的看了半晌,才道:“朋友你是何人?请报上万儿……”
虬髯大汉哈哈一阵朗笑,道:“好朋友,你们真是一登龙门身价十倍,难道连我‘虬髯神判’也不认识了吗?”说罢又是一声长笑。
那两个来人听他这一说,顿时更觉迷惘,原来“虬髯神判”名播江湖,但十多年来,武林道上皆知他中毒残哑,并不知他已经“圣手医隐”陆天霖替他神术疗愈,是以这二人一见“虬髯神判”竟然开口说话,重现昔日雄风,皆怔在当地。
就在二人怔神之际,树顶上又有人朗朗念道:“有朋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也没见动静,已落下一个穷秀才,只见他醉态可掬的摇摇摆摆踱了几步。
那二人一见他这种打扮与神态,俱不禁又是一怔,道:“这位莫非就是人称‘江南醉儒’的高大侠吗?”
穷秀才拱拱手,道:“不敢,不敢,在下正是又穷又醉的高镜光,多承朋友你二位抬举,还记得有我这么一个穷醉……”
他顿了一顿,举手揉了揉醉眼,转脸向林内招了招手,道:“出来吧!你们一天到晚都想念这两位朋友,今天人家不远千里而来,你们倒又藏起来不肯见客了……”他说话神情,轻松已极,其彷佛是对待多年不见的老友一般。
只听林内一声:“来了,来了,让琪儿会会这两位朋友……”但听草丛一阵微动,走出来一老一少。
那老的正是“圣手医隐”陆天霖,那少年便是傅玉琪。
“圣手医隐”陆天霖手携着傅玉琪,走出林外,对那二个九阴教的来人,道:“琪儿,这两个朋友是我常跟你提的,你来见见。”说话间手朝二人指道:“这两位乃扬名河北、辽东一带人称‘神火鬼沙’的燕赵双凶,前面一位是神火陈兆炫,后面一位便是鬼裴开江……”
傅玉琪闻言身子打了个寒颤,心中一阵激动,举目朝两人望去,只见二人一样瘦长,身着大厚麻布长衫,那神火陈兆炫年岁较长,蓄着疏疏长长的胡子,一只左眼,白多黑少,独眼精光闪闪,形像更显得凶残。
那鬼沙裴开江,瘦长的脸上,鼻子塌平,脸上毫无血色,左手套着一只齐肘的皮套。
燕赵双凶一见“江南醉儒”现身,心中便已一怔,再见“圣手医隐”陆天霖,与“虬髯神判”,都在此时出现,心中就知道方才在林中那树枝以及小棘条,绝不是无缘而动,定然是这位高手,暗中戏弄自己。
但燕赵双凶,仗着独门绝毒暗器,成名江湖,素来为所欲为,很少落过下风,因此番被佛心岛主艾正武推荐到九阴教来,很受“九阴蛇母”的优遇,性情更是高傲,虽知当前之人,乃是武林怪侠,不易对付,但是平素作恶已惯,同时心想在武功上自己纵然不是敌手,可是自己仗以成名的暗器,任你是什么武林人物,也必顾忌几分,到时虽不能取胜,要是借这独门暗器保全自己的性命,当非难事。
二人心中打了个如意算盘,竟似有恃无恐,当下冷冷一笑,道:“几位乃是江湖享名的人物,咱们今天可算有缘,竟在这里会到面。”顿了片刻,又冷冷接道:“但不知几位是到此一赏湖光山色呢?还是为我兄弟而来?”
“江南醉儒”笑嘻嘻的道:“人生几回月当头,说我们来洞庭赏月也可,若说是为二位前来,似乎也无不可?”
神火陈兆炫一眨独眼道:“高大侠乃是风流名士,说来赏月,我兄弟倒还信得过,若说竟是为了我们而来,那我就不相信了。”
“江南醉儒”也笑道:“何以见得呢?”
神火陈兆炫道:“咱们与高大侠地分南北,从来井水不犯河水,这自然不致是为我兄弟而来。”
“江南醉儒”道:“你知道与在下是地分南北,井水不犯河水,那我来问你,你与这八义山庄岂不也是地分南北,井水河水不相侵犯吗?那么今夜你二人为何深夜偷偷入山,请问你是意欲何为?”
鬼沙裴开江在旁应道:“咱们原与八义山庄没有过不去的地方,但是谁教他仗着一点江湖浪名,强自出头,硬管别人闲事,他们咎由自取,高大侠又岂能责怪于我兄弟?”
“江南醉儒”踱着方步,前移了一步,道:“你说他们八义山庄硬管你们的闲事,但不知此话指何而说?”
鬼沙裴开江沉吟了片刻,道:“咱们教主,筹建九阴教,礼聘南岳白氏兄弟加盟,谁知白氏兄弟自标清高,他不加盟也还罢了,那知他们竟折辱下书之人,漫骂咱们教主,对这等人,自是应当惩处,谁知八义山庄竟仗他有洞庭天险,收留了白氏兄弟,这自然是明跟咱们教主作对,是以咱们奉了教主堂谕,前来这八义山庄,取白氏兄弟首级,并略略惩罚八义山庄……”
“江南醉儒”听得呵呵直笑,道:“公道,这是武林中最公道之事……”说着又是一阵大笑。
他这番言语,与这大笑不止的举动,使得燕赵双凶,莫测高深,楞在一旁。
“江南醉儒”笑了一阵,眼睛一翻,精光直闪,盯射在二人脸上,道:“但是,我来问你,莫幽香创此邪教,居心险毒,不用说白氏双贤,与洞庭八义不能容忍,就是三尺孩童,也不甘任你们荼毒为祸,你们今日此来,更是胆大妄为……”
燕赵双凶虽然震于“江南醉儒”的侠名,但二凶心胸最窄,被“江南醉儒”这一责骂,心中一恼,顿将厉害忘却,两人冷哼怒叱,道:“高镜光咱们兄弟尊敬你是武林中有脸面的人物,所以才这等对待于你,你只道我兄弟真怕了你不成吗?”
“江南醉儒”微笑卓立,不动声色。
那鬼沙裴开江为人,不但是心胸窄,而且性子也是十分怪,也最沉不住气,他一看“江南醉儒”的神色,彷佛简直没有把二人放在眼里,心中不由冒火,当下双眉微挑,沉声喝道:“久闻你‘江南醉儒’大名,今天也算是机会难得,待我来会会你……”话音未绝,人已发动,身势之快,迅如电光石火。
“江南醉儒”恍如未闻一般,依然气定神闲的站在原处。
就在鬼沙裴开江骤然发动之际,陡然一声:“你也配?”这一声大喝,宛似春雷霹雳,真有万钧之势,话音未落,一股强劲的掌风,已划空而至。
鬼沙裴开江身子尚未落空,就觉来势猛烈无伦,左腿空中折旋,人向一旁落去。
紧接着一个雄伟的人影,直跃过来,落在“江南醉儒”身前半步之处。
“江南醉儒”微微一笑,道:“好,这个鬼可交给你这个判官了,不过,你也不可大意,当心鬼沙把你这个判官迷了。”
“虬髯神判”裂嘴大笑,道:“师叔你请放心吧!”
静站一旁的“圣手医隐”陆天霖心中感激他对傅玉琪多年来的爱抚之情,心听“江南醉儒”一提,知道他的九阴毒沙厉害,当下跃前一步,道:“龚兄,这个人让我来试试吧!”
那边神火陈兆炫冷冷一笑,道:“我看不必了,你既然老兴甚佳,待我来领教领教!”
一晃身,人就纵了过来。
“圣手医隐”陆天霖一见神火陈兆炫跃来,也不打话,一晃太极牌,便迎了上去。
傅玉琪一见义伯上前,正待阻止,却被“江南醉儒”拉住道:“傻孩子,先在一边见识……”
“江南醉儒”话还未完,场中已动了手。
那边鬼沙裴开江抽出三节棍,“叭哒,叭哒”连连怪响,像一只怪蟒,直向“虬髯神判”扫击而去。
“虬髯神判”见对方兵刃甚沉,心中不愿硬迎,剑走轻灵,借势折解攻来招势。
神火陈兆炫一翻那一大一小的怪眼,抖手抽出护手?,一招“借花献佛”,直向陆天霖面门划到。
这护手?原是短兵刃之中的沉重兵刃,但通常皆是双?并用,可是这陈兆炫所使的却是单?,形式虽然与普通的护手?一般,但因是单?,所以份量却更为沉重。
陆天霖见他一?划来,侧身一举太极牌,一招“野火烧天”硬迎上去,只听“当”的一声金铁大振之声,两人各自后退了一步。
陆天霖心道,燕赵双凶,不单靠歹毒的暗器,手底下确也有点真功夫呢!
神火陈兆炫心中也暗暗惊讶,忖道:这“圣手医隐”,我只当他是以医术扬誉武林,那知他手下也是不弱,看他年纪,至少也在六十上下,手腕上竟也有这等雄厚的力道,倒真不能轻视了。
他丹田提气,二次挥?,一招“掘地见泉”横切陆天霖双腿。
“圣手医隐”虽以医术见称,但对武功一道也确实下过苦功,这次二度过招,心中更有准备,见一?切到,双足一点,人已跃起三尺,人一凌空,身子往前一倾,太极裨“浮云掩月”宛如泰山压顶一般,直罩而下。
神手陈兆炫一?送出,尚未得及收势,已觉头顶劲风压到,那敢大意,顺住横送之势,身腰猛旋,只见地下风生草偃,人已旋出三尺。
他旋动之势未停,猛又折身挥?一招“天河星坠”由上而下,向陆天霖身后划下。
“圣手医隐”这时,人刚好由半空跃落实地,一听金风破空之声已临身后,那里来得及挥牌迎拒,情急之中,只得右手疾抽,身子上迎,将人往牌内一贴,那太极铁牌,正好将一个身子掩住。
这一下二个触个正着,又是一声金铁大振,陈兆炫只震得护手?往回里一翻,虎口发麻,陆天霖在牌内,也被震得双耳乱鸣。
二人稳住身躯,又各摆兵刃,急攻而上。
四人分作二对,但见剑棍翻飞,牌?来往,各自展开绝学,杀在一起。
再说八义山庄厅前广坪之上,这时白氏二贤正双战“毒罗刹”石燕娘、“青虹仙子”余静茹截战红衣少女,贞儿与“金翅大鹏”方云飞则分迎绿衣、紫衣二女。
这几人战在一起,在兵刃上分得甚是奇怪,那白氏二贤、贞儿、“青虹仙子”余静茹用的全是长剑,只有“金翅大鹏”方云飞使的是十三节亮银软鞭。
那九阴教之人,除了“毒罗刹”石燕娘未露兵刃以外,那三个少女,一式是蛇头鞭。
“金翅大鹏”方云飞早就知道莫幽香手下之人,那独门兵刃,狠毒异常,与那紫衣少一交手,就暗中留神,一条十三节亮银软鞭,紧守门户,绝少放手攻出。
那紫衣少女年纪虽只有十七八岁,手中一条蛇头鞭,火候功力,倒也不弱,而且出手之间,仗着蛇头尖利,招招都是指袭方云飞的要|茓。
幸而方云飞乃是久已成名的镖师,闯荡江湖多年,会过的绿林高手,极为众多,况且他此时心中早有戒备,是以此时心中暗暗打定主意,忖道:你们明来八义山庄的,不过就是你们四个人,这自己这方面,人虽不多,却有着几位武林前辈大侠在此,只要自己一个人的力量,牵制住你们一个来人,就抵消了你一个力量,你们纵有什么鬼技俩想施,当着这几位高手,谅来也不易得逞。
方云飞心中既抱定这个主意,是以挥鞭出掌之时,丝毫不动真气,全是见招拆招,借力化力的稳扎稳打。
红衣少女乃是“九阴蛇母”莫幽香的贴近弟子,当年武昌截夺“灵蛇宝籙”之事,便是由她主持。
莫幽香连这等重大之事,皆派她负责,手上的功夫,也就不喻可知。
她一抖金丝蛇头鞭,追跃到草坪之上,原想助“毒罗刹”石燕娘接战白氏双贤,却不料被“青虹仙子”余静茹挥剑截住。
红衣少女因久随“九阴蛇母”莫幽香,自然深受她的感染,人虽娇美如花,但性格却冷僻异常,一见“青虹仙子”余静茹追上拦住自己,当下黛眉一紧,冷冷轻哼,也不打话,返身扬腕,那金丝蛇头鞭,宛如一条怒蛟,直朝余静茹当胸击去。
“青虹仙子”余静茹,乃是“铁胆纯阳”余涤生的胞妹,娉与“病锺离”严百川的弟弟“面曹仙”严浩然为妻,她与她哥哥同为武当的传人,在剑术上更得侠尼一慈师太的嫡传,一慈师太圆寂之日,特将自己威震江湖的青虹剑传赠与她,是以武林道上,称她为“青虹仙子”。
“青虹仙子”余静茹一见红衣少女陡然间出手就是毒招,心中不免有气,暗暗骂了一声:好丫头,看你人长得倒很秀丽,怎的出手这等狠毒?她心中虽在气骂,动作却一点也不迟慢,一见蛇头鞭到,猛的强收身形,右手微微斜挥,青虹剑化出一缕青光,一招“风摆柳丝”,这一招乃是用的武当绝学之中的“黏”与“棚”字诀,似迎夹拒,已将狠毒的攻势化解开去。
红衣少女一招落空,杏眼冷峻的一望,身子横移一步,二次抖鞭,一招“楼头望月”那金色蛇头,朝上一昂,活像一头真蛇,形像凶险。
“青虹仙子”余静茹一见蛇头昂扬,手中青虹剑一拓,一招“玉尺量天”横举护住面目。
红衣女剑招未到,玉腕霍的往下一沉,倏的又往上一带,这两下动作,实是同一动作,那昂直的金丝蛇头,连点两下,随着红衣女的手势,突演“俯视万方”,直向余静茹右肩“肩井”|茓点去。
“青虹仙子”余静茹,久经侠尼一慈师太的薰浸,艺高胆豪,见蛇头鞭挟着一丝啸风,猛向自己肩头要|茓点来,不慌不忙,身子却向前迎了半步,横举护面的青虹剑,顺势一抬,只听“铮”的一声,暴出数点火花,两人都感手腕一振,心里都胆心自己的兵刃,倏的各自跃退四尺开外,借着如银的月光一瞧,见兵刃完好无缺,胆气油然一壮,两人娇喝一声,身形捷跃,剑似神龙,鞭如腾蛟,重又斗在一起。
贞儿性情暗蕴男子气概,柔中有刚,她一与青衣少女交上手,立即施展开流云剑法,一招紧似一招的向那青衣少女攻去。
那青衣少女,正是神武镖局张子斌的女儿,被“九阴蛇母”莫幽香收为门下,取名翠翠。
张翠翠因欠缺天伦之爱,再加上受了莫幽香的影响,所以性格,竟是十分冷僻。
她见贞儿剑锐势猛,当时激起了毒狠之念,银色蛇头鞭,也施得一招接一招的向贞儿遍体要|茓部位点袭。
贞儿何等厉害,长剑一圈,一招“孔雀开屏”,散开了一丛剑花,剑花灿灿,分不出剑在何处,张翠翠面对一团剑光,也不知如何迎拒,心中不由一寒,忙的气凝神关,右鞭左掌,护封门户,静待应变。
贞儿这一招“孔雀开屏”虽是流云剑里的绝招,但她此时只用了五六成功力,存心扰乱对方,也可以说是实招中的虚招,及见张翠翠果然不敢莽进,突然力注剑身,那一大团剑光,倏的一变,宛如将一把乱丝绞成一束一般,剑花乍佥,只见银光一耀,长剑一招“金盘献鲤”,疾如星射,向张翠翠咽喉之处刺去。
第三十三回
倩影银辉剑光腾素手
蝎蜂燐火克毒赖神偷
张翠翠果也不是泛泛之人,她全神贯注的凝视贞儿的剑招,静待应变,突见银光疾收,长剑已似出洞毒蟒般的点向自己咽喉,她沉静的收腿后退了一步,右手蛇头鞭一圈,向来剑上缠绕过去,同时左掌贯力拍出一掌,以阻止贞儿的进身之势。
她这三个动作,几乎是同一时间行动,快捷如电。
就在这时,贞儿长剑一闪,剑锋已到,因为她身子略略纵起,力道更是强猛。
张翠翠右手蛇头鞭往上一扬,左掌拍出的劲力,正迎向贞儿右边半个身子击去,但见那蛇头鞭昂首疾翻,疾如怒蛟腾波,铮铮铮连声金玉交鸣,银光抖花,一丝银色蛇头鞭,竟缠绕在贞儿长剑之上。
她这一着,大出贞儿意料之外,贞儿只觉右腕一阵麻震,知道兵刃被人所绞,再想撤招,已然来不及,同时对方左掌击出的掌风又到,而自己也因纵身递招,身子尚在半悬荡之中,情形确实十分惊险。
幸而她为人机警异常,又因在黄山受过“江南醉儒”与宏普大师的指点,武功、胆识俱长进甚多,这时感觉出自己处境危急,方寸并不错乱,猛提真气,借着自己长剑被锁之力,右腕着力,一紧右手,人已翻身凌空而起。
她人一凌空,右手迅换,力注姆、食两指,捏紧剑柄把手,娇喝一声,猛的抬臂上扬,但听一声清韵龙吟,那柄被张翠翠蛇头鞭缠绕的长剑,已银光一道,宛似星掠夜空,被她抽出抛上半天。
就在这长剑被抽抛出之际,贞儿人也同时向实地跃落。
张翠翠蛇头鞭缠绞住贞儿长剑,正待运力夺剑,陡然间,也觉着手臂一酸,彷佛被人点中麻|茓一般,右手微软,耳边一声龙吟,长剑已被破空飞出,她万万没有料到贞儿应变如此神速,心中一怔,忍不住向贞儿看了一眼,心里十分的佩服。
她微一怔神,随即镇定过来,见贞儿向下跃落,忙的欺步挺前,右手往下疾沉,蛇头鞭一招“扫|茓犁庭”,猛向贞儿落身之处横扫而来。
那知贞儿身形更是轻灵,双脚离地尚有二尺,发觉张翠翠挥鞭横切自己下盘,身形陡变,双臂同时一伸一沉,这凭藉这双臂一沉之势,柳腰挫旋,半空中,人打了一个极大的轮转,往后疾翻出七八尺远近。
这时,那上飞的长剑,冲势已尽,在上空激起一阵汪汪之声,一个急旋,就如丸星坠泻一般,疾向下落。
贞儿眼神一瞥,脚尖刚一点地,又倏的弯膝挫腰,双臂向上伸张,人又借力凌空飞起,直向长剑下落方向迎去。
张翠翠一鞭横扫未中,及见贞儿向长剑下落的方向迎去,一声娇啸,双脚一点,身子离地四尺,直追过去,同时银色蛇头鞭也一招“飞升广寒”,向下落中的长剑砸去。
这时长剑正朝下落,贞儿也正跃起,向长剑迎去,突见张翠翠也同时纵身挥鞭,拦砸长剑,心中也不由得一气,人在半空身形骤变,双手疾长,情急中,使出“江南醉儒”的伏龙八掌中的一招“拨云夺珠”。
这一招原是单招,但此时贞儿一面要伸手接夺长剑,一面又因张翠翠鞭势来得劲疾,是以两手猛长之时,不由左右两手同时演出同一招式,分两方迎去。
贞儿仗着娇躯轻盈灵活,人到半空,右手向长剑拏去,身子却微微一偏,左手也已同时出手,掌心吐劲,迎向张翠翠的蛇头软鞭。
蛇头鞭这时正要迎黏长剑,被贞儿掌心吐出的劲道一阻,蛇头不由得向外一偏,但贞儿此时并非存心拒封她的来势,掌心吐劲,将蛇头鞭劲势一缓之后,立即收掌变拏,但见银光一佥,银色蛇头鞭已被贞儿拏握手中。
这一招,乃是贞儿初试伏龙掌,又在情急之中,不用说张翠翠被惊得一呆,就是贞儿自己,也没有想到一出手竟能将敌人的兵刃拏到手中。
贞儿心中虽是微微惊喜,但右手却还是未受影响,顺势一回掌锋,已将下落的长剑握在手中。
张翠翠蛇头鞭被扣,心中“啪啪”直跳,不由惊的一呆,心想,看她年纪也不比我大多少,怎的有这等高俊的功夫呢?
她惊震之下,随即警觉过来,右手仍然紧握鞭把,娇躯疾往下一坐,顺势往怀中一带,同时间左掌朝前平推而出。
这乃是紧急措施,集聚全身真力,这一带之势,力道也足惊人,再加上左掌又拍击出一掌,这一收一拒的打法,端的十分厉害,如若是对方稍稍大意,势非受伤不可。
但贞儿乃是静心道姑的传人,近来又得“江南醉儒”与前辈大侠万楚崧的指点,自是不能等闲视之。
她一将蛇头鞭稍扣握在手,还未来得及用力,那边张翠翠已用力往下一坐,贞儿身在半空,被这强猛而迫急的一带,身子立失去控制,但她却不慌乱,吸提一口真气,人随鞭飞,宛如一片枯叶,随着蛇头鞭往后飞去。
如此一来,因为她身子依然在高空飞过,所以竟将张翠翠左掌推出的掌力避过。
这时,蛇头鞭还是执在两人手中,贞儿顺势一跃,已超越过张翠翠身后,在她往下一落之时,张翠翠不由得也被带得旋身急转。
张翠翠转过身躯,脸色微微一变,轻咬贝齿,脸上泛起一片冷霜,一手执住软鞭,圆睁杏眼,彷佛要拚命一般。
贞儿原本想藉自己真力,与她硬夺蛇头鞭的,但她性格上潜在着一种很奇妙的冲动与男子的豪气,她一见张翠翠那种意欲拚命的神情,倏然间,改变了主意,她纵声一阵娇笑,道:“看你这副拚命的形像,哼哼,这是何苦呢?我绝不会仗着夺到你的兵刃来欺压你,现在还给你。”说到这里,手指往外轻轻一松,果真抛掉银色蛇头,然后又轻轻一笑,道:
“你若是心有不甘,那就再试几招好了。”
张翠翠也是冷傲之人,一见贞儿如此,倏的抽回软鞭,冷哼一声,也不打话,挥鞭就攻。
二人再度交手,心里都存了一股气,出招更见凌厉,而且在鞭、剑之中,又杂用着手掌,是以剑光,鞭影,掌风交识一团。
这里几人杀在一处,惊险非常,这时在后山也正杀得热闹。
那神火陈兆炫的护手?与“圣手医隐”陆天霖的太极牌,都是特别的独门兵器,二大功力相若,过了五七十招,依然不分高下。
“虬髯神判”,神威勃发,一柄长剑,上下飞翻,飘忽处宛似飞絮满天,沉猛处如同万钧雷霆,真是势挟风雷,威力慑人。
那鬼火裴开江,也不是平庸之辈,一条三节棍,舞得“哗哗”的直响,一股劲风,笼罩两丈方圆,声势也自惊人。
这神火、鬼沙二人迎战“圣手医隐”陆天霖和“虬髯神判”二人,虽然一下不致落败,但是眼看着武林奇侠“江南醉儒”气定神闲的站在一边,心中实在有点顾忌,况且自己此番前来洞庭,另衔使命,心忖这时内刑堂主“毒罗刹”石燕娘几人,可能已经发难动手了,而自己还被缠在此处,无法走脱得开,如何能与“毒罗刹”配合得上?他二人心中一阵盘算,更觉心烦,是以时间一长,就十分焦急起来,心里同时掠闪过一个念头,都存了早早走离此处,速战速决之心。
这时神火陈兆炫与“圣手医隐”陆天霖,和鬼沙裴开江与“虬髯神判”相斗的地方,相距约有四五丈远近,而“江南醉儒”与傅玉琪所立之处,与“圣手医隐”相距较近。
神火、鬼沙二人心灵彷佛相通一般,心念既动,就渐渐的将距离拉近,拢向一起,同时朝“江南醉儒”立身之处移去。
就在几人的圈子缩到一丈开外的范围之际,神火、鬼沙相互望了一眼,手上招式,陡然凌厉起来。
“虬髯神判”尚未觉出,但“圣手医隐”陆天霖,为人缜密谨慎无比,此时猛然觉着有异,太极牌一紧,横跨一步,喝道:“龚兄留神……”
就在陆天霖发话之时,“江南醉儒”也已看出,点头微微一笑,向前移了半步,以身护住了傅玉琪。
“圣手医隐”陆天霖话刚离口,那神火陈兆炫护手?一招“惊涛骇浪”,?势排山倒海的向陆天霖攻去。
陆天霖一句话尚未完,眼见势如奔雷的?势攻到,只得往后退了两步。
神火陈兆炫一招逼退陆天霖,忙的也横闪一步,?交左手,右手朝腰下豹皮袋中摸索。
同时间鬼沙裴开江一见陈兆炫的动作,也虚晃一招,避开“虬髯神判”的剑锋,往左方一纵。
二人这等动作,陆天霖、“虬髯神判”,以及“江南醉儒”、傅玉琪自然明白,陆天霖回眼一扫“虬髯神判”,急声道:“龚兄快退……”
他一声未完,再看神火陈兆炫把右手Сhā在袋内,竟呆在场。
鬼沙裴开江跃落一旁,原料定神火陈兆炫,必定是想以子母燐火弹来对付几人,那知他竟呆在当地发楞,心知不好,忙的也伸手探入豹皮囊,那知不摸还好,这一摸竟也同陈兆炫一样,怔在当场,原来皮囊内的九阴沙一粒也无,全变成一袋黄豆。
这事不用说神火、鬼沙二人感到奇突,就是站在一旁的“江南醉儒”与“圣手医隐”也觉着大为茫然,不知他二人何以发起呆来。
正在他二人脸色铁青,神色大变之际,忽然间由山石后面,传过来两声朗笑。
几人同时转脸望去,只见大石后,并肩走来两人。
右边一个,是秃头白髯,年在七十以上,穿一件千补百裰的大袍,腰中捆着一条大蓝布带子,左边的袍袖,空空的被山风吹得直飘。
左边一个,年纪也在七十左右,矮矮胖胖,只有大孩子高低,穿着一件团花长衫,大圆的肚子,凸得高高的,红润润的脸,却没有一丝一根的头发与胡子,脸上笑眯眯的,老远的看去,竟似庙里的欢喜佛一般。
“江南醉儒”、陆天霖,以及“虬髯神判”一见这二人现身,心中恍然大悟,正待出声招呼,那矮胖子已笑嘻嘻的说道:“相好的,不用费神啦,你那宝货,我可要梢给我小孙子玩去啦……”
神火、鬼沙二人一听这话,那有不明白的道理,一见出来的二人,就知必是武林前辈人物,心中不由得一震。
但二人在江湖行走,素来是心狠手辣,作恶多端,无形中就是养成了一种刚蛮傲横的习性。同时二人在江湖上也从没有栽过这么大的筋斗,这次自己仗以成名,赖以作恶的暗器,竟叫人家给暗中偷走,一旦传将开去,还有什么脸面再在江湖行走?
二人想到这里,心中是一阵气恼,又是一阵难受,明知此番遇上高手,但一时之间,依然忍不下这口气。
神火陈兆炫一翻他那只白多黑少的左眼,望着那矮胖老者道:“我兄弟与你这位老人家,平素既无恩怨,又不相识,不知何故你竟戏弄与我,你既已现身,也是一位光明磊落之人,请问一声你老人家上下是怎么称呼?也好让我兄弟瞻仰一下前辈的高人。”
他原是狂傲之人,今天实在知道面前之人,定是前辈高手,所以强压下满腔怒怨之气,硬低声下气的委婉说出一番话来。
那矮胖老者一听神火陈兆炫的话,不由得呵呵大笑,一张脸笑得红上加红,然后说道:
“老夫听人说起你们燕赵双凶,似是万恶不赦之人,今天听你们的这番话,却又知情达理,一点不凶蛮,这倒真是闻名不如见面了……”说着又呵呵长笑。
这矮胖老者笑了笑,又接道:“相好的,你这几句话倒真是几句中听的话,不过却说的迟了一点。”
他这话说得神火一时摸不清头脑,欲笑不笑,迷茫的望着那矮胖老人。
那矮胖老人“哦”了一声,道:“老夫这话你还不明白吗?”顿了顿,接道:“我是说你话说得虽好,可惜却嫌迟了,因为你们恶名播传,已不是三天五天之事,况且你们所作所为,我们也早有耳闻,你也不想想,我们这几个老不死,连阎王全不认那份交情,又岂是你们三言两语能打动得了的吗?相好的,可惜啦!可惜你一番心血和口舌是白费啦……”
旁边那一位秃头白胡的老者,未等他话完,一伸右手,拍了拍那矮胖老者的肥厚的肩膀,道:“瞧你这付德性,一开口就这等刺刺不休,也没有听清人家的问话,就先说上一大堆废话……”
那矮胖老者一扭脖子,笑眯眯的瞪着他道:“你这老鬼可真是狗捉耗子,多管闲事了,人家朋友听得津津有味,你倒编派我一番不是,我倒是请教请教你,我不这么说,又教我老人家说点什么是好?”
那秃头白胡的老者咂了一下嘴,道:“人家可没有跟你谈论好人坏人,人家可是问你是姓什名谁?你却依老卖老的说了半天废话,人家可连你是谁都不知道……”
那矮胖老者应道:“我姓什名谁,难道你还不知道吗?”
那秃头白胡的老者“啧”了一声,道:“你可摸错了门了,问你的不是我,是人家名播燕赵的朋友……”说到此处,望了燕赵双凶一眼,又冷冷接道:“老鬼,你要是怕人家,那就乾脆赔个不是,也不用报名现世了,谁教你老糊涂了呢?只要你能拿下这张老脸,人家也许会海量相容,要是你觉着你那宝贝名字悦耳动听,那也就爽爽快快的报出来,可不要跟我老化子在穷磨?……”
这两个老者一唱一搭,弄得燕赵双凶,十分尴尬。
“江南醉儒”转脸对傅玉琪和“虬髯神判”笑道:“这可真是天造地设,把这两位碰到一起,可够人受的了。”
那边鬼沙裴开江性子较烈,一见二人在言词间这等戏弄自己,心中再难按耐得下,开口说道:“二位是前辈高人,我兄弟自认是栽定了,但我们兄弟也是叮当响的汉子,大小场面也见过一二,你们要我们头断可以,却不能这等折辱于我……”
他话还未完,那矮胖老者长长的“噢”了一声,一掉头,道:“好汉子,好汉子!”转脸对那秃头白胡的老者,道:“老化子,你听听看,人家豪气干云,就凭人家这份胆识、豪气,还不够你心服口服吗?这正是长江后浪催前浪,一辈新人换旧人,英雄出少年,依我看,我那见不得人的名号,还是你代我收起来吧!”
神火陈兆炫也在一旁Сhā嘴,道:“我兄弟敬二位是前辈人物,二位就该作个榜样,让我们晚辈好学个样,二位怎的倒反而隐隐藏藏的,岂不叫我兄弟错过高人吗?”
他本想拿话扣住来人,那知他话刚完,那矮胖老者,对他“呸”了一声,道:“你们快点打住你的鸟嘴,老夫我的名号,听起来虽是不雅,但作事还是一点也不含糊,你们凭什么跟我来这套前辈前辈的,我能作个什么样给你们学,你们又能学个什么样?看样子,你们是存心跟我找气呕来的了,要不然,怎会说出这等没有分寸的话来呢?”
鬼沙裴开江,被他这一挖苦,气得脸色发僵,冲着老大陈兆炫,道:“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咱们兄弟也活了几十年啦,死了也不算是短鬼,如今你我又何苦受这等折辱呢……”
那矮胖老者在一边“啪啪啪”的鼓起掌来连口的叫“好”,道:“好好好,我倒喜欢不怕死的汉子,冲着你的这份豪气,相好的,我老不正经今天卖点交情,相好的,你说吧。”
鬼沙裴开江气得也没有听清他说些什么,接着自己的话,又道:“今天不是冤家不聚头,既然有缘碰上了,没有别的话可说,你们打算怎样,请出题目就是,我们兄弟虽然技不如人,但舍命陪君子的胆量自信还有一点,你请吩咐吧!”
那矮胖老者笑嘻嘻的又要想说话,但那边秃头独臂的老者转脸朝他翻了翻眼睛,道:
“你省两句吧!咱们来还有正经事,你怎的这婆婆妈妈的说的没有个完?告诉人家吧!免得人家心里放不下……”
鬼沙裴开江忽的怔怔的一出神,然后朝着那秃头白须的老者,深深的看了一眼道:“这一位,莫是化子帮董帮主吗?”
边秃头老者笑道:“不错,不错,那就是我老要饭的……”
鬼沙裴开江听得心里“扑通”一跳,又望着那矮胖老者看了一眼,正待开口,只说了一句:“这位……”
那“独臂丐王”董天臣抢着说道:“你也不用乱猜了,早年江湖上盛传咱们化子帮有位‘无影神偷’许矮子,你们总听说过了吧!”
那矮胖老者翻手推了“独臂丐王”一把,道:“得了,得了,这名号我自己都舍不得叫,你却硬给我捧出来,我看你今天是存心在朋友面前丢我的人。”
“独臂丐王”笑道:“人家是事主儿,难道人家丢了那根命子一般贵重的东西,你连名字全不教人家知道知道吗?”
神火、鬼沙先前虽知来的二个老者,必非泛泛之辈,但万没有料到是这两个人,这时一听那矮胖老者,竟是化子帮的三位长老之一的“无影神偷”,吓的连脸色都变了。
不要看这矮胖老者,生得像弥勒佛一般,整天笑嘻嘻的,要知这“无影神偷”许一奎在江湖上是出名的难惹人物,他若面带严霜,声色俱厉,那么事情还好办,如若他笑眯眯的,拿出一种玩世不恭的神态,那事情就辣手了。
虽然他近来似是已绝迹江湖,但他这“无影神偷”的大名却还深植人心中,燕赵双凶因为成名的地域有别,所以不认识他,这时一听说面前这矮胖的老者,竟是笑面阎王许一奎,再看他那笑嘻嘻的有谈有笑的神色,心气那得不惊,真是一股凉气,直往脊梁上冒。
“江南醉儒”这时却朝前踱了两步,晃着脑袋笑道:“你这老家伙,活了这把年纪,手脚还是不乾不净,我看你是这贼性是一辈子也改不了啦。”
神火陈兆炫一见“江南醉儒”上前与他们交谈,忙着向鬼沙裴开江递了个眼色,然后向场中说道:“今天算我兄弟遇到高人,栽的也不算冤枉,今天冲着几位前辈,我兄弟自知萤火之光,难与星月争辉,他日有缘,再向几位请益,我兄弟就此告辞了……”说着朝鬼沙裴开江一打眼势,猛的转身就想跃走。
说时迟,那时快,陡听得“无影神偷”许一奎哈哈一笑,道:“相好的,你我天南地北,难得见到你们这些当代俊彦,再说我们这班老鬼也都是跟棺材店老板交过定钱的人了,今天有气在,明天还不知活不活,咱们见面的机会是算一次,少一次,不用走了,咱们亲热亲热吧!”
也没有见他动,一个肥肥胖胖的身子,已掠空一闪,拦阻了燕赵双凶的去路。
燕赵双凶虽然有心三十六着走为上着,但就是不敢硬闯,怔怔的望了“无影神偷”一眼,道:“我兄弟话已说明,老前辈何故又再现身相阻?”
“无影神偷”许一奎,呵呵笑道:“你们算盘却是打的如意算盘,想轻轻一走了之,可是这里的事尚未完,你们这等丢下不管,未免有点不像话了,我说相好的……乾脆听我一句,暂且不要急走,咱们还是亲热亲热……”
神火、鬼沙知道这位化子帮怪客的作风,见他一张红润润的肥脸上,堆着嘻皮笑脸的笑容,话也说得令人还不痛不痒,心知今天是没有好的收场,也不由急道:“老前辈这等作弄于我,不知究竟意欲何为?”
“无影神偷”许一奎,伸手摸摸圆滑滑的脑袋道:“我知道‘天山毒叟’生前传了你们这两个高足,可惜我一直没有机会看到你们,今天赶巧遇上了,我要代那老毒鬼,考你们一考,看看你们学了他多少本领……”
神火、鬼沙一听这克星要考验自己武功,当下二人嘴唇动了两动,说的什么,不用说“无影神偷”没有听到,就是他二人自己也没弄清楚自己到底说的什么。
“无影神偷”彷佛已懂得他们的意思似的道:“不过你放心,我与你那师父,虽然没有什么交情,却也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地方,看在他的份上,我也绝不致为难你们就是,来,相好的,你们一齐出手吧!”
神火、鬼沙二人因贴身的仗以成名的暗器都叫人家偷走了,人家手上的武功,不言可喻,自己如何还敢出手,但这矮胖的老怪物,却在一边逼着要自己出手,这实在是一件大觉为难之事,脸上神情,尴尬之极。
“无影神偷”许一奎见二人如此,似乎怒气油生,“呸”的一口唾液,喷得二人满脸,一咂嘴道:“你二人简直是丢尽‘天山毒叟’的脸,还出来现的什么世?……”
神火、鬼沙几曾受过别人这等棱辱,这时竟也按捺不住,大声嚷道:“好老儿,你也未免太坐大欺人了……”二人嚷嚷声中,人也欺步上前。
“无影神偷”许一奎,原意就是想激怒二人,一见他二人果然动了火,脸上一笑,道:
“我本可放你们二人走,但怕你们二个不到黄河心不死,所以也放你们不得……”
话还未完,神火、鬼沙已分由二边袭到。
“无影神偷”一见二人被激出手,分向自己袭到,一点头道:“这还像个样子,不过你们放心,我虽要留你们,却绝不为难你们。”说话声中,双肩微晃,人已滑过,避开二人的联攻。
此时燕赵双凶知是无法幸免,也只得一横心,互望一眼,双双翻腕摘下兵刃,联攻而上。
“无影神偷”许一奎,笑呵呵的闪让三招,道:“可真放你们不得,相好的,且让你们在这里歇歇脚,自会有人来带你们回去……”话甫离唇,猛的双袖齐飞,衣袖在空中一经激荡,激起“嘘嘘”啸风之声。
但听二声闷哼,接着又响起“呛啷咚哒”之声,那护手?与三节棍飞落地上。
“无影神偷”许一奎又是一笑道:“相好的,躺下赏赏月吧……”只听“噗通”声响,燕赵双凶果然应声倒卧当地。
“江南醉儒”一见“无影神偷”用重手内家功力随风拂|茓的手法,点倒二人,这才摇摇头,叹了口气,道:“唉!你这是何苦,跟他们还费这么多的精神……”说着陡然发觉傅玉琪神色有异,转脸问道:“琪儿,你是怎么啦?”
傅玉琪对着燕赵双凶倒卧之处,楞楞发怔,身上竟微微抖颤,他一听“江南醉儒”呼喊,迟迟的应道:“师叔,这两人乃是琪儿杀父害母的仇人……”
“江南醉儒”眼光何等敏锐,他早知傅玉琪心中的主意,赶忙笑慰道:“琪儿,你千万不可冲动,不是我阻止于你,这两个人不但对你傅家有着关系,就是对整个武林也是一大好的证据,留着这两个活口,用处可大着呢,你想想看,方才许老前辈要取他性命,还不是指顾之间的事吗?为什么竟不下手呢?这其中自有道理……”
“圣手医隐”陆天霖也上前执着傅玉琪的手道:“琪儿,高大侠说的正是,你要为大处着想,你的血仇,总有让你亲手报雪的机会就是。”顿了顿又道:“我们的苦心,难道你还不能明白吗?”
傅玉琪沉吟了半晌,才含泪点头道:“我懂……”
这时“独臂丐王”董天臣,“无影神偷”许一奎也都走了过来。
“独臂丐王”董天臣,望了傅玉琪一会,道:“好孩子,难得你有这种气度。”略略一顿,接道:“看你神采,修为有点长进了!”
“圣手医隐”陆天霖,牵着傅玉琪的手,走近“无影神偷”许一奎身前,道:“快来拜过许老前辈。”
“无影神偷”笑道:“好了,好了,我已听说‘金剑玉侠’有你这么个好后人,也亏得你师父罗瞎子调理你。”
“江南醉儒”却在一旁乱嚷嚷的道:“好啦,好啦,可不要再叙家常了,前面的戏还没有完呢!咱们瞧瞧去……”转身迈步,领先奔去。
几人各施展开轻功,星丸跳跃,来到前厅的草坪,跃到静心道姑与“病锺离”身旁。
静心道姑、“病锺离”一见“江南醉儒”回来,心里就知事已办妥,再一看这两位丐侠也来到洞庭八义山庄,不由得朝着几人会心的微微一笑。
“江南醉儒”、两位丐侠与“圣手医隐”陆天霖也点头微笑,然后站一边,注视草坪上的厮杀。
这时白氏二贤双战“毒罗刹”石燕娘,两柄长剑宛如两条匹练,飞舞盘旋,同时相互呼应,配合得极为严密,使“毒罗刹”一时之间,无懈可击。
“毒罗刹”石燕娘,早年曾凭一双肉掌,击败二十八洞苗主,成名苗疆,手上功夫,可想而知,白氏双贤剑势虽然惊人,但一时之间,却也奈何她不得。
只见她黑影闪闪,一双肉掌闪跃在剑气寒光之中,丝毫不乱,只看得场外几人也不禁点头暗赞。
那“金翅大鹏”方云飞,也是出名的镖师,一根十三节亮银软鞭,与那紫衣少女的蛇头鞭,皆是软中带柔,柔中含刚的兵刃,这时各自展施所学,黏、封、砸、缠、抽、点,只见人如走马,鞭似神龙,二人也正是势均力敌。
贞儿与张翠翠,二人几度走硬着,出险招,斗得尤为凌厉。
张翠翠虽然得莫幽香的亲传,但究竟欠缺对敌的经验,尤其长时作战的经验,更是没有,是以初始交手,劲力尚甚为遒健,但时间一长,就未免有点气浮。
练武的人,最讲究练力,养气,气一浮,力立即就虚,力一虚,自然就无后力,所以张翠翠与贞儿动手,越来越显得不行。
贞儿却正相反,她不但在剑术上已得“流云剑”的精髓,尤其在练力使气上,更得到宏普大师的指点,获益实在非浅,是以斗到现在,她的后力依然源源不绝。
那红衣少女乃是“九阴蛇母”莫幽香心爱的弟子,武功均为莫幽香亲传,再加她天赋又佳,如在武功上来说,除了火候不足,她的功夫实已得“九阴蛇母”的神髓。
红衣少女在“九阴蛇母”身侧,尊为入室的弟子,在九阴教也是青灵总坛的首席香主,地位极是崇贵,在江湖走动之时,也是罕逢敌手,今日初逢“青虹仙子”余静茹,二人竟过了百招,依然还是个不胜不败之局,当着“毒罗刹”以及两位师妹之前,心中大为不受用,所以金丝蛇头鞭,招招式式,更是猛烈无比,一心想求胜奏功。
但“青虹仙子”余静茹手上一柄青虹剑得自侠尼的传授,兵刃又是武林珍品,那里能让敌人占了便宜去。
这几个人斗得依然是难解难分。
傅玉琪一见场中几人,不由一震,原来他当年武昌江面截夺“灵蛇宝籙”之时,就与那红衣女与张翠翠动过手,就是那“毒罗刹”石燕娘,他在跟“江南醉儒”偷下黄山之时也曾见过,是以看的一震,转头对“江南醉儒”与“圣手医隐”陆天霖,道:“她们这几个人,我都见过,最好大伯招呼一声,提防她们施毒……”
“江南醉儒”摇摇头,轻声的道:“使不得,他们正斗得要紧,可分不得心。”顿了顿,道:“咱们大夥儿多留神好了。”
这时“毒罗刹”的掌风,突转疾厉,脸色也更为险沉。
原来她初来洞庭之时,没估到这八义山庄能有这等雄厚的实力,这时又见来了几人,一个个俱是神采飞扬,尤其是那个穷酸文士,与那两个老者更是起眼,自己虽然没有见过,但从外貌上看来,定然不是平庸之辈,而且这边人力还不如主人充实,要想有所斩获,恐怕是大有问题了。
她想到此处,深悔自己没有速战速决,竟拖到现在,让八义山庄又来了高手。
心里如此一想,手上的招式,也随着紧了起来,但是,尽管自己改变了主意,则是对手白氏双贤却不是易与之人,自己已施展出绝学,依然未能把对方逼退。
又过了十多个照面,情势仍然未变,“毒罗刹”不由得焦急起来。
又过了一盏茶工夫,偷眼一扫场中,那知情势骤然有变,红衣少女虽然仍在苦斗“青虹仙子”,但张翠翠与紫衣少女已因后力不继,略呈败象。
她再望上一瞧,月已中天,时分已然不早,何以仍不见后山有什么动静,难道燕赵双凶又发生了变故?
