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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绝壑百日

除了那船头上四个佩带兵刃的人之外,还有两个大汉,一个撑舵,一个运桨。

共有一十二只梭形快舟,合共有四十八名佩带兵刃之人。

这些人的装着,一望之下,立时知道是穷家帮中的人。

就在他分心四顾之时,费公亮已然落身在大船之上。

那素衣少女星目流动,打量了四周一眼,已看出陷身重围。

但她仍然保持着冷漠和镇静,丝毫不为这紧张的情势有些微惊慌。

她回过头去,低声说道:“金少和,留心咱们的船。”

金少和应了一声,步回舱中。

那素衣少女缓缓转过头来,冷漠地扫视了费公亮,道:“你就是黄山费公亮么?”

费公亮道:“不错,费公亮正是老夫。”

素衣少女突然提高了声音,道:“杜天鹗,快些解开他的|­茓­道。”同时一摇手中短剑。

杜天鹗应了一声,大步向上官琦走了过去。

一直呆呆站着的青城双剑,一看素衣少女摇动手中短剑,立时“呛”的一声,拔出背上宝剑,齐齐举步而上。

青城双剑在江湖盛名甚著,如若两人联剑出手,费公亮自是决难抵得,不由吃了一惊,拱手说道:“两位道兄,久违了。”

哪知青城双剑理也不理,缓步直逼过来。

铁木大师高声喝道:“费兄留神,两位青城道友,已经服了迷|药……”

他喝声未歇,青城双剑已然同时出手攻了上来,寒光闪动,各攻一招。

两人以剑术驰名了江湖数十年,此刻又正神智迷乱之时,虽自各攻一招,但却是极为毒辣之学,寒芒流动,洒出了一片剑影。

费公亮不敢用赤手封架青城双剑联手的剑势,纵身一跃,倒退而回,重又落回到那小舟之上。

铁木大师低声说道:“费兄请亮兵刃吧!青城双剑已然失了本­性­,不可大意了。”

费公亮微一点头,探手入怀,左手摸出一把铁尺,右手摸出一个金圈,大喝一声,重又向那双桅巨帆船上跃去。

青城双剑联袂守在巨帆旁边,一看费公亮跃了上来,立刻双剑齐出,横扫过去。

费公亮这次有了准备,早已运功戒备,铁尺一挥,一阵金铁交鸣之声,竟把青城双剑攻来的剑势一齐挡开,抢落在船缘之上。

脚落实地,立时抢攻,金圈一挥,分别两人袭去。

这时,杜天鹗己缓步走到了上官琦身后,伸手解他|­茓­道。

他虽然神志清醒,但却不能不听那素衣少女的吩咐,以免露了马脚。他缓步而行,无非是希望铁木大师等出手阻止。

果然凡木大师一皱眉头,纵身而上,左手一掌,斜劈过去。

杜天鹗闪身避开,还了一拳。

两人就在小舟上动起手来。

铁木大师目光环扫四周一眼,只见十几艘梭形小艇,已把那素衣少女的双桅巨船,四面围了起来,低声对欧阳统道:“这些人可都是帮主的辖下么?”

欧阳统微微一笑,道:“不错……”

铁木大师心中突然一动,接道:“这些人可是贵帮中驰誉江湖的四十八杰么?”

欧阳统道:“浪得虚名,大师见笑了。”

铁木大师轻声叹道:“老衲早已听到贵帮四十八杰,联手拒敌,能够连变七种阵形,而且每人都有一两种特殊成就的武功,威势不输我们罗汉阵,变化尤有过之……”

欧阳统道:“大师过奖了。”

铁木接道:“如非必要,最好不用他们出手,老衲去相助费大侠一阵。”

原来费公亮抢登上双桅巨船之后,被青城双剑联手的剑势挡住,难越雷池一步。

但见铁木大师宽大的袍袖一拂,身体凌空而起,直向那双桅巨船上抢去。

青城双剑突然把剑势一变,剑光突然扩大,寒芒流动,把铁木大师也包围在剑影之下。

十二只梭形快艇,疾快向那双桅巨船冲了过来。

那素衣少女冷笑一声,回手一招,船舱中人影闪动,一连窜出来十二个黑衣劲装大汉。那每人都背着一柄长剑,怀中抱着一个茶杯粗细、两尺长短­色­如墨漆之物,迅快地奔到大船边缘之上,每人对着一只梭形快舟。

欧阳统右手向下一按,十二只梭形快艇,一齐停了下来,相距那双桅巨船不过两丈多远。

只见逍遥秀才唐璇,探手入怀,摸出一面红旗,不停地摇动。

欧阳统知他有话要说,但眼下形势正值紧要关头,双方已经动上了手,但唐璇摇动旗号,又是最紧的旗号,势又不能置之不理,只好纵身飞下小舟。

就在他纵身而下的同时,那素衣少女也从双桅巨船上腾空而起,半空中打了两个筋斗,落在小舟之上,纤手一举,直向上官琦被点|­茓­道之上拍去。

凡木大师左手一招“挥窿清谈”用了八成劲力,把杜天鹗迫退一步,同时向右侧横跨了一步,右手疾向那素衣少女身上弹去。

那素衣少女左手五指伸张,反向凡木大师手腕之上扣去,右手却疾快地拍中了上官琦被点|­茓­道。

凡木大师慈眉一耸,飞起一脚“魁垦踢斗”,把杜天鹗的攻势挡住,右掌一沉,直推过去。

这一推用出十成功力,一股暗劲,直逼过去。

但就在这一缓工夫,那素衣少女已拍中了上官琦的被点|­茓­道,柳腰一摆,右肩撞在上官琦背心之上,双掌合起,挡了凡木大师推来一掌。

她内力没有凡木大师深厚,接了一掌之后,人被震得退了两步。

上官琦|­茓­道已被解开,吃她娇躯一撞,不自主向前走了一两步,全身血脉立时活开。

素衣少女一退即上,双手齐出,展开反击。她功力虽然不如凡木大师,但招术诡奇、身法灵活,弥补了她功力上的不足。两人拳来足往,打得激烈绝伦,杜天鹗反而成了观战之人。

上官琦血脉活动之后,立时觉出疲倦难支,赶忙运气调息。

杜天鹗默察形势,人数穷家帮中虽占优势,但势难全部登舟动手;上官琦、青城双剑,加上那素衣少女和自己,如若全力出手,这场大战鹿死谁手,尚在未可知之数。

同时,亦不知舟中是否另藏有高手,忖思之间,忽听欧阳统高声说道:“费兄,两位老禅师,暂请退下小舟,兄弟有事请教。”

他内力充沛,字字如金铁相击,群豪虽在动手之中,但仍然听得十分清晰。

铁木大师、费公亮虽战青城双剑,二十余合后,仍是半斤八两,难分胜负。铁木大师心中暗感焦急起来,忖道:“少林、青城两派,相处甚好,但如伤了青城双剑,势将引起两派的门户之争。如若不下辣手,两人剑招­精­奇,又难取胜。”正感为难之间,忽然听得了欧阳统大叫之声,心中一动,暗道:“欧阳统这般相唤,或已有了取敌之策。”当下低声说道:“费大侠,欧阳帮主叫咱们,定有重要之事,咱们下去看看吧!”

费公亮似已不耐再和青城双剑缠斗,铁尺、金环已然频施辣手,听得铁木大师之言,神志忽然一清,忖道:“青城双剑服了迷|药,心神受制,才这般和我以命相拼,若我伤了两人,势将和青城派结下不解之仇了。”

心念一转,应声而退,当先跃下双桅巨船,在那小舟上一借力,飞落岸上。

铁木大师袍袖一拂,打出一股劲猛之力,把青城双剑迫得向后退了一步,一个倒翻,落在小舟之上。

正在和凡木大师动手的素衣少女,突然叫道:“截住他。”

上官琦转头一望铁木大师,“呼”的一拳击去。

铁木挥掌封开一拳,还了一招。

上官琦蛮劲十足,竟然硬接了铁木大师一掌。

两人掌势接实,震得那小舟一阵摇动。上官琦却惜机攻上,双手展开了诡辣无比的招术,着着击向铁木大师的要害大|­茓­。

铁木大师和他相搏了四五个回合之后,已然觉出对手是生平未遇的劲敌,不禁暗暗叹道:“难怪费公亮、欧阳统那等身份、武功,都无法胜他,此人武功之奇,实是生平未见。”

就这一阵忖思,上官琦已连续攻了二十多拳。

那素衣少女留神上官琦和铁木大师动手情形,看他出手之快,攻势之毒,尤强过自己几分,心中大觉欢喜,暗暗想道:“这人武功如此之高,实是我一个极大的帮手,今后对他倒是应该爱惜一点才对。”

她只顾想着上官琦的事,­精­神一分,被凡木抢了先机,一连两掌迫得她手忙脚乱,退到了小舟边缘。

这当儿,突然响起了一声长啸,一条人影,从天而降,落到那小舟之上。

这啸声尖锐刺耳,惊心动魄,群豪都不禁为之一怔。

全场动手之人,都为这刺耳的啸声,停下手来。

凝神望去,只见袁孝手中挟着一支白光闪闪的银萧,站在小舟正中。

他来得无声无息,在场群豪,都未见到他如何跃落到小舟之上。

只见他举起手中银萧,叫道:“大哥!……”

上官琦茫然一笑,突然举手一拳,疾向凡木大师打去。

凡木大师脸­色­一变,纵身让开,回手拍出一掌。

袁孝左臂一挥,封架开凡木大师掌势,说道:“我大哥被迷|药所迷,大师父不要和他一般见识。”举起手中银萧,就­唇­边吹了起来。

一缕袅袅萧声,飘空而起。

萧声一起,上官琦立时停下了手。

铁木大师举手一招,说道:“咱们下船去吧。”当先纵下小舟。

凡木大师、费公亮,紧随着跃下小舟。

那素衣少女圆睁着星目,怔怔地投注在袁孝的脸上,眼光中满是惊愕和怨毒。

上官琦忽然叹息一声,席地坐了下去。

青城双剑,也似乎是被那萧声所动,缓缓把手中宝剑垂了下来。

杜天鹗目睹上官琦和青城双剑萎靡不振之态,也赶忙装出一付无­精­打采的样子,坐了下去。

那素衣少女目睹是情,心中大感惊慌,突然一挫柳腰,欺到袁孝身前,纤手一扬,疾向袁孝后背“命门”|­茓­上拍去。

杜天鹗吃了一惊,但又不便出言警告,心中空自焦急。

但见袁孝身子一侧,横跨了两步,让开了那素衣少女一掌,头也未转,继续吹着他手中的银萧。

但闻萧声飘扬,那站在双桅巨船上的十二个黑衣劲装大汉,也逐渐被那萧声控制,缓缓向后退去。

那素衣少女一击未中,立时掌指齐出,纷纷袭向袁孝全身各大要|­茓­。

袁孝一面纵身让避那素衣少女的袭击,一面继续吹着银萧。

那素衣少女一连劈击二十余掌未中,突然停下手来,尖声叫道:“你不要吹了!”

袁孝怔了怔,取下­唇­边银萧,道:“怎么了?”

他记得母亲发怒声,曾经有过这样尖锐又充满凄婉的大叫,所以当他听到这素衣少女尖叫后,不禁为之心神一震。

原来那素衣少女眼看着上官琦、青城双剑等人,都为那镣绕耳际的萧声控制,心中已大感惊慌。那知时间一久之后,连自己也开始心神受制,惶惶难安,不禁心头大急。

她平常虽能保持着过人的镇静和冷漠,但当她心神受制时,却迸发出她少女该有的本­性­,不自禁地大声尖叫起来。

萧声余音,散入高空,江面上又恢复了原有的寂静。

蓦地里,一阵旋风卷过,掀起了一连串浪花,日光下闪闪生辉。

但那美丽的浪花,转眼间又混人滚滚的浊流中,滔滔江水,向东逝去,永无休止。但那层层波浪,却一个接一个翻起来,前浪未平,后浪又起。

那素衣少女扫掠了那起伏的浪花一眼,似是想起了什么往事,轻轻地罩起了眉头。但她凝神思索了一阵,摇摇头,轻声一叹,变成了满脸茫然。

站在江岸上的逍遥秀才唐璇,一直注意着那素衣少女脸上神情的变化。

袁孝呆呆地站了一阵,说道:“你为什么不让我吹萧呢?”

他天­性­纯朴,对敌友之念,甚是轻淡,问来是那样率直。

这时,那素衣少女己恢复了镇静,冷笑一声,道:“你吹得太难听啦,听得别人难过。”

袁孝摇摇头一笑道:“我刚刚学会吹萧,自是吹得不好听了,不过,慢慢地我总是会吹好的。”

那素衣少女星目转动,嫣然一笑,伸出了纤纤玉手,道:“把你手中银萧,给我瞧瞧好么?”

袁孝道:“不行,这银萧是我师父相赠之物,岂能轻易给别人乱瞧。”

素衣少女知他浑厚率真,说不行就是不行,勉强他也没有用,当下缩回伸出的右手,说道:“小气鬼,我瞧瞧也瞧不坏,怕什么?”

袁孝道:“我师父交待过我,这银萧不能给任何人瞧……”他目光一掠上官琦,又道:“自然,我大哥要瞧,那就得给他瞧了。”

素衣少女道:“你师父是什么人?”

袁孝道:“我师父就是我大哥的师父。”

那素衣少女道:“你大哥师父又是谁呢?”

袁孝道:“大哥师父,就是我的师父。”

那素衣少女哼一声,暗暗骂道:“看不出这猴头猴脑的人,竟然这般滑头!”冷笑一声道:“你大哥和你是一个师父了!”

袁孝喜道:“不错啊,你一猜就中了!”

那素衣少女虽然异常气忿,但表面上,却不得不保持镇静神态。她知道像袁孝这等浑浑噩噩的人,如若对他发脾气,只有把局势闹得更僵,当下强忍胸中之气,说道:“那人叫什么名字?”

袁孝道:“你问的哪个?”

素衣少女道:“我问你的师父。”

袁孝道:“问我师父么,他叫什么名字,我都不知道,如何能转告你呢?”

素衣少女怒道:“难道他没名没姓么?”

袁孝道:“他用不到名字了,我们喊他师父,也是一样。”

素衣少女道:“如果别人相访,也喊他师父不成?”

袁孝道:“我从来没有见到过别人找他。”

素衣少女气得脸­色­铁青,但却无可如何。

她刚才对袁孝攻袭,已看他身负绝世武功,动起手来,心中毫无制胜把握。何况他手中的银萧,又是她最为害怕之物,只要他举萧吹奏,不但她控制的属下难以禁受,就是她自己也有点无法忍受。

形势逼得她不得不强按下心中的忿怒,忍受着委屈,装出一副勉强的笑容,说道:“你贵姓啊?”

袁孝道:“我姓袁,我大哥姓上官。”

素衣少女道:“我没有问你大哥呀!”

袁孝正容说道:“大哥是我生平第三个崇敬之人,你如何能不问他?”

素衣少女道:“那么第一个崇敬之人是谁?”

袁孝沉思了一阵,道:“第一个是生我养我的妈妈。”

素衣少女脸­色­一变,但瞬息之间,立时又恢复了平静,道:“这第二个人呢?”

袁孝道:“第二个人么,是教我武功的师父。”

素衣少女一双星目,突然转投到上官琦身上,接道:“第三个人。就是你那面­色­枯黄的大哥了广袁孝轻轻叹息一声,道:“大哥本是很漂亮、很聪明的人,可是……”他缓缓把目光移到杜天鹗的脸上,突然住口不言。

素衣少女心中一动,举手一挥,对上官琦和杜天鹗道:“你们回到大船上去吧!”

上官琦应手纵身而起,飞落到大船之上。

杜天鹗紧随上官琦身后,也跃上大船。

那素衣少女扬起玉腕一挥,低声对袁孝说道:“怎么样,你可要和我们一起回到大船上么?”

袁孝望着跃上大船的上官琦,长长叹息一声,道:“我大哥哥在那里,我自然也要去了。”只纵身一跃,飞落到双桅巨船之上。

铁木大师目送那素衣少女带着上官琦等进入舱中,才挥手对欧阳统道:“帮主相召老衲等有何见教?”

欧阳统回目望了逍遥秀才唐璇一眼,正待开已唐璇已抢先说道:“两位大师、费大侠,昨夜迄今,恐尚未进饮食,兄弟已命属下备好了素斋酒饭,请各位先行进点饮食,兄弟还有要事请教。”

费公亮回头望着那双桅巨船,接道:“咱们去后,那素衣少女如趁机把巨船开走,咱们再想追她,只怕不易。”

欧阳统道:“这个费大侠尽管放心,兄弟已下令敝帮中人,严密监视那双桅巨船。只要一有行动,立时传警相报,一面出手拦劫,江面兄弟已备有数十只梭形快舟,无论如何,他们也难脱咱们监视。”

逍遥秀才唐璇一晃手中摺扇接道:“据兄弟的看法,几个时辰之内,这大船,决然不致有什么行动。”

费公亮道:“何以见得?”

唐璇道:“那素衣少女登舟甚久,如要他去,早就该起碇了。但她迟迟不肯扬帆,据此而论,兄弟想他们,可能呆在此地有所等待。”

费公亮道:“等待什么?”

唐璇道:“这个兄弟就不知道了,也许等人,也许等待援手。”

费公亮兀自沉思了一阵,伸出右手握着唐璇一只手,道:“久闻唐兄大名,今日一见,果是不同凡响,佩服至极。”

唐璇笑道:“费大侠过奖。”抱拳对铁木等一礼,道:“兄弟走前一步,替三位带路了。”说完,当先转身,向前行去。

铁木大师等相随身后,走约二三里路,到了一棵高大的梧桐树下。大树下早已摆好了丰盛的酒席,四个灰布裤褂的人,相候树下。

四人衣衫打补,一望即知是穷家帮中的人。

唐璇挥挥手,道:“你们在四面了望,一有动静,立时传报上来。”

四个大汉躬身领命而去。

铁卫周大志、神行柏公保,一直紧随在欧阳统身后而行。欧阳统肃客就坐,两人仍然并肩而立,一左一右站在欧阳统的身后。

费公亮望了两人一眼笑道:“帮主身后两人,可是盛名江湖的神行、铁卫么?”

欧阳统笑道:“江湖朋友们捧场,费大侠见笑了。”捧起酒杯,接道:“诸位请先尽此杯。”当先举杯一饮而尽。

铁木大师道:“佛门戒酒,贫僧等以茶相代,聊表敬意。”

费公亮饮完了两杯之后,说道:“帮主把我们召到此地,不知有何见教?”

唐璇微微一笑,接道:“诸位刚才出手,兄弟在一侧观战。看眼下情景,只宜智取,不宜力争。”

费公亮道:“唐兄说得不错,但不知有何妙策?”

唐璇笑道:“兄弟相请诸位来此,一来进点酒饭,二则共商谋敌之策。”

铁木大师道:“唐兄足智多谋,学富五车,想必已智珠在握,老衲等愿闻高论。”

唐璇微微一笑,道:“老禅师夸奖了。兄弟一介儒生,混迹江湖,多蒙欧阳帮主赏识,付以穷家帮中军师之位,愧无建树,以报知遇,说来惭愧得很。”

欧阳统道:“先生太客气了,数年来借重大才,使穷家帮得以有今日之局,在下对唐兄相助之情,迄今感激不尽。”

唐璇轻轻叹息一声,无限感慨他说道:“但咱们穷家帮目前己面临了前所未遇的劲敌。不过这强敌并非只对咱们穷家帮,对整个武林而言,也是极大的威胁。”

铁木大师道:“唐兄可是指那素衣少女而言么?”

唐璇笑道:“她不过是其中一个马前小卒而已,真正的幕后人物,不知要比她厉害千百万倍。”

铁木大师道:“那人不知是何等人物,唐兄想必已找出线索了?”

唐璇道:“他就是江湖上传说的滚龙王了,但他究竟是谁,眼下还无法弄得清楚。但那人武功高绝,智计过人,确非其他之人所能比拟!”

他微微一顿之后,又道:“不但如此,而且他举动神秘,始终以人皮面具隐遮住真正面目,活跃于江湖之上,有如见首不见尾的神龙,使人难测。”

铁木大师道:“唐先生这些话,不知何所依据?”

唐璇道:“兄弟如没有确实证据,也不敢随便乱说。大师请问这位王兄,和敝帮中关兄,就知兄弟之言不虚了。”

关三胜站起身来,说道:“此事是兄弟和王兄亲目所见,决不有半点虚假。”当下把古庙见闻之事,极仔细他说了出来。

三五 药物妙论

这一番话,使铁木、凡木、费公亮等三个武林高手,也为之脸­色­一变。

费公亮沉吟了一阵,问道:“关兄等就没有看到那人的面目么?”

关三胜道:“当时情景,使人无法抬头观望,因为那神前供台挡住了视线。”

夜鹰子王乾接道:“如若不是那神前供台,咱们虽可看得更清楚一点,但形迹亦将被人发觉。”

铁木大师道:“老衲虽然很少在江湖之上走动,但也听过滚龙王之名。此人已在江湖上露脸甚久,但真正见过他的人,却似极少。”

逍遥秀才唐璇道:“何止极少,可以说绝无仅有,这倒使兄弟又想起一件重大的事情来了。”

铁木大师道:“愿闻高论。”

唐璇道:“明似归隐,暗中领袖江南武林的云九龙云庄主,似是很久没有消息了。其人和我们帮主私交甚笃,兄弟也和他见过两面。”

夜鹰子王乾道:“唐兄这一提,倒使兄弟也想起一件事了。”

群豪的目光,一齐转投到王乾的身上,似是对他的话,甚为关心。

王乾重重地咳了一声道:“云九龙每年一度,总要邀集几位知己,作洞庭之游,十年来如一日,从未间断。”

费公亮突然接口说道:“王兄可能确定云九龙是真正游湖么?”

夜鹰子忽然哈哈大笑,道:“当然不是,他每年邀请的人,大都是武功卓绝之士,而且一游三日。如说游湖,只怕他难有每年一度的兴趣,再说他们游湖的日期,也似有一定时间。”

铁木大师道:“什么时间?”

王乾道:“好像是八月仲秋之后、九月十五以前,总在这一段时间中。”

他举起杯来,­干­了面前一杯酒,目光转投到欧阳统身上道:“兄弟如果没有记错,欧阳帮主好像也是云九龙邀请的常客之一。”

欧阳统道:“不错。数年之前,兄弟确实常常受他邀请。但最近几年,帮中事务繁忙,无法分身,曾婉拒两次,以后就未再接到过他的请柬了。”

费公亮道:“欧阳帮主请恕兄弟饶舌,敢问云九龙云庄主,邀人游湖的目的何在?”

欧阳统道:“明里说是欣赏深秋白苇的湖上景­色­,但据兄弟观查,他可能在寻找一件什么东西,与游之人都已看出了此点,云九龙却一直没有提过。”

铁木大师接道:“老衲也常常听人说过云九龙领袖江南武林,但却无缘一晤其人……”

唐璇道:“云庄主为人很和善。”

铁木大师接道:“但老衲却听人说过甚多的闲话,讲他故作忠厚,实则­奸­诈;假装归隐,实在暗中发号施令,指挥江南绿林,坐地分赃。”

唐璇笑道:“大师听到之言,不能算不对,侠盗之分,本就微在一发之间。云九龙诚然作过不少伤天害理的事,但他也甚多仁侠行为,其人可算正邪之间,亦盗亦侠的人物。老禅师不论说他好坏,都该算对。”

铁木大师合掌宣了一声佛号,道:“老衲听人所谈,自是不足采信。”

唐璇道:“如若能有良师益友,常常劝戒得他不要任­性­,云九龙当不难成为当今武林中一代大侠。”

欧阳统无限感慨他说道:“云九龙其人如何,兄弟不作评论;但他一身武功,确为当代中出类拔革的人,兄弟自叹弗如。”

费公亮道:“可惜这样一个英雄人物,兄弟却无缘会见,日后还得借重欧阳帮主之力引见一下。”

欧阳统道:“兄弟当效微劳。”

唐璇一摇手中摺扇道:“但最近云九龙却似突然在江湖上消失一般,听不到他一点消息了。”

费公亮道:“唐兄可是怀疑滚龙王就是云九龙的化身么?”

唐璇道:“兄弟可以肯定他说一句话,滚龙王决非云九龙。”

费公亮道:“世上尽多出人意外之事,唐兄别把话说得太满。”

唐璇笑道:“兄弟索­性­说几句狂话,云九龙不但不是滚龙王,而且也可能已为滚龙王所害。”

费公亮道:“何以见得?”

唐璇道:“长江为界,势力明分。中穷南云,控制了半壁山河。长江两岸,中原一带,不论发生何等情事,均无法瞒得我们穷家帮。不过敝帮欧阳帮主,做事一向持重,不肯轻举妄动。未查明来人底细之前,不论其人在敝帮地面上作什么事,我们都不轻易­干­涉。”

费公亮道:“如果他采花伤命呢,贵帮也不管么?”

唐璇笑道:“这个,敝帮会派人暗中阻拦,不让他得逞。直到查明他底细之后,属于何门何派,敝帮就派人通知那一门派,自行派人拘回,以门规治罪。自然,如遇上他本门中不肯过问,或是江湖上独行大盗,敝帮当然自行对付他们。”

铁木大师点头说道:“老衲行经之处,民间无不把贵派视作护世生佛,中原数省,对贵帮可算感恩良深。”

唐璇接道:“但云九龙的作为,却和敝帮大不相同。”

费公亮轻轻叹息一声,欲言又止。”

唐璇目光环扫,似在查看铁木、凡木、费公亮等反应,一掠群豪之后,接道:“江南武林道上,虽然不能说尽为云九龙所控制,但却以他的势力最强。像滚龙王这般人物,如未得云九龙的允准,他决不会让他们在江南一带如此放肆。”

铁木大师道:“但眼下情景,是滚龙王横行江南武林道,云九龙却不闻不问。”

唐璇道:“这就是叫人不解的地方了。不过滚龙王不是云九龙的化身,在下可以断言,因此兄弟担心到云九龙已经遇难了。”

铁木大师道:“云九龙的声望,不管有什么事故发生,江湖定将极哄动地传说,至低限度,江南黑白两道,早该传出此讯。”

唐璇道:“如果他遇难之处,地处荒僻,事后他家又隐讳不言,蒙骗几年,也非什么难事……”他微一沉吟之后,又道:“也可能给滚龙王暗下毒药,收归己用。”

全桌中人,似是都甚佩服他的分析,个个凝目而思,默不作声。

唐璇却潇洒地挥动了两下手中的摺扇,接道:“兄弟虽未见过滚龙王其人,但综合本帮搜集的资料,确是一位文武兼具的一代才人。不论武功、智谋,都非云九龙所能比拟,斗智斗力,云九龙都非敌手。”

费公亮Сhā口接道:“欧阳帮主既和那云九龙交称莫逆,何妨修书一封,派人赶往云家庄中瞧瞧再说?”

欧阳统笑道:“费兄吩咐,兄弟一切遵命。”回头对柏公保道:“你去借支笔来。”

柏公保应命而去,不大工夫,捧着笔纸走来。

欧阳统即席挥毫,片刻间成了一封书信,回头对神行柏公保道:

“你带着这封信,立时起程,赶往云家庄去,面呈云庄主九龙。”

柏公保接过书信向前走了两步,说道:“如果云庄主不在家呢?”

欧阳统沉吟了良久道:“那你就请见云夫人吧,要她当时拆阅,修书或口头回话均可。”

柏公保应得一声:“记下了。”转身过去,急急奔去。

费公亮拱手说道:“久闻贵帮中神行箱公保之名,这往返一趟,不知要好长时间?”

欧阳统笑道:“徒具虚名而已,一天也不过六七百里脚程。”

唐璇接道:“以云家距此路程推论,如果见得云九龙本人,今夜二更左右,就可以回来了。但如见不得云九龙,那就难说了。”

夜鹰子王乾突然Сhā口说道:“如若云九龙故不相见呢?”

唐璇笑道:“如以云九龙和敝帮帮主的交情而论,只要他在家,断无不见之理。不过能否找得云九龙,并非重要关键,只要能把那只舟上素衣少女擒住,就不难查出那真正幕后人物。”

他目光又缓缓扫掠了群豪一眼,只见群豪一个个静坐不言。

原来这些人自和那素衣少女等动手之后,已知强敌武功不弱,群豪都无信心能够单凭武功生擒强敌,是以无人接口。

唐璇轻轻一挥扇接道:“如果咱们凭藉武功,和那素衣少女等一行硬拼,纵然能够胜她,也必将有所伤亡,因此兄弟主张智取擒敌。”

费公亮道:“唐兄高论甚是,但不知用什么方法求胜?”

唐璇笑道:“以毒攻毒。他们擅用毒物,控制属下,咱们就用毒物对付他们。兄弟已传令敝帮中十二个­精­通水底工夫之人,把他们乘坐的巨舟,先行锁起,必要时可以把舟底打通,弄沉他们巨舟,然后在水中生擒他们。但转念又想到,他们既敢在水上停舟,或者也­精­熟水底工夫,兄弟才想改用‘迷|药’。如能把他们迷倒过去,再生擒他们,当可兔去一场大战。”

他目光扫掠过铁木、凡木,接道:“也许两位老禅师对兄弟这等手段,有所不齿;但目下形势非常,强敌不但武功过人,而且其中大都是被他们用药物控制的无辜之人。这些人心神已非自己所能控制,剽悍绝伦,凶不畏死。兄弟刚才站在岸上观战,已看出一点端倪。青城双剑固然是正大门户中人,另”面­色­枯黄的少年,说不定也是正大门户中高手,手如白玉,脸­色­枯黄,可能是用了易容药物……”

他说到兴致高涨之处,忍不住微微一笑,挥动了两下摺扇,接道:“说不定那人洗去脸上易容之药,诸位都还和他相识呢。”

铁木大师道:“武林盛传穷家帮中文丞、武相之名,今日一聆高论,当真是见面尤胜闻名了。”

唐璇忽然一整脸­色­,说道:“两位老禅师、费大侠,兄弟还有两句不当之言,说出来希望诸位不要见怪才好。”

铁木怔了一怔,道:“老衲洗耳恭聆高论。”

费公亮道:“唐兄有话,尽管请说。”

唐璇笑道:“兄弟看几位脸上神情,都似中了剧毒。不过受毒甚轻,发作时间,可能拖延甚久,说不定十天半月,三月两月,不过如不早些疗救,终究是个麻烦。”

费公亮道:“这么说来,唐兄是有能疗治此毒的了?”

唐璇笑道:“这很难说了。兄弟虽然知道一点用毒、解毒的办法,但用毒一事十分庞杂。­精­于此道之人,常常会把多种绝毒之物,调和在一起,纵然是解毒圣手,也难一下子了然病情。”

铁木大师接道:“唐先生看看老衲师兄弟,是否也中了毒?”

唐璇点点头,道:“不错,两位老禅师中毒情况,要较费大侠严重得多。”

铁木道:“老衲运气自行相试,但却毫无中毒之感。”

唐璇道:“目下一般武林中的朋友,大都有一种错觉,认为凭仗自己­精­湛的武功,运气行功之中,就可以觉出自己是否已经中毒。这办法诚然不错,但用毒之人、用毒之法,也不断地改进,各种奇毒,混合使用,已是江湖上司空见惯的事了。可是数百年前已有人主张,把施用的毒物,改向人的神经侵入,不从肠胃经过,使人中毒之后,仍然不知不觉,直到毒­性­发作之后,受害人才有感觉,但为时已晚,纵然华忙重生,也无法疗治了。”

铁木大师道:“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唐先生高论的是非凡。”

唐璇摇头微笑道:“秀才造反,纸上谈兵。兄弟不过从书本上面看到,是不是这么回事,还很难说,老禅师先别给在下捧场。”

费公亮接口道:“唐兄的高论,确使人茅塞顿开,如闻晨钟。”

唐璇道:“好说,好说!用毒药物,经过合成之后,产生了不少笑话。有很多主药相克、二毒齐解,辛辛苦苦调配的药物,反而没有了用。有很多药­性­原不如何强烈的药物,但经过其他药物调合之后,立时变得凶猛异常。用毒的方法,也不断随着进步,有借风向放毒,有借水、火、暗器等施毒:药物的颜­色­,也随着改变,直到现在的无­色­无味,而且力量奇大,少许一点,就足使很多人受到毒伤。”

他目光缓缓由群豪脸上扫过,接道:“像诸位所中的毒,那该是目下最为难防的毒物了。”

他轻轻叹息一声,接道:“兄弟听关兄所说经过之情,诸位似乎只有在那‘记死簿’上留名之时,是唯一中毒的机会。果真如此,那毒药不是藏在‘记死簿’中,就是藏在笔上了。诸位在签名之中,不知不觉的,人已中毒了。”

铁木大师接道:“唐先生高论,甚有见地。老衲也已觉出中毒,不过目下情势紧急,无暇疗治,只有待回到少林寺后,再作道理。”

唐璇道:“老禅师虽然忙碌,但也不能放任毒­性­尽情发作,最低限度,也该服用一点解毒­性­的药物,使它发作慢些。”

铁木笑道:“唐先生可有这些药物么?”

唐璇道:“兄弟闭门造车,从书上仿效前贤,练成一种解毒之药。但此物只适合用于一般毒药,对这等奇毒绝伦的药物,不知是否有效。”

一面说话,一面探手入怀,摸出一个白磁瓶子,倒出来几粒丹丸。分送到群豪手中,笑道:“兄弟这解毒药丸,虽然未能医得诸位毒伤,但服用没有坏处,却可保证。各位尽管大胆地服用下去。”

费公亮似是仍不放心,举起丹丸嗅了一阵,直待关三胜、王乾把药物吞了下去,他才投入口中。

铁木、凡木两人,倒很大方地把药物吞下。

唐璇道:“平常服下此药之后,应该走动一阵,使药力早些行开,但诸位都是身怀绝技之人,自是用不着走动了,只要运气调息一下,以助药力行开。”

铁木大师微微一笑,当先闭上双目,运气调息。

群豪个个依样施为,片刻之后,立时觉到一股热力在丹田开始滚动,缓缓向四肢百脉流行。

唐璇合上瓶塞,揣入怀中,目光缓缓由群豪脸上扫过,看他们眉宇间都泛起淡红之­色­,心知药物已经发生了效用,心中暗暗忖道:“这药物行开之后,身体有一阵炎热难过,如果不在事先说明,只怕要引起一场误会。”

忖思之间,铁木大师已经睁开了双目,两道奇异的神光,逼视在唐璇的脸上。

唐璇微微一笑,道:“老禅师可是觉得身上有点发烧么?”

铁木点点头,道:“不错。”

唐璇提高了声音道:“不要紧,那药力已和木师身上的奇毒接触在一起,药毒相冲,内腑中有了变化,大概不到一顿饭工夫,就可以转好了。”

就在他说话的当儿,费公亮和凡木大师都已睁开了眼睛。费公亮眼中充满了怨毒,凝注在唐璇身上,但在听唐璇解释之言后,怒意稍消,冷笑一声,问道:“唐先生的话,可是出自肺腑么?”唐璇点头笑道:“怪兄弟事先没有说明,自是难怪费大侠心中误会。”

费公亮嘿然两声冷笑,道:“如若这药物不是解毒药物……”

唐璇微微一皱眉头道:“费大侠这般的不信任我,在下纵有苏张之舌,也难以辩说得清楚,好在一阵功夫,诸位就可复元了。”

费公亮双眼一抬,望了欧阳统一眼,缓缓垂下头去,暗运功力,右脚突然一招,点在唐璇“三­阴­交”重|­茓­之上。这是太­阴­脾经、手阳明大肠经、足厥­阴­肝经三经的汇合重|­茓­,唐璇受此一击,登时如冰水兜头浇下,全身一颤,脸­色­也变成一片惨白之­色­。

欧阳统吃了一惊,道:“先生怎么了?”