心里这一分神旁顾,手里自然受到直接的影响,掌势略一迟缓,白氏双贤乘虚抢上,只三五招,就占了先机。
高手过招,一招也不能大意,真是一着错全盘输,白氏双贤抢得上风,剑招更形凌厉,“毒罗刹”一时之间,要想扳回劣势,已是大不可能之事。
这时贞儿的剑招,也是迭出力招,张翠翠一条蛇头鞭,虽然勉力支持,但已有力不从心,险象环生之态。
贞儿的为人,孩子气也最重,同时她的性格也有几分男子的刚豪之气,再加上她所听到有关莫幽香的一些传说,更使她对莫幽香以及“九阴蛇母”的门下都十分痛恨,所以她一招得手,就趁势而上,一剑紧于一剑,施展出平生所学,这一来,张翠翠更难支撑下去,慌急间,出手自是乱了章法。
这情形看在“毒罗刹”眼中,心中更是焦急,一声暴喝,瞬息间劈出五掌,踢出四腿,这乃是她全力施为,略将白氏双贤,逼退两步。
她心里念头闪动,暗暗一笑,身子却向张翠翠那方向略略移去,在与张翠翠相距约莫二丈多远之时,突然嘬口怪啸。
这一啸,声音虽然甚是短促,但在场中交手的三个少女,听后都精神一振,手上的蛇头鞭也随着功力大增。
“毒罗刹”扫眼一瞧,见三个少女都已知道自己啸声之意,立即也加快掌势,呼呼呼又一连劈出三掌。
同一时间,那张翠翠、红衣少女与紫衣少女,也各凭所学,猛烈的攻出两鞭。
“毒罗刹”藉三掌快攻之力,把白氏双贤又逼退一步之时,陡然又是一声凄厉的怪啸,这声怪啸,声音悠长而亢噪,令人有种说不出的惊悸。
她随着这一声长啸,又拍出一股强烈绝伦的掌风,人却随着掌风,向前猛冲过去。
白氏双贤,没有料到她竟在这时作此拚命之举,更因拍出的这一掌,风可断碑碎石,力逾千斤,白氏双贤只觉一股狂飙直压而来,令人胸感窒息,知道这一掌,乃是她毕生功力所聚,锐不可当,立即力贯长剑,向直逼而来的劲风卸去,同时双双跃起,向一侧闪避开去。
就在“毒罗刹”逼退白氏双贤之际,那红衣少女、紫衣少女二人,也都同时虚出一鞭,疾向一边退去。
“毒罗刹”一见白氏双贤,双双闪退开去,自己那敢延迟,双足一顿,直向贞儿与张翠翠所斗之处跃去。
九阴教几人这一突然的行为,场外之人都不约而同的向场中凝视,一面已暗中戒备。
那“毒罗刹”一跃到张翠翠身侧,也不打话,右掌疾吐,直向贞儿攻出的长剑封去,张翠翠已乘机向红衣少女之处退去。
贞儿心中一气,正待挥剑再上,那知“毒罗刹”倏的抽身后退,只一转身,双手已取出一段粗如儿臂的竹筒出来,左手揭开竹筒的盖子,右手迎风一抖,竹筒内涌出一股黄烟。
正巧贞儿提剑追刺“毒罗刹”,那黄烟便向贞儿喷到。
贞儿只觉眼前一黄,同时一股腥风往鼻子直钻,情知有异,连忙挥动长剑,舞气一圈银虹,在身前结成一道剑幕,阻挡住袭到之物。
她以剑幕护身,再定眼一看,那里是什么黄烟,竟是黄黄一群,有蚂蚁大小的蝎尾蜂。
贞儿虽一不知这蝎尾蜂的厉害,但她知道“九阴蛇母”喜养各种奇毒的虫物,以前傅玉琪就中过飞蜈蚣的奇毒,是以,她一见上千的小黄蜂向自己涌到,心中不由大吃一骇,心想,这小蜂为数成千,凭自己一柄长剑如何能遏止歼灭它们?
她心念方动,那蝎尾蜂已经散开,挟着冲鼻的腥风,向她袭到……
就在这时,草坪中飞闪起几条人影,一面拍击出几股掌风,向贞儿奔去。
陡然间,一声大喝,道:“诸位后退……”
飞跃中的几人,倏然停身,这几人正是静心道姑、“江南醉儒”、陆天霖、“病锺离”
及傅玉琪五人。
就在这一声大喝声中,近北方一道浅蓝影子,在皎洁的月光之下,快如电光石火,疾射而来,直扑向贞儿身侧。
来人轻喝一声,道:“贞姑娘不要慌……”
贞儿一看来人乃是八义山庄的“快笛韩湘”秦雪岭。
这时,那一声大喝:“诸位后退……”之声方完,秦雪岭到底轻验丰富,知道在场的高手必定另有良策,他一面挥舞青铜古笛,一面拖着贞儿衣带,道:“贞姑娘快退……”说时,将贞儿往前推送一步,自己舞笛断后。
就在这时,那方才喝令众人后退之人,正是“无影神剑”许一奎,他人随声起,左、右双手一扬,射出两团鸡蛋大小的黑球,这两只黑球原是斜飞而出,正巧到了蝎尾蜂纷纷乱舞之处相撞,一声轻响之后,接着就是“轰”的一声大震,接着又是连连爆炸之声,爆燃起一片绿莹莹的燐火,宛如一个一丈多方圆的火珠。
火珠中,火花跳跃,随风飞散出阵阵腥臭气味,中人欲呕。
“无影神剑”许一奎用神火陈兆炫的子母燐火弹焚烧了蝎尾蜂之后,捧着凸出的大肚子,呵呵大笑一阵,道:“小妖怪,你可认得老夫吗?”
“毒罗刹”就燐火再一细看,不由脸色陡变,一睁三角眼,道:“原来是你,我只道你已经死了呢?”
“无影神剑”又是呵呵笑道:“本来老夫可以先死,但又不放心留着你们这班妖魔鬼怪在害人,所以又舍不得死了……”
“毒罗刹”惨笑一声道:“既是你老人家未死,八义山庄之事,就此作罢……”
“无影神剑”道:“难道你这就想走了吗?”
“毒罗刹”乾咳一声,道:“你还打算毁弃前言不成?”
“无影神剑”许一奎笑道:“如果老夫言而不信,今天你就不能活着离开八义山庄,这是我对你最后一次诺言,唉!你走罢,这里由我老化子担代了……”说着又唉了一口气。
“毒罗刹”一咬牙,招呼了三女,正待转身走去,“无影神剑”突然喝道:“回来!”
她回身瞧着“无影神剑”道:“难不成又变卦了吗?”
“无影神剑”道:“后山还有两个蠢货躺在那里,你赶快去把他们一道带走。”转脸对“病锺离”长长一揖,道:“严老哥,请原谅我老化子擅自作主了,这实在是我当年有言在先,饶她三不死,兄弟的苦处,务望老哥成全。”
“病锺离”谦道:“好说,好说,八义山庄的事就如同你们几位老哥的事是一样,尽请作主就是。”
“无影神剑”许一奎谢道:“多谢多谢,严老哥这份云情高谊,老化子总记住就是,那就一客不烦二主,索性请你成全到底,请派两艘小艇,把她们几人送出洞庭吧。”
“病锺离”一口应承。
“无影神剑”这时又对“毒罗刹”道:“你回去对那莫幽香讲,要她赶快回头,如若不然,我们绝不容她如此胡作非为,少不得我们会赶到洱海来找她理论……”他想了一想,挥挥手道:“你们去吧!此事跟你们说也无用,不过……”他话到此处,倏然住口,又挥手道:“走吧!……”
“毒罗刹”也不打话,领着三女跟在八义山庄派出的庄汉身后,向后山奔去。
这时贞儿与“快笛韩湘”已然退到“病锺离”身侧,这时众人只注意“毒罗刹”几人,没有注意到这边,猛然间,只听贞儿一声尖锐的惊叫,在场诸人,都不禁一惊,转脸一望,只见“快笛韩湘”身躯斜倒,贞儿正双手扶着他欲倾的身形。
“圣手医隐”一点足,人已先跃之过来,伸手挽住“快笛韩湘”的身子,右手探扣脉门,眉头一皱,道:“他中了蜂毒啦……”
贞儿正扶住“快笛韩湘”的身子,听陆天霖一说,心念他是为救自己才中了蜂毒,不由甚为焦急。
“圣手医隐”转眼在“快笛韩湘”身上瞧了一阵,急向静心道姑,道:“快,快把你玉簪拿来……”
他说话神情十分紧急,静心道姑知他必有急用,忙的在发上拔下玉簪,交与陆天霖。
“圣手医隐”接过玉簪,右手运力,朝“快笛韩湘”耳后疾点,又往外一弹,道:“可恶的东西!”
众人顺着方向一瞧,原来一只小蝎尾蜂,已被他用真力弹在地上。
“病锺离”道:“秦弟之伤,全仰仗陆兄了……”
“圣手医隐”陆天霖道:“兄弟当尽全力而为,这里不是商量之处,赶快先把他搭进屋内再作区处。”
第三十四回
义重如山果老求奇虫
情柔似水贞儿侍汤药
傅玉琪的为人,宅心忠厚,他对“快笛韩湘”秦雪岭更是友情深挚,一见他中了蜂毒,知道“九阴蛇母”手下饲养的毒物,无不奇毒,一时想起自己当年被飞蜈蚣所伤之事,至今犹有馀悸,心里不由得十分着急,但眼前几位,不但是自己的长辈,而且都是武林高手,自己自是不便太过躁急,所以急得呆在一旁。
这时听义伯陆天霖叫把“快笛韩湘”先搭进屋内再作区处,当下跨步向前,蹲俯下身子,双手轻妥地托抱起秦雪岭,领先向大厅内宅走去。
众人一齐走到秦雪岭房中,傅玉琪把他放置床上。
房中又添燃起两支明烛,照得全室通明。
“圣手医隐”陆天霖着人取了一碗“无根水”来,然后由囊箧中取出一只古瓷小瓶,倒出两粒丹丸,放入碗中,那丸药一浸水,发出嗤嗤阵响,转眼便溶化了。
陆天霖待那丸药溶化了之后,又在一只白玉瓶取过一粒朱红色的药丸,托在掌心,要“金翅大鹏”方云飞端着“无根水”,走到床前。
但见“快笛韩湘”秦雪岭,牙关紧闭,嘴唇发乌,双眼也闭得紧紧的。
众人都围在床前,一个个脸色凝重,眼光都凝视着床上的秦雪岭和“圣手医隐”脸上。
“圣手医隐”陆天霖右手轻轻一托秦雪岭的腮颚,微一用力,启开牙关,用“无根水”
把那朱红丸药灌下,然后转身对众人道:“秦老弟中毒颇深,虽已服下我配制的‘净血驱毒丹’,不过,这只能暂保一时,却无法彻底根治……”
他话尚未完,门口已响起一阵急促的步履之声,原来是“快笛韩湘”中毒受伤之事,已惊动内眷,后宅“病锺离”严百川和“白眉果老”孙公太二人的夫人,乃是“快笛韩湘”的姐姐,他们同胞姐弟手足情深,怎能不急?是以一闻此讯,便急急赶了出来。
二人一见自己弟弟昏迷之态,心中虽然忧焦如焚,但好者二人都不是一般妇人家可比,并没有啼哭。
“病锺离”知道她二人心中定甚焦急,急忙的安慰道:“弟弟虽然中了蜂毒,但有这‘圣手医隐’在此,谅来必无大碍,你们不宜过急,以免扰乱疗治。”
她姊妹二人都是年过半百之人,对这个最小的弟弟确是万分惜爱,但在此时,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又看了一会,对“圣手医隐”谢道:“小弟之伤全仗陆爷费神了。”
“圣手医隐”也只得硬起头皮,道:“二位嫂夫人但请放心,我定当尽我之力,使秦兄弟早日康复。”
待严、孙两位夫人走后,白氏双贤在一旁大感不安,踱了一阵,局促地道:“想不到这妖妇竟携带这种毒物前来,真是可恶之极!”
“虬髯神判”望着陆天霖道:“估不到这小小的虫儿,却有这般强烈的毒性。”
“圣手医隐”陆天霖,却答非所问的道:“这还亏了许老前辈及时用燐火弹扑杀了这些毒虫,如若不然,让它们留下,那就不堪设想了。”
“无影神偷”许一奎,转脸向“江南醉儒”开玩笑道:“酒鬼!今天我来考你一考,这些小蝎尾蜂是出在什么地方?你可知道?如若答不上来,那你这秀才也不用当了。”
贞儿本为秦雪岭因救她而受伤,心里觉着过意不去,楞在旁边,她早就想问问,这毒虫到底有多厉害?但一直就没有发言,这时听“无影神偷”一问,她再也忍耐不住。拉着“江南醉儒”的衣袖,着急的问道:“醉师叔,你说嘛!这小蜂子到底是怎么样的厉害吗?………”
“江南醉儒”望了“无影神偷”许一奎一眼,又望了望“圣手医隐”,然后才道:“你们这班要饭的可真难缠,人家中了毒,你却又要考起秀才来了,我要不说吧,又怕落个口实在你那里,那口气将来不好受,要说吧,心里又老大不乐意………”
他这等说法,原本是他们几位风尘奇侠闹惯了的玩笑话,但贞儿可当了真,忙催着道:
“说嘛!你说嘛!师叔……”
“江南醉儒”就是扭不过贞儿,被她一催,转脸笑道:“唉!你也是个小捣乱,穷磨人………”说着,又唉了口气,彷佛很委曲似的,然后才说出了这蝎尾蜂的出处来。
原是这蝎尾蜂,出生在苗疆大泽之中,它名虽叫蝎尾蜂,实际并非蜂类,而是一种蚁类,大泽之中,腐烂的落叶厚积数尺,在这腐叶之下,有一种飞蚂蚁,这飞蚁因生存在腐霉湿晦的烂叶阴湿之中,所以有种奇毒,而这种毒更含有一种阴性,侵人内腑,奇寒无比,人一被它咬中,就必寒冷而死。所幸这种蚂蚁生殖之力很弱,所以繁殖不快。
在这大泽之中,奇异的虫豸多得不胜甚数,还有一种小红蝎,也是生在腐草之中,如若被它螫一下,热痛如炙。
天地造物就是这等奇妙,这两种一个奇寒,一个奇热的毒物,竟然偶尔会交配起来,生下来的就是黄|色的蝎尾蜂了。
其实这两种毒虫交配所生的怪物并不能叫蜂,但是因为它生得形像在蜂蚁之间,所以便叫它蝎尾蜂,这种毒物咬了人之后,更是不好受,忽寒忽热,在这寒热交攻之下,绝少能逃得过厄运的。
“江南醉儒”说完这蝎尾蜂的出处之后,却望着“圣手医隐”陆天霖摇头浩叹,道:
“想不到这石燕娘意把这奇毒的东西,带进中土来,若不是亏得那子母燐火弹,只怕尽咱们之力,一时之间还是难以消灭得尽………”
傅玉琪因与“快笛韩湘”秦雪岭情谊特厚,贞儿也因他是为救自己而受伤,这时听“江南醉儒”把这蝎尾蜂说得这般厉害,都不由心中着急,几乎是同时开口急着问道:“照师叔如此一说,这蝎尾蜂既是等歹毒,那么他还有无解救呢?”
二人这一问,室中所有的人,都把目光扫掠着“江南醉儒”与“圣手医隐”陆天霖二人的脸上。
“江南醉儒”摇晃着脑袋,道:“我虽知道这虫的出处,却不知有无解救之法,这事,只有请教他了……”说罢,也把目光投注在“圣手医隐”身上。
“圣手医隐”陆天霖拂长髯,微咬嘴唇,沉思了一阵,才慢慢地道:“我对医道虽是略略通晓一二,又蒙江湖朋友的抬爱,称我一声‘圣手医隐’,说来也真惭愧。”顿了顿又道:“兄弟虽然对一些疑难杂症,以及伤毒各门,略略下过些微工夫,但却还未曾遇到过这种毒虫之事………”
他话到此处,诸人脸上都不由得一寒。
“无影神偷”许一奎,在旁接道:“如此说来,我少不得要自毁前言,前去把这石燕娘擒来,看她………”
“圣手医隐”陆天霖轻叹一声,道:“把她找来,她也不见得就能医好秦老弟的伤毒。”
“白眉果老”孙公太急道:“那么依陆兄如何处之呢?”
“病锺离”也急着接道:“内弟一切,只有全仗陆兄费心了………”
陆天霖接道:“这是自然不容推辞之事,不过这东西虽然具热双毒,一般药物尚无法疗之法,兄弟更是没有此等经验,但是天地造物就是这等奇妙,一物必有一克,任你再毒的东西,尽管药物对它无效,也必有一物可以降克于它的。”
贞儿急问道:“那是什么东西呢?”
“圣手医隐”陆天霖望着傅玉琪道:“当年琪儿被她们飞蜈蚣螫伤,我也几乎束手无策,只有横心前往泰山红叶谷,找‘东岳散人’唐一民商借人面蜘蛛。”
“白眉果老”道:“这人面蜘蛛有用吗?”
“圣手医隐”陆天霖点头笑着应道:“天下之事,就这等奇绝,这人面蜘蛛专吸百虫奇毒,现在秦老弟所中之毒,只有用人面蜘蛛吸毒一法可以有救。”
“独臂丐王”董天臣在旁搔搔头,说:“这泰山红叶谷离此地千里迢迢,再说那唐一民又是出了名的怪脾气………”
“病锺离”严百川长眉微轩,道:“只倒没有什么,那唐一民虽然怪癖冷漠,但近来迭遭变故,性格已大改,况且他对我们兄弟倒还十分投契,只要他有此物,还不致拒绝不借,不过,不过……”他不过了半晌,才道:“唉!不知时间可否赶得及?”说罢,满脸期待之色的望着陆天霖。
“圣手医隐”站了起来双目微闭,在室中来回踱着方步,自言自语,喃喃地道:“这蝎尾蜂生俱寒热两毒,只有以驱寒却热不同性格的药,以和缓其势……”说到此处,只见他嘴动,却听不到声音。
他来回踱着步子,口中喃喃自语了一阵,又坐回原处,向着众人看了一眼,然后脸色凝重的道:“对秦老弟所中之毒,我虽没有治过,但‘医’乃是医的个理字,我对这病理的钻研,自信还有个八成的把握,我只要顺着他的病理下药疗治,纵无能把它治好,要想使这毒性不再蔓延开来,还是有几成把握的。”话到此处,又沉思了一阵,道:“我以针药双管齐下的方法,来保秦老弟的毒势不再扩大,以便前往红叶谷求借人面蜘蛛,依我想……依我想二十天我还担代得了,多了我可就不敢说了………”
他话还未完,“白眉果老”孙公太脸色一展,笑道:“足够足够了,陆兄只要能保他半月的时光,我那头小毛驴也尽可来回了。”
静心道姑在旁念了一声“善哉!善哉!”,道:“救人事急,宁可早去早回,依贫道看,孙义士还是赶早去的为是。”
白氏双贤因事由己起,心中不安,所以道:“不知孙二哥是否要带人前去,如若怕路上不便,我兄弟愿尽棉力,追随孙二哥,往泰山走一趟。”
“白眉果老”孙公太摇摇头道:“不用了,不用了,老朽一个人前去,乃是仗着我那头小毛驴的脚程快,如若有人相陪,也没有这好的牲口,能赶得上我那头驴子,那一来,不但不能早去早回,倒反而把时间耽延了,贤昆仲盛情我们心领了。”
“病锺离”严百川道:“既是如此,那贤弟就辛劳一趟吧,咱们救人要紧,贤弟立即就动身吧!”
“白眉果老”孙公太点头退出,准备乾粮、水壶,以及其他应用之物,携上兵刃,备好千里神驴。
“病锺离”又叮嘱道:“贤弟一路之上,别事不要过问,务以秦弟之事,为第一要务,早日赶回,要紧!要紧!”
“白眉果老”点头道:“这事我自知道,不劳挂心。”说着转向众人道:“我走了。”
又向“圣手医隐”陆天霖抱拳作礼道:“陆兄,内弟就仰仗陆兄多劳神了,我二十天之内,必可赶回………”这时,庄汉已来禀告,出湖的船只已准备好。
傅玉琪拖着“圣手医隐”陆天霖上前,向“白眉果老”孙公太躬身施礼,道:“晚辈有一事相求。”
“白眉果老”道:“什么事,你说罢,只要我能办到,准代你办到不误。”
傅玉琪道:“我有一胞妹,名叫傅慧,被唐老前辈收为门下,此番老前辈前去红叶谷,便中敢恳代看看小妹………”
“白眉果老”笑道:“这个容易!”
“圣手医隐”陆天霖也抱拳作揖。
“白眉果老”孙公太,拍拍小毛驴,道:“黑儿,咱带你山东走一场,路上多辛苦点儿吧……”说着又向众人点头示礼,牵着小毛驴,随着庄汉踏月而去。
这时天色已亮,众人都各自回房休息。
直到辰牌时刻,大家起床,商议一阵,才到“快笛韩湘”房中。
这时正是八月中秋之后,八义山庄因位于洞庭湖中,气候已十分清凉,但“快笛韩湘”
秦雪岭此时正是内热发作,浑身汗如泥浆,嘴唇烧得焦乾,张着嘴,直呼喘着大气,他二位姐姐正在替换的用凉手巾替他敷在额头之上,旁边两个女佣,也正在为他打搧。
“圣手医隐”陆天霖看了一会,打开药囊,取过几味草药,交给傅玉琪,要他关照庄汉,用陈年雪水煎煮。
待傅玉琪去后,他向“病锺离”严百川道:“待他吃下那碗汤药之后,我要用金针暂封他一二处血道,以阻毒气流行。”
不一会,傅玉琪把汤药端来,陆天霖转请他二位姐姐喂他服下之后,道:“二位嫂夫人请不用焦心,我虽然不才,但自信还不致误了秦贤弟,现在孙二哥已去泰山红叶谷借人面蜘蛛,定然很快就可赶返,这里自有我等照应,嫂夫人但请放心就是。”
秦氏姐妹见陆天霖这般一说,自然一再称谢;又坐了一会,便转返后宅而去。
过了约一盏热茶工夫之久,“快笛韩湘”服下的汤药,药性业已行开,身上汗渐消,眼睛也由红转清,陆天霖随即替他穿上衣服,留下“金翅大鹏”方云飞与傅玉琪在房中照应,他则伴同众人离开房间。
到了午初时刻,“金翅大鹏”方云飞急急地跑了出来。
“圣手医隐”陆天霖一见他急匆匆的出来,忙的站起来,抢着说道:“怎么?是不是他又发寒了?”
“金翅大鹏”方云飞点头应道:“是,是,是,秦兄弟这时直喊冷呢……”
“圣手医隐”点了点头,也未说话,当先走进房去,取出两粒腊封的丸药,要过一碗多陈年老酒,由傅玉琪帮同,让他服了。转脸对众人道:“他所中之毒,就是如此讨厌,每天在子、午、卯、酉这几个时辰交替之时,必然要寒热发作……”
“醉拐李”司徒雷在一旁听得迷惑不解,Сhā口问道:“为什么在这几个时辰发作呢?”
“圣手医隐”陆天霖一面打开豹皮提囊,一面笑道:“这乃是人体上的血液流行的关系,并没有什么特别道理。”
他顿了一顿,又接着刚才所说的话,道:“在他吃了我一剂汤药,和这两颗丸药之后,多少能帮助他清理一下内腑的毒性……”
一句话尚未完,猛听得“快笛韩湘”在床上一个翻身,哇的一大声,吐出两口黑黄混浊的污液。
陆天霖这时反显得神情欣愉之色,道:“这两种药可算得已应上了病情不致有何差误了。”说着,已在豹皮囊中取出一只六寸长的银筒,由银筒内取出了二根二寸长,一根三寸长的金针,对“病锺离”道:“现下我要替他以金针砭封一两处血道,并替他放出一点浮积在皮中的毒血。”
“病锺离”知他是在徵得自己的同意,当下笑应道:“陆兄酌情处理就是,承你一番盛情,难道我兄弟还信陆兄不过吗?”
“圣手医隐”笑着点点头,当即执过“快笛韩湘”左手,捏了捏他大拇指的指甲,右手轻轻一动之间,已在“少商|茓”着了一针,那“快笛韩湘”就浑如未觉一般。
在“快笛韩湘”秦雪岭左右双手的“少商|茓”各着一针之后,陆天霖指挥傅玉琪将“快笛韩湘”扶着向床上躺妥,右手捻起那三寸多长的金针,左手拂开他的头发,看了一看经脉,随着在那伤口右侧,斜下一针,两指微一捻动,立即取出,然后又用双手在周围挤弄了两下,即由针孔里,渗出几点淤血。
“圣手医隐”又取过一粒黄|色丸药,放在口中嚼烂,敷在那针口之处,然后才替他取出“少商|茓”上的两支金针。
陆天霖洗净了手,吁了口气道:“现在已无别事,就是在这二十天之内,孙二哥未回来之前,必定要有人留此照应于他。”
傅玉琪接口应道:“让我留在此处照应他好了。”
陆天霖道:“你留此杂甚合适,但是每天在子、午、卯、酉时,必须照料他服用药物,你短时间尚不致有差,日子一久,怕你精神会支持不住的,我看……”
这时贞儿脸上泛起一阵热晕,似是甚为激动,她望了望“圣手医隐”,又瞧了瞧躺在床上的“快笛韩湘”,轻轻咬了下嘴唇,一整脸色,对静心道姑看了一眼,然后对陆天霖道:
“陆伯伯,我愿陪琪师哥留此照应他……”
“病锺离”一见贞儿要留下照应,转脸想要说什么。
但贞儿未待他开口,已很大方的说道:“我若不是秦相公及时相援,怕早已也身受此毒了,所以秦相公之伤,全是为救我而受此苦,可惜我无能替他受此折磨,心中大觉不安,让我留下照应汤药,侍候秦相公几天,实在出于我的心愿。”
贞儿生俱一种男子爽朗的气慨,她因秦雪岭为救她险些中毒丧命,心中不但难过而且万分感激,心里恨不得代他受点痛苦,才觉安心,但这乃是无能办到之事。她一听陆天霖要留人照应于他,心里便已有了打算,她虽知自己是个女孩子家,定有诸多不便之处,但她就是念性明快,而且把事理分得很清,再加之她一向作事也很是任性,所以在心中转念一再思想,终于鼓起勇气说了出来。
静心道姑最知她的性格,当下接道:“贞儿说得也有道理,秦相公对她有此大恩,让她跟琪师哥留下照应,确也很好。”说着又对贞儿说:“照应病人,不同儿戏,按时服药,差错不得,你能细心做到吗?”
贞儿点头道:“贞儿能做到。”
静心道姑转脸对“病锺离”与“圣手医隐”道:“既是如此,就让他师兄妹留在此处照应秦相公便了,陆兄有什么事,就请吩咐他们罢。”
“圣手医隐”点点头,叫过二人,把每日应服之药,以及服用方法,仔仔细细交待了二人,这才与众人离去。
“快笛韩湘”在“圣手医隐”治疗与傅玉琪、贞儿的悉心照应侍候之下,几天后,便大有起色,除了子、午、卯、酉四个时辰必定要发寒、发热,甚或呕吐一阵之外,其馀时间,情形却是一天比一天清醒与安静。
一天,“快笛韩湘”寒热之后,休养了片刻,见贞儿还坐在他房中,不由对她瞧了一眼,心中暗暗忖道:“我此番中毒受伤,全亏了她与傅玉琪这等照料于我。”
他瞧了她一眼,又把脸背了过去,心中又想道:“傅贤弟与我友谊笃厚,他服侍于我,也还可说,那贞姑娘,乃是女孩儿家,竟也这不辞辛劳,日夜厮守房中,实使我心中难安得很……”
“快笛韩湘”虽然较傅玉琪年长,但却是名门之后,幼时庭训极严,再加之他的为人,也是极是老成,律己更是谨严,所以把男女之间的事,看得十分认真,在他的生活之中,也从未有女孩子闯入进来,这时,见贞儿日以继夜的照应自己,心中总觉得要一个纤弱的女孩子这样辛苦,甚是过意不去。
他这时已是甚为清醒,想到此处,很想对贞儿说几句,感激之言,但一开口,只觉唇舌乾硬,竟是提不起勇气来说话,同时,也不知打从那里说起的好!
心里一阵紊乱,不由得轻轻地叹了口气。
贞儿正坐在桌前,望着窗外日落的霞晖在发怔,忽听秦雪岭一声轻叹,只道他感到难受,忙的起身,走了过去,低头问道:“怎么样,还觉得不舒服吗?……”
“快笛韩湘”,一时不知所措,只得摇了摇头道:“没有什么。”
贞儿又问道:“是不是想吃点东西,还是想起来坐坐呢?”
“快笛韩湘”秦雪岭,看她那专心一志的神情,心中更是一阵感动,忙的将目光收缩回去,讷讷地道:“多谢你,我什么也不用……”说到这里,不由得又“唉”了一声,道:
“这些天来,累得姑娘和琪兄弟,我真是过意不去,尤其是……”
贞儿不等他话完,忙道:“秦相公,你快不要这样说了,多承你不顾自己安危,赶来救我,要不是你,那受伤的一定是我。”
“快笛韩湘”摇摇头道:“那也不能这般说,这是各人的关难……”
贞儿原本是富有男子性格的人,这时听得“快笛韩湘”却说是各人命中的关难,不由向他看了一眼,心知他定是个十分忠实之人,口中接道:“纵然这是各人命中的关难,但是相公却是为了救我,才中毒受伤的。”
“快笛韩湘”秦雪岭,在床上动了动身子道:“这也算不得是我救姑娘,若是要说恩德,那我们才只更是不安,为了咱们八义庄之事,劳动了前辈的大侠,和姑娘们前来相卫于八义庄,姑娘你们对八义庄如此隆情厚谊,我们纵是受点皮肉之痛,又算得什么呢?”
贞儿还想说什么,正巧“江南醉儒”、“病锺离”与“圣手医隐”等几人进来。
“圣手医隐”陆天霖看了看“快笛韩湘”的脉象,又问了问贞儿,知他情形甚好,心中不觉大感欣悦。
几人又坐了片刻,才始离去。
不一会,日已西沉,灯火初上,傅玉琪进来替换贞儿。
男女之间的事,实在是无比的微妙,这真是造物的安排,绝不是人力所能左右。
当“快笛韩湘”秦雪岭因中毒卧床之后,发觉贞儿留在那里照应他,心中有什么话要说,但一时间又说不出口,一旦二人交谈过了,就觉得满腹的话,亟待倾吐。尤其是人在病痛之中,感情来得更是奇怪。
贞儿这时的心理,也是甚为奇特,她与傅玉琪本是从小在一起的,虽然为时不久,但她对他总觉着有种分外亲切之感。
后来,二人再度相聚,又随同“江南醉儒”外间阅历一番,这时的贞儿正是初识情爱的少女,自然而然之间,心中便印上傅玉琪的影子。
可是傅玉琪对她,则是在若即若离之间,有些时,他竟彷佛是在避让自己,这一点,使她甚为伤心之处。
但是也不能说他对自己不好,他处处还是很爱护自己,宛如兄长一般……
这些,使贞儿大感迷惑不解,她芳心觉得她很喜欢琪师哥,很想接近他,然而,琪师哥却有一种使她无法接近的感觉,她常常为着此事,一个人清夜深思,可是,男女之间的微妙,是越想越想不透的东西,她每每在苦思之后,都是幽幽叹息一阵,她也知道,那是她无法理解得了的事……
这时,她与“快笛韩湘”秦雪岭相处了十天之后,只觉得这个人比琪师哥容易亲近,而且他对自己更是跟琪师哥对自己一样的体贴爱护,而且不像琪师哥那样避着自己,怕自己,相反地,更是处处安慰自己,他自己在病痛之中,但却处处还要使自己高兴。
贞儿乃是自幼失恃之人,虽然师父是自己母亲的同胞姊妹,对自己也是百般依允,然而,那些并不能满足一个少女心中的需要。
是以“快笛韩湘”对她的一切,便使她芳心中起了很大的变化,觉得心里满实了许多,觉得唯有那些,才能使她感到藉慰。
由于这种缘故,她精神更焕发,使她忘了照应“快笛韩湘”的任何劳苦。
其实,这完全是她心理上的感觉而已,更知道她与傅玉琪一起长大,在傅玉琪面前,是任性的,时常故意刁难于他,自然许多事,使她感到不能满足。
她对“快笛韩湘”秦雪岭,却是一种感恩图报的心情,自然便处处压制自己,事事以秦雪岭为主。
而“快笛韩湘”秦雪岭的为人,本就刚柔得宜,在年龄上,又正是成熟的时候,况且他对贞儿的曲意侍候自己,心中充满了感激之情,而尤其病中之人,情感不但脆弱,更且特别丰富,由于这种种原因,他对贞儿在言行上,自然是温情的,而这种温情正是贞儿在傅玉琪身上所没有得到的东西。
如此一来,贞儿的一片芳心爱心,便像新苗逢到春霖,滋长得异常快速。
她心中的爱意一天一天的茁壮,但是她的忧急,也是一天一天加重,她知道“圣手医隐”陆天霖确实是当今神医,他既然说他的药物只能使“快笛韩湘”在二十天之内不致变化,现在是一天少一天,虽然“白眉果老”骑的是匹神驴,但是人面蜘蛛并不是随到取之物,这并不是怕唐一民不借,而是因为唐一民也是一位飘忽不定的怪客,万一“白眉果老”
到了泰山红叶谷,而“东岳散人”唐一民竟不在谷中,那该如何是好?
她心里为着此事而忧煎,神色之间也就自然的流露了出来。
一天,“快笛韩湘”秦雪岭忍不住低声问道:“贞姑娘,我看你眉宇之间有着一层忧郁之色,恐怕是为我之伤,太睏倦所致吧?”
贞儿笑着摇了摇头。
“快笛韩湘”似是不放心,又道:“这多天来,多谢你为我一片苦心,难道你是怕我的伤势难愈吗?”
贞儿在他追问之下,只得把自己心中所顾虑之事说出。
“快笛韩湘”听了大为感动,欣然笑道:“贞姑娘,古人说:‘得一知己,死而无憾。’如今我秦雪岭得到这许多爱我之人,尤其是傅贤弟,对我情逾手足,还有姑娘对我这番深情,不用说,我的伤毒还有痊愈之望,即使无法治愈,那也是人生大限,我也该含笑瞑目的了……”
贞儿急道:“你快不要乱说了,我只是这样胡猜罢了,吉人自有天相,孙老前辈去泰山,定能将人面蜘蛛借到,好者今天只十六天,还有四五天呢,他一定可以赶回来的,这都是我不好,不该胡说乱想的,引起你不安来了……”
“快笛韩湘”见贞儿这时一扫以往那种豪快之态,此刻竟是柔情似水,心中既受用,又感动,当下笑道:“你也不用焦急,我此时也没有什么不安,我很好,心里也很宁静……”
说到此处,把目光深深地凝注在贞儿脸上,叹了口气,道:“为了我,把你们二人都累瘦了……”
贞儿听他一说,情不自禁的伸出玉手,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脸,淡淡的笑道:“我没有瘦,这是你疑心罢了……”
“快笛韩湘”这时心里也甚是激动,忍不住徐徐的伸出手来,握住了贞儿的双手,无力地轻轻唤了声:“贞姑娘……”眼睛里,却滚动着两颗热泪。
贞儿也忍不住热泪盈眶,但心底却泛起一股无比的喜悦。
日子在忧急与欢乐之中又过去了两天,这天早晨卯时时光,只因二十天的时间将届,众人对“快笛韩湘”秦雪岭的伤势更是关心,是以一早便都来到他房中。
“圣手医隐”陆天霖亲自照应他服下药物。
这一两天“快笛韩湘”秦雪岭的情形,又较早几日为恶化,每逢子、午、卯、酉几个时刻,寒热又较前几日转剧,在寒热之中,人又昏迷沉沉。
陆天霖见众人神色焦急,强按下不宁的情绪,劝道:“诸位不要急,秦贤弟之现象,乃是正常之理,在服药之初,因为药性入内,正好冲淡他内部的寒热,所以即见功奏,现在时间一久,内部寒热,也同时增加对药物的抵抗之力,所以现今服下之药,便不如日前的见奏,但这并无大碍……”他说到此处,似觉无法说下去,顿了一顿,才又接道:“好在孙二哥这一二日内必可赶回,只要人面蜘蛛一到,秦贤弟马上就可痊愈了,只……”
“圣手医隐”陆天霖,只说了个“只”字,陡然间天空爆响起二枚长尾火花信号。
“醉拐李”司徒雷铁拐一顿地,高叫一声:“好,孙老二……”他说到“孙老二”的“二”字,人已一晃肩,铁拐一点地,人早就穿出了房间,随着他疾驰的身形,传过来“可回来了……”的声音。
屋内之人,彷佛全有一个共同的感觉似的,一听这重要信号,就竟都知道是“白眉果老”回来的佳兆。
这时众人也不顾看“快笛韩湘”了,一齐涌到房门之外,房内只有陆天霖和傅玉琪在陪着他。
片刻工夫,已听到“昂昂”一声驴鸣,大家一听驴鸣,冷凝如霜的脸色,全开了一半。
不到一盏茶工夫,那矮胖的“白眉果老”,已飞步入内。
他也没有等到进房门,就探手解下身上的包袱,待他跨进房门,小包袱已经打开。
“白眉果老”托着小包袱,口中却嚷道:“陆兄,陆兄,总算天从人愿,东西借到了,快,快用吧………”他手中托着个玉盒,口中嚷着“陆兄”,但却还未看到陆天霖人在何处?
“圣手医隐”见他这等情形,知他是忧于“快笛韩湘”的毒伤,也知他是奔行疾劳甚,忙的迎了上去,双手小心地接过玉盒,口中说道:“孙兄辛苦了。”
陆天霖接过玉盒,再看“快笛韩湘”那种痛苦昏迷神色,也再不迟疑,当下在豹皮囊中,取出一包药粉,用沸水冲泡开来,用棉花蘸着药水,在伤口四周慢慢的洗敷了一遍,然后又用凉开水再把药水洗敷之处洗净,这才右手托起玉盒,转脸对众人低声说道:“少时我就要用人面蜘蛛代秦兄弟吸毒疗伤了,还请诸位往开站远一点,不要大声出气,……”正待用手启盒,忽又停了停,道:“万一秦兄弟发生什么变化,诸位千万不可惊怪,只当没有任何事发生一般,千万不要挤到床前来,以免这人面蜘蛛,受到惊吓,缩回盒中,这点,务望诸位切记,切记……”
他详尽的交待清楚之后,才轻手轻脚的俯身下去,要任傅玉琪按住“快笛韩湘”,然后把玉盒放在他耳后伤口之处,轻轻启开玉盒的抽门。
那人面蜘蛛,也是一种异物,警智异常,徐徐的伸出两只大脚,出来探测了一下,又缩了回去。
众人都离得远远的,屏息以待,把几十道眼光全都盯注在这里。
这人面蜘蛛彷佛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本能一般,它在玉盒稍耽了一下,大概它是忽然发觉了“快笛韩湘”秦雪岭被蝎尾蜂所咬的伤口,似乎大为高兴,又伸出了一只前爪,在那伤口之处,轻轻的探抓了一下,然后,嗅了一嗅,“唧”的轻轻一叫,倏的往前一跃,大半个身子出了盒外,微微转动身子,向四下看了看,一弓长脚,朝伤口一俯身,对准那伤口就吮。
众人正凝神看它的动作,猛然间,只听“快笛韩湘”“啊唷”一声大喝,竟又昏了过去。
他这突然的变故,众人都不禁为之一震,幸而“圣手医隐”早为众人说明,万一发生什么变化之时,千万不可惊慌,是以在心理上就有了准备,这时陡闻“快笛韩湘”一声惊呼,昏了过去,心里还是一震,但却见“圣手医隐”陆天霖朝众人直摆手,所以众人也只得静站原地不动。
那人面蜘蛛,伏在那伤口之处,似是一个极为贪婪的老饕在吃着美肴佳味一般,正津津有味,贪婪地吮吸着,肚子随着吮吸,一动一动地起伏着。
约有一盏茶的工夫之久,那人面蜘蛛,后腿突然一弯一环,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
“圣手医隐”陆天霖一瞬不瞬的盯着它,见人面蜘蛛这一动作,立即用左手轻轻一点玉盒,那人面蜘蛛,被这略略的一震动,微微一惊,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后一缩,“圣手医隐”
陆天霖似是早知这一举动,在它缩身之际,右手已迅即把玉盒的抽门关上,端端正正的放在桌上,长长吁了口长气,道:“恭喜,恭喜,秦贤弟可保无虞了……”
他一见众人的目光还凝注在自己和“快笛韩湘”身子,知道众人心中之事,忙道:“不要紧,他这是暂时昏过去,醒来便算好了………”
贞儿甚是关心的问道:“怎么人面蜘蛛替他吸毒之时,反而要昏了过去呢?”
“圣手医隐”陆天霖道:“他所中蝎尾蜂之毒,深入腑脏,但经我以自己精心配制的‘净血驱毒丹’,又服了我几种特制的丹药之后,才保住那毒气不散,毒气不散才不致毒气攻心,但这歹毒却无法驱驱得尽,依然留在经脉之内……”
“醉拐李”司徒雷睁大了虎目瞧着“圣手医隐”,彷佛不解他的话,问道:“现那毒气留在经脉之内那还得了?”
陆天霖道:“正因为要除尽体内所存之毒,所以才要去泰山唐一民那里借用这人面蜘蛛。”说着略略一顿,又道:“那毒虽然存留在经脉之中,却已被我的药力所控制,凝聚一处,这人蜘蛛乃是天生的吸吮奇毒的奇虫,不论这毒深潜体内任何部份,它都能将它吸吮净尽,所以方才秦老弟痛昏过去,就是人面蜘蛛吸吮所致。”
“圣手医隐”似是怕人不懂,又补充说道:“要知道那凝聚在人体内的毒气,被人面蜘蛛一吸,定然是要由创口吸出,是以这人被它一吸,毒气往创口涌至,则人体内血脉的运行,必然被吸得逆转过来,这血气逆转的痛苦,实在使人无法耐受,秦老弟自然不能例外,所以他才昏厥过去。”
没有片刻工夫,“快笛韩湘”秦雪岭,果然悠悠醒来。
“圣手医隐”又取出两粒养神补气的丸药给他服了,要他安静睡一觉,人便安全康复了。
众人这时心已安定,一齐退到客厅。
众人正待向“白眉果老”喧问辛苦,那“白眉果老”已向“圣手医隐”陆天霖问道:
“陆兄,我提两个人,不知陆兄你还记得不记得?”
“圣手医隐”道:“但不知孙二哥说的那两位朋友?”
“白眉果老”道:“这两位朋友,一个叫飞刀镇三山江成,一个叫铁臂金刚陈炎山……”
“圣手医隐”未待他话完,忙的接口应道:“记得,记得,这两位又称‘豫南双杰’,正是在下好友,但不知孙二哥怎的忽然提起此人?”