幸得费公亮脚尖踢出之时,早已有了准备,只求震伤唐璇三经,用的是­阴­柔之力,暗劲虽大,但唐璇的身子,并未受到震动。如果不留心,很难看得出来,唐旋已中了暗算。

只见唐璇探手入怀,摸出一方绢帕,擦去头上冷汗,笑道:“不要紧,大概昨夜受了一点风寒,身体稍感不适,坐一会就可以好了。”

费公亮忽然回目对铁木大师等说道:“两位老禅师可好些了么?”

铁木道:“内腑微觉翻动,身上有些发热,不过并未加重。”

费公亮微微一笑道:“如果咱们今天不是服用的解毒药物……”

唐璇接口笑道:“要是费大侠被兄弟毒药毒死,大概兄弟也难以活得下去了。”

费公亮点头笑道:“如果唐兄心中无鬼,大可不必害怕。”

唐璇道:“江湖上久传费大侠难以对付,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了。”

费公亮道:“兄弟别无可取,唯一的长处是生平不愿吃亏。”

唐璇已觉出下半身开始麻木,右手也有着酸麻的感觉。但他仍然保持镇静神态,笑道:“费兄现在可以放心行功了吧!”

两人这种锋芒相对之言,只听得在座之人,一个个莫名其妙。十几道目光,一齐投注在两人身上。

欧阳统看唐璇面­色­逐渐好转,长长叹息一声,道:“先生身体素弱,又为帮中事劳心策划,体质越发的不如以前了。既感不适,不如早些离席去休息一下如何?好在两位大师、费大侠,都是气度恢宏之人,当不致责怪先生失礼。”

唐璇淡然一笑,道:“多谢帮主关心,属下虽然有些不适,但自觉还能支持得过。两位老禅师、费大侠,都是武林中身份崇高之人,岂可失了礼数?”

欧阳统听他如此答覆,倒不好意思再劝,微微一笑,道:“先生­精­通医理,素有药到病除之能,既然不愿避席而去,那就自行服一点药物如何?”

唐璇道:“不用啦,属下此时亦好转多了。”

其实因他右臂已感到麻木,取药极感不便,怕在取药时,欧阳统看出不对,故而用言词掩遮过去。

铁木大师已然感觉出情势不对,回头望了费公亮一眼,道:“费兄觉着怎么样了?”

费公亮道:“兄弟还有些发烧,不知老禅师怎么样了?”

铁木道:“唐先生说的不错,老衲现在已觉身上轻松甚多。”

费公亮尴尬一笑,道:“在下还未觉到。”说完,闭上双目,运气调息。

席间,突然问沉寂下来。

欧阳统亦似是看出一点蛛丝马迹,回头低声吩咐铁卫周大志几句,周大志不住的点头后,急奔而去。欧阳统却站了起来,缓步走到唐璇身旁,低声说道:“先生当真是有点不舒服么?”

唐璇缓缓转过脸来,以目示意欧阳统不要多管,然后大笑说道:“属下自知保重,帮主快请归坐。”

欧阳统对他素来信服,见他以目示意相阻,知他定有用意,只好步归原位落坐。

闭目调息的费公亮,突然睁开眼来,笑道:“唐兄之药,果然功效神奇,兄弟已觉药力在发动中。”

唐璇笑道:”幸甚,幸甚。但望费大侠服下的药物,别再碰上意外。”

费公亮突然挺身而起,说道:“唐兄如果能够信得过兄弟,咱们借一步说话如何?”

唐璇道:“不知费大侠有什么教示?”

费公亮道:“兄弟有点事,想请教唐兄……”

唐璇微微一笑,摇摇头,仍然静坐不动。

费公亮心中一动,暗道:“他身上伤势可能已经发作,只怕已无法行动了。”

心念一转,伸出手去,抓住唐璇左腕,暗用真力一托,把唐璇的身子托了起来。

唐璇借势移动脚步,两人一齐向江边走去。

欧阳统突然站起身子,似欲追去。铁木大师却横手一拦,低声说道:“帮主放心,费公亮再胆大,也不敢伤害唐先生,他们可能有事相商。”

欧阳统心中虽然怀疑,但见铁木大师劝阻,自是不好再强行出手。但两道目光,却一直盯在费公亮和唐璇身上。

只见两人走在一棵树下,对面坐了下来,费公亮双手挥动,似乎在和唐璇磋商一个什么问题。

大约有将近一顿饭工夫之时,两人已一齐起身走了回来。

凝目望去,只见唐璇已恢复了正常神情,脸­色­红润,笑容隐现。

铁木大师长舒一口气,放下了心中一块石头,笑道:“两位都擅智谋,这一番谈话定然已有对敌之策。”

唐璇笑道:“费大侠不但武功强过我,就是谋略运筹,也不在兄弟之下。”

费公亮大声说道:“好说,好说!在下如何能及得先生万一!”

铁木道:“两位不用客气了,请论正事要紧。不知咱们要如何对付那素衣少女?”

唐璇抬头望望天­色­,道:“在下已派人携带‘迷醉’的药物,混在他们大船之下,也许天­色­入暮之前,就有消息,最迟也不会超过今夜子时以前。”

铁木大师道:“唐先生之意,是在等待到回音之后,咱们再去找他们,是么?”

唐璇道:“如若迷|药生效,咱们可节省不少力量。”

费公亮道:“如若被人事先防止,难以得手呢?”

唐璇道:“那咱们只有另想别法了……”

他微微一顿后,又道:“不过在下想来,这等攻其无备的计划,大概不致失败。可虑是他们的援手,在迷|药尚未发作之前赶到,及时解救。”

铁木道:“不知先生何以知他们还有后援之人?”

唐璇道:“在下在这附近查看敌踪之时,曾经发现了几处暗记。那暗记指示的方向,正是此地江畔,兄弟派人四处查看,果然发现不少同样的暗记,殊途同归,那些暗记最终的目标,都是指向此地。经兄弟综合所得,仔细研究,觉出那暗记,正是指示后援之人的路标。因此,兄弟觉着他们停舟此处,必有用心。”

费公亮笑道:“这么吧,兄弟先扮作渔夫模样,混入那双桅巨舟上瞧瞧。”

唐璇笑道:“不用了,那巨船四周,都有我们穷家帮中的快艇围守,逃走决计不会。船上有了什么变化,也逃不过我们派守在四周的监视。”

铁木大师道:“咱们离开那江畔时间已久,不如返回瞧瞧去吧!”

他似是觉出自己此言,说得太过匆急,别人难以听懂话中含意,站了起来,接道:”老衲等此次南来,奉有掌门方丈之命,不论如何,非得查出闵老英雄的死亡经过。目下既难查明,看来只有把那素衣少女生擒之后,带回寺中覆命,敝寺中门规森严,掌门方丈既已传出令谕,决计不能空手而返。”

欧阳统道:“两位大师,可想凭藉武功,擒那素衣少女么?”

铁木道:“如若贵帮能够施用迷|药迷倒,老衲等自是愿意省些气力。不过那素衣少女似乎是此一事件中的关键,只怕贵帮也需要她招供经过,这一点老衲想请欧阳帮主破例赐助。”

欧阳统笑道:“这个在下自是应该帮忙。不过如真能生擒了那素衣少女,敝帮亦必要从她身上晓得一点真实情形,找出那幕后人和敝帮作对的原因。”

铁木大师为难地笑了一笑,沉吟不语。

欧阳统顿了一顿,接道:“此事倒有一个变通的办法,不知大师是否同意?”

铁木道:“什么变通办法?”

欧阳统道:“擒住那少女之后,先由本帮追问出下落之后,再由大师带走如何?”

铁木道:“不知贵帮要在何处讯问于她,可是带她回到贵帮根据之地么?”

欧阳统道:“既有兄弟在此,倒不必带她返回敝帮中去,就在此地问问她也就是了。”

费公亮突然Сhā嘴说道:“如若她不肯说呢?”

欧阳统道:“如非动手相搏,或是必须追问之事,兄弟一向不主张严刑逼供。但这素衣少女情形不同,无论如何,敝帮也要查个水落石出。”

夜鹰子王乾道:“帮主、大师,目下暂别谈此事,待咱们擒了那素衣少女之后,再谈不迟。”

铁木大师道:“事先如不谈好,事后争执,那就更叫人为难了,倒不如事先谈妥的好。”

欧阳统道:“大师所见极是,敝帮纵然先行查讯也决不致超过十二个时辰。”

铁木叹息道:“帮主一言九鼎,老衲相信得过。目下老衲想借毒药还未发作之前,早些动手,也好助帮主一臂之力,早把强敌制服。”

三六 智取力敌

追遥秀才唐璇抬头望望天­色­,接道:“诸位请再稍候片刻,如若仍无消息,咱们再计划出手不迟……”

他顿了一顿,正容接道:“诸位确实都已中毒,不是兄弟危言耸听,如不早日治愈,势非留下祸害不可。如果各位能够自疗,希望早日着手;万一不能自疗时,请到洞庭湖君山敝帮总寨,兄弟当设法替诸位疗治。限期不能超过一月,兄弟决定两个月内,一直在君山总寨,等候诸位。”

铁木合掌一礼说道:“先生的盛情,老衲感激不尽。我们少林寺中,也有疗毒的药品,但不知是否能够疗治此毒而已。如若无能疗治,自当在限期之内,赶往君山请教先生。”

费公亮欠身而起,神情恭谨他说道:“兄弟只怕也要借仗先生的大力了。”

唐璇抱拳还礼,笑道:“不敢,不敢。兄弟以得替几位疗治毒伤为荣。”

欧阳统突然长叹一声,端起桌上酒杯,说道:“诸位再请进杯水酒吧!”当先举杯,一饮而尽。

铁木眉头一皱,道:“帮主似有着重大心事,不知老衲等是否有幸一聆?”

欧阳统无限感慨他说道:“兄弟自接了穷家帮帮主之位,已然二十余年,不但抱负未展,而且连年经历大变,一点雄心,亦似江水东逝。如非十多年前巧得唐先生代为筹划敝帮大计,只怕‘穷家帮’三个字早已成为武林陈迹。难得几年来风平浪静,想不到闵老英雄之死,又牵出一番武林风波。”

费公亮突然大笑一阵,接道:“江湖上的风险,有如江水浪花,一波接一波,永无休止。兄弟封剑十年,绝迹江湖,但最后怎么样,仍然被牵缠进是非恩怨,逼得重人江湖……”

他也感慨地叹了一口气,道:“看来江湖盛名,如藤缠树,一旦涉足,永难拔身。你不找人,人会找你;活在世上一日,恐永远无法置身事外。帮主的威德、盛名,在座者无出其右,盛名已成,累所难免。听兄弟相劝,欧阳帮主还是死了摆脱江湖是非之心。”

欧阳统抬头望天道:“今日可是七月十四了么?”

铁木道:“不错,正是七月十四日。”

欧阳统说道:“诸位如果想要唐先生疗治身受之毒,务望在九月十五之前,赶往君山。过了九月十五,唐先生就不在君山了。”

费公亮奇道:“不在君山了?”

欧阳统道:“不错,我和唐先生相约十年的限期已满。九月十五日,唐先生即将和敝帮告别,放下他十年来一手策建的基业,避世深山!”

关三胜听得跳了起来,道:“什么,他要走了?”

欧阳统道:“我请先生相助之时,已和他约好了要帮助我们十年。目下限期既到,自是不能对先生失信。”他目光流露出无限依恋之情,望了逍遥秀才唐璇一眼。

关三胜突然大声叫道:“唐兄,你当真要走么?”

唐璇轻轻挥摇一下手中摺扇,道:“还有两月时光,到时再谈不迟,眼下还是先谋对敌之策。”

穷家帮中内部之事,铁木、凡木、费公亮,都不好Сhā嘴接口,但他们似是也觉得唐璇对穷家帮极为重要。他的走,对穷家帮而言,的确是一个无法弥补的损失。

一时间,酒席上完全沉默下来。

忽然间,一阵步履之声,冲了过来。两个身着灰衣的穷家帮中弟子,急急赶了过来。

从两人慌急的神­色­间,群豪都可看出他们非无因而来。沉默微带哀伤的空气,突然间变得紧张起来。

唐璇霍然站了起来,问道:“敌人来了援手,是么?”

那两个灰衣人,停了下来,齐齐抱拳一礼,由左面一人说道:“弟子等奉命巡查咱们埋在四面要道的明桩、暗卡,发觉了四五处桩子已经被人扫去。”

关三胜大声接道:“有这等事,咱们派的人呢?”

右面一个灰衣人道:“弟子等查了三明二暗五处桩卡,派守的人都已死去多时。”

欧阳统也似是为这惊人消息一震,接口说道:“他们怎么样一个死法?”

右面那灰衣人接道:“似是中了一种什么歹毒暗器,全身不见伤痕,但肤­色­却变成了铁青之­色­。”

铁木大师突然接口说道:“那尸体现在何处?”

两个灰衣人齐齐答道:“停放原处未动。不得帮主之命,我等不敢擅自移动尸体。”

唐璇道:“诸位请安心饮酒,由我和关兄先去查看一下,再作计较。”

费公亮道:“不行,这班人手段毒辣,无与伦比,由兄弟陪同唐兄、关兄一行,也好多一个帮手。”

欧阳统突然回头对铁卫周大志道:“你去召四十八杰,要他们留一半监视那双桅巨舟,分一半人赶来此地听候调遣。”

铁木大师本想出言相阻,但一想人家穷家帮中内部之事,自己出言­干­涉,未免不妥,当下把冲到口边之言,重又咽了回去。

夜鹰子王乾突然站了起来,道:“我也随唐兄去一趟吧!”

唐璇微微一笑,目光缓缓扫过席面,说道:“既有关兄随行,又有王兄相助,兄弟自是万元一失。诸位稍坐片刻,在下去去就来。”弹袖而起,吩咐那两个灰衣人道:“你们前面带路。”

两个灰衣人依言转过身去,缓步而行。

他们素知唐璇不会武功,故而不敢放腿疾奔。

关三胜、王乾相继起身,随在唐璇身后而行。

行约三十丈,道旁突然转出一辆骡车,车上人一身黑衣,头上戴了一个大草帽,掩遮住他的头脸。王乾几度侧目相视,但那人却似有意回避一般,巧妙地避过王乾的目光。

关三胜低声说道:“这一段行程,只怕不近,先生还是请上车赶路吧!”

唐璇微微一笑,举步登上骡车,说道:“兄弟登车赶路,时间上要快速甚多,恭敬不如从命了。”

那两个带路的灰衣人一见唐璇登上骡车,立时放开了脚步,向前疾奔。

只见那车前黑衣人,长鞭一扬,骡车立时疾向前面驰去,紧迫那两个灰衣人的身后。关三胜、王乾,一左一右地随在车后奔行,一面流目四顾,打量四外的景物,又可兼护唐璇的安全。

行约一盏热茶工夫,到了一个岔道交叉所在。那两个灰衣人停了下来,伸手指着道旁一丛深草,说道:“咱们派在此地的暗桩,已经被人除去,尸体就在那草丛之中。’’唐璇摺扇一挥,那驾车的黑衣人突然一带缓绳,轻灵迅快地驰近草丛。

凝目望去,果见一具尸体,倒卧在草丛之中。

这时,关三胜、王乾,都已赶了过来。关三胜探手一把抓住那具尸体,想把他翻转过来,看看是什么人。

要知穷家帮的势力遍及中原数省,人数众多,除了帮中一些武功高强、身份较高的弟子之外,大多数人关三胜并不认识。

忽听唐璇低声喝道:“关兄不可造次,别动尸体。”

关三胜手指已和那尸体相触,听到微微一怔,道:“怎么?”

唐璇笑道:“防人之心不可无。你折一截树枝,把那尸体拨转过来,让我看看他的脸­色­。”

关三胜道:“酸秀才就是爱耍花样,我不信死了的人还会放出什么暗器不成。”他口中虽如此说,但行动却依照了唐璇的吩咐,折了一截树枝,把那尸体拨转过来。

唐璇凝目望去,只见那死者的尸体,满脸铁青之­色­,既似是中了什么绝毒的暗器而死,又像是被人施展斩脉手法,斩伤了经脉,聚血而死。

他回头望了两个灰衣人一眼,道:“你检查过他全身没有伤痕么?”

两个灰衣人双手垂膝,恭恭敬敬他说道:“属下等已仔细地查过了,尸体上确无伤痕。”

唐璇略一沉吟,笑对关三胜道:“兄弟不通武功,有劳关兄看看他,是毒药暗器所伤呢,还是被人斩伤经脉而死?”

关三胜呼细在那人身上瞧了一阵,道:“他身上确无伤痕,看来倒像是被人封|­茓­斩脉手法所伤,行血积聚而死……”

他微微停顿一下,接道:“如果你不让我用手触摸那尸体,一时之间,我也无办法识出来。”

唐璇笑道:“你们在‘记死簿’上写下名字的短短一瞬工夫,就会中毒,何况你要极仔细地检查尸体。如果敌人在那尸体衣服上,放了烈­性­的毒药,中人立时晕倒,不知你如何防备?”

关三胜道:“这个……”

唐璇笑道:“不用这个那个了,我只问你,万一你中毒之后,怎么办呢?”

关三胜微微一笑,不再接口,用手中树枝拨转开那长垂的散发。极仔细地在那尸体头上也查了一遍,道:“我可以肯定他说他不是伤在暗器之下了,而且伤在背后,可能来人武功甚高,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方法,伤了他的经脉。”

唐璇道:“这等武功,是不是算得很好?”

关三胜道:“不错,这应该算是属于上乘武功。一般而论,江湖上甚少人具此身手。”

唐璇突然一整脸­色­,接道:“可见咱们遇上了劲敌。看来他们早已有备,今日之局,鹿死谁手,倒是难以预料……”

他转过脸去,望了那灰衣人一服,道:“那些尸体,现在何处,带我去看看。”

两个灰衣人领命带路,又走了两处地方。这些人似都是被一种暗器所伤,或是被人下手所伤,每个死去情态,也都大同小异。

唐璇迅快地看完了伤势情形,吩咐刀。两个灰衣人道:“你们设法把这些尸体集中一起,然后放起一把火来,把他们火化之后,装殓起来。”

两个灰衣人道:“唐爷放心。”

唐璇抬头望望天­色­,道:“咱们回去吧!”

关三胜知他一向心细如发,不论对什么事,非要查出个所以然来。但对此事却大而化之,不求深入,心中十分奇怪,怔了一怔,问道:“咱们就这样回去?”

唐璇正容说道:“不错,咱们得早些回去,重新布署一番。”低声吩咐那黑衣人道:“走啦!”

那黑衣人一抖缰绳,骡车突然飞奔而去。

关三胜、夜鹰子相互望了一眼,紧随在骡车之后,放腿而奔。

车行迅速,片刻间已回到筵席之处。欧阳统等正在等候,一见唐璇归来,立时齐齐起身相迎。

铁木大师一合掌道:“先生可有发现么?”唐璇缓步下车,一面拱手还礼,答道:“那素衣少女停舟江畔,仍似是早有预谋……”

欧阳统一皱眉头道:“难道她停舟不发,是有意相诱咱们不成?”

唐璇举步人席,正容答道:“就目前情势而论,颇有此象。但咱们追踪来此一事,事先毫无计划,临时决定;纵然帮中早有内­奸­,也无法及时把此讯告诉敌人……”话至此处,突然停了下来,目光环视了全场一眼,接道:“但目下情势,又使人不得不生疑念。但不论如何,不外两个原因。”

费公亮向以料事准确自负,听得唐璇之言立时凝神推索。

全场中立时沉寂下来,群豪似都在用心推索唐璇之言。

大约过了一盏热茶工夫,费公亮当先说道:“唐兄可是怀疑我们这班人中,有通敌之嫌吗?”说话之时,目光炯炯逼视在夜鹰子王乾的脸上。

夜鹰子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唐璇微微一笑,道:“这个兄弟怎敢多疑?诸位之中,果有通敌之人,也无法在这段时间中把此讯传给对方。兄弟所指两个原因,乃敝帮中事,如果对方派有内­奸­,那内­奸­极可能就在我们帮主身侧。”

关三胜正容说道:“就在帮主身侧,你别胡开玩笑了,追随帮主身侧之人,个个都有十年之上的光­阴­。”

唐璇轻轻地咳了一声,接道:“那第二原因,可能是对方别有所图,刚好被我们赶上。”

铁木大师道:“老衲觉着,这第二个原因可能较大。”

费公亮点点头说道:“兄弟也有同感。”

这时,突然传过来一声凄厉的大叫,一条人影,急急奔了过来。

群豪被那大叫所动,一齐转头望去。

只见一个身着蓝衣的大汉,急急奔了过来。

他似是拼尽余力,向群豪这边赶来,但人却步履踉跄,显然不支。

欧阳统一皱眉头,低声对关三胜道:“你快去扶他过来。”

关三胜依言奔了过去,可惜已晚了一步。那蓝衣大汉已然力尽筋疲,摔倒在地上。

逍遥秀才唐璇高声道:“关兄快把他抱过来,看看还有救没救?”

关三胜伸手一把,抓起那大汉的衣服奔了过来,轻轻放在唐璇面前。

铁木大师低头看去,只见那大汉年约四旬上下,脸­色­铁青,仅余下一缕细若游丝的呼吸,目注欧阳统合掌叹道:“阿弥陀佛,这人可是贵帮中的弟子么?”

欧阳统摇头说道:“不是,要是本帮中的弟子,在下也不致这般惊讶了。”

费公亮奇道:“他既非贵帮中人,不知何以能混过贵帮弟子的监视?”

欧阳统道:“这就是兄弟的不解之处了。”他缓缓把目光移注在唐璇身上,接问道:“先生看他还有救么?”

唐璇仔细在那大汉身上查看了一遍,道:“此人受伤虽重,但他元气尚未完全消失,只要点他几处经脉,再服用一点药物,就可暂时清醒过来。”

欧阳统道:“既然能使他清醒过来,那是最好不过,先生就赶快动手吧!我还有几句话要问他。”

唐璇探手入怀,摸么一个瓶子,低声对关三胜道:“关兄快些点他‘期门’|­茓­。”

关三胜依言出手,点了那人的“期门”|­茓­。

唐璇一伏身子,把那玉瓶中药物,倒出一粒,投入那蓝衣大汉的口中。

费公亮暗暗道:唐璇一口答允替我们疗治毒伤,还不知他的医道如何,当下凝神相望。

片刻之后,那仰卧在地上的蓝衣人突然长长吁一口气,挺身坐了起来。

欧阳统双目注在他的身上,问道:“朋友贵姓?”

那蓝衣人目光环扫了一周,答道:“我姓洪,哪一位是穷家帮的帮主?”

欧阳统道:“在下便是,朋友有什么话,尽管说吧!”

那蓝衣大汉打量了欧阳统一阵,说道:“有一封信,请帮主过目……”他挣扎着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来递交到欧阳统的手中。

欧阳统伸手接过,正待拆阅,突然听逍遥秀才喝道:“帮主且慢。把信交给属下拆看如何?”

欧阳统微一沉吟,把手中书信交了过去。

唐璇伸手接过,放在摺扇之上,并不即时拆阅,目光却投注那蓝衣大汉的脸上问道:“这封信,不知是哪位交你送给敝帮帮主?”

那蓝衣大汉,凄凉一笑,道:“怎么,你心中怀疑我么?”

唐璇笑道:“哪里话,不过敝帮帮主一向拆阅来函,大部都是在下代行,这一次自也是不能例外。”

那蓝衣大汉吃力他说道:“好吧!不论你们哪个拆阅都是一样,我只要把这封信交到穷家帮的帮主手中,此行目的已达。你们哪个拆阅这封信都无关紧要,也与我不相­干­了。”突然挣扎着转过身子,缓步而去。

关三胜冷哼一声,道:“好啊!你要来就来,要走就走,世间那有这般便宜的事,给我站住!”大步追了上去。

唐璇突然提高了声音,接道:“洪兄一路平安,请恕兄弟等不送了。”

一面摇手阻拦住关三胜,不让他追拦那人。

只见那姓洪大汉的背影,在宽阔的路上闪动了一阵,逐渐远去。

唐璇把手中的信,缓缓举了起来,说道:“咱们不可不存几分防人之心。”

欧阳统伸手接过,展读了一阵,脸­色­突然大变。

唐璇似是已料定了这封信中必有动人心魄的事情,是以当他目睹帮主容­色­大变时,无惊骇之情。

倒是铁木、凡木大师,看得似是心中有些不安。

铁木大师合掌当胸,低声问道:“帮主可有些不舒服么?”

欧阳统沉重、悲苦的脸­色­,经过了片刻的冷静后,似是改变了甚多,随手把那封函件,揣入怀中。

唐璇虽也想一阅那函件,以明究竟,但却不便向欧阳统提出,只好闷在心里,暗暗忖道:“过去,他不论什么重大之事,都须经我同意,不知道这一次何以不肯把那函件交给我阅读一番?”

铁木大师看他不理自己问话,心中甚觉奇怪,微微一皱眉头,提高声音道:“欧阳帮主可是有些不舒服么?”

欧阳统自阅读那封信后,立时变得有些神不守舍,听得铁木大师大声喝叫之言,如梦初醒,口中“啊”了一声,道:“兄弟身体很好,多谢大师关心了。”

唐璇微微一笑,拱手对铁木大师说道:“老禅师准备几时回少林寺去?”他已发觉铁木大师对欧阳统的神情,动了怀疑,赶忙用话岔开。

铁木大师道:“这个就很难说了。老衲等奉命下山,查询闵老英雄的死因,一日查不出内隐老衲等就无颜回山。”

唐璇道:“眼下闵老英雄,似已是江湖一个疑案。唯一追查的线索,就是向那素衣少女身上下手……”

铁木道:“眼下情势只有如此,不能查出内隐只有设法把她带回寺中去了。”

正谈话间,忽见铁卫周大志,带着二十几个身着灰­色­长裤短袄的人,急急奔来。

这些人背上都交Сhā着两件兵刃,一个个­精­神饱满,步履矫健,一望即知,每人都有着特殊武功基础。

这些人相距群豪尚有四五丈,就一齐停了下来。

铁卫周大志急步奔了过来,躬身对欧阳统道:“已遵帮主之命,调来二十四杰,恭请帮主吩咐。”

欧阳统经这一阵冷静之后,神志已恢复甚多,挥手对周大志道:“先让他们在这里休息一下吧!”

周大志道:“敬领帮主令谕。”转身向前走去。

欧阳统忽然想起一件事来,急道:“站住!”

周大志回身说道:“帮主还有什么吩咐?”

欧阳统道:“那双桅巨舟动静如何?”

周大志道:“和刚才一样。那通往巨船的小舟上,仍然有人防守,双桅巨舟仍然无起碇而行的迹象。”

欧阳统道:“咱们盯住那巨舟的梭形快艇,还守在四周么?”

周大志道:“帮主没有下令,自是不敢撤守。”

欧阳统一挥手,周大志转身而去。铁木回顾了唐璇一眼,道:“眼下情势,似是大风暴前的一段平静。强敌援手已到,贵帮中驰名江湖的四十八杰等­精­荤高手,也已准备集中此地,一旦动起手来,定然十分惨烈……”

他微微一顿之后,接道:“老衲之意,想在强敌还未现身前,咱们先行出手,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唐璇道:“老禅师如已胸有成竹,在下自是不便劝阻。”

铁木大师笑道:“老衲想先去江畔瞧瞧那双桅巨舟动静,再看机会出手。”

欧阳统目光一扫唐璇,说道:“先生……”

唐璇不容欧阳统再说下去,接道:“眼下强敌援手,已经赶到,再拖下去,局势未必对我有利。如若两位大师希望以武功制服那素衣少女,也不失为上策!”

欧阳统听得唐璇这么一说,自是不便再劝阻铁木大师,只好默然不语。

铁木大师拱手对唐璇一笑,道:“敝寺中掌门人令出如山,如若被那素衣少女兔脱,老衲等空手返寺,实在无法向掌门方丈交待。也许我等躁进,有碍先生的全盘计划;但情非得已,尚望先生海涵一二。”

说完,转身向江畔行去。

费公亮道:“在下和这两个老和尚相交数十年,理应去帮他们一阵。”

唐璇笑道:“费大侠尽管请便。”

费公亮微微一笑,转身一跃,疾向二僧追去。

欧阳统正待传谕帮中高手,赶往江畔相助,却为唐璇挥手阻止。

但见几条人影,疾奔而行,闪了几闪,消失不见。

唐璇目睹几人去远,才轻叹一声,说道:“两位少林高僧急于出手搏敌,无非是怕咱们抢了先着。那时,既不好相求咱们把那素衣少女交他们带回少林寺去,又不好硬逼咱们交出人去……”

他目光先停注在欧阳统脸上,沉吟了片刻,接道:“另一件事,乃帮主刚才阅读那蓝衣大汉送来的函件之后,神态失常,也使他们大感不安。以帮主在武林的身份地位,竟然阅读过一封来函后,一付神不守舍模样,那是自难怪别人多心,妄加推测。”

欧阳统轻轻叹息一声,欲言又止。

唐璇的目光何等锐利,察颜观­色­,已知欧阳统心中还有着无比的痛苦,当下岔开话题,道:“少林高僧抢先出手,志在捷足先得。帮主是否有意相助他们,还得早作裁夺。”

欧阳统­精­神一振,道:“纵然那素衣少女先为少林僧所擒,咱们也不能不予援手。”

庸璇笑道:“这个帮主尽管放心:两位少林高僧,纵然独力擒得那素衣少女,也将先送到咱们穷家帮来,请帮主审讯之后,才令带走……”

他一挥手中摺扇,摇头一阵轻叹道:“不过,他铩羽而归的成份,大过生擒那素衣少女很多。”

欧阳统道:“铁木、凡木,乃当今少林寺中第一流的高手,不但在少林寺中有甚高的声誉,就在整个武林之中,也是身列第一流的高手,费公亮更是誉满四海。刚才和那素衣少女属下相搏,好像都没有用出全力,如若三人全力以赴,只怕胜算要多于失败。”

唐璇微微一笑,道:“帮主看法,自有见地,但属下却持不同之见。那素衣少女手下之人武功如何,不去说它,单是青城双剑和那面­色­枯黄的少年以及那个似人似猿的怪人,就够铁木、凡木和费公亮对付了……”

说罢,微微一沉吟道:“铁木大师急于早擒那素衣少女回山覆命,又怕那素衣少女落在咱们手中,不便启齿讨回,故而想捷足先登。但他们这一搅,对咱们安排之事,并无大碍,说不定还有小助。但帮主如若决定出手相助他们,那就不妨调派帮中几个高手登舟相助,既可保全和少林门下的交情,也算参与了这场搏斗。万一铁木、凡木武功高出属下预料之外,能够排除障碍,擒得那素衣少女,咱们也好名正言顺地参与审讯。”

欧阳统道:“先生说得不错,咱们到江畔瞧瞧去吧。”当先向前走去。

唐璇、关三胜、王乾等鱼贯而行,周大志带着二十四杰紧随几人身后相护。

几人走到江畔时,双方已动上了手。

铁木、凡木已经冲过小舟,跃落到大船之上,正在和青城双剑相搏。

守那小舟的已不是那面­色­枯黄的少年,换成誉满关外的神鞭杜天鹗。

只见他软鞭飞舞,挟带着呼啸的破空金风,正和费公亮打得难解难分。

那半猿半人的怪人,以及那面­色­枯黄的少年,一直没有露面。

这两个人已在逍遥秀才唐璇心目中构成了神秘人物,也是他最注意的人物。

枚天鹗显然不是费公亮的敌手,手中软鞭的招术逐渐松了下来。费公亮却是愈战愈勇,攻势凌厉绝伦。

欧阳统一扫搏斗形势,低声对唐璇说道:“咱们可要派人助战么?”

唐璇笑道:“请关兄去一趟吧!”

关三胜微微一笑,道:“我要帮助哪个,青城双剑和铁木、凡木,正打得胜负难分,我出手帮忙,甚难出手。费公亮似已抢得先机,控制大局,百招之内,定可得手,我去助阵,岂不是有着和人抢功之嫌。”

唐璇笑道:“你尽管去吧,只一登舟,定会有强敌迎战。”

三七 左右二童

关三胜微微一笑,道:“是啦,咱们如不出战,不论哪方得胜,我们都有着无法Сhā口之感。”

唐璇道:“这不过是原因之一……”

关三胜不容他再接下去,纵身一跃,飞上小舟。

果然,在他飞上小舟的同时,一条人影,疾快地由那双桅巨舟上飞落而下,来势劲急索绪尔(FerdinanddeSaussure,1857—1913)瑞士语言学

三八 大获全胜

关三胜微微一笑,道:“目下强敌大部被擒,只要迫使那素衣女就范之后,这班人神秘的来历,就不难弄个水落石出了。”

铁木点点头道:“关兄说得不错,老衲替下费大侠来!”心中却是暗自想道:“这舱中诸人,都已被逍遥秀才唐璇生擒了去,如果那素衣女再被穷家帮中的人或者其他之人擒去,开口向人讨取,那可是十分现眼的事……”

忖思之间,急奔出舱。

抬头看去,只见费公亮和那素衣少女各抓着一条的桅上用来挂帆的绳索,借那绳索游荡之力,相互冲击。

铁木大师一皱眉头,忖道:“他们这等打法,几时才能分出胜败?”当下暗运真气,待费公亮绳索飘游过来之时,高声说道:“费兄请停息一下,老衲有事请教。”

费公亮左手一松,飘落到铁木大师身侧,道:“老禅师有何见教?”

铁木道:“舱中隐伏的强敌,已为唐璇施谋生擒。目下这双桅巨舟上,只有素衣女一个敌人了!”

费公亮怔了一怔,道:“这话当真么?”

铁木大师道:“老衲亲目所见,自是千真万确,”

这时,那素衣女,也觉着情势不对,左手松了绳索,疾向舱中冲去。

铁木大师肥大的僧袍飘动,“呼”的劈出了一掌,道:“姑娘不用进去看了。”

那素衣女右腕疾翻,食中二指,反点铁木大师的脉门,说道:“为什么?”