“白眉果老”点头啊了一声,道:“没有事我自然也不会提到他二人了。”
陆天霖平素为武林中人所敬重,就是于对人都是忠人之事,急人之难,古道热肠,这时听到“白眉果老”一说,心里虽然知道定必是出了什么故,急急问道:“难道他二人发生了什么事了吗?孙二哥请说罢。”
“白眉果老”孙公太,又道:“陆兄,你那年六十大寿之期,这‘豫南双杰’,特地由信阳赶到你松竹坪,替你拜寿之时,不是途中救了一位受伤的妇人吗?”
陆天霖道:“不错,说起此事,倒也甚是凑巧,也是她命该得救,那时正好我手边有一颗雪莲,所以才救得她一命。”说到这里,不由的唉了一声道:“如若咱们有一颗雪莲,纵然不能救得秦贤弟,至少也可免他少受许多痛苦……”
他顿了顿,发觉自己把适才所谈之话已岔开,歉然一笑。
“圣手医隐”也是成名人物,阅历何等丰富,一听“白眉果老”口气,就知道大概,忙的问道:“依孙二哥口气,难道那邱三波,竟然真的找到江、陈二人身上了吗?”
“白眉果老”点头应道:“谁说不是,这怪物是出了名的报应,谁跟他有点过不去,至死也缠着不肯罢休,这怪脾气久已出了名。”
“圣手医隐”听得心中微微一震,又道:“但不知江、陈二位,如何对付这个魔头了?”
“白眉果老”点头似叹似笑的道:“真的长江后浪推前浪,这个老怪物可吃了亏了……”
室内众人有几位皆是当今武林一等崇尊的人物,但提起“陆地神魔”邱三波也不免要皱皱眉头,这时听“白眉果老”说他吃了后辈的亏,都不禁“哦”了一声。
“独臂丐王”董天臣,性子较急,他忍不住问道:“倒底是什么一回事?你快说吧!”
“白眉果老”孙公太,望了“独臂丐王”一眼,摇摇头道:“慢来,慢来,这事情,我虽然知道一点,却不甚清楚,好得是当事人,三五日内必可赶到,到时再由他们二位,亲将其中经过细说,那可比我说的清楚多了……”他目光向四下一扫,知道几个性急的人不耐烦等,所以又道:“不过我可以说个概略情形,就是‘陆地神魔’邱三波向‘豫南双杰’寻事,‘豫南双杰’也险遭了他的暗算,幸亏来了一位少年人物,惊走邱三波……”说时又瞧着傅玉琪,道:“那人顶多不过与他差不多大小……嗯,比他还得小个几岁,真是英雄出少年,那娃儿的武功,可真的不含糊,但不知是出自何人门下……”
众人听得,都不禁有点神往,但“白眉果老”却又道:“此事不要多天,诸位自会明白,对不起,我可失陪了,我要看看我那宝贝驴子去了。”他走到门口,还在喃喃自语,道:“这趟,它可够辛苦的了。”
第三十五回
双杰来投色变谈燕尾
一小伏魔绝技出飞虎
就在“白眉果老”孙公太返回八义山庄之后的第四个傍晚时分,这时,“快笛韩湘”秦雪岭,自得天下奇虫人面蜘蛛吸毒之后,身体立见康复,又服了“圣手医隐”陆天霖精心配制的一种养神补气的丹药,精神就完全复原,此时已不再躺卧床上,和众人一同谈笑了。
忽然庄汉急急进来禀报,说“豫南双杰”特来拜望庄主。
“病锺离”严百川以地主身份,陪同“白眉果老”、“圣手医隐”陆天霖以及白氏二贤,出庄相迎。
过了约顿饭工夫,才引进来两个大汉,一个年纪较长,约在四十二三岁,另一个只有三十以上,两人身躯健壮,脸瞠紫紫,都是一式虎背熊腰,一望便知是久在江湖走动之人。
进得屋内,自有严百川为之一一引见。
坐定之后,陆天霖与方云飞二人与“豫南双杰”交谊甚深,所以“金翅大鹏”方云飞开口问道:“二位远在信阳,何以千里迢迢来到洞庭,不知邱三波那老怪物,如何向二位缠扰……”
“铁臂金刚”陈炎山见问,突睁双眼,重重地哼了一声,道:“这里诸位有的是武林前辈高人,有的是我兄弟的好朋友,所以我兄弟直说了。”
“独臂丐王”董天臣,道:“既来了,全不是外人,陈老弟有话自当直言无妨。”
“铁臂金刚”陈炎山,道:“武林有武林的规矩,江湖有江湖的道义,谁知‘陆地神魔’邱三波,竟然违背江湖的道义,硬是寻仇上门……”
“圣手医隐”陆天霖听得心里一震,道:“难道这邱三波为了二位贤弟当年救人之事,竟然寻到信阳去了吗?”
“飞刀镇三山”江成叹了口气,道:“我兄弟信阳一点基业,已被毁于一旦,所幸孙老前辈,与另一位青年侠士,及时赶到,房产虽毁,人口都侥幸未罹劫难。”
“圣手医隐”陆天霖也久知这“陆地神魔”邱三波是个心胸奇狭的怪物,谁与他结下梁子,只要他一有机会,必然以最狠毒的手段来报复,是以听他一说,心中不免越惦念起松竹坪来。当下接口问道:“但不知这怪物是如何向二位老弟寻闹的?”
“江南醉儒”摇头晃脑的沉吟了片刻,道:“这许多事,实在使人无法料到,那邱三波与我碰过面之后,就跟‘仙霞七剑’的元贞子走了,后来被莫幽香救下,就依附在九阴教下,听说莫幽香向外推展之前,那摩天岭天元宫便是这厮一手所毁,却不知他怎的又转到信阳去了,这事真的耐人寻味了………”
“飞刀镇三山”江成,道:“此事在下兄弟亦不知情,也没想到事隔很久,那老怪物依然还会再来………”
“金翅大鹏”方云飞,急于要听下文,忙不迭的追问道:“他倒底是如何来的呢?”
“飞刀镇三山”江成,道:“这事说来话长!”
原来这“飞刀镇三山”江成,与“铁臂金刚”陈炎山,乃是同门兄弟,情感相投,二人可说是焦孟不离,所以被江湖中称为“豫南双杰”。
这“飞刀镇三山”江成,原是信阳大家,后来虽然家道中落,但还称得上是中等人家,因为感于二人情逾手足,所以就要“铁臂金刚”陈炎山搬到一起来住,好者陈炎山家中人口甚少,只有一位老母,既然师兄这等说,而且二人感情也真的赛似同胞兄弟,所以当即搬了过来。
那“飞刀镇三山”江成,年龄较长,已经娶妻成家,并已育一子一女。
“铁臂金刚”陈炎山,却还没有成家。
这一天,夜色甚好,天上一片碧蓝,满天寒星。
江成与陈炎山祭过月之后,正陪着妻子刘氏,带着儿女,和陈炎山在院里吃着秋?,喝着香茗,在那里享受秋夜风光。
那男孩子今年才四岁出头,刚刚懂一点事,所以依在陈炎山怀里,听陈炎山在说故事。
江成也正和妻子在闲话家常。
时过二更,下弦月正破云而出,那个依在陈炎山怀里的孩子,这时已略有睏意,他手里拿着鲜红的嫩菱,还在慢慢的啃吃,突然间,他身子大大的抖颤了一下,一声惊叫,往陈炎山怀中直躲。
“飞刀镇三山”江成与“铁臂金刚”陈炎山,同时惊觉,转头一望,只见住宅后进的百叶长窗上,窜吐出一个熊熊的火舌,映得那一排百叶窗一片通红。
这二人都是久走江湖的人物,经验何等富丰,一见这火势来得十分奇突,就知事不寻常。
“飞刀镇三山”,不由的一怔,但他乃是久经风险之人,立时就恢复了平静,一手挟着妻子,一面招呼陈炎山道:“二弟,快把你侄儿护送到这边屋内来。”他人已当先向左侧房内跃去。
这乃是一处下房,他二人将人安置好了之后,急奔而出,江成道:“二弟,愚兄去取家伙,你速去那边照应老娘,然后再在此地见面………”
二人分向两边跃去。
这时火势渐大,室内佣人正朝外跑,有的男佣还待取水扑救,陈炎山怕敌人在暗中伤人,急道:“不要救了,你们赶快躲到下房去………”人却向内宅纵去。
所幸火尚在后进,所以他迅速地奔进屋内,背起母亲立即又跃了出来,护送到那间下房里,又安慰了几句,返身带上了门,重又跃回原处。
他在一假山石一站,朝四下一打量,这时因火势渐大,远近的家犬已惊得汪汪唁吠起来,火光中人影掠跃,“飞刀镇三山”江成已迅如离弦的流矢,跃返原处。
他手一伸,已将陈炎山的兵器打龙棒交了过去,他自己在瞬息之间,也已将仗以成名江湖的十二把飞刀配备妥当,双手各持一把带有金环的单刀,与陈炎山打了个手势,返身站在庭院中央,高声喝道:“在下江成在此,但不知得罪了那位朋友,夤夜前来纵火,既然枉驾来到,何不现身相见………”他说时,转眼四顾,却不闻有一声回应。
等了片刻,又高声说道:“我们兄弟,在武林中虽然籍籍无名,但自信对人素来光明磊落,从来没有鬼鬼祟祟的朋友,方才在下已经打过招呼,朋友为什么还不亮相,这未免太瞧不起我们愚兄弟了。”
“铁臂金刚”陈炎山看来人依有不出声相应,也高声道:“相好的,你既然有胆量来后宅放火,难道还不敢出来见我兄弟一面吗?看起来,朋友你们也太不够江湖道义了,要是你再不现身相见,我可再不把你当朋友看待了,如若我出言相骂,可不要怨我瞧不起你………”
陈炎山话尚未毕,屋角后陡然一声冷冷怪笑,随即一个冷漠的声音,说道:“笑话,笑话,老夫既然来了,还有什么不能见面的吗?老夫是在想该用什么方法来对付你们,好教你们心服口服,不要怨恨老夫我出手狠毒!”说罢又是一阵怪笑。
江成、陈炎山二人忙向那刺耳的笑声所在望去,只见月光与火光交映之下,走出来一个全身黑衫的人影,但因为来人是背向火光,所以面目依旧一片阴暗,不过却看出来人是个瘦骨嶙峋,乱发垂披之人。
那人朝前走了几步,木然伫立,身子微微一转,冷冷说道:“哼,哼,‘豫南双杰’,难道连老夫也忘记了吗?”说话态度与声音,俱是狂傲异常。
就在来人微微转身之际,二人早已看出来人是谁,虽然心中不由一震,但是二人俱在鼎盛之年,胆气沛壮,况且既然人家找上门来,自然是兵来将挡,当下扬声答道:“我道是谁?原来竟是邱前辈………”
来人冷冷接口道:“不敢,不敢。”
“飞刀镇三山”上前两步,责问道:“邱前辈乃是武林道上成名人物,我兄弟武林后进末学,不知邱前辈何以甘冒武林道义,夤夜纵火,是何居心?”
“陆地神魔”邱三波,冷笑道:“这事还要问吗?你们自己做的事难道还不知道……”
“飞刀镇三山”江成朗然答道:“我们自信所作之事,没有得罪于你,更自信没有任何一件事,做的有违江湖道义,要劳武林前辈成名的人物前来问罪。”
邱三波怪哼一声,道:“江成,你不要嘴强,我问你当年我到松竹坪之时,你们难道没有见到老夫吗?”
“铁臂金刚”陈炎山见他一派老气横秋的骄狂之气,心中已甚是不满,不由也冷哼一声,道:“见到过你,又待怎样?”
“陆地神魔”把冷峻的眼光,往陈炎山瞧了瞧道:“你如若记得老夫在松竹坪之事就好了,况且老夫的为人,你们想必也略有所闻,凡是老夫之事,旁人是一概不准伸手过问,如果是硬要多管闲事,那老夫就必然要杀得他鸡犬不留,那才得雪老夫之恨………”
“飞刀镇三山”江成在旁问道:“邱前辈今夜前来,难道我兄弟Сhā手问过你的事吗?”
邱三波三角眼一翻,道:“你们救了唐一民的女儿,还想抵赖不成?”
“铁臂金刚”陈炎山道:“我们在荒山野谷之中,救人于垂危,我问你,见死不救岂是我等所忍为?我们救人还救错了吗?”
邱三波皮笑肉不笑的道:“不错,救人于危一点不错。”他顿了顿,又冷然的道:“但是,这个人你们却救错了!”
江成道:“怎么救错了呢?”
“陆地神魔”邱三波那瘦长的颈项一摇,道:“老夫手底下的亡魂,岂是你们救得的吗?”
“铁臂金刚”陈炎山,见他一昧横蛮,心中早有怒意,但此时还是尽力忍耐住,道:
“你说我们不该救你手下的亡魂,但那时她呻吟荒野,别人怎知她的底细,你既没有本领使人立毙当场,她既逃了出来,你却又怨人相救于她,实在是叫人不服。”
邱三波被问的楞了楞,木然了半晌,才道:“如若不是因为你们是出自无心,老夫对你们怎会如此客气………”停了停又接道:“老夫对人,素来不择手段,要依对付别人来说,从来是斩尽杀绝,但念在你们不知者不罪,老夫才破例一次,对你们这等宽厚,但是你们既然顶着侠义道之名,伸手多管闲事,必然是自负不凡,所以今天老夫虽免了你们全家一死,对你们二人却是饶恕不得。”
“飞刀镇三山”江成因年事较陈炎山为长,所以较为忍得住,同时,他也知道事既临头,急也无益,是以心里反而平静了许多,缓缓说道:“多谢盛情,但不知你要如何来对付愚兄弟,还请速道其详,也好让我们知道。”
邱三波倒眉一轩,道:“你且莫急,你就是不问,老夫也是要说的。”
江成泰然的道:“好,那就请说吧!”
“陆地神魔”邱三波道:“老夫有两条路,任你们选择一条。”
“豫南双杰”冷冷地听着,也未答话。
邱三波对二人望了一眼,冷漠的道:“第一条,是你们二人对老夫亲口认错,并各自断去一手,以抵偿多事之咎。”他说来轻描淡写,似是一点也不勉强,说得自然已极。
“铁臂金刚”陈炎山忍不住问道:“那第二条路呢?”
邱三波冷笑了笑,道:“如果你们不答应第一条办法,那就是没有把老夫看在眼里,也就是自信你们能胜得老夫,那咱们就不妨在武艺上分个高下………”
“飞刀镇三山”江成接道:“愚兄弟不敢说看不起邱前辈,不过这第二条路却不失武林规矩,所谓‘优胜劣败’,乃是自然的道理,我们兄弟虽然学艺不精,有点不自量力,但是栽在四怪之首的邱前辈手下,对我兄弟来说,并不算丢脸之事,邱前辈,咱们兄弟愿意试试这第二条路。”
邱三波阴森森的点点头,鼻孔里冷冷哼了一声,道:“你们想的倒也周到,不过我的话可要说明,老夫虽然说过,破例饶过你们全家的一死,但是,如果你们要跟老夫动手相搏,哼!那事情又另当别论了。”
“铁臂金刚”陈炎山这时已是怒火内烧,不由迈步向前,暴喝一声,手指邱三波道:
“老怪物,你就不用猫哭老鼠假慈悲了,如若我兄弟落败了,那自然是杀剐凌迟,一切听便于你了………”
“陆地神魔”邱三波倒三角眼一翻,一声怪啸,口中说道:“好!这可是你们自找死路,可怨不得老夫了………”说话声中,猛见他右手一抬,蛇头杖已在胸前划了一圈杖影,道:“无知小辈,你们准备接招吧!”蛇头杖一招“推波助浪”已横向二人击到。
“飞刀镇三山”江成,一摆金环双刀,身子向旁一侧,避过杖风。
“铁臂金刚”陈炎山,有心试试老怪物的力量,是以待江成避开之后,他却不闪不让,打龙棒一抡,一招“中流砥柱”硬向蛇头杖迎去。
要知“铁臂金刚”陈炎山,他在江湖成名,就全凭他的膂力过人,单在他这“铁臂金刚”四字上看,也就知道,他的那打龙棒,乃是纯精钢,又掺以柔青钢打成,份量沉重,这时他又是有心试试邱三波的力量,是以这一招“中流砥柱”用了八成的力量。
邱三波蛇头杖和打龙桩一接,只觉得脚下彷佛落了空一般,人不由自主的斜移了两步,才又稳住马步,他实在没有想到,眼前敌人能有这等深厚的功力。
其实,这是他过于轻敌之故,同时陈炎山正在壮年,力量自是强猛。
邱三波乃是久经大敌之人,马步一稳,立时抡杖抢攻,以求控制先机,但听怪杖啸风,一招“刀劈华山”,朝陈炎山头顶盖下。
陈炎山在与他接触了一招之后,已知老怪物不是易与之辈,自然也不敢大意,身子往左斜闪半步,打龙棒一招“拨云见日”轻轻接过杖头,再向左一拨,便将蛇头杖卸开。
邱三波顺着杖势,暗中运功,把“杨家枪法”化用过来,一招“霸王鞭山”猝然向江成切去。
江成金环刀“哗啦啦”一响,身子骤矮,已躲开杖锋,直欺而上,双刀左上右下,迅快递到。
“陆地神魔”也不敢怠慢,蛇头杖疾收,同时倏的又急抡而出,一招“怒打山门”向陈炎山当胸击到。
陈炎山心中暗笑道:“好呀!你也使出咱们少林的罗汉棍来了。”当下打龙棒疾翻,使出少林绝技,棒演“一苇横江”只听轰然一声,蛇头杖已被震斜开去。
那边江成见陈炎山一招建功,立即纵身从侧面合攻而上。
他二人同进同出,人称“豫南双杰”,由于长时的相处,在动手过招之时,很自然的心神相系,如若二人联手,更有一种合击的奇招。这乃是二人的感应,并不是师门相授之学。
他二人三件兵器,一个以巧取近,一个以沉猛攻远,三人斗在一起,另有一种动人心魄之处。
三人一阵急打猛攻,真正是杀得风急云紧,毫无喘息的时机,邱三波与江成二人都是暗器名家,但却无法抽出时间来施放暗器。
又斗了五七十个回合,邱三波愈斗心胸愈是狠毒,三角眼暴睁,吼叫一声,蛇头杖一招“日月映辉”,瞬间格开二人三件兵刃,人趁势倒跃三尺,立即随手摸出五根燕尾追魂毒针,悄悄藏在掌心。
这时那一进内宅,已经焚毁,但馀火未息,仍然是一片黑烟氤氲。
“陆地神魔”邱三波,二次挥杖上前,心中已拏定主意,俟机施放毒针,所以快攻五杖之后,露了一个破绽,人微微向侧一倾,因他装得十分自然,二人一时大意,没有疑心有诈,双双一长身,就要往前追扑之际,猛然间,弥漫的浓烟之中,一声断喝:“二位不可鲁莽,小心他的燕尾毒针……”
就在这一声急喊之中,邱三波已抬手放出了四支燕尾针,这七毒燕尾针在江湖上是闻名丧胆的歹毒暗器,但是在施放之时既无啸风之声,也无其他异样,只淡淡的几丝微弱的青紫光芒,毫无什么惊人之处。
“豫南双杰”一时大意,竟没有想到他在假呈败象中,放出四支七毒燕尾针,这时猛听得有人一喊,立时惊觉,身子一挫一长,凌空拔起五尺多高。
那邱三波也被这一声呼叫,吓得一惊,是以手中也不觉一慢,在这两种原因之下,“豫南双杰”才避开了他的七毒燕尾针的偷袭。
邱三波四针失效,心中对发话之人,恨的咬牙切齿,一摆手中蛇头杖,逼开“豫南双杰”,赶向发话之处迎去,口中说道:“那位高人,爱管我邱三波的闲事?”
那浓浓的黑烟中,缓缓的现出一团黑影,嘻嘻一笑道:“好说!好说!不是我喜爱管尊驾你的闲事,只是怕你那七毒燕尾针射到别人身上,那可不是闹着玩的,所以情急之下,我提醒那两位朋友一下,这也免得你多作一件恶事,这岂不是一举两得的好事吗?你怎么反说这是闲事呢……”
邱三波生平性情最冷,从来不爱说话,是以来人这几句话冷讽热嘲,只激得他怒火中烧,忍不住叫道:“朋友,你住口,老夫岂是你取笑之人,你既然知道我老夫是谁,你就上来,也让老夫看看你是否长有三头六臂,竟敢管老夫闲事!”
那黑影笑道:“既是碰上了,少不得总是要见上一面的。”说着,大步而出。
待那黑影来到近前之时,抱拳一拱,道:“邱兄,小老儿有礼了,你我老也老了,为何还要动这大的火气,小老儿适才喊了一声,老兄又何苦动了真怒呢?”
“陆地神魔”邱三波,在那来人现身之后,已认出来人是谁,当下接道:“孙兄,我邱某人与你八义山庄,从无过节,今天你贸然Сhā手管在下的闲事,这就是孙兄你的不是了……”
“豫南双杰”将故事说到这里,“独臂丐王”董天臣转头对“白眉果老”问道:“你这老儿,往泰山求借人面蜘蛛,事如火急,怎的有兴致跑到信阳去了呢?”
“白眉果老”孙公太对他翻了翻白眼,道:“你这老化子,一天到晚口里嚷着四海为家,我问你,难道我路走错了吗?”
“独臂丐王”董天臣默然了片刻,然后道:“不错,不错,路是走的不错,但是你怎么就知道‘陆地神魔’邱三波会到信阳找这二位老弟去呢?”
“白眉果老”孙公太笑道:“我也不知道,只不过事有凑巧罢了。”说到此处,转脸望了傅玉琪一眼,道:“这事可还是因他而起呢!”
“圣手医隐”奇道:“怎么会是因琪儿而起呢?”
“白眉果老”道:“我那日离开洞庭之时,他曾再三跟我说,说是他有个妹子在红叶谷习艺,托我便中看看她,所以我到了红叶谷,承唐一民的情,一反过去那种冷怪的态度,对我商借人面蜘蛛之事,一口答应,我见他为人有了改变,这才趁他高兴,提出慧儿之事……”
傅玉琪精神一振,迫不及待的问道:“孙老前辈,但不知你是否看到舍妹?”
“白眉果老”摇着那肥肥的脑袋,道:“没有,没有,老夫可没有看到,据那唐一民说你妹妹因听唐一民告诉她说你们曾远走巫山等事,所以心中甚是挂念,是以她早些日子请求唐一民准她下山,返回松竹坪探望陆兄去了……”
傅玉琪急道:“啊呀,我陆伯父已离开了松竹坪,那里没有留下什么人,她回去岂不是又扑空了吗?”
陆天霖也接道:“那‘东岳散人’唐一民,虽为人冷酷寡情,但慧儿如若能亲受他传授,也是极为难能之事,现在她学艺不久,何以竟又急着回家呢……”
“白眉果老”拦着道:“陆兄,你如今切不可小视了慧儿,那唐一民也曾对我说,他也知道傅家血仇之事,她一人下山,他也甚是不放心。但是那慧儿却是跟这位小兄弟一般,天生奇才,手下的工夫已不在唐一民之下,所以唐一民才放心任她一人下山……”
“白眉果老”说到此处,那边“无影神偷”许一奎,突然“呔”了一声,道:“你们这家常话,可有得完,还是没得完,咱们可不耐烦听了!快,你还是快说……”
孙公太的话被他这一打断,回头瞥着“无影神偷”,道:“我是说到那里了?你倒是提我一提罢……”
“无影神偷”许一奎笑道:“你可真的老糊涂啦!方才说到‘陆地神魔’邱三波施放七毒燕尾针,想暗伤‘豫南双杰’,但被一个人暗中发现,现身示警,那个人原来就是你这老糊涂,所以大夥问你怎么会转到信阳去?……”
“白眉果老”孙公太一拍圆圆的脑袋,道:“好了,好了……我因为听唐一民说慧儿到松竹坪,所以心里一算,时间还多的很,不妨顺道转一转,好者由泰山红叶谷回洞庭,走曲辟,到兖州,经鱼台,转单县,由这条路走河南返湖南岂不也是一样吗?所以我就决定这般走一趟,我到了信阳之后天色已黑,原打算第二天再去看‘豫南双杰’二位兄弟的,那知晚上我去照应我那牲口上料,却发现夜空有火光,这才追下去,没想到却碰到了邱三波这老怪物……”
贞儿问道:“孙老前辈既然现身与他相见,但不知以后又是如何了?”
“白眉果老”望着她笑了笑,点了点头,继续说下去:那“陆地神魔”邱三波对“白眉果老”说:“我与你八义山庄,从无过节,今天你贸然Сhā手管在下的闲事,这就是孙兄你的不是了……”
“白眉果老”孙公太微微一笑道:“方才你们所说之话,老朽完全听到了,这时你忽然出尔反尔,不过是老羞老怒而已,现在既然双方不太伤和气,依老朽之见,不如就此罢手,俗语说得好,忍耐为福,但不知邱兄以为如何?”
邱三波冷哼了一声,蛇头杖在地上一顿,道:“孙老二,你对我邱某人说的话,难道是顶着你们八义山庄的名号吗?”
“白眉果老”谦道:“不敢,不敢,这完全是老朽为着双方着想……”
邱三波一翻三角眼道:“哼,你也不必客套,我也早已知道,你们这帮打着侠义道德的招牌,从没有把我放在眼下……”顿了顿,又冷哼一声,重重的道:“孙公太,我实对你说了吧!你不用说没有仗八义山庄来唬人,纵然是你们八义全算上,难道我邱某还怕了你们不成,现在咱们把话说明,你若是知趣,识时务的赶快走你的路,我邱某人的事,可不是你能管得了的,如若不听我这句忠告,那就是存心跟我过不去,哼哼,那就说不得了,那可不能怨我邱某人不认识人,我只好把你当仇敌相待了……”说罢一阵狂傲的激笑。
“豫南双杰”,双双上前对“白眉果老”抱拳一礼道:“孙老前辈,侠情可感,但此事还请孙老前辈不必拖入混水,这事情,我兄弟已认命,但是老前辈这番厚情,我兄弟永铭五内,只要今日不死,定当亲趋八义山庄叩谢就是……”
“白眉果老”孙公太捋髯仰首呵呵一阵大笑,道:“两位老弟也太看不起我孙某人了,你认为我孙老二是怕人的吗?就凭他那七毒燕尾针,就准能把我们八义山庄吓跑吗?今日之事,不遇上,那是没话可说,既给我孙老二遇上了,那么我孙某人虽然年迈无能,但这份江湖道义还有,说不得总要弄得水落石出,明辨是非来。”转头对邱三波,道:“邱三波,咱们八义山庄不过是浪得虚名,你大可不必心存什么顾忌,今天,你怎么样,你也不必客气,连老朽一并算上好了……”
“陆地神魔”邱三波嘿嘿冷笑,像幽灵一般的向前悠悠踱了两步,道:“孙老二,这话可是你说的,你这叫寿星老儿吃砒霜,是活腻了,只可怨不得我……”话尚未毕,一欺身,蛇头杖一摆,已踏步上前,杖头一点,直向“白眉果老”孙公太“将台|茓”点到。
“白眉果老”脚一滑,正待翻手抽取兵刃,那一旁“豫南双杰”,已齐喝一声,道:
“孙老前辈请让一步,对付这种不讲江湖道义的东西,我们愚兄弟或能担待得下来,万一我们兄弟接不下来,再烦老前辈出手吧……”二人口中说话,人已双双跃到。
“飞刀镇三山”江成金环刀“呛啷啷”暴喝,直削邱三波左肩。
“铁臂金刚”陈炎山打龙棒挟着强猛的劲风,呼呼由右侧攻到。
“陆地神魔”一杖已出,这时左右受敌,而且来势凌厉,自是不敢大意,蛇头杖一变,演出“杨家枪”的枪法,一招“昂首摆尾”,分向左右攻到的刀棒架去。
“飞刀镇三山”心知邱三波手中蛇头杖比自己手中的兵器来得沉重,这时见他挥杖向自己刀上迎架而来,忙的一撤刀势,身子疾矮。
邱三波用出“杨家枪”枪法上一招“昂首摆尾”,正是一招两式,一式硬向江成迎击,另一式虽向陈炎山架去,但他自知臂力没法与年轻力猛的陈炎山相比,所以这一式却是个虚势。
陈炎山不知他用法的诡谲,只道他真的向自己兵器上迎来,是以力注双臂,招式不变,严阵以待。
那知邱三波一招明式逼开“飞刀镇三山”江成之后,迅即收招,撤回右边的杖势,人却向江成那方逼去。
江成方才撤招避敌,及见邱三波长避二弟陈炎山沉猛的棒势,胆气大振,双刀一紧,一招“鸾翱凤翔”,舞起两堆精芒逼人的刀幕,反向“陆地神魔”逼去。
“铁臂金刚”陈炎山原以为邱三波会向自己迎架,是以运力相迎,那知敌人原是虚招,这时见师兄江成及时反逼,立时双腕一抖,打龙棒呼呼风响,势可撼山的一招“直捣黄龙”
猛向中盘点到。
要知“飞刀镇三山”江成与“铁臂金刚”陈炎山二人,一师相传,艺成之后,二人又同在外行道,出手过招,心意早已相通,此呼彼应,联手的功能,发挥到巧妙的地步。
二人这一左一右,以“鸾翱凤翔”与“直捣黄龙”严密而凌厉的招法分别攻到,要换了差一点的人物,定必受创当场,可是“陆地神魔”邱三波乃四怪之首,身历的阵仗,已不知多少次,经验富丰,虽遇险招相逼,依然一丝不乱,且能在急中生出急智。
只听他轻啸一声,蛇头杖一缩,往地上一点,双臂一注力,人已借那枝竖立地面的蛇头杖之力,凌空倒竖杖上,让开“豫南双杰”的合袭。
“白眉果老”孙公太静站一旁观看,一见邱三波能从容化去“豫南双杰”的力招,不由得在心里叫了一声:“好,邱三波果然名不虚传,真的不含糊……”
那边邱三波避开攻击之势,连喘息都不喘息,人在半空,身形一变,拔杖飘落,人尚未落实地,猛抽身挥杖,一招“狂飙千里”,劲风笼罩六尺方圆之内,排山倒海的横扫而至。
“飞刀镇三山”江成因兵刃上克制的关系,自不便与他硬拚,见他来势过于凶猛,倏的一收双刀,提吸一口真气,双足点软,倒跃出去六尺多远。
邱三波杖势如潮,汹涌翻至,直向陈炎山击去。
那陈炎山年青好胜,心里暗暗忖道:“我这条打龙棒,乃精钢柔铜打成,在力道上,也不见得就输给你,我倒要跟你碰碰看。”
他这意念,只是在心中和脑际一闪,心念既定,双手执棒,身形猛向下一坐,以“大骑马”的身式稳定下盘,打龙棒一招“独柱擎天”,峙如山岳,就在他拏势方定之际,只见黑光一掠,蛇头杖已至。
但听一声沉浊的闷震之声,人影闪动,已各自分开出四尺多远。
邱三波原是双手杖,一接触之后,只觉心头一泛,血气上涌,喉头发甜,口内发乾,就想吐,但他乃是内外兼修的高手,忙的紧闭双眼,纳气归原,才把持住,但双手却是一阵烧麻,几乎要脱手弃杖,就在这一瞬间,心一横,放开痛疼欲裂的左手,只让右手持杖,退出八尺,心中不由大感惊骇,心想:我以多年的内力,击出这一杖,那知竟吃了这等大亏,看来这“豫南双杰”倒真不是浪博虚名,泛泛之辈可比了。他想到此处,不由微张双眼,向“铁臂金刚”陈炎山看去。
原来陈炎山棒杖一接之下,也觉着身如雷殛,自己全力施为的“大骑马”式,依然站立不稳,这时他尚不知邱三波的反应如何,只知他杖势如狂飙一般袭来,令人呼吸窒息,自己下盘一失去重心,自然不敢停留在敌人的杖风圈内,立时就地打了两个滚,翻出去五六尺开外。
待他立定之后,才觉得胸口闷窒,双手无力,几乎连使用多年的打龙棒也无力把持一般,连忙松卸去双臂上的劲道,手支着打龙棒,静站那里,暗中调运真气。
邱三波与陈炎山二人互一交接,各自都吃了点小亏,但二人一个以内功见长,一个仗天生膂力与年轻体健,是以略略调息,就恢复了正常。
“铁臂金刚”陈炎山用目光扫瞥了邱三波一眼,见他神色依然,心中不由得豪气大发,心想:“我年纪比你轻,总不能跟你对了一招之后,我竟然畏缩不前,难道还要你先动手不成?”
他想到此处,一眼又看到“白眉果老”孙公太站在一侧,心中又不禁想道:“人家为了咱们之事,竟肯与邱三波翻脸相对,如若我们自己反而畏缩,岂不辜负了人家一片厚情?”
心中这般一想,立时热血沸腾,再也按捺不住,暗中试一运气,觉得毫无异样,立即向前迈进两步,哈哈一笑,道:“邱三波,想不到你这大年纪,还有如此深厚的功力,佩服佩服,来来来,让我再领教你两招试试。”
“陆地神魔”邱三波,这时也调息过来,一听“铁臂金刚”叫阵,当下也一顿蛇头杖,低吼一声,道:“好,既是不怕死,你们就上吧!”
陈炎山也未待他话完,手挺打龙棒,喝了声:“看招!”打龙棒已迎面击到。
待这边一发动,那边静站一旁的“飞刀镇三山”江成,也一摆手中双刀,纵跃而上。
“陆地神魔”邱三波,已与“豫南双杰”斗了半晌,觉得这两个人的联手合击,配合得严密凌厉,进退有度,实不是易与之辈,来时的轻敌之心,顿时消除。
二度动手,出招便更小心谨慎。
眨眼间,又过了七八个照面,邱三波依然丝毫未能占得上风,心里不由着急道:这两个人尚且拏不下来,万一孙公太这老儿再出手助拳,到了那时,正所谓好汉难敌双拳,到那时他们三个人联手合攻,自己那可栽定了。
他乃阴冷刁奸之人,此时他实在怕“白眉果老”不顾什么虚面子,竟然上前助阵,那就要糟,他心生一计,反而冷冷一笑,道:“怎么?孙老二为何站在那里?为何不三人一齐上呢?………”
他这一激,“白眉果老”和“豫南双杰”都听得十分清楚,三人同时一阵冷笑。
“白眉果老”冷冷说道:“邱三波,你也太过看高你自己了,对你,难道还要我们三个人吗?你放心好了,只要你公公道道,老夫我绝不上场就是………”
“陆地神魔”听了“白眉果老”之言,心中登时减去一半戒心,他深知这些人,一向是一诺千金,绝无反悔的,只要他答应不出手,自己对他也就大可不必提防他从侧面攻上,是以心中暗暗一笑,再也不担心“白眉果老”,蛇头杖立见轻灵。
三人又斗了一百多合,这时天色渐亮,东方天际,已呈鱼肚白色。
那被焚的正房,这时也早成灰烬,瓦砾堆上,只冒着淡淡的白烟了。
“陆地神魔”斗了一阵,心中似是孤疑不定,时常故意卖弄一二败象,退出圈外,向四下探视。
他连番故露破绽,在“豫南双杰”二人看来,只道他又是欲施故技,想放七毒燕尾针,所以听任他跃进跃出,也不追赶。
但是,“陆地神魔”却原来是另有作用,原来他此番远来信阳,并不是他一个人,另外还带了两个九阴教的三流人物前来相助,适才放火,就是他二人所为,本来是要他二人放火之后,就静伏暗处,看邱三波的进退行事的,如若邱三波与“陆地神魔”一见高下之时,便趁机伤他家人仆妇,此事自己与“豫南双杰”,虽然还未分高下,但是时已天亮,为何竟不见二人丝毫动静,所以使他有些狐疑不定,不时跃出圈外相窥。
动手过招之时,心中绝不能旁鹜他顾,只要一分心神,无形便失去先机,是以邱三波力斗二人,丝毫未占得便宜,眼见天色渐明,心中更是焦急。
斗了一会,急得利令智昏,心中打了个算盘,暗暗想道:“这场冤既是结定了,那就君子不如小人,反正人家的人多,自己能为再大,总是人势孤单,与其得不到便宜走,反不如心狠一狠来得合算………”
他心中愈想,愈觉有理,当下紧逼两杖,就在那转身挥杖之际,手上早就拏了十二只燕尾毒针。
猛然挥杖,迅即杖交左手,身子凌空拔起,右手点摆,十二支七毒燕尾针,已分三个方向,分向“白眉果老”及“豫南双杰”射去。
他这一手,实在出乎三人意料之外,谁也想不到他会出此下策,这猝然之变,更是不胜提防,同时他的针细如毛,发时毫无声响,眼看三点精芒疾射而出。
“飞刀镇三山”江成所立之处,与“白眉果老”正是斜侧方向,由于光亮的原故,他却先见一篷精芒射向“白眉果老”,再看“白眉果老”,仍似未发觉一般,他心里暗叫一声:
“不好!”这时竟什么也没有顾虑,随手取出三柄柳叶飞刀,一扬手,但嘘嘘啸空之声,首尾衔接的飞了出去,斜向袭射“白眉果老”的七毒燕尾针迎砸而去。
要知“飞刀镇三山”江成,这一手飞刀,乃是他赖以成名的绝技,百发百中,万无一失,不过他乃侠义中人,平时绝少使用暗器,此时,因感于“白眉果老”义伸援手,而且时间紧迫,不容许他呼喝示警,这才掷出三柄叶刀,以破袭向“白眉果老”的毒针。
其实“白眉果老”,也是成名的人物,何尝没有看到,就是江成不发刀破他毒针,也是避让得过。
就在江成掷出飞刀的一刹那之间,他才觉着眼前青紫精光点点,知道邱三波乃是同时出手,而且毒针来势迅捷,自己被发刀救人的时间一耽误,这时再想闪避似已来不及,心中不由一凛。
“铁臂金刚”陈炎山与江成二人立身之处,相距不过三尺光景,因一味注意师兄发刀之事,待他发现有毒针袭到之时,也觉着闪躲不易了。
此时二人,真是险象环生,立时有中针毙命的危险,“白眉果老”因相距较远,纵然想出手相救,也是远水难救近火,无能为力。
就在这间不容发的紧要关头,突然一声清啸,头顶风响,二人只觉头上一寒,接着一条人影已落在身侧。
二人知是来人救了自己,但人家脚落实地,乃是背向自己,无法看清来人面目,但却见来人穿着一袭银蓝长衫,背Сhā长剑,右手却拿着一柄钢骨银页的摺扇,气定神闲的卓立当地。
“陆地神魔”邱三波和“白眉果老”却看的十分清楚,眼见七毒针堪堪就要袭中“豫南双杰”之时,陡觉半空人影一闪,来人左袖轻拂,右手银页摺扇略挥,就这等轻描淡写的将两拨七毒针破解开去,二人见来人身法,都不由一惊,及见来人落地之后,却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俊美少年,如若不是衣着和兵刃有别,二人定会疑惑是傅玉琪,因为那少年面目与傅玉琪一般俊秀。
那少年落地之后,向着邱三波道:“你这人心肠也太狠毒了………”
“陆地神魔”邱三波虽已从这少年略露的身手中知道来人定然不是平凡之辈,但对他破坏了自己的计划,却是极是恼火,是以当下一抡手中蛇头杖,怒道:“你是何人?快报上你的师门姓名,或许看在你师门的份上,饶恕你一次………”
那俊秀少年口角含笑地缓缓答道:“我既不想你攀谈亲谊,也不想与你结怨树敌,又何必要报师门姓名呢?”
邱三波怔了怔道:“无论你如何巧辩,今天你要是不报出师门来,老夫绝难与你善自罢休,快说,如若不说可莫怪我………”
那俊美少年,依然临风卓立,笑而不答。
邱三波见他视自己如无物的神情,激起心头无名之火,也不计利害,蛇头杖一举,一招“挟山超海”直罩而下。
那少年不忙不慌,也没看他作势,轻悠悠地右手一抬,钢骨银页扇一招“推窗邀月”竟向杖势上迎去。
邱三波走江湖多年,从未料到敌人敢以轻巧兵器硬接自己杖势,心里暗哼一声道:“这是你自找死!”腕力骤加,直压而下。
那少年浑似不知利害,又彷佛在舞扇扑蝶一般,硬迎而上。
场外三人看的也不由悚然一惊,心道:“这少年怎的这等不知利害………”
他们心念未毕,场内已发生变化,但情形与他们所想的大相径庭,完全不是那回事。
原来邱三波与那少年杖扇一接之后,场内人形暴射,“陆地神魔”苦丧着脸,棒杖跃出五尺开外,那少年却一合摺扇,站立原处。
“白眉果老”三人,几疑这不是事实,但人家却真的悠然站在那里,三人不由互望了一眼,暗中道了声:这真是怪事。
邱三波一击未中,且吃了一次不小的亏,那肯就此甘休,二次抡杖,拦腰横扫,力道尤较方才凶狠,竟同拚命一般。
那少年见一杖击到,竟然连让也不让,扇交左手,右手两指如戟,却向“陆地神魔”手臂点去。
邱三波此时已横了心,仗着自己这一招劲力强猛,满心以为这一杖纵然不能将他立伤杖下,至少也得把他逼退出去,那知自己杖势疾出,人家已滑步而上,只觉臂上一麻,那击出的杖势,竟然在半途废然无力。
他二次遇挫,心中还不服气,急调一口真气,一杖又重重挥击而出。
那少年轻盈一笑,道:“我已连让你二招,你也太过逼人了,这次……”底下话还未出,但见银蓝色一闪,人已长身而起,摺扇猛展,“唰唰唰”连出三招,连向邱三波“天灵”及左右“肩井”|茓逼到。
邱三波但觉一股劲风逼人,知道来势凌厉,忙的矮身一让,猛又返身举杖,一招“直上青云”反向那少年攻去。
那少年身在半空,冷哼一声,左手挥扇,右手也不知怎么一来,脆喝一声“放手”,邱三波握杖的手,如吃重震,只觉虎口欲裂,蛇头杖已脱手被人夺去。
这等大辱他如何能忍得下,正待尽取出七毒针,但那少年一伸手,把蛇头杖递到,登时有一股力量直逼过来,但那少年却淡笑盈盈的道:“你不认识我,我却认识你,我与你也没有什么大仇,也用不着拚命,今天的事,我看到此为止,你走吧!下次再遇到,那就难说了。”
邱三波还想再说什么,那少年又道:“你不用多说了,你说我也不听,我还有事,可没有闲工夫留在这里………”
邱三波怔怔的立了片刻,一顿足,道:“好,今天我认栽了,但你说认识我,你倒底是谁?”
那少年道:“今天没法向大家说,以后,你们总会明白就是了,你走吧!你那两个朋友,我已要他们先走了。”
邱三波接杖在手,冷笑一声,转头就走。
“白眉果老”和“豫南双杰”原是震惊这少年一手罕见的武功,这时邱三波一走,他们才想起人家对自己的施救之事来,连忙走了过去,打算道谢,但那少年却后退几步,道:
“我有事,而且我也没法告诉你我是谁?但是我是认识江、陈二位的,以后见面,自会明白,我走了……”他也不等三人回话,一合摺扇,足一顿,人已失去所在。
这时天光已曙,“白眉果老”三个人不由望着那少年去的方向感叹了一声,才施施的转身回去。
第三十六回
因疑生疑独探青阳宫
一错再错三演太乙阵
众人听了“白眉果老”孙公太和“豫南双杰”,说到那身着银蓝长衫的俊美少年,出手便惊走“陆地神魔”邱三波之后,不禁大家互望了一眼,却似在推想这位俊美少年,究竟是那路人物,但是谁也没有想出一个眉目来。
“无影神偷”许一奎,道:“你们在他的武功路子上,可曾看出一点路数来吗?”
“白眉果老”转脸瞧了“豫南双杰”一眼,摇摇头道:“以我来说,跑的地方不算少,会过的人物也不算少,年纪也这一大把了,但却没有看出一点路数来,只觉人家投手举足之间,都有着一种很强的威力。”说到这里,彷佛接不下去,顿了顿,道:“要不然,怎能三两下子就把那老怪物,弄得服服贴贴呢?”
“铁臂金刚”陈炎山道:“如若他是用剑出手,那或许多多少少可以看出一点门道来,但是人家却是用的摺扇,而且施的招数也不多,所以一点也没法子,再说这门兵刃在当今武林中,用的人也不多,这就更难捉摸了……”
静心道姑听得心里微微一动,暗中“啊!”了一声,但随即又暗自笑了笑,不由得暗怪自己太是多疑,心想凭他们所说,那俊美少年,年纪不过在十六七岁上下,那么自己所疑的,自然无此可能。
她心念一转,立即又回复平静。
“独臂丐王”董天臣举手摸了摸自己的寿星头,向“江南醉儒”笑道:“我说穷秀才,这样看起来,江湖上又出了少年人物了,只凭出手三两招就把邱三波这老混蛋制住了,这可是不简单的事。”
“江南醉儒”也淡淡的一笑,嘴里漫应道:“是啊!这真是江山代有人材出了……”眼神却凝注着自己鼻端,彷佛在沉思一件事情一般。
这时另有三个人,心中却有着不同的想法,他们心中都甚是焦急。这三个人便是“圣手医隐”陆天霖、“金翅大鹏”方云飞、和傅玉琪;尤其是傅玉琪,他自从在巫山第一次到八义山庄时,曾听“东岳散人”淡淡的说过他妹妹傅慧以前确是一度失踪,唐一民还曾为了此事赶到黄山“白象崖”去要过人,这事却是出于一时的误会,原来傅慧并没有离开泰山,却是避开了红叶谷。不多时,就又重回红叶谷了。
傅玉琪自八义山庄返回黄山之后,曾将此事告诉过陆、方二人,好让他们放心。
那知此时听“白眉果老”说,傅慧竟又独自离开了泰山,寻找陆伯父和自己了。
这三个人心里觉着要她一个年纪小小的女孩儿家,涉足江湖,那可是件令人十分放心不下之事,所以三个人脸上虽然没有露出来,但心里却都在暗暗焦急。
又隔了几天,众人因八义山庄之事已经平息,就准备各自返去,尤其那“独臂丐王”董天臣,和“无影神偷”许一奎二人,最过不惯静居生活,是以都向“病锺离”严百川告辞。
严百川自然知道各人的性格,也不勉强挽留,当日晚间就摆酒为诸人饯行。
席间,八义山庄的“病锺离”严百川、“白眉果老”孙公太与白氏双贤双双向诸人敬酒,以谢远道驰援之意。这一顿酒,直吃到次日红日高升之际才毕。
自有庄汉备妥过湖的船只,临别之际,自又有一番离话,尤其是贞儿与“快笛韩湘”秦岭雪,这时二人心中都已萌茁出爱慕之苗,在一起之时,尚不觉得有什么特异之处,一旦离别,便自不同,心里都有着无限依依的惜别之情。
众人乘船,驰出洞庭,直放岳阳,船抵岸后,“独臂丐王”董天臣向大家道:“诸位是如何走法。”顿了顿,望着“无影神偷”许一奎,道:“看这等情势,我和老偷儿,也许又得跑一趟关外了,看看佛心岛主老怪物,是否真的有进关称雄的心意……”
“江南醉儒”原也是浪迹天涯的奇士,这一阵子因特别喜爱傅玉琪之故,所以才留在黄山住了很久的时日,所谓静极思动,这时也接道:“既是二位有兴,我倒有心作伴同去。”
“无影神偷”许一奎,拍了拍凸出的大圆肚子,呵呵的笑道:“好,好,好,敢情好,看起来你这穷酸这回是吃定了我们两个要饭的了,古语说得好,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咱们这要饭行当跟你读书的那就更不能比了,说不得要讨饭养你一阵子了……”
他话还未完,那边“江南醉儒”头一摇,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并没有存心要吃你,既是你这样毛遂自荐,我若不领你的情,岂不令你没趣吗?不过既是尊重我们读书人,我可先把话说在前头……”
“独臂丐王”董天臣也笑道:“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是三句离不了酒的,秀才,我说的可对?”
“江南醉儒”微微一笑道:“对了一半,我这次先立一个规矩,就是一日三餐,一顿也少不得。”
“无影神偷”许一奎笑嘻嘻的脸上,作出一付无可奈何的神态道:“全依你,行了吧?”
“江南醉儒”高镜光,道:“好,咱们一言为定,穷酸跟着要饭的,算我命苦。”
“江南醉儒”虽是名重一时的大侠,但为人最是亲切近人,谁跟他相处,都合得来,他这时忽然要和丐帮二老联袂北上,就连“圣手医隐”陆天霖和“金翅大鹏”方云飞、“虬髯神判”龚奇这般年纪的人,也觉着有点依依难舍之情。
傅玉琪和贞儿跟“江南醉儒”出去经历过一趟,日夕相处,对这位武林奇士,更是由心里生出了敬爱的真情,听他说要远走关外,心中自是万分难过。
“江南醉儒”自然也看出二人的神态,当下摸了摸傅玉琪的头,道:“你们也不要难过,我此番前去,乃是为了大事,待大事办完,把这场武林劫运化解了之后,那时,我也不打算再在外面穷跑了,到那时候,我也想在黄山找一处所,长居下去,和你师父作伴,你们岂不是和我在一起了吗?”
傅玉琪呆呆的出了一阵神,也不知是听到没有,他怔了一怔,向静心道姑、“江南醉儒”、“圣手医隐”和“虬髯神判”,道:“听孙老前辈说,我妹妹已离开泰山,姑娘家一人下山,我很是不放心,心想暂不返黄山,想转道河南看看,也许机缘凑巧,碰到慧妹,也未可知……”
“江南醉儒”沉吟了一阵,道:“这倒也是,让一个小女孩子在外行走,真叫人不放心,现在你虽身负血仇,但仇家远在关外,一时也不见得动到你头上来,九阴教方面,羽毛还未丰满,未成气候,况且新挫之后,一时也不致有大活动,何况你目下的艺业,也可以显露显露,江湖无事,出去跑跑也未尝不可,只是自己多加小心就是了……”
傅玉琪含泪应道:“琪儿理会得。”
“圣手医隐”陆天霖捋了捋胡子道:“我离开松竹坪也很久了,既是琪儿想转道河南,我看!”说到此处,转眼瞧着方云飞道:“那我们两人也不必去黄山了,就带琪儿走一趟如何?”
“江南醉儒”道:“有你二位领带,自然是好,那就这样好了,我得去关外,你们三人转河南。”话到此处,对静心道姑、“虬髯神判”,和贞儿道:“你们三人就回黄山,还得跟老瞎子说说,也好让他放心,彼此如有什么大事,不妨借重他们化子帮,通迅连络好了……咱们也不多耽误了,三两个月定有消息回来。”说完望着几人笑了笑,便和“独臂丐王”、“无影神偷”去了。
静心道姑也带着贞儿,和“虬髯神判”转回黄山。
“豫南双杰”也重回信阳,重整家园。
傅玉琪也跟着义伯义叔取道河南不提。
再说那身着银蓝色长衫,背Сhā长剑,手执钢骨银页摺扇的俊美少年,在信阳替“豫南双杰”以几招惊世的招式,逼走“陆地神魔”邱三波之后,他似因有一种难言之隐一般,不肯以真实姓名与身份相告,并且说认识“豫南双杰”,而“豫南双杰”日后也定然明白,随即欲言又止,然后乃以迅捷的轻功身法,纵跃的离开了“白眉果老”和“豫南双杰”而去。
他心中惘然的奔了一阵,心里不禁暗自觉得极为矛盾,想道:“我本是千里迢迢的来找他们的,怎么见了他们之后,又觉着有些不方便,反而把原先想好的话,连一句都没有说就走呢?唉!真是……”
他心里想着,不由的叹了口气,脚下也自然而然地停了下来,抬头一看,只见秋阳已经高高升起,远近农庄,已是晨炊袅袅了,他四顾了一下,只见眼前呈现着几条平坦蜿蜒的大道与山径,他看了一阵,心里又暗自想道:“天下之大,苍苍茫茫,但是我究竟该到那里去呢?”
他皱着眉,踌躇了半晌,忽然间想起了与“陆地神魔”邱三波交手之事,心念又转道:
“据我所知这‘陆地神魔’乃是四怪之首,江湖上一般人提起此人都不免觉着有点头痛,但是想不到在几招之中,就把这名播江湖的怪物,逼得那等狼狈不堪,看来自己的本领定然已在邱三波之上,以自己目下的艺业来说,在江湖走动走动,只要自己不任意惹事,相信已是很少能有敌手了……”
年轻人,都有一种英雄的想法,他想到此处,不由自主的微微一笑,心中自是甚感得意。
但是这笑容随即收佥,又现出了一种迷惘的神色,挥了挥手中的摺扇,喃喃地道:
“咳!你有这等奇绝的本领,又有什么用呢?你身负父母血仇,连仇人是谁也不知道,又怎么报不共戴天的大仇呢?”想到这里,心里一阵难过,眼睛一热,几乎流下泪来。
但他一咬牙,强忍住盈眶的眼泪,不让它淌下来,强着自己把心念转到别处去,于是,他强自豪笑一声,自语地道:“既然挟技下山,就该闯一闯,这河南乃是中原之地,藏龙卧虎的人物不少,我何不走动走动,多增阅历呢?对,既来中原盛土,应该见识见识……”
他想到这里,少年的盛气与豪兴登时勃然而生,又盘算了一下,决定折转西北,先游游中岳嵩山,瞻仰一番武林泰斗的少林寺。
心意既定,再不犹豫,把摺扇往腰际扇袋内一Сhā,便向西北,取道往嵩山而去。
这少年仗着一身功夫,既不雇车,也不购马,昼行夜伏,好在此时他心念已定,便抱着一种似是游历的心,安步徐行。
不一日来到方城县,这方城县乃是因方城山而得名,县治不大,商旅倒还旺盛,他心想,反正自己也无一定目的,午餐时间还早,何不在街上走走呢?于是便漫步街头,浏览市景。
这银蓝长衫少年,是由东门进城,此时走的是由东往西,又折向南大街,走了一段,忽然心里一动,似乎觉着有人紧紧跟随自己一般,但他江湖经验不丰,心里一发觉有人暗中跟踪,立即停下脚步,转头回顾,但觉黄影一闪,隐入店铺之内不见。
他本想折转回去看个究竟,心里又一动,暗道:“我又何必找他呢?他如若是真的跟踪于我,那一定不肯就此罢手,还是定要跟来,我若回头找他,显着我心虚了……”
他心里这一忖度,觉着很对,冷笑一笑,又继续向前走去。
但他此时已不再专心看街景市容了,而一心一意凝神留意的注意后面跟踪之人。
不一会,经过一家卖铜铁器店铺门前,银蓝长衫少年,有意无意的走了进去,取过一面铜盘,拿在手中,似在选看,看了两眼,眉峰微微一绉,放下铜盘,向店东点了点头,出门而去。
出得门来,心中已另有主意,原来他并不是想买铜盘,而是借铜盘的反照,查看身后跟踪之人,到底是何等人物,在他一照之下,发觉跟在身后的,不是一人,而是两个人,而且是两个年在三十四五,身穿黄衣的道士。
银蓝长衫的美俊少年,心中暗暗想道:“我初入江湖,一无仇怨,何以这两个道人竟这样紧跟着我呢?”
他边走边想,但是任凭他如何思索,也是思解不透。
这虽是他江湖经验不足所致,但他也是聪明过人之人,在无法思解之中,他一时情急,不由想道:“你们既然跟踪于我,现在我不走,到一处饭店酒楼中坐坐,看你们可还跟不跟我?如若还是跟我,那就定然是为我而来,那必须多加小心,如若是不跟我来,那可能适才之事,是出于一时误会………”
想到这里,觉得很有道理,心里笑了笑,似很得意,于是放慢脚步,现得很优闲的神态,暗中却一面留意身后二个道士,一面又留心在找酒楼饭店。
向右一折,走过三二十家店面,就是一家饭庄,名叫悦宾楼,店不大,却甚是乾净,这时时近中午,座上已有了些客人,银蓝长衫少年,迳自上了楼,找了处正对楼梯的桌子,坐了下来,他想:“只要你们上楼,我一定看得到你们。”
他坐定以后,招呼店家,点了酒菜,却还未见那二个道士的人影,他一个人吃了一小半杯酒,脸上就泛现出红霞,有点发烧,他随即将杯一推,暗道:不会吃酒,还是不要吃的好。
在他饭已将吃完之际,忽然“哦”的一声,想道:那二个道士,想必是留在底下守候着我,我人既然上了楼,难道这白天里,还能飞出去吗?他们既然在下面守候于我,自然会见得着的,这时他又觉得这两个人很是厉害了。
银蓝长衫少年,因年轻之故,心里存有一种好奇的盛气,心里暗道:你们在底下等我,难道我还当真怕了你们不成?我倒偏要下去,看看你们又能怎样?
他想到此处,立即大口把饭吃了,又喝了点汤,招呼店家算过帐,付了钱,起身下楼,到了楼下四顾一看,却不见二个道人的影子,心中也不由略感奇怪,他略一迟疑,才走出了悦宾楼。
他刚走出悦宾楼,本来打算看一看,就离开方城,前往南召县的,但是他才走了十数步,心意顿时改变,决定在方城留下。
原来他走出悦宾楼,才只几步,就看到那二个跟踪自己的道人,正在街上漫步迎来,想是这两个道人在自己上楼用饭之时,定然是留在街上守候自己,一直没有离去。
他一见这两个道人,心中油生愠意,立时改变了主意,决心在方城留下,弄清这二道人的心意再走。
心意一定之后,立即在路旁找了位老人家,探问了客栈的地方,遂向右转去,在一家客店住下,暗中留意那二个道人,在看到自己住店之后,才双双离去。
银蓝长衫少年略略休息了片刻,心里越想越气,觉得这二个道人这等跟踪自己,实是好没来由,不由一阵冲动,立时叫过店家查问道:“小二哥,这方城县附近可有什么名寺大观,可以去游览的吗?”
店小二笑道:“相公想游山玩水吗?有有有,小县东门外,有座龙王庙,可算得此处第一大庙,春秋二季,玩的人可真不少;南门外有座报恩寺,也是数一数二的去处,西北角上就是方城山,山上有座道观,名叫青阳宫,那里因为是在方城山上,风景更是讨人喜爱,但因路程稍微远了一点,所以游人不如那几处的多,不过,却更是清静了;在北门外,十多里…………”
店小二还待要说下去,银蓝长衫少年却笑着止住道:“好了,好了,有这几处,尽够我玩了……”说着,起身整了整衣巾,系起长剑,挂上扇袋,正待跨步出门,忽又迟疑了一会,返身取下长剑,笑了笑,这才迈步出屋,到了前面账房,交待了一声,跨步出了大门。
这时天色也不过是未刻时分,秋阳正好,银蓝长衫少年怀着一种新奇的心情,朝着西北方向的方城山面去。
方城山离方城县也不过七十多里路程,银蓝少年出得城来,也不循官道行走,心中拏稳方向,迳向前行去。
小溪高岗自是无法阻难得了他,不消半个时辰早到了方城山的山脚之下。
他找到了上山的石阶,抖了抖衣上的尘土,悠悠闲闲的向上走去,山风吹得银蓝长衫衣襟轻飘翻飞,更显得神采俊逸。
石阶曲折蜿蜒,循山而上,到了半山,前面一排大树,树后一块广场,青阳宫一片红墙朱瓦夹在碧树之间,里面阵阵香烟,随风飘扬。
从外观上看,建筑式样甚新,时日似是并不久远,银蓝长衫才年装着游山玩水模样,大大方方,朝向青阳宫走去。
到了山门,抬头见一块金边朱红直匾,上塑“青阳宫”三个大字,但是山门紧闭,只有二旁偏耳门开着,银蓝长衫少年,也不考虑,跨步进去,背负起双手,慢慢信步而行,一边浏览宫内景物。
走过二重殿院,穿过两道天井,再上了一座二十四级的台阶,这第三重大殿,乃是青阳宫的正殿,这正殿迎面一排落地的长窗,长窗是朱棂纱纸,这排长窗,少说也有三十多扇,这殿的正面有五丈多阔,这时长窗紧闭,只开了旁侧的两扇,再加天井里的参天古木,两边廊庑人寂,显得极是阴森逼人。
银蓝长衫少年,跨上台阶,轻探左手推开旁侧那两窗半掩的长窗,右手一抄衣摆,正待举步进内。
猛然窗后一个声音低低的说道:“施主雅兴不浅,竟一个人来这荒山野观,真是……”
银蓝少年一听有人,立时止步,定睛一看,但见长窗微动,正殿阴暗之处,已走出一个四十左右,身躯魁梧的道人。
这中年道人望着银蓝长衫少年,凝神打量,一瞬也不瞬,只看得银蓝长衫少年玉面微晕。
银蓝长衫少年望那中年道人微微作礼,道:“在下路过贵处,听说仙观,乃一县有名的胜地,是以特来游览游览………”
那中年道人两眼还是盯注在少年身上,口中却淡淡的道:“本县四处名胜不少,施主单单光临敝观,可替本观增辉不少。”
银蓝长衫少年略略谦道:“不敢,不敢……”在他心想:凡是寺庙道观,定然是可以任人游赏之处,这道人说完话后,也一定会让请自己进殿参望的。那知事实大为不然,这中年道人说完话后,依然当路而站,面色冷冷的看着自己,不发一语。
等了片刻,银蓝长衫少年,心中没有好气,暗道:“好,反正我是找你们来的,你不让我进去,我也得进去,我倒要看看你们怎么来对付我呢?”
心念一转,当下故意环顾四望了一下,道:“仙观建筑宏伟,平日香火定然旺盛,在下还待进内参观一番,就烦道长指引如何?”
那中年道人听了哈哈一笑道:“施主来的不巧,今日不是礼拜之期,敝处规定是不得任人游览,还请施主原谅。”
银蓝长衫少年,脸上现出惊讶之色,道:“寺庙菴观,乃是十方之门,随时随刻,皆可拈香礼拜,何以贵处特别呢?道长不要以为在下年幼无知,故意取笑了。”
那中年道人冷然答道:“出世之人,怎打诳语,施主既由城中而来,现时天已不早,如再不回城,少不得要走夜路了………”
银蓝长衫少年那里就肯听他的话,当即冷笑道:“既到宝山,如若不进正殿参拜一番,岂不是有负此行吗?少时,在下多呈香资便是……”说着就要往里走。
那中年道人见他抬步往里走,只得挺身阻拦,一面喝道:“三清圣地,那有强自抢登之理?”
银蓝长衫少年也冷喝道:“庙观寺院,又不是官府衙门,怎的不能游览?……”他正待举步硬闯之时,突然正殿一声呼喝:“一清不得无理,既是施主要入内参观,也算是我们光辉,你应前导接引才是,何故竟得罪施主呢?……”语音未毕,阴森的正殿之中,已慢慢地闪出一个人影。
银蓝长衫少年,一听此人口气凝重,就知来人在此处定是甚有身份之人,抬眼一看,但是来人依然隐于长窗之后,光线十分幽暗,一时之间,不但无法看清形貌,且觉得有种阴森之感。
就在银蓝长衫少年一怔神之间,来人低喝一声:“无量寿佛……”已走出窗外,朝着长衫少年稽首,道:“小施主年纪轻轻,诚心虔敬,难得,难得,只要不嫌小观简陋,自是欢迎随缘参观。”
银蓝长衫少年,再一看,只见走出一位道人,年纪三十出头,身着紫色道袍,足登云履,虽然面如姜黄,但却精神饱满,一双眼睛,更是奕奕有神,一见此人气度,就知不是普通道人,当下抱拳施礼,道:“在下闻得仙观香火鼎盛,风景宜人,特地前来瞻仰,不意……”他本想说:不意这位道长竟不许自己进入,但话到嘴边,反觉不好出口,遂倏然止住。
那紫袍道人忙接道:“小观原本是有此前例,但小施主远方来此,自当别论。”说到此处,望着适才那中年被唤着一清的道人看了一眼,道:“你去吧!”说着又转眼对银蓝长衫少年笑道:“小施主既是要瞻仰圣像,尽请自便……”
他话还未说完,银蓝长衫少年,陡觉那紫袍道人身后,隐隐现出一张甚是眼熟的面孔,再定睛一瞧,正是在方城县内跟踪的一名黄袍道人。
他一看之下,自然知道这紫袍道人必是听他二人回宫的报告,出面探视自己的,不由暗中冷笑道:“我此来就是为找你二人而来,我倒要看你们打算对我怎样呢?”心中豪气油生,微微一笑,望着那紫袍道人,道:“多谢多谢,敢请教道长是此宫的……”
紫袍道长微一躬身道:“不敢,贫道领祖师法旨,在此主持小观,尚望小施主指教是幸……”
那银蓝长衫少年微微欠了欠身子,道:“请问道长法号是怎么称呼?”
紫袍道人略略一怔,答道:“小号元幻子,不敢请问小施主大名高姓……”
银蓝长衫少年笑道:“原来是元幻道长,在下无名的过客,少时就要离此,恕不将贱名登录了。”说着就昂然举步跨进大殿。
整个大殿内,只点了一盏万年长明琉璃灯,光线幽暗,除了看得见正座供的是青牛老子之外,别的看也看不清,即使看得清楚,他也无法认出。
元幻子待他进入正殿,也跟着进来,低声道:“小施主随缘参观,贫道不陪了。”
银蓝长衫少年道:“不敢劳动,道长请便。”接着信步浏览起来。
他这时一面暗中注意宫内的情势,一面却因自己从来也未曾见过这等宽大的殿宇,所以不觉间起了贪玩之心,于是,一殿一堂都慢慢的观赏起来。
也不知玩了几处堂殿,这时天色已将黄昏,屋内更是阴暗,他正在全神仰看一处画栋,突然间身后响起了一个声音道:“小施主兴致真是不浅,贫道痴长几十岁,像小施主这等游玩之人,倒是第一次看到。”
银蓝长衫少年,闻声警觉,微一移步,转头一看,只见身后立的正是青阳宫的当家道长元幻子,这时他脸罩寒霜,冷冷的道:“不知施主对小观看的还中意吗?”
银蓝长衫少年还未摸清人家问话的用意,是以答道:“极好,极好,堪称洞天福地了。”
元幻子冷冷一笑,道:“贫道有句话,想请教施主,不知当讲不当讲。”
银蓝长衫少年道:“道长有话请讲。”
元幻子道:“施主远道而来,独垂青小观,不知是真的贪爱小观景物,还是另有存心?”
银蓝长衫少年秀眉一轩,道:“道长何出此言?难道这方外胜地,却不许别人瞻拜的吗?”
元幻子冷冷看了他一眼道:“出家人远吃十方,施主们光临自是欢迎,但如若来客别存他心,贫道们既领祖师恩德,也就不能不问了!”话到此处,脸色忽然一冷,沉声接道:
“小施主对小观一殿一堂,仔细查看,那里是什么普通游客,分明是存心查探我青阳宫,施主既是有心而来,就应本武林江湖规矩,说明来意,贫道们自然按礼接待,只要在能力范围之内,也必可如施主心愿,今日施主不按江湖武林规矩,进得宫来,东查西看,彷佛小观藏有歹徒,做有不法之事一般,贫道话已说明,施主也就不必隐藏庐山面目了……”说罢,朗朗一阵长笑。
银蓝长衫少年,也长长一笑,道:“道长快人快语,在下甚是佩服,不过,道长这番话,不应出自道长之口,而应由在下向道长请教才是。”
元幻子道:“小施主有话请讲当面。”
银蓝长衫少年,向元幻子欺进一步道:“请问道长,在下初入江湖,与贵处从无瓜葛,贵派何以视在下如仇敌,暗中着人跟踪于我?在下因不明就里,这才赶来仙观,打算一看究竟,那知又遭拒绝入内,这皆非是无因而发,道长不予自省,反以这等官冕堂皇之言,责问在下,实在有欠公道。”
元幻子还未来得及答话,只听殿侧耳门边一个洪亮的声音,道:“善哉,善哉,小小年纪竟这等黠辩,师弟又何必与他多说?”
话落人至,银蓝长衫少年一看,只见来人黄袍黄冠,年纪约在五十不到,生得紫红脸膛,连腮青髭,浓眉圆睛,躯昂身伟,十分威武。
这黄袍黄冠的道人走出来之后,望着银蓝长衫少年,瞪了一眼,道:“你们鬼蜮技俩,难道还瞒得了你家道爷吗?”
银蓝长衫少年,原来有气而来,这时一听此人出口不逊,竟不分皂白将自己骂了一顿,心中勃然怒火登起,冷哼一声,斥道:“好狂妄的牛鼻子,杂毛老道,出家之人,竟然如此强横,可见得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黄袍道人一听银蓝长衫少年竟然反唇相骂,当下怒吼一声,道:“妖孽,你是找死……”但见黄光一闪,人已欺进银蓝长衫少年身前,并指为戟,一招“探骊取珠”直向银蓝长衫少年双目刺到。
银蓝长衫少年一见黄袍道人如此横不讲理,心中更是恼火,本想出手伤人,但继而一想,自己身负血仇,而且此事尚未弄清,自己实不宜多树仇怨,心念一转,身形不变,仅仅头颈顺着刺来的手势,微微一闪,就轻轻避让开去。
黄袍道人一招落空,高喝一声:“果然不错,难怪你敢独来河南了。”口中说话,脚下手上却未停顿,双足一稳,右手猛甩,但见黄袍翻风,一招“伏虎降龙”直向银蓝长衫少年横腰切到。
银蓝长衫少年,身形微斜,左手微微一迎,那黄袍道人横切而出的掌势,竟吃这轻微的一迎,就宛如遇到一股似韧还强的阻力,无法推切出去。
黄袍道人连出二招,就知自己面前的敌人,具有非凡的身手,如要以自己单独与人家动手,今天必然要栽在人家手里,这时形势如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当下斜跨两步,口中喝道:“师弟,难道咱们今天还能叫人家离开你青阳宫吗?还不动手,更待何时……”说话之时,早就翻手,一按弹簧,在背上取下长剑,这时元幻子也取剑在手,只见银光闪耀,二支长剑,已迅捷无比的分从上下击到。
银蓝长衫少年一见人家亮出兵器,而且分向自己上下要位击到,知道今天是非见真章不可了,但是他此时心中存了一个念头,他觉着自己纵然出手,但绝对尽可能不伤人,以免树仇。
他心念及此,这时人家两剑已到,时间上,也不容许他再作犹豫,就在长剑交夹之下,他一错身,已在耀眼的剑光之中,闪了出去五尺多远。
那黄袍道人与元幻子一剑落空,心中同时一震,正待振剑联攻,只听那银蓝长衫少年在旁冷冷一笑,说了一声,道:“你们可不要怪我了……”探子一抄,但听“叭”的一声,手上已展开了一把银光闪闪的钢骨银页摺扇。
但那少年虽然执扇在手,并不进攻,却卓然的站在原地。
两个道人互望了一眼,一阵啸风之声,已二度振剑攻上。
银蓝长衫少年,不慌不忙,“叭”的一声,合上摺扇,随手顺势,一招“玉凤点头”,这一招明是一招,实际暗中却含有三数式的变化,只见钢骨扇,上下频点,几声金玉交鸣之声,已将两处攻来的剑势架开。
两个道人的剑招不变,立时一抖手腕,两蓬剑花同时向左右“肩井”|茓点到。
银蓝长衫少年,仗着身材细小轻灵,左掌上翻,拍出一股强劲的掌风,迎拒剑势,身子就在拍掌的同时,已乘机一折,一式“海底捞月”的身式,把身子矮俯下去,同时右手摺扇也一招“罗扇扑萤”轻轻的向两个道人的脚背敲去。
两个道人这时正全神合力攻敌人上盘,实未料到敌人身子轻灵,竟在拍出一掌之际,挫身下矮,立时警觉本身脚下已虚,正待变招,但已觉着地生寒风,人家扇已点到,幸而两人都是成名的人物,应变迅速,忙的抽身退步,同时剑往下撤,一式的演了一招“风摆柳丝”
直向扇势扫去。
银蓝长衫少年,击出的扇势,本就不想伤害二人,是以出势甚轻,这时二人剑到,虽是极易化解,但银蓝长衫少年似对那黄袍道人出言强横,大是不满,存心想戏弄他一番,但自己用这种扇招对敌,又欠缺经验,是以微微一迟,才顺着自己撤招的手势,猛向右侧欺进半步,摺扇疾张,一招“推窗卷帘”,挟着一股劲风,直向黄袍道人项颈铲去。
黄袍道人因此时用的是“风摆柳丝”,来迎拒点向自己脚面的扇势,所以身形向下俯倾,猛觉眼前银光乍现,对方银页摺扇已张,且挟着惊人的声势向自己颈间铲到,那敢大意,忙的气注丹田,借着剑势下沉的劲力,左脚一旋,身子已用了“十八翻”的身法中的一式“|乳燕回风”连连翻滚出六尺开外。
元幻子此时见自己师兄受惊,又怕银蓝长衫少年乘师兄身形未定之际,追击过去,忙的高喝一声:“休走,看剑……”人随声至,人进剑到,一剑疾向银蓝长衫少年左臂刺到。
银蓝长衫少年心里也真想追击黄袍道人,但这时元幻子的剑势已到,又不能不封架,一时之间,竟觉得难以兼施,因他对敌经验不够,不免迟疑了一下,但这也不过是在脑际一闪掠,刹那之间的事情,随即左腕一挥,左掌运劲,向下猛扑,宛似猛虎抓扑兽类一般。
元幻子也没有料到眼前这个少年,单掌一扑之势,竟有这等强劲的力道,长剑几乎险被这一扑之势击落脱手,心中不由悚然一震。
就在这一震之时,那银蓝长衫少年已在扑出一掌之后,一点脚,人已振扇向黄袍道人追去。
这时黄袍道人立足方定,见对方振扇追到,立时一抖长剑,迎击过来。
元幻子一见二人又再度动手,也挥剑而上。
三个人这一动手,招式更是凌厉,尤其二个道人,因适才迭遭险着,心中已提高惊觉,剑势配合的更形严密。
但银蓝长衫少年,对敌经验虽然不足,但经过了适才这一阵交手,已稳练甚多,手脚更见轻灵,一把银页摺扇,忽张忽合,宛似一只银蝶飞舞于银雨之中,蔚出一种绚烂耀眼,但也惊心动魄的奇观。
不多工夫,已过了四十多个回合,两个道人虽然在严密配合之下,剑势如海潮一般绵绵不绝,但那少年的扇招掌势,却越来越纯熟,气势也越打越是雄浑。
不觉间,又过了十多招。
这时后殿响起了一声有若龙吟的笑,道:“且慢动手!”这一啸的声音,凝重庄穆异常,似有甚大的力量,三个正在酣战中的人,都不由闻声撤招,各自跃退了三步。
随见一个黑髯拂胸,面润如玉,身材修长,身穿杏黄道袍,头挽道髻的道人,沉着稳健的步子缓缓向殿中走来,在距三人约二丈左右之处,驻足站定,向银蓝长衫少年慢慢打量了几眼,然后捋髯道:“小施主武功了得,似得自名师,出自名门,不知能否将师门见告?”
银蓝长衫少年摇头道:“这个还请原谅,恕难将师门奉告。”
黑髯道人沉吟了一阵,道:“小施主不肯明告师门,想是另有原故,贫道也不便强求,但小施主可知道贫道等是谁吗?”
银蓝长衫少年望了三人一眼,微笑摇头,未曾答话。
那黑髯道人,上前一步,道:“既是如此,待贫道自相介绍一番,我等乃是福建仙霞岭仙霞观,承武林道上称我们一声‘仙霞七星剑’,贫道名叫元利子。”说到这里指了指那黄袍道人道:“那是我五弟,名唤元灵子,那位乃是我八弟元幻子……”
这黑髯道人的元利子,何以要这样自我介绍一番,原来他因有人报说:有少年闯宫,二个师弟出去久不见回,这才出外探看,他在殿后看了三人动手,已看出这少年,出手招式奇奥,看了很久也看不出究竟是出自何门何派?虽然那少年欠缺对敌经验,但施展开来依然有一种动人心魄之处,而且看那少年似未存伤人之意,否则,自己师弟,必然要伤在人家手里,及三人再度相搏,觉着无论如何要把事情真相弄清,不然,不但师弟要伤在人家手里,那一仅是有损“七星剑”的盛名,且将要晓得这少年的授业师长,说不定就会因此掀起一阵大的斗杀,所以这才出面喝止。
元利子到底年事较长,经验老到,他见那少年虽然不肯把自己师门相告,但是他却自我介绍了一番,他的用意是,自己提出名号,对方如果与本门没有什么仇怨,或是与本门有些许渊源的话,那定会握手言欢不再拚斗下去,他这种用心,实在是用意甚善。
但是听在银蓝长衫少年耳里,他心中却兴起了另一种想法,他心想:好,你们看我年轻,向我提出你们“仙霞七星剑”的招牌,想藉它来压吓我,哼哼,你们可看错人了,你们不抬这块招牌来吓人,事情还可以商量,现在你们仗着人多,还要用“仙霞七星剑”来压我,我就偏不服你这一套,当下冷冷一笑,昂然说道:“道长你们也用不着拿什么七星剑,八星剑来压人,别人怕七星剑,哼哼,我还不见得就怕……”
七星剑乃是武林正派体面人物,那里受过人家如此奚落,何况出言之人,又是个十几岁的娃娃,三位道人那里还能忍得下去,元利子鼻子里冷哼一声,道:“娃儿,这可是你孽由自作,不要说贫道以大压小了。”右腕疾翻,已摘剑在手。
银蓝长衫少年因缓息了半晌,这一段时间内,他已暗暗把两个道人所施的剑招默想了一遍,又把自己所学也默想了一遍,觉得对方虽然是有名的七星剑,也没有什么可,是以一见元利子摘剑在手,不由豪气突发,朗朗笑道:“你们七星剑,今天只有三剑,何不一齐上呢?”
元利子原想一个人先斗斗他的,听他一讲,犹豫了片刻,眉头紧皱,又一咬嘴唇,双眉一轩,道:“好,七星剑原不过是浪得虚名,小施主指名叫阵,不但是身负绝学,而且也定是有心而来。”说着向元灵子、元幻子点了点头,又道:“小施主,贫道的七星剑,只有三剑在此,今天贫道师兄弟三人,就以手中长剑,演一太乙三门剑阵,如若小施主能破闯此阵,我兄弟的七星剑从此不再在江湖现世,今日之事,也任凭小施主之意处理,贫道绝不食言。”
银蓝长衫少年武艺虽然负有绝学,但却不明五行阵式,听他一说,不免怔了一怔。
元利子这时又道:“如若小施主不敢闯阵,哼哼,少不得贫道留下小施主,然后由你师门登门谢罪……”
银蓝长衫少年未待他话完,也冷笑一声道:“你以为我怕了你的太乙三门阵了吗?哼,请你们摆阵吧!我倒要见识见识……”说时,脸上神采飞扬,一无畏惧。
元利子再不迟疑,一挥手中长剑,当先跃到天井之内,按门户站立,元灵子、元幻子一见师兄已站立方位,一长身,也飘落天井之内,按阵式站好。
要知道,这福建仙霞岭,仙霞观的“七星剑”,乃是武当前辈高人“青阳真人”所传。
“青阳真人”一生收了八个弟子,这八个弟子的排名顺着:元、亨、利、贞、灵、妙、虚、幻而来,这时出现的正是真人的第三、第五和第八位弟子。
为什么八个弟子要叫“七星剑”呢?原来“青阳真人”在世,怜元幻子是个孤儿,对他特别疼爱,出外行道之时,必定携带身边,那另外七个弟子因入师门较早,故早就由“青阳真人”为他们研创了一套“七星剑”,按北斗七星方向配合施用的一套精奥的剑术,他们师兄弟七人,已仗这“七星剑”成名武林。
后来这位“青阳真人”到了方城山,百年羽化,他七个大弟子为了纪念师尊,就在方城山建了一座“青阳宫”,因知师尊对小师弟疼爱,此宫就由元幻子主持,也算是报答师恩,但七位师兄,时常都来方城山盘桓,并互相印证剑道。
这时,银蓝长衫少年,一见三位道人已按方位站好,知已摆妥阵式,他一合摺扇,道:
“阵式既成,在下就要进阵见识见识你们的太乙三门阵的奇奥了。”
第三十七回
三门阵突来铜钵僧
朝少林寺竟逢骨肉亲
那银蓝长衫少年喝了一声,人却并未即刻入阵,他站在阵外端视了半晌,但他因年纪太轻,对五行八卦,阵形图式并不谙熟,所以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出个所以然来。
原来那太乙三门阵,乃是按生门、休门、死门的阵理所摆,与三才阵又有不同,这三门阵看虽三人三个方位,但这三人将配合的力量发挥出来,交错纵横,变化多端,会使入阵之人,目花头眩。
这三门阵,分生、休、死三门,其中以生门为主阵之人,功力定是较高之人,休门为翼,死门为辅,这休、死二门之中,要以死门为最弱的一环,如进阵之人识得此阵,必定是选此死门入阵,扣住死门,就能要胁生、休二门,因为主阵之人,既将最弱的一环放置死门,一旦动起手来,不但失去控制之力,反要受人牵制,但是如果不懂阵式之人,一定是以主将为动手对象,一进招,便是先闯生门,这一来,本是势均力敌,再加上,死、休二门为翼相辅,闯阵之人,自是难讨便宜,更且一不小心,必丧在阵内无疑。
此时,这太乙三门阵自然是以元利子为主,立生门,几位师兄对小师弟有一种自然的护让,所以让元幻子据休门为翼,元灵子则守死门,按实情说,元幻子虽然入门较五师兄元灵子为迟,但元灵子生性莽直,所以元幻子的武功也实较元灵子为高。
银蓝长衫少年,看了一回,虽没有看懂,但他却有另外一种想法,他暗中打算,心想,我既与你们没有什么大仇深恨,在未弄清之前,又何必硬要拚命不可呢?
但他一看元灵子,却有点气他对自己出言不逊,心中着实脑他,心想,我总要难为难为你,看你以后可鄙那等强横?
心念既定,一声清啸。
三个道人各守太乙三门阵的生、休、死三个位置,一听银蓝长衫少年,这一声清啸,知是来人即将闯阵,元利子长剑指天,三个人立时游动起来。
银蓝长衫少年看他们游动的形势,乃是缓缓地绕着圈子,但却越绕越快,他看了一看,也不打话,身形疾动,银页扇展招进式,人已自元灵子攻去。
元利子三个人,自是懂得这太乙三门阵的用途,一见银蓝长衫少年竟选择了死门,向元灵子发动攻势,都不由心中一寒,只道他懂得这罕见的阵式。
银蓝长衫少年与元灵子交手,出手虽然没有用全力,但由于招式奇奥,形势自是十分的严紧,元利子虽想替换元灵子,但二人一交手,招紧式严,又无空隙可乘,想了想,只得立时发动阵势。
元利子长剑左边一指,三人登时向左旋转游走起来。
如若入阵之人不懂阵式,定然不会跟敌人旋转游走的,他必然是站在原地,接受三个着旋走不停的轮流攻击,在这三人交替车轮式的攻击之下,闯阵的人自然吃亏。
元利子就是想利用这个道理,所以发动旋转的阵式,打算以这一原则,由自己接替下元灵子,和以自己为主,三斗这银蓝长衫少年。
那知事实竟出了他的意外,银蓝长衫少年一见阵势催动,他却不是静站原地,竟然也同时跟随着阵势的旋转,游走起来。
这一来太出元利子的意外,他随又一声低啸,猛抽长剑,反向身后右面一指,三门阵立时又转向右面游去。
那知阵式变得快,银蓝长衫少年,竟毫不迟疑,也随着迅速变化。
要知这银蓝长衫少年,既然不谙五行八卦,不懂阵图,何以竟又能不为元利子所算,却懂得随阵变动呢?说穿了,不过是碰巧罢了,原来他还是和闯阵选择了死门是一样存心作难元灵子,是以在三门阵一动之时,他也仗着身躯灵活,随着阵势变化跟定元灵子游走起来。
元利子见这两式变化失败,心里却疑惑这少年深晓阵理,当下长剑指天,阵势立即停下,银蓝长衫少年依然是扇招直点元灵子。
元利子长剑两点,似与元幻子暗中招呼,接着就见二人分向银蓝长衫少年攻去。
这时二人攻法,并不是固分左右,而且两人交纵穿Сhā,忽左忽右,乍前乍后,看去虽然二人是在左右前后的乱攻急袭,其二人步法与路子,仍然是按太乙的变化而行,绝不紊乱。
但是这银蓝长衫少年在一场交手之后,竟似领悟了许多,他也体会出对方的用意何在,所以任二人如何穿走夹击,他总是顺势应变,自己始终是以右扇来攻元灵子兼应付元利子的侧击,以左掌单独对元幻子。
元利子、元幻子错综交袭,银蓝长衫少年也忽前忽后的顺势应变,三条人影围住了元灵子像流星一般的滚动,像蝴蝶般的穿绕不息。
以银蓝长衫少年适才与元灵子、元幻子过手的经验,心中甚是有数,只要自己在扇招上,用自己所学的八成功力,必可将二人击败,现在纵然是加上一个元利子,那么以自己八成施为,也足可与他们周旋,可保立于不败之地,现在过招已在二三个回合,自己只不过是保持一个应付的局势,他暗中想了想,知道这定是人家什么三门阵的变化,配合得严密巧妙,所以自己才觉着无懈可乘。
他想念间,又已刷刷刷,过了三招,他忽又想到,自己以一敌三,总是吃力之事,何况自己体力受限,经验不足,再说自己身入敌窠,现在拖下去,人家是否还会增援,如若人家七星全到,自己可是定然不济……
想到此处,心中本是一时豪气而来,这时不由得暗自心焦,打算速战速决,如若自己胜了,到时再追问他们何以跟踪之事,若是不幸自己落败……
临阵过招,最怕的就是分神,这银蓝长衫少年,吃亏就是在此,他因欠缺临敌经验,与人过手之时,心神竟分到思念别的事情上去,不能专心一致以全神对敌。
这时他因用心思索,手上自是要受影响,右扇微慢,正击迎了元利子一剑,那边元灵子已猛击“期门”要|茓,这一剑来势疾猛,还未来得及拒迎,那元利子一见元灵子剑势一招得逞,一抖剑花,振剑而上,直点“天柱”|茓而来。
就在同时,元利子也乘机挥剑指点“儒臂”|茓。
三个道人,功力都已是名满江南江北的成名人物,用剑为何不狠吧,这三剑,皆是运用的恰到好处,一招发,三招动,眼看就要丧在当场。
但好一个俊秀的少年,他虽然临敌经验不足,但竟然临危惊觉,丝毫不乱,提吸一口真元,力贯右腕,钢骨银页摺扇,挥动如风,一招“虎跃山涧”,明虽一招,却是一招三变,似是学那山虎跳涧的身法一般,内蕴变化。
只见他身形回旋,快速绝伦,就这一旋身之间,摺扇一张一合,又一张,这一招三变的招式,正好是压、挑、砸三式。
第一式,是张扇猛压,元灵子那里是他敌手,这一压之势,已逼得他剑势疾沉,膀臂发麻。
第二式,是合扇反挑,这是顺着第一式变化而来,合扇反挑,元利子刺向“天柱”的一剑,反被他这一挑之势弹震回去。
第三式还是张扇,是利用适才一招未克之势,翻腕张扇,反向元幻子的剑上切去。
元幻子已知他厉害,自是不敢硬接,忙不迭抽身,回身撤剑,想避开他这凌厉的馀威,但是银蓝长衫少年这一招,因要力拒三处强猛的袭势,是以出招甚力,势如骇浪狂飙,元幻子虽然想避,已是撤剑不及。
但是元幻子乃“青阳真人”最心爱的末座弟子,同时也跟随“青阳真人”时日最久,自然窥悟到师门许多不传之秘,他一见银蓝长衫少年银页扇已将切迎自己执剑的右腕,他心知如被他这一扇切到,那一条胳臂虽不会断落,也必落个残废不可,那里还敢大意,立时运用武当武艺精髓的“黏”字诀,丹田提气,运气于剑,一吸一收,长剑就宛如磁石一般,与银扇胶着一处。
银蓝长衫少年,万没有料到他有这一着,只觉那长剑之上含有一种莫可抗拒的吸引,自己心想撤招,竟也是没有来得及……
就在他二人剑扇胶着之际,那旁元利子又已仗剑而上,一招“长虹贯日”直取银蓝长衫少年运扇右臂的“曲池”|茓。
而元灵子这时也暴喝一声,猛力送出一剑,一招“直指南天”直逼“章门”大|茓而来。
银扇被制,敌招逼至,而当面的敌人又都是早已成名武林的人物,剑势来如电奔,这时银蓝长衫少年,情势自是危急,险象已呈。他自己心中也不由冷冷一凛,但时间紧迫,如火燃眉,已没有时间容他考虑。只听他清啸一声,奋起神勇,左掌拍出一股劲风,直击元幻子面门。
元幻子这时当然先求自救,微一撤步,手上“黏”势微松,银蓝长衫少年立即趁机运功右掌,同时清喝一声,银页扇已随身疾合,扇面一小,与长衫胶着的面与力也立时缩小,只见他抽回摺扇,却不向元幻子点向“曲池”|茓的长剑上迎去,竟回身反臂翻腕向元灵子那一招向“章门”大|茓逼到的剑上砸去。
同时间,左掌功力不散,猛一旋身,变掌如虎爪,由侧方反向元利子脉门搏去。
元利子乃是“青阳真人”第三位弟子,见识何等广博,但对银蓝长衫少年,这一招,与他对敌卸招的身法手法,实在看不出是出自何门何派,竟使他有莫测高深之感。
这时骤见银蓝长衫少年,这一招似拳似掌,直击自己脉门,实乃罕见罕闻的招法,只得一曲手肘,抽撤剑招,以求自保。
银蓝长衫少年见元利子果然停步回剑,立时五指一直,张掌如箕,疾收疾吐,一股巨大的内劲,已平击而出。
元利子剑势刚一收回,本想挺剑变招再进,那知对方掌风又到,而且这一掌,威力更大出自己意料,只觉得掌尚未到,已有一股令人窒息的劲风逼到,只得跨步斜让。
银蓝长衫少年就在这旋身扣搏元利子脉门,与推拍掌风之际,右手摺扇早已摆脱出元幻子的“黏”劲之外,遂即“叭”的一声全面疾张,翻腕由上而下,直击元灵子“肩井|茓”斜切下去。
元幻子见银蓝长衫少年,一掌一扇,先后逼住了二位师兄,太乙三门阵的阵式,竟吃他一掌一扇所乱,立时步踏丙寅,抢前两步,长剑划起一圈银虹,已从翼侧护住了三师兄元利子的主位。
元利子自然知道小师弟的心意,见他从旁刺出一剑,自己当即掌剑齐举,以剑护胸,以掌驱敌,这招果然与元幻子配合得巧妙无比,威力立见,逼得银蓝长衫少年不得不佥收攻势。元利子、元幻子,两相呼应,同时抢位峙立,才又保住太乙三门阵的阵法。
三人抢回太乙三门阵式,元利子长剑指空三圈,三人同时一声清啸,阵式骤变,生、休、死三门立时活动,演出活三门的变化,威力较适才大增。
银蓝长衫少年虽然不明他们阵式变化,但已觉出他们的剑势较前更为绵密,而三人的位置变换,也与适才不同,当下冷冷一笑,扇掌并进,用出了武林未见的身法,猛攻疾袭,但听掌劲扇势,风如虎啸。
这太乙三门阵虽是改用活三门,但也未能即时困住银蓝长衫少年,但银蓝长衫少年,也因对方配合紧严,一时之间,也再不易将阵式冲开。三剑一扇,银光如滚,衣衫飘飘,渐渐的但见几团银影紧裹住几人身形,如旋风卷尘在那里滚动翻腾。
四人又斗了三十多招,依然无法分出高下,青阳宫道人都在四厢围观,但谁也不敢大声出气。
就在这时,由前面闪进一个肥大身躯,方面大耳,手托铜?的僧人。
这手托铜?的僧人,一进重殿,就已听得呼呼啸风,与兵器兵鸣之声,忙的驻足凝视,瞧了一阵,只念了一声佛号,大袖一拂,带动起宽袍,一个肥大的身躯,已凌空飞起,疾向太乙三门阵中落去。
这僧人在即将跃落太乙三门阵之时,猛然大喝一声,道:“三位道兄与小施主请住手………”说话时,人已落入阵内,铜?往中一隔,同时大袖提卷,巧用出四两拨千斤的手法,往四人隔架而去,这时四人已听得有人呼喝,也已同时撤招退步。
那僧人待四人退步站立,向银蓝长衫少年,合什施礼,道:“小施主可否赏贫僧片刻时光,待贫僧与元利子道兄说句话?”