铁木移动脚下方位,身子突然向左横移了三步,然后一步归回原位,让开了那素衣少女一击之后,人仍然挡住舱门口处。

那素衣女柳眉微微一耸,高声说,道:“你闪开,让我进到舱中瞧瞧,才肯信你的话。”

铁木大师道:“如若这舱中有人,听得你这等呼喊之声,早已出来救你了。”

那素衣女大眼睛眨了两眨,一扭柳腰,突然向左面一条高桅上面冲去。

铁木大师早已示意凡木和费公亮留心她的举动,一见翻身夺路,两人齐齐发动,各自发出一掌。

那素衣女目睹两人拍来的掌势强猛,不愿硬挡锐锋,前进之势一收,横向旁边跨开两步。

铁木大师右手袍袖一拂,打出一股强猛的潜力,一挡那袭来掌力,左手五指箕张,疾向那素衣女左肩抓去。

原来那素衣女闪让一侧,两人拍出的掌力,直向铁木大师撞去。

那素衣女突然向旁侧一闪,纤手疾拂,猛向铁木大师左腕脉门上面扫去。

这一招来势劲急,迫得铁木大师不得不收回抓去的掌势。

凡木突然向前欺进了一步,道:“女施主请恕老衲无礼了。”扬手一指,疾点肩后“风腑|­茓­”。

素衣女双脚仍站在原地不动,上半身却突然向一侧倒去,闪开了凡木一指,双手齐齐击出,一指袭向铁木大师,一掌拍向凡木大师。

铁木已存了必擒此女之念,暗中提聚真气,蓄势以待。待那素衣少女纤指将要和肩头相触之际,突然一翻健腕,疾向那素衣女手腕上面抓去。

这一招乃少林派中七十二种绝技之一,招名“火中取粟”,形容这一招用出时的险恶,如若火候不到之人,大都不敢施用此招。

那手腕一翻之间,身子也同时向旁边一闪,刚好把素衣女点来一指让开。

五指迅快如电,搭在那素衣女玉腕之上。

这一招奇奥的擒拿手法,迅快无比,天下高手,能以避解此招,少之又少。那素衣女虽然机警绝伦,但仍然无法闪让得开,待她发觉有异时,已是晚了一步,只觉手腕一麻,全身劲力顿失。

铁木大师轻轻叹息一声,道:“女施主,请恕老衲无礼了。”伸手点了那素衣女的|­茓­道。

关三胜抱拳一礼.笑道:“少林武学,果不虚传,我等今日算是开了眼界。”

铁木大师道:“哪里,哪里,行险取巧,不足为训。”

费公亮道:“大师刚才一招败中取胜之学,变化实在出人意外。兄弟走了大半辈子江湖,今日也是初见。”言下之意,暗含求教之心。

但这等少林寺不传之秘,铁木气度再大,也不敢泄露出来。虽然听出了费公亮弦外之音,却是故作不懂得,微微一笑,道:“费大侠夸奖了。”一把提起那素衣女,纵身跃下大船。

群豪相随身后,跃登岸上。

欧阳统和逍遥秀才唐璇,早已在岸上相候,双双抱拳作礼。

这时,那倒卧在小舟上的杜天鹗和上官琦,早已不知去向。环围在四周的梭形快艇,也都行驶他去,一只不见。

铁木眼见穷家帮中之人,要来片刻而聚,要走刹那无踪,心中暗暗佩服。放下那素衣女,合掌对唐璇说道:“老衲实在佩服先生的妙算调度。”

逍遥秀才唐璇抱拳一笑道:“百无一用是书生,大师名满天下,唐某难及万一。”

铁木目光环视了一周,不见那些被擒之人,心中甚感奇怪。

就在他微一怔神之际,关三胜等都已跃登岸上。

唐璇抱拳一个罗揖,高声说道:“敝帮中派出的暗卡,传来快报,强敌援手已到。此地不宜久留了,咱们要早些走啦!”

费公亮忽然冷然一笑道:“不知贵帮中人,何以知道来的强敌援手,而不是其他武林同道?”

唐璇笑道:“敝帮中人从他预留暗记中查看出来……”

他微微一顿接道:“何况敝帮在中原一带,长居数十年,只要在中原武林道上,露过一两次面的朋友,大概我们都可以认识。但这般人,却是个个面目陌生。只此两点,兄弟就斗胆指他们是那素衣女的一伙人了。”

费公亮道:“就凭两点,决断来人定然是这素衣女的援手一伙,未免太过武断。”

唐璇微微一笑道:“诚然只凭那两点臆测妄决,可能招致来甚大的不幸。强不过,咱们只要不和他们动手,纵然不是敌人,也不致造成误会了。”

他言词十分谦和,已替费公亮留下了台阶。

费公亮略一沉吟,道:“贵帮中发现来人,不知有好长时间了?”

唐璇道:“大约有半个时辰了。”

费公亮笑道:“贵帮中人半个时辰之前,发现了敌人,追来此地,通报至此,但强敌迄未到来,那些人纵然真是敌人,也是一般酒囊饭袋,不足畏惧了。”

唐璇已听出费公亮弦外之音,有意和自己为难,不禁一怔,暗暗忖道:“这人两番三次和我刁难,不知用心何在?”当下淡淡一笑,道:“兄弟已暗中派人,把他们留下的暗记改过了。这般人依照那暗记所示的方向追寻过去,自然是找不到此地了。”

费公亮呆了一呆,默然不言。

唐璇突然对铁木大师一抱拳,道:“老禅师可否把擒得这位姑娘,交给敝帮问几句话?”

铁木道:“老衲准备明晨带着此女赶回少林寺去。由此时到明晨这段时光,贵帮如何讯问,老衲无不同意。”

欧阳统道:“当然可以,两位如若有兴,咱们此刻就去如何?”

铁木已知道穷家帮不但实力强大,而且中原数省之中,遍布耳目,说不定到处都有分舵,或秘密的行宫,当下合掌说道:“老衲等听凭帮主吩咐。”

欧阳统道:“兄弟走在前面一步,替诸位带路了!”转身向前走去。

铁木大师当先举步而行,紧随在欧阳统身后。

凡木、费公亮等依序而进,但逍遥秀才唐璇,却仍然站在原地不动。

欧阳统沿江而行,行约四五里路之后,突然一转,向正南方奔去。

这时,他奔行的速度突然加快,铁木大师等不得不放开脚步追赶。

行约三四里路之后,突然又向西折去。

又行约七八里路,到了一座村庄之中。

欧阳统放缓脚步,走人一家高大门楼中。

铁木略一犹豫,紧随而入。

凡木、费公亮等相随而进。

这是一座深广的宅院,进了那门楼之后,就是一座广大的花园。

花­色­夺目,香凤拂面。

一条白石小径,绕着丛花而入。欧阳统缓缓举步,当先而行,沿着那小径而进。

铁木低声对凡木道:“这地方不似平常所在,咱们不能坏了人家的规矩。”

凡木点点头道:“师兄放心。”

费公亮冷笑一声道:“哪里来这多臭规矩。”

原来欧阳统一直未行在那白石铺成的小径上,而且行速缓慢,若有所戒。

铁木轻轻一皱眉头,暗道:“欧阳统乃一帮之主的身份,对我这等谦和,已是十分难得了,费公亮这般出口伤他,只怕要激怒于他。”但自己又不能出言喝止费公亮,心中空自焦急。

忖思之间,到了一所花厅前面。

欧阳统举步登上四层石级,回头抱拳说道:“诸位请上来吧!”

铁木举步而上,一面留神打量四周的景物。这座花厅的四周种满了花树,孤零零地建筑在一所八九亩大小的花园正中。心中甚感奇怪,暗暗忖道:“这地方奇怪、神秘兼而有之,实叫人无法猜出是个什么所在。”

欧阳统指指花厅中的桌椅笑道:“诸位随便坐吧!”

花厅中的桌椅上,纤尘不染,似是经常有人打扫。

铁木大师欠身落坐,问道:“帮主就在这花厅中审讯此女么?”

欧阳统微微一笑,道:“此处岂是审讯人的地方,何况他们援手已到,久寻不着或会找到此处。”

费公亮一语不发,但目光却不停地四外投视,似是要把四周一草一木的位置,都深深地记在心中。

一向甚少说话的凡木大师,突然合掌问道:“此地气派非凡,单是这一座花园,就如此广大,想来定非普通所在了?”

欧阳统笑道:“大师料事如神,兄弟今天要替诸位引见一位在武林久负盛名的高人……”

话还未完,眼前人影闪动,花丛中急步走过来一位青衣小婢。

铁木、凡木、费公亮等的目光,一齐投注在那小婢身上。看她步履如风,倏忽间已登上花厅。

她似是和欧阳统十分熟悉,欠身一礼,笑道:“主人请诸位后面待茶。”

欧阳统笑道:“劳驾了。”当先站起身子。

那青衣小婢道:“恕我先走一步,替诸位带路了。”步出花厅,缓步向花木丛中走去。

这座广大的花园,虽然花木繁盛,但却幽静得使人有一种空虚的感觉。除了这座花厅之外,再也看不到一间房屋。

铁木大师等齐齐站起身于,鱼贯地相随在欧阳统身后而行。

这时,他们心中的好奇,尤胜过心中的恐惧。

只见那青衣小婢在花丛绕行一阵后,突然折转一片密茂的林中。

欧阳统当先而行,步入那密茂的花丛之中。

铁木大师等紧随步入。

这茂密的花林之中,竟然有一道宽窄仅容一人通行的小路。

那青衣小婢走约丈余左右,在一丛花前停了下来,探手进去一抓,丛花旁突然启了一个小圆门来。

铁木大师暗暗忖道:“原来他们住在地下,难怪不能看到房屋了。”

那青衣小婢也不谦让,当先一闪身,钻入洞中。

铁木大师一皱眉头,道:“欧阳帮主,咱们也要钻入这个洞中么?”

欧阳统道:“里面地势广大,决不致让老禅师有气闷之感。”身子一晃,紧随而入。

铁木大师略一犹豫,低头而入。

洞中是一道级梯,直向下面行去。

费公亮冷冷说道:“这和进地狱,实有异曲同工之妙。”

欧阳统连番受费公亮的讽讥,不觉之间,也动了怒意,回头过去,说道:“这地方并非我们穷家帮所管辖,费兄如果不愿进来,尽管请便。”

费公亮身子一侧,突然冲了过来,道:“既非你们穷家帮的地方,在下来去,用不着帮主费心。”

铁木大师左手还挟着那素衣少女,右手轻轻率费公亮背上拍了一掌,道:“费兄请忍耐一二如何?”

费公亮大概是怕树敌大多,对铁木相劝之言,倒是忍了下去。

几人走了一段时间,突然又觉着向上走去。铁木、凡木都不禁动了疑心.相互瞧了一眼,但却不好追问。

忽然觉着眼前一亮,耳际间响起那青衣小婢的声音道:“到了,诸位请上去吧!”

群豪出了特制的木门之后,不禁看得一呆。

原来眼前是一座三间大小的茅屋,四周古柏环绕,屋中布设简单至极,一个八仙桌外,就是几条大凳子。

由屋中向外看去,绿荫森森,也不知是个什么所在。

靠后壁有一扇支起的窗子,费公亮突然大步走了过去,正待探头向外看看,忽听砰然一声,那支起的窗子,竟然合了起来。

耳际间传过来一个柔细的声音,道:“君子自重,偷看人家院中的景物,岂是大丈夫的行径?”

费公亮转头望去,只见壁角处,坐着一个衣服楼褴的老妪,双目微闭,神­色­间十分肃然。

铁木大师忽然觉着情势有点不对,低声问欧阳统道:“欧阳帮主,这是怎么回事,咱们到了什么地方?”

欧阳统微微一笑,道:“大师不用惊慌,在下决无加害诸位之心。”

费公亮忿怒望了那老妪一眼,冷冷对欧阳统道:“兄弟这一生中。也不知经历了多少大风大浪,欧阳帮主如想耍什么花枪,那可是白费心机。”

欧阳统笑道:“费大侠大多疑了。兄弟这次带诸位到此地,只不过想查明一件事情而已,借诸位一壮声势,但决无二心……”

铁木道:“既是如此,欧阳帮主大可不再保持神秘……”

欧阳统正容接道:“咱们既被接入此地,还怕人不肯接见咱们么?诸位请稍为按捺一下­性­子,不出一盏热茶工夫,定然有人出面……”

话还未完,忽闻佩环叮咯,茅屋大门呀然大开。

四个彩衣­妇­人,袅袅婢婢地走了进来。

费公亮目光一掠,只见四人都是三十上下的年纪,不禁一皱眉头,暗暗忖道:“这些半老徐娘,一个个都打扮得这等花枝招展,不知是何用心?”

欧阳统脸­色­凝重,双目圆睁的望着那四个彩衣女人,戒备之情,如临大敌。

铁木大师重重地咳了[奇書網整理提供]一声,闭目而立。

原来那四个彩衣女人,八道眼神,一直盯注在他的身上,看得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和尚,心里忽然有些不安起来,重重地咳了一声,闭上双目。

四个彩衣女人相互望了一眼,突然一整脸­色­,规规矩矩地站在一侧。

凡木大师用手肘轻轻一触欧阳统,低声说道:“这是什么地方,咱们见的是什么人?”

欧阳统还未来得及答话,室门外步履声响,香风拂动中,一个中年­妇­人款步而入。

费公亮转头望去,只见来人年约四十上下,但却有一种绰约动人的风韵。她也许不能算美,但妖烧、风媚,全身散飘着一股子使人着迷的诱惑。

她优美地举起右手,理理满头秀发,说道:“什么风吹来欧阳帮主?三年岁月,你居然还记得我,也算得有心人了。”

欧阳统拱拱手,说道:“屈指数岁月,三月前你已坐关期满,因此专程来访,登门求教,顺便替你引见几位武林高手。”

那中年­妇­人媚眼流转,打量了铁木、凡木、费公亮一眼,笑道:“寡居三十年,早该再嫁,但却舍不了这一片偌大家产,只怕有负帮主雅意了……”

铁木单掌当胸,道:“阿弥陀佛,和尚出家人,不惯言笑。”

欧阳统接道:“这两位高僧乃少林寺铁木,凡木大师。”

那­妇­人目光突然移注在铁木手提的素衣女身上,微笑道:“两位大师德高望重,小­妇­人闻名久矣!”

欧阳统回目望着费公亮道:“这位是黄山费大侠,纵横武林数十年,盛名不衰。”

那­妇­人突然咯咯一笑,道:“今日来人,个个身份尊高,算上你欧阳帮主,无一不和我们门当户对,这取舍之间,实叫人左右为难了。”

铁木大师长眉一皱,道:“女施主放尊重些,出家人非礼勿听那中年­妇­人,眼珠儿转了两转,笑接道:“先父留训:‘天下无难事,但怕有心人。’佛门中讲究慈航普渡,法施众生,你这位大师父,倒偏是铁石心肠啊!”说完,嫣然一笑,风情万种。

铁木大师庄肃的脸上,突然泛现两朵红晕,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那少­妇­目睹铁木大师的神情,忍不住咯咯大笑起来。

欧阳统一皱眉头,说道:“铁木、凡木大师乃有道高僧,素不和人言笑。你这等放荡形骸,自是难怪他们看你不惯。”

那中年­妇­人突然停止笑声,一整脸­色­,对身侧四个女人喝道:“客人站了许久,连个座也不知让么?”

四个彩衣­妇­人,急急地奔了过去,移了四张木凳放在几人身后。

欧阳统首先坐了下去,环视了四周一眼,指着铁木大师手中那素衣女便道:“这位姑娘,夫人可认识么?”

两个少林寺高僧和费公亮,听得欧阳统的话,才似突然了解他此来之意,不禁心中一畅,齐齐坐了下去。

那中年­妇­人,仔细地望了那素衣女一阵,摇摇头说道:“不认识。”

欧阳统肃然说道:“夫人请仔细辨识一下,如果相识就说相识,且莫一口否认……”

他微微一顿之后,又道:“此女一身武功十分惊人,因此使在下联想起夫人。”

那中年­妇­人目光,又投注那素衣少女脸上一阵,笑道:“你不用转弯抹角了,来意为何?­干­脆明明白白他说出来,免得大家都要多费心思。”欧阳统微微一笑,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相访,有两件事情请教。”

他轻轻地咳了一声,望了那素衣女一眼接道:“此女和敝帮冲突甚烈,死伤了几十个人,事非小可,敝帮自然是不甘心轻轻放她过去那­妇­人突然大声笑道:“但贵帮又不愿和我结仇,故而特来相问一声?”

欧阳统道:“不错。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请教。”

那中年­妇­人道:“什么事?”

欧阳统道:“夫人关期已满,不知今后行处如何?”

那中年­妇­人,目光一掠铁木大师等,笑道:“你可是有意请我进你们穷家帮么?”

欧阳统道:“如果夫人肯于屈就,敝帮欢迎至极。”

费公亮听他们话题一转,转到了人不入帮大题之上,不禁一皱眉头。

他这形态,自然是落到了欧阳统的眼中。那中年­妇­人也已看到,忽然离座而起,拱手对欧阳统等说道:“帮主大驾亲临,入帮事容我再想几日,如无其他事情,我也不再多留几位了。”

她这等直接下令逐客的举动,江湖上甚是少见。以铁木、凡木、费公亮等,在江湖上的身份,受人如此轻蔑,实是一件大失颜面的事,都不禁脸­色­一变。

欧阳统却微笑而起,道:“这位姑娘既和夫人无关,敝帮就自行办理了。”

那­妇­人忽然缓步对铁木大师走了过去,形势忽然间紧张起来。

铁木大师暗中运集了功力戒备,但表面之上,仍然保持镇静神情。

那­妇­人走近了铁木大师,嫣然一笑道:“大和尚可否解开这位姑娘的|­茓­道,容我和她说几句话?”

铁木暗中忖道:我们有四人在此,纵然解开她的|­茓­道,也不致被她逃走。

心念一转,举手一掌,拍活了那素衣女的|­茓­道。

凡木、费公亮各自向前跨了一步,防备那素衣女借势逃走。

只有欧阳统静站在原地未动,他微微皱着眉头,似是正在用心想一件重大的事。

只见那素衣女睁开了一双星目,左顾右盼了一阵,缓缓坐起身子。

她有着无比的沉着,举手理一理鬓边的秀发,冷冷问道:“这是什么地方?”口气之中,仍有气使颐指的味道。

铁木、凡木两人修养极好,微微一笑,不理会她。费公亮却冷哼一声,接道:“这不是闵家庄院,也不是双桅巨船,姑娘言语神情之间,最好要留心一点,免得自讨苦吃。”

那素衣女狠狠地瞪了费公亮一眼,慢慢地站了起来,目光由欧阳统、铁木大师身上扫过,投注到那中年­妇­人身上,身子一颤,像是突然间遇见了什么惊心之事,受了一骇。

那中年­妇­人轻轻叹息一声,道:“好狡猾的丫头,看起来,你比我还会做作!”

费公亮右手一伸,疾向那素衣女|­茓­道上点去。

那素衣女娇躯一侧,横向旁边让开,费公亮借势一个大转身,挡住了门口。

那中年­妇­人四顾一眼,冷冷喝道:“各位自重,最好不要在寒舍中动手。”

欧阳统突然一耸双眉,目注那素衣女沉着说道:“姑娘也别存逃走的打算,此时此地,只不过徒讨苦吃。”

那素衣女眼珠儿转了两转,目光投注在中年­妇­人身上,说道:“你如肯助我脱出这一层危难,我以十颗价值连城的明珠相谢。”

那中年­妇­人笑道:“明珠虽贵,总是有价之物,恕难应命。”

素衣女道:“你心中想要什么,可能说得出么?”

那中年­妇­人道:“想是想要一件东西,只怕你不肯给我。”

素衣女道:“只要我有,决不吝惜。”

中年­妇­人笑道:“我有位不肖的儿子,尚未娶妻,只要你能允作我们何家媳­妇­,我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帮助你了。”

那素衣少女微微一笑,道:“好吧,只不知你那儿子,有没有福气讨我?”

那中年­妇­人道:“婚姻大事,非同儿戏,你要多想想再答应我不迟。”

费公亮突然哈哈大笑一阵,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人,想不到竟是何家大嫂子?”

铁木大师道:“何寡­妇­?”

那中年­妇­人冷笑一声,道:“不错,何寡­妇­。”

铁木大师双掌一合,说道:“老衲在少林寺时,已听得何夫人的大名了。”

何寡­妇­淡淡一笑,道:“好说,好说,大师父过奖了,一个­妇­道人家,能谈上什么大名?”

她缓缓把目光由群豪脸上扫过,道:“这位姑娘,已答应作何家儿媳,诸位就请高抬贵手,放过她吧!”

欧阳统道:“在下登门拜访,不是替你送媳­妇­来,穷家帮伤死数十条命,哪个偿还?”

费公亮高声接道:“昔年何大哥在世之时,和在下交非泛泛,我们曾在黄山较技一日夜,彼此心折,结作知交。那时已听何大哥谈过嫂夫人,可惜一直无缘拜见,想不到今日竟得会晤。”

那中年­妇­人冷冷道:“会晤了又怎么样?你如真和先夫交谊深厚,今日就该出面替他的未亡人讲几句话。”

费公亮原来先攀交谊,再要她撤手不管今日之事,想不到何寡­妇­先发制人,倒打一钉耙。不禁为之一呆,半晌讲不出话。

欧阳统正容说道:“何夫人,敝帮在你坐关三年,不但未有惊扰,而且还派有专人相护。你能安安稳稳渡过三年关期,敝帮对你帮助非浅……”

何寡­妇­轻声笑道:“这位姑娘答应委身以侍犬子,实出我意料之外。但话既然讲出了口,自是无法更改,还得请欧阳帮主海涵。”

欧阳统纵声大笑道:“如我不携此女拜访,令郎这生就不作娶妻的打算么?”

三九 黑林审讯

那中年­妇­人轻轻叹息一声,道:“事已如此,只有请诸位大量海涵了!”

铁木大师侧脸望了欧阳统一眼,道:“事已如箭在弦上,帮主也该早作裁决了!”

欧阳统目光转投到那中年­妇­人身上,肃容说道:“在下这次造访。一则相探,二来有心邀请,但却想不到造成这样一个使人为难的局面。”

何寡­妇­突然叹息一声,道:“大子的缺憾和痛苦,帮主早已知道。如若帮主执意不肯原谅,也未免太作践我个­妇­道人家了。”

那素衣女一直在静静地听着凡人谈话,听到那何寡­妇­说出儿子的缺憾和痛苦一句时,不禁心中一动,接道:“怎么,你的儿子是聋子,还是瞎子?”

何寡­妇­道:“犬子如果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我也不冒着和欧阳帮主冲突之险,施恩与你了。”

欧阳统高声说道:“夫人的苦衷,在下十分同情。但此女关系实在太大,何况心狠手辣,竟能对生父下手。能弑父,自然也可以谋夫了!”

何寡­妇­道:“有这等事?”

铁木大师道:“欧阳帮主之言,句句真实,而且那受害之人,还是武林中素孚众望的人物,距此不远的闵老英雄,想来女施主定也知道……”

欧阳统想阻止时,已来不及,铁木大师话已经说出了口。

何寡­妇­脸­色­一变,道:“敢情是那闵仲堂老匹夫么?”

铁木一怔道:“正是那昔年施恩江湖上五大门派高手闵老施主。”

何寡­妇­道:“哼,老匹夫!”回过脸去,望着那素衣女,高声喝道:“你可是闵仲堂的女儿么?”

那素衣女经过这一阵暗中调息,功力已经复元,望了何寡­妇­一眼.道:“是的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何寡­妇­脸上泛现出一股悲痛之情,道:“你那爹爹,外貌忠厚,内藏好险……”

铁木一合掌道:“阿弥陀佛,闵老英雄,誉满江湖;对我们武林,厥功至伟。女施主纵然和他有什么过节,那是你们两家私人之事,这般的出口伤人,未免过份了。”

何寡­妇­突然一扬右手,“呼”的一声脆响,打那素衣女一个耳光。

那素衣女纹风不动,只冷冷地望了何寡­妇­一眼。

但那一眼之中,却含着一种震慑人心的威凌,使人凛然生出寒意。

欧阳统突然向前跨大一步,肃容说道:“夫人既知此女来历,想必已打消讨作儿媳之心了?”

何寡­妇­轻轻叹息一声,道:“此女既是谋害先父仇人的丫头,我也不能袖手不问地轻轻放过她去。”

欧阳统道:“此女究竟是否真是闵老英雄的女儿,眼下还难确定。夫人如有兴致,不妨参与我们审讯此女之事。”

铁木大师心中一动,暗道:“欧阳统带我们来到此处,原来别具用心。”

只听何寡­妇­咯咯一笑道:“我这里虽非铜墙铁壁,但如无人引进,决难有人寻到。诸位只管放心问吧!”

那素衣女突然冷冷接道:“只怕未必见得。”

何寡­妇­怒道:“不信你就试试看吧!”

那素衣女目光流转,看室外林木­阴­森,这座茅室,似是盖在一片森林之中。

欧阳统突然一伸右手,说道:“姑娘先请把怀中短剑取出……”

素衣女倔强无比,而且神­色­镇静,充满着自信,接道:“来路之上,我已留下暗记,二个时辰之内,定可有人寻来。”

何寡­妇­冷笑一声,接道:“我这黑林之中,道路繁杂,纵然是来过之人,我如不派人接引,也不敢擅自轻入。”

那素衣女突然放声大笑道:“你们不信我的话,那就试试滚龙王的利害吧!”

欧阳统道:“姑娘在援手还未到达之前暂且不必高兴,如想少吃苦头,最好少逞血气之勇……”

他微微一顿道:“姑娘自信抵得了我们四人?”

那素衣女道:“如你们联手齐上,我自知非敌。但如一个个来,我可不致落败。”

费公亮冷哼一声,骂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娃儿,好大的口气!”

欧阳统却似胸有成竹他说道:“此时此地,我等不是和姑娘较技论武。姑娘也该放眼瞧瞧,目下已有对姑娘施刑之人。”

那素衣女缓缓探手入怀,摸出一柄短剑,笑道:“给哪一位?”

欧阳统道:“就给我吧!”

素衣女道:“你要接好了。”慢慢把手中短剑送了过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注在那短剑和欧阳统右手之上,因为没有人信,这素衣女会乖乖地把短剑交出。

眼看那短剑将要和欧阳统右手相触之时,素衣女忽然一翻玉腕,登时化起了一片剑花。

欧阳统早已有备,在那素衣女手腕抖动之际,他也同时飘身向后退去。

双方动作,均极快速,剑光闪动,欧阳统人已退到三尺开外。

那素衣女一击未中,立时一侧娇躯,直向何寡­妇­身侧欺去。

何寡­妇­冷哼一声,骂道:“好啊,鬼丫头,你看老娘是省油灯么?”喝骂之间,双掌已齐齐劈下。

那素衣女还没有欺近到何寡­妇­的身侧,已觉出一股强猛的潜力。直撞了过来,不禁心头一凛,暗道:“这老妖­妇­武功不弱。”娇躯一晃,侧向左面卧去。

一前一后两股强劲的掌力,掠着她衣服而过,直向铁木大师冲去。

一则室中甚小,站了这样多人,已经行动不开;再者要自恃身份,不能随便让避,只好僧袖一拂,准备硬接何寡­妇­的一击。

那知何寡­妇­的功力,已到了收发随心之境,一见那素衣女避开自己掌力,立时一收真气,把那击出的强猛潜力,收了回来。

就这一刹之间,那素衣女已挺身而起,手中短剑一挥,直刺过去。

何寡­妇­柳腰扭动,左脚斜斜向后退了一步,忽然一个大转身避开了一剑。

在这等生死存亡的关头当儿,那素衣女哪里还容她避开剑势?玉腕一抖,如影随形,一连攻出了四五剑。

房中地势狭小,纵跃不开,那素衣女的武功极为诡辣、灵巧,何寡­妇­吃她剑势罩住了几处大|­茓­,一直无法摆脱得开。

素衣女诡奇的武功,不但使何寡­妇­为之惊奇不止,就是一侧观战的铁木、凡木、欧阳统和费公亮,也看得为之心惊,暗暗忖道:“如果她用这般灵动的身法,如影随形般,举剑罩住我的大|­茓­,只怕我也摆脱不开。”

何寡­妇­空有一身功力,但因失去先机,几处致命处一直被那素衣女剑芒罩住,无法反击,只有凭借那轻灵的闪避身法,在室中翻来转去。

铁木大师看那素衣女身法愈转愈见灵活,再有一阵工夫,何寡­妇­不屈服在对方威迫之下,定然要受伤,不禁一皱眉头。

欧阳统也看得有些惊心,暗暗忖道:“此女武功确实不错。如果真的和她动起手来,只怕不是一两百招内能够分出胜败。”

那素衣女一面加速攻袭的剑势,一面低声对何寡­妇­说道:“你如不想伤死在我的剑下,我自会替你留下颜面。再过百招,我就让你夺去短剑,任你生擒于我,但你必需答应我,咱们这百招相搏,必须要支持一个时辰。在这段时间,你阻止他们出手助你。”

她施展传音入密的工夫,除了何寡­妇­外,其他之人,都无法听到她说的什么。

这一段话,对何寡­妇­,确实起了很大的作用。当着欧阳统和铁木大师众人之面,如果败在这素衣女的手中,受伤事小,丢脸事大,但目下情势显明,那素衣女诡奇的剑法,如影随形,如蛆附骨,始终罩住自己几处大|­茓­。这数十招相搏之中,竟然无能摆脱,是以信心大减;略一忖思,也施展传音入密的功夫答道:“百招相搏,只不过顿饭工夫左右,为什么要等一个时辰之久?”

素衣女道:“我估计一个时辰之内,援救我的人,可能已找上门来,故而提出一个时辰之约。”

何寡­妇­道:“如若他不来呢?”

素衣女道:“自然照样履行承诺之言。”

何寡­妇­道:“眼下的高手,都是当今武林中第一流的顶尖人物,难道他们就瞧不出来么?”

素衣女道:“只要咱们搏斗时,小心一些,各出全力,决不致被看出来!”

何寡­妇­道:“百招相搏,决然打不到一个时辰。”

素衣女道:“咱们尽量拖延,至少也要有大半个时辰才行。”

何寡­妇­道:“好吧!我答应你。”

那素衣女道:“还有一件事情,如蒙答允,我可减少百招之约一半。”

何寡­妇­道:“什么事?”

素衣女道:”如果你能阻我受讯一个时辰,我可以减少五十招。”

何寡­妇­道:“好吧,我答应你。”

那素衣女剑势突然一紧,刷刷刷连攻三剑。

何寡­妇­看她攻来剑势凌厉,被迫得左闪右避,才把三剑避开。

那素衣女剑势一缓,低声说道:“你反击过来吧!”

何寡­妇­心中一动,暗道:“眼下之势,因她运剑罩住我几处要|­茓­,使人有力施不出,无能反击,她既要反击,不如趁势扳回优势。”

心念一动,掌指齐出,眨眼工夫劈出了三掌,点出了四指。

这一连七招的反击,顿时扳回劣势,素衣女被迫得一阵手忙脚乱,剑势失准,被何寡­妇­脱出那剑芒笼罩之势。

素衣女极力振作,短剑连挥,希望再把何寡­妇­罩在剑芒之下。

何寡­妇­已经吃过苦头,哪里还容她得手?一面运掌运指反击,一面游走闪避。

那素衣女连击数剑,始终无法再把何寡­妇­罩在剑芒之下,心中又急又怒,冷然说道:“哼!你这人一点也不守信约。”

她们两人刚才一番谈话,都是施展传音入密的工夫,此刻素衣少女一急,脱口而出。

欧阳统听得怔了一怔,低声对铁木大师,道:“此时此地,此情此景,老禅师不必格守江湖规矩,必要之时,咱们一齐出手。”

只听何寡­妇­高声说道:“只要你能再支撑百招,我就甘心认输。”话语之间,险险暗示出恢复百招相搏之约。

那素衣女短剑疾挥,连续抢攻了十几剑,均为何寡­妇­闪避开去。

她忽然发觉了何寡­妇­的武功,不在费公亮之下,刚才是自己一出手间,就以剑芒罩住她几处大|­茓­,使她无能反击。此刻她已有了准备,不再上当,这等真功实学硬拼下去,自己决非敌手。

念转慧生,手中攻势忽然一缓。

何寡­妇­知她在拖延时间,暗暗一笑,攻势突紧,迫得那素衣女非得还手不可。

这时,两人打得甚是奇怪,何寡­妇­攻势迅快无比,那素衣女还击之势,却是尽量缓延时间。这期间何寡­妇­实有足够的时间,伤及对方,但她为了百招之约,不好下手。

铁木大师和欧阳统似是都看出了情势,两人相互望了一眼,齐步向前走去。

何寡­妇­恐两人出手相助,急急说道:“两位请站开些。”

欧阳统、铁木大师微微一怔,同时停了脚步。

何寡­妇­攻势愈来愈快,每一掌指,都是袭指素衣女的大|­茓­要害,迫她必救。

好不容易打过百招,已耗去大半时辰左右。

那素衣女倒是很守信诺,百招已过,突然一收短剑,藏入怀中,举起双手,说道:“我打你不过,甘愿束手就缚。”

这一变化,大大地出人意外,欧阳统、铁木、凡木、费公亮等都不禁为之一呆。

只见何寡­妇­缓步走了过去,举手点了那素衣女的|­茓­道。

那素衣女口齿启动,似要说话,但她话还未出口,人已被点了|­茓­道。

欧阳统拱手对何寡­妇­道:“此女心地­阴­险,狡计多端,问她的事愈早问愈好,借夫人此室一用如何?”

何寡­妇­突地放声一阵咯咯大笑道:“到此刻为止,我才了然了诸位此来的真正用心。无非是想借我这黑林形势之密,用作刑讯此女之地。”

欧阳统笑道:“一来探望,二来借夫人地方一用,三则还得请夫人暂拨两位属下,作此女施刑之用。”

何寡­妇­回目一望那坐在屋隅、衣着褴褛的老抠,说道:“由她一人,足供调用了。”

那老枢忽颤巍巍地走了过来,她一直微闭着双目,突然一睁,神光如电般,投注到何寡­妇­脸上说道:“夫人请恕我多口……”

何寡­妇­对这老枢,似是异常尊重,微微一笑,神态十分恭谨他说道:“余婆有什么话?尽管请说。”

那老抠目光一扫那素农女道:“这女娃儿和咱们黑林无怨无仇,咱们实在犯不着为着穷家帮和人结仇。”

何寡­妇­道:“欧阳帮主对咱们黑林中人,一向友好,难道连借个地方用用,也不肯借么?”

那被称余婆的老沤,轻轻叹息一声,道:“老身看这女娃儿,和夫人动手时施展出剑芒罩|­茓­的武功,使我忽然间想起了昔年一桩往事。”

何寡­妇­道:“什么事?”

余婆似是对昔年一段往事,仍存着恐怖的余悸,仰首望着屋顶,双目眨动了一阵,道:“那实在是一场可怕的屠杀,二十四个武林高手,生生被火烧死……”

铁木大师双目闪动,道:”这件事,可已有三十余年了么?”

那老枢缓缓点头道:“那二十四人之中,有两个穿着僧衣,想来是你少林寺中弟子了?”

铁木大师道:“三十年前,本寺之中,有两位武功十分高强的弟子,在江湖上失踪。经本寺派遣高手,苦寻数月,但却毫无讯息。”

余婆婆道:“那人的手段虽然惨酷一些,但他在动手之时,并未施用什么诡计……”

她缓缓把目光移注到何寡­妇­的身上,道:“因此,刚才老身见这女娃儿用出的武功时,立时回忆到昔年的这段往事。那人所用剑芒罩|­茓­的手法,和这女娃儿所用的一般模样。如果咱们今日帮助穷家帮刑讯此女,只怕黑林从今之后,永无宁日了!”