银蓝长衫少年点点头道:“可以,可以,大和尚只管请便。”
那肥胖僧人向元利子,低说了一阵,只见元利子脸色陡变,长长的“啊”了一声,转脸对两个师弟望了一眼,又对银蓝长衫少年望了一眼,然后又与那僧人说了几句。
那僧人略略沉吟,又跟元利子说了几句,然后两人一起向银蓝长衫少年立身之处走去。
元灵子、元幻子也收剑回鞘,随着二人身后而行。
那僧人含笑向银蓝长衫少年,道:“阿弥陀佛,相见就有三分缘法,贫僧今日有一事与小施主相商。”
银蓝长衫少年道:“大和尚请说。”
那僧人道:“今日贫道由福建赶来,就是要找这两位道兄,因仙霞观现有重要之事,故需立时赶回仙霞观,此地之事,果能解说开来,那最好是一笔勾消,如若不然,好在青山不老,留待他日再谋解决,不知小施主以为如何?”
银蓝长衫少年点头一笑,道:“今日之事,也不必急在一时,他日也定可弄清,如若不然,我可到青阳,或是去仙霞观都是一样………”
元利子斗了半天,不免斗出火来,此时听他竟说要找上仙霞观,心里觉得这少年也未免过于自大欺人,当下冷哼一声,道:“你果有兴到我仙霞观一趟,贫道等开山门相等………”
银蓝长衫少年,以为他笑自己不敢去,也冷冷截道:“你以为我不敢到你仙霞观去吗?”
元灵子也接口道:“你如………”
那僧人知道元灵子不善言词,怕他把事弄僵,赶忙Сhā口说道:“既是如此,话便好说,你们两下之事,他日贫僧也愿到场,以求了结,现在,你们还是先赶回福建要紧。”说到此处,又对银蓝长衫少年道:“贫僧乃少林弟子,人称铜?僧了缘就是,小施主………”他本想询问少年的出身姓氏的。
但银蓝长衫少年,忽而朗朗一笑,道:“幸会,幸会,一日之间,连会武林泰斗的少林、武当两大门派的高人,今日之事,暂到此为止,三位可迳往福建,在下正要前往嵩山,拜访少林寺,待由少林回来,再作处理,也还不迟………”
了缘和尚一听,不由一震,道:“小施主准备前往嵩山吗?”
银蓝长衫少年道:“正是要前往少林,以瞻仰这领袖天下武林的盛处。”
铜?僧了缘大师,微微一怔,低宣了一声佛号,道:“既是如此,贫僧也得返嵩山一行,但不知小施主何时前往,贫僧也好………”
银蓝长衫少年,未待他说完,就道:“我也拿不准,不过我必然要去一趟。”说到这里,顿了一顿,道:“我一个月之内,定可赶去。”
了缘大师向元利子与银蓝长衫少年笑道:“小施主既要到嵩山少林,依贫僧之见,你们双方之事,不妨借机在少林寺解决如何?”
元利子略一沉思,道:“好,一言为定,一月内,我也必定赶到嵩山就是。”
那银蓝长衫少年,这时却会错了意,只道他们到时想以少林,武当的声望相压自己,是以冷然应道:“到少林寺解决也可以,难道少林寺是什么龙潭虎|茓不成?”
了缘大师知他误会,但一时也不便解说,当下微微一笑,道:“小施主,贫僧等这就告辞,缘法无边,咱们嵩山再见。”说罢,相偕元利子、元灵子、元幻子转身而去。
元利子突然回身,对银蓝长衫少年,道:“约期之内,你可不能趁我等不在此处,向青阳宫的徒众惹事生非………”
那银蓝长衫少年,只冷哼一声,也未理睬,回身缓步返城而去。
他返回旅店,夜晚躺在床上,思索着青阳宫道人何故对自己如此,觉得十分不解。
又想起与了缘和尚之约,本来自己虽然有心去嵩山少林一趟,但那纯粹是因慕少林之名,前去瞻观一番,但如今前往,用意便自不同,如若一个不妥,说不定又要再起事端,引起一场纷争………
想到纷争,不由得联想到日间与仙霞观七星剑相斗之事,据理推断,这“七星剑”定是久已成名的人物,而自己第一次踏入江湖,想不到自己所学,竟能独斗三剑,而且还单打什么太乙三门阵。
自己虽然不懂这阵法,但从阵名上看来,也必定不是普通的阵式,自己身入阵内,又无临敌经验,就凭一扇一掌,竟能不被伤在阵内,甚且还足有馀力再斗下去,将来鹿死谁手,还难预料,以自己本身的感觉,和打斗的情形而论,自己这单掌只扇,不仅不输给人家,还控制了人家,自己依然操握先机,如若不是那什么铜?和尚来,自己似乎稳操胜券,以这种种情形来说,自己目下的武功,实已不弱,如果自己剑扇并用,那威力一定要比掌扇并用来得强猛。
想到这里,不免心生豪意,心想:此次去嵩山少林寺,定要携带长剑前往,如若少林寺铜?僧以礼相待,那就罢了,如果少林寺也跟着青阳宫的道人一般不讲理,哼!哼!少不得要仗着一剑一扇,会一会天下武林尊为泰山北斗少林寺。
窗隙吹进一股夜风,带进来袭人的夜寒,他不由微感寒意,身上一凉,顿时纷至杳来的杂念倏然一佥,心中也清静许多,他自己暗暗责斥了一声,心道:“我怎么一时竟会生出这种种杂念呢?怎会尽在争雄斗狼上想呢?自己血仇未报,却又想与武当、少林争雄,岂不是万万不该吗?”
要知这银蓝长衫少年,原来也是极为温柔和顺之人,但是自从知道自己父母惨死之后,又加上师父古怪性情的影响,所以心里竟然会生出一些要强之心,但他本性原是纯良柔驯之人,是以,被夜风一吹,立时又醒觉过来,觉得不应该有如此怪诞的想法。
他心中思潮起伏,在不知不觉之中昏昏睡去。
次日醒来,付罢店资,就出门而去。
一月约期尚早,他也不急着赶路,所以决定不购买马匹,安步当车的往嵩山行去,途中也好欣赏这大地秋色,主意一定,就取道嵩山。
这时正是深秋季节,尤其豫西境内,秋来更早,苍莽中原,木落萧萧,黄尘滚滚,北国原野,清凉中透出一股豪迈、雄伟的气象。
银蓝长衫少年,离开方城县之后,取道北上,经鲁山、转宝丰、走临汝、抵登封、也就算是进入少林境内。
这一段路,也不过七八百里,若是以银蓝长衫少年的身手,不消数日,就可赶到,但是他与铜?僧了缘和尚约好的期限是一月内,时日尚多,是以他一路行行玩玩,各处都略事停歇,以便游览。
这一日抵达登封境内,离登封县城,尚有一驿之地,但天色已晚,便在一处大唐庄的镇甸住下。
这家客栈也正住了一队过路的镖货,内中押队的镖师,人也很是正派,因见银蓝长衫少年,虽是俊秀的书生模样,但是随带长剑,定然也是行家,所以也就隔席攀谈起来。
闲谈中这班镖师问银蓝长衫少年欲往何处,他便据实以告,说是因慕少林寺的盛名,所以前去朝山,一瞻胜景。
镖师说,往年朝少林甚是方便,但如今已大不相同,凡是登山之人,必定要受守山的僧人盘查,如若发觉行迹可疑,那就会被拒入山,据说少林此举,乃是为了对付九阴教的人,至于内情究竟如何,外人自是无法得知。
银蓝长衫少年,听了淡淡一笑,也没有把此事放在心里,他心想:自己反正此行非去不可,别的事与他又有何相干。
第二天一早,银蓝长衫少年,就直入登封县,连休息也没有休息,问了问路途,遂往少室峰而去。
到了半山亭,亭内有两名僧人守护,架子上搁着几件兵刃,亭柱上挂着一块木板,木板上写漆着一行字,意思是请进山的游客,身带的兵刃,留存此处,待游毕下山之时,再予奉还。
银蓝长衫少年走进亭内,看了看柱上的木板,脸上微微一怔,正在不知如何处置之时,忽见那守亭的和尚,走了过来,先打量了一阵,然后合掌施礼,问:“敢请施主,可是由方城县赶来履约的吗?”
银蓝长衫少年听得“啊”了一声,遂即道:“不错,在下正是由方城县而来,大师父有何见示?”
那僧人又合掌一礼道:“小僧等曾奉主持师父法谕,再一看施主的气概打扮,就知是由方城山而来的了。”说着,又顿了一会,接道:“本来近日朝山的游客,到此是一律请将随身的兵刃暂存此处,代为保管,待下山之时,再予奉还,但是小僧等奉谕,对施主来此,则不受此限,所以施主可以请便,随身的兵刃可以带上山去。”
银蓝长衫少年微一迟疑,道:“那岂不是破坏了贵寺的规矩了吗?而且………”
那僧人笑道:“小僧们乃是奉谕行事,别的就一概不知了,施主尽可请便………”
银蓝长衫少年本想再问什么,但继而一想,他们原本是领命行事,想问也一定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是以微微一笑,点头作礼,迳往山上行去。
到了永泰寺,是乃少林寺的第一关,从永泰寺往西北十里便是少林寺了。
银蓝长衫少年来到永泰寺,僧人似已知他来意,上前合什为礼,道:“施主既来少室朝山,先请至小寺奉茗,……”也未等他答应,已侧身立掌肃客。
他正待谢却,但一见人家这等情形,一时间竟又不禁生出豪气,心道:我今天既来了,难道这永泰寺还不敢进吗?当即颔首一笑,昂然而行。
永泰寺规模不大,但庙前依然一片青葱,约有一两百棵苍松环寺而植。
银蓝长衫少年进入寺内,即有知客引入内堂奉茗,方才就座,就听云板三响,走进来一个年约四十二三岁的高大和尚,相貌至是庄严威武,一见银蓝长衫少年,就喧念了一声佛号,冷冷凝视着他道:“小施主果然只身前来,想是身负绝世奇学,不过本寺有个规矩,凡是前来以武拜会之人,在这永泰寺必先露一手绝学,然后才能通过……”
银蓝长衫少年,道:“但不知大和尚要在下如何做法,尚祈明示。”
那高大和尚道:“这个极是简单不过,只要小施主慈悲我铁罗汉几招高招,那就……”
银蓝长衫少年一见这和尚,就知他是浑厚之人,知道多说也无用,只得爽快地应道:
“承大和尚见爱,要指教在下几招,不过在下此来,不是拚搏的,我们言明在先,咱们只以三招为限,点到而已,免得多费时光……”
铁罗汉呵呵大笑,道:“三招够了,只要你能接下我铁罗汉两招,你只管上山就是了,走,咱们到外院中去。”
到了院中银蓝长衫少年道:“既是如此,大和尚请赐招罢。”
那铁罗汉闻言,睁着两只精光直闪的眼睛,一语不发,怔怔的站在原地。
银蓝长衫少年又说一遍:“大和尚请发招!”依然未见他有何举动。
就在银蓝长衫少年准备第三次相催之时,只见那铁罗汉脸色大变,满脸通红,宽大的僧衣也鼓胀起来,只听他重哼了一声,一挥右拳,猛击过来。
银蓝长衫少年,这时顿悟他适才为何不发一语,想少林寺传闻有七十二种惊世绝艺,看这和尚,必是横练有什么绝学,他心念方动,这猝然一击已至,只觉来势猛如山崩,含有一种慑人神魄的威力,那敢大意,当下心里暗道:“好在只有三招,先让你一招。”就在拳风已近身之时,倏一挫步,人已闪开。
铁罗汉一拳,未能击中那少年,馀力直向一棵三人合抱的古松上击去,但听一阵猛烈的沙沙声音,那巨大的古松,也被震得树动叶坠。
银蓝长衫少年一见他拳势如此之雄,心中暗道:“这和尚横练到这种地步,也真不容易了,待他第二招时,我倒要试他一试。”
他心念未已,铁罗汉已虎吼一声,倏的转身,双拳全出,来势更是凶猛,他绝不迟疑,跨步闪身,左掌疾推,一招“猛虎啸月”托卸开铁罗汉上面袭到的左掌,右掌却施出秘传绝学,捷如电光石火,只见他纤细而白晰的手,一扣一拏,已将铁罗汉粗壮如铁柱的脉门拏住,顺势往外轻轾送,铁罗汉那宛如铁塔般的身躯,竟往外退出去三步多远。
银蓝长衫少年人却在扣拏推送之际,欺身迈前,一把拖住了铁罗汉的僧衣,谦和的道:
“大和尚,咱们有言在前,在下已施过三招,恕我不陪了。”
铁罗汉怔怔的瞧了他一眼,呆了半晌,才道:“小施主,我服了!你请便吧!”
银蓝长衫少年向他一拱手,拔步直往少林寺而去,他心里却觉得这铁罗汉爽直得甚是可爱。
少林寺离这永泰寺,也不过十里山路,不消多时,已看到那一片鳞次栉篦的殿宇。
银蓝长衫少年对这名播海内的名刹,心生崇敬,是以在来到寺院之前,就略整衣冠,然后才趋步上前,说明来意,旋被引入客堂,不久进来一位中年僧人,合什道:“本寺前六院执法师尊在云房恭候大驾。”说罢侧身一让,又道:“恕小僧前行带路了。”当即领先走去。
银蓝长衫少年随着那中年和尚,穿过几重院宇,来到一处花木扶疏的院落,这院落一排长廊,白石铺道,极是静洁。
他一跨进月门,就见那长廊阶前植着一棵古年多姿的?松,?松下正立着一位年在六十开外的老和尚,那老和尚身穿深灰僧袍,人生得瘦瘦长长,精神钁铄,两道寿眉长垂。
老和尚一见银蓝长衫少年来到,微笑点头,引进云房,然后垂目合掌,道:“施主果真来了,但不知到我少林寺,究欲何为?”
银蓝长衫少年道:“晚辈因与仙霞七星剑有些未完之事,多承贵寺了缘大师出面相约,前来少林以凭解决,是故应约前来拜见掌门主持,不敢请问老师父……”
那老和尚低宣了一声佛号道:“老衲法号了尘,乃前六院执法,小施主既来拜谒本寺主持师尊,不知可知本寺的规矩?”
银蓝长衫少年欠身道:“晚辈不知,但请大师指示。”
了尘和尚略略一停,道:“凡是前来拜会之人,必先通过三关,但本寺已得了缘师弟的报告,对小施主甚是夸赞,是以今天破例减去两关。”说到此处,转身探手取过三张竹牌,放在僧袖里道:“这里三张竹牌,上书三关名称,小施主可取其一,以决定走那一关。”说罢顿了顿,又接道:“但如小施主自愿放弃前约,也不妨对老衲明言,老衲定当成全于你。”
银蓝长衫少年微微一笑,道:“多谢大师父美意,晚辈既然与了缘大师有约,岂能失信。”说着,伸手过去,在了尘和尚袖里取出一张竹牌,交给了尘。
了尘接过竹牌一看,不由寿眉一皱,低低的道:“小施主既是要往谒掌门师尊,只好随老衲先通过沙袋室。”
银蓝长衫少年,听罢,随即站起身来,道:“那就请大师父指引吧!”
了尘和尚看他那种毫不在乎的神情,只得点头道:“好,如此小施主随老衲来吧!”说罢,当先向前走去。
银蓝长衫少年随在了尘和尚身后,走过二重院宇,来到一种幽暗的门前,只见门前四个壮年僧人齐齐对了尘行礼,了尘吩咐了几句。
那四个僧人领命,启开笨重的室门,然后点着火把耀进室内,燃亮一排竖在墙壁的火把,不一会,室内已明亮起来,但因房子太大,火把太少,虽然亮了火把,却还是光亮不足,显得黑暗幢幢。
了尘和尚待那四个僧人出来之后,回首向银蓝长衫少年道:“请随老衲来吧!”身形一闪,已进了室内。
银蓝长衫少年进了室内一看,只见这间房子约有八丈多长,悬挂着一排排沙袋,再仔细一看,这些沙袋,乃是渐渐加大,那最大的如人高,少说也在二百公斤以上。
猛听了尘和尚,喝了声:“小施主你留神了。”但见他双手一分,分击在左右沙袋,双掌再一推一拍,眨眼间,已打飞起六只沙袋。
这起点的沙袋一经打起,老和尚跨步前走,双掌同时左右翻打,边走边打,转眼间,室内黑影乱飞,沙袋已纷纷荡起来。
银蓝长衫少年,虽然没有打过沙袋,但见老和尚已走在前面,也不停留,丹田猛吸一口真气,双掌一扬,身如飞蝶,也一路推打而去。
这沙袋一经推动,悬摇飞荡,满室风啸,再加之这沙袋震荡起来,力量更是强猛,稍一不慎,必被乱舞的沙袋撞伤,那老和尚穿行在那沙袋飞舞之中,竟是从容不迫。
约莫了五丈下来,那了尘和尚,猛喝一声,吐气出声,双掌力量骤加,但觉室内劲风大增,原来已来到那巨大沙袋之处,这沙袋大如人高,飞舞起来,声势宛如地动山摇,浪翻海腾一般。
银蓝长衫少年,只见眼前沙袋飞舞,声势骇人,那敢大意,双手、双脚、双眼一停也不敢停,双手推迎拒送,脚跃身腾,眼观八面,跟着了尘和尚,相距六尺左右,也将沙袋推打得四下飞翻。
又经过一盏热茶工夫,了尘和尚与银蓝长衫少年,已走完这有八丈多长,满挂着大大小小计共一百零八只沙袋的巨室。
出了室外,了尘和尚回头一笑,念了一声“阿弥陀佛”道:“小施主,小小年纪竟能与老衲同样时间,打出沙袋房,这份功力,实叫老衲敬佩万分,小施主请在此稍待,待老衲进内,先晋谒掌门师尊去。”
了尘和尚走到廊下,用手向吊在廊前的长约六尺的木鱼连指三下,只听笃笃笃声。片刻工夫,内殿传出一阵钟鼓之声,接着,殿门敞开。
只见走来二名沙弥,向了尘行了礼,道:“掌门师尊法谕,请前六院主持带引来客内殿相见。”
了尘向银蓝长衫少年点了点头,当先向内行去。
二人来到阶前,只见内殿,黄帷一动,走出四个僧人,一人手持锡杖,一人手执拂尘,另外二僧则紧随前面二僧,肃立在二张大蒲团两侧。
接着又出来二个五十开外的黄衣和尚,立在四僧之前,接着,帷内一声佛号,走出一位年在七十以上,面润发皓,面方耳垂的胖大和尚来。
这老和尚走到蒲团之前,转身朝内躬身道:“师兄也请出来。”
但见黄帷一动,又走出一个身穿古铜僧衣,足登芒鞋,白眉长耳的老和尚。
二人在蒲团上盘膝而坐,那胖大和尚对肃立二侧的僧人望了一眼,那二个年轻僧人即刻走到殿外,道:“有请贵客。”
了尘和尚领先入内,银蓝长衫少年,一见殿内庄穆严肃,心中陡然一变,当下也恭恭敬敬入内,向上坐二位和尚,躬身作了一个揖。
那胖大老和尚,微睁二目道:“小施主小小年纪,武功竟能出类拔萃,可贺武林又出新人,据了缘返寺报告,小施主竟挟技与武当及我少林为敌,不知何故?”
银蓝长衫少年,正待答话,那胖和尚已道:“小施主,远来是客,快请坐下。”银蓝长衫少年,也不客气,在客座锦椅上坐下。
胖和尚见他坐定,又道:“小施主虽然是客,但此来并非一般游览可比,按本寺规矩,指名拜山,进入内殿,应向本寺四大护法,一表绝招,然后才能共商大事,但今天……”说着朝那古铜僧衣的老和尚瞧了一眼。
那古铜僧衣的老和尚,道:“但今天乃为仙霞七星之事,我少林只从中调处,此例可免。”
老和尚声音充满慈爱,听得银蓝长衫少年心中一动不觉向他看去,正巧这时老和尚也睁开慈目,向他看来,四目相触,心中却不由似有另一种感触。只听那老和尚道:“小施主也必须以诚信待人,如今,老衲要请问,小施主高姓大名,他日有缘相见,也好相称……”
银蓝长衫少年一听此言,脸上不由一阵红,一阵白,本想不答,但看看老和尚那种仁慈的法像,心里实在又无法不答,一时似甚难决定,楞了一阵,才低声道:“多谢掌门大师……”
那老和尚微微一笑,指着那胖大和尚道:“此位才是少林掌门人宏仁大师,老衲乃是杭州韬光寺的宏普和尚。”
银蓝长衫少年又瞧了宏普大师一眼,道:“晚辈名叫傅玉琪……”这声音说的甚是低微。
宏普大师的道行,一听此言也不由得一震,忙道:“你叫傅玉琪?……”
银蓝长衫少年应道:“不错,晚辈叫傅玉琪……”
宏普大师眼现异彩,低宣一声佛号,道:“你母可叫万小凤?”
银蓝长衫少年一听眼中泪光陡现,应道:“正是——”宏普大师柔声,说道:“小施主,你到老衲跟前来。”
银蓝长衫少年听了他的话,似有无比的力量,竟似反抗不得,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
宏普大师瞧了他一阵,点头叹了一声道:“小施主,老衲说两个人你可认得?一人是人称‘圣手医隐’陆天霖,一人是称‘一指镇江南’万楚崧……”
银蓝长衫少年这时泪已湿颊,点头道:“这两位,一位是我大伯,一位曾听说过是我外公,但……”他本想说:“但未曾见过。”
那知他话未出口,那宏普大师已似悲似喜的笑了起来道:“如此说来,你可是慧儿……”
银蓝长衫少年,悚然一惊,身子往后退了两步。
宏普大师,身形一动已倏的由蒲团上耀落到他面前,没有等他闪动,已伸手轻抚他双肩道:“慧儿,你不要怕,老衲就是你外公………”说罢,竟忍不住淌下两行老泪。
似是冥冥中一种天性,银蓝长衫少年再不倔强,当即朝下一跪,哭道:“我是慧儿,外公,您……”
宏普大师哄道:“快起来……唉,我已见过你哥哥,也见到你陆伯父,听说你被唐一民带去,何以一人到此?唐一民又怎能教出你这一身功夫呢?”
慧儿破涕为笑道:“你见到哥哥了?那就好了,我因想见陆伯父和哥哥,才改装下山找他们的,师父虽然教了我不少工夫,但我学的却另有师承……”
宏普大师沉思了一阵,呵呵笑道:“这就难怪了,仙霞道友见你年青独行,身上脂粉气又重,疑心你乃是莫幽香的门下,所以你们才闹出了这场误会,阿弥陀佛!”说到此处,转脸对宏仁大师道:“师弟,快请仙霞道友出来相见。”
不一会,黄帷连动,走出九个人来,这九人正是铜?僧与仙霞七星剑师兄弟、元元子、元亨子、元利子、元贞子、元灵子、元妙子、元虚子、元幻子八人。
第三十八回
为参绝艺祖孙隐韬光
偶访故旧洛阳惊敌踪
宏普大师见仙霞七星剑的八师兄弟走了出来,当即宣了一声佛号,然后对他八人道:
“仙霞诸位道友,老衲有一不情之请,不知诸位能否见谅?”
仙霞七星剑中的元元子立时恭身答道:“少林、武当虽分佛道,但在武林来讲,两派谊如唇齿,从未分彼此,老前辈德高辈尊,有何训示,晚辈等断无不遵之理,老前辈有何教谕,只管请说是了。”
宏普大师牵着慧儿的手,一手指着仙霞师兄弟,道:“慧儿上前见过几位道长。”
慧儿方才听宏普大师口气,已知此事原出误会,况且她初见亲人,心中心情大为不同,这时一听宏普大师一说,立时上前施礼相见。
宏普大师待慧儿见过礼之后,才微微笑道:“诸位道友务请不要见罪,这乃是老衲俗家的外孙女,金剑玉侠傅筠的女儿,名叫慧儿,想是诸位见她身份有异,起了疑心,致造成一场误会,小孙女有得罪之处,老衲代为谢罪了………”说着,垂首合什为礼。
仙霞八位师兄弟,见宏普大师如此,一个个忙不迭的欠身稽首,连称“不敢”。
宏普大师又接道:“小孩儿家,初涉江湖,年幼无知,他日还请诸位道友看在老衲薄面上,多加照拂才是。”
仙霞八位道人,连声应道:“这个自然,老前辈敬请放心就是。”
少林寺掌门人宏仁大师环望了诸人一眼,道:“阿弥陀佛,这真是化干戈为玉帛,实柔我武林之幸………”顿了顿说道:“昨日听几位说关外‘长白七怪’为报令师当年折辱之仇,意欲进关中来,把这挡事应在几位身上,此事不可不防,据老衲所知,‘长白七怪’实非易与之辈,非是老衲不通情理,怠慢嘉宾,此间之事既完,道兄们还是应以本门荣辱为重,宜早为打算才是。”
元元子躬身答道:“老禅师金玉良言,晚辈们自当遵循,此番来嵩山,原是为傅姑娘而来,现在既知事出误会,也就不便再多打扰,晚辈们打算去武当一行,向掌门人请示一番,该如何之处再作行止。”
铜?僧了缘和尚也道:“既是如此,小徒明日也回蒲田去了。”
宏仁大师点了点头,道:“据我宏普师兄所言,武林势必又将遭遇一番劫运,这长白七怪不独是为几位而来,他们还另有阴谋,事关整个武林,到时也绝不能要贵派独力应付,老衲这里有我与我师兄连名的书函一封,烦请几位面呈贵派掌门人。”说着从大僧袍袖内,取出一简,递交与元元子。
元元子接过函件,躬身说道:“晚辈等准备即刻动身,就此拜别。”说罢,领着七位师弟恭恭敬敬向宏仁、宏普大师行了礼,缓缓退出。
宏仁大师道:“请恕老衲不远送了,了缘可代我伴送一程。”
元元子师兄弟八人,与铜?僧了缘和尚离开少林寺,分道而行,一往武当,一返蒲田不提。
宏普大师意外地见到外孙女,心中更是快乐之至,对她在武学上,能获得黄山三友的“千愚书生”所留“飞虎宝籙”这种缘遇,更是觉得十分难得,但是宏普大师觉得慧儿所学,虽然已具威力,却依然未能窥得其中奥秘,所以有一日,宏普大师对她说:“慧儿,你虽以缘遇,得到‘千愚书生’的宝籙,若以你目下的武艺而论,在江湖上,已不是一般武师可比,不过,既然你有这等巧遇,自不能辜负这本宝籙得来非易,我看了这本宝籙,虽然不能完全解得其中妙处,但也所差无几,是以,我打算带你返杭州西湖韬光寺去,指引你好好勤练些时。”
慧儿听得心里似惊似喜,眨了眨星目沉吟了一下,道:“那么………哥哥………”
宏普大师笑道:“傻孩子,你哥哥有他师父照应,又有你陆伯父和方三叔相伴,你还用不放心吗?”说着顿了顿,又道:“武林道上,不知道那一天就要有事,你趁这个时期,勤下功夫,学一点真学实艺,说不得………”他说到此处,叹了一口气,倏而不言。
慧儿望着宏普大师,道:“怎么啦!公公,你怎么不说了呢?”
宏普大师,微微的又叹了口气,道:“况且你们身负血仇,纵然不能手刃亲仇,但防身还是要紧,所以,我想趁这段日子,带你回韬光寺去。”
慧儿一听,秀面上泛起一丝凄戚之色,低声应道:“好,我愿先跟公公到西湖去。”
宏普大师慈祥的点了点头,道:“那么咱们明天就动身,你说好不好?”
慧儿应道:“好,明天就走。”
次日,宏普大师,又与宏仁大师密谈了一阵,这才略略收拾芒鞋、衲衣,带着慧儿,离开少林寺,往杭州韬光寺,指点慧儿研习“飞虎宝籙”上所录的绝艺。暂且按下不提。
且说傅玉琪与众人离开洞庭八义山庄之后,因听说妹妹已离开泰山红叶谷,下山寻访自己,心中甚是放心不下,所以暂时不转返黄山,打算踏入江湖,寻找慧儿。
“圣手医隐”陆天霖与“金翅大鹏”方云飞,也觉着不大放心,所以就要伴着傅玉琪,同入江湖。
三人曾返回松竹坪一趟,也未曾多事逗留,第三日,便又上路,经过一番磋商,最后还是“圣手医隐”陆天霖,拿定主意,他认为“东岳散人”唐一民,既放心让慧儿挟艺下山,那慧儿手底下的功夫,必定说得过去,她既然踏入江湖,定然会显露出来,天下没有纸能包得住火的,尤其江湖之上,如若有什么新人崛起,更是不胫而走,传扬得极为快速,慧儿此番既是为着寻找琪儿与自己前来,那么少不得要在河南境内露面,所以“圣手医隐”打算前去洛阳,到洛阳几家镖局,向熟朋友打听打听,可有什么迹象没有?
“金翅大鹏”方云飞,对义兄一向是敬爱有加,真是说什么依什么,陆天霖要到洛阳,他自无异议。
傅玉琪自己初入江湖,一切也自然要听从义伯的指示,是以,三个人在一番磋商之后,便决定取道洛阳。
三个人过唐河,经南阳,横越伏生山,再转宜阳,不消多日,便已到达洛阳。
洛阳乃是有名的古都,又是豫州的重镇,不但人文荟萃,更且万商云集。
三人进城之后,“圣手医隐”陆天霖,对着二人道:“我虽许久未到此地,但熟人定然不少,不过此番我等来此,还是不要太过显眼,不妨先找一家僻静的店家住下,待傍晚时分,再出去看一两位友好,也还不迟。”
“金翅大鹏”方云飞与傅玉琪二人自然毫无异见,三人当即顺着南门一条僻静街道,走了一段,选了一家不太庞杂的客栈住下,直到太阳偏西之后,用过晚饭,才上街而去。
洛阳城西,有一座古刹,名曰禅虚寺,寺前就是大校场,一般人也称它为武场。
这演武场原是当年考选武生骑射,操兵之用,占地极是广阔,也正因为这演武场地方广阔,所以开设镖局的,都选了这块地点为的是利用这广场停歇车马,所以这周围附近,全是开设的镖行镖局,既然镖局林立,少不得酒楼饭馆,旅社、客栈也就应运而兴,是以这块地方,甚是热闹,尤其是天将傍晚,过往落店之人更多,这里反而更显得喧闹。
“圣手医隐”领着义弟方云飞,和傅玉琪二人,拜访了两处武林旧友,相谈之下,却并未听到有什么可疑的少女,闯进河南境内。不过听说嵩山少林寺,对玩山朝庙的客人,已加了几条严格的规限。
嵩山少林寺对游山之人,加以规限,是多年来未曾有过之事,这将隐示出江湖上的风险,但,这情势,却不是三人目前所关心的,所以“圣手医隐”陆天霖,只有重重拜托,请他们代为留意,如有消息,随时连络。
三人辞出之后,陆天霖在前,“金翅大鹏”方云飞走在“圣手医隐”左首,傅玉琪则跟在二人身后,三人穿越过演武场,由北向南走去。
这时,已是万家灯火,但因这一带都是酒楼客栈,这辰光正上夜市,来往的行人甚多。
正行间,“金翅大鹏”方云飞,陡然一楞,身子往里一斜,一伸右手,扯了扯陆天霖的左边衣袖。
“圣手医隐”经历何等丰富,一觉衣袖被方云飞拖扯,就知义弟发觉什么可疑之事,忙的默然转头瞧着方云飞。
“金翅大鹏”方云飞,也不说话,只用眼色朝着左边一家客栈门前,瞟了一眼。
“圣手医隐”陆天霖,转眼瞧去,只见那家“福宾老店”里面正缓缓地走出两个人来,前面一个,乃是一黑袍老者,瘦骨嶙峋,脸上一种青灰之色,八字眉,一双半闭半睁的三角眼,几根花白稀疏胡子,头上却挽了个道髻。
陆天霖一见这老者,心里不由一震,暗道:奇了,他怎么来到洛阳了呢?
原来这老者,正是“金翅大鹏”方云飞,当年在黄山迷途山谷,所遇之人,后来“圣手医隐”为找“虬髯神判”,在山中又遇见此黑袍老者与一红衣少妇双斗“虬髯神判”,由方云飞偷听他二人所说话中看来,此人正是佛心岛主艾正武的手下。这时,在洛阳相遇,任陆天霖如何老练,沉着,也不得不暗暗一震。
再看后面一人,也有六十岁左右,生得身躯奇伟,满腮虬髯,如若不是他身材较“虬髯神判”略矮,与那满脸凶杀之气及年纪较长之外,乍看之下,几与“虬髯神判”彷佛。
“圣手医隐”陆天霖与“金翅大鹏”方云飞,骤见这黑袍老者出现,原是猝然突发之事,心中虽不免一震,但随即也就平静下来,二人心里知道,自己虽见过他,而黑袍老者却并未见过自己,即是相遇,来人也是无法识得自己,心念一动,也就不再避回,只转身对傅玉琪,道:“洛阳乃河南大镇,是藏龙卧虎之地,咱们言行之间,不妨谨慎一二,免得招来无谓麻烦。”说话时,人却注意着黑袍老者的行向。
那黑袍老者和那虬髯奇伟老者,出了“福宾老店”向东走去。
“圣手医隐”与方云飞交换了一个眼色,也缓缓地折向东面,随在二人身后走去。
走了约有二十多家门面,来到一家酒店前,门口有两个中年大汉,上前施礼招呼,样子甚是恭敬。
那黑袍老者的行动,似是甚为小心,在刚要跨步进门之际,竟忽回头张望了一下。
以“金翅大鹏”方云飞原想跟进去看看,但“圣手医隐”陆天霖比较深算,他认为非在必要之时,自己还是不在来人面前现露为上,如今既知来人下榻在“礼宾老店”,估计他们一时也不至于就走,今夜不妨来暗中查探一番,这时就不如先返住处,暂事休息。
傅玉琪虽然知道他二人已有发现,却未料到来人跟自己有一段关系,况且义伯再三嘱咐这洛阳城乃是龙蛇杂处之地,言行切不可大意,再说同行二人乃是自己父亲的生死之交,自己身为晚辈,自不能乱相询问,是以,只得默默地跟在二人身后。
三人返回客栈,“圣手医隐”对傅玉琪,道:“琪儿,方才情形,谅你也已看出,非是我不明告于你,只是事情尚不须要你知道,所以没有告诉你。”
傅玉琪点了点头。
“圣手医隐”陆天霖顿了顿,又道:“非是为伯不告诉你,只是江湖上是非太多,能不让你杂入其中,就不让你参与其间,今夜,我与你三叔发现了一个昔日有过节之人,事情虽然不大,不过既是遇上了,总得查查他的行踪,所以,今晚我打算与你三叔暗里去踩探一番。”
“金翅大鹏”方云飞,望着傅玉琪道:“今夜我们二人前去,只是暗中行事,大约不致与他们现身相见,所以你不要跟我们同去。”
傅玉琪本想说话,但“圣手医隐”陆天霖已微微一笑,道:“你只管放心,不用说我与你三叔乃是暗中探看,就是明明前去,凭我们几十年的江湖经验,也绝不致吃了亏,倒是你,目前实在不便跟他们见面。”
他这一说,傅玉琪自然不能再说什么。
到了三更左右,“圣手医隐”略略结束了一下,“金翅大鹏”方云飞系上了亮银软鞭,又叮嘱了傅玉琪几句,这才推开窗子,向外看了一看,先后翻身上屋。
二人轻功,比“江南醉儒”、“独臂丐王”这一班武林奇怪,自然还差火候。但要在当今江湖一般人而言,依然是佼佼高手,二人在屋面上,展开提踪的工夫,不消片刻,已到了城西。
这一带镖局林立,内中当然不乏好手,是以二人倒也不敢大意,找了一处背静之处,隐住身形,等待了片刻,见没有丝毫动静,才重现身形,但见人影微晃,就已到了“福宾老店”屋上。
旅店比不得普通住家之人,虽然天已三更,依然还有一两个房内,透出微弱的烛光。
二人鼠伏貍行,翻过一重屋脊,正待窥探,脚下响起了一个豪壮的笑声。
这二人都是久经江湖之人,一听笑声,就断定出发声之人,乃是有修为的武林中人,当下气沉丹田,停下脚步,陆天霖轻轻蹲伏下身子,招呼了方云飞,身子往下一沉,随即又一个倒卷,翻身而起。
原来下面屋内正是自己所寻的黑袍老者,与那虬髯老人,这时二人秉烛对坐吃茶,面前放着一盘生果佐茶之物,适才那阵豪笑,便是那虬髯老人所发。
这时,他一阵豪笑之后,接道:“岛主作事,太过小心,咱‘闹海神’老马,就真不信他那一套,想当年咱兄弟与‘天目三子’论武长白山,那时间,也曾柬邀中土几个着名的人儿,咱老马也没有见他们是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想不到堂堂岛主,倒还……”说着,随手取了一粒花生,朝嘴里一丢,一面嚼,一面又呵呵的笑了起来。
那黑袍老者也随着乾笑了一声,道:“这倒不能说是岛主胆小过于谨慎,这中土武林,不用说老一辈子的人了,就是与我等相近一代,也可真的出了几个人物,不是岛主长他人威风,这些人物,也实在不是易与之辈……”
那自称“闹海神”姓马的嗯了两声,歪着头道:“兄弟久闻朱兄熟知关内中土情势,咱们既是身入中原,不妨就请朱兄数几个中原人物,给咱老马听听,他日相见之时,咱老马也好仔细认识认识。”
只听那姓朱的黑袍老者,点头道:“中土地广人众,武功门派众多,老辈子有的归隐,有的物故,咱们且不说他,因为说出来,你我也未必就见得到他们,兄弟说几个目下在中土武林较具声望之人给你听听。”
顿了顿,又听他接道:“‘天目三子’是你们老相好的,这也不说,先说少林寺,现在有什么少林五老,武当也有什么二真,还有仙霞七星,洞庭有洞庭八仙,黄山三友之后,那老瞎子也是少有的人物……”
说到这里,又听那“闹海神”接道:“此人咱老马见过,看起来不像是虚得浪名之人。”
那姓朱的似未注意他的话,又自说道:“黄山除了罗瞎子之外,还有流云剑……另外还有丐帮三侠,又有什么‘江南醉儒’、‘东岳散人’。”顿了顿又道:“再说,像什么‘九阴蛇母’、‘玉蜂娘子’一个个都是不容你我轻视之人。”
这时,那自称“闹海神”老马的呵呵一笑,道:“这叫做这山望着那山高,咱们在这边,望那边的山,便觉得那边山高,其实,在你到了那边的山上之后,却又觉着那山又反不如这边的山高了,不是咱们老马说你,朱兄你就跟岛主生性一般,朱兄不要见气,咱老马觉着你们是谨慎有馀,豪气不够。”说到这里,又呵呵笑了一阵,才接道:“如何?这话未曾说错吧?”