欧阳统目注何寡­妇­微微一笑,道:“如若夫人心有畏惧,在下自是也不便多扰。”

何寡­妇­沉吟了一阵,道:“欧阳帮主在我坐关期间,对我们黑林诸多照顾,在黑林刑讯此女,虽可能招来无边的祸患,但那也是义不容辞之事。”

她这番话似是对余婆婆说,也似是对欧阳统说,但却无疑应允了欧阳统,在此地刑讯这素衣女郎。

费公亮突然向前一步,伸手把那素衣女抓了起来,道:“时光已然不早,要问也该早问了,免得夜长梦多,何况两位大师还要把她带往少林寺中交差呢。”

欧阳统道:“费兄说得不错……”

他回头望了何寡­妇­一眼,道:“请夫人拍活她的|­茓­道,取出她身上短剑。”

何寡­妇­回头望了余婆婆一眼,低声说道:“此女既非咱们生擒,纵然牵连咱们黑林,她亦将先找穷家帮、少林寺,然后才能找上咱们,你不用多担心事了。”

余婆婆长叹一声,缓缓转过身躯,走回原位坐下。

何寡­妇­疾行两步,走到那素衣女的身侧,探手从她手中摸出短剑,举手一掌,拍活了她的晕|­茓­。

那素衣女突然长长叹一口气,睁开了双目,正待开口说话,费公亮却疾伸右手,点了她右臂的“风府|­茓­”。

原来他害怕那素衣女不甘就范,再度出手抗拒,又得大费一场手脚。

那素衣女|­茓­道虽然受制,但仍可开口说话,冷峻地望了费公亮一眼,道:“日后你如犯到我的手里,非把你碎尸万段不可。”

费公亮纵声长笑,道:“以后的事甚难预料,到时候姑娘再发狠不迟。但眼下你最好识相一些,免得皮­肉­受苦。”

素衣女虽然|­茓­脉受制,但倔强之态依然,冷笑一声,说道:“眼下这密室四周,可能已被重重包围。哼!看你们还能神气几时?”

欧阳统一拱手说道:“在下要提醒姑娘一件事,那就是在援救你的人手未到之前,我们可以施用各种惨酷的手段惩治于你……”

他微微一顿,接道:”不过,除非事不得已,我们不愿以苦刑加诸姑娘身上。”

素衣女仍然冷冰冰他说道:“只要我脱了此危,第一件事,就是消灭穷家帮的实力,虽然是三尺之童,只要加入穷家帮,那就别想活命。”

欧阳统脸­色­一整,微带温意他说:“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姑娘一味刁蛮,可别怪在下给你些苦头吃了!”

那素衣女略一沉忖道:“你们问什么?尽管问吧。”

欧阳统微微一笑,道:“姑娘倒不失须眉气概……”微微一顿,接道:“滚龙王究竟是何许人物?”

那素衣女道:“滚龙王就是滚龙王,他是谁,这话不是问得太奇怪么?”

欧阳统一皱眉头,道:“我相劝姑娘,切不可任­性­放刁。在下极不愿以惨酷之刑,加诸姑娘身上。”

那素衣女道:“我知道的就是知道,不知道的你们杀了我也是问不出所以然来。”

欧阳统道:“姑娘自称郡主,缘何而起?”

素衣女道:“我是滚龙王四位义女之一,自然被称郡主了。”

她答得简简单单,­干­脆利落,叫人听不出一点内容,却又无懈可击,不似谎言。

欧阳统目光一掠铁木、凡木、费公亮等,又道:“你混入闵宅之中,假冒闵老英雄之女,是何用心?”

素衣女道:“一为追查三宝下落,二报杀父之仇。”

欧阳统道:“你混入闵宅几年,那闵老英雄可知你的来历么?还有你的真实姓名?”

素衣女道:“我混入闵宅五年了,因我长得和他女儿一模一样,那老头子又生­性­冷漠,父子父女之间,亦不常相见。我开始收罗下人,孤立于他,而迫他交出三宝。”

费公亮急道:“三宝现在何处?”

素衣女道:“如果早追出三宝下落,我也不会在闵宅一留数年了。”

她目光一掠欧阳统,接道:“闵老头在我进闵宅一年之后,才发觉我不是他的女儿。但此时,我已凭仗义父滚龙王所赐的药物,制服了闵宅几个主要人物,总管金少和以及闵老头子的独子闵正廉等……”

铁木大师Сhā口说道:“不知闵老英雄那亲生女儿.哪里去了?”

紊衣女怒道:“你们这般人人Сhā口地乱问,要我先答哪个?”

铁木合掌说道:“阿弥陀佛,女施主说得不错,我们请欧阳帮主一人间吧”

欧阳统接道:“姑娘请继续说下去吧!”

那素衣女接道:“我收罗了闵宅中几个重要人物之后,就开始惩治那闵老头子。我先用义父相授的独门点|­茓­手法,点了他几处要|­茓­。使他无能寻死。然后每日Ъ问他三宝下落,初时我还疑他坚不肯说,以后我才知道,他真不知三宝下落。”

欧阳统轻轻叹息一声,道:“想那闵老英雄在你的苦苦追逼之下。定然是身历千般苦刑,受尽折磨了?”

那素衣女道:“他掠人之美,以极卑劣的手段,巧取盛名,纵然受些皮­肉­之苦,那也是应得的惩罚。”

欧阳统道:“那位真正闵姑娘,可该是无罪之人,不知你们把她怎么样了?”

素衣女道:“她还不是好好活着么?”

欧阳统道:“不知现在何处?”

素衣女道:“她原本被囚禁在闵宅之中,但现在却被我义父带往铁盆谷去了。”

欧阳统道:“姑娘快人快语,在下等决不作难。只要再问上几件事情,立刻就可交由两位大师带往嵩山少林本院。少林寺一向彼武林中视作泰山北斗,决不会有刑讯姑娘的事。”

索衣女咯咯大笑了一阵,道:“不用安慰我了,生死之事,我早已置之度外……”

她微微一顿,正容说道:“不过我己是祸患之源,不论到哪里,都将为那地方带去灾难和不幸。”

欧阳统淡淡一笑,道:“那且不去说它,姑娘的真实姓名和出身。还未说出。”

素衣女沉吟了片刻道:“我生父连三保,我叫连雪娇。我的身世,只有过些可以奉告;你多问,也无可奉答。”

欧阳统道:“够啦,连姑娘既不愿多谈身世,在下决不再多问,咱们就改个题目谈吧!”

费公亮忽然皱起眉头,道:“连三保,连三保,好熟的名字……”

连雪娇道:“家父的尸骨已化,用不到你多费心想他了。”

费公亮这次倒是一笑置之,未再出言反击。

欧阳统道:“连姑娘既被滚龙王收作义女,贵为郡主之尊,想必知道那滚龙王的身世了……”

连雪娇急急接道:“我义父有如见首不见尾的神龙,我哪里能知道他的身世?”

欧阳统叹道:“姑娘也许真的不知,也许知不愿言,在下也不愿强行追问了……”

话到此处,突然传来了一声沉如雷鸣的大震。

连雪娇嫣然一笑,道:“找我的援手赶来了。人已到附近,想他们在一个时辰之内,定可找来此地。”

何寡­妇­突然一挥素手,低声对随来四个使女说道:“你们传谕出去,要他们紧守各处要隘,切勿出去迎敌。”

四个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女人,齐齐应了一声,急奔而去。

铁木大师望了凡木一眼.道:“师弟算算归山之期,还有几天?”

凡木道:“连同今日,还有七天之数。”

连雪娇突然接口说道:“不用算啦,几个时辰之内,救我的援手,就要赶到。你们还在打算七日以后之事,岂不是痴人说梦?”

欧阳统微微一笑,道:“别说这黑林四周道路纷杂、布设­精­巧,救你之人未必能闯得进来。纵然闯得进来,我们也未必就一定抵敌不住,连姑娘最好是先别高兴。”

连雪娇微微一笑,道:“你尽管请放心就是,只要我在此地,不论何等险密之处,他们都会找到。”

她说得神态轻松,毫无故作神情。以欧阳统和毒公亮的江湖经验,一听之下,立时可以辨出她说的不是谎言。

欧阳统微微一怔,道:“姑娘说的也许不错,但不知其中原因何在?”

连雪娇道:“这个恕我不能泄露了,好在你们即可看到……”

忽见一个头梳双辫、身着青衣的女童,仓惶奔人,说道:“夫人!不好了,来人从花园暗道中攻进来啦!”

何寡­妇­脸­色­一变,目光一掠欧阳统道:“诸位由花园暗道进来之时,可曾留下了什么痕迹么?”

欧阳统道:“这个夫人尽管放心,在下自信没有留下痕迹。”

何寡­妇­道:“这就奇了!那花园暗道,乃我们黑林中一条密径,如果没有留下痕迹,竟然被人寻到,个中原因,实是教人费解。”

连雪娇微微一笑道:“有什么费解之处呢,难道我不会留下暗记么?”

费公亮冷冷说道:“你当时|­茓­道受制,动也难动一下,如何还能留下暗记,满口胡说八道。”

连雪娇咯咯大笑道:“我义父滚龙王神通广大,他的神机妙算,岂是你们预料得到?”

欧阳统凝目沉思了一阵叹道:“如果敝帮中唐先生也在此地,他定可解得个中之密。”

何寡­妇­回首望了那坐在壁角的老妪一眼,道:“眼下时机已甚迫急,强敌从毫无布设的花园暗道攻入。余婆快去抵挡一阵,别让他攻入此地!”

铁木大师回目望了凡木一眼,道:“师弟请随这位女施主去一趟,相助一臂之力。”

那老妪缓缓地站了起来,自言自语他说道:“唉,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步履踉跄,颤巍巍地向外走去。

凡木也缓缀移动脚步,随在那老妪身后而行。

连雪娇目睹两人离室而去,放声大笑起来。

四○ 雪羽红咏

费公亮双目一瞪,怒道:“你笑什么?纵然当真是找你的援手赶来,也未必一定能救得了你。”

连雪娇道:“几位如果自信能够挡得救我之人,最好能把他们一气歼绝,留下一个,都是后患无穷。”

欧阳统微微一怔,暗道:“此话虽然不错,但却不该由她口中说出。”

低头看去,只见她已闭上双目,侧身卧在地上,好像睡熟过去一般。

欧阳统一皱眉头,低声对铁木大师说道:“咱们在没有击退救援她的来人之前,只怕她不肯再答覆咱们问话了。”

铁木道:“不错!”

欧阳统道:“因此,兄弟主张再把此女哑|­茓­点了,藏了起来。咱们一起出去瞧瞧,来人是什么样的高手?”

费公亮右手一挥,点了连雪娇的哑|­茓­,道:“我总觉此女狡猾无比,甚难对付。不如借此机会,把她一身武功废去,不知几位意下如何?”

连雪娇虽又被点了哑|­茓­,但她听得费公亮的话后,也不禁突然睁开双目。

欧阳统点头说道:“费兄办法高明至极,兄弟甚为赞成。”

连雪娇转头望着铁木大师,目光中流现出乞求之­色­。

因为铁木大师只要同意,费公亮可能要立时废去她身上的武功。

铁木大师慈眉耸动,长叹一声道:“一个学武之人,最怕的就是一身武功被人废去。但此女心地既狠,手段又辣,两位如若有废去她武功之意,老衲也不反对。”

话到此处,又是两声大震传了过来。

何寡­妇­神­色­一变,娇躯晃动,人已闪身而出。

铁木大师低声说道:“咱们把这女娃儿,带到此地,替人家招来很多麻烦,咱们岂能袖手不问?两位留在室中,老衲出去瞧瞧。”大袖一拂,疾闪出室。

费公亮放下怀中的素衣女,笑道:“欧阳帮主请照顾下这位连姑娘,在下也出去瞧瞧。”说完,纵身一跃出室。

室中只余下了欧阳统和那连雪娇两人,欧阳统举手一掌,拍活连雪娇的哑|­茓­,正容说道:“姑娘要慎重地想想了,眼下救你的援手,只怕滚龙王不会亲自赶来。”

连雪娇冷冷接道:“如若我义父亲自赶来,只怕你们都别想活了!”

欧阳统道:“既非滚龙王亲身临敌,来人比姑娘武功如何?”

连雪娇略一沉吟道:“单凭武功,来人也许不是你们的敌手,但他们却有惜重之物克敌。”

两人谈话之间,忽听外面传进来几声厉喝。

欧阳统微微一怔,暗道:“来得好快!难道铁木、凡木、费公亮、何寡­妇­等几人合手之力,还抵挡来人不住么?”他目光一掠连雪娇,低声说道:“要委曲姑娘一下了。”伸手点了她晕、哑二|­茓­,随手移放在门后,缓步向室外走去。

刚到门口,还未来得及四外张望,突觉头上一股疾风,急扑而下。

欧阳统吃了一惊,暗道:“来得好快!”挥手一掌,向上拍去。

但闻“嗖”的一声,那急扑而下的疾风,突然向上升去。

欧阳统心中大疑,奇道:“什么人如此迅快的身法?”

抬头看去,只见一只雪羽红嘴的鸟儿,高飞在头顶两丈之上,盘旋飞舞,似欲择时下击。心中暗自一笑,道:“原来是一只扁毛畜牲!”

那鸟儿似雕非雕,似鹤非鹤,全身羽白如雪,红嘴足足有三寸多长。欧阳统虽然久在江湖之上行走,也未见过这等可爱的鸟儿,不禁凝目注视良久。

但见那鸟儿,愈转愈快,片刻工夫,化成一团白影,不停地在他头上盘旋。

这当儿.正西方向,忽然传过一声大喝。

欧阳统为那喝声所惊,转目一望,瞥见何寡­妇­、铁木大师,正在和几个大汉动手,不禁暗自一叹,忖道:“逍遥秀才唐璇,果是料事如神。如若我不把这素衣女和青城双剑等分成两路,只怕强敌要追到我穷家帮长江暗舵了……

忖思之间,又是一阵疾风,迎面扑落而下。

欧阳统心知是那鸟儿,右手一招,横击而出。

他心中觉着那鸟儿十分好看,毫无凶恶之像,对它未免有点惜爱,这一掌拍出之势,只不过用出了二成力量。

耳际只听“嚓”的一声,紧接着一阵剧疼,不禁大吃一惊,左手疾快地拍击过去。

那雪羽怪鸟似是知道这一掌来势厉害,秃然一声,振翼而起。

欧阳统凝目看时,只见右臂上的衣袖,被那怪鸟抓碎了一片,破损之处,肌肤也裂伤了黄豆大小一块,鲜血洞泅而出,心中大为惊异,暗道:“我已运气护身,平常之人,要想伤我也是不易。此鸟嘴爪一利至此,实是不可轻视。”

心念一转,暗中提聚了功力,举手一掌劈了过去。

一股强猛绝伦的暗劲,直撞过去,想一举之下,把此鸟震毙在掌下。

哪知怪鸟机灵无比,双翼一敛,斜斜向下闪开,轻轻地避开了欧阳统全力一击。

欧阳统微微一皱眉头,暗暗忖道:“此鸟机灵如此,如若下有强敌迫攻,上有此鸟借机施袭,纵然是武功极高之人,也是防不胜防。如不早些想个法子,把此鸟除去,恐怕有很多人要伤在此鸟长嘴利爪之下。”

他立意要除去此鸟,立时神意集中,目光微抬,暗中看着那怪鸟的一举一动。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暗中提聚功力,蓄势以待。

那雪羽红嘴怪鸟,虽然灵巧,但它究竟非人,欧阳统不动声­色­,诱它下扑施袭,准备一击而中,装作全不留心它的样子。它虽然灵巧,也难解得这等心机。

果然它在欧阳统头顶之上盘旋了两周之后,突然雪翼一振而下,将要扑近欧阳统时,突然又振翼而起。

欧阳统暗暗赞道:“好狡猾的鸟儿,如果稍失沉着,就难免被它看出破绽了。”

那怪鸟俯冲一击,不见欧阳统有何动静,立时盘空打了一个盘转,第二次疾扑而下。

相距欧阳统还有八九尺远时突然雪羽奋张,利口钢爪,一齐扑施而下。

欧阳统虽然早已戒备,但看到它下扑施袭的威势,亦不禁暗自惊心,当下大喝一声,举手一掌迎击过去。

这一击,用出了欧阳统七成真力,威势之强,非同小可。

那怪鸟虽然机警灵巧,但在全然无备之下,要想闪避开欧阳统这蓄势的一击,哪里可能,只听“叭”的一声长鸣,向下疾扑的身躯,被欧阳统掌力震得直向上面因升过去。

两根白­色­羽毛,飘飘地飞落下来。

那怪鸟直被欧阳统掌力,震飞到两丈开外之后,才向地下落去。“蓬”的一声轻响,落在土地上。

欧阳统伸手捡起了地上一根羽毛,还未来得及看,突然听得“汪汪”两声犬叫。

转头望去,只见两头巨英,疾奔而来。

目光一掠间,但见人影闪动,围攻铁木大师和何寡­妇­的敌人,似又增加了甚多。

那两头巨英来势奇快,倏忽之间,已冲到欧阳统的身前。

欧阳统怒喝一声,一拳“力劈华山”,直向左面一只巨獒打去;飞起一脚“魁星踢斗”,踢向右面一葵,心中暗暗忖道:“他们带了这样难见的怪鸟巨獒,不知是何用心,难道真要凭藉这等巨獒、飞鸟,和人动手不成?”

那两头巨葵虽然凶猛如虎,但如何能挡得欧阳统的神力?只听“汪”的一声大叫,一只被拳势击中的巨獒,摔出了三四尺外,跌倒在地上;另一头巨英,也被他一脚踢中,打了两三个翻身。

只听连声暴喝,镣绕耳际,来人身手,似都不弱。铁木大师、何寡­妇­两人联手拒敌,似是无法挡得对方群攻之势。两个大汉,疾冲而过,直向欧阳统防守的茅屋中奔扑过来。

这时,那跌摔在地上的雪羽怪鸟,忽然站了起来,向前走了几步,振翼而起,直上青云,片刻间踪影全无。

欧阳统心头一震,暗道:“我那掌力,何等威猛,但此鸟竟然未被震毙!”

忖思之间,那两个大汉,已然扑到身前。那左面一人举手一拳,直向欧阳统前胸击去,右面一人却一侧身子,直向室中冲去。

欧阳统衡度情势,强敌来人不少,如不早下辣手,只怕难以对付。右手一翻,五指反向那大汉脉门之上扣去,左手却反臂拍出一掌,横向那左面大汉击去。

右面大汉斜跨一步,挫腕收回了拳势,避开一击;那左面大汉却右掌平推而出,硬接了欧阳统一击。

双掌接实,激起了一声砰然轻震。欧阳统不自主地横退了一步,那大汉却被震得后退了四五尺远。

欧阳统吃了一惊,暗道:“此人掌力不弱,实是不可轻敌。”运足功力,遥发一掌击出。

他已看出这两个大汉,要施展声东击西的方式闯入室中救人。如不下毒手,先把一人震毙,倒是不易对付。

欧阳统运足功力一掌,非同小可,一阵强劲的潜力,直撞过去。

左面大汉接实欧阳统一掌之后,已知对方内力强过自己甚多,但见他遥发一掌击来,仍然不肯闪避,竟然大喝一声,双掌齐齐推出。

这一掌硬接,优劣立判,欧阳统只觉右腕一麻,全身一颤;那大汉却双肩晃动,连吐三口鲜血,倒在地上。

那右面大汉,目睹同伴重伤当场,但战志仍然不减,大喝一声挥拳击出。

欧阳统杀机已动,身子微微一侧,右手疾快绝伦横施擒拿手法,斜里一抄,抓住那大汉右臂。五指用力,“格登”一声,那大汉右小臂。立时应手而断,疼得满头大汗,滚滚而下。

此人极是骠悍,虽然疼得满身大汗,但连哼也未哼一声。

欧阳统正容说道:“你很英雄。”左手一掌拍在那大汉左肩关节要|­茓­之处,生生把那大汉一条左肩卸下。

要知欧阳统为人气度宏大,很少这般施下毒手。但他因眼下强敌来人渐增,这场祸事全由自己身上惹起,心中除了不安之外,而且怒火甚大。但他为人沉稳,心中虽甚气怒,但外形之上,却一点也看不出来。

只听铁木大师高宣一声佛号,道:“诸位仗凭人多,一涌而上,大背武林中的规矩,可别怪老衲失礼了。”掌势忽然一变,片刻工夫,连点了四人|­茓­道。

余下之人,眼看铁木大发神威,心中微生怯敌之心,立时停手不攻。

何寡­妇­目光一转,冷冷喝道:“你们一共来了多少人?”

其中一个大汉答道:“已经把你们这座密林团团围住。”

何寡­妇­星目电闪,冷笑说道:“眼下你们还有六个好人,不知是要死要活?”

那答言大汉,好像是这班人中的首领,又Сhā口说道:“要死怎样。要活怎样?”

何寡­妇­道:“要死最是容易不过,只要我把你们杀死就算了。如若想活,各位就暂时委曲一下,别作困兽之斗……”说到最后一句,忽地嫣然一笑。

攻入黑林一十二个大汉,两个伤在欧阳统的手中,四个被铁木大师点了|­茓­道,余下六人虽未受伤,但那一股猛锐之气,已经丧失,心知打下去,也是伤亡在对方手中一途。雪雕已经传讯出去,大队后援高手,在一个时辰之内,定可赶到。眼下能和对方拖延一分时间,就对自己增加胜算。六人相互望了一眼,仍由那大汉说道:“夫人的意思,可是要我们束手就缚么?”

何寡­妇­眉头一皱道:“你们不用妄费心机,想藉此拖延时间,可是白日作梦。事情很明显,答应就束手就缚,不答应我就立时出手。”

那大汉还未来及答话,突然响起了一阵阵紧急的鼓声。

何寡­妇­脸­色­一变,低声对铁木大师道:“老禅师但请施展毒手,不必再慈悲心肠。”说完,转身一跃,疾奔而去。

铁木大师看她匆急而去的行­色­,心知这黑林之中,必已有了惊人的大变。那频频不绝的鼓声,可能就是这黑林中紧急的传警讯号。

他回目扫掠了那六个并立在一起的大汉,心中泛起了一阵偶然的感觉。何寡­妇­临去相嘱,无疑说明了要他把这六个人一并诛绝。以他身负武功而论,施下毒手,诛绝六人并非什么为难的事,但他乃修养有素的高僧,威名虽然震荡武林,但心地却是慈善异常。要他一口气连杀六人,实是一件大感为难的事。但黑林这场大祸,却由自己等人召来,虽非祸首,但却难推咎责,何况又要保护那素衣女不为强敌所乘……

一时心念回转,竟是难作决定。

就在铁木大师沉思未决的当儿,突然几声尖锐的哨声,传入耳际。

这哨声似是有着一定的音律,彼起此落,有如交谈一般。铁木大师虽然无法听懂那交鸣的哨声说些什么,但却隐隐辨出是一种交换所见的讯号。

那六个大汉似是也听到了那时断时续的哨声,登时面泛喜­色­。其中一人突然大声说道:“我等大队援手已到,识时务的快些柬手就缚……”

那人话还未完,忽听一声长啸划空传来,一条人影疾如流星般从天而降,直落那六个大汉的停身之处,挥手一掌,直击过去。那说话大汉首挡锐锋,话还未完,掌力已中前胸,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铁木目光一瞥,已然看清来人是黄山费公亮。

费公亮力毙一敌,意犹未足,大喝一声,双掌齐齐推出。

他似是有着无比的忿怒,一出手就发出惊人的内家真力。

余下的五个大汉,似是被费公亮一击威势所慑,不禁一呆。

费公亮出手何等迅捷,就在五人一怔之间,又有两人中掌栽倒。

铁木大师目睹中掌之人,个个口喷鲜血而死,心中甚是不忍,急道:“这班人如何能挡得费大侠绝世功力,快请住手,有话好说……”

费公亮冷哼一声,道:“老和尚就是爱假仁假义。”“呼,,的一招“浪撞礁岩”,击中右面一人,只听那人闷哼一声,手捧小腹,蹲在地上。

他现身出手,挥掌击敌,每一招都似运足了十成功力,凡是受中一击,无不立时栽倒,眨眼问连创四人。

铁木大师慈眉耸动,似欲发作,但他终于又忍了下来。

余下两个大汉眼看费公亮出手的威势,心中大为惊骇,齐齐向后退去。

费公亮杀机已动,哪还能容两人逃命掌下?右手运足劈空掌力,大喝一声,直击过去。

只听一声凄厉的惨叫,右面一人吃那强猛的掌力震得离地而起,升高了三四尺,才摔了下去,七窍出血,当场气绝。左面一人微微一怔,费公亮人已紧随掌力而到,探手一把,如鹰攫­鸡­,提了起来,扬手一拳,击在那大汉后心,一个身躯直飞出八九尺远,跌落地上,动也未动一下。此人死得无声无息,连一声轻哼呻吟也未出口。

费公亮连毙了六人之后,回头望了铁木大师一眼,缓步走了过来。

铁木大师道:“久闻费大侠的威名,今天才算开了眼。这么看来在那小舟上,费大侠和那女娃儿一场相搏中,并未全力出手?”

费公亮道:“老禅师所见,一则因那素衣女拳路诡异难测,再者兄弟不愿在众目睽睽之下,尽出全身之力,和她一争胜负。”

铁木大师道:“费大侠的武功,实叫老衲佩服,只不过手段太辣一点了!”

费公亮冷冷说道:“老禅师的慈悲用心,实叫在下感动。不过不明敌我形势的愚蠢,实叫在下好笑。”

铁木大师脸­色­一变,道:“老衲虽然不会把费大侠屈辱之耻,放在心上,但少林寺的威名,却是不容受损。费大侠口齿之间,实该留点德了……”

费公亮道:“我如不把六人击毙,只怕咱们讲不完这几句话,强敌已经找到此处。”

铁木大师凝神听去,果然觉着那哨音忽远忽近,似是迷失了方向,在一片地方兜来转去地绕圈子。

费公亮­干­咳了一声,接道:“大师的盛名,少林寺的威望,在下胆子再大一点,也不敢出言相犯。只因当时形势,不容解说而已。强敌已然由四面八方攻入黑林,迟迟难在此地会师的原因,无非是被黑林中曲折盘转的道路,迷失了方向而已。如若不早把几人击毙,让他取出身藏铜哨,指示停身之处,强敌此刻已经攻人此地了。”

铁木听得微微一怔,道:“费大侠见闻广博,阅历丰富,老衲十分敬服。”

费公亮道:“黑林今日之祸,全由我等而起。不论如何,咱们得全力以赴。”

铁木大师道:“高论不错,但不知眼下的敌情如何?”

费公亮道:“黑林已传出紧急的应变鼓声,强敌似是由四面八方攻未。何寡­妇­显然已有些慌了手脚。黑林中所有的人,大概都已经出手迎敌了。”

铁木大师慈眉一扬,道:“局势当真有这等严重吗?”

费公亮还未及答话,突听“叭”的一声,一只雪羽红嘴的怪鸟,由两人头顶之上,急掠而过。

紧随着那雪羽红嘴的鸟儿飞过之后,那连续不绝的哨音,重又传了过来。

费公亮冷哼一声道:“这些人被两只巨獒带了进来,那雪羽红嘴的乌儿,只怕也是敌人所有之物。”

遥遥地传过来欧阳统的声音,道:“老禅师、费大侠,那雪羽怪鸟乃强敌用作带路的耳目,两位再见那鸟儿之时,最好把它一掌击毙。”

铁木大师仰首望去,但见一片蓝天,那雪羽红嘴的鸟儿,早已飞得不知去向,不禁愕然一叹,道:“强敌如若用鸟儿带路,那可是防不胜防。”

费公亮笑道:“老禅师既知强敌不善,最好别再存慈悲心肠了……”

他微微一顿之后,接道:“须知出手对敌,强存弱亡。老禅师不肯对人施下毒手,但人家却不会替你留三分生机。刚才我全力出手,虽然一口气力毙六人,但内腹间已隐隐觉出不对,‘记死’留名受毒一事,看来是不会假了。”

他感慨万千他说了几句话后,突然纵身而去,留下了铁木大师一人。

这时,那彼起此落的哨声,忽然沉寂下来。四周听不到一点声息,反而给人一种沉默的紧张。

所谓黑林,倒是名符其实,四周长满了一片黑黝黝的林木。不过这林木并非巨大的树林,而是满生着荆藤的杂林。由于荆密藤绕,缠绕在林木,四面一片翠绿,密不通风。除了那三间茅室和十丈见方的一片草坪之外,再无其他之物,不禁心中大感奇怪,暗暗忖道:“除了那三间茅室之外,再未见可供居住之处。那彩衣女人和何寡­妇­等,不知住在何处?”

正在思忖之间,突然一个极为清脆的女子口音说道:“老禅师——”

铁木霍然回过头去,只见一个十五六岁的红衣女孩,站在身后丈余左右之处。

此女面目娟秀,头梳双辫,星日张动之间,有一种尚未完全成熟的娇媚情态,不禁为之一怔。

那红衣女童忽然一耸柳眉,高声问道:“我姊姊呢?”

铁木大师道:“谁是你姊妹?”

那红衣女童道:“我姊姊最爱穿白­色­的衣服……”

铁木忽觉心神一震,暗道:她问的定然是那素衣女连雪娇了,不知她怎能竟然闯到黑林心脏要区?而且来得无声无息。心中虽然震动,但表面之上,仍然保持着镇静神情,微笑道:“女施主,那位姊姊可是姓连么?”

红衣女童道:“是啊,不知她现在何处?”

铁木暗暗忖道:“此女一片天真,如若稍用心机,或可问出滚龙王一点身世来。”当下说道:“女施主可也是滚龙王的义女么?”

那红衣女童盈盈一笑,道:“你知道得不少啊!可是我连姊姊告诉你了?”

铁木大师淡然一笑,答非所问地道:“你那位连姊姊已被老衲等生擒了!”

红衣女童道:“这个我早就知道啦,我问她人现在什么地方?”

铁木大师反问道:“不知你那义父,滚龙王来了没有?”

那红衣女童娇笑一声,道:“我义父如若亲身到此,早已把这座黑林放火烧去啦!”

铁木大师一生之中,甚少有和女孩子家说话的机会,答问了两句,觉着已无话可说,转身缓步而去。

只听那红衣女童娇声喝道:“站住,你要到哪里去?”

铁木停下脚步,慢慢地回过头来,说道:“女施主还有什么吩咐么?”

那红衣女童急步而上,低声说道:“我姊姊藏在哪里,快告诉我,等一下他找到此地之后,事情就麻烦啦!”

铁木淡然一笑道:“老衲等既然敢生擒令姊,自然是不怕麻烦了。”

红衣女童忽然一瞪星目,怒声嗔道:“你这老和尚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人家好心好意求你,你倒摆起架子来,哼,敬酒不吃,吃罚酒……”

铁木被她骂得双眉耸动,摇头叹气,道:“女施主不可出口伤人。”

红衣女童笑道:“你不告诉我姊姊现在何处,我就要骂你!”

铁木乃有道高憎,处处要自恃身份,既不能出口还骂,也不能漫天乱扯,怕那女童真的破口大骂起来,那可是终生难洗之辱,当下正容说道:“老衲乃出家之人,清规森严,不苟言笑。”

红衣女童突然探手入怀,摸出一只铜哨,放在口中,吹了起来。

哨声尖锐震耳,回荡在密林之中。

铁木大师一皱眉头,说道:“女施主快请停下!”

那红衣女童哨声突然一变,连响三声凄厉暂短的哨音。

铁木大师处处自恃身份,不愿出手对付一个女孩子,只待喝止无效,才被迫动手,口中大声叫道:“女施主再不停止,别怪老衲出手刀”右手一伸,疾向那红衣女左臂之上抓去。

那红衣女口中铜哨,突然“啸”的一声锐啸,娇躯横移,避开三尺。

铁木大师误认使那女童受了惊吓,大叫一声,不禁微微一怔,停下了手。

凝目望去,只见她口衔铜哨,脸带笑容,哪里有一点受到惊吓的样子?再想她刚才闪避身法的迅快,暗里一叹,忖道:“费公亮说我的一点不错,似我这般心地,实不宜在江湖之上走动。此女小小年纪。孩童模样,但她的狡桧心机,已非我能及了。”

付思间,耳际已响起四外的回音,一片群起的哨声,分由四面八方传来。

那红衣女童缓缓取下口中铜哨,微微一笑,道:“你不肯讲我姊姊藏身之处,我只好请些人来帮我找她了!”

铁木大师脸­色­庄肃他说道:“老衲不愿伤你一个女孩子家,才容你有得传出哨音的机会。如若换了他人,只怕你已横尸眼下了。”

那红衣女童微微一笑,道:“老和尚不用吹牛,你认为我是好惹的么?”

铁木仔细看去,只觉这女娃儿面目娟秀,气质清华,虽然有着刁猾之气,但仍然不失为端庄的淑女的风范,实不忍伤害于她。当下举手一挥,低声说道:“你快些走吧……”

红衣女童道:“要我到哪里去?”

铁木大师道:“快些离开此地,等过一些时候再来……”

红衣女童娇声说道:“为什么?”

铁木道:“老衲虽无伤你之心,但我两位知友,却都是心狠手辣的人。你留在此地,如被他们看到,决难逃得活命。”

那红衣女娃儿脸­色­突然一变,收敛了嘻皮笑脸之容,凝目寻思了片刻,突然幽幽一叹道:“唉!你这老和尚,当真是一个大大的好人!人家都说出家之人,心地慈悲,看来一点也不假了!”

四一 兵不厌诈

这当儿,那四周群起的啸声,更是响亮刺耳,想是来人已逐渐接近心脏之区。

奇怪的是何寡­妇­一去之后,再未现身。黑林之中的人物,也未见一个。

费公亮、欧阳统,也未再见。这数十丈之地,除了那位红衣女童外,只有横躺在地下的尸体。

那红衣女童突然转过身子,缓步向那茅屋之中走去。

山雨欲来风满楼。四周那凄厉的哨声,划破了这片死林的寂寞,形成一种潜在的紧张。以铁木大师那等修养有素的人,也被这晦暗不明的情势困扰了心神,有一种惶惶不安之感。

他轻轻叹息一声,自言自语他说道:“这等情势,给人的忧闷,倒不如强敌现身出来,好好拼上一阵……”

突听“呱”的一声,一只雪羽红嘴的怪乌急掠而过,将要进那茅屋之时,突又折了回来,又向来路飞了回去。

铁木大师目光一转,瞥见那红衣女童已到那茅屋门口之处,立时大声喝道:“站住!”纵身一跃,直追过去。

那位红衣女童突然向旁侧一闪,让了开去,回手拍出一掌。

铁木大师僧袖一拂,身子突然一个大转身,绕到那红衣女童前面,挡在门口说道:“女施主未得到黑林主人同意之前,最好不要擅人此室。”

那红衣女童轻轻叹息一声,道:“你们已经完全在我们包围下了。只要等我传出令谕,片刻间这座黑林,四面八方,都将浓烟大起。”

铁木大师微微一怔,道:“女施主就是攻打黑林的主脑吗?”

那红衣女童淡淡一笑,道:“怎么,你看我不起?”

铁木大师低头沉忖了一阵,道:“女施主既然能主持一方大局,想来武功机智都有过人之处了!”

这红衣女童脸­色­一整,道:“你不用再转圈子给我说话,要出手就尽管出手。你可是觉得我年龄大小,又是个女孩子家,不配和你动手,是吗?”

铁木见她一眼之下,竟然看出自己心中之事,不禁暗自警惕,忖道:“此女不但言词犀利,而且观察人微,倒是不可轻敌。”

心念一转,合掌说道:“老衲失敬了。”僧袖一拂,一股劲力,横击过去。

铁木大师对那女童自称为攻打黑林首脑,心中有些不信,一袖拂击中,只用了三成功力。

那红衣女童两只大眼睛转了一转,突然一侧身子,直向那茅屋之中冲去。

她既不纵身让避,也不挥掌迎敌,竟然甘冒被那击来劲力拂中之险,硬向室中冲去。

铁木虽无伤她之心,但力道扫出之后,却亦无法及时收回,急道:“快退回去……”

话刚出口,忽觉那拂击之力,有如击在光滑的石板之上,力道忽向一侧滑了过去,不禁心中一惊,暗道:“这是什么武功?”

心中惊愕之间,那红衣女童已疾快无比地闪入了茅室之中。

铁木大师急急一个翻身,探手一把抓了过去。

这一次他用出五成功力,而且去势急快,心想万无不中之理。

哪知手指触及那红衣女童之时,有如抓到了一条泥鳅一般,手指一滑,又被她脱开而去。

那红衣女童却似若无其事一般,目光疾快扫了全室一周,头也未回望一眼,似是浑然不觉身后有铁木大师一般。

铁木大师两击未中,才觉出这小女娃儿,确然身负有绝世武功,轻敌之念,顿时消失,暗中提聚真气戒备。

目光转动,只见茅室中空无一人,欧阳统和那素衣女都已不知去向。

那红衣女童缓缓转过脸来,冷然说道:“这一座空无什物的茅室,可就是你们黑林发号施令的心脏枢纽么?”言下之意,大有责怪铁木大师相欺自己之心。

铁木大师心中亦自感到奇怪,暗道:“欧阳统、费公亮等不知去向也还罢了,但黑林中一人不见,实是叫人有些猜测不透。难道这黑林中另有隐秘之处,几人藏了起来不成?还是一齐由密道之中遁走他只管自忖心事,忘记了答覆那红衣女童之言。

只听那红衣女童冷冷的声音,传了过来,道:“我在对你说话,听到没有?”

铁木不明内情,不便随口乱说,当下也正容说道:“老衲既非黑林中人,对此林中情景所知无多。”

那红衣女童突然放声大笑:“你回过头去看看吧!”

铁木心中一动,霍然回过头去,只见两个身着灰布长衫的五旬老者,满脸冷漠神­色­,怔怔地站在茅室门口。

只听那红衣女童冷冷接道:“老和尚,你认识这两个人么?”

铁木大师仔细打量了两人一眼,只觉两人全身上下,透出来一股冰冷之气,大异常人。好像这两人来自北极冰山地底,终年不见日光,肤­色­白中透青,不见一点血­色­。

这两人特异的气质,似曾听人说过,但一时之间,却又想不起来听哪个说过。

那两个灰衣老者,四道冰冷的眼神,一直盯在铁木大师的脸上。连眨动也不眨动一下。

铁木暗提一口真气,说道:“两位的神态,老衲似是听人谈过,但一时却是想不起来……”

左面一个老者,口齿启动,冷冷说道:“天下武林,听过我们兄弟之名的人,不知凡几,用不到你来恭维了。”

左面老者突然一提右脚,直向室中跨去。

铁木一举右手,迎面拍出,口中沉声说道:“未得黑林中主人允许,两位岂能随便进入别人的房中?”

右面老人冷笑一声,道:“天下人有几个敢阻挡老夫行动?”右掌一抬,硬接了铁木大师一掌。

双方掌力接实,陡然间卷起了一阵旋风,吹得地上尘土横飞。

铁木大师暗暗忖道:“我这一掌用出了七成真力,此人竟能轻轻松松地接了下来,看来今日之战,险恶万分!”

忖思之间,那左面老者,也举步跨进室中。

铁木已觉出凭藉功力,硬阻两人进入室中,已不可能,目光一瞥,疾快地向后退了四步,选择一处屋角,站好身子。

显然,他己准备和冲入室中的强敌,全力一搏,才选择一处有利的形势,以减后顾之忧。

那红衣女童已藉铁木大师和那两个灰衣老者谈话的工夫,迅快地在茅室搜查了一遍。铁木大师目光转动,冷冷对三人说道:“三位如若再不退出此室,可别怪老衲失礼了!”

那红衣女童找不出白衣女的下落,心中似甚焦急,大声喝道:“你这不知好歹的老和尚,不但黑林已在我们包围之下,这座茅屋也在我们围困之中了。你一个人武功再强,也难抵得我们多人;何况你们的人,都已经弃你而去,你大可不必为他们拼命。”

铁木大师淡然一笑,道:“老衲是何等人,岂肯听口舌上的是非?”

那红衣女童突然圆睁着双目,大声说道:“不知何故,我的心中从小就对你们出家人有着一种奇怪的好感,才和你说了这样多的话。你如果不听我的劝告,可别怪我们倚仗人多对付你了。”

铁木大师目光一掠那两个老者,肃然说道:“老衲这一生之中,还未出过全力和人相搏。姑娘如若有兴,尽管下令群殴,老衲自信还对付得了。”

那红衣女童略一沉吟,突然举手一掌,当胸拍去。

她出手一掌,势道迅快无比,大大地出了铁木大师意料之外,不禁心头一凛,暗道:“这小女娃儿,身手这般矫健,倒是不可轻敌。”右掌一挥,斜斜推出,硬接那女童掌势。

那红衣女童身体滑溜至极,娇躯一闪,人如流星划空一般,横让三尺,避开铁木大师斜斜推出的掌势,低声对那两个老人道:“挡住他,别让他冲出此室。”红影闪动,人已出了茅室。

铁木看她不战而退,倒是大出了意外,袍袖一拂,沉声喝道:“女施主哪里去?”双肩一晃,人也向室外抢去。

左面老者冷冷说了一声:“回去!”举手一掌,迎面拍来。

铁木自恃功力深厚,又练成少林寺大力金刚掌的武功,一和人动上手,就不自禁地要硬接别人掌势;左掌一横,道:“老衲还不信你能把我挡退回去!”

双方掌力接实,同时发出内劲。

铁木大师前进的身躯,竟然被左面老人一掌挡住;但那老人却被铁木大师强猛的内家震弹之力,震得向后退了两步。

右面一个老者高声喝道:“少林寺和尚之名,果不虚传。”飞起一脚“魁星踢斗”,猛踢向铁木大师小腹处丹田要|­茓­。

铁木身躯仍然稳站不动,右手食、中二指疾沉而下,点向敌人右脚“关元|­茓­”。

那老人左脚一旋,右脚突然偏开,一拳迎面击到。

那当先动手的左面老人,也同时挥掌急攻过来。

铁木大师独拒两人攻势,十四五合后,虽无落败之象,但却甚感吃力。

原来这两个老人,不但都有着深厚的功力,能和铁木大师硬拼内力,而且拳路也十分怪异,攻拒之间,配合得尤为密切。

铁木大师又支撑了几合之后,突然室外传过来大喝怒骂之声,心中暗暗焦急起来,忖道:“这般打下去,不知要打到何时,看来不出绝学,是很难求胜了。”

这时,室外的呼喝之声,更是杂乱,隐隐之间,可闻拳风。

显然,室外也正展开剧烈的打斗。

铁木大师慈眉耸动,高声喝道:“阿弥陀佛,我佛恕弟子今日要开杀戒了。”掌势忽然一变,一招“飞钹撞钟”,直向左面一人击去。

强猛的掌力,带起了一阵呼啸之声。

这一招用出了十成劲力,威势极为骇人。

左面老人似是为铁木这一掌威势所慑,不敢再硬接他的掌势,身躯闪动,避开一击。

铁木大师神威凛凛地厉声喝道:“挡我者死,谁敢再接一掌?”“呼”的一招“金刚开山”,掌势如惊霆迅雷般直劈过去,威势之猛,有如排山倒海一般。

这位平时慈和的老僧,一旦大发神威,神情脸­色­,也都随之大变。脸­色­肃穆,气度庄严,使人一瞧之下,心头就生出一种凛然之感。

两个灰衣老者,不知是为铁木掌势神威所慑呢,还是心中另有鬼谋,突然缩身跃出室外。

铁木僧袖一拂,大步而出。

抬头看去,只见室外广大的草坪之上,站了不下二十余人。除了那红衣女童之外.全都是身着黑­色­劲装,背Сhā鬼头刀的大汉。

这些人早已摆好了一座合围的阵势,似是静待铁木大师出来。

那两个老者,迅快地退到那红衣女童两侧。铁木目光迅快地扫瞥了全场一周,不见有人打斗,那呼喝之声,也随之不闻,心中甚感奇怪,暗道:“我听到打斗呼喝之声,立时冲了出来,难道他们能在这一瞬之间,完全消灭去抗拒之力不成?”

只听那红衣女童冷笑一声,说道:“你望来望去,想瞧什么?”

铁木被她问得微微一怔,答不出话,暗道:“我如说将出来,难免要受她一场讥笑,但我明明听到室外有人打斗呼喝,难道还会听错了不成?”

只见那红衣女童举起纤巧的玉手一挥,说道:“你可是想瞧你们的人么?”

只见四周并肩站在那红衣女童身后的黑衣人,霍然散开。

铁木大师凝目望去,只见两个身着彩衣的中年­妇­人,被两个黑衣大汉分别挟持着,她们似是已被人点了|­茓­道,垂首不言。

那红衣女童回目一顾那两个彩衣­妇­人,冷漠一笑,道:“现在你总该明白了,眼下这座黑林之中,除了这两个被我们擒住的­妇­人之外,只有你一个人了。”

铁木大师外形之间,虽然神­色­镇静,但心中却为这红衣女童几句话说得心中怦然而动,暗道:“奇怪啊,如说欧阳统、费公亮等背我而去,事情决不可能;但几人突然失踪不见,实使人有些大惑不解。以几人武功而论,当不致完全陷落在对方手中;最使人不解的,还是黑林之中的人,除了这两个被人擒住的彩衣女人之外,怎的一个人也看不见?”

那红衣女童目睹铁木大师一直沉吟不语,忍不住又高声说道:“我给你一盏热茶的工夫,想想是要打呢,还是束手就缚?”

铁木目光扫掠了四周一眼,冷笑说道:“老衲纵然有就缚之心,但却不能使少林寺的声誉受损。”

红衣女童道:“那你是决心打了?”

铁木道:“拳掌无眼,女施主还请三思。如若形势逼迫老衲无法抉择,只怕今日是一个十分凄惨的局面。”

那红衣女童回头望了身后的黑衣人一眼,脸上泛现一片杀机,低声说道:“先把这两个人给杀了吧!”

只见两个黑衣人同时伸手从怀中摸出两把解腕尖刀,随手拍了两个彩衣­妇­人被点的|­茓­道。

铁木大师冷哼一声,道:“一个年轻轻的女娃儿家,心地竟然是这般残忍!”将藏在袖中的手指轻轻一弹,两粒檀木念珠,应手而出。

只听两声闷哼,那两个手执解腕尖刀的大汉,突然丢了手中尖刀,向后倒去。

那红衣女童脸­色­忽然一变,冷冷喝道:“好啊!你这老和尚,当真是不知好歹。”纵身直扑过来。

铁木心中一动,暗道:“擒贼擒王,这女娃儿年纪虽小,但却真是这班人中的首脑人物,先设法把她擒下,再探询欧阳统等下落。”

心念转动,挥手击出,左手施出十八罗汉掌,右手却施展擒拿手法,不容那红衣女童出手,立时抢先攻出。

但那红衣女童,身法诡异,滑溜无比。铁木大师虽然抢了先机,但连攻了十几招,均被轻轻地闪避开去,不禁心中微震,知道遇上了劲敌。

那红衣女童还击的时候不多,铁木大师攻出三招,她才还击一招,似是她有意在卖弄自己灵巧的闪避身法,打了十几个回合,仍然是一个不胜不败之局。

铁木逐渐地不耐起来,掌势突然一变,施出少林寺的大力金刚掌,连续拍出两掌。

这两掌,潜蕴了刚猛绝伦的内劲,掌掌可以碎石裂碑。

那红衣女童似是被他强猛的掌势所吓,纵身而退,跃飞到七八尺外,偏着脑袋,微笑而立。

铁木大师劈出了两掌之后,忽然觉着眼睛一黑,头晕欲倒,不禁心中大骇,暗道:“这是怎么回事呢?”

凝目望去,忽然觉着对面站着的红衣女童,脸上变出四只眼睛,天地都似在慢慢地旋转、他毕竟是见识广博的人,觉出不对,立时想到自己中人暗算,被什么迷|药所迷,赶快闭上双目,敛收心神,暗中运气调息,想以佛门中上乘内视调息之法,恢复神智的镇静。

佛门上乘内功,果然有着无比的神效。铁木凝神内视,行功片刻,头晕脑胀的感觉,立时消失。

可是站在对面的强敌,如何能使他运气调息?只见那红衣女童举手一挥,立时有两个手执兵刃的黑衣大汉,奔了过去。

两人各自选择了一个方向,举起手中兵刃。

红衣女童娇声一笑,道:“老和尚,你睁开眼睛瞧瞧吧!”

铁木虽知此刻多调息片刻时光,就可以恢复一分实力,但对方既然指名相叫,势不能不睁开眼睛看看。

双目启动,首先看到两柄寒光闪闪的雁翔刀,分举在身旁两侧。

目光转动,突然心头一颤,双目­射­出忿怒的光芒,沉声喝道:“女施主小小年纪,手段却是这般狠辣,滚龙王手下的人,果是一个狠似一个,日后老衲再能遇上,拳杖之下,决不留好生之德了。”

原来那两个身着彩衣的中年­妇­人,前胸的衣服已扯去,袒胸而立,双|­乳­全现。在两人心窝之上,各Сhā着一把解腕尖刀。

刀深没及柄,却不见一点鲜血流出。两个­妇­人|­茓­道被制,无能挣动,也无法说话,神情却流现出无比的痛苦。那两把解腕尖刀,如不拔出,两人还有一阵好活。

这是一个异常残忍的局面,只看得铁木大师心神为之震动,但他却不知如何处理才好。

那红衣女童仰起脸来,一阵娇脆的长笑,道:“在一顿饭工夫之氏这黑林的四周,就要同时燃烧熊熊的烈火。但目下能够代表黑林和我谈话的,只有你了。你虽然不是这里的主人,但此时却掌握着黑林毁灭或存在的决定……”

铁木大师道:“老衲不解姑娘言中之意。”心中却在暗暗忖道:“黑林的女主人和费公亮等不知哪里去了,怎的这久不见出现,难道他们真如这红衣女童所说,弃我而去了不成?”

忽的心念一转,想起那进入此林的暗道来。也许费公亮和欧阳统,都已从那暗道中先离此地,预想自己知那暗道,故而没有通知自己……

在此情此景中,唯有这样的推断,才能解除他心中疑虑。

只见那红衣女童脸­色­一整,说道:“眼下你已经没有很多的时间考虑了。”

铁木大师被那红衣女童一逼,事不由主他说道:“女施主有什么话,尽管请说吧。”

红衣女童道:“你答应了,就要一言为定。”

铁木大师正容说道:“有关老衲之事,我如答应了,自然是义无反顾;但黑林中事,却非老衲所能作主的。”

那红衣女童冷笑一声,道:“既然如此,那你就不用管了。”

铁木大师突然眼睛一花,身不由己地向前打了一个前栽。

他乃见识广博之人,内功又极­精­湛,略一忖思,已知道中了那红衣女童的鬼计,一面暗中提聚真气,一面缓步对那红衣女童走了过去。

他双目暴­射­忿怒的光芒,神威凛凛。

这位一向慈善的老和尚,已发觉自己将在极短的时间,失去抗拒敌人的能力。那红衣女童故意不着边际和他闲扯,无非是吸引他的注意,以待毒­性­发作。

数十年­精­修佛门中上乘内功,使他有着过人的耐毒之力。通畅于全身的真气,迫使已经发作的毒­性­,重又被压制下去。

他脸上泛现出一片忿怒和杀机,缓缓地举起了右掌,肃然说道:“女施主年纪这等幼小,但心地却是老衲生平中所遇到最为­阴­险的人。不过,我在毒发身死之前,你们这行人必将付出巨大的代价!”

那红衣女童淡然一笑,道:“兵不厌诈,愈诈愈好……”她仰起脸,一阵悠长的轻笑,接道:“你已成强弩之未,在不到一刻工夫之内,你就要毒发而死。”

铁木右掌一挥,一股强猛的掌风,应手而出。

只听一声惨叫,一个黑衣人应手而倒,口中鲜血狂喷,气绝而死。

他身负着绝世武功,内功­精­深,掌力雄厚,心中大怒之下,全力劈出一掌,登时有一个人吃他掌力震毙。

那红衣女童似是想不到他功力如此之深,脸­色­微微一变,回顾左右一眼,道:“这老和尚中毒之后仍敢这般放肆,过去把他一身武功废了吧!”

四个黑衣人应声而出,分由四个方向,疾向铁木大师冲去。

铁木大师合掌说道:“阿弥陀佛,我佛慈悲,恕弟子要开一次杀戒了。”合并的双掌一挥而出。

那当面攻来的一个黑衣人,登时感到一股强大的劲力,直撞过来,挥掌一接,登时被震得向后退了四步,一跤跌在地上。

铁木神威大发,双掌连环劈击,强猛的掌风,带起一片呼啸之声。

他一连劈出二十余掌,又被他震伤了两人。但他这等耗消内力的打法,却促使了毒­性­提前发作,只觉眼睛一花,头重脚轻地打了一前栽。

一个黑衣人,趁势而上,一把抓住了铁木的右腕脉|­茓­。

这时,铁木的神志,已有些不大清楚,满腹杀机,觉着右腕被人抓住,立时大喝一声,反手一招擒拿手法,反扣住那黑衣人的右腕,一掌击在那人前胸。

一声闷哼,那黑衣人的尸体登时被震得飞了起来,平平地摔在地上,震得沙土横飞。

那两个灰衣老者,眼看八九个黑衣人,围住铁木大师动手,仍然无法伤得对方,反被对方连伤了四人,相互看了一眼,齐声说道:“你们给我退开!”

围攻铁木的黑衣人,立时依言而退。

铁木眼看相搏之人,突然撤走,赶忙借机长长吸一口气。

他此时毒­性­早已发作,全凭­精­湛的内功压制,长长吸一口气后。还未来及和腹内真气相接,运转于经脉之间,忽觉一阵天旋地转,头重脚轻,打了两三个转身,终于支持不住,跌倒在地上。

两个灰衣考者还未出手,铁木大师已失去了抗拒之能。四个黑衣人疾奔而上,先点了他两处|­茓­道,才抬起他的身躯,疾奔而去。

不知道过去了多少时间,铁木突然由晕迷中清醒过来。

只觉身子接触之处,一片冰冷,本能地挺身而起。

只听一个娇脆但却冷漠的声音,起自身侧,道:“不要动。”

铁木缓缓睁开双目,立时心头一震。只见十二把锋利的尖刀,对准自己全身要害,四肢项颈,不论何处,只一移动,立时将伤在尖刀之下。

这些尖刀,并非是由人分执,而是有一座特制的铁盒,形体如人一般大小,上下两片,自己就仰卧在盒底之上。这像是一个铁笼,只是构造的形式不同,和多了上面那些尖刀。

锐利的刀锋,闪动着寒光,几乎和肌肤相接。

那娇脆冰冷的声音,重又在耳际响起,道:“只要我扭动控制盒盖的旋钮,立时将有数千斤以上的压力,迫使那十二把尖刀,分别刺人你要害之中,每一把尖刀,都足以要你的命!”

她轻声长笑了一阵,道:“我可以在这刀盒之下,架起木柴,烧起熊熊的火焰,活活把你烧死。”

铁木微微侧脸望去,看那说话之人,正是黑林中所遇的红衣女童,当下说道:“老衲相信你确能做得出来。”

那红衣女童笑道:“你相信那就好了。”

铁木淡然一笑,道:“你们本可以早把我杀了,但这般迟迟不肯动手,想必还有需用老衲之处了?”

红衣女童道:“你猜得不错。但我也早已知道你不会把生死的事,放在心上,可是那求死不能的活罪,就非人所能忍受了。”

铁木听得暗暗惊心,忖道:“她如把我摆弄得不死不活,再设法羞辱于我,那可当真是非人所能忍受。”

他修为­精­深,定力过人,心中虽然有些惶急,但表面之上,仍然保持着镇静神情,接道:“女施主未问之前,老衲却想先问女施主几件事情如何?”

那红衣女童似是想不到他会有此一问,怔了怔,道:“你问吧。”

铁木道:“黑林现况如何?”

红衣女童道:“一片焦土。”

铁木道:“你放火烧了?”

红衣女童笑道:“烧啦,而且烧得它寸草不留!”

铁木黯然一叹,道:“黑林之中的人呢?逃走了,还是被你烧死?”

四二 红衣女童

那红衣女童神­色­镇静,盈盈一笑,道:“只要那黑林之中有人,自然是一个也逃不掉。那一把大火,烧尽方圆五里内林木房舍,三日夜火势未熄。如若那里面还有活着的人,那才算是奇迹了!”

铁木大师轻轻叹息一声,道:“女施主的年纪虽然幼小,但手段却当得‘毒辣’二字,那一把火或将把你那位姐姐烧死。”

红衣女童淡淡一笑,道:“烧死了只能怪她短命,我不能为了她,不烧黑林啊。”

铁木大师听得微微一怔,道:“好狠毒的心肠,难道你们姊妹之间,就没有一点情义么?”

红衣女童脸­色­突然一整,冷冰冰他说道:“你问的事情太多了。”

铁木大师突然觉着心情动荡,一种从未有的惶惑感觉,泛上心头。这是皈依佛门之后,从未有过的感觉,长叹一声,闭上双目说道:“老衲愿我所知,答覆你的问话,但佛门中人,戒律一向森严,因此老衲答覆之言,定然在一定的范围之内。”

红衣女童冷冷一笑,道:“我不是求你说的呀!只要你能够忍受皮­肉­之苦,那就不说也罢!”

铁木微微一笑,道:“一心向善,万劫何憾。”

红衣女童冷笑道:“我不是听你讲道,也用不着慈航渡我。”

铁木道:“阿弥陀佛!善恶系一念,佛存自心知……”

红衣女童怒道:“谁爱听你这么噜噜苏苏,我问你参与黑林一战的都是些什么人物,错答一个人我就斩断你一根手指。”

只听一阵朗朗大笑,道:“女娃儿口气不小。”

铁木大师霍然睁开双目,侧脸望去,只见穷家帮主欧阳统,卓立在两丈开外。他身后紧随着铁卫周大志,三尺外排列着八个灰衣弟子,每人腰中,横围一条五寸宽窄的皮带,带上各挂着一十二只形如偏蝎的奇形暗器。

那红衣女童似是被欧阳统这突然的出现,惊得微微一怔,半晌之后,才冷冷喝道:“你是什么人?”

欧阳统纵身大笑道:“女娃儿可是滚龙王门下的四大郡主之一么?”

那红衣女童怒道:“我在问你的话,谁要你问我了?”

欧阳统道:“在下不似铁木大师那等慈悲,你那口舌之间,最好能小心一点。你纵然没见过我,也该听说过我们这身衣服吧?”

那红衣女童大眼转了两转,道:“是啦,你们可是穷家帮的人么?”

欧阳统道:“姑娘火焚黑林,除了白白烧去那一片森林之外,连一人也未伤着……”

他目光一瞥铁木大师,接道:“姑娘虽有独挡一面之才,但在在下眼中,还不过是个未成年的女童。不是本帮主自恃身份,非属必需,还不愿和你动手,只要你能释放了铁木大师……”

那红衣女童冷笑一声,接道:“我只要一转这刀盒上的旋钮,盒盖上的尖刀立时可洞穿他全身一十二处要害大|­茓­……”

欧阳统庄容说道:“诚然,但姑娘一转那刀盒的旋钮,也就别想生离此地。”

他纵声敞笑一阵,道:“穷家帮在江湖上,向无容人之量。姑娘如不听在下忠告之言,今日势难免一场杀劫!”

那红衣女童仔细地打量了欧阳统一阵,只觉他有着一种慑人的气度,略一沉忖,道:“听你的口气,倒像穷家帮的帮主身份?”

欧阳统道:“不错,在下正是欧阳统。”

他长长吁一口气,道:“姑娘如见着滚龙王时,就说欧阳统心慕盛名已久,三月之内,在君山总寨候驾。”

红衣女童冷冷说道:“滚龙王所到之处,一向是血染草木尸铺地。不知你们穷家帮君山总寨,有多少受死之人?”

欧阳统看她说得神­色­庄重,异常认真,忽觉心头微微一震。

他久经大敌,名镇中原,像这等闻敌之名,心神波动,从所未有。不知何故,听那红衣女童几句话后,竟然心波一荡。

那红衣女童冷哼一声,又道:“你们那君山总寨,滚龙王一定要去。只不过时间不能由你们决定。”

欧阳统微微一笑,道:“也许我们穷家帮先去找他。你既作不得主,此事暂时不谈……”

他微微一顿接道:“但目下之局,你决非老夫敌手。不如放了铁木大师,可兔去今日一战。”

那红衣女童沉思片刻,说道:“听你口气,黑林之中,没有一人被火烧死,我那姊姊是也活着了?”

欧阳统道:“你先放了铁木大师,我可带你去和她相见。”

那红衣女童突然伸手旋动那刀盒的机钮,盒盖缓缓地张开。

铁木大师一挺而起,合掌对欧阳统道:“多谢帮主援手。”

欧阳统道:“在下救援来迟,致使禅师受到折磨,内心甚是不安。”

铁木大师目光一掠他身后排立的八个弟子,问道:“不知费大侠和黑林中人,是否都已脱险?”

欧阳统道:“除了稍有损失,大部都安全离开,致老禅师……”他忽然觉着说溜了嘴,赶忙住口不言。

铁木叹息一声,道:“老衲学艺不­精­,致遭生擒,怨不得别人了!”

那红衣女童突然冷冷接民道:“我已放了老和尚,你也该践履你的话了,带我去见我姊姊。”

欧阳统目光一扫她身后之人,笑道:“带你去见你姊姊不难,但不知姑娘是否有足够的胆气?”

红衣女童道:“什么胆气?”

欧阳统道:“我只能带你一人前去,所有的随行之人,一律不准同行。”

红衣女童略一沉吟,道:“好吧!就是我一个人去。”举起纤巧雪白的小手一挥:“你们都留在此地等我。”大步直向欧阳统走了过去。

铁木已吃过这红衣女童的苦头,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一见她直向欧阳统身前去,急急说道:“欧阳帮主,这女娃儿擅用迷|药,帮主要小心一些了!”

站在欧阳统身后的铁卫周大志,突然横跨一步,挡在欧阳统前面,大腹一挺,拦住红衣女童的去路,道:“站住!”

红衣女童秀眉一耸,道:“你要­干­什么?”

周大志道:“我帮主身份何等尊高,岂是你个女娃儿随便可以近身!”

红衣女童冷哼一声,停下脚步,咬牙切齿他说道:“有一天你犯到我的手下,我非得把你的肚子劈开瞧瞧……”

周大志哈哈大笑道:“老周这肚子,岂是轻易劈得开,不信你先打上一掌试试!”

铁木大师吃了一惊,急道:“此女武功不弱,下手更是­阴­毒绝伦,使不得!”

欧阳统却是若无其事一般,顾左右而言他,不接铁木大师之言。

那红衣女童缓缓地举起右掌,冷冷地说道:“我这一掌,要是震断了你的肠子,那可不能怪我。”

周大志笑道:“花拳绣腿,老周自信能够挡得,你只管动手打吧!”

那红衣女童虽然举掌,两道眼神却逼视在欧阳统的脸上,似是要等他一句话,才肯下手。

欧阳统微微一笑,道:“属下无知,敢这般对待郡主;郡主就教训他一次,也好让他吃点苦头,以戒下次。”

铁木听欧阳统这样说法,心中暗自焦急,但却又不好出言阻止,只急得这位心地慈善的老和尚暗中低宣佛号。

那红衣女童,秀眉微耸,脸上泛现出一片杀机,目光迅速在周大志的便便大腹扫掠一眼,只见他腹圆如鼓,竟是无法看准他腹上|­茓­道。

欧阳统看那红衣女童脸上­阴­晴不定,立时冷冷说道:“你如果不愿试验,我等决不勉强。如想妄动心机,那可是自找……”

他话还未完,那红衣女突然迅速绝伦地劈下了一掌。

只听“蓬”的一声,如击在败革之上,周大志哈哈一阵大笑,果是完好无恙。

铁木大师一皱眉头,暗道:“这女娃儿的武功不弱,这一掌的力量,甚是强猛,奇怪的是他竟完好无恙。”

周大志收住狂笑之声,说道:“你打了老周一掌,咱老周该不该还上一拳?”

红衣女童听得怔了一怔,竟不知如何回答。

欧阳统微微一笑,喝道:“郡主乃金枝玉叶,岂容轻犯,快让开路。”

周大志横跨两步,让开去路,抱拳说道:“郡主请。”

欧阳统转过身子,笑道:“在下走前一步,替郡主带路了。”转过身子,和铁木并肩而行。

那红衣女胆气甚豪,举步相随而行。

周大志挺着便便大腹,走在红衣女童身后。

那八个灰衣大汉却突然散布开去,一排横立。每人从腰系皮带上,取下一只奇形偏幅镖,怒目凝注那红衣女随行之人。只要他们一有闯关的举动,立时将先发制人。

直待欧阳统和那红衣女等失去了踪迹之后,八个灰衣人才突然各发一声长啸,一起转过身子,疾奔而去。

且说欧阳统带着那红衣女童走约四五里路,到了一个竹篱环绕的茅舍之前。

篱门启动,一个风­骚­的中年­妇­人含笑迎了出来。

铁木看得一怔,拱手说道:“何夫人。”

何寡­妇­轻佻之态,似已收敛了不少,微微一笑,道:”老禅师,未亡人已归依了穷家帮,承帮主的恩宠,派为刑堂堂主。”

欧阳统道:“唐兄求去决心,临行之前,念念不忘他策划的文丞、武相、三阁一堂,三阁阁主,均都是他推荐,刑堂堂主,也是他一力主张……”话到此处,脸­色­忽然变得十分黯然,接道:“阁堂四主已全,只怕他行期更近。”

这位雄踞中原武林、叱咤风云的英雄人物,言词中有着无比的感伤,神情间有着无限的凄凉,极为明显地流露出穷家帮对唐璇相倚之重。

铁木大师轻轻叹息一声,道:“老衲在少林寺中之时,亦听到过逍遥秀才唐璇之才。他既肯加盟贵帮达十年之久,自非无情。如若帮主能够挚诚地挽留于他,或可使他回心转意,重留于贵帮之中。”

欧阳统微微一笑,道:“穷家帮能有今日成就,大半是唐璇之力。他如坚决而去,对我们穷家帮,损失太大了。”

何寡­妇­突然接口说道:“酸秀才袖里妙算,害得先夫苦心经营的黑林,被人家一把火,烧得寸草不留,把我这个未亡人拖出江湖,出掌本帮刑堂之职。他自己却又要退出武林,见他之后,我非得问他个明白不可。”

说话之间,突然向旁侧一侧,让开了去路。

欧阳统一欠身道:“大师请。”

铁木大师正待举步人门,那红衣女童突然一侧娇躯,抢在铁木大师前面,冲了过去。

竹篱环绕着一座幽静的小院,满植山花,三开问修筑得十分整齐的茅室,矗立在山花之中。

屋中人影幢幢,但却鸦雀无声。

那红衣女童突然加快了速度,直向茅屋之中抢去。

何寡­妇­冷笑一声,道:“小姑娘家,不懂一点规矩。”右手一探,疾向那红衣女童右腕之上抓去。

那红衣女童滑溜无比地轻轻一让,闪避开去。

但经此一挣,她奔行速度减缓了甚多。

铁木大师大步直入茅屋之中。

何寡­妇­横移两步,挡在红衣女重前面,让开正路,低声说道:“帮主请。”

欧阳统紧随铁木大师,进了茅屋。

何寡­妇­轻轻闪开,道:“你现在可以进去了。”

那红衣女童冷冷地望了望何寡­妇­,道:“你记得今日之事,以后有得你的苦头好吃。”

何寡­妇­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你现在最好是小心一点,免得自付苦吃吧。”

那红衣女童虽然诡诈,但却十分乖觉,果然一语不发,缓步进了茅屋。

目光转动,只见满屋都是人,靠近西屋角处,一张松木椅上,端坐着一个长发散乱的白衣女。

那红衣女急急奔了过去,叫道:“姊姊!”

这白衣女,正是冒充闵老英雄之女的连雪娇。只见她缓缓睁开双目,淡淡笑道:“你也来了!”

红衣女童并未立时接口,两道目光在连雪娇身上打量了一阵,说道:“他们没有折磨你么?”

连雪娇道:“还好,他们除了点制我几处|­茓­道之外,还未对我施用什么刑罚。”

红衣女童脸­色­一整,道:“他们可曾问过你什么事情?”

连雪娇道:“那自然要问。”

红衣女童道:“你都据实说了?”

连雪娇突然圆睁星目,两道神光,怔怔地凝注在那红衣女童脸上,冷冷说道:“你这样问我,不知是何用心?”

红衣女童不答连雪娇的问话,突然转脸望欧阳统:“你讲过的话,是不是一定算数?”

欧阳统道:“大丈夫一言如山,哪里有不算之理?”

红衣女童微微一笑:“那就好了。我单人匹马,赤手空拳,随着你们而来,我亦可自自由由地任意而去,对么?”

欧阳统道:“这一点在下好像未作承诺。但姑娘既然提了出来,我如不肯答应,未免有失气度……”

那红衣女童道:“那你是答应了?”

欧阳统道:“好吧,就算我答应了。”

他微微一顿之后,又道:“不过,只限这一次。姑娘如果离开这茅屋之后,和你属下会合,那就不再算数了。”

红衣女童道:“那是自然。”突然转脸望着连雪娇道:”姊姊如果泄露义父之密,小妹纵然把你救出此地,只怕也难逃义父的森严律法!”

连雪娇尖声叫道:“谁说我泄露了?”

那红衣女童神­色­如常,毫无半点悯怜之情,不慌不忙地笑道:“你既然没有泄露,那是最好不过……”探手入怀,摸出一粒丹丸,接道:“快把这粒丸药服下吧!那你就永无泄露机密之虑了。”

连雪娇神­色­大变,全身微微一颤,道:“迷心丸?”

那红衣女童面­色­肃然地点点头,道:“不错。但姊姊该明白,我完全是为了你好,你服下这药丸之后,义父就不会再疑心你泄露机密,不论他们用什么惨酷的手段对你,你也不用担心了。”

连雪娇额角间,缓缓流下了几滴汗水,显然她心中正有着无比的惊惧。

只听那红衣女童柔声说道:“我自知凭藉自己的武功,决无法救得了你,事情拖下去,对你有百害而无一利。想想看,服下这药丸,是否会比熬受那苦刑好些?”