那姓朱的黑袍老者,也随着乾笑了一两声,道:“马舵主这话说的,兄弟暂不批评,不过这话要看如何说法,要说单打独斗,兄弟虽是不材,却也未见得没有豪气,只是此番并非凭一时之勇,硬碰硬闯,所以便用不到那豪气二字,如若用上豪气二字,反足以偾事,所以,所以……”他说到这里,倏然住口不说了。
“圣手医隐”陆天霖与“金翅大鹏”在屋面上,一听这黑袍老者忽的住口不说,心里不由一动,两人同时转动了一下,互望一眼,就在这时,房内响起那黑袍老者一声自鸣得意的冷笑之声,道:“不瞒马兄说,兄弟荷得岛主的信任,嘿嘿,就全在这谨慎二字。……”
那姓马的呷了一口茶,道:“兄弟不是不佩服朱兄的谨慎,只是如若谨慎太过,缺少豪气,怎能成得了大事,咱们此番入关,原就打算与这班中土武林人物,争一长短,依咱老马说,这种动刀动枪拚命的买卖,就不能全靠谨慎了,如若处处顾虑,畏首畏尾,哈哈,那还成吗?”
那姓朱的老者鼻孔里哈哈地应了一声,道:“咱们岛主雄才大略,他此番要咱们前来,并非要你我二人与人争胜斗力,此行任务乃是要仰仗老兄结纳中原绿林道上的朋友,以便将来抵制莫幽香,不过咱们要紧的事,则还是查看一下中土的绿林情形,另外就是往云南一行,看看莫幽香将九阴教布置的什么样儿?同时看看这女魔头是否真心与咱们岛主同修盟好?”
那“闹海神”接道:“真心又怎样?假意又怎样?难道以咱们的力量,还能吃了亏不成?”
那姓朱的黑袍老者,道:“话不是这等说,如若咱们没有摸清他们的心意,自然不能轻举妄动;尤其是岛主,又岂是能够轻易远离本岛,如若莫幽香真心结盟,那么咱们全力移集中土,尽两家之力,或不难一举歼灭中原武林的人物;万一莫幽香,另存用心,咱们全来到中土,到那时咱们师疲人劳,岂不是进退两难了吗?所以咱们此来一方面结纳一部份力量,暗中对付莫幽香;一方面去云南九阴教总坛,与莫幽香商谈对付中原武林道的人物之策。”
那“闹海神”嗯了一声,道:“但愿咱们到了云南之后,咱大师兄和古总领早日来到,以便早日柬约这班人物,到云南洱海,咱老马也好会会他们,见识见识这中土的武学……”
那姓朱的黑袍老者,冷冷阴笑,道:“你老兄也不用急,这不过迟早之间的事,多则一年,少则半载,洱海大会总是要举行的!”
那姓马的又问道:“到那时咱们岛主是不是真的亲自进关呢?”
他话还未完,陆天霖陡觉不远之处,似乎人影一晃,他这时深知自己行藏绝不能被对方发现,如果被对方发觉,那势将引起一场生死之斗,是以一见人影一闪,疑心是那姓马的结纳的绿林人物,那敢大意,当下一扯方云飞,微一探身,双足轻点,领先向原路跃去。
这时,天已四鼓,陆天霖、方云飞奔走了一阵,“圣手医隐”陆天霖对方云飞,道:
“贤弟,依那姓朱的和姓马的话来看,这艾正武竟有这等野心,真是‘如欲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咱们无意中,竟在洛阳听到这一大秘密。”
“金翅大鹏”方云飞,道:“看这佛心岛主,似乎将与莫幽香的九阴教勾结起来,朋比为奸,要是以他们双方勾结成功,那倒是咱们武林道上,一大祸患。”
“圣手医隐”陆天霖,沉吟了一阵,道:“这艾正武虽有心偷窥中土,又怕势单,所以要连络莫幽香,但他却又怕莫幽香,看起来艾正武这个人可谓巨恶巨奸了!”他说此话之时,激起了蕴藏心中仇恨,气恨得睁目切齿,又接道:“真是其心可诛。”
“金翅大鹏”方云飞,也恨恨的道:“大哥,这姓马的敢情就是长白七怪中的一怪了。”
“圣手医隐”,点了点头,道:“想来定是不错。”
方云飞,道:“那么咱们究竟该如何呢?”
“圣手医隐”陆天霖,缓缓的仰思了一阵,道:“此事关系整个武林局势,一下子为兄也难拏定主意,况且那老魔头似要对整个武林发动攻势,此事就更须仔细研议了。”
二人说着,不觉就到了住处,翻身由窗入房。
方云飞晃燃火摺子燃亮腊烛,却见傅玉琪还未就寝,盘坐床上在养神,正待开口,傅玉琪已起身道:“伯父跟三叔之事,琪儿已知道了!”
这句话,说得二人一怔,“金翅大鹏”方云飞,道:“你知道什么?”
傅玉琪道:“伯父跟三叔乃是为了关外敌讯之事而去。”
“圣手医隐”知他话中有因,忙道:“你怎知道的?”
傅玉琪道:“伯父和三叔走后,琪儿甚是不安,正在焦急,忽然有人掷进一团东西进来,我立时追出去,竟然不见了。”说着由袖中取出一张纸笺,交给陆天霖,接道:“我回房一看,原来是一张笺条,却不知何人送来?”
“圣手医隐”陆天霖接过笺条,未看内容,却先看信末的署名,嘴里却问傅玉琪道:
“难道他信上未曾留名?”问到这里,还未待傅玉琪答话,忽得长长“哦”了一声,似是十分惊异。
“金翅大鹏”与傅玉琪,都不由得凑近过去。
但“圣手医隐”似是未见一般,凝神定睛的喃喃地道:“会是他,他老人家怎会忽又出现了呢,这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了!”
“金翅大鹏”急道:“大哥说的是谁?”
“圣手医隐”指了指信末,道:“你看,除了他,还有谁呢?”
方云飞啊了一声,脸上现出一种惘然之色。
傅玉琪再仔细瞧了瞧那信末,只写了一个篆体的毒字,还是不懂何意,望着“圣手医隐”,道:“大伯认识他吗?”
“圣手医隐”陆天霖,道:“我也不能算是认识他老人家,只是二十多年前,我到江南茅山采药,见过他一次,但多年来就很少听到他老人家的行止了。”顿了顿,又道:“就连丐王董老前辈也未提到他。”
傅玉琪茫茫的道:“这位老人家轻功好快,我一见有东西投进来,立即就追出去,但是人就不见了。”
“圣手医隐”望着傅玉琪笑道:“傻孩子,他老人家的轻功是出了名的,他可以在草上追捉飞蛇,空中捉蝙蝠,你怎能追得到他呢?”说罢又望着傅玉琪呵呵一笑。
傅玉琪道:“那么这位老前辈是谁呢?”
“圣手医隐”道:“待我看完了信,再告诉你。”说着便低头看信。
信上面的意思,第一段是告诉傅玉琪,要他不要心急,今晚陆、方二人前去,绝不致发生事故。第二是说佛心岛主与莫幽香的阴谋,他已知道了一二,现在已着人通知“独臂丐王”董天臣去了。第三,他自己打算跟踪二人去云南一察虚实。并要他持这封信回黄山,跟“瞎仙铁笛”罗乙真商议等等。
傅玉琪等陆天霖与方云飞二人看完了信之后,又追问留笺之人是谁。
“圣手医隐”陆天霖轻轻地抚捋了一下长髯,道:“说起此人,论辈份,该与你师尊同一时间成名的,年纪今年也在七十、八十之间,乃是丐帮三侠之一,此人复姓端木,单名一个异字,人称‘毒侠’的便是他。”
傅玉琪,道:“这名字很怪,怎么没听高师叔,与董老前辈们谈过呢?”
“圣手医隐”道:“他这个人,正跟他的名字一样,就是异于别人,他虽然是丐帮三老之一,但他由出道江湖之后,从来就是单人匹马,独来独往,所以江湖上又称他是‘独’侠。”
傅玉琪到底年轻,笑道:“真是怪人,什么名字不好叫,怎偏偏要叫‘毒侠’呢?”
陆天霖笑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你当年为飞蜈蚣所伤,我们想尽方法,才把唐一民的人面蜘蛛弄来,当时就因为他是独侠,所以人就把他忘了,其实他独行独往,谁也无法找他得到,要不然,只要找到他,什么毒也必定可以解救得了。”
傅玉琪听得似是入了神,点头“噢”了一声。
陆天霖又接道:“这位老前辈,生平却有一种怪僻,他老人家真是叫化子玩蛇,他什么都不喜欢,就喜欢养弄有毒的虫豸,身上经常都带着一些蛇虫之类的东西,也许就是因为这等缘故,也没有人愿意跟他在一起,大家都恶心他那些宝贝东西,他呢,也就更独了。”
他说到这里,略停了停,又道:“凡是他的事,都留下一条篆写的毒字,江湖上已多年没听过他的消息?大家几乎都将他忘了,怎的此时会在洛阳出现呢?”
方云飞奇道:“这位老前辈可以说与我们一点也不认识,怎么会知道我们这等清楚呢?”
傅玉琪心里也正在这样想,他一听三叔这样一问,也跟着“嗳”了一声,道:“是呀,他老人家怎么会连我也知道了呢?”
陆天霖笑道:“这些人乃是前辈奇侠,不用说他们丐帮耳目遍天下,就是没有这些耳目,普天之下,尤其是武林的事,又怎能瞒得了他们呢?”
“圣手医隐”说到此处,微微闭目沉思了片刻,手捻长髯,望着方云飞,缓缓地道:
“这位怪侠独自来到洛阳,他老人家必定是得着什么讯息,否则,绝不会骤然现身的,贤弟,你说是也不是?”
“金翅大鹏”方云飞也略思一阵,才点头应道:“大哥说的正是,这位老前辈的留书上,似也说他已知佛心岛主艾正武与莫幽香的把戏,看来他可能早就注意他们,此番他还要远去滇边,同时并用他们丐帮快报,通知他们帮主,想必他老人家有了安排。”
“圣手医隐”陆天霖,觉得义弟的话,也颇有道理,是以点点头,道:“丐帮帮主董老前辈,乃是与‘江南醉儒’高大侠,及‘无影神偷’许老前辈三人同赴关外,那艾正武果有入关之意,这三位奇侠,也必打听得出来,虽说这位‘毒侠’端木前辈,已下令丐帮追寻帮主去处,但是,也许他的行动,竟会不谋而合呢?”
“金翅大鹏”方云飞道:“大哥之意,是说董老前辈一得消息之后,会立即赶返转来吗?”
陆天霖道:“正是正是,所谓英雄之见往往是相同的。”
傅玉琪道:“那么我们现在怎么样呢?”
“圣手医隐”道:“这番事,乃是武林罕有的大事,不动则已,一动,就事关整个武林的存亡,既是端木老前辈要我们持信赶回黄山,呈与你师尊,我们自不宜自作主张,目前唯一的,就是遵照他老人家的指示,你我赶回黄山,再作道理为是。”停了半晌,又道:“至于慧儿,我看也不致有什么事故发生,女儿家凡事总能仔细小心,相机行事的,如若果真我们要像方才那姓朱的所说,全都去云南洱海,九阴教总坛的话,到那时自当传遍武林,那慧儿定会寻了前去。”
“金翅大鹏”方云飞道:“大哥说的是,我想如若他们对咱们中原武林有什么举动之时,那唐一民也定然不能例外,说不定他们会一道前往云南,到时,咱们自能见面。”
“圣手医隐”陆天霖望着义弟“金翅大鹏”,点了点头,道:“眼前局势,是既然艾正武与莫幽香相互勾结,事不宜迟,我等必须早日赶返黄山,将端木老前辈之留笺呈与罗老前辈,以便早谋对策,是以我想明朝一早就返转安徽,至于……”说到此处,望了望傅玉琪道:“至于慧儿之事,想来也不妨事,我已托此处镖局朋友分头打听,而且,咱们由洛阳返转黄山,也有四五千里之遥,在路上,也可以留意打听。”
次日一早,“圣手医隐”陆天霖便与方云飞、傅玉琪三人兼程赶往安徽黄山而去。
三人因事关整个武林,自是不能延误,所以路上极少耽误,由洛阳出发,经嵩山之时,本想领傅玉琪上山瞻仰一番,但听说山上对朝山之人盘查严格,况且自身又有紧要事件,是以仅捱山而过。
过了嵩山,转新郑县,至鄢陵,再往西华。
越过西华,便抵安徽境,由皖西太和县到颖川,再到颖上,由颖上过正阳关,渡安丰湖,横越皖南大山,抵庐江,在黄陂湖买舟而下,渡长江,在青阳县弃舟登陆,不到数日,便到了黄山。
这时已时十月初冬,林木已渐萎黄,早晚更增寒意。
三人进到“白象崖”,把丐帮三侠,“毒侠”端木异所留的信,呈给“瞎仙铁笛”罗乙真。又把在洛阳夜探“福宾老店”之事,一五一十说与“瞎仙铁笛”。
瞎仙看了信,又听陆天霖说毕,微微笑道:“莫幽香未死,我就知迟早总要酿成一场大的浩劫,后来万老前辈宏普大师重莅尘世,又说出一段恩怨,武林形势就更为明显。”微微顿了顿,又道:“这次虽然艾正武意欲率领关外党羽与九阴教勾结,有消灭与他们为敌的武林人士,不过,自古以来,邪恶自然不能胜正,何况目前我们的形势并未见得就落下风,几位多年不见调息的人物,也竟在此时露面,绝不是无因之事,其间虽不免有一番苦斗,但到最后,还是道存魔消,断无魔存道消之理。”
他这一番话,听起来似觉平淡无奇,实则,却含有一种很深的道理,听得“圣手医隐”
陆天霖连连点头,道:“罗大侠学究天人,胸罗万有,适才宏论,实是至理。”
“瞎仙铁笛”罗乙真,忙的谦道:“那里,那里,这怎能配称什么至理名言,不过是我痴长几岁,所见所经之事较多罢了!”说到此处,忽似想起了什么事似的,微微眨着眼睛,道:“只顾说话,倒忘了告诉你一件事了。”
陆天霖看他神情认真,不知这位奇侠说的是所指何事,忙道:“但不知老前辈有什么教益?”
罗乙真笑了笑道:“有一位远方的朋友特来此处看你。”
“圣手医隐”心中微微一动,不由的“噢”了一声。
“瞎仙铁笛”罗乙真,道:“你可速去寒云谷,便可会得,到时你就知道是谁了。”
陆天霖不知来者为谁,心中不免焦急,当下对傅玉琪说:“你不必去了,我跟你三叔去一趟寒云谷就来。”说了又对“瞎仙铁笛”罗乙真,道:“既然有朋友自远方来,那晚辈去去就来。”
“圣手医隐”和“金翅大鹏”方云飞离了白象崖,一路奔行,不一会便到寒云谷“静心庐”,出来应门的乃是“玉蜂娘子”的女儿琬儿。
琬儿自来黄山之后,由于“瞎仙铁笛”对她甚为喜爱,不时加以教导,再加上静心道姑的教化,较以前明理懂事的多。
二人进入内堂,见静心道姑,正与一少妇在谈说,这时听琬儿说是“圣手医隐”来了,那少妇立时起身,陆天霖刚跨步进门,那少妇早已拜倒地上。
急的陆天霖连忙上前搀扶,口中说道:“这等大礼,如何使得!”
那少妇,道:“难妇如不是恩公援手,只怕早已难活人世了。”
“圣手医隐”陆天霖搀起少妇,再一看,原来是当年“豫南双杰”所救,自己为她以雪莲疗毒的“东岳散人”唐一民的女儿,唐凤君。
陆天霖一见是她,当下说道:“当年松竹坪一别,姑娘一向在何处?过得………”说到这里,忽然觉得唐凤君身世凄冷,乃是薄命红颜,所以倏然住口。
唐凤君凄惋的一笑,道:“自拜别恩公之后,自己感到连生身父亲都不见容于我,殊觉人生乏味,本想一死,以追白郎于泉下,但念尚有弱女下落不明,自己何能忍心不管,但一时之间,又不敢露面江湖,是以隐居山野,后来听说小女被前辈侠士救走,心里更油然生出一种希望………”她停口瞧了静心道姑一眼,又道:“来到此处,才知小如乃是高大侠所救,并蒙她老人家怜收为门下,只是小女命薄,无意中又告走失。”说到这里,微微叹息了一声,道:“以后也只有看她的造化了!”
“圣手医隐”陆天霖被她一提,心中又惦记起慧儿来了,也不由得轻叹一声,但又不愿再提这些令人伤怀之事,遂把话题岔开,道:“唐姑娘是何时来黄山的呢?”
唐凤君道:“我自隐遁之后,很少出来走动,前些时,想不到家父竟忽然找到我处,我以为当年在府上,我已割发还亲,他与我父女之亲已经割断,万想不到他老人家竟是全然大改,他深悔过去为人的态度过于冷漠无情,最后,他要我回泰山红叶谷居住,以便朝夕照应。”
“圣手医隐”陆天霖与“金翅大鹏”方云飞,都听得唏嘘点头不已。
唐凤君又接道:“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他老人家既有父女之情,我又怎敢忘养生之恩,所以我答应回泰山居住,不过我请他老人家先返泰山,我则先去松竹坪拜叩救命之恩,那知恩公竟为救我,得罪了邱三波,弄得抛乡离井,真使难妇寝食难安。”顿了顿,又道:“后来才知道恩公已在黄山,这才来到此处,今幸老天见怜,终能叩见恩公,所以明天就打算赶往泰山,以免老父悬望焦虑。”
次日,唐凤君临行之前,“瞎仙铁笛”罗乙真交给她一封信,并对她说:“如今武林多事,难得唐兄一改过去,所以老朽有一封信请姑娘上呈令尊,要他多加珍重,将来武林之事,咱们几个老朋友少不得都要出面参与的了。”
唐凤君恭谨的接过信笺,向众人一一行礼之后,才下山而去。
几人看着她那纤纤背影,想起唐一民以前的言行,都不禁兴起一种幽淡的感慨。
“瞎仙铁笛”为了筹谋对付未来的局势,与静心道姑也常去红花潭印证武功,一面也严督傅玉琪等勤加练习。
第三十九回
柬传天下武林弥警兆
间关万里群豪集滇疆
山中岁月,转眼秋去冬来,冬残春降。这一日方云飞由外间采办用物回山,在入山之处遇到一个要饭化子,上前相见,并呈上一封皮纸密封的信,说是帮中长老辗转来此,要呈与“瞎仙铁笛”的。“金翅大鹏”方云飞返山之后,将书信交呈“瞎仙铁笛”。瞎仙拆开一看,微微一声冷笑,要知“瞎仙铁笛”罗乙真乃是当今武林一大奇侠,修性的功夫,更是炉火纯青,从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这时一看此信,却冷声嘿嘿,实是大反平常之事。
“圣手医隐”陆天霖、“金翅大鹏”方云飞,以及“虬髯神判”、傅玉琪都知这封信,事非寻常,但不便启口相问,几人都怔怔的呆在当场。
“瞎仙铁笛”罗乙真,微微冷笑,随即恢复原来的安详,把信递给“圣手医隐”,道:
“我们虽知必有这个结果,但却没有料到这等快速,陆兄不妨请看。”陆天霖双手接过来笺,入目便见一个篆书的“毒”字,心中已然明白了一半,再看信文,原来是“毒侠”端木异深入云南洱海,据他所探,莫幽香果真与佛心岛主艾正武合谋,准备以云南九阴教总坛为根据地,向中土武林挑战,并打算在端节前后,柬邀武林重要人物,深入洱海,举开一次盛会,他得讯之后,除了令丐帮弟子此讯飞报帮主以外,并已通知几位老友,希望及早准备,他本人在云南稍事勾留,也要离开云南,不过在大会之前,他定会事先赶到云南……。
“瞎仙铁笛”待陆天霖看完书信,微微斜侧过脸,对陆天霖道:“端木异的信,既然来到黄山,以我想,董天臣不日也当能获得讯息。”傅玉琪因年轻,尚不太瞭解江湖各帮派的详情,他听师父这样说时,当下问道:“那董老前辈,不是与高师叔同去关外了吗?这路途迢迢,不比咱们黄山,端木老前辈之信,怕……”他本想说怕不容易得到,但一想,师父说能得到,自己却偏说得不到,岂不是话中有不敬之意吗?是以,说了个怕,便未再说下去。
“瞎仙铁笛”知他心意,道:“这丐帮子弟,遍及天下,他们那紧急传书,可算得天下第一快速,所以为师敢说端木异的书信,是不须多日便可传呈到他们帮主手中了。”傅玉琪听得点了点头,未再言语。
“瞎仙铁笛”罗乙真对“圣手医隐”陆天霖,道:“端木异从来作事沉静异常,他信中都说的如此之急,看来事情绝不会拖得太远,所以我打算先去寒云谷商议一下,然后再看看他们有什么举动。”但自接得端木异的书信之后,一直平静了约有二十多天的光景。
这一天申刻辰光,“瞎仙铁笛”罗乙真、静心道姑,正和“圣手医隐”陆天霖、“金翅大鹏”方云飞、“虬髯神判”,带着傅玉琪、贞儿、龚小琬几人,在白象崖讲解武功,正在演那七十二式大罗笛中的夺命四笛。
忽然半空中响起一阵嗡嗡啸风之声。
这里八个人之中,除了三小之外,其余五个人,都是久经江湖之人,阅历何等丰富,一听半空响声,都不由微微一怔,但随即就恢复原来的平静。
“虬髯神判”瞧了恩师一眼,虎目微眨,道:“啊!想不到有朋友前来黄山。”“瞎仙铁笛”点了点头,彷佛早知此事一般,神情自若的嗯了一声。
“虬髯神判”走近“瞎仙铁笛”,低声道:“来人既是以一般武林规矩,以响箭通报,我看,由我前去看看来者何人,如何?”“瞎仙铁笛”又微微一点头。
就在这时前山已传来一声狮吼……“虬髯神判”怕狮子不容来人入山,或是发生人兽相斗之事,立时身子一长,翻上一处高岩石上,撮口一声长啸,人却毫不延慢,身影闪动,已循狮吼之处飞跃而去。
片刻工夫,“虬髯神判”领了一人来到白象崖前,来人只不过是九阴教下一名普通的小头目,他呈上书信,瞎仙接过拆开一看,对那小头目和颜说道:“难得你们教主安排得甚好,六月盛会,既是主客,我们自是要来,就烦上覆你们教主,一切依来书行事便是。”
“瞎仙铁笛”罗乙真这几句话,说得十分明白,在场几人自然都已知道。
但“瞎仙铁笛”待九阴教来人走了之后,把书信平摊石上,道:“九阴教莫幽香,已择定六月六日也在洱海总坛,召开英雄会,虽然柬邀当今武林各大门派的人物前往,但主要的却还在我们黄山与丐帮。”话到此处,略一停顿之后,又接道:“这几日来,我就知道九阴教必有信来,现在日期既定,我打算明后天就先下山,便中弯几处地方看看情形,现今距六月六日,也不过只有三个月的时间,我也不用再返白象崖了,到了四月底你们也就可以动身。”他说到这里,又对静心道姑及“圣手医隐”陆天霖望了一眼,道:“这原是百年难逢的机会,自然要带他们三个孩子前去,也好让他见识这等阵仗,才不致辜负他们一生,何况这事还关系着本门公私的恩怨,所以到时,就烦劳师妹量情行事,五月底,六月初,我自会找到你们,然后再会齐,一道赴会。”静心道姑应道:“师兄卓见自是不差,他们此番既敢柬邀武林,洱海聚会,也必定早有熟谋,我们虽然并不畏惧,但也应有准备,所以师兄此行,实是重要,不过……”“瞎仙铁笛”罗乙真道:“师妹还有何高见?但说不妨。”静心道姑道:“此次艾正武、莫幽香勾结共谋,其用心不问可知,师兄此次离山,少不得是要顺道看看各派人物,但依我愚见,师兄不妨见机行事,那些与他们无甚牵葛的门派,师兄可劝则劝,要他们不必千里跋涉的远赴洱海,如此,既可免去许多无谓的牺牲,也可减去我辈的牵挂,不知师兄以为然否?”“瞎仙铁笛”呵呵微笑,道:“师妹心意,与愚兄可谓不谋而合,我此番下山,除了看看少林、武当的一些老友之外,至于其他的人,也正打算婉劝他们不必淌这混水。”经过这番商量之后,第三天,“瞎仙铁笛”就先行下山。
时间飞快的过去,转眼就到了四月下旬……这一日,静心道姑要贞儿把“圣手医隐”陆天霖、“金翅大鹏”方云飞、“?髯神判”、傅玉琪等,召到静心庐来,大家又商议了一下。
次日一清早,众人把门封妥,静心道姑又对两支猩猩与狮子嘱咐一番,这才领着陆天霖、方云飞、“虬髯神判”,傅玉琪,贞儿,小琬一行老少七人,下了黄山,取道往云南而去。
一天,几人才过去大洪山,正行走在逦迤的万山之间。
这一带原是人迹罕到之处,他们仗着本身武功修为,才敢翻越这片山林。
正行间,只听得后面,咕咕嘟嘟的嚷道:“可不得了啦!老瞎子这混差事,可把我害苦了,天下这般大,要我这穷秀才,到那里找那老道婆去呀!唉!这老道婆还存心跟我过不去,偏偏就跑的没影子……。”贞儿一听这声音,就高兴的不得了,拍手跳着说:“呀,好了,可好了,醉师叔来了,这可热闹了,咱们等等他,免得他老人家在这穷山里乱兜圈子。”静心道姑,笑了笑,道:“少听他那酒鬼胡说乱嚷的,他的鬼花样最多,其实他早就看到了咱们,却偏故意这样乱嚷,不要等他,他自然会赶上的。”几人又走了一阵,后面又嚷道:“贪图人家一顿酒,这可苦了自己一双腿了。”停了一会工夫,又嚷着道:“狠心的老道婆,该死的老道婆,她出的什么家,修的什么心,硬跟咱们穷人寻开心。”隔了片刻,又听他嚷着说:“还有那几个小东西,也是天下一等的混账,学了我老家的看家宝,如今也竟这等忘恩负义,跟那老道婆一条心,存心气死我,存心累死我,存心跟我呕气。”几人又走了一阵,后面又嚷道:“圣手心不圣,他也迷了心,一点交情也不念,唉!算了,算了,从今以后……”他这连番嘟嘟嚷嚷的乱骂,引得几人都笑了起来,这时,“圣手医隐”陆天霖一听连自己也牵上了,心里觉着如让这位武林怪侠这等在后面带追带嚷的,如在静心道姑来说,他们武林侠友,自是没有什么,而自己在武林虽然也享有虚名,但与“江南醉儒”一比,那实在是要差得甚多,是以甚感过意不去,当即对静心道姑笑道:“老前辈可否息息驾?待高大侠到来之后,一同再走如何?”静心道姑本来想说:“随那穷酸去!”但却没有说得出口,瞧了瞧“圣手医隐”陆天霖一眼,道:“既是陆兄代他求情,说不得只好等等他了。”她这么一说,正中贞儿、傅玉琪、小琬三个人的心意。
“圣手医隐”正待对静心道姑表示谢意,但闻一阵风过,耳际已响起一阵呵呵大笑,“江南醉儒”已随声到了跟前。
傅玉琪等三人看了“江南醉儒”现身,都恭恭敬敬的见了礼。
“江南醉儒”唉了一声,道:“算我白白的喜欢你们一场,到头来忍心让我在后面这般没命的追,你们也没说等我一等,要不是陆兄多少还有点圣心仁心的,还不知道要我追到那一天呢?”静心道姑拦住他说:“好啦,好啦,你的酒疯发完了没有?我问你,你忙的穷赶这一阵,就为的说两句酒话吗?”“江南醉儒”道:“你这老道婆这时却又不耐烦了,你既是这般心急,那为什么不等我一等呢?”静心道姑笑道:“你可不要以酒三分醉,搁下正事,跟我出家人撒赖,快说吧!你怎么会在此时此地追了来呢?”“江南醉儒”一敛醉态,道:“我与二个化子头,到了关外,可真听到不少事,这些事情大概你们也知道了,后来听说佛心岛主又要重入中土,并与莫幽香狼狈为奸,这事情被我们证实之后,知道事情已是无法善休,这时我们既想续留关外,继续探听他们的动静,但又不放心中土之事,正巧这当儿,那个老毒儿却着人捎了信来,说中土情势转紧,要咱们即速赶回来。”顿了顿,又道:
“咱们回来之后,就先去少林寺一行,看看那班和尚有什么动静没有?没想到,却又遇上了你师父。”“江南醉儒”说这话时,对傅玉琪看了一眼。
静心道姑道:“你不跟他们一起,怎的又单独来到此处呢?”“江南醉儒”道:“老瞎子却把他两个拖走,单叫我回来接你们同去云南,待我赶到黄山,你们人已走了,这才穷赶一阵,没想到你这出家人又冤了我一场。”静心道姑道:“你们在嵩山少林寺,不知有何决定?”“江南醉儒”道:“这次佛心岛主和莫幽香柬邀武林各派人物,虽是事实,但却并不是意欲对付与会之人,他们主要的则在我几个人身上,他们如把我们几人折服了,那么也就没有可争的了。”静心道姑,冷冷一笑,道:“那么他们是选定咱们开刀了,我倒不信我们这几个人就这等没用。”“圣手医隐”陆天霖道:“但不知少林掌门人宏仁大师可有什么安排没有?”“江南醉儒”道:“我们几个人在江湖上虽然浪得虚名,但少林、武当乃是武林正大门派,被尊为泰山北斗,此番洱海之会,明虽对付我们,但也无疑是一次正邪决斗之会,少林、武当自是无法置身事外,到时宏仁大师必将亲率了字辈的弟子前往洱海,至于武当,不用说老瞎子亲自去跑一趟,就是他不去,他们也定不甘袖手的。”静心道姑沉吟了片刻,道:“还有一位前辈高人,不知老瞎子可曾通知他没有?”“江南醉儒”道:“你莫非说的是‘一指镇江南’的万老前辈吗?”静心道姑笑着点点头。
“江南醉儒”道:“此次他老人家重履江湖,他心中也正是为着佛心岛,此番洱海之会,怎能不请他老人家呢?”“圣手医隐”问道:“以高大侠看,此次洱海之会可能有些什么人参加?”“江南醉儒”沉吟了一阵,道:“以我们几人的研商所得,对于我方参加之人,并不在多,人多了,进退都受牵制,但也不能少,我想至于对方既然敢柬邀天下武林与会,则当然是早就有了准备,况且会设洱海,他们更是想利用天堑险要,是以,就不能过于轻率从事了……”话到此处,想了想,又道:“此去洱海,虽不是虎|茓龙潭,但也绝不是轻易打发得了的,许多事,也无法事前料定,不过到了云南之后,咱们看看到场的是些什么人,然后再作从长计议。”静心道姑Сhā嘴问道:“咱们到云南之后,如何连络,你们事先可有准备?”“江南醉儒”道:“这事那里还用得着你烦心。咱们到了云南之后,点苍派自然有人接待,点苍派毗邻洱海,可谓受够了九阴教的闲气,此番咱们联盟前往,正是他们求之不得的事。”这几人自“江南醉儒”来了之后,登形热闹起来,一路说说笑笑,出了安徽,顺着江西、湖北边界,越庐山,经九宫山,幕阜山,便到了湖南地界。
这一日刚入湖南省境,来到一座大镇,地名叫南江桥。
几人便投店用过午餐,“江南醉儒”招呼算账,店家回说已经有人付过了。几人听得不由怔了一怔,却想不出此地有什么武林人物。
正在忖思间,突由店门外,走进一个矮胖的老者,头上戴了顶大毡帽,帽子直压眉心,朝几人施了一个眼色,拱了拱手。
来人正是洞庭八义庄的“白眉果老”孙公太。
“江南醉儒”、静心道姑、陆天霖、“虬髯神判”等都是久走江湖之人,一见“白眉果老”神情,知他不愿此时暴露身份,当即也只略一回礼,没有作声。
傅玉琪等三个年轻人,则因有尊长在此,凡事自用不到自己出头,所以见他们这般神情,便也只随着作了个揖,没有说话。
“白眉果老”迎着“江南醉儒”,道:“我们住的地方,倒甚宽敞,你们也不用再找客栈了,请随我去吧!”说着,当先领头,走出饭店。
几人跟在“白眉果老”身后,走了一段路,在一家粮食店门前,已放着两辆高蓬马车,“白眉果老”也不多说话,只说了声“请”,随手掀起车窗,让静心道姑、“江南醉儒”等上了车,然后自己也上了车,一招手,两辆马车就扬尘驶去。不消半个时辰,来到一处丘陵之处,傍着丘陵,有一座半颓的古庙,已经斑剥不堪。
“白眉果老”一跃下车,打开车子门窗,已看到庙前站着“病钟离”严百川、“笑面曹仙”严浩然、与“醉拐李”司徒雷几位也站在那里,他们一见“江南醉儒”、静心道姑下车之后,立即上前见了礼。
静心道姑笑道:“几位何以知道贫道等要经过贵处的呢?”微微一顿,又道:“有劳几位,高谊厚情,实是令我们感激。”“病钟离”严百川道:“我们愚兄弟,承蒙几位高人,如此不弃,这才是我们三生之幸,你这一说,岂不是叫我等更觉难安吗?”“白眉果老”孙公太接道:“此次九阴教洱海之会,区区们也接到请柬一帖,是以知道几位或可途经此处,是以我们早就派了人沿路留意几位侠踪了!”“江南醉儒”道:“难得贤昆仲如此费心。”
“病钟离”严百川道:“高大侠说那里话来,几位对八义山庄,可谓义重如山,我们那一天会忘记几位前辈高人的大德?”静心道姑没有容他说下去,Сhā口问道:“莫幽香、艾正武遍发英雄柬,事情真相自然难瞒你们洞庭八义,他们既然是事由我们而起,依贫道看………”
“病钟离”、“白眉果老”这班人,也都是江湖享誉的人物,武功虽未能出类拔萃,但是见识却是极为广博,一听静心道姑,那里还有听不出弦外之音的道理,所以“病钟离”一听静心道姑如此一说,不等她话完,当即一阵呵呵大笑,道:“愚兄弟虽然拙不成材,但在江湖上却也混了不少时日,承武林道上的朋友见爱,也赏了个名字,抬举我们,都称一声‘八义’,愚兄弟别的不敢自诩,但平素的所作所为,却不敢有辱这个义字,几位高人对我们八义山庄可说是爱勉有加,甚且不避险难,援手远伸,只恨我们无以为报,今天不用说,洞庭八兄弟还收到他们一纸请柬,就是没有收到他们的请柬,凭着几位的恩德,愚兄弟也少不得要请求同往洱海,纵然于事无益,但却不致被人骂一声忘恩负义了!”他这番话,说来甚是激动,所以顿了一下,才又接道:“我兄弟在获得请柬之后,早就打定了主意,专候几位前来,我们同赴云南,此后一切事项,愿听差遣,水里火里,义不容辞!”静心道姑,被他说的沉忖了片刻,缓缓说道:“几位义薄云天,令人可敬,不过………”“白眉果老”截道:
“我们心意已坚,即令几位不允携往,我们也是定然赶到的,况且九阴教之事,八义庄也是起因之一,我们断无抽身事外之理。”他们这番话,说来十分入理,静心道姑垂目思虑了一阵,道:“几位古道热肠,侠义可风,祗是………”“江南醉儒”生性豁达,直率,当下接道:“既是贤昆仲这般说法,我们自是无话可说,我也不客气了,今天既有主人在场,想走也是走不了的,依我看,不如同去你们八义庄,让我穷秀才饱尝一下你们驰名的佳酿‘洞庭春’如何?”“病钟离”抚掌笑道:“高大侠快人快语,这话正是我们不敢启齿之言,如此,几位不妨先在洞庭小憩两日,等白氏昆仲到来,咱们再同赴云南好了。”“江南醉儒”
道:“使不得,使不得,怎么?他们哥儿俩还要赶这场热闹吗?快,快替我准备笔墨,待我写一草笺,你派快马直送南岳,还是要他们暂勿出来为是。”笔墨侍候之后,“江南醉儒”
走笔疾书,劝他们不必兴师动众,以目前的情势而言,自己这方面去的人数,与力量,都已不弱,事情的成败,也都具有决定性,对他二人的情谊表示甚为感谢。
写妥封口之后,由“病钟离”派出快马速送南岳亲交“白氏双贤”。
这里众人又乘车赶至湖滨,登上大舟,扬帆直驶八义庄而去。
到了第三天,送信之人已回,那“南岳双贤”也一同来到。
“江南醉儒”、静心道姑一见他二人来到,都绉了绉眉头。
白老二白天翎未等他二人开口,立时上前道:“高大侠的教谕,我们已经拜悉了,几位的心意,我们兄弟也都能体会得出,只是我们这次无法遵命,不管几位对我们原谅与否,洱海之会,我们兄弟总得走一趟,那怕是活着去,死着回,那也是甘心情愿之事,这一点还望成全我们兄弟。”“江南醉儒”望了静心道姑一眼,两人微微摇了摇头,然后“江南醉儒”
叹了口气,道:“‘南岳双贤’,义名远播,果不虚传,二位既然如此决定,我们自不能陷贤昆仲以不义之名。”说着,又瞧了瞧静心道姑与“病钟离”,接道:“此地离洱海,路途遥远,咱们也不宜再多延搁,明后日也该慢慢的走了。”第二天,大家又安排了一下,然后分坐两艘大型快舟,溯沅水而上。
这条水道长有四千里,直驶抵贵州云雾山脚,然后弃舟登陆,直穿白云山,横跨两架山,走关索岭,过普安县,一到平?县便进入云南境内。
由平?至马龙,再到嵩明,这一路均无异样,但一过老鸦关,情形立时转变。这里九阴教已布设了接待的人员,每家酒楼客栈,都受了九阴教的通知,凡是住店,用酒饭的,店家都和颜悦色的叩询,是否去洱海参加六六大会的,只要是去洱海的,一切费用,均由九阴教支付。
“江南醉儒”笑道:“想不到竟有这等气派。”到了禄丰县,正巧“东岳散人”唐一民和他女儿唐凤君,也正住在这客店内。诸人见了面,自是免不了一阵寒喧。
这“东岳散人”唐一民原是出名的怪物,平日冷漠寡情,但自巫山一役之后,心情骤然转变,他觉得人与人之间,还是应该相互敬爱,所以他悔恨自己对待自己的骨肉,也竟是那等孤绝无情,尤其他自慧儿离山之后,一个人更有晚景悽凉之感,这才发誓要找唐凤君,使骨肉重圆,此番他也接到请柬,为了表示自己重新做人,毅然携带了唐凤君同赴洱海。
此时大家一见面,都有甚多的感慨,按说唐一民与静心道姑,“圣手医隐”陆天霖,“金翅大鹏”方云飞,都有些不愉快的纠葛,尤其是“虬髯神判”与他,更是有着许多过节,在这种形势之下,要是以往,实在难以同处,但此时的“东岳散人”,已大异往昔,一变而为谦和之人,况且此行,也有着同仇之心,所以一见之下,都似多年老友一般,大家皆以诚爱相交,毫无不适之处。
过了禄丰县,距离大理县更近,一路都有九阴教明设的招待处所,九阴教的教徒,也都明目张胆的穿着绿色衣履公然的到处行走,官府也毫不干涉。
不一日,众人已到了凤仪县,凤仪县与大理县乃是邻县,两地相连,静心道姑向“江南醉儒”道:“穷秀才,我师兄是如何交待与你,咱们究竟如何会齐?”“江南醉儒”道:
“咱们再走,便要到大理了,以我看,咱们大可不必先到大理,不如绕过大理,先到点苍山再作道理。”众人自无异议,迳往点苍山行去。
点苍山与洱海,近在咫尺,莫幽香选定以云南为根据地之后,原想夺取点苍山作为总坛的,但她又觉着点苍乃武林正宗门派,如若对点苍下手,势非引起武林各大门派的公愤不可,所以强按下心意,改向怒江神龙马天骥下手,强夺了怒江派的地盘。
同时,莫幽香又改变策略,与点苍派以礼往还,各划界限,订盟互不侵犯。点苍派掌门人“追云手”蔡三庆,心中虽然不愿,但因莫幽香乃当今极为歹毒的魔头,提起“九阴蛇母”,实在令人心寒,以自己目前的实力,自是无法与之为仇,同时为顾念点苍派开山不易,如在此时与“九阴蛇母”相拚,无异是自取灭亡,为此种种,才忍辱跟九阴教订立盟约。
“追云手”蔡三庆自然也知道这订立友盟,不过是莫幽香一时不愿挑起武林纷争,而用的诡计,所以一面与九阴教虚与委蛇,一面却力图自强。
此番九阴教柬邀天下武林英雄,举行洱海大会,此举不独关系整个武林,同时,也是九阴教存亡的关键所在,此会如果九阴教获胜,那就是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局面;点苍派也万无存在之理,如若九阴教败了,点苍派的心腹之患才告解除,“追云手”蔡三庆对这种局势,自然瞭解,所以这一次,在莫幽香柬邀武林人物之后,便一反过去,与中原武林人物公然往来,并且接待来滇的武林同道,以尽地主之谊。
这时,“江南醉儒”、静心道姑一行老少,来到点苍山下,点苍派的门下,一见来者气度,知道定是极具声望之人,上前恭敬接待,待“江南醉儒”报出几人名号之后,点苍派门人,那敢怠慢,一面立时通报掌门人,一面摆出茶点,招呼众人入坐休歇。
约顿饭工夫之久,点苍派门人进报,说掌门人亲来迎接。
话还未了,门口已响起“追云手”蔡三庆的声音,道:“不知几位高人来此山野,有失迎迓,还请海涵。”随着话声,人已跨进门来。
“江南醉儒”、静心道姑、“圣手医隐”三人,与“追云手”蔡三庆曾有过一面之缘,此时人家以地主身份相迎,自是不能有慢,立即起身施礼,道:“不速之客,惊动贵掌门人,实有不安!”接着,大家又寒喧了一阵,才携手上山。
到了点苍总堂厅前,早见厅堂草坪上站了许多人,“江南醉儒”略略一看,群豪之中,有识有不识,但却一眼就看出了嵩山少林寺的掌门方丈宏仁大师,率领着了字辈的的五僧;武当掌门人柏阳道长,他身后站着武当四位弟子,左右分站着仙霞七剑师兄弟八人,华山派的一空大师,“江南侠盗”武焕章,另外还有一个出人意外之人,鲁冀普豫四省绿林盟主“铁棍神鞭”萧焜。
这些都是一时的俊彦,大家见过礼之后,鱼贯入厅。
“江南醉儒”、静心道姑几个人,心想离会期日近,何以丐帮三老一个也没有见到,“瞎仙铁笛”也没有来到?不由心中大觉纳闷。
到了第四天夜晚,山下才有人来禀报,说“瞎仙铁笛”罗乙真到了山下。
群豪自然又是一阵忙碌,大家把“瞎仙铁笛”接进大厅,瞎仙先朝主人,点苍掌门人“追云手”蔡三庆致过谢,这才向群豪环揖道:“在下因别有事故,所以迟到数日,有劳诸位在此枯候,实感歉疚。”“追云手”蔡三庆问道:“丐帮三老,何以还未见到?”“瞎仙铁笛”道:“他们三人,在下只会到董、许二位,端木兄却未见到,董、许二位正有要紧之事他往,事毕之后,可能迳赴洱海,恐怕不克来打扰贵处。”说到这里,望着少林宏仁大师,与武当柏阳道长二人一眼,道:“据在下所知,除了在此的诸位侠驾之外,另外已有不少朋友,已直往洱海了,依今日在座人数来说,也可以说是武林难得的盛事了,要与会的大约都已来了,在下有一件事,要先请诸位原谅。”群豪中响时一片轰的声音,道:“罗大侠说那里话来,有话请讲就是。”罗乙真站起身子道:“大家这般错爱罗乙真,实在感激。”
顿了顿,道:“洱海之会,不知前途如何,但此会关系非小,如今我等各派齐集,但人多了,虽然是力雄势厚,却怕无法运用,所以蛇无头不行,今天在场之中,虽多各派宗师,但百年来,少林、武当领袖武林,说句不怕冒渎诸位之言,在下以为洱海,须有司令之人,我想主持大局之事自当要偏劳,少林、武当两位掌门人担当不可。”群豪沙沙一阵商讨,都无异议,点苍派掌门人以地主身份,起身说道:“少林、武当,乃泰山北斗,尚望念在关系巨大,勿再谦辞是幸。”宏仁大师与柏阳道长,知是无法推却,也就毅然承诺下来。
宏仁大师合什一礼,道:“众命难违,贫僧也就从命为上了,不过此次洱海之会,恐异于寻常,所好来此参加之人,都是早已成名的人物,自不要贫僧饶舌,但是,敌逸我劳,敌静我动,一切还是小心为宜。”柏阳道长,接道:“以贫道愚见,咱们还是早到洱海与会,也可以在事前先求一全盘的瞭解,不知诸位以为然否?”群豪又低低的商议了一阵,人群中响起一声亮如春雷的声音,道:“道长高见极是,咱们还是先赴洱海一观究竟为是。”众人循声相望,说话之人,正是鲁冀普豫四省绿林盟主,“铁棍神鞭”萧焜。萧焜这一说,许多人都附和赞成。
少林掌门人宏仁大师低喧了一声佛号道:“今日已是五月廿九日,既是如此,明天正是六月初一,咱们明天就去如何?”群豪沉默了一阵。
点苍派“追云手”蔡三庆、“瞎仙铁笛”、“江南侠盗”武焕章,都应声道:“如此甚好,咱们明天就去。”“江南醉儒”道:“咱们还是分批前去,还是结队前去?”“追云手”蔡三庆,道:“诸位在点苍歇驾,莫幽香断无不知之理,所以,以兄弟之见,已无隐瞒必要,大可结队同去,不知两位司令人高见如何?”宏仁大师笑道:“分批,结队均无不可,既是如此,明天辰时由点苍动身,前往赴会便了。”第二天,群豪在未交午时之前,便已到达洱海。
洱海岸边,已修建了一排敞廊,长长的总有四十间之长,每间房间独成一局,房前遍Сhā一面青龙九阴教教旗,旗下立有两名带刀执戈的教徒。
在正中是一间有五开间的大房,内设座席,里面除了许多九阴教的教徒在逡走招待来人外,还坐了几位赴会的武林人物。
九阴教值事的教徒,见由点苍派“追云手”蔡三庆引着一大队僧道老少男女前来,立时吩咐奏乐相迎。
待群豪进入大屋之后,一一献茶就座,大家都不约而同的将眼光投注在一个满头皓发,银髯过胸,身着织锦华服的老者身上。
许多在江湖上,年、辈较晚的人,都上前行礼,傅玉琪、贞儿也都上前见了礼。
原来此人正是早就封刀退隐的老镖头,“金刀孟尝”殷元龙。
殷元龙自封刀归隐之后,在家莳花娱孙,想不到此刻竟出现在此,自使大家感到意外。
“江南醉儒”举着茶杯走过去,道:“想不到老镖头,不在殷家堡纳福,却也有兴参加此会,真是罕闻,奇事。”老镖头手捋长须,笑道:“老朽行将就木,盛会难再,况且老朽自封刀之后,从来未在外面走动,一班老友,都生疏了,趁这大好机会,出来看看老友们……”说着叹了口气道:“岁月不饶人,跟老朋友们见一次,便少一次了啊!”正说话问,响起一阵金鼓之声,由两面绿锦大旗,护引了身穿绿色长衫的少女前来。
绿衣少女来到屋外,站立之后,冷漠的道:“总坛有令谕到。”这时负责此处的一位五十开外的老者,迅即恭身上前,肃立候令。
那绿衣少女,道:“贵宾来此,献茶既毕,就请贵执事,按总坛法谕,请贵客们进内吧!”说罢,转身就走,也不待那老者回话。
那老者回到屋内之后,环作一揖,道:“各位嘉宾,方才总坛有令,请诸位登舟入内。”话此一顿,右手一挥,进来十几名少年,那老者又道:“诸位贵宾之中,各门派都有,总坛为了接待方便,已为各门派别设住地,所以敢请各派贵宾,以一门一派为一单位,然后随来人登舟。”人家既是如此规定,自是无法不遵,群豪遂按门派分开,各随一少年走出大屋。
群少年领着各门派,走进一间小房,这时,小房后门已敞开。
少年走到后门,在门上取下小旗,举空一挥,立时驶过一艘快艇。
这些快艇载着各门派之人,分批驶向海心的绿荫丛中。
且说“瞎仙铁笛”这一艘快艇上,坐的是“瞎仙铁笛”罗乙真、静心道姑、“江南醉儒”高镜光、“圣手医隐”陆天霖、“金翅大鹏”方云飞、“虬髯神判”龚奇、傅玉琪、贞儿、龚小琬等九人。
船到海心,“江南醉儒”一晃脑袋道:“糟了!咱们被他们分隔开了。”“瞎仙铁笛”
笑道:“莫幽香的手段,真还高明!”微一沉思,接道:“既来之,则安之,不入虎|茓,焉得虎子,到了上面再作道理吧!”几人再看其他门派的快艇,这时,都已隐没在烟波、绿荫之中了。
这洱海,乃是一处内海,因其形状像一支人耳,所以又名“耳海”。
海中有三岛四洲之胜,原就极具规范,自被莫幽香选作九阴教的总坛之地,更是大加经营,极具气象。
“瞎仙铁笛”等人,被快艇送到一处岛上,周围树木参天,在树丛中,有一座别轩,几人就被安置在这别轩之内,九阴教明里派有专人,日夜轮番侍候,其实乃是在暗中监视众人的行动。
两天的时日,很容易就打发过去,几人心中虽是焦急,一时间,自然要遵守武林规矩,在双方未正式见面之前,自然不便有什么行动。
在大家纳闷之中,又过去了一天。
这一天,正是六月初三,上弦新月,被薄薄的云遮去,不一会工夫,忽然雷声大作,天气更形闷热,所以静心道姑把窗子打开。
静心道姑这房子共是两套间,她住内间,贞儿与小琬住外间,九阴教派来的婢女,则住右耳房。
“瞎仙铁笛”与“江南醉儒”住一房,陆天霖、方云飞、“虬髯神判”,与傅玉琪共住一间大套房。
到了三更过后,一阵雷电之后,忽然大雨倾盆而下,雷声,雨声,夹着海涛声,树木声,沙沙轰轰,响成一片,声势甚是惊人。
忽然耳房里两名侍女,一声惊叫。
贞儿最是好动,一听叫声,立时奔了过去。
到了耳房一看,只见两名侍女面色惊恐,再一看,原来在房角,正盘着一条甚大的毒蛇,贞儿心道:想必是此处处在内海中央,潮湿甚重,又是雷雨之时,难怪这东西会乱跑。
她随手取过一根竹条,运集功力,猛的一挑,一震一弹,已将毒蛇震毙,顺势向外一抛,已甩出窗外。
在静心道姑房中,小琬还在听静心道姑说话,就在贞儿跃出房中之际,只觉一点黑影,穿窗而入。
小琬原地不动,一展身,正待追出去,但被静心道姑一手拉住。
这一点黑影,二人都看到,当静心道姑一手拉阻小琬之时,一手已一抄,已将那小东西兜在大袖之内,并低声,道:“敌暗我明,况且地形不熟,还是不宜造次。”说时,在袖内取出那东西一看,原是一块油布小包,拆开一看,里面有一张纸笺,另外一块羊皮画的地图。
静心道姑,心里暗道:奇了,这是什么意思?再看那纸笺,只见上面写道:“莫幽香,用心险恶,已非一般武林恩怨之争,我为报‘无影神偷’许老前辈,几次不死之恩,决心待六月六日大会之际,脱离洱海远走他乡,特此奉上洱海略图一张,略资参用,以为不时之需。”下面署名是“晚石燕娘”。
小琬仰着脸问道:“谁呀?师父?”静心道姑便将去年在八义山庄之事简略地告诉了小琬,这时贞儿已经回房。静心道姑处事老练,她虽然接到这张略图,但却没有急于去与瞎仙商议,仍然纳入怀中。
直到第二天,才借机与几人共同参看,“瞎仙铁笛”看得笑了笑,道:“老偷儿真有几手。”静心道姑,道:“难道老偷儿来做了手脚?”“瞎仙铁笛”道:“我虽不敢说此事,是他所为,但,这老偷儿,总是不肯安份的………。”转眼就是六月初六。
天一亮,环海锣鼓齐鸣。
刚用过早餐,就有引他来此的那个少年进来禀道:“今日乃大会正期,总坛已布设竣事,特来恭请诸位移驾前往。”说罢又躬身道:“小的前头引路了。”转身向外走去。
众人随在那少年身后,穿过一处花木,又转到一条走廊,一转弯,就见到清碧的海水。
那少年驻身向停在水面的快艇指道:“请诸位上船。”众人上了船之后,那少年才一跃而上,微一点头,船已荡进海中,缓缓向前航去。这时,海上正浮动着许多同型的快艇,自都是载的赴会之人。
不一会来到一处岛地,小快艇一艘一艘,分得开开的,各别登岸。这陆地小岛,占地并不太广,在海中间,岛的两端就尽收眼底。
上岸之后,只见眼前一块甚大的平坦草坪,草坪四周遍植花树,花树丛中,隐露巍巍屋角。
广坦的草坪上,遍Сhā旗帜,旗帜全是一色的绿色,与四面的树草之色相映,只觉一片深绿,油增阴沉之气。
每一旗帜之下,立有护旗教徒一人。草坪中央,搭设了三座竹棚,这三座竹棚一式大小,棚内陈设也极为简洁,只是些椅桌酒菜之类的东西。
沿着棚子一圈,都挂着彩缎,迎风飘飘。
众人上岸之时,倏然乐声大作,由中间竹棚后面,走出两名壮汉,领着三十六名少年。
两名壮汉来到草坪中央,停身站定,左面一人,手中绿色小旗一招,“轰隆咚”响起九声炮声,声振海面,树涛惊震。
炮声响过,右面壮汉,恭身大声说道:“恭请贵宾入座。”这时,原来引领各派来此的少年,纷纷向那三十六名少年迎去,随即又回转来,引导各派人物,随着场中少年,分向左右两棚走去。
群豪坐定之后,中间棚中,布帷拂动,已挂一幅绣有九条大青龙的锦屏,案上已燃起了一炉玉犀香,霎时,香烟缭绕,雅香氤氲。
待众人面前献上了香茗之后,忽然四处细乐轻奏,由花木荫中姗姗走出二十名少女,不一会,齐集中央竹棚之前,分两列肃然而立。
就在少女立定之时,遍地一声呼喝:“教主驾到!”声如绕天春雷,宛似怒潮拍岸………群豪见这等声势,都不由向外望去。只见正前面绿荫之中,先后现出白、黄、红三种衣衫的少女,分两排走来,右面的手托拂尘,左面的手捧香盘,香盘内,是一只小玉炉,燃着一根细香,远远看去,如云如雾,冉冉而至。
猛然间,又是三声炮响,在这群少女之后,推出一座金碧辉煌的辇车,辇车上轻纱飞舞,车旁一班细乐,吹奏弹捻而来。
群豪看的,心中一怔,心道:这那里像什么教?就是当今皇妃,也不过如此了!