这等之言,出自一个十几岁的女童之口,竟然是平平静静,毫无一点激动之情。

漠视生死、冷做异常的连雪娇,目光怔怔地盯注在那红衣女童手中的药丸,神情十分激动。

欧阳统、铁木大师等,都把目光凝注在两人的身上,十分注意连雪娇的神­色­变化。

只见她激动的神­色­,逐渐地平复下来,目光一掠欧阳统等,轻声一叹,道:“好吧,你把药丸放到我的口中!”

红衣女童严肃的脸­色­上,绽开了柔和的笑容,说道:“姊姊服下这药丸之后,只管安心地在这里养息,我将尽早把此事转告义父,要他老人家派遣高手,早些拯救你离开这里。”缓缓把手中的药丸,向连雪娇口中送去。

欧阳统身躯一晃,疾快绝伦地冲了过去,右手一伸,把那药九抢了过来。

他这次出手之奇、行动之快,只看得铁木大师微微一怔,暗道:“此人武功果是高强,这等奇快的身法,生平仅见。”

那红衣女童虽然早已暗中戒备,但因欧阳统身法太快,使她无法防备。连雪娇又似不愿吃下那粒药丸,缓缓地启动樱口,嘴巴张开时,那药九已被欧阳统抢到手中。

欧阳统目光一瞥手中药丹,随手交给了铁卫周大志,道:“好好地保存起来。”目光一转,投注在那红衣女童身上,冷笑道:“在下只答允带你和姊姊相见,但却未允你可以随便让她服用药物。”

那红衣女童年纪虽然幼小,但却甚富心机,颇能衡度敌我形势,星波闪动,横扫了全场一眼,微微一笑道:“这是我们姊妹之间的事情……”

欧阳统冷笑一声,道:“姑娘别忘了令姊现在已为我等所擒,你如没有什么紧要之事,最好早些走吧!”

那红衣女童道:“如果我不肯走呢?”

欧阳统道:“那就恕在下不再维护姑娘的安全了!”

红衣女童似是自知不是对方敌手,竟然忍了下去,无可奈何他说道:“好吧!那我就此告别。”

欧阳统回头一瞥铁卫周大志,道:“送她出去。”

红衣女童转身向前走了几步,突然又回过头来,望着连雪娇道:“姊姊,你要好好想想了,俗语说,活罪难受——”

连雪娇点头应道:“妹妹只管放心,请尽早告诉义父,要他派人救我。”

那红衣女童正容说道:“我一定尽早设法把此讯转报义父,一面调集咱们散布在江南、中原一带人手,尽早救你。”

连雪娇道:“有劳妹妹了。”

红衣女童道:“不过,义父行踪不定,咱们散布在中原、江南的人手,又大过散乱,一时之间,只怕不易找到。如若姊姊觉着活不下去的时候,那就不如早点设法自绝的好,反正你死了,我们也会替你报仇的。”说来十分自然,毫无激动情Se。

欧阳统、铁木大师等,都听得心头微微一震,暗道:“这女娃儿好狠的心肠。”

只听连雪娇幽幽一叹,道:“妹妹用心,姊姊已经明白了。当我自觉熬不下,自然会依照妹妹之言,设法自绝一死。”

红衣女童道:“姊姊能够如此,也不在义父一番培养之心了。”

铁卫周大志早已听得不耐,大声接道:“哪来这多罗罗苏苏,快些走啦!”

红衣女童回目白了周大志一眼,道:“走就走啦,你凶什么?”

周大志怒道:“如非帮主之命,谁愿意送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

红衣女童不再接口,转身直向室外走去。

八个腰束皮带,挂着奇形蝙蝠镖的大汉,一见那红衣女童步出茅室,立时迅快地移动身子,一排并立,拦住去路。

铁卫周大志抢行两步,拱手对八个灰衣人道:“帮主有命放她,要老周送她出险。借光一步,让开一条路啦!”

八个灰衣大汉虽然向旁侧让开了两步,闪开一条去路;但每人脸上一片严肃,似是异常勉强。

那红衣女童一瞥八个灰衣人,心中忽然一动,暗道:“这八个人决非穷家帮一般弟子。”

原来这八个灰衣大汉,不但衣着一样,装束相同,而且年龄相仿,身材也几乎是一般高大,举动神情,无不相似,显然,是经过一番极严格的选拔,在同一种环境之下,训练而成。

周大志抢先带路,把那红衣女童送出十丈之后,突然停了下来,说道:“老周不送你了。”也不待那红衣女童答话,回头就走。

且说欧阳统目睹那红衣女童走后,回顾了连雪娇一眼,道:“这女娃儿可是你的师妹么?”

连雪娇道:“我们同是滚龙王膝下义女,自是以姊妹相称。”

欧阳统冷笑一声,道:“你们姊妹之间的情意,看起来好像复杂得很。”

连雪娇默然不语,沉吟了良久,才缓缓说道:“她要我服用药物,那也是一片好心,免得被你们苦刑逼出口供。”

欧阳统目光是何锐利,早已看出连雪娇对那药物的畏惧之心,回头望着刚送那红衣女童归来的周大志说道:“把那药丸给我。”

周大志缓缓伸手,从怀中摸出药丸,交到欧阳统的手中。

连雪娇一见那药丸之后,脸­色­忽然大变。但她外形之间,却又想保持着镇静,装作满不在乎的神情,内心的惊恐,使她无法保持神­色­平和,变成了一副十分尴尬的神态。

欧阳统举步而行,直对连雪娇走了过去,脸­色­肃然他说道:“滚龙王的神秘,无非是借仗药物之力,控制了他的属下。这粒药丸,想来毒­性­很重……”说话之间,人已走到了连雪娇的身前,食、中二指,挟着药丸,直向连雪娇口中送去。

面临了真实的考验,连雪娇脸上的神情,更加难看,一滴滴冷汗,由她粉颊上滚了下来。

铁木大师突然低宣一声佛号,道:“欧阳帮主。”

欧阳统回头说道:“老禅师有何吩咐,尽管请说。”

铁木大师道:“帮主手下留情,老衲还得把这位女施主带返少林寺中覆命。”

欧阳统微微一笑道:“既是老禅师讲情,在下怎敢不允。”

他忽然敛去脸上的笑容,接道:“如若唐璇在此,就不难查出这粒丸药所含的毒­性­。”

连雪娇接口说道:“服下这粒丸药,将使人丧失一切记忆,变作痴呆。”

欧阳统道:“是以姑娘才对这粒药丸,有着无比的恐惧。”

忽见一个灰衣人,急奔而入,遥遥对欧阳统一礼,说道:“唐爷驾到。”

欧阳统­精­神一振,笑道:“快请他进来。”说话之间,人已向茅室外面迎去。

何寡­妇­、铁木大师紧随欧阳统身后,迎了出去。

只见一辆骡车,飞驰而来,车后紧随着五匹快马。

车到竹篱外,霍然而停,缓步走下来儒中蓝衫的逍遥秀才唐璇。

五匹快马紧随骡车而到,五匹马上分坐着关三胜、凡木大师、费公亮、杜天鹗、上官琦。

唐璇抢前一步,撩起长衫,准备以帮中大礼拜见帮主。欧阳统急急伸手一拦,说道:“先生兔礼。”

唐璇一收摺扇,欠身一礼,说道:“属下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目光环扫了一周,笑道:“黑林之战,不知伤亡如何?”

欧阳统道:“烦先生神机妙算,只损伤何堂主几名随身侍婢。”

唐璇转目凝注何寡­妇­,抱拳说道:“唐某布设不周,损折了何堂主随身侍婢,我这里谢罪了。”

何寡­妇­轻轻叹息一声,道:“你这酸秀才,处心积虑,把我这未亡人牵扯进江湖是非之中,不知是何用心?百年之后,你何以见先夫在天之灵?”她口中虽然隐含责备之意,但人却躬身还礼。

唐璇笑道:“帮主爱才,求贤若渴,堂主雄才大略,不输须眉,出掌刑堂,定能使穷家帮帮规号令森严,为武林树一模范。黑林虽好,但终非夫人久居之地……”

何寡­妇­微微一笑,接道:“你不用给我再戴高帽子啦,现在我已是家无片瓦,既然答应了帮主效命刑堂,自当尽我之能,决不会心存异志。”

这时,关三胜、凡木大师等,都已跳下马来,纷纷和欧阳统、铁木大师等见面,只有上官琦仍然呆呆地坐在马背之上,神情木然。

欧阳统目光转动,望了上官琦一眼,问道:“还有几人,哪里去了?”

唐璇还未及答话,关三胜已抢先说道:“青城双剑,被青城派中掌门人太虚道长讨了回去。那猴头猴脑娃儿,行至中途,野­性­突发,挣断牛筋逃走……”

欧阳统道:“你们就没有追么?”

费公亮突然Сhā口接道:“那猴娃儿身法奇快,世所罕见。在下和关兄、凡木大师一齐出手,都没有截得住他。”

凡木轻轻一叹,道:“费大侠说得不错。那娃儿身法之快,乃老衲生平所见高手中仅有之人。”

欧阳统讶然一笑,道:“有这等事?”

唐璇笑道:“帮主但请放心,如若属下所料不差,天黑之前,自会赶来此地。”

欧阳统不再追问,侧身说道:“诸位赶路辛苦,请入茅舍中略息风尘,咱们再谈不迟。”说完,长揖肃客。唐璇回顾了八个灰衣大汉一眼,缓步走了过去。

八个灰衣人似是对唐璇尊重无比,见他缓步而来,一齐拜伏地上。

唐璇微微一笑,道:“你们起来吧!”

八人依言而起,齐齐口称师叔。

唐璇笑道:“穷家帮四十八杰,已然名驰江湖;但愿你们八英之名,急起直追,不辜负帮主和我一番苦心。”

四三 得而复失

八个灰衣人,齐齐应道:“师叔八年教诲,我等均已深深领悟,但愿近日内,能有一现身手之机……”

唐璇眉头一皱,低声说道:“由来骄兵必败。尔等初出茅庐,竟敢存这等轻敌之念。须知江湖上能人辈出,一功未建,岂可这等狂妄!”

八个灰衣人垂首应道:“弟子等敬领教言。”

唐璇微微一笑,缓步进入茅舍。

群豪都已落座,虚位以待。唐璇移步就位,低声问欧阳统道:“帮主可问出滚龙王的来历么?”

欧阳统摇头说道:“没有,她闭口不言,实叫人没有法子。”

费公亮冷冷说道:“我就不信她是铁打之人,且让我试试看,她是说也不说。”霍然离位,大步直对连雪娇走了过去。

铁木大师突然伸手一拦,道:“老衲等就要带此女动身,赶回嵩山覆命。费大侠如用重手法伤了她,只怕路上甚多不便。”

这时,突听一阵沉重的步履之声,传入耳际。

群豪转头望去,只见上官琦一步一步地走了进来,落足迟缓有力,被牛筋紧捆的双手,平举胸前,圆睁双目,盯在连雪娇的脸上,神态严肃,旁若无人。

杜天鹗当门而立,怔怔地望着上官琦的背影。

只见上官琦那枯黄的脸­色­上,泛现出一股愤怒之气,缓步走近连雪娇的身前。

但闻一声嘎然大喝,那捆在上官琦双腕的牛筋,吃他强力一震。竟然寸断而落。

这惊人的神力,使全场中人,无不为之凉奇讶然,目光又一齐转投到他的身上。

上官琦挣断了手上牛筋之后,目光缓缓扫­射­了一眼,立掌如刃,疾向束缚连雪娇身上的绳索之上劈去。

他出手奇快,别人虽然想救,时间已来不及。

连雪娇身上绳索虽断,但她身上仍有着几个|­茓­道被点,无法行动,只好举手向上官琦一招,低声说道:“我身上有几处|­茓­道被点,无法行动,你最好能背我出去。”

上官琦仰头想了一阵,点点头,伸手一帆把连雪娇拖了过来,往背上一放,转身直向室外走去。

群豪眼看他要把连雪娇背走,心头大急。铁木大师当先一横身子,拦住去路,道:“施主要到哪里去?”

上官琦怔怔地望了铁木大师一眼,突然举手一拳,打了过去。

铁木大师高大的身躯,突然向旁侧闪,右手横里一抄,疾向上官琦右腕脉|­茓­之上拿去。

上官琦神情虽然痴痴呆呆,但武功却丝毫也未失去,右腕一沉,避开铁木大师的擒拿之势,飞起一脚,还踢过去,左拳随着飞踢的右脚,同时击出。

铁木大师被他这拳脚齐施的连环猛攻,迫得向后退了两步。

上官琦一着抢得先机,双拳疾发如雨,铁木大师被一阵急攻,迫到一侧。

费公亮看上官琦即将冲出茅舍而去,心中暗暗忖道:“如被他带着这素衣女冲了过去,再想生擒两人,只怕势必比登天还难。此时如不出手拦阻,终将后悔莫及。”

心念一转,挺身而出,一语不发,举手就向上官琦劈出一掌。

上官琦挥手逼开了费公亮一掌,疾快地还了两拳。

三个人展开了一场猛烈绝伦的恶战,双掌两拳,封拆了十五招之后,双方仍是个不胜不败之局。

激斗中上官琦突然一变拳势,打出二招奇奥无比的怪拳,铁木吃他迅快一拳,擦着耳边打过,吓得横向左退了两步。

费公亮右肩之上中了一拳,被打得向后退了四步。如非凡木大师及时伸手,抵在他后背之上,只怕还难停得下来。

上官琦借两人后退之势,突然一挫腰,疾冲而出,快如离弦流矢一般。

站在大门口的杜天鹗身子一侧,让开了一条去路,放过上官琦,转身一跃,紧随上官琦身后,向前奔去。

欧阳统眼见大厅中济济群豪,竟然无法拦得上官琦向外冲奔之势,不禁一皱眉头,当先向外追去。

费公亮长长吸一口气,紧随在欧阳统身后跃出。

逍遥秀才唐璇急急奔到门口之处,高举手中摺扇摇了两摇。

这时,上官琦和杜天鹗已被那八个灰衣人拦住,动起手来。八人勇猛绝伦,武功虽然不是上官琦的敌手,但连番分头冲击,竟把两人挡住,难越雷池一步。

欧阳统、费公亮急急追到,形成了前后夹击之势。

那伏在上官琦背上的素衣女,忽然在他耳际说道:“前有强敌拦路,后面追兵又到,快些设法解开我的|­茓­道,我好帮同你拒敌。”

说话之间,欧阳统已经追到,冷笑一声,扬手拍出一掌。

上官琦忽然转过身子,右掌一翻,硬接了欧阳统一掌。

但闻砰然一声,两人各自震得向后退了一步。

杜天鹗急急奔了过来,双手平向上官琦面前一伸。

伏在上官琦身上的连雪娇,急蔫说道:“快劈断他身上捆的牛筋,让他拒挡追兵,你再设法解开我被制的|­茓­道。”

上官琦右手疾推,打出一股凌厉的暗劲,攻向欧阳统,左手却回腕一掌,劈断了杜天鹗手腕捆绑的牛筋。

杜天鹗双手恢复自由,立时大喝一声,探手从腰中摸出一条软鞭,振腕一招“横扫千军”,激起一阵强劲的啸风之声,横扫过去。

欧阳统接过上官琦一记劈空掌,身子又被震得向后退了一步,心中暗道:“此人武功果是高强,留着终是祸患,不如借今日一战,把他除去,以绝来日之患。”

心念转动,杀机忽生。他才冠一帮,申:一般武林高手能够比拟,随时随地都留心洞查敌我形势,谋虑深远,决心果断。

杜天鹗鞭影纵横,挟带着一片啸风之声,暂时把追来的群豪挡住。

那八个灰衣人本已各自取出了一枚奇形蝙蝠镖,准备出手,但见唐璇一挥手中摺扇之后,立时停手不攻。

上官琦迅快地放下了背上的连雪娇,拍活她几处被制的|­茓­道。

连雪娇长长吸一口气,纳入丹田,挺身一跃而起。这时铁木、凡木都己冲出茅室。

费公亮看两人站在旁边,似无出手之意,冷笑一声,说道:“两位老禅师是否还要将那位连姑娘带回山去?”

铁木道:“老衲等为她下山而来,如不带她回山,如何能够覆命?”

费公亮道:“这就是了。那位连姑娘就请两位老禅师对付她吧!”纵身一跃,直向上官琦扑了过去。

欧阳统己腾出手来,专以对付杜天鹗。但杜天鹗被人誉为关外神鞭,手中软鞭的变化,极是难测。欧阳统几次想下手硬夺他手中软鞭,但却找不出下手破绽。

连雪娇站起身子之后,微闭双目,运气调息,舒展经脉,准备应付这高手云集的艰苦一战。

费公亮跃身疾扑上官琦,两人展开了一场抢制先机的快攻。他已知对方武功高强,这次尽出所学。

但见两人掌指伸缩,变化无方,倏忽之间,已对拆三四十个照面,仍然互有攻守,谁也无法抢去先机。

连雪娇经过一阵调息之后,突然睁开双目,低声喝道:“快闯出去!”

上官琦大喝一声,拳势忽变,呼呼连续劈出三拳。

这三拳不但变化­精­奇,攻人必救,而且拳拳如铁锤击岩、巨斧开山一般,费公亮登时被迫得连连向后退去。

连雪娇、杜天鹗紧随他身后,向外闯去。

铁木、凡木大师眼看要被三人闯出重围,心头大急。铁木身躯横移,挡住了上官琦的去路,疾发两掌。

上官琦横蛮异常,竟然硬接铁木两记掌风。

两招硬打之后,彼此都被震得向后退了两步,铁木运气调息,上官琦欺身再攻,一指点去。

铁木似是未想到两掌硬打之后,上官琦竟还有再战之力,出手略慢,被上官琦指尖扫中右臂,发觉半身一麻。

凡木己和连雪娇动上了手,一个存心生擒强敌,回山覆命;一个志在脱围保命。一交上手,都用出了辛辣凌厉的招数,想在三两招中击伤强敌。

上官琦一指击伤铁木大师之后,回手拍出一掌,劈在凡木左肩之上。

他发掌之时,事先毫无预兆,以凡木大师的武功在他掌势近身之后,才有警觉。但连雪娇攻势正猛,一时之间,无法腾出手来拒挡,只好运气左肩,硬接一击。

这一掌打得凡木身不由己地向前打了一个踉跄,拦截三人去路的门户大开。

连雪娇当先疾冲而过,向前奔去。杜天鹗居中相随,上官琦回过身子,全力发出一记劈空掌力,以挡欧阳统,断后奔行。

欧阳统等万没想到,以铁木、凡木之力,竟然未能把三人挡住。待铁木、凡木各中指掌,赶来援救时,已是迟了一步,被三人疾冲而过。

上官琦临行之际,全力发出的一掌,又使欧阳统、费公亮赶来救援之势,缓了一缓。连雪娇、杜天鹗、上官琦已然借机奔出了数丈之遥。以三人的轻功去势,再想追赶,己是十分不易了。

欧阳统望着三人背影,呆了一呆,突然想起了八个灰衣弟子,何以袖手旁观,不肯出手?如若八人散布在铁木大师身后,稍一挡拦三人去势,也不致让三人这般逃去。

心念转动,回眸向八人望去,只见他们一个个挺胸而立,英姿焕发,隐隐流出一股猛锐之气。

那八个灰衣人,似已瞧出欧阳统心中之意,相互瞧了一眼,缓缓垂下头去。

逍遥秀才,急步走了过来,说道:“帮主不用焦虑。这三人虽已逃走,但谅也去不很远。咱们派出人手,不难找出三人行踪,再设法围捕不迟。”

欧阳统才思何等敏捷,心中暗道:“唐璇向不轻言,这几句话,定然大有深意”,当下打消了追询八英不肯出手之意,拱手对铁木大师一抱拳道:“欧阳统惭愧未能使大师如愿把这素衣女带回嵩山,这里先行谢罪了。”

铁木大师道:“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如何能够怪得帮主……”

他微微一叹,接道:“想不到那面­色­枯黄的少年,一身功力,竟能生崩牛筋。”

费公亮接道:“他立掌断索,有如摧枯拉朽。这份能耐,实叫在下佩服。”

欧阳统道:“不错,他武功高强,的确出于咱们意料之外,才被他们三人兔脱而去,但兄弟轻敌误事,引咎最深。”

费公亮突然长叹一声,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胜旧人。十年封剑,武林中已形势大变……”他举手摸摸鬓前的几许白发,接道:“老迈了。”

三个字一句话,道尽了英雄气短、老大伤悲的凄凉晚景。

铁木大师似是受了费公亮幽伤感染,低宣了一声佛号,道:“老衲该早返少林寺,面壁十年。”

这一班江湖间卓越不群、盛名大噪的高手,似都因上官琦惊人的武功,为之气短,连欧阳统也有些黯然神伤之情。

逍遥秀才微微一笑,朗声说道:“诸位不用老迈悲伤,在下虽然不通武技,但也了然武功一道,必需循序渐进。那面­色­枯黄之人,虽然应列名高手,但如能各出全力以生死作注,只怕未必是在场诸位的敌手。”

费公亮苦笑道:“我们都是六十上下的人了,至少也在五旬以上。但那人看去,只不过二十左右,就算他一出娘胎,就开始习武,也不过二十年的时光吧?但在场出手之人,最少也有三十年以上的火候。”

唐璇笑道:“武功一道,最重天赋、师承。无名匠雕磨,虽噗玉难成大器;无米下锅,虽巧­妇­亦难为炊。那人既然具此身手,定有来历可查。如果出身是数十年前名满武林的箫仙门下,这身武功该是不该?”

费公亮道:“不错,如若他出身箫仙门下,以弱冠之年能和我们匹敌,那就不足为奇了。”

唐璇微微一笑接道:“兄弟这句话,只不过是一种猜测之言。他脸上涂有易容药物,隐遮去本来面目,也许他的年龄不在诸位之下呢。”

铁木大师道:“老衲挤受掌门方丈一顿责罪,也要把这件事查个明白。”言下之意,已改变了早返嵩山之意。

欧阳统道:“周围两百里内,都有我们穷家帮的眼线。不出一天,定有三人的消息报来。”

唐璇道:“杜天鹗和那面­色­枯黄的少年,都已一日以上未进饮食,刚才一番力战,想他们饥渴得感受,定然十分强烈。以在下推想,他们必然在三十里之内,停下来寻找食用之物。”

费公亮道:“既是如此,咱们沿着他们逃走的方向,一路搜查下去如何?”

唐璇挥摇了一下手中摺扇,道:“据在下的看法,那素衣女已非什么重要人物,生擒她倒不如放她作为眼线……”

费公亮一拍大腿,竖起了大拇指,道:“喝,酸秀才果然见识高人一等!”

欧阳统心中忽然大悟,暗道:“八英袖手旁观,原是另有意图。”

只听唐璇轻轻一叹,接道:“兄弟近日中连接各处快报,有数起从未在中原道上露过面的武林人物,纷纷赶来此地。这些人行动十分古怪,有时匆匆赶路,有时一住一天,寸步不行。”

铁木大师接道:“这等行径,大异寻常,倒是不可不加防范!”

唐璇笑道:“以兄弟推想,这般人定然暗中受命行动。行止举动,完全遵命行事。目下紧要之事,需得先行查出那暗中发令之人……”

他微微一顿,接道:“因此,兄弟想到如其把那素衣女扣押在此,或是由两位老禅师把她解回嵩山,那就不如放了她,暗中派人侦查她的举动。她在滚龙王手下身价不低,能和她接触之人,自非泛泛之辈了。”

费公亮道:“她武功高强,又有那关外神鞭杜天鹗,和不知姓名的黄脸少年相助,我等几个人尚且无能拦挡住她,何况其他之人……”他本想说贵帮中的弟子,忽然觉着此言太过刺耳,赶忙改口。

唐璇微微一笑,道:“本帮为此事,已然尽出­精­锐。左右二童虽已返回总寨,但八英和四十八杰,已然全部出动,此外……”他忽然微微一笑,改口说道:“再有诸位相助,纵然和强敌相遇,也不致敌他不过。”

铁木大师道:“适才听到关兄之言,青城派掌门人太虚道长,亲下青城,不知是否遇到?”

唐璇道:“不错,太虚以一派掌门身份,亲身下山,自然事非小可。看来近日中原,要有一场盛会了。”

铁木大师回头望了凡木一眼,道:“师弟肩上掌伤如何?”

凡木道:“不妨事。”

铁木沉吟了一阵,道:“师弟立时起程,赶回嵩山少林本院覆命,把咱们经过之情,详细地告诉掌门方丈,代小兄请罚。”

凡木合掌应道:“小弟这就立刻动身。”转身对欧阳统等合掌见礼,大步而去。

欧阳统望着凡木大师的背影逐渐远去,轻轻叹息一声,道:“令师弟的武功十分高强,他这一走,咱们又少了一个助拳之人。”

铁木合掌说道:“老衲在此候命之期,自当尽我之能,协助帮主。”

欧阳统抱拳一礼,道:“多谢老禅师相助之义。”

唐璇朗声一笑,道:“这室外究非谈话之处,咱们回到室中坐吧。”

群豪缓步人室,依序就坐。

唐璇轻轻挥摇一下摺扇道:“近据各方快马传报,中原武林道上,已隐隐涌起一股暗潮。看情形,这些人都是冲着我们穷家帮而来。”

欧阳统道:“这些人的行踪,可都在我们监视之下么?”

唐璇笑道:“属下已分头派人在暗中查看他们的举动,随时都有快报传来……”

欧阳统微一沉吟道:“如若他们目的在君山总寨……”

唐璇接道:“帮主尽管放心,属下已派人通知了君山总寨,要他们早作准备。”

欧阳统笑道:“这就好了。”

且说上官琦和杜大鹗同那素衣女,一阵急奔,跑出了十几里路,才放缓下脚步。

连雪娇回头望去,不见有追赶之人,停了下来,冷冷地说道:“中原数省,到处都有穷家帮的眼线,咱们再走数十里,也无法逃出他们的监视。”

上官琦茫茫糊糊,看那素衣女停下脚步,他就也停了下来。

杜天鹗正待接口,忽然发现上官琦的神情,赶忙把欲待出口之言,重又咽了回去。

连雪娇目光缓缓由两人脸上扫过,正想发作,忽然想起两人都已服用过迷魂之药,立时按捺下心中气忿,冷笑一声,又转头向前走去。

她又恢复了气指颐使的气度。

上官琦回眸望了杜天鹗一眼,一副似曾相识地淡淡一笑,转身随在那素衣女身后而行。

杜天鹗紧随在上官琦的身后,心中暗暗奇道:“为什么上官琦在神智迷失之中,还能听从这素衣女的指使呢?”

忖思之间,到了一处高大的宅院之前。

连雪娇突然停下了脚步,仔细地打量了那宅院一阵,自言自语说道:“这地方倒是可以作为暂时的藏身之处,穷家帮中的人决然想不到我们会隐身在这处富农之家。”

这是一座孤立的高大宅院,正东方数十丈,有一座百户人家的村庄。

连雪娇举手挥乱了满头青丝,叩动了两扇黑漆大门上的铜环。

一阵叮咯铜环响后,两扇黑漆大门,呀然大开。

一个年约二十上下的小伙子,当门而立。

他似震惊于连雪娇的美艳,两扇大门开了之后,他的目光,就一直的盯在连雪娇的脸上。

冷若冰霜的连雪娇,突然微微一笑,说道:“我们是过路之人,昨夜遇上了强盗打劫,马匹行李,尽为夺走,想在你们这里借住两日,不知是方不方便?”

那开门少年点点头,道:“我们人口不多,空房甚多,三位尽管留住。”

连雪娇笑道:“好极啦!”

那少年听得微微一怔,还未及开口,连雪娇又抢先说道:“听你谈吐文雅,倒像是一位读书之人。”

那少年道:“先父早年倒是读书……”

连雪娇接道:“怎么,你爹爹死啦?”

那少年道:“去世多年。”

连雪娇道:“这么说,这所高大的宅院中,只有你和令堂两人了?”

那少年道:“家母晚年礼佛,终年不出经堂。田园家产,尽皆交我掌管……”

连雪娇盈盈一笑,道:“不知哪家的姑娘有福气,能嫁到你们这等人家。”

微微一顿,接道:“想你已娶过媳­妇­了?”

那少年摇头笑道:“说来惭愧得很,年过弱冠,尚未娶妻,家母亦常为此事责骂我不孝。”

连雪娇道:“嗯,想是眼光大高了。”

那少年突然回过脸来,目光凝注在连雪娇脸上,笑道:“如能有姑娘这等容­色­……”他大概感觉到身后还有着杜天鹗、上官琦等两人,言词不便太过放肆,倏而住口不言。

杜天鹗暗暗骂道:“­色­迷心窍!好家伙,也不仔细看看,我们像不像真被强盗打劫的样子……”

只听连雪娇银铃般的笑声,响荡在耳际,道:“这宅院之中除了你们呣子之外,还有人住么?”

那少年道:“有两个长工,住在牛房旁边,下田未归。后宅之内。只有我们呣子两人。”

连雪娇眉宇间闪掠一抹杀机道:“你能带我去见令堂吗?”

那少年略一沉吟,回头望了望杜天鹗和上官琦,道:“后宅内院,这两位随行同去,只怕不大方便。”

连雪娇目光一掠两人,道:“你们留在这里吧。”转过身去,和那少年井肩向后院走去。

杜天鹗望着两人背影,隐人二门之中不见,心中暗暗骂道:哼,这小子自找杀身之祸!

他本对那少年尚有几分同情之心,正在忖思解救之法,见他这等行径,心中大生厌恶之感,不愿再多管闲事。

连雪娇进去了片刻工夫,笑吟吟地走了出来,说道:“你们可以进来啦!”

上官琦茫然一笑,大步走了进去。杜天鹗随在上官琦身后,借他身子掩遮,暗中留神四外情景。

这是一座深宅大院,房瓦砖墙,一片崭新,似是刚刚建筑起不久的新舍。

杜天鹗愈看愈怀疑,心中暗暗忖道:“乡村之中,有这等宏大的建筑,实是少见。”

忖思之间,到了一座大厅前面。

两扇庭门,紧紧地关闭着,也不见有一个迎接之人。

杜天鹗心头震动,暗道:“完啦,只怕这呣子两人,已为这丫头杀掉了。”

只见连雪娇素手一扬,“嚎”的一声,推开了两扇厅门。

大厅中排列了十几个劲装大汉,一见那素衣女进来之后,齐齐抱拳一揖。

那开门的少年,站在最右的为首之处,看情形似是这班人中的首领。

杜天鹗目睹其情,不禁微微一怔,忖道:“滚龙王果然利害,竟然在穷家帮势力中心之内,建筑了这样一座发号施令的枢纽。”

但闻连雪娇冷然说道:“兔礼了。”缓步由人群之中穿过,直向大厅正中一座铺着锦缎的太师椅上坐下。冷峻的目光,缓缓由排列的大汉脸上掠过,问道:“四郡主的行踪,现在何处?”

那冒充乡农的开门少年说道:“刚刚接到四郡主飞鸽传谕:他们一行人都在穷家帮中的眼线监视之下;在未摆脱对方眼线之前,不便返回……”

连雪娇冷笑一声,道:“有这等事!为什么不早把对方暗中监视之人除了呢?”

那少年道:“四郡主已在传谕之中约好,今夜天黑时分下手,要一举把穷家帮的眼线斩绝,在下已经派出人手赶往相助。”

连雪娇冷哼一声,道:“穷家帮的耳目,何等灵敏!你如泄露了此地之密,那可是得不偿失。”

那少年正容答道:“属下派出人手之时,都已教他们扮作农人,三三两两地零星而去,决不致引起穷家帮的眼线注意。”

那素衣女冷然一笑,道:“穷家帮中有一个逍遥秀才唐璇,其人不但智谋百出,机诈过人,而且料事如神,只怕你们这种布设,难以瞒得过他的耳目……”

她微微一顿之后,又道:“第一件大错,不该盖起这等高大的宅院,鹤立­鸡­群,引人注目。第二件大错,不该选择大道之侧,启人疑窦……”

她摆起冷峻的郡主面孔,先把那排列在厅中的大汉们骂了一顿,又道:“我们腹中都已饥饿,快准备食用之物。”

她目光转投到那开门少年身上,接道:“你是属哪一位侯爷的辖下,怎么称呼?”

那少年道:“属下单章,职属东平侯爷辖下。”

连雪娇道:“东平侯在几位侯爷中,素以勇猛能战著名,你能得他倚重,独主一面大局,想来在武功上,定有独到之处?”

单章恭恭敬敬地答道:“郡主过奖,属下虽得侯爷赏识,但却惭愧无能以报侯爷提拔之恩。”

连雪娇微微一笑,道:“此地可有雅静之室,我们要好好休息一下。”

单章道:“不用郡主吩咐,属下早已收拾了三座雅室,只是荒凉村野,一时间准备不及………

连雪娇不容他说完,起身接道:“如无紧要之事,不要打扰我们。”说话之间,人已起身向外走去。

单章抢前一步说道:“属下为郡主带路。”

走过一重庭院,到了一所幽静跨院之中,一所宽敞的大厅,分连着两间复室。

连雪娇星目四顾,见室中甚为雅洁,不禁微微一笑:“这所在可是你住的么?”

单章道:“属下怎敢,此室乃专为侯爷所设。”

连雪娇笑道:“东平侯可曾住过么?”

单章道:“侯爷事务繁忙,只匆匆在这雅室中休息片刻而去……”说话之间,已有人送上食用之物。

连雪娇、壮天鹗等,早已觉着腹中饥饿难耐,看到­精­肴美酒,更是馋涎欲滴,立时分坐食用起来。

单章一直规规矩矩地站在一侧相陪。

连雪娇既不让他坐下,也不让他退去。直待三人吃得酒足饭饱,才挥手让单章命下人收拾了碗筷一同离去。

四四 权刑金锁

幽静的雅室中,只剩下连雪娇、上官琦、杜天鹗三个人。

连雪娇突然走到上官琦身侧,举起雪白的手腕,轻轻拍了拍上官琦的肩头,低声说道:“你的武功很好。不是你,只怕咱们三人还在穷家帮的掌握之中。”

上官琦先是茫然一怔,继而淡淡一笑。

杜天鹗看得暗里一声长叹,忖道:“想不到他服下的迷乱神智药物,竟然如此厉害。看来如不及早设法使他回醒,长久下去,只怕他的身体初编为二十篇。1923年四存学会在此基础上出版《颜李丛

四五 王爷驾到

那黑衣人冷然一笑,道:“金锁已经加身,所有武功,即难再施展,想郡主早已知道了?”

连雪娇道:“不错,这个我也听说过。但侯爷如若不能先除了我随身护卫,只怕难以如你杀我灭口之愿……”

那黑衣人还未来及答话,适才退出厅外的单章,又匆匆地跑了进来,说道:“侯爷……”

黑衣人回头望了单章一眼,冷冷接道:“什么事?”

单章道:“属下有急情禀报。”

黑衣人看他神情惶急,头上微现汗水,不禁心头一动,缓缓说道:“说吧。”

单章道:“刚接四郡主神鹰传谕,他们一行人,已被穷家帮高手围困,看样子,难免一场搏斗……”

黑衣人眉头一皱,接道:“你传我令谕,尽起此处高手,本座亲自率领,赶往接应四郡主。”

单章道:“接到四郡主神鹰传谕之后,又接到庄外暗桩报告,发现有强敌窥视本庄。”

黑衣人道:“可看清是哪一路人物么?”