第四十回
洱海大会宏仁佛心双主令
点苍发难追云手巧破莲
群豪见那在白、黄、红三色衣衫少女引领之后,绿荫丛中,冉冉现出一座茜纱飘垂的辇车,心中都不由为那种豪华瑰丽的气势,略感一怔。
待那辇车缓缓地来到草坪中央之时,只见那辇车亦是精雕细刻着九条青身描金的龙饰。
辇车到了中央之后,缓缓停住,辇里响起,一阵鸣玉般的细小铃声,但这声音虽是细小,但却极为清亮,传扬得甚是辽远。
那细小清亮的铃声甫息,但见人影跳跃,由四面八方,飞来二三十人,齐集辇前,倏的又齐跃进中央棚内。
这一群人之中,形式也十分庞杂,有“一杖追命”吕疯婆、“闻香索魂”吕宝瑛、“陆地神魔”邱三波、“燕赵双凶”神火陈兆炫、鬼沙裴开江、“拘魂莲花”龙虎僧,还有一些江湖亡命的绿林大盗。
待这班人在棚中两边站立,那辇车上,迅速的飞下四个红裳的少女。
四人撩牵起茜纱,六名推车的少年,将辇车轻轻放低,车内又走出两名手执羽毛扇的绿纱的少女。
猛地,又是三声震地的炮响,但闻一阵沁人的雅香,辇车上茜纱一动,一位身着浅绿裳、淡黄裙、脸蒙绢纱的丽人,俏立当场。
群豪之中,虽多是江湖成名的人物,但真正看到过“九阴蛇母”莫幽香的人,却还不多,是以,辇车中走下这样面罩绢纱的丽人之后,不由看得心中一震,都被她那艳光所慑。
但“瞎仙铁笛”罗乙真、“虬髯神判”、“江南醉儒”、静心道姑,以及少林派掌门方丈宏仁大师,武当派掌门人柏阳道长,华山派一空大师,鲁冀普豫四省绿林盟主“铁棍神鞭”萧焜几个人是见过这一代的女魔头的,但这时一见她下了九龙辇,也都不由心中一怔,暗道:这多年不见了,这魔头怎的还是这等美艳?“九阴蛇母”莫幽香盈盈的站立草坪中央,仰起秀脸看了看天色,然后向左右两个竹棚的群豪轻点螓首,轻轻笑道:“关山万里,劳动诸位驾临洱海,本教主十分感激,数日来,多有不周,莫幽香在此谢罪了。”说着,回头望了那环伺身后的少女一眼。
那些白、黄、红衣衫的少女立时往中央棚中走去,另四个红裳撩纱的少女,这时也由辇车上,捧下四柄缎色的长剑,随在那群少女之后走去。
“九阴蛇母”莫幽香,跟在二名捧剑的红裳少女身后,手扶着两名绿衣执扇的少女肩上,另两位捧剑的红裳少女(奇qIsuu.com書),又随在莫幽香身后,这二人身后又跟着一名金衣,一名银衣的少年童儿,齐向中央竹棚走去。
莫幽香在中央竹棚内,坐定之后,那肃立的吕疯婆等人才一一就座,那金衣童儿,手执金旗,飞步棚前,挥旗两匝。
立时,就有人替三棚中之人,献上新茗。
“九阴蛇母”莫幽香轻举玉盏,向群豪道:“诸位远来滇地,谨以香茗一杯,聊尽地主之谊……”说时,举杯就唇,群豪也都啜饮了一口。
莫幽香放下玉盏之后,默坐片刻,转脸对银衣童儿说了一句话。
那银衣童儿,走出棚外,高喝一声,道:“午正已到……”然后银旗一展,又跃回棚内。
立时又三声炮响。
三声炮响之后,“九阴蛇母”,轻盈地站起身子,向群豪环睨一眼,道:“午刻已到,洱海盛会,就算开始,可惜,还有几位高人未到。”微微停歇,又道:“武林中人,首时重诺,现在午时已正,咱们自不能再空等于他,想来诸位也无异议?”群豪互望了一眼,都未出声。
“九阴蛇母”也看了群豪一眼,淡淡的冷笑了一声,道:“诸位侠驾前来洱海赴会,足见是太看得起我莫幽香了,如今,我以地主身份,将所以要创此洱海之会的心意,向诸位表明一番……”这时群豪中,忽有一阵细细私议,莫幽香耳目聪明,已经听到,遂又笑着,接道:“不错,今天之会,会主有二,少时自然与诸位相见。”她也不问群豪态度如何,又道:“莫幽香行道江湖,承蒙武林朋友的另眼相看,几十年来,都能和平相处,这一点我莫幽香,十分感激,不过武林中朋友,人众心异,人各有志,是以有些高人,自仗身负绝学,而往往挟技自炫,自我标榜,称侠道义,对于他人之事,硬加Сhā手,所以把江湖中造成许多恩恩怨怨,武林中人,讲的是恩怨分明,我莫幽香虽是女流之辈,但也知恩仇二字,所以我多年来就有心邀请天下武林道上的朋友,把生平恩恩怨怨作一了断,可是总苦无机会,此番却下了决心,定下这洱海盛会,更蒙诸位不弃,来到洱海……”说到此处,红袖掩唇,轻笑了一声,便倏然住口不言。
左面棚内忽然响起了一个粗壮的声音,道:“我等既然都来了,这就称了你的心愿,你到底怎么打算,也该爽爽快快说出来!”“九阴蛇母”莫幽香,未等他说完,接口长长说了声:“嗯,很好……”眼角随着发话的声音瞧去,只见发话之人,身躯魁伟,马脸长面,大鼻阔口,两眼神光充沛,虽然坐在那里,却如人站在那里一般高大,高高的超过了所有之人。
她瞧了此人一眼,轻盈的一笑,道:“如若不是本教主眼拙,这位定是人称‘铁棍神鞭’萧焜,萧盟主了。”“铁棍神鞭”萧焜应道:“不错,在下正是萧某。”“九阴蛇母”
莫幽香,脸色微微一冷,道:“想我莫幽香,与贵盟主之间,一无杯葛,今日奉请贵盟主前来,则是平日敬仰你一份豪情,希望你来此为咱们作一见证,何以贵盟主倒沉不住气……”
她说到这里,似觉话说得太是过份,立时又舒颜一笑,道:“看来萧兄真不愧是燕赵奇男,真是快人快语。”“铁棍神鞭”萧焜冷笑一声,道:“好说,好说,今天之会,也可以说是不是冤家不聚头,既然来了,也全不是外人,有话不妨开门见山,痛痛快快说出来,该如何,便如何,咱们又不是大姑娘上轿,还用得扯扯拉拉的吗?”“九阴蛇母”莫幽香点点头,道:“好,一切遵办就是。”说着环视左右两棚一眼,然后脆声,朗然说道:“恩恩怨怨,总有了时,今天在场诸位,都不是默默无闻之人,少不得彼此间,都留有过节,要知盛会难再,尤其是几位侠踪不定的高人,更是难遇,所以,在场诸位,如过需作了断的,这洱海大会,实是千载难得的机会,今天,我叨地主之名,愿将自己的事,退后一步,把这洱海小岛,先给诸位畅意作为……”右边棚内忽然一声佛号,只见华山一空大师合掌说道:“罪过,罪过,你这番话,大岂是你的本心?所谓会无好会,宴无好宴,佛法无边,也难渡无缘之人,女菩萨也该实说了。”莫幽香,脸上一红,但随即又恢复平静,盈盈笑道:“老法师,果真别具慧眼,其实也不是我莫幽香,故作玄虚,我想大家既然来了,凡事也定可解决,我们先从小题目做起,岂不是免得以小碍大吗!既是老法师这等责难于我,那么我不妨把话交代明白,至于下步如何,还望诸位公决好了。”她说到此处,眼光扫掠了左边棚内一眼,道:“想我莫幽香当年,一切作为虽不免过于任性而为,但却是丝毫没有与武林为敌之意,尤其对几位武林高人,也没有稍存不敬之心,只是这几位称侠义道的高人,一步一步,逼人太甚,欲置莫幽香于死地,所以,当日在黄山始信峰承罗大侠不吝黄山绝学,我莫幽香受教尤深,当时,虽承罗大侠不作赶尽杀绝之图,我莫幽香才算逃得性命,隐居潜修,才保得残命……”点苍派掌门“追云手”蔡三庆,因年来受制于九阴教太大,是以听她说到此处,立时接道:“你既然留得性命,就该扪心悔过,何以又重出江湖,荼毒武林呢?”“九阴蛇母”莫幽香,微咬银牙,道:“贵掌门人说得不错,我既是留下性命,就该找处所在,隐迹静居,这话不失金玉良言,而我莫幽香也能做得到,不过,不过……”她“不过”了几句,才又接下说道:“不过我莫幽香生成一付傲骨,此事可以不提,但此辱却不可不雪,所以我苦练多年,今天复出江湖,就是要想会会天下武林高手,看看几年的工夫,是否白费,同时也觉着如今天下武林,派来分歧,弄得恩怨纷争,无时或已,这才下这宏愿,组成九阴教,打算把天下武林完全吸入我教,如此天下一家,纠纷自然停歇,这也正是我办此洱海大会的心愿,如果诸位都能跟我九阴教结成友好之盟,那么今天的洱海大会就可欢笑收场,也是诸位之福,不知诸位以为如何?”莫幽香这一段话,说来甚是狂傲,但此时在场各派掌门人,心知既来就不能善自罢休,是以听她说的虽然骄狂,大都忍了下去,但那“江南侠盗”
武焕章,听了却冷冷一笑,满脸不屑之色,道:“莫教主口气不小,从古以来,天下可以有人一统,但武林道上,却还未曾听说过有人能以统一,今天你既敢当众夸下海口,我问你,如果咱们不能听任你的支配,你又待如何?”“九阴蛇母”莫幽香缓缓的冷然说道:“如果不能与我同道共谋,那就是九阴教的敌人,对付敌人……”她冷哼了两声,道:“那也就怨不得九阴教了。”这时,那左边竹棚里,忽然一个人“啊哈”两声,似是打了两个呵欠,然后懒洋洋,慢吞吞的说道:“啊呀,天到午时有偏了,怎么,我倒睡了一觉啦,只听你们叽叽咕咕,我还以为是有老和尚在讲经呢?”说话之人,正是“江南醉儒”高镜光,他歪歪摇摇的站了起来,用袖子揉了揉惺忪睡眼,又道:“咱们穷人没有见过场面,此番只道这洱海大会,定有热闹可看,这才不远千里而来,那知道却跟我穷秀才在三家村教学生一样的,只是口讲,早知如此,我也不赶这场热闹了……”“九阴蛇母”莫幽香脸上一红,道:“高大侠能赏光来到洱海,实是本教的光彩,高大侠的‘伏龙八掌’与‘天星笔法’独步武林,饮誉天下,今日既然来了,也是机缘凑巧,少时,少不得要请你露两手绝招,也好让咱们见识见识你那享誉武林的武学!”“江南醉儒”呵呵一笑,道:“我这两手,可谈不上绝学,我人虽穷,可穷得大方,绝不吝啬,你若有兴致,穷酒鬼肯定奉陪就是。”“瞎仙铁笛”罗乙真,见“江南醉儒”与“九阴蛇母”莫幽香,抢上了交道,怕他们说翻了,真的立时出手,是以,微睁双目,侃侃说道:“莫幽香,你我黄山一别,我只道你从此以后改面革心,重新作人,谁知你顽恶成性,不知悔改,甚且变本加厉,成帮立教,为害江湖,荼毒武林,恨只恨老夫当年一念之仁,未能做除恶务尽,致留下此患,如今,你胆敢举此洱海大会,柬邀天下英雄,看你定然是自认为羽毛丰满,才敢如此胆大妄为,再听你方才讲说,仍耿耿于往事,这也难怪,不过,好者老夫既然来到洱海,以前旧事,自是要称你心愿,作一了断,现在,咱们多话拚作少话讲,你举此洱海大会,心里究有何打算?不妨痛快说将出来,咱们全是老江湖了,还用得着藏藏隐隐的吗?”“九阴蛇母”莫幽香,嘴唇轻挑,正想开口,但“瞎仙铁笛”罗乙真伸手一阻,道:“且慢!”莫幽香转脸道:“罗大侠还有何见教?”
“瞎仙铁笛”笑道:“今日洱海大会,咱们是叨两位主人之光而来,直到如今,何以不见那位名震关外的佛心岛主莅场?”右边棚中,突然传出哈哈大笑之声,道:“照呀!主人不到,正戏那能开场呢?我说,老蛇母,你可不能坐门欺远,难道两家的事,你一人就能全挑得下来吗?”话声未落,一个秃着光光的寿星头,身穿个补下缀的大袍,腰上捆着一条大蓝布腰带,须眉俱白的老者,这老者衣袂飘飘,尤其是左边大袖,空空飘飘。
“九阴蛇母”莫幽香,一见来人,脸色微微一变,但她并不是心惧来人,而是觉得自己这洱海总坛,虽然比不上铜墙铁壁,但这次为了柬邀天下武林道上高手来此,所以把一座洱海的三岛四洲布置得森严万分,然而这警戒森严的洱海,让人轻易进入,竟却一无所知,怎不会她心中大感震惊,是以她一见来人进入场中之后,脸色顿时微变,不过,“九阴蛇母”
乃是当今最难缠的女魔头,手段和经验是何等老到,只眨眼之间,立时又回复原有神态,黛眉一挑,鼻子里微微冷哼了一声,道:“我道是谁有这等出神入化的技艺,原来是董帮主……”说罢又微微冷笑。
“独臂丐王”董天臣呵呵朗笑,道:“不错,老叫化可算是不速之客了,老化子来得冒冒失失,有扰盛会,实是失礼。”“九阴蛇母”莫幽香柔声谦然道:“董帮主说那里话来,你大驾原是我们主客,只是侠踪四海,虽有请柬交与贵帮,但直到今天,仍未见大驾光临,我只道请柬未能交到大驾手中,想不到依然赶到。”说到此处,转脸向着左边左棚略略示意,道:“贵帮主既然赶来洱海,参与此会,就请入席吧!”“独臂丐王”董天臣抱拳一个环揖,道:“老叫化子打断了诸位的兴致,罪过,罪过。”说罢,又对“九阴蛇母”莫幽香,道:“良会时短,咱们也不必耽误,还是办正事要紧,依老化子说,还是请远来的主人到场,大家既好瞻仰关外武林领袖的威仪,同时也好说话办事。”说话时,人已走到棚中座上。
左右两座棚中,群豪哄哄一阵交谈。
“九阴蛇母”莫幽香点了点头,回顾了身后金银二童一眼,那银衣童儿,飞步而出,挥动手中银旗,立时西北角上,燃放起一串火炮信号。
约有一盏热茶工夫,疾炮九响,接着西北角的绿林内,涌出一片金黄,片刻工夫,那金色竟是十个身着黄衣黄履之人,执着十面黄旗,那黄旗上面,各绣一圆形“佛”字。
黄旗之后,约有十一二个高矮不等之人,前呼后拥地护着一个身穿黄袍,鹤发直垂腰际的老人,如风送云一般的直奔会场而来。
“九阴蛇母”莫幽香,走下座位,由四名红衣少女相护,带着金衣童儿来到场中相迎。
那肃立场中的银衣童儿,一声高唱,道:“教主敬迎岛主大驾……”那边十面黄旗,此时也已来到中央,倏的分列两排,转瞬间,那一群人也就到了当场。
莫幽香以地主之礼相迎,然后二人面对竹棚,齐声道:“九阴教主,佛心岛主敬领诸位盛情。”说着齐向中央竹棚座中走去。
左右两座棚中的群豪,自然也欠身答礼,待场中之人走进中央竹棚坐定之后,再仔细观看。
佛心岛主远居关外,除了“瞎仙铁笛”几人认识之外,别人都不认识。
那随同佛心岛主同来之人,识者也不甚多,只知其中有“长白七怪”、“蓬莱双煞”,另外那黑衣的老者朱一品,不过只有“圣手医隐”陆天霖与“金翅大鹏”方云飞知道而已。
傅玉琪一见佛心岛主来到之后,脸色表情立时严肃起来,紧紧握住“圣手医隐”的手。
坐在他身边的贞儿与小琬,也都发觉傅玉琪神情有异,不约而同的低声叫了声:“琪师哥。”歇了片刻,佛心岛主缓缓离座,恭恭敬敬的作了一个环揖,道:“在下远居海隅,对中原武林,虽然心仪已久,但总苦于山川阻隔,是以无缘拜会中原武林道上的朋友,此番欣蒙九阴教教主柬邀,这才下定决心,毅然入关,今日幸会诸位,均为一时俊彦,尚祈不吝赐教,那就是我们化外人之幸了。”“独臂丐王”董天臣已知此人的底细,怕他以甜言蜜语,分散了大家敌忾之心,是以立即接口,道:“从古以来,宴无好宴,会无好会,今日洱海之会看来也绝非讲仁说义的场所,你也用不着咬文嚼字,尽捡好听的话来说,你们的用心,在场之人,虽然不能完全瞭然,可是今天与会之人,也不是三岁孩童,任你舌翻莲花,也掩不住你们的奸险用心……”丐王话还未完,中央棚中,那佛心岛主身侧站起一个头大如斗,面大如盘,身短五尺,面目狰狞,年约四十多的壮汉,他翻着一对红丝的血眼,声如绽雷,道:“你这老要饭的是何人?胆敢对咱们岛主恶言不敬,待……”此人姓厉名摩,乃是关系出名凶煞神,因他生得短怪,所以称“矮灵官”。“矮灵官”性烈如火,一听“独臂丐王”
指斥佛心岛主,立时沉不住气。
但佛心岛主却依然神情如旧,未待厉摩发作,立即阻止他道:“厉摩不得无礼,此位乃中原丐帮董帮主,是当今有名的丐侠,你还不坐下。”说到这里,又对“独臂丐王”董天臣,道:“我这厉兄弟乃是个浑人,还望董帮主海涵一二才好。”这时中央棚中席上的“长白七怪”,已站起三怪,向佛心岛主,道:“这些人倚老卖老,岛主对他们又何必这等谦恭,以我兄弟看,还不如下场找个公道……”三怪话说得十分狂傲,立时引起左右两棚中人的激忿,棚中响起了一阵喧嚷。武当派掌门人柏阳道长,手执拂尘,口中宣念了一声:“无量佛!”道:“善哉,善哉,今日之会,原本是无法善为罢休,还是这几位说的对,依贫道看,是劫数,都难逃,不如早作了断好。”柏阳道长乃武当高人,平日修养极深,今天竟一反往昔,是以他此言一出,全场中人,都不禁转眼对他看去。心中也知武当定与“长白七怪”有段外人不知的过节。
就在这时,“长白七怪”一起立身离座,柏阳道长也面露杀气,右手拂捻着拂尘,四名武当弟子也都立在柏阳身后。
“江南醉儒”一晃脑袋,道:“今天盛会难得,如来还是好散好,我看不如双方各推令主,约定章法,岂不比乱摸乱捉好。”“九阴蛇母”莫幽香应道:“如此也好,今天这洱海大会,我莫幽香乃是地主,所以我们这边,就请艾岛主司令,贵方何人主令?”佛心岛主忙着拦道:“不敢,不敢,老朽可谓化外之人,如何敢主此大局?”莫幽香没有容他说完,笑道:“我身为此间主人,自不便多有僭越,岛主誉满关外,德高望重,今日主持贵我两家大局,正是合适,岛主也不必再谦,自我以下,从此刻起,皆听令行事,如有不遵,岛主只管依令行事便了。”说时娇艳的脸上,现出一片肃穆之色。
佛心岛主见她如此庄重,知是无法推辞,当下欠身谦道:“恭敬不如从命,老朽只好僭越了。”说着起身对左右两棚中拱手,朗声说道:“在下承蒙主人抬爱,始以主持九阴教及佛心岛两家主令之事,在下乃属化外野人,对中原武林道上朋友,更少亲近,尚祈诸位见教是幸。”话此,顿了顿,又接道:“现在不知诸大门派,推由那位主令,在下在此候教了。”左右棚中喧嚷了一阵,最后由“独臂丐王”董天臣率领群豪起身肃立,并由董天臣宣布商议结果,道:“我等均以至诚之意,恭请少林掌门方丈宏仁大师主令全局。”宏仁大师在群豪欢呼声中,缓缓起身,合什当胸,对群豪施礼,道:“诸位均是一代掌门之尊,或是当代奇侠,贫僧力浅德薄,何敢当此……”群豪齐道:“老法师领袖武林,为我等素所敬仰,主持洱海大会,自非老法师莫属,老法师莫再推辞,我等愿遵老法师令谕。”宏仁大师点头宣念了一声佛号,道:“我佛慈悲!”话毕离座,缓缓走到广场中间。
佛心岛主在宏仁大师离座之际,也同时向广场中间走去。
这时,二人同时来到广场中央,双方恭敬施礼。
宏仁大师首先开口,道:“贫道与岛主代表双方主令,但岛主虽然远来关外,但却是主人身份,是以贫道愿闻高论。”佛心岛主微微躬身道:“老方丈说那里话来,在下乃化外野夫,老方丈领袖中土武林,自然还是老方丈法裁。”宏仁大师道:“岂敢,岂敢,贵岛主关山万里,来到中土,与九阴教联名柬邀中土武林道上朋友,举行这洱海之会,定然是有所为而为,是以,以贫僧之见,自应岛主先抒高见。”佛心岛主道:“外化之人,事无准则,少林寺乃武林泰斗,泱泱门户,老法师名重天下,行事自然有法度,还是老法师请。”宏仁大师沉吟了半晌,心中略略盘算,然后立掌当胸,道:“岛主盛意,贫僧不敢不遵,贫僧事先有番说明,尚望岛主指正。”佛心岛主道:“愿聆高论!”宏仁大师长眉一轩,慈目微抬,道:“自古武林之会,必有事因,或为争名利,或为了结恩仇,或为以武会友,这等约会,往往只是一两家之事,多则也不过三五主客而已,像这等柬邀天下武林同道之举,我等虽闻听前辈人物谈称二百多年前九大门派为争天下第一之名,曾有过此盛会,但事已久远,因也各异,吾等似是无法借镜,贫僧寡陋,生平也未曾参与过如此局面之会……”说到此处,微微顿歇,闭目沉思了片刻,道:“现在贫僧不揣浅薄,拟订两项原则。”佛心岛主接道:
“不知那两项?”宏仁大师道:“今日之会,岛主一方,虽称两家,但所属诸位,也都是江湖上一时俊杰,而我们这一方,也是门派众多,彼此之间不免多有稔熟,今日之聚,亦堪称是极为难得,虽不能媲美前辈九大门派之会,也是百年难逢之盛事,所以贫僧以为,不妨分成两种作法,第一,是以武会友,方才贫僧所说,今日之会,乃是百年难遇之会,江湖间朋友各分东西,或有彼此闻名已久,苦无良机相见,致使彼此倾慕,贫僧以为此等朋友可借此机会亲近亲近,但只能点到而已。”三个棚中,都发出一阵切切之声。
宏仁大师顿了一顿,接道:“我等皆为习武练技之人,这第二点还请恕贫僧直言。”他环视众人一眼,道:“除了以武会友之外,那就不妨借此洱海盛会之机,了断一些朋友间之恩恩怨怨,不过上天有好生之德,贫僧愿各位能生一点慈悲,略敛暴戾之气,以不负上苍天心,那才是大家之福。”佛心岛主笑道:“老方丈悲天悯人,真是佛门高僧,在下虽是愚顽,也能上体老方丈之意,好者此次我等主此洱海之会,一方面是莫教主创立九阴教,怕不能见容于武林,所以与各大门派高人见见,希望能平安相处,再次,在下远在关外,心里久想瞻仰中土俊彦,所以带了几位关外武林道长朋友,来到洱海,想藉此难得之盛会,看看中土高人的风采,同时也拜识一些中土武学,虽然老方丈说在场诸位之间,或有过节,自然可以借此机会了断,不过,以在下看来,红花,白藕,青莲叶,天下武林本一家,彼此之间也不致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所以老方丈适才所说,在下想来,在场诸位也定能理会。”宏仁大师转脸向左右棚中群豪道:“我们双方主令之人,话已说明,都是诸位亲耳所听,不知诸位还有何高见?”群豪又一阵谈论,但未有人立起说话。
宏仁大师对佛心岛主,道:“贫僧愚见,看看双方有无以武会友之人,如有,不妨请他们出场,以偿被此宿愿。”佛心岛主点头应道:“请老方丈司令吧!”宏仁大师宣了一声佛号,道:“盛会难得,双方好友,如有兴致,不妨印证本门武功。”佛心岛主接道:“本门远在关外,与中土武林祗有交情,毫无恩怨,出手之时,当本老法师法谕,点到为止。”他话未完,左边棚中,忽有一人舌绽春雷,喝斥一声,道:“艾正武,你少假作慈悲,今天你来到关内,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总得还一个公道出来就是!”佛心岛主脸上依然甚是平静,向左棚望去,却不认识发话之人,遂道:“阁下何人?老朽并不相识,何以竟……”那人踪身入场,满脸泪痕,手指佛心岛主,道:“艾正武,你家太爷乃是‘金翅大鹏’方云飞,这名字你也许真的不知,但是‘金剑玉侠’傅荺夫妇,你这老贼总该知道吧!艾正武,你这人面兽……”方云飞骂声未完,场中飒然风劲,那“矮灵官”厉摩已拦在佛心岛主身前,怒吼一声,道:“你找死……”一跨步,掌已直向“金翅大鹏”击去。
方云飞还未来得及出手相迎,佛心岛主已单掌伸吐,将“矮灵官”厉摩掌力化解开去,同时沉声喝道:“厉摩不可莽撞。”那“矮灵官”虽然性烈,但对佛心岛主却极为敬畏,立时又退了回去。
佛心岛主满脸迷惘之色,对“金翅大鹏”方云飞抱手说道:“方大侠所说,老朽实在不知。”他略一沉吟,又道:“既是方大侠出言相斥,定然事出有因,但老朽愿退一步,愿将你我之间的事,留过一边,容到最后,慢慢再说,绝不辜负你方大侠就是了。”说着彬彬有礼的微微后退了一步。
此时“圣手医隐”陆天霖,傅玉琪因见“矮灵官”跃出,也都离座,及见佛心岛主喝退厉摩,而与方云飞相谈,二人就来到方云飞身侧。陆天霖见佛心岛主一退,当下对“金翅大鹏”道:“三弟,急不在一时,今日既然见了面,好歹总要作一了断的。”傅玉琪虽然心如火焚,但他知在这等场合之中,不用说自己,就是义伯陆天霖的身份,也是不能独当一面,对任何事的进退,都不能太急,所以他强自忍着泪,跟在陆天霖身后。
这时陆天霖上前一步,对佛心岛主道:“如今我等尊重你乃主令之人,咱们之间的事,留待下一步再作了结便了。”说罢便退了回去。
左棚中走出点苍派掌门人蔡三庆,面带微笑,走到宏仁大师前,施礼道:“在下与九阴教近为毗邻,虽有互不相犯盟约在先,但在下亦谊属地主,今愿以地方主人作抛砖引玉的开锣戏,不知老禅师准许否?”老和尚知他年来受了九阴教甚多委曲,想在此时仗大家力量,除去九阴教,所以第一个上前请令,当下点头道:“贵掌门人出面,最为合适,还望小心一二。”“追云手”蔡三庆躬身谢了一声,转脸向中央棚内道:“点苍派愿与九阴教同以地主身份,先作开场,莫幽香你有无兴致?”莫幽香微微一笑,那“拘魂莲花”龙虎僧已虎吼一声,跃到场中,道:“蔡三庆,你自毁盟约,休要怨人,待你家佛爷来渡化你吧!”大袖一扬,就向蔡三庆击来。
场中蓝衣闪动,跃进一四十多岁壮汉,斜挥一掌,迎拒龙虎僧的来势,一面向蔡三庆道:“此等贼秃,何劳掌门人,待本堂主来收拾他。”蔡三庆一看来人,乃外三堂堂主“快枪客”杨占魁,此人乃点苍派一等忠心人物,一条快枪虽然不弱,但不是什么出色之人,可是点苍派由于数十年前一场大难,多年来元气未复,故而没有什么出色人材,蔡三庆见他出场,自不能相拒,暗嘱了一声小心,静立一旁观战,以便接应。
“快枪客”杨占魁提快枪,也不打话,招演“毒蟒出洞”,直取龙虎僧前心。龙虎僧身躯微闪,疾探右手,就想夺枪,杨占魁花枪翻抖,式变“天王降世”化过一招,转刺龙虎僧左肋。
龙虎僧见枪势不弱,也不敢大意,演出鲁智深醉打山门三十六式双拳拒敌。这龙虎僧原是绿林大盗,因避侦骑,故而披发假扮僧人,亡命江湖,武功甚是了得,尤其一手“飞莲花”淬毒暗器,更是厉害,所以名叫“拘魂莲花”。
二人走了三十个照面,龙虎僧火起,右拳虚晃,杨占魁闪步抽枪,正待猛袭他后背,龙虎僧出手更快,一个反扑,左手实拳已出,正中杨占魁右肩,但听一声闷哼,杨占魁手一松,花枪抛甩一边,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人往地上倒去。点苍派外三堂的另二位堂主,一见杨占魁受伤,立时联袂跃出。
“追云手”蔡三庆知龙虎僧厉害,阻回二位堂主要他们照顾杨占魁,自己欺步上前,道:“好妙的外家手法,在下愿以肉掌领教几招绝学。”龙虎僧冷冷一笑,也不打话,暴喝一声,双拳已如雨点一般凶猛攻到。
“追云手”蔡三庆乃点苍派掌门人,虽然未列一流高手,但“追云手”三字,成名也自不易,那容龙虎僧轻易抢去上风,双拳一紧,施展出八八六十四式追云手,迅如浮云,暗挟风雷,绝不容情的向龙虎僧拏去。
这二人交手,一个身为点苍掌门之人,在天下武林同道之前,自不能有辱点苍数百年来盛名,是以招招谨慎,绝不露半点空隙。一个是作恶多端的大盗,心想在这洱海大会之上,显露自己所学,打算将“追云手”蔡三庆挫败手下,所以掌势式式凶险。
转眼过了四十招,“拘魂莲花”龙虎僧一见四十招依然未能得手,心知蔡三庆身为点苍掌门人,“追云手”三字,绝非浪得虚名,当下拳招一紧,双拳合抱,改用行者拳,直取蔡三庆。
这行者拳乃宋代武松所创,拳势凌厉,猛如崩山,是外家拳中,最为强猛的一种武学。
“追云手”蔡三庆自是行家,一见龙虎僧改施行者拳,知他心意已躁,是以他更加稳重,把追云掌上的功力,发挥到极致,但见柔风暗劲,巧将那山崩海啸般的行者拳缓纋化卸开去。
龙虎僧见行者拳未能建功,心中火起,恶由胆生,心中歹念陡动,暗道:我何不用莲花伤他。心念一转,立时拳势加紧,左步斜挪,右拳一招“景阳神威”左拳一式“掘地见泉”,这两势,乃是左引右击,名为两式,实际是暗中配合,使敌人一时无法是迎是避,发拳之人,就在对方这微一迟疑之时,改式伤人,这乃是行者拳中,最劲厉的招式。
“追云手”虽然对敌经验颇为丰盛,但对这种引击同发的招式,也是生平未遇之事,心中虽略一楞,但手上招式还是毫不迟慢,左掌一招“细数晨星”,力拒龙虎僧的右拳劲力,右掌一招“风卷残云”,又向龙虎僧左拳推去。
这也是追云掌法中的妙法,相互呼应,也出了龙虎僧的意外,当下冷哼一声,就地避让蔡三庆的“细数晨星”的掌势之际,身子猛的往下一矮,左拳横击一拳,向“追云手”蔡三庆下盘要处击去。
“追云手”蔡三庆这时力聚双掌,下盘立虚,一见下盘受袭,顿撤上掌,丹田换气,身形一挫,已将对方让过。
龙虎僧却在左拳横击之际,右手已在囊中一摸,四瓣淬毒莲花已抓在手中,身形猛长,右手连扬,四瓣莲花已三瓣出手,分向蔡三庆双肩及脸部打到。
“追云手”蔡三庆下盘尚未立稳,马步浮荡,陡见三点寒星迎面袭来,心知龙虎僧那赖以成名的淬毒莲花已经出手,但自己脚下未能落实,无法借力转换身势,要想闪避自然无法办到,眼看三朵莲花就要击中,便得棚中群豪,就是想出手相救,也是无法来得及,都不禁为他捏了一把冷汗。
只听场中一声暴喝:“来得好!”但见“追云手”单手连挥,竟施出追掌中绝学“摘星拏月”的快手法,硬将分三处打来的莲花接在手中。
要知这接拏暗器,实非易事,尤其这种驰名江湖的淬毒暗器,可谓见血封喉,接的人,只要一不小心,略略擦伤一点皮肤,即时就要中毒,所以接这暗器,除了准以外,还得五指柔劲拏扣得恰到好处,才不致伤了皮肉。
“追云手”蔡三庆在情急之下,咬牙施出这“摘星拏月”的手法,自己并无十分的把握,此时虽将三朵淬毒的铁莲花扣在手中,背脊上却不由得冒出一股冷汗。龙虎僧手中原是扣了四瓣莲花,他为人歹毒无比,打出三瓣,还留下一瓣,这时见三瓣莲花全被“追云手”
蔡三庆接在手中,立即趁蔡三庆尚未来得及变换身形之际,右手偷扬,一瓣莲花,暗挟啸风,疾如坠星,直向蔡三庆心口“当门”大|茓袭到。
蔡三庆一见龙虎僧一再以歹毒暗器偷袭自己,心中不由怒火大炽,双眉一轩,大喝一声,腰脚顿挫,一式“云中龙腾”,凌空平射而起,右手溜出追云掌出一招“秋云绕峰”半空一抄一圈,又将第四瓣莲花抄接掌中。
他接过莲花,身子依然毫不迟滞,直向龙虎僧扑去,同时力贯左掌一招“云散月来”五指撩拨,由高而下,向龙虎僧右肩击下。
龙虎僧在第四瓣莲花出手之后,万没有料到蔡三庆以这等怪异的身法破去暗袭,他正感惊异间,蔡三庆已凌空击到。
这一着,大出龙虎僧意料之外,不由一惊,正想避让,无如已被罩在人家掌风之内,只觉肩头一震,痛如刀割,这一痛之间,本能的运功右肩抵禦,可是这追云掌法内含刚柔两种劲道,待龙虎僧运功相抗,立时二劲齐发,但听一声闷哼,龙虎僧已被震弹出六尺多远,摔倒地上。
蔡三庆这时恨透了此人,震倒龙虎僧,仍不肯罢休,正待追击,只见中央棚内,飞快地跃出三条人影,一齐迎蔡三庆而来。
一个阴冷的声音道:“好一个追云掌法,待我邱三波来会会。”另一个尖细的声音道:
“中土武学,果是不凡,让我兄弟也来讨教两手,见识见识。”蔡三庆一见对方来了三人,自是不敢大意,立时沉身住步,抬眼一看,这三人乃是“陆地神魔”邱三波,,另两个乃是随佛心岛主进关的“长白七怪”中的三怪“阴间秀士”哈麟,就是适才发话之人,五怪“雪地神熊”姚壮威。
“追云手”心中虽然一懔,但毫不畏性,叭的一声,翻手取上长剑,微笑道:“难得三位有兴,在下当舍命相陪。”“陆地神魔”邱三波手中竹杖一顿,冷笑道:“”就在他笑声未歇之际,左右两棚中已青光如线,飞出唐凤君。
她悲怆沉声喝道:“邱三波,你害得我家破人亡,今天我和你誓不两立!”那边“追云手”正待向长白二怪出手,但听后面衣袂风动,一声“无量佛”,武当掌门人已跃到身前,柏阳道长回顾道:“善哉,贵掌门已建头功,也该小息片刻,这两位远来的朋友,交与贫道吧!”柏阳道长话尚未完,中央棚中“嗖嗖”几响,又穿跃出五个人来,当中一个身长七尺,骨瘦嶙峋的老道,阴森森的笑道:“不是冤家不聚头,咱们迟早总有这一场,捡日不如撞日,今天我兄弟就借此领教领教你武当奇学吧!”说话之人,正是“长白七怪”之首的“天星真人”。
武当掌门人柏阳道长,手中拂尘轻摆,微微冷笑道:“好,贫道在此恭候了。”“长白七怪”倏的一分,按着方位,摆下七煞阵势,正待出手,右边棚中连飞出十二条人影,先后落在柏阳道长四周。
仙霞观“七星剑”的元元子首先说道:“前辈乃我武当一派掌门之尊,岂能与此等人动手过招,晚辈兄弟八人,蒙武林朋友称一声‘七星剑’,今日愿为掌门人代战‘长白七怪’。”柏阳道长微一沉思,略略稽首道:“如此有劳贤友了。”说罢,率领了武当四个弟子,静退一边掠阵。
元元子长啸一声,宝剑掣手,凭空一划,银光耀空,其他七子同时取出长剑,布成形势。
“长白七怪”“天星真人”也怪吼一声,右手长剑左手拂尘,欺步上前,六怪也各亮兵刃,直向仙霞八子攻到。
十五人占地数丈,又都是武林高手,但见人如穿梭,剑光冲霄,耀日生花,剑风如涛。
邱三波回眼一瞟,见这边动了手,当下也冷喝道:“贱人,你是老夫剑底游魂,今天………”唐凤君心怒如焚,双眸发红,未容他话完,“唰”的一声,唐门十三剑已经发动,去势如虹,硬向邱三波要|茓点去。
第四十一回
女魔肆威铁笛神剑会灵蛇
巨奸脱壳千愚宏普释恩仇
仙霞“七星剑”师兄弟八人,合斗“长白七怪”,唐凤君独战“陆地神魔”邱三波,场中空气,登时大为紧张起来。
少林寺掌门方丈宏仁大师,闭上双目,缓缓点头,向佛心岛主合什道:“阿弥陀佛,兵乃凶事,如今双方一动兵刃,就怕难于善罢了,不知贵令主有何高见?”