单章道:“据暗桩传报,来人品流混杂,看不出是哪一道上人物。”

黑衣人手一摆,道:“知道了。”

单章垂手而立,等那黑衣人的示下。哪知过了良久时光,仍然不闻一点声息,抬头看去,只见那黑衣人凝目而立,似是正在考虑一件重大难题。单章不敢打扰,悄然退出室外。

那挡守门口的杜天鹗,表面上虽然声­色­未动,浑如不闻两人之言,但心中却在千回百转,暗自盘算道,“大概是穷家帮中眼线,发觉了此处可疑,派人查看来了。或是欧阳统、铁木大师等一班人追踪至此。不论两者是何,不久之后,此地即将掀起一场风波。上官琦的神态,似是愈来愈不对,如不及早解去他服的迷|药,久而难免成为不治之症。那素衣女身加金锁,有力难施,我只要出其不意地点中她的|­茓­道,取出她身怀解药,先解了上官琦的迷|药之毒再说……”

心念一决,回眸向那素衣女瞄了一眼。

只见她微闭双目,倚在靠窗之处,脸上神­色­忽喜忽怒,不知在想的什么心事。

忽见站在四尺外的上官琦举手一挥,一掌向黑衣人劈了过去。

杜天鹗迅快地转过头来,只见那黑衣人疾闪开去。如非上官琦及时劈出了一掌,只怕自己早已伤在那黑衣人的手下。

上官琦一击未中,人影一闪而出,追出复室,直向那黑衣人迫攻过去。

连雪娇目光一掠杜天鹗,低声说道:“过来!”

杜天鹗怔了一怔,暗道:“她一向对我说话,都是命令口气;这当儿,怎的会突然客气起来?”

心中在想,人却依言走了过去。

走近连雪娇三尺左右时,突然停下了脚步,说道:“郡主有何吩咐?”

连雪娇冷然一笑,道:“你的神志,十分清醒,我义父那举世无双的舍命神丸,竟然迷你不住?”

杜天鹗双目中神光一闪,道:“郡主神目如电,明察秋毫……”

连雪娇道:“我早就对你动了疑心啦!”

杜天鹗听室外拳风呼呼,搏斗正烈,胆子一壮,又向前逼进两步,道:“我现在只一伸手,就可遍及你全身各大要|­茓­。”

连雪娇道:“那黄脸少年,虽然是你的同伴,但他的心神已完全受我控制,决不会出手助你……”

她回头望着窗外,冷然接道:“只要一句话,立时可让他们停下来,全力对付你一个。”

杜天鹗肃然说道:“不错,但这一句话,也可能为你招来杀身之祸。”

连雪娇道:“只怕未必吧,你回过头去看看吧!”

杜天鹗果然回头向后望去。

只觉一阵疾风,掠身而过,连雪娇忽地一跃,到了复室门口之处。

杜天鹗暗骂一声“狡黠的丫头”.纵身一跃,追到连雪娇的身后。

只听连雪娇高声喝道:“不要打啦。”

她娇若银铃的喝声,似是对上官琦有着强烈的诱惑作用,果然当先收掌,倒跃而退。

那黑衣人目光转动,冷冷地望了上官琦和素衣女一眼,说道:“四郡主已陷身危境,亟待援手赶往助拳。”

连雪娇哼了一声,未置可否。

那黑衣人又道:”此地亦为穷家帮中眼线发现,说不定片刻之后。即有强敌找上门来。”

连雪娇回眸望了杜天鹗一眼,遁:“知道啦!”

那黑衣人冷哼一声,道:“因此本座决定,先除去你身上权锁,对付强敌。事过之后,再依规法裁制。”

杜天鹗暗中运气戒备,准备连雪娇一旦揭穿真相,立时迅雷不及掩耳杀手施袭。

只听连雪娇咯咯大笑,道:“加我权刑金锁,出自侯爷心意;去我权刑金锁,也是你的主意……”

黑衣人冷冷接道:“两害相权取其轻。本座自有衡度,用不着郡主费心!”

连雪娇笑道:“加刑容易除刑难,你想暂时替我解除刑具,用我之力,抗拒强敌,强敌去后,再替我加上金锁刑具,这办法不错啊!”

黑衣人冷然说道:“本座此次巡行,为求行踪隐秘,未带随行之人。”

连雪娇接口笑道:“可惜本郡主未能拨归侯爷属下。”

黑衣人道:“本座乃独当一方的大员,郡主虽是王爷千金,但如讲到身份地位,郡主还该让本座三分。”

连雪娇沉吟了片刻,道:“好吧.你先替我打开金锁刑具。”

黑衣人探手入怀,摸出一把金­色­的铁匙,缓步向连雪娇走了过去。

他的目光,不时投瞥到上官琦的身上,生怕他突然出手,行动之间,一派谨慎。显然,上官琦迅辣的拳路、诡异的招术,已使他生出了极高的警惕之心。

连雪娇盈盈一笑,道:“东平侯只管放心,无我之命,他决不会对你出手,大胆地走过来吧!”

黑衣人冷哼一声,突然加快脚步,直行过来。

他虽然不愿示弱,但举动之间,仍是极不自然,处处显示出戒备之心。

连雪娇双臂一伸,等待着那黑衣人替她打开刑具。

站在她身后的杜天鹗,表面上虽然若无其事一般,但心中却是千回百转,起伏不定。他的伪装行踪,已然泄露在连雪娇的眼中,她身上的金锁刑具,一被打开,又是一番形势。那时她身无束缚,对自己再不存顾忌之心,是否当面揭穿真象,或是出手对付自己,均难预料。而且此女武功高强,智谋过人,算得上一个劲敌。

他此刻相距连雪娇只不过三尺远,如若出其不意,陡下毒手,一举可击中她的要害大|­茓­。

他考虑了甚久,几度想举手施袭,但却不知被一种什么力量阻止了。

犹豫之间,那素衣女身上的金锁,已被那黑衣人打开开。

连雪娇缓缓转过头来,目光一瞥杜天鹗,淡淡一笑道:“还好!”

杜天鹗听见装作没听见,面不改­色­地静站着不动。

黑衣人迅快地收好了金锁刑具,淡然一笑,道:“本座常闻诸位侯爷谈起,四位郡主之中,以大郡主武功最好,也最得王爷宠爱……”

连雪娇微微一笑,道:“侯爷过奖了。我那三个妹妹,个个都有成就,四位郡主也是一般地受王爷宠爱。”

那黑衣人微微一怔,道:“郡主说得不错。”

连雪娇道:“我们该分头办事了,你带人去援救四郡主,我留在此地,对付找上的敌人。”

那黑衣人沉吟了一阵,道:“这一处分舵如若当真被穷家帮的人查了出来,保留此宅已无必要。在下之意,想尽起此地之人,连同郡主,一并赶援四郡主。然后放起一把火,把此地烧个片瓦无存,或是留下一座空屋,给他们个莫测高深。”

连雪娇道:“侯爷的办法虽然不错,但眼下尚未把真相查清,如若贸然地把这一处辛辛苦苦建立的分舵,一火烧去,岂不可惜……”

她微微一顿之后,又道:“义父常常告诫于我,什么事都不得轻举妄动……。”

话至此处,突然听得室外传进来一阵急促的步履之声,一条人影急窜而入。

那人来势奇快,直待身子停下之后,才看出是一个眉目清秀的蓝衣小童。

这小童只不过十二四岁,但看上去,却有一种老气横秋的模样。

他站在大厅正中,目光缓缓由黑衣人和连雪娇脸上扫过,说道:“大郡主好。”欠身一揖,又对那黑衣人道:“侯爷好。”

连雪娇和那黑衣人,对这童子的突然而来,都感到十分意外,神态微微一楞,齐齐还了一礼。

黑衣人道:“王爷大驾也到了么?”

那童子点头微笑道:“王爷原不能分身来此,但他因惦念郡主安危,百忙抽暇到此。”

黑衣人道:“不知王爷现在何处?”

那童子道:“王驾随后就到。”

黑衣人道:“我等快去迎驾吧。”

那童子摇头笑道:“王爷轻车简从,只带了两三个从人。沿途都未惊动各分舵中人,不用接驾了。”

连雪娇突然回头望了杜天鹗一眼,对那童子说道:“这位是王爷新收的护身侍卫之一。”

那童子打量了杜天鹗一眼,道:“不知他的武功如何?”

连雪娇道:“二三流的身手,不足以独当大任。”

蓝衣童子缓步直对杜天鹗走了过来,伸手向他左腕之上抓去。

杜天鹗突然一个转身,闪避开去。

那蓝衣童子冷笑一声,一指急向前胸点去。

杜天鹗听到对方点来一指中,划带起一缕指风劲气,下手极重,一面横闪避开,一面暗自忖道:“这班人个个心狠手辣,这般对我,不知是何用心?难道连雪娇已暗示这蓝衣童子,借机下手除我不成?”

心念一转,忽生抗拒之心,立时一错双掌,一招“日月并辉”,先后推击出去。

那蓝衣童子低喝一声:“来得好!”横跨三步,闪避开去,但紧随着欺攻而上,双掌连环击出。

两人就在大厅与复室之间,展开了一场抢制先机的快打。掌击指点,倏忽之间,对拆了三十余招。

那蓝衣童子忽然飘身而退,笑对连雪娇道:“这人武功不错,想来当非无名之人了?”

连雪娇淡淡一笑,道:“说起来也许东平侯知道,此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关外神鞭杜天鹗。”

蓝衣童子看去虽然不大,但知道的事情,确实不少,当下微微一笑,道:“无怪他有这般矫健的身手,原来是他。”

杜天鹗听他口气,好像对自己十分熟识一般,不禁多看了他两眼。

那黑衣人直待片刻,才似有了机会说话,拱手对蓝衣童子一礼,笑道:“四郡主已陷重围,处境甚险,此地亦被穷家帮的眼线发现,不知王爷几时驾到?”

那蓝衣童子道:“有这等事?救人如救火,咱们不用再等王爷驾到,最好能立刻驰援四郡主。”

连雪娇道:“我那四妹妹,人极机智,决不会和强敌硬打力拼,一时之间,还不致有什么凶险,诸位尽可放心。既然我义父要到,不如等他老人家,亲自调派人手……”

那黑衣人似是对四郡主极为关心,不待连雪娇话完,立时接口说道:“大郡主,在下不敢苟同。四郡主既用神鹰传书求援,想来境遇定然十分凶险了。”

连雪娇略一思沉说道:“这么办吧!此地由我留守拒敌,两位赶援四郡主,不知意下如何?”

蓝衣童子目光一扫杜天鹗道:“在下想带此人同去,不知郡主意下如何?”

连雪娇道:“好吧!此人乃我义父新收侍卫,暂时拨在我的属下听用。两位带着他去,望能善为照顾。他有了什么损伤,只怕不好对我义父交待。”

蓝衣童子笑道:“郡主放心,王爷怪下罪来,自有在下担待……”回头对那黑衣人道:“侯爷可知道四郡主被困之处么?”

那黑衣人点点头道:“单章已尽出此舵高手,整装候命……”

蓝衣童子不容那黑衣人再说下去,Сhā口接道:“两个时辰之内,王爷大驾可到。大郡主请把我等行踪,禀告王爷。”

连雪娇道:“两位尽管放心。”

蓝衣童子目注杜天鹗道:“我们走吧!”

杜天鹗回目望了连雪娇一眼,凝立不动。

连雪娇素手一挥:“你去吧!”

她的声音无比的柔和,脸上也泛现出从未见过的笑意,似是她突然问恢复了女孩子的温柔。

杜天鹗的目光,缓缓移注到上官琦的脸上,暗暗地忖道:“我去了之后,不知他是凶是吉?”

他似是感觉到自己对上官琦有着一种沉重的责任,只觉他的安危,自己应该担负着大部关系。

但眼下的情势,无暇使他有多余的时间考虑,带着激动的心情,缓步向前走去。

只听连雪娇柔声说道:“你放心地去吧!他们会好好照顾你的。”

那黑衣人和蓝衣童子,早已在门口等候,一见杜天鹗走了过来,立时举步出室,急奔而去。

静室中只余下连雪娇和上官琦两个,气氛突然间沉静下来。

连雪娇望着三人联袂而去的背影,出了一会儿神,缓缓回过头来,慢慢走到上官琦的身侧,柔声说道:“你过来!”

上官琦茫然一笑,依言走了过去。

连雪娇轻轻一拍床沿,低声说道:“你坐下来。”

上官琦已完全失去了主宰自己的能力,处处依照连雪娇的吩咐。

她缓缓从怀中摸出一个玉瓶,倒出了两粒药丸,但并不立时给上官琦服用下去,托在掌心中,凝立不语,似是在考虑着一件极重大的难题。

上官琦两道目光,痴痴地望着她掌心的药九。

连雪娇突然轻轻叹息一声,说道:“我义父就要来了,我不能给你服用解药,你再等等吧!”

上官琦不知是否听懂了她的话,只是茫然地点头不语。

连雪娇缓缓把手中白­色­药丸,重又放入了那玉瓶之中,缓步走近窗民望着窗外天际的悠悠白云,默然不语。

她那终日如冰霜覆盖的脸上,忽然泛现出焦虑不安,显然,她心中正为了件绝大的难题困扰。

上官琦茫然地坐在木榻上,望着那素衣女的背影出神。

惊人的迷|药,使这位天资过人的少年英雄,完全丧失了记忆和本­性­,对是非敌友,已毫无判断之能,成了连雪娇的一个化身,受着她的控制。

突然间,一个冰冷的声音,传了过来,道:“孩子,你在想什么心事?”

这等亲切的言词,从他的口中说出来,但却毫无亲切之感,反使人有着一种­阴­森森的感受。

连雪娇迅快地转过头来,只见一个身着青袍、面目森冷的人,怔怔地站在复室门口。

他一张脸,并不难看,只是冷冰冰地毫无一点表情,看去有如棺材里拖出来的死人。

连雪娇不自主打个寒颤,急急地奔了过去,叫道:“义父,我……”

那青袍人微微一裂嘴巴,整个的脸皮,也随着他裂开的嘴巴颤动了一下,接道:“你受了很多苦,还遗失那一柄使者之剑。”

连雪娇盈盈跪拜下去,说道:“女儿未能完满地完成父王之命,罪该万死。”

青袍人突然由长长的袍袖中伸出一只手来,扶起了连雪娇拜倒在地上的娇躯,两道寒森森的目光,却投注在上官琦的身上,由头到脚,极仔细地打量了一阵,道:“这人是谁?”

连雪娇道:“是女儿在闵府之时收的属下,有什么不对?”

青袍人缓缓松开了连雪娇:“他用过易容药物?”

连雪娇道:“父王神目如电,这人确用过易容药物。但女儿发觉之后,遍搜他全身,却找不出复容之药……”

她微微一顿之后,又道:“女儿和此人均曾陷落穷家帮之手,想那复容药物,已为穷家帮的人取去。”

青袍人沉吟了半晌道:“你且把被擒、脱身的经过,详细他说一遍给我听听。”

连雪娇道:“女儿领命。”当下言不绝口地把江边交手、黑林受制以及脱险经过,极仔细他说了一遍。

她深知那青袍人判事之能,不敢说一句谎言,字字句句,尽都是经过实情。

青袍人听完之后,忽然微微一笑,道:“很好,很好!说得一句不错。”

连雪娇心知险境已过,暗暗捏了一把冷汗道:“女儿大胆也不敢对父王有一句相欺之言。”

青袍人道:“因你的失手被擒,几乎破了我的全盘计划。如能在那闵老头儿身上,追出三宝下落,倒可将功抵罪。”

连雪娇只听得心头一寒,暗暗忖道:“我受了数年之苦,冒险犯难,伪扮那闵老头子的女儿,不知受了多少屈辱,担待了多少风险,纵然没有追出三宝下落,但这等苦劳,也该受到一番奖励。”

只听那青袍人一声­阴­恻恻的冷笑,道:“你心中可是不服气么?”

连雪娇只觉如受人重重一击,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冷颤,急急说道:“女儿身受父王养育教导之恩,怎敢不服父王的裁决。”

那青袍人轻轻地咳了一声,道:“你心里明白,就好了……”

他微微一顿,又道:“我待人素以严厉自恃,但对你们四个姊妹,已然稍嫌放纵。如果你们一个个能够自我惕励,忠心不变,我自然会对你们另眼看待。但如稍生异志,这处罚自然也要较别人为重了。”

连雪娇道:“父王言出法随,女儿早已警惕于心,从不敢稍有逾越,以身试法……”

她轻轻叹了口气,接道:“适才东平侯以父王恩赐的刑锁,加诸女儿之身。女儿见锁如见父,不敢稍存件逆的举动。”

青袍人淡然一笑,道:“如你不遗失那使者之剑,东平侯纵有我相赐的金锁刑具,也不敢擅自加诸在你的身上。”

连雪娇突然抬起头来,泪光盈盈他说道:“那使者之剑既然如此重要,女儿愿和新收属下,重入穷家帮中,不论明抢暗夺,总要设法取回此剑。”

那青袍人微微摇头,也不答话,目光重又转投到上官琦的身上。

只觉这少年似曾相识,似是在哪里见过,但一时间却又想它不起,看了一阵,反而生出了陌生感。

上官琦心神受迷|药控制,人已变得浑浑噩噩。他没有了欢笑,也没有了惊惧。

那青袍人瞪着他,他也瞪着眼睛看那青袍人。

连雪娇暗中留神,察看义父的神情变化,只见他双目连连眨动。

他的脸上虽然如死一般,看不出有何奇异,但他那不断眨动的双目中,看出他心中还有着极大的波动。不由心中大感奇怪,暗暗想道:“义父一向遇事镇静,不论什么突发大事,他都能从容应付;至低限度,从不形露于­色­。此番情形大异往常,难道这人还和他有着关连不成?”

忖思之间,忽听那青袍人“啊”了一声,直向上官琦走去。

连雪娇忽觉心头一凉,不自觉地把目光投注到那青袍人的身上。

她心中很明白,这青袍人甚可能一举手间,结果了上官琦的­性­命。他杀人就像踏死一个蚂蚁一般,事先毫无警兆。

没有人能从他神情间,看出他是否已动了杀机。他那张死板的面孔,忿怒和欢乐,都是一般样子。

上官琦神智虽已为那迷|药控制,但他五官并未失去作用,两道目光,也盯注在那青袍人的身上。

连雪娇心中开始了剧烈的冲突。她既不敢反抗青袍人的神威,但又不愿上官琦白白地送命在青袍人的手下。

她忽然发觉了一件事,那面­色­枯黄、猿臂蜂腰的少年,已在她心目中,占了极重要的地位,平时并不觉得,但当面临着凶险死亡时,忽然给了她极深的痛苦。

她只要一举手,立时可使上官琦挺身而起,和那青袍人展开一场搏斗。

她生平之中,从未真正关切过别人,想不到关切竟然给本身带来了极大的痛苦。

只见那青袍人缓缓举起了右手,缓缓地放在上官琦背脊之上,冷冷地说道:“你可识得我么?”

这时,只要他一一吐掌心中含蓄的内力,立时可把上官琦震毙在掌下。

上官琦摇摇头,茫然一笑。

青袍人霍然回过头来,望了连雪娇一眼,问道:“他服用的迷神药物很重么?”

连雪娇急急收敛起脸上焦虑之情,说道:“此人武功极高,驾驭不易。女儿不敢掉以轻心,是以让他服下了极重的药物。”

青袍人微微一裂嘴巴,道:“你让他出手和我试上几招,看看他武功如何?”

连雪娇何等机警,一听那青袍人言,立时了然了他用意,心中暗暗地忖道:“义父自见此人之后,心中即生疑虑。他面上涂有易容药物,一时间却又无法认得出来,他要借动手的机会,从他武功路子中,证明他的猜想。以义父目光的锐利,这人定然和义父见过了。”

她已回忆起在闵府发丧那日吊客中,有一个人猿模样的人物,以及关外神鞭杜天鹗,这一点记忆,启发了她的回忆:有一个英俊的少年,和他们坐在一起。

她只顾回想心中之事,忘记了答覆那青袍人的间话。

只听那青袍人冷冷说道:“你可是怕我伤了他么?”

连雪娇打了一个冷颤,道:“女儿怎敢让属下和父王过招?”

青袍人道:“不妨事,我要试试他的武功。也好从武功路数之中,证明一个猜想。”

连雪娇心中暗暗叫苦,她明知义父武功过人,出手毒辣,凡是和他动过手的人,非死即伤,从无全身而退。上官琦的武功,虽极高强,但决难是义父敌手。

心中明知下令要上官琦和那青袍人动手,无疑送羊入虎口,但又不敢违背那青袍人的令谕,故作镇静,微微一笑,道:“此人武功,在女儿属下之中,最是高强,实是个可用之材,尚望父王手下留情。”

青袍人道:“我知道,你让他快出手吧!”

连雪娇双目注定在上官琦的脸上,右手忽然一抬。

上官琦应手而起,一跃下榻,踊身直向那青袍人扑了过去,举手一掌“金豹露爪”,当胸劈去。

这一招甚是平凡,但出手劲道十足,威势极猛。

青袍人双肩微一晃动,人已由复室门口退入大厅。

上官琦一击未中,招数随变,双手护胸,疾追而出。

青袍人低声赞道:“轻功不错。”不待上官琦身子站稳,兜头一掌,直劈过去。

一股强猛绝伦的暗劲,随着他挥动的掌势,直撞过来。

连雪娇目睹青袍人劈出了如此强大的掌力,心中暗生寒意,忖道:“只怕他难以接下这一记掌力。”

哪知事情变化,完全出了她意料之外.上官琦竟然双掌齐翻“迎云捧日”,硬接下那青袍人凌厉的一击。

两股劈空掌力,悬空一接,敞厅中激荡起一阵急漩的气流。

青袍人冷冷说道:“好掌力。”身子忽然一旋,横向左侧移开五步。

上官琦如影随形般,疾追而上,双拳连环击出,拳如随风飞絮一般,倏忽之间,连续击出八拳。

这八拳一气呵成,浑似一体,毫无可乘之隙。那青袍人竟然被迫得无法还手,但他功力深厚,胸罗博广,虽然无能破解,但却一一封架过去。

连雪娇目睹上官琦的神勇,心中大为担忧。上官琦武功愈高,那青袍人杀机愈深,看样子上官琦决难逃过义父的毒手。

她忽然感觉到上官琦在她的生活中,是这般的重要;但她无法分辨出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是佩服他的豪勇,还是为了需要他常随身侧保护自己?

四六 文杰武袅

这时,那青衣人和上官琦已停止硬拼内力的打法。两个人站在距数尺远近之处,彼此发掌,各以奇奥的变化,争取先机。

那青衣人一副毫无表情的脸­色­,看不出一点喜怒。上官琦也为迷|药控制了心神,一脸冷冰冰的神情。两个人动手相搏,但神­色­间却是毫无敌意。

两人穷极变化的掌势,看得连雪娇十分神往。

忽听那青衣人冷漠地喝道:“让他停下手吧!”

连雪娇素手一挥,低声喝道:“住手!”

上宫琦的神智,已然完全被连雪娇所控制,果然应声而退。

青袍人缓缓收了掌势,冷冷地说道:“这人姓什么?”

连雪娇道:“女儿还不知道他的姓名。”

青袍人道:“他的武功很奇怪,留着终是祸害……”

连雪娇心头一震,道:“现在可要杀了他?”

青袍人沉吟了一阵,道:“现在正值用人之际,他的武功,足可独挡一面,暂时留下他的­性­命。但十日之内,必须杀了他以绝后患。”

连雪娇应了一声,接道:“女儿虽为穷家帮中之人所擒,但幸而尚未受到伤害,父王但请派遣职司。”

青袍人裂嘴一笑,道:“我已经调派了数路人手,深入中原,希望能混乱穷家帮的耳目,让他们尽出帮中高手,使君山总寨空虚下来,暗中聚集高手,一举而毁他们基业,把他们君山总寨烧个片瓦不留。此举虽然不能使实力强大、遍布中原数省的穷家帮一撅不振,但对他们在江湖上的声誉,却有着甚大的打击。”

连雪娇道:“父王神机妙算,世人难测。”

青袍人道:“眼下‘滚龙王’三个字,在武林道上,虽已人尽皆知,但真正知道我们底细的人却是少之又少。这固然是凭仗迷神药物之力,使属下不敢生背叛之心,但一觉有异,立时处决的方法,也是原因之一。东、南、西、北四侯,虽然权位甚重,但真正的机密,他们并未参与,只不过听我的令谕行事而已……”

他轻轻地咳了一声,接道:“你在闵府数年,倍极辛苦。”

连雪娇道:“这是女儿份内之事。父王对我教育培养,女儿万死难报。”

青袍人道:“你能心有此想,那是最好不过。但我向有宁负天下人,不愿天下人负我之想。虽然亲如夫妻父女,也是一样!”

连雪娇突觉由心底泛起来一股寒意,由背脊直冒到顶门之上,手心之中,冷汗涔涔而出。

她尽力地控制着激动的情绪,使自己的声音平静,装出一丝笑容,柔和他说道:“父王有何吩咐,女儿万死不辞。”

青袍人道:“我要你吃点东西。”

连雪娇道:“纵然是断肠毒药,女儿也一饮而尽。”

青袍人道:“那很好。”突然伸手由怀中摸出一个玉瓶,倒出了两粒­色­彩不同的药物,接道:“我手中这两粒药丸,­色­彩不同,你自己碰运气吧!”

连雪娇望了那两粒药丸,伸手一齐取过。

青衣人冷然一笑,道:“放下。”

连雪娇赶忙又把两粒药丸,放回青袍人的掌中,道:“父王还有何指示?”

青袍人道:“这两粒丸药,都是我亲手调制之物。一粒毒­性­缓慢,服用之后,慢慢浸腐内脏,大概要一年吧,才毒发而死。另一种却是一种增助功力,延年益寿的丹丸,服下之后,对身体大有帮助。我现在把两粒药物,一齐放在八仙桌上,由你自行选服一粒。”

连雪娇道:“女儿领命。”

青袍人果然把手中药丸放在八仙桌上,大步退到一角,说道:“你不要看我,自己用心选吧。”

连雪娇口中应道:“谢父王!”两道目光,却盯注在两粒丹丸之上。

只见两粒丹丸,一粒碧绿,一粒银白,同时闪耀着光亮。

她迅速把脑海中所得义父练成丹药的颜­色­,想了一遍,但又觉着都不相同。

她脑际千回百转,也就不过是眨眼间事,素手伸出,取过了那­色­彩碧绿的药丸。

青袍人突然冷冷说道:“孩子,你为什么不取那白­色­的药丸呢?”

连雪娇神情激动,热泪盈眶,缓缓地答道:“这绿­色­药丸,可是有毒的一种么?”

青袍人突然哈哈一笑,道:“你该从两种颜­色­上分辨出来。”

连雪娇举起衣袖拂拭一下泪水,陡然转过身子,说道:“父王恩养女儿一场,女儿不能报答了?”

青袍人轻轻“嗯”了一声,未置可否。

连雪娇又道:“女儿已不必再服这粒药丸,父王既然对我生了疑心,我只有以死表明心迹……”

她微微一顿之后,接道:“女儿在未死之前,有几句话,想对父王诉说……”

青袍人道:“好吧,你说!”

连雪娇道:“父王对我们四个姊妹,虽然各极宠爱,但悠悠之口,都说我最讨父王欢心……”

青袍人道:“嗯,不错,我也听人这么说过!”

连雪娇道:“因此,引起了三位妹妹们对我的妒恨,时时以谋我为快。”

青袍人冷冷地望了连雪娇一眼道:“你可是对我的裁判不服么?”

连雪娇道:“女儿天胆,也不敢不服父王的裁决。但我那三位妹妹,未免太过毒辣了,只不过为了争讨父王欢心,竟然不惜视我如深仇大恨,必欲杀我而甘心……”

她微微一顿之后,又道:“我奉父王之命,隐身闵府,数年之久,虽无大功大劳,但也无什么大错。穷家帮势力浩大,高手甚多,女儿数年来,暗中主持闵府事务,应付变化,均能一一应命,想不到最后一合,败在了穷家帮的手中……”

那青袍人似已听得不耐,举手一摇,冷峻地接道:“不要再说下去了!”

连雪娇凄凉一笑,目注手中的绿­色­药丸,轻启樱­唇­,缓缓向口中放去。

上官琦茫然地站在连雪娇的身侧,呆呆望着她匀红的脸儿。

连雪娇手中丸药,将要放口之际,忽听那青袍人大声喝道:“住手。”

连雪娇对生命,仍有着深刻的留恋,听得那喝声之后,突然停了下来。

青袍人缓缓伸出手去,说道:“给我。”右手一挥,抢过药九,接道:“你选的不错,这绿­色­的丹丸,看去虽似毒物,但事实上,这却是一种固元保命的灵丹。你如毫不犹豫地把它一口吞下,对你帮助甚大。”

说话之间,举起手来,一口吞下。

连雪娇暗暗忖道:“果然不出我的所料,这颜­色­惨淡的药丸,乃无毒之丹。”

心中在想,但表面之上,却装出一副愕然不知所措的样子。

她从小生存在充满杀机、变幻莫测的环境,养成了做作的习惯,能够忽哭忽笑,装作得天衣无缝。

青袍人收起桌上的白­色­药九,说道:“我没有了解全盘真相之前,很难判断你的功过,这事暂时压下,等我查明真相之后再说。”

他目光一瞥上官琦道:“他的武功,确可独挡一面,但可惜咱们不能留他太久。眼下正值用人之际,待事过之后,再杀他不迟,你现在立时带他赶往一处……”突然放低了声音。

连雪娇素知义父­性­格,多疑、冷酷,赶忙凝神静听。

果然,那青袍人改用一种传音入密的工夫,说道:“我已调集很多高手,云集中原,诱使穷家帮几个首要人物,步入迷途。”

只听一阵急促的步履之声,急奔入厅。一个个手执单刀的大汉,愣愣地站在门口,目光一瞥那青袍人,急急对连雪娇道:“禀告郡主,自称穷家帮唐璇,特来相访。”

他虽是滚龙王的属下,但并未见过统率他的首领,竟然不识那青袍人。

连雪娇望了那青袍人一眼,问道:“他们一行几人?”

那执刀大汉答道:“连那赶车之人,一行四个。”

连雪娇道:“好吧!请他们进来吧。”

那大汉应了一声,转身而去。

青袍人低声说道:“久闻穷家帮中逍遥秀才唐璇足智多谋,来见你必有作用。”

连雪娇道:“父王可要和他相见?”

青袍人道:“不用啦,我隐身在复室之中,听他和你谈些什么。”

连雪娇道:“据女儿所知,那唐璇从未习过武功,随行相护之人,定然是穷家帮中的高手。”

青袍人皮笑­肉­不笑一裂嘴巴,道:“你先见他,看他说些什么。”说完之后,立时隐入复室。

连雪娇暗暗叹一口气,缓缓走到大厅门已抬头望着天际一朵飘浮的白云,只觉心中一片紊乱……

一阵杂乱的步履声,传了过来。

抬头望去,只见儒中蓝衫的逍遥秀才,当先而行。他身后紧随着两个身佩宝剑、面目娟秀的少年,亦步亦趋。

唐璇遥遥一礼,朗声说道:“不速造访,有扰郡主清兴。”

连雪娇冷冷说道:“你的胆子很大!”

唐璇微微一笑,道:“两国交战,不伤来使。在下来访,并无半点恶意。”

连雪娇身躯一侧,道:“好一个不伤来使,请入厅中坐吧。”

唐璇缓步入厅,自动在一张太师椅上坐下。

两个佩剑的少年,站在坐椅两侧。

连雪娇目光一扫两个佩剑少年,冷笑一声,道:“凭这两人之力,你就敢擅闯龙潭虎|­茓­,你的胆子够大。”

唐璇淡淡一笑,道:“在下并非寻事而来。”

连雪娇圆圆的大眼睛,眨动了几下,笑道:“那你是善意的相访了?”

唐璇目光一掠上官琦,答非所问他说道:“他中毒很深?”

连雪娇素手一挥,低声对上官琦道:“守住大门。”

上官琦纵身一跃,飞落大厅门口,回头一站,拦住了去路。

唐璇身侧的两个佩剑少年,四道目光一齐转动,望了上官琦一眼,但却静站未动。

唐璇缓由项后,取下摺扇,笑道:“连姑娘可信在下会冒险深入龙潭虎|­茓­么?”

连雪娇道:“任凭你舌翻金莲,今日要想生离此地,怕难以办到!”

唐璇淡然一笑,道:“穷家帮四十八杰,已团团包围了这所宅院。只要在下一声令下,立时由四面八方,攻入此地。”

连雪娇心中微微一震,但表面之上,仍然保持着平静的神情,说道:“只怕你己难有下令的机会……”

她微微一顿,接道:“你先说清楚相访来意,咱们再试试鹿死谁手。”

唐璇摇挥着摺扇笑道:“在下想来和姑娘打听一人。”

连雪娇道:“什么人?”

唐璇道:“滚龙王。”

连雪娇秀眉一耸,道:“你要见他?”

唐璇道:“不错,我要见他,我要证实一件事。”

连雪娇道:“什么事?”

唐璇道:“不知是不是我想象中的一位才气纵横的人物。”

连雪娇放声大笑道:“你可知要见滚龙王的规矩?”

唐璇道:“还望姑娘指教。”

连雪娇道:“凡是见过滚龙王的人,只有两条路走。”

唐璇道:“不知是哪两条路?”

连雪娇道:“第一条路是投奔门下,效忠一生。”

唐璇道:“这第二条路呢?”

连雪娇道:“第二条路更简单,一个字:‘死’!”

唐璇微微一笑,道:“这个只怕姑娘难作主意,两条路均非唐璇所愿。”

连雪娇道:”你既然心中不愿,那还是不见的好。”

唐璇道:“我一定要见呢?”

连雪娇怔了一怔,怒道:“滚龙王是何等人物,岂是任何人随便可见的么?”

唐璇冷然一笑,道:“姑娘稍安勿躁,如若我唐某人料事不错,滚龙王就在那复室之中……”

连雪娇头也不转一下,若无其事地淡淡一笑,道:“江湖上盛传你足智多谋,并未闻得你武功过人。”

唐璇笑道:“文才武学,各极其用。天下事,未必定需武功才能解决。”

连雪娇素手一挥,道:“过去,给他一点颜­色­瞧瞧。”

上官琦随着连雪娇挥动的玉手,缓步走了过来。

分守在唐璇身侧的两个眉目清秀少年,突然向前疾进两步,挡在唐璇身前,寒光一闪,双剑一齐出鞘。

只听一个冰冷的声音传了过来,道:“住手。”

连雪娇不用回头,已听出那声音是谁,举手一招,高声叫道:“回来。”

上官琦回头望了连雪娇一眼,又缓缓退了回去。

唐璇转脸望去,只见复室门口,站着一个青袍人,面目冷漠,毫无表情。

此人的装着平凡,五官亦很端正,只是那张毫无活人气息的脸,给人一种­阴­森恐怖的感觉。

唐璇缓缓站起,低声对两个仗剑少年说道:“你们退到大厅外等我。”

两个仗剑少年略一犹豫,收剑退出大厅。

那面­色­冷冰的青袍人,目注连雪娇,一挥手道:“你们也退出去。”

连雪娇低声应道:“女儿遵命。”带着上官琦退出大厅。

眨眼之间,敞厅中只余了逍遥秀才和青袍人。

唐璇缓缓合起摺扇,探手入怀,摸出一柄短剑,躬身说道:“师兄别来无恙,小弟还剑来了。”

青袍人目光一瞥那短剑,慢步走近一张太师椅,缓缓落座道:“哪一个是你师兄?”