佛心岛主微微冷笑,道:“老方丈慈悲为怀,但此等所在,原是杀孽之地,老方丈不用说悲天悯人,就怕要想置身事外也非易事了………”说罢又是微微冷笑。
这时“九阴蛇母”莫幽香转向身后金银二童示意了一下,又向那两名紧站身后的红衣少女说了两句,那金、银二童,立即各将手中小旗挥动了几下。
那红衣少女也向那肃立棚内的群女摆手示意。
只见环立四周的壮汉与少年,迅快的向树荫内隐去,那一群彩衣少女,又迅快的接上壮汉位置。
“江南醉儒”为人虽然醉态可掬,但却有过人的仔细,一见场内如此调动,当下对“瞎仙铁笛”、静心道姑、“独臂丐王”等道:“这老怪物如此调动,不知是何用心………”顿了顿,嗯了一声,道:“该不会玩什么花样吧?”
鲁冀普豫四省绿林盟主,“铁棍神鞭”萧焜往前一跃,人已到了中央棚前,他手指莫幽香道:“莫幽香,我虽是绿林人物,可也是明来明去的大丈夫,今天你柬邀天下武林朋友来到洱海,我告诉你,你可不准暗地里玩什么鬼技俩。”
“九阴蛇母”莫幽香嘿嘿一阵娇笑,道:“洱海乃九阴教发祥之地,九阴教兴,自然不能再有什么名门大派存在,是以,今天这洱海之会正是彼此存亡的关键所在,如今我将全岛路途全部断去,除非分个水落石出出来,否则这洱海之会,就是背水借一之战,大家的存亡绝续,就全看这一仗了………”心中似是十分得意,忍不住一阵狂笑。
“铁棍神鞭”萧焜一听,双眼一翻,喝道:“莫幽香你也太下流了,今天有你的公道就是。”他身子没有转身,但见人影连晃,他已自棚中取出铁棍,扬手一指,道:“莫幽香,我要你尝尝铁棍滋味。”
燕赵双凶喝道:“你也配………”人随话到,已跃到萧焜跟前。
“金翅大鹏”方云飞对陆天霖道:“大哥,打了丫头,不怕小姐不出来,咱们上--”
一摆十三节烂银亮鞭当先跃上前去。
“圣手医隐”陆天霖也不怠慢,太极牌一扬,也紧跟了上去。
这二人接过燕赵双凶,那边“一杖追命”吕疯婆,也一顿杖向着萧焜道:“你称铁棍,老身称‘一杖追命’,今天看看是你的棍狠,还是我的杖狠。”人杖随着一声怪笑,已到萧焜面前,二人也不打话,棍杖齐举,战在一起。
“虬髯神判”龚奇,自复昔年神威之后,一直苦无机会,今日一见如此盛况,忍不住豪气干云,一眼看到以前暗探白家座的黑衣老者朱一品,立时虎吼一声,长剑飞花,直扑了过去。
吕疯婆的女儿“闻香索魂”吕宝瑛,上次劫镖曾吃过“虬髯神判”的苦头,这时见他扑向朱一品,也脆喝一声,跃身上前,意欲与朱一品双战“虬髯神判”。
贞儿平日与“虬髯神判”很好,还未待小琬身动,她已一挫柳腰,接上吕宝瑛。
转眼之间,双方又跃出许多人来,厮杀在一起。
宏仁大师一见这种混战情形,当下慈目一抬,高宣佛号,道:“莫幽香,你自罗大侠手下亡魂,不知悔改,今日又出此下策,这是你咎由自取,今天如此混战,该由你一人负责。”顿了顿,又道:“我佛慈悲,少不得老衲也要破戒了………”
莫幽香听了并未说话,仅阴阴一笑。
宏仁大师又转向佛心岛主道:“眼下已造成如此混乱局面,还有何令可行,恕贫僧告退了。”说罢,僧袍飘荡,人已返回棚中。
那边“虬髯神判”逼战朱一品,这时他雄风早振,手中长剑夭矫如龙,用出七十二罗笛代演的剑式,再加上他本身惊世的功力,招式凌厉猛快,过手十招,神威Ъo起,大喝一声,但见寒光一匝,朱一品只觉全身被剑光所封,想闪避也无从闪避,只听半声惨呼,朱一品已被“虬髯神判”拦腰一剑,劈成两段。
“虬髯神判”劈朱一品,未容他尸体倒下,左掌右腿,分向两截尸体打去,那尸体被震出二丈多远,才落在广场之上。
他一抡长剑,环眼一看,只见“圣手医隐”陆天霖与“金翅大鹏”方云飞双戢燕赵双凶,略有不利之象,正想上前助战,耳边猛又听得一丝娇喘,转眼一瞧,乃是唐凤君所发。
原来唐凤君身怀家破夫仇之恨,一上前就用全力拚杀,但邱三波是何等奸滑,他已看出这一点,所以缓缓应战,同时他一看今天局面,心中已生怕意,一方面应战,一方面暗中打算退路,唐凤君一阵猛攻,用力过猛,同时心气浮动,不到片刻,已发出娇喘。
“虬髯神判”不知是帮谁好,一转眼看到“东岳散人”坐在棚中,不由忙的喝道:“东岳老儿你怎么忒地放心,就让你姑娘跟那老鬼缠吗?你还不赶快上……”话音未落,纵身向“金翅大鹏”方云飞奔去。
就在“虬髯神判”奔纵之间,陡觉眼前人影一动,迎面袭来一阵劲风,只得倏然停身,抬眼一看,只见面前站立一个五十开外的黄衣文士打扮之人。
“虬髯神判”还未来得及说话,棚中“独臂丐王”董天臣喝了一声:“龚奇,且慢动手!”说着,推了“江南醉儒”一把道:“酸秀才,你看,那边跟你是一对,那秀才乃是佛心岛总领,叫什么黄无常古斑,快,还是你去吧!”
“江南醉儒”一揉醉眼,道:“你总看我不得……”说着又叹了口气,但叹气声未完,人已到了“虬髯神判”身侧,慢吞吞地说道:“你先下去,看他也是学士打扮,该让我这老秀才来考他一考了。”
黄无常古斑对“江南醉儒”瞧了一阵,翻了翻眼,道:“尊驾敢莫是人称‘江南醉儒’的高大侠吗?”
“江南醉儒”慢吞吞的道:“是我考你,还是你考我,先不要问我,待我先考你一堂,看看你有没有点道理再说。”
黄无常古斑在佛心岛主跟蒯,乃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那里能忍受“江南醉儒”这等戏辱,当下冷哼一声,翻腕拔下两枝铁笔,顺势点取“江南醉儒”的“左井”及“期门”二|茓。
“江南醉儒”一见他取下双笔,暗中笑道:“怪不得这老化子要我来呢?……”他心念未完,古斑双笔已到,“江南醉儒”“哦”了一声,道:“我只道你是读书人,怎的是个冒失鬼……”说话滑步之间,已从容取出天星笔,一招“梦得彩笔”已将来势卸去,二人在笔上都有深厚的功力,但见三笔点戳,丝丝劲风,破空而啸,名家出手,又是一番声势。
“虬髯神判”正待转身,中央棚中又窜出六个人,直奔“虬髯神判”而来。
右边棚中也立时冲出几人,当先一人正是“江南侠盗”武焕章,他一边跑,一边叫道:
“龚兄如不嫌打扰,兄弟我来凑凑热闹……”后面四人却是洞庭八义中的“醉拐李”司徒雷,“笑面曹仙”严浩然,“快笛韩湘”秦雪岭,还有“南岳双贤”中的老二白天翎。
十二个人立时捉对杀在一起。
那边贞儿和“闻香索魂”吕宝瑛,这时已过了三十多招,吕宝瑛一心挂在老母身上,时时偏首瞧看,但见“铁棍神鞭”萧焜鞭棍互用,棍如猛虎,鞭如神龙,心怕老母有失,虽然想撇下贞儿去助老母,但贞儿一枝剑却不容她有脱身机会,心中不由大急。
二人又过了五七招,吕宝瑛虚晃一招,旋身回让,占住上风头,贞儿不知就里,长剑一拎,人已追了上来。
“闻香索魂”吕宝瑛轻轻一笑,右手一扬,贞儿但闻一阵异香,手已软了下来,“呛啷”一声,长剑坠地,脚下一虚,眼睛一花,只觉天昏地暗,人就摔倒地上。
吕宝瑛迷倒贞儿,一捏剑诀,欺步上前,举剑就刺,但听遥遥一声:阿弥陀佛,随着一阵劲风袭来,逼得她退步五尺,长剑一挑,才将一串念珠拨开。
同时人影三跃已到场中,静心道姑抱起贞儿,宏仁大师捡起念珠,八仙中的“紫云青虹”余静茹已青虹剑在手,对静心道姑、宏仁大师道:“二位前辈请回,先替贞妹治疗,待晚辈来会会她。”
“江南醉儒”一边在戏战古斑,一边忙着嚷道:“余姑娘,你快把鼻子堵了,她手上有邪……好,这一笔还不错……”
余静茹立即退后两步,在衣襟上撕了两块衣,塞了鼻孔,这才一圈青虹剑,跃身而上。
吕宝瑛一咬牙,也不打话,挥剑相迎。
鲁冀普豫四省绿林盟主“铁棍神鞭”萧焜乃是当代有名的豪客,凭仗着一棍一鞭,威震四省绿林,提起“铁棍神鞭”,不仅四省江湖道上人物一致敬畏,就是十三省道上朋友,也没有一个不敬服的,他手上一枝铁棍得自异人的传授,更何况还有神鞭助势,数十年来,罕遇敌手。
此时与“一杖追命”吕疯婆交上手,一棍一杖,宛如两条盘空神龙,夹着风云雷霆,激得场中飞砂翻滚。
转眼之间,二人已过了六十回合,但“铁棍神鞭”萧焜依然未能将她挫败棍下。
要知吕疯婆也是武林道上的老怪物,手中一根半截红的竹杖,既被江湖上送了一个“一杖追命”的命号,她的厉害,也就不喻可知了。
六十招过后,吕疯婆还没有什么,但萧焜心中却已不耐烦了,他心中忖道:“我身为鲁冀普豫四省绿林盟主,今天跟这老婆子动手,已然六十招还落了个不胜不败之局,这是从何说起,况且今天当着各大门派的掌门人物之面,如若战这老婆子不下,那可是奇耻大辱之事。”
他心里如此一想,立时激起好强争胜之念,当即大声喝道:“老婆子,你这‘一杖追命’,如若今天追不了我的命,那我就可要追你的命了。”说着一招“二郎扛山”,连迎代击,崩山翻海的威势,把吕疯婆的一枝竹杖逼开,这时他得手不饶人,一招未完,一招又进,同时疾翻左手,取下黑沉沉的钢鞭,棍势一缓,鞭势随上,这一棍一鞭乃是他仗以成名的绝艺,钢鞭一出,真如猛虎添翼,声势更是不同,远棍近鞭,逼得吕疯婆连连后退。
但“一杖追命”吕疯婆,自然也不是泛泛之辈,适才因萧焜鞭棍齐出,一时略感慌张,两合过后,她也杖法一紧,施出她四十九式追命杖法,一再抢攻上去。
二人又对折了十数招,杀得萧焜兴起,右手一挥,铁棍一招“直捣黄龙”平伸击出。
吕疯婆见铁棍当心击到,追命杖疾翻,一招“困龙升天”硬向铁棍迎去,但听一声巨震,“铁棍神鞭”萧焜手中的铁棍,竟吃竹杖弹飞起两丈多高。
“一杖追命”吕疯婆,一招奏功,脚步一紧,挺杖而上,招变“瑞气东来”,杖风呼啸,凌空击下,眼看萧焜抗拒无力,就要像在竹杖之下。
陡然闷哼一声,一条人影暴飞出八尺开外。
众人定睛一瞧,“铁棍神鞭”已伸手接过下落的铁棍,鞭已重Сhā背上,而吕疯婆却倒卧在广场地上。群豪之中,尤其后辈人物,对这一突然变化,都大感惊奇。
原来适才萧焜这一招“直捣黄龙”乃是他的诡招,吕疯婆挥杖拒架,正中他下怀,顺势用力,将铁棍弹震出手,人也故意装着惊惧失措之态。
吕疯婆还以为自己得手,急着人杖齐出,逼袭萧焜,其实这正是萧焜的杀手?,他一见吕疯婆中计追袭,暗地已将钢鞭交到右手,一待吕疯婆人到,猝然出鞭,吕疯婆虽已察觉,但是想退已是不能,身子一斜,但还是没有来得及,一鞭正击中半边身子,骨折筋断,人已被击摔出去七八尺远。
“铁棍神鞭”萧焜鞭伤吕疯婆,自己的功力,心中自然有数,知道她不死必残,所以也不去理会与她。
“闻香索魂”吕宝瑛,一见母亲重伤倒地,心中大慌,一个失神,肩头已被余静茹刺中一剑,但她这时已顾不得自己的伤势,依然返身飞跃,抱起吕疯婆,返回棚内。
“铁棍神鞭”与余静茹虽均得手,但进退尚未拏定,中央棚内,已飞出六条彩影,六个少女已分成四、二两批,四个接战“铁棍神鞭”,两个会战余静茹。
傅玉琪立在“瞎仙铁笛”身后,不便贸然出场,这时一看伯父“圣手医隐”和三叔“金翅大鹏”久战燕赵双凶不下。心中不免甚为焦急,正感为难之际忽听静心道姑吩咐道:“琪儿,你师妹中了迷香,你快些替下你大伯父,让他来替你师妹看看。”
虽然静心道姑这等吩咐,傅玉琪听得也正中下怀,但他还是不好造次,向师父瞧了眼。
“瞎仙铁笛”已知他心思,点点头道:“燕赵双凶正是你的仇人,以你今日的造就,可以去会他们一会,不过,要小心他们的暗器!还有,切不可因急于报仇,而便心气浮暴。”
略一顿歇,才道:“你去试试吧!但切记为师之言。”
傅玉琪应了声是,双足一点,人已到了场中,右手笛往前一点,左掌向侧一扫,已将双凶的攻势卸去,这才道:“伯父、三叔请休息片刻,伯父还得看看贞师妹,这二人让琪儿来吧!……”
“圣手医隐”陆天霖、“金翅大鹏”方云飞,疾收牌、鞭,跃返竹棚。
傅玉琪待二人走后,秀目微翻,射出一道精光,对双凶冷笑道:“我便是傅玉琪,今天我要手刃亲仇,现在先告诉了你们,也好叫你们死而无怨。”
他说话的态度,既安详又峻严,充满了一种慑人的力量。
燕赵双凶虽然纵横江湖多年,但仍被他这种神态,镇慑的打了个寒噤,一时之间,不知是答话好,还是不答好,都怔怔的望着傅玉琪。
傅玉琪一见他二人神情,只道他们动什么坏主意,冷冷笑道:“你二人号神火鬼沙,今天我正要见识见识你们那歹毒的下流暗器,你们也不必考虑,只管施出来就是,我在这里敬候了。”
燕赵双凶互望了一眼,知是无法避免一战,同时,二人心胸狭窄,在一个后生前面,那里能容耐得下,鬼沙裴开江性子较神火陈兆炫来得急,“叭达”,“叭达”一阵怪响,三节棍已向傅玉琪扫到。
神火陈兆炫一看裴开江已动了手,一翻那一大一小的怪眼,护手?一圈,一招“借花献佛”,也直向傅玉琪右脸划到。
傅玉琪手中的银笛,已得瞎仙的嫡传,况且又连遇奇缘,再加上他外公宏普大师的调教,功力自是非同小可。一见护手?袭到,银笛一点,将陈兆炫的护手?荡开,左掌施出“伏龙八掌”中的“阻云擒首”向扫来的三节棍拏去。
鬼沙裴开江一看傅玉琪右笛去架老大的护手?,仅以左手来对自己,心中暗中骂道:
“你真是年幼无知了,不用说你,就是江湖上一般成名的人物对我,也不敢这等轻视,你却竟敢如此卖老,这可是你找死!”他心念这等一动,手中功力陡加,三节棍像一条钢铁长棍一般,直向傅玉琪扫到,在他想,傅玉琪定当要堂堂负创。
那知事实大为不然,当他三节棍将要接近傅玉琪身边之时,傅玉琪的掌力已到。
鬼沙裴开江只觉自己三节棍有点力不由己似的,心中不由悚然一惊,连忙撤招抽棍。
但他却依然不敢相信傅玉琪能有这等内力,撤招变招“叭达”一声,一招“指天划地”
三节棍分上下二路打到。
傅玉琪刚封开神火陈兆炫的护手?,银笛顺势而下,挑开三节棍,左手上扬,运出“大般若神功”拍出一股劲气,直向那三节棍上迎击过去。
鬼沙裴开江但觉一道无形的奇劲,击中三节棍,那棍势吃那劲道一击,倏的向外一偏,而他自己的身子,也被反弹之力,震的移动了两步。
这一下,才使他大骇,知道眼前这一个少年,身怀绝学,绝不容自己轻敌。
心念转动,丹田调气,三节棍一紧,尽施出全身功力,棍如风轮,怪响连声,凌厉无比的攻至。
神火陈兆炫看鬼沙裴开江展开拚命的攻势,当下也就怪吼一声,护手?翻飞,?、砍、挑、击,与三节棍攻击呼应,互相夹攻。
傅玉琪依然神态轻松,右手银笛,展出师门七十二式大罗笛,左掌施出外祖亲传“大般若神功”,不时拍击一掌,游走在?棍之间,从容应敌。
那边“东岳散人”唐一民,静观女儿唐凤君独战“陆地神魔”邱三波,他并不是袖手旁观,而是知道女儿夫妻情深,所以想让她自己亲报夫仇,同时也知道女儿的脾气,是以没有上前相助,但是唐凤君渐渐后力不继,娇喘声声,眼看就要落败,只得一晃双肩,跃落在邱三波左,轻轻叫了一声:“凤儿,为父来助你一阵……”说完,长剑已然出手,但他原是生性高傲之人,这时虽然想合父女之力,一击而毙邱三波,可是剑一出手,又觉着以自己的身份,而合父女之力,双战“陆地神魔”,依然是有失体面之事,是以长剑出手之后,立时又道:“凤儿,你且下去休息一会,待为父与你夫报仇就是。”
“陆地神魔”邱三波为人最是阴沉险恶,他听了唐一民之话,当即嘿嘿冷笑,道:“唐一民,你不要仗着你什么唐门十三剑来吓唬于我,今天我乾脆让你们称心如意,你们父女不妨一齐联手,老夫岂是怕你之人。”
他一番话,原是装装颜面的激将之话,以他想,以唐一民之怪傲,自己这样一说,他绝不能父女联手,没想到这时唐凤君报仇心切,竟然一反常态,凄厉地说:“爹,这等坏人,就是我们父女合力杀了他,天下英雄也不见得就怪咱们。”
唐一民也因自己素来冷漠骨肉,这时一见女儿报仇情急,一时不忍拂却,微叹一声,道:“好,如此说来,我们父女就代天下除害吧!”
寒光飞绕,父女长剑已然出手。
“陆地神魔”邱三波武功再好,一枝蛇头杖也无法敌得住唐氏父女的两柄长剑,何况“东岳散人”的武功,似又在邱三波之上,是以十招一过,邱三波已觉力拙。
邱三波阴险刁顽,他一看情形不利,心中暗暗打量,脚下缓缓向旁侧林边移退,他这时不但想退到林边以燕尾针伤唐氏父女,同时他还想伤了唐氏父女,自己有机会也就溜走算了。
他心念转动,人就故作不敌之状,向树荫林边退去。
这时唐氏父女因报仇心切,未曾来得及考虑,也明知邱三波不敌,所以不疑有他,便纵步追了上去。
就在离开树边还有两丈远近之时,邱三波倏然停步转身,反手一扬,掌出之后,才呵呵笑道:“也叫你们父女尝尝老夫燕尾追魂针的滋味!”
“东岳散人”唐一民,与唐凤君虽知邱三波毒针厉害,但却没有料到,他会施出如此下流手段,一时未防,但此时只觉一蓬寒芒如雨点般扑面射来,而自己又收足不住,要想避闪,实是万无办法。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树上突然从两边斜地飞跃一青一白的两条娇小身影,二人挥手之间,就各凭一股掌风,便将邱三波击出的一蓬针雨,击得直没地里。
这二条人影破去毒针之后,一个叫“师父”,一个叫“娘”分扑唐氏父女。
原来青衣乃是傅慧,白衣人则是在黄山失踪,在“沉云谷”“玉泉洞”巧遇“千愚书生”的珊儿。
邱三波毒针被破,惊魂甫定,这时见来人不向自己动手,恶念又起,立时将燕尾针尽囊取出,正待悉数打出,暗中偷袭四人之间,只听树上响起一声低沉的佛号,邱三波已摔倒在地。
唐一民四人猛听后面倒地之声,转眼一看,地上已站定一位法像既庄严又慈祥的老和尚,他正对邱三波道:“动手过招,讲究光明磊落,施主你心肠也太狠毒了,老衲若不是为了救四人性命,也绝不致对你下这等重手,这也是你平日作恶的报应。”
慧儿跑过去拖着老和尚僧袍,道:“师父请过来,这是我外公……”
唐一民已听“江南醉儒”等人说过,赶紧上前,仰首瞻望了一眼,恭恭敬敬的作礼,道:“前辈定是宏普老法师了,晚辈得瞻仙颜,可谓三生有幸了。”
宏普大师合什道:“不敢,不敢,慧儿多蒙唐兄栽植,老僧这里先谢盛情了。”
唐凤君一看邱三波倒在地上,心中一时大恸,一咬玉齿,一甩青发,顺手将剑猛掷过去,寒光一闪,邱三波连喊也没有来得及,长剑已穿胸而过,倒毙血泊之中。
她手报夫仇之后,精神似无法支持,一把抱住珊儿,哀哀恸哭起来。
宏普大师念了一声佛号。
唐一民待她尽情哭了一阵,才道:“凤儿,快来拜见老法师。”
宏普大师待唐凤君见过礼后,才道:“许多话,这时还不便细表,你们可速返会场,我还有一位老友在旁,我们此时都还不便现身,你们先走吧。”话音甫落,只见僧袍一飘,人已没入树荫之中。
几人来到场中,环目一看,“江南醉儒”与黄无常一对三枝笔,战得正是对手。
“虬髯神判”这时早将一个大汉劈死,正找上当年武昌拦截宝籙时,那红衣少女。
“江南侠盗”武焕章,正战身着绿衣的张翠翠,这两对还未分高下。
八义中的“醉拐李”司徒雷,“笑面曹仙”严浩然,“快笛韩湘”秦雪岭,“青虹仙子”余静茹,以及南岳白天翎,还有“铁棍神鞭”萧焜几人,这时正在分战许多壮汉及少女,有的一对一,有的一人合战数人,情况甚是嚣乱。
这一群人混战之中,八义已渐觉不济,唐一民对慧儿、珊儿道:“你们去助助拳吧!”
二人此番出来,功力又自不同,艺高胆大,赤手空拳,直扑场中,举手投足之间,就连扑多人,看得场中诸人,也不知这二人用的什么手法?
傅玉琪正酣战燕赵双凶间,猛听场中,惨呼闷哼连连,转眼一看,见是妹妹与珊儿,心中一阵说不出的滋味,也不知那里来的兴奋,清啸一声,神威奋发,运起“大般若神功”,左手一招“南海朝佛”正碰上神火陈兆炫来袭,“大般若神功”登时现出无伦的神功,一击之下,但闻“哇”的一声,陈兆炫已被震碎五脏,当场毙命。
傅玉琪收掌旋身,猛的拔起二丈多高。
鬼沙裴开江一见陈兆炫被震毙,不免心颤胆寒,虚晃一招,退后一丈,皮手套中已取出满把毒砂,疾向傅玉琪掷出。
傅玉琪这时武功已得几位高手的精髓,又服过灵药,天助人助,已是一流高手,他见毒砂打来,半空换身,一挫腰,人已落到鬼沙裴开江身边,银笛一招“倒转阴阳”已点中裴开江的“白海”麻|茓,左手一抄一托一送,裴开江的身子,就如抛球一般,直向打出的毒砂丛中抛去,一声惨号,那蓬毒砂全击中自己身上。
他力毙二人之后,精神更好,神采焕发,豪气油生,银笛在手中一圈,迎风啸起一种音韵,身形一长,凌空扑向中央竹棚,口中叫道:“艾正武,助凶已死,你这正凶那里逃,今天我誓必亲刃你这老奸,替我爹娘报仇。”
佛心岛主一脸茫然之色,他怔了一怔,冷哼一声,拔身而起,人已到了棚前,道:“你不必自负,待本岛主来会会你也还使得……”
这时“瞎仙铁笛”罗乙真,一见爱徒竟然要斗佛心岛主艾正武,心想傅玉琪不论武功如何精进,要想胜得艾正武,实非易事,一阵关爱之情,油然而生,微睁双目,取出多年不用的铁笛,肩不晃,腿不屈,人已到了场中,正待向佛心岛主发话。
突然中央棚内,一阵香风,飞出锦衣罗衫的“九阴蛇母”莫幽香,她幽幽地道:“罗乙真,今天洱海之会,你是主客,你自然会知道我的心意,别来多年,我一直没有忘掉你,这笔老账,咱们也该清一清啦,你说是不是?”顿了顿,道:“咱们是用手呢?还是动家伙?
今天你是远客,我遵从你,你选吧!”
“瞎仙铁笛”罗乙真原是想替傅玉琪的,这时被莫幽香接出来,心中甚多感慨,既怕爱徒失手,又想着慧儿已来,宏普大师何以未到……不由微叹一声,道:“恩仇了了,不了还是恩仇,莫幽香,你此番复出,想来武功定然更较神化,老瞎子说不得是要奉陪的了,这是你我生死之赌,也不用客气,你发招吧!”
“九阴蛇母”莫幽香冷冷轻笑,袖中取出一条青色的,宛如活蛇一般的软鞭,随手一抖,道:“那么,我就从命了……”说时,那蛇鞭已疾然击到。
虽是随手而发,瞎仙已觉出她的功力,斜步微退,铁笛一横,展出沉浸苦练一生的大罗笛招,谨慎沉着的还攻上去。
名家出手,三招二式,便见功力,瞎仙这时才知道,自己这多年来,隐居黄山,闭关苦练,但比起莫幽香来,已是心感力拙了。
这时,傅玉琪也已与佛心岛主动了手,一个是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所以银笛招招皆是险招,意存拚命,一个却是见招拆招,力求自保,似乎无意死拚。
这二人似乎功力相若,招险式凶,实是罕见的搏斗。
龚小琬这时也慢悠悠地走出竹棚,松了松束腰的带,来到傅玉琪与佛心岛主相斗的旁边,凝神的注意两人的打斗情形,一会点点头,一会惊的樱唇轻张,嘤然出声,一会儿又笑意可人。她的心,随着傅玉琪的招式、境况在变化。
那边慧儿与珊儿,挟着出奇的神功,似入无人之境,不一时,已被她二人打得东倒西歪,点中了许多人的|茓道。
“瞎仙铁笛”罗乙真一枝铁笛,威震武林,享誉数十年,而莫幽香也是当年笛下亡魂,可是今天情形,大为不然,在初初动手之际,还是旗鼓相当,可是越打越不对,只觉得自己的招笛还未发,人家似已知道了自己的变化,甚且牵制了自己,让她尽占先机。劲敌当前,那敢放松半点,况且自己成败生死事小,关系整个武林局面事大,是以罗乙真强定心气,连演七十二式大罗笛招中的夺命四招,这四招乃是他多年参悟出来的绝学,从未用过,但是,今天用出这夺命四笛,来对付“九阴蛇母”,依然不见功效。
四十招过后,“瞎仙铁笛”已渐落下风。
静心道姑一见,心道:“黄山名声,今天已临存亡关头,我与大师哥,自然是荣辱与共了,大师哥已露危象,我还顾什么虚名,此时不出手相助,还等什么?”
她身随念动,一声斥喝,剑及履及,流云剑招已出了手。
“九阴蛇母”莫幽香一枝软鞭,迎战当世高手的大罗笛、流云剑,依然面无惧色,而且愈战愈勇。
静心道姑上场以后,也立即施出奔雷三式,可是莫幽香不但洞悉先机,而且拆招的招式,更是神奇莫测,况且鞭势之中,夹着一股慑人气势,使这两位高手越打越寒心。
正当场中杀得天昏地暗,棚中之人一个个都不由得一齐走出棚外,来到场边,凝神观看这平生从未见过的名家过招的奇学之时,因为群豪这时都心无旁鹜,是以宏普大师悄悄来到场边,也没有一人发现。
宏普大师身边,站了一位身穿葛黄儒衫,手持一竿细竹,雪白的须发,长垂脸上,耳、目、口、鼻,尽被遮没的怪老人。
这老人那满垂白发的头,不时微微转动,以听测场中打斗情形。
这时“瞎仙铁笛”正施出夺命四笛中一招“福地洞天”,静心道姑也施出奔雷三式中的“万盏佛灯”齐向莫幽香攻到,这两招乃是他二人在黄山红花潭互相参详的绝招,同在此时齐齐施出,也实具有背城借一之意。
但莫幽香依然毫无畏怯,右滑半步,手中蛇鞭疾翻,式演“灵蛇求丹”,这乃是灵蛇宝籙中的奇学,她也因“福地洞天”及“万盏佛灯”来势太猛,不得已之下,才施出这一招。
要知这一招,却是“千愚书生”苦参数十年的精髓,在写成“飞虎”、“神龙”两部宝籙之后,心中还怕自己不能天下无敌,所以又苦思穷研,再创出“灵蛇”宝籙来,而这一招“灵蛇求丹”更是“灵蛇”宝籙中的精髓,其威力不喻可知。
但见蛇鞭飞翻,封长剑,折铁笛,眼看这二位一代大侠,就要败在鞭下,场中群豪鸦雀无声,几乎连心跳的声音都听得到。
就在这间不容发的当儿,只听一声苍哑、有力的声音喝道:“莫幽香,你好大的胆………”
这声音突如其来,又在这极沉静之际,而这声音虽是苍哑、低沉,都有着一种无比的力量,直震得人人心头怦然一跳。
声音未落,群豪正惊恐间,但见细竹竿轻轻一挑一点,再往前一送,莫幽香竟被震出去三步多远,才立定了脚步。
来人并未追赶,只静静站在场中,慈爱而凄惨地对“瞎仙铁笛”和静心道姑,道:
“唉!只怪我一时气短,几乎害了你们二人……”说罢又长叹一声,似有不胜感叹之意。
“瞎仙铁笛”和静心道姑强振精神,楞了半晌才开口,迟迟的茫然叫道:“是师叔你老人家……”
那老人凄然笑道:“不错,是我,是你们不成材的师叔。”说着,探手摸了二人,道:
“我老了,我瞎了,望你们原谅我的不义,带我回黄山去,我要在黄山渡完馀生……”
他的声音,有着极大感人的力量,连一个不满他的静心道姑也被感动了,二人同道:
“师叔你老人家说那里话来,晚辈能睹仙颜,真……”
那老人未待他们话完,便道:“好吧,孩子,这家常留待咱们回黄山再慢慢谈罢,今天我还要了一了心愿呢!”说时转脸朝莫幽香道:“你还记得我‘千愚书生’吗?好狠毒的贱人,来,我试试你把‘灵蛇’功学了多少?”
莫幽香一见“千愚书生”现身,已吓得半呆,这时只得勉强起身,道:“不是冤家不聚头,想不到你还没有死……”她说话间,已捡起蛇鞭,同时手一招,金银二童也各自跃开,眨眼之间,已隐没林内。
“九阴蛇母”莫幽香待金银二童去后,神情已复了常态,依然从容的举手整了整散乱的头发,阴森冷傲的道:“不错,你的灵蛇宝籙是我拿了,事到如今,你也不用唬我,我……
我莫幽香也不见得就怕了你……”
这时在场群豪,对这位六十年前大侠,黄山三友的“千愚书生”,也只仅是当故事一般的听人传说而已,何尝见过其人,此时一见这白发、盲目的老人,竟就是“千愚书生”,都又不禁移前两步,一瞻这位前辈高人的风采,同时也想看他如何惩治莫幽香。
“千愚书生”听莫幽香说完,纵声厉笑,道“好,好,好,你死到临头,还敢这等强横!”他面孔微仰,对着莫幽香立身之处,搜探了一下,彷佛想看她到底是什么神态一般。
莫幽香手提着灵蛇软鞭,迟迟地向前移了几步,她一看“千愚书生”那垂拂着的白发白须沙沙抖乱,似乎这老人已愤怒到了极顶,心中不由又生出一丝怯意。
“千愚书生”虽然两目俱盲,但他的耳朵的灵敏却是超过了任何之人,他能在“玉泉洞”凭耳听水中之游鱼,以捉鱼充饥,他的耳朵听觉,灵敏到什么地步,也就可想而知了,莫幽香迟迟的移两步,他全然听得出来,他咬咬牙,道:“来吧!我要先试你三招,看看你的功力,来吧……”
莫幽香知不可免,也一咬牙,猛喝出声,灵蛇鞭已出手。
“千愚书生”冷声喝道:“贱妇,这一招有什么,还不用‘吐信戏月’……”
莫幽香竟似他所制一般,不由得依言施出了“吐信戏月”。
“千愚书生”立身不动,细竹竿只微微一荡,口中又喝道:“快用‘飞越千山’………”
接着又喝道:“好,快用‘龙蛇同飞’……”说毕,暴斥一声,细竹竿疾出,同时脚下一旋,身形微微凌空,不知用了什么手法,轻易的已将莫幽香罩在竹风之内,一面冷冷笑道:“莫幽香,你千方百计获有宝籙,其实依然不能逞你雄心,现在我已试了你三招,哼,哼,如今你也接我一招吧!……”
就在此时,那边傅玉琪已把一身奇学施至极处,银笛如龙,已将佛心岛主层层围住,这时又一声清啸,银笛银辉乍佥,直击佛心岛主颜面。
佛心岛主头一偏,散发被笛风一扫,激得四飞。
傅玉琪机不可失,乘佛心岛主惊魂未定,掌笛齐出,就要手刃巨奸以为父母报仇。
就在这眼前血仇得报之际,旁边一声尖叫,这声音充满了惊讶、迷惑,同时一个纤秀的身形,已飞落傅玉琪身旁,一探手,止住了傅玉琪的疾出的笛势,道:“不是他!”
傅玉琪一见龚小琬突来阻止自己,心中正感奇怪,突然僧袍飘风,宏普大师又来到面前。
老和尚低宣了一声佛号,道:“琪儿,小琬说得不错,不是他。”
傅玉琪一脸茫然之色,望着外公与琬儿。
小琬幽幽地道:“你忘了吗?佛心岛主是缺了右耳的,刚才你一笛把他头发震飞,我一看,他那只耳朵却好好的在上面……”
那佛心岛主惊魂甫定,听小琬一说,立时惊得面色一变,也不顾什么身份,高喝一声:
“古总领,走!”人已如惊鸟一般飞进林内。
傅玉琪还待追去,宏普大师摇手阻道:“琬儿真是聪慧绝顶,竟能注意到这种小地方。”顿了顿又道:“艾正武奸刁无比,此次洱海大会,他竟用替身参加,可见其用心刁极了,不过此事我必定要带你关外一行,亲作了断。”
“江南醉儒”不明这边发生了什么变故,所以也飞跃过来,轻轻放过了古斑随那假佛心岛主逸去。
那边“千愚书生”正待挥动细竹竿取莫幽香,但莫幽香已看出这边的变化,立时喝道:
“姬老前辈请慢下手,我有话说……”
“千愚书生”道:“你还有何话说?”
这时都已停了手,缓缓向场中移来,宏普大师等人,也到了“千愚书生”停身之处。
“九阴蛇母”莫幽香此时竟一脸坚毅之色,道:“不是我莫幽香贪生怕死,我有一件请求,务请老前辈俯允。”
“千愚书生”沉吟了一下,道:“好,你说吧!”
莫幽香道:“洱海大会,原是艾正武与我联名主持,两家自当同兴荣辱,没想到艾正武奸刁可恶,心怀巨测,竟然用替身前来,我莫幽香竟被他戏弄于股掌之上,此恨此仇,不可不清,所以我想即率我手下赶赴佛心岛,与他理论,如若活命转回中原,到时定当再赴黄山请罪,那时我死而无怨,不知老前辈可否俯允?”
“千愚书生”一顿细竹竿,道:“好,我成全你,去吧!”
莫幽香略施一礼,点了手下男女十二得力助手,飞奔而去。
群豪待莫幽香走后,才来向“千愚书生”与宏普大师见礼,宏普大师也把自己与“千愚书生”面同来洱海经过说了,原来宏普大师在杭州得知有洱海之会后,立即赶到黄山,而“千愚书生”也巧与珊儿出了“玉泉洞”来到黄山,是以四人同来洱海。
谈话间,二声大震,树后冒出一股冲天浓烟……
宏普大师道:“阿弥陀佛,又不知这女魔头作什么孽了?”
正待派人去查,忽然由林边跑来两人。
“独臂丐王”董天臣道:“来了,来了,他两人来了。”
原来,来人正是“无影神偷”许一奎和“毒侠”端木异。
二人见过“千愚书生”和宏普大师,然后“无影神偷”才道:“莫幽香可谓阴魂不散,她临走前,竟将出路全炸毁了!”
他此言一出,群豪不由一阵喧嚷。
“无影神偷”笑道:“莫急,莫急,我老偷儿,早就准备好了,偷的船只,尽够诸位离此。”这时,天已近黄昏,西方天际,晚霞绚丽。
“千愚书生”对群豪,道:“诸位请恕我倚老卖老,但老朽自信比诸位痴长几岁,所以想……”
群豪道:“老前辈只管吩咐!”
“千愚书生”道:“洱海可由点苍派派人管理,对佛心岛及九阴教的徒众,可请少林、武当、点苍三派相宜处理,莫幽香不守信义,她也难逃公道,他日我自会去收拾于她,至于,我这位兄弟和他爱孙琪儿,他们与艾正武之间的一段恩仇,待离此之后,自有这位老兄弟。”他指了指宏普大师,又道:“他们去了结……”
他顿了顿,很感慨的道:“我因一时意气好胜,写了三部书,险些把武林引起更大争纷,幸好我还没有死,这事自应由我了断,唉!把这场事了结之后,我就准备终老黄山,永不复出,江湖恩怨,无时得了,但望诸位,能体念上天有好生之德这句话,保管受用无穷……”
“千愚书生”听大家默然无声,道:“诸位锦绣前程,洱海不是大家久留之地,咱们走吧!”说着朝着“无影神偷”道:“你准备船只呢?你带路吧!”说着,双手扶着珊儿和傅玉琪肩上,领先走去。
众人分别上船之后,天际晚霞更是绚丽,映得碧水如万点金波。
“瞎仙铁笛”对傅玉琪道:“琪儿,你吹一曲笛,让你祖师听听。”
傅玉琪横笛就唇。
晚风中,笛音袅袅,伴着粼粼金波,带着漫天彩霞,缓缓地驶出了洱海……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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