唐璇笑道:“滚龙王。”

他微微一顿,接道:“除了师兄之外,小弟再也想不出当今之世,能有人建立起这等神秘的权威。”

青袍人无声无息地裂嘴一笑,道:“我也久闻穷家帮中的唐璇之名,今日幸会。”

唐璇道:“师兄虽然能用­精­巧的人皮面具,掩遮去本来面目,但却无法改变小弟幼年时听惯的声音。”

青袍人一阵默然,拒不作答。

唐璇淡淡一笑,道:“师兄先请收下使者之剑,小弟再以大礼参拜。”

青袍人忽然一瞪双目,杀机闪动,冷冷接道:“我杀死你,只不过举手之劳。”

唐璇神­色­从容地笑道:“师兄如一掌把我击毙,用毒、智谋,再无匹敌;武林霸业,指日可成。但你将悔恨对手难寻,求敌无处,埋没了你绝世才华。”

青袍人­阴­恻恻地一笑,道:“怪不得穷家帮近年中在江湖声威大振,原来是你在中间作祟。”

唐璇笑道:“小弟究竟是棋差一着,不似师兄的豪名如雷……”

青袍人冷冷道:“你不用想启动我故旧之情。任凭你巧舌如簧,也难说动我铁石心肠。”

他微微一顿之后,又道:“当今之世,只有你能和我一较智谋。杀你之后,指日间可成武林霸业。”说话之间,人已经步向唐璇逼了过来。

逍遥秀才神­色­从容,挥了挥摺扇,笑道:“师兄暂请息怒,听小弟说完了几句话,你再杀我不迟。”

青袍人缓缓举起了右掌,道:“你说吧!”

唐璇目光一扫那青袍人举起右掌,笑道:“咱们同出一师,师兄当知小弟无缚­鸡­之力,你要杀我,易如翻掌折枝……”

青袍人冷哼一声,道:“你自愿送上门来受死,如何能怪我心狠手辣!”

唐璇道:“师兄素知小弟­性­格,生平之中,从不作冒险之事。我既然敢来相会师兄,早已想到了你可能杀我……”

青袍人道:“你纵然尽出了穷家帮中­精­锐,又岂能奈我何?”

唐璇突一整脸­色­,喝道:“师兄请后退两步,小弟有一件护身之物,拿给师兄瞧瞧……”

青袍人看他说得庄严,不自禁地向后退了一步。

唐璇冷然说道:“师兄请再退两步……”他微一停顿,又道:“如果小弟和师兄同归于尽,十年之内,江湖上不致再有人妄图武林霸业。”

青袍人依言退了两步,但那举起的右掌并未放下,接道:“我的劈空掌力,十步内可以碎石裂碑,谅你那血­肉­之躯,决然挡受不起。眼下我这举起的右掌,已经运足了十二成的劲力,如箭在弦,不得不发……”

唐璇微笑接道:“师父临终之际,曾经告诫小弟道,今后二十年形势,是咱们师兄弟同门­操­戈之局。唉,想不到竟然被师父言中!”

青袍人道:“他如当真有未卜先知之能,就不该收我这个徒弟。”

唐璇道:“师父学究天人,旁通奇数,他告诫小弟之言,一一灵验……”

青袍人一裂嘴巴,说道:“胡说八道!”

唐璇淡淡一笑,接道:“他说师兄心胸狭窄,头有反骨,一生善变,手辣心狠,必将成一位绝代凶人。只要你基业稍稳,第一个要杀之人,必然是我……”

青袍人冷然一笑,道:“师父猜得不错。”

他微一停顿,接道:“你的才智,早已为我妒忌,杀你之心,并非起自今日。可惜你隐身穷家帮中,我一直无法找到杀你的机会,难得你今日自动送上门来。”

唐璇道:“小弟虽无伤害师兄之意,但却早存了提防之心。如我没有安排,决不会亲自赶来和你相见。”

青袍人道:“当今武林之世,你可算我开创霸业中最大的障碍,不杀你寝难安枕,食难甘味。不论你在这宅院之外,布下了什么的天罗地网,也难吓阻我杀你之心。念咱们同门一场,我破例给你一点优待,允准你提出一个未完的心愿,和选择死的方法。”

他伸手解下腰间一条青­色­丝带,迅快搭在梁上,结了一个活结,移过一把太师椅,放在那绳结之下。又探手入怀,摸出一把金光灿目的短剑,随手放在桌上,说道:“上吊、用剑,任你选择。这宝剑上已经淬过毒药,见血封喉,破皮即死。如你能情我劝告,用剑自绝,当可灭去甚多肌肤痛苦。”

他缓缓向后退了两步,接道:“我等你一盏热茶工夫。过了这段时刻,你如仍然不自动手,而别怪我要出手了。”

逍遥秀才唐璇一皱眉头,望了那绳结和金剑一眼,说道:“师兄可否把你的人皮面具取下,让小弟最后一见你的真面目?”

青袍人沉吟了良久,道:“好吧。”举手在脸上一抹,那张毫无活人气息的怪脸,突然隐失不见,一张面­色­紫红、双颊间各有一个疤的丑脸,出现眼前。

唐璇突然跪拜下去,黯然说道:“小弟和师兄同门十年,连这次才不过两睹师兄真面目。”

只听一个冷冰冰的声音接道:“这也是你最后的一次。”

唐璇抬头望去,那张紫红的丑脸己突然消失不见。青袍人又戴上那制作灵巧的人皮面具,恢复了那等冰冷的神­色­。

唐璇缓缓站起身子,目光一扫青袍人,回手取过那金­色­的短剑。

青袍人笑道:“拔出剑来。”

唐璇一按机簧,沙沙一连轻响,一个蓝芒夺目的利剑,应手出鞘,说道:“师兄这剑上淬毒好重。”

青袍人道:“不但淬毒奇重,而且锋利异常。你只用剑尖轻轻在肌肤之上一点,立时可毫无痛苦地中毒而死。”

唐璇笑道:“据小弟所知,见血封喉剧毒,无不使人体痛苦难耐。”

青袍人似是已等得不耐,厉声接道:“你究竟是要不要死?”

唐璇左手握金柄毒剑,右手从怀中取出一个白­色­玉盒道:“师兄可识得此物么?”

那青袍人目光一瞥那玉盒道:“盒中所藏,可是师父遗物《天简续篇》?”

唐璇笑道:“师兄一语中的,猜得不错。”

青袍人道:“放下玉盒,后退三步。”

唐璇依言放下玉盒,说道:“师父临终之际,曾把这玉盒交付小弟,并且告诫于我,一旦咱们师兄弟正面为敌,就让我开这玉盒,《天简续篇》上,尽都记载着对付师兄的办法……”

青袍人冷冷接道:“你可曾启开过这玉盒么?”

唐璇摇头说道:“师兄虽然无情,小弟不能无义,因此一直未开……”

他微一停顿之后,又道:“再说小弟也不屑开这玉盒。”

青袍人道:“你可是自负才华,想凭藉本身所学,和我一较长短?”

唐璇道:“同门阋墙,兄弟­操­戈,大势既成水火,兄弟不得不挺身而出。”

青袍人道:“好一个挺身而出。”右手一挥,隔空点去。

唐璇闷哼一声,不自主地向后退了两步,左手摺扇,应声落地,一条左臂,也软软地垂了下来,头上冷汗如珠,滚滚而下,强忍着痛苦,说道:“师兄的功力,愈来愈深厚了,这虚空一指,就卸了我的左臂。”

青袍人一裂嘴巴,无声无息地一笑,道:“我要你双臂齐折,两腿并断。”

唐璇的身体,似已支持不住,缓缓向旁移动了两步,坐在一张木椅之上。

青袍人似生了不忍之情,举起的右手,又缓缓放了下来。

唐璇重重地咳了两声,举起右袖,拂拭一下头边的汗水,说道:“那玉盒之中,是否当真是《天简续篇》,小弟不很清楚。我因一直没有启看过,也不忍启开一读。”

青袍人双目之中,杀机重现,冷笑一声道:“不论你说什么,也无法触动我仁爱之心。”右手一挥,又是一指点出。

唐璇本能地双足用力一蹬,连人带椅子一齐翻了过去。

青袍人一指点空,立时纵身而上,右脚一抬,踏在唐璇前胸之上。冷冷说道:“咱们虽然有十年同门之谊,但目下形势不同,今日如不置你死地,势必将留下无边的祸患……”

唐璇微微一笑,接道:“师兄如若再虚空发掌,小弟或只有坐以待毙。但师兄这般欺身攻上,实是大为不智之举。”

青袍人道:“我有什么不对?”

唐璇道:“在欺近我身侧之时,我已下手施了暗算。”

青袍人道:“你胡说八道。”

唐璇道:“小弟向不轻言,师兄当知我­性­格。”

青袍人道:“你有什么证明我中了你的暗算?”

唐璇道:“师兄请挽起左臂上衣袖瞧瞧。”

青袍人微一沉忖,果然举起了左手,拉开衣袖,仔细瞧了半晌,毫无异状,不禁心中大怒,正待发作,忽然觉着踏在唐璇前胸的右脚一麻。

只听唐璇大声笑道:“小弟不会武功之事,师兄想必知道的。”

青袍人道:“咱们己几十年不见了,谁知道你是否已经学过。”

唐璇道:“就算我学过,也难及师兄万一。”

青袍人道:“你还有自知之明。”

唐璇道:“但心机智谋方面,那就和下棋一般,师兄总是输我一筹。”

青袍人冷哼一声,默不作答。

唐璇勉强忍受着痛苦,接道:“师兄如若不肯听小弟之言,卷起左臂衣袖,小弟决无能算计你的右腿。”

青袍人缓缓提起踏在唐璇前胸的右脚,道:“你用什么暗算我?”

唐璇答非所问道:“我不会武功,不知运气疗伤之事,师兄先请把我的左膀肩骨给接上,好么?”

青袍人冷哼一声,拿过唐璇左膀,用力一拍。

只听唐璇闷哼一声,出了一身大汗。

青袍人道:“你现在该说了吧!”

唐璇摇了摇摺扇,道:“咱们师兄弟多年不见,今日能得会晤,也算得人生一大快事,岂可白白错过?”

青袍人道:“你要怎么?”

唐璇道:“小弟想奉陪师兄喝几杯酒。”

青袍人道:“你不怕我在酒中下毒?”

唐璇道:“小弟不忍独自偷活人世,极愿奉陪师兄一死。”

两人言词尖锐,锋芒相对。由于彼此之间同出师门,往事在两人的心目中都留下了深刻的记忆,昔年印象,更增加两人之间猜忌,信任和斗智上的炫奇。

青袍人冷静地沉思了一阵,道:“师父也许传了你未传过我的隐秘……”

唐璇微笑接道:“师兄带艺投师,师父爱才授技,你已尽得他老人家的武功,举世之间,很难找出堪与你匹敌之人。”

青袍人道:“用毒、行略,只怕你已尽得了师父不传之秘。”

唐璇神秘地一笑,说道:“十年前滚龙王盛名初传,小弟就怀疑那人是你,十年后的今天证实了我的判断不错。”

青袍人道:“你如能在早十年出道江湖,天下大势,也许是二分霸业之局。可惜你已经晚了十年,当今江湖上几个武功高强之辈,已相继死在我暗箭明枪之下。纵目武林,已无人能是我的敌手了!”

唐璇道:“穷家帮聋、哑二老,武功卓绝,足以和师兄颌顽。何况我已为穷家帮选出了八英四十八杰,师兄虽然已基业稳固,但你天生猜忌,难收人心.只不过凭藉着惨酷的屠杀和药物,造成了庞大的权势。如他们服用的药物被解,这些人决不会再替你卖命。”

青袍人道:“放眼天下,能解我药物之人,只不过你一个人而已。但你已在我掌握之中,今日决难生离此地。”

唐璇挥摇了一下摺扇,道:“不错,师兄今日如想杀我,只不过举手之劳而已。但杀我之后,十二个时辰之内,师兄亦将陪我泉下。”

青袍人道:“我不信你已在我身上用了手脚,何况我已运气闭了右腿|­茓­道,大不了我只断一条右腿而已。”

唐璇笑道:“小弟如无制服师兄的办法,决不敢单身来此……”

他微微一顿之后,又道:“眼下只有两个办法,可以解决了咱们师兄弟之间争端。”

青袍人道:“什么办法?”

唐璇道:“小弟应穷家帮主欧阳统邀聘之日,言明只助他们十年。现距十年之期,只不过一月时光……”

青袍人道:“你如肯放手江湖中事,明哲保身,退隐林泉,不但可保咱们师兄弟之间的和气,小兄愿尽我之力,为你建筑一座冠绝天下的寝宫……”

唐璇接道:“如若师兄愿和小弟一同归隐,放手武林中事,竹篱茅舍,于愿已足……”

青袍人忽然冷笑一声,打断了唐璇之言,接道:“看来咱们两人之中,必要有一个死去……”

唐璇道:“只怕是一个同归于尽之局。死亡虽有先后,小弟自将先你而去,但我尸骨未寒之时,师兄亦将尝试死亡滋味……”

他长长叹息一声,接道:“小弟并非存心和师兄作对。”

青袍人道:“你既未存心和我作对,那是留恋你目下的权威了。只要你肯倒戈穷家帮,我将付以重责。咱们二个人,如能同心合力,底定武林霸业,易如翻掌折枝。”

唐璇道:“古往今来,才人辈出,但从未一人能独霸武林,令行天下,极一人权威之盛,多少人家破人亡。师父临终之际,含泪遗嘱小弟,决不能袖手旁观,看师兄在江湖上造成惨酷的屠杀……”

青袍人厉声喝道:“你既口中称我师兄,该知长幼有序,武林中最重辈份,你竟敢这般目无尊上地教训起我来了!”

唐璇抱拳说道:“小弟怎敢以下犯上,实是师父遗命难违。”

青袍人道:“舌软口扁,随你胡说,但叫我如何能信?”

唐璇道:“如若小弟身怀恩师遗诏,师兄是否肯遵诏行事?”

青袍人沉吟了片刻,道:“我不信有这等事!”

唐璇淡淡一笑,探手入怀,摸出一副密封的白绢,递了过去。

青袍人缓缓打开,白绢上果然是师父手笔,龙飞凤舞地写着几行大字。唐璇道:“师父手笔,劲透绢背,当非小弟可以伪造。”

青袍人略一过目,随手揣入怀中,冷冷说道:“单凭此诏决难使我相信,想来师父定然还有其他信物了?”

唐璇道:“信物虽有,可惜小弟并未带在身边。师兄纵然把我立毙掌下,也是难以取出。”

青袍人双目中杀机一闪,道:“你敢独身涉险见我,想是早已有备,你相信我决然不会杀你了?”

唐璇道:“小弟抱必死之心而来。”

青袍人道:“那很好,我定要使你如愿。”

唐璇忽然长叹一声,流下两行泪水,道:“小弟来此之时,明知难以劝醒师兄,但十余年同门之谊,小弟实不忍坐视不管……”

青袍人放声大笑道:“大丈夫泪贵如金,岂肯轻易洒落?如自知逃生无望,那就早些自作了断。我拼断一条右腿,今日非得杀你不可。”

唐璇脸­色­一变,拂拭去脸上泪痕,说道:“师兄苦苦相逼,小弟不得不执行恩师遗嘱了。”

青袍人道:“纵然穷家帮中高手,齐集这敞厅之外,又能奈我何?”

唐璇道:“师兄且莫夸口,你是会武之人,先运气体查一下,身体是否已有了变化?”

青袍人道:“不用查看,我已知右腿中了你的暗算。但你疏忽了我的警觉机智,当我觉出右腿受伤,已运气闭了|­茓­道。”

他纵声一阵大笑,道:“你可是想让我运功试毒,把右腿剧毒,带人心脏之中?你也不想想,我是何等人物,岂肯上你的当!”

唐璇道:“师兄老谋深算,小弟佩服得很。”

青袍人目光一掠那放在地上的玉盒,道:“那玉盒里果真是《天简续篇》么?”

唐璇道:“师兄开盒一看,当知小弟所言非虚了。”

青袍人道:“人算不如天算。师父他老人家传你制服我的东西,竟由你亲手送交给我?”

他突然停口不语,沉吟了一阵,接道:“不过目下我还无暇开盒,你只管安心地死吧!不论那盒中藏的什么,我都无法按捺下好奇之心.势必将打开一看不可。纵然那盒中之物,能立时把我置于死地,我也将开盒一试。”

唐璇道:“师兄且勿自作聪明,损坏了那玉盒,你将怀憾一生了。”

青袍人道:“你该知道我作事从不后悔。”

唐璇道:“师父授我制你之法,藏在那玉盒。师兄存毁,悉听尊便,小弟就不信没有了师父相授之法,师兄当真能纵横天下,所向无敌。”

青袍人道:“好啊,你是存心要和我别别苗头了?”

唐璇道:“师兄无情,自不能责怪小弟无义!”

青袍人道:“可惜你没有机会离开此地了。”

唐璇道:“只怕未必。”

青袍人道:“除非你习过地遁之术。”

唐璇一举手中摺扇,突然有股浓烟,从摺扇疾冒而出,眨眼之间,散布了七八尺方圆,掩去了唐璇的身子。

青袍人冷哼一声,道:“雕虫小技,也敢卖弄!”举手一掌,劈了过去。

一股强猛的掌风,应手而出,有如巨浪裂波,把那一片浓烟,居中裂成两半。

但唐璇似已借浓烟遁走一般,既难睹人踪,又不闻一点声息。

青袍人口虽未言,心中却是大为吃惊,暗暗忖道:“如被此人逃去,对今后武林大局,影响非浅!”

忖思之间,忽听唐璇叫道:“师兄赶快闭住呼吸,浓烟中剧毒伤人。”

青袍人早已运气闭住了呼吸,运足目力在浓烟中搜查唐璇的下落,右掌早已运足功力戒备,只要一发现唐璇的踪迹,立时将以迅雷不及掩耳的举动,一举把唐璇击毙。

他和唐璇同门学艺十余年,知这位先他而入师门的师弟,除了武功之外,已尽得师父各门奇学。他的才智和胆略,比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做事谨慎,决不涉险。眼下只怕是唯一杀他的机会了,错过此机,今生今世,只怕再也没有机会杀他了。

敞厅中突然沉静下来。但那漫散的浓烟,却是毫无稀薄之势,而且愈扩愈大。不大工夫,大半个敞厅,尽为浓烟弥漫。

青袍人虽然有着异于常人的目力,也无法搜出唐璇隐身何处,一面穷尽目力,搜寻唐璇,一面疾发两记劈空掌力。

他功力深厚,落掌威力惊人,强猛的掌力,划起了强大的啸风之声。

只听一阵轰轰巨震,敞厅中的桌椅,都被那青袍人的掌力,震得满室横飞。段段碎残腿断面,飞舞在浓烟之中,再加轰轰不绝于耳的憧击之声,乌烟瘴气,一片混乱。

奇怪的是那浓烟虽被青袍人掌力冲得波分浪裂,但分而复合,浓度不减。

浓烟弥漫中,传过来连雪娇清脆的声音,道:“义父放心,我己守住厅门,他跑不了啦。”

青袍人横掌一拍,一股掌风,把扑近身边的浓烟,迫得退了回去,高声喝道:“你快点燃起两个火把投入厅中。”

连雪娇应了一声,片刻之后,果然有两个火把,投入了厅中。

火把在浓烟中,火焰十分微弱,只不过照亮两三尺方圆大小。

这微弱的火光,在一般人也许无甚作用,但那青袍人却能借这微弱的光焰,看清了丈余方圆的景物。

目光触处,只见残断的桌椅横散一地,唐璇早已不知去向。

他心头微微地震动了一下,暗道:“难道他已借这浓烟遁走了不成?”

忖思之间,又是两个火把投入了大厅之中。

四个火把的光焰,登时使厅中的光亮,增强了甚多。青袍人穷目搜寻,已可看清了厅中大部地方,哪里还有唐璇的踪迹?

大厅中的浓烟,逐渐由浓转淡,慢慢散去,厅中的景物,已清晰可见。

但见残破的桌腿椅面,散落了一地,哪里还有唐璇的影子呢!

全身素衣的连雪娇,缓缓由厅门中走了进来,低声叫道:“父王。”

青袍人目光闪动着杀机,冷哼一声,道:“那书生逃走了么?”

连雪娇道:“女儿一直监视着厅门,未见有人出厅。”

青袍人略一忖思,单用左腿一跃,飞入复室。抬头看去,只见复室窗子大开,气得冷哼一声,道:“我竟然未顾及此,果然被他由此处逃走了。”

连雪娇道:“都怪女儿思虑不周,致被他借复室窗门逸走,量他去也不远,追赶还来得及。”

青袍人微微摇头,缓缓就坐木榻之上,说道:“我右腿已中他的暗算。”

连雪娇急急地蹲下娇躯,伸出雪白的玉手,卷起他的裤管。

只见右小腿上,钉着一枚带着盖子的金针。

连雪娇抬头望了青袍人一眼,道:“父王,这金针可要拔出来么?”

青袍人道:“我已运气闭了右腿,针上纵有剧毒,也不妨事,拔出来吧!”

连雪娇右手轻捏金盖,微一用力,拔出了金针。

这根金针长约两寸,怪的是针尾之处,带着一个小小的金盖。如非那金盖阻挡,这枚金针恐早已尽陷入肌­肉­之中,不致这般容容易易地取出来了。

连雪娇翠眉微微一耸,似是对这金针上加盖之事,甚觉奇怪,只是不敢说出口来而已。

青袍人接过金针,仔细看了一下,只见金光灿灿,分量甚多,分明是足金作成,而且又不像淬毒之物。

忽听连雪娇“嗯”了一声,伸手就窗下捡起一张白笺。

青袍人接过一看,只见上面写道:

“特制金针一枚,备作脱身之用。弟料师兄必疑金针上淬有剧毒……”

青袍人冷哼一声,骂道:“我如突然出手,一掌把他击毙,也不致被他逃走了。”

继续看去,接着写道:

“其实那带盖金针,并未淬毒。十余年同门之谊,小弟怎忍骤下辣手?当今江湖各大门派,都已留心了师兄的举动,如若各大门派,联合穷家帮,合力对付师兄,师兄危矣!尚请三思。”

青袍人看完之后,随手把它撕得片片粉碎,投在地上,仰望着屋顶,想了一阵,说道:“他不会武功,要想穿窗而出,并非那么容易之事。”

连雪娇道:“借那浓烟弥漫之际,有人借机入厅,带他由这复室窗口逸去。”

青袍人冷冷地望了连雪娇一眼,道:“你立时追赶下去,他既然乘车而来,自然要乘车而去。”

连雪娇应了一声,两臂一振,穿窗而出。

青袍人随手关上窗子,缓缓坐在木榻之上,拉起了右腿裤管。

凝目望去,只是伤口之处,毫无青紫之­色­,心知唐璇说这金针之上无毒一事,并非虚言,不禁轻轻一叹,暗暗想道:“如若是我,决不会用这无毒之针。”

他运气打通自闭的右腿的|­茓­道,暗中运气一试,果然无毒。

此人老谋深算,不愿连雪娇看出自己心畏中毒之事,故而先把连雪娇遣派离开。

且说连雪娇飞跃出窗之后,并未一直追出窗外,回身一跃,翻落到大厅前面,叫过上官琦,一同追了出去。

她似是忽然觉出了上官琦对自己的重要。

两人跃出了宅院之后,果然发现了一辆马车,疾向正西方向驰去。

连雪娇一指那奔驰的马车,当先放腿,向前追去。

上官琦的一举一动,都在受着连雪娇的影响,看她放腿而奔,立时也放腿紧追而去。

两人身法,均极迅快,放腿而奔,疾如离弦流矢一般。

那马车奔驰的速度虽快,但如何能及得两人全力追赶,不大工夫,已被两人追上。

连雪娇正待出口喝令那马车停下时,忽觉一股疾风掠过。

耳际只听到一声冷笑、马嘶,那急奔的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凝目望去,只见那青袍人左手抓着车辕,那匹拖车的健马,已然倒卧在地上。

原来这一瞬工夫之间,他已掌毙快马,运集了神力,硬把那飞驰的马车挡住。

连雪骄急步而上,伸手去抓那车前垂帘。

青袍人急急说道:“住手。”

连雪娇去势快,退势更快。听得那青袍人喝叫之声,立时悬空一个倒翻,退了回去。

青袍人缓缓放下手中车辕,向后退了五步,冷冷喝道:“你已经逃不掉了,快出来!”说话之间,已运集了劈空掌力,缓缓举起右掌。

那马车受到了甚大的震动,车篷垂帘,仍然摇动着,但却听不到一点回应之声。

青袍人的掌力已到蓄势待发之境,心中忽然一动,冷冷喝道:“念你金针上没有淬毒,我决定饶你一次不死,快给我出来。”

那马车中仍然无声无息,丝毫不闻反应。

连雪娇低声说道:“咱们可能中了他金蝉脱壳之计。父王请戒备相护女儿,我打开车帘瞧瞧。”

青袍人似是也觉出有异,略一沉忖,道:“好吧……你打开瞧瞧!”

连雪娇娇躯一晃,人已欺到车前,探手一把,揭开了车帘。

她早已有了戒备,车帘一开,人立时跃向一侧。

青袍人凝目望去,只见车中并肩坐着两人,一个是身着灰衣的清瘦中年,另一个是年近古稀、身着白僧袍的和尚。

只听一声“阿弥陀佛”,那和尚当先走出篷车。

那清瘦中年动作极快,紧随那老僧之后,一跃而出。四道眼神。一直怔怔地盯在那青袍人的身上。

六目相互打量了片刻,那和尚先开口道:“阁下可是为当代武林视作神秘人物的滚龙王么?”

青袍人双目微一眨动,脸上毫无表情,默然不答。

老和尚一合双掌,道:“老衲铁木,剃度嵩山少林本院。”

青袍人冷冷答道:“久闻大名。”

灰衣清瘦中年一拱手,道:“兄弟欧阳统……”

青袍人接道:“鼎鼎大名的穷家帮的帮主。”

欧阳统道:“承蒙谬奖。”

铁木大师接道:“阁下名动江湖,却如雾中神龙,今日有幸一晤。”

青袍人冷然一笑,道:“少林寺扬名江湖数百年,穷家帮目下正值极盛时代,如若能联合起来,倒是江湖上一大美谈。”

欧阳统微微一笑,道:“阁下的神秘权势,已经伸延人大江南北,在下今日能得一见,实是……”

他目光缓缓在那青袍人脸上扫过,道:“可惜阁下带了人皮面具,使人无法一睹庐山真面。”

青袍人微微一撅嘴巴道:“两位可认得我是谁么?”

欧阳统道:“滚龙王。”

青袍人道:“滚龙王化身千百,只怕两位见得后,也难以识他。”

欧阳统淡然一笑道:“可惜你千算一失,自暴行藏。今日既能一见,说不得要看看真面目了!”

青袍人仰天一阵大笑道:“两位心目之中,对今日之局,可觉己稳­操­胜算了么?”

铁木大师不善言词,对对方这等犀利的反击之言,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双掌合什,高宣了一声佛号。

欧阳统却淡淡一笑道:“战阵相搏,生死之数,谁也难以预料。”

他微微一顿之后,接道:“中原数省之中,遍布穷家帮的人手。只要我一发信号,不出一盏茶工夫,立时将有三十名以上的援手赶到。”

青袍人冷冷说道:“有唐璇为你效命,这倒非危言耸听……”

只见他双目连连眨动几下,突然大声笑道:“我一时不察,又中了他一次瞒天过海之计。哼!但他却忽略我预伏了四个高手,在那大厅四周。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量他再难逃过我预布人手的追杀。也许这当儿,他已经横尸大厅中了。”

欧阳统脸­色­一变,但瞬息之间,重又恢复了镇静,笑道:“大驾虽然料事如神,但可惜棋差一步,阁下的预伏人手,早已在他的预料之中了。”

铁木大师似是突然想起了一件重大之事,高声叫道:“滚龙王!”声音如金铁相击,怪骼震耳,似是三个字费了他甚大的气力。

青袍人、欧阳统,都不自觉地把目光投注到铁木大师脸上。但见他神情肃然,双目中神光闪动,心中似是异常激动。

素来冷漠的青袍人,亦似是被铁木大师的神情,闹得有些讶然,沉吟了良久,才冷冷说道:“什么事?”

铁木大师庄严他说道:“老衲想起了一件事,请教阁下。”

青袍人道:“说吧!”

铁木道:“十年以来,武林道上甚多高手,无声无息地失去行踪,可都是你杀害的么?”

青袍人道:“这­干­你什么事?”

铁木道:“老衲想打听几个人的下落。”

青袍人道:“说说看,也许我能告诉你。”

铁木大师道:“中原五义?”

青袍人接道:“死了。”

铁木突然提高了声音道:“少林寺青木大师可也是你害死的么?”

青袍人道:“是又怎样?”

铁木大师厉声喝道:“孽徒!”“呼”的一掌劈了过去。

四七 龙争虎斗

青袍人冷哼一声,静站原地不动,右手一挥,一股强大潜力应手而出。

两股强猛的破空暗劲,悬空一撞,旋起了一阵急大的狂风,吹起地面上沙石横飞。

欧阳统怔了一怔,回目望着铁木说道:“大师且慢动手。”

铁木大师掌力已和那青袍人掌力相触,立时觉出了对方掌力强大无比,心头微生惊骇。听得欧阳统相询之言,立时纵身跃到一侧,说道:“帮主有何吩咐?”

青袍人突然冷笑一声,抢先接道:“一个少林高僧,一个穷家帮的帮主,两位如能联手击敌,不论胜败如何,亦可替江湖留下一段佳话。”左手一掌,遥遥拍向铁木大师,右手却疾出一指,点向欧阳统。

欧阳统大声喝道:“且慢动手。”斜里拍出一掌,人却疾向一侧跃开。

青袍人冷冷说道:“两位可是害怕?”

欧阳统道:“容在下问铁木大师几句话后,咱们再动手不迟。”

青袍人略一沉吟,道:“你们既然认定了我的身份,我倒不得不大方一些了,快些问吧。”

欧阳统转眼望去,只见铁木大师脸如寒冰,白中透青,身躯微微有些颤抖,似是他心中还有无比的激动。

青袍人仰脸望天,神情极为悠闲,好像根本未注意到铁木大师的神态。

欧阳统低声问道:“老禅师暂请息怒,强敌当前,必需要保持镇静。”

铁木大师究竟是修为深厚之人,略闻警语,立时镇慑心神,运气调息。片刻之后,已恢复镇静神情,回顾欧阳统一眼,道:“帮主请站在一侧,替老衲掠阵,老衲今日要和这叛徒决一死战。”

欧阳统横臂一拦,道:“大师且慢出手。”

铁木道:“帮主还有何教言?”

欧阳统道:“听大师之言,似是已知道他的出身了么?”

铁木大师长长叹息一声道:“他是我们少林门下的叛徒。”

欧阳统道:“什么?他是你少林门下的叛徒?”

铁木道:“不错……”

他微微一顿之后,斩钉截铁他说道:“帮主请阻挡他们相随之人,这件逆不道的叛徒,由老衲一人对付,我要把他生擒回少林寺去……”

青袍人突然纵声大笑,道:“只怕你难是我手下之敌,竟然敢这等大言不惭。”

铁木冷冷说道:“我看你究竟得了几分少林武学,竟如此目无尊长。”

青袍人似默认自己出身于少林门下,对那铁木大师的此一喝叱之言,始终不作答覆,两道冷峻的目光,扫了铁木大师和欧阳统一眼,道:“不论你们哪个先上,都是一样,但最好还是联手出敌……”

他微微一顿之后,又道:“三十年以来,我从未和人动手过十合之上。十合之内,必有人溅血在我手下。”他说得庄庄严严,似是极为郑重其事。

欧阳统两道眼神一直盯注在他的双目之上,因为这是脸上唯一能看出他内心情绪的地方。

铁木大师早已运足了真力,缓步向那青袍人逼了过去。

欧阳统知他在少林寺中的身份极是崇高,也不再出言劝阻,只是冷眼旁观着这一场即将展开的龙争虎斗。

青袍人神­色­从容,似是对铁木大师的迫逼近身之事,浑似未睹一般。

忽听一个娇柔细细的声音,传入了耳际,道:“父王,请把这一阵让给女儿如何?”

青袍人微微一裂嘴巴,说道:“这老和尚,乃少林寺中高手之一,武功十分高强,不可轻敌。”

连雪娇突然一跃,挡在青袍人身前。

铁本大师已经运足了十成功力,准备全力出手一击,却不料横里跃出个连雪娇来,不禁微微一耸慈眉,说道:“老衲要对付少林门下叛徒,不愿和你这个女娃儿动手,快给我让开去吧!”

连雪娇冷冷说道:“先把我打败再说。”

欧阳统Сhā口说道:“女英雄如果实在想打,在下奉陪几招如何?”

连雪娇头也不转地冷冷说道:“不论你们谁出手,都是一样。”回目一掠上官琦,接道:“挡住那和尚。”

上官琦应声而上,举手一拳,直向铁木大师前胸劈去。

连雪娇紧随上官琦发动,纤手一扬,玉指点向欧阳统的前胸。

铁木大师冷哼一声,铁臂横扫,疾向上官琦臂上击去。

这位向不轻出辣手的老和尚,心中似是憋下了一腔怒火,一出手,就是硬拼实力的招术。

哪知上官琦出手虽嫌莽撞,但应变却极迅快,右臂一挫,硬把击出的掌势,收了回来,左手紧随着点了出去,一收一击之间,迅快无比。

铁木平胸左手也随着推出去,疾扣脉|­茓­。

两人虽是交手两招,但都用的是以快制快、以巧制巧的手法,掌指一伸一缩间,极尽变化之能。

上官琦迅快地一沉腕势,避开了铁木大师的一击,无声无息地飞起一脚,直向铁木小腹踢了过去。

这踢出的一脚,看似平淡,但却使人有着大出意外之感,好像这一脚,在这个时机中,怎么也不应该踢出一般。

铁木大师眉头一皱,疾快地向后退了三步,大喝一声,遥发一掌。

这一击力道极是强猛,一股强凌的掌风,直撞过去。

上官琦自服迷|药之后,变得剽悍异常,不论对方是什么人,他都不畏惧;也不论对方的掌力、内劲如何强猛,也从不逃避。一见铁木大师一掌劈来,立时举手硬接一击。

两股强猛的掌力,接触在一起之后,突然旋起了一阵急风,吹得人衣袂飘飞。

铁木大师功力较深一筹,两掌一接之下,震得上官琦的身子,摇了几摇。

但勇猛的上官琦,略一稳摇动的身子后,突然又欺攻而上,举手一掌,直击前胸。

铁木挥臂横扫,架开一击,两人展开了一场抢制先机的快攻。

场中所有的人,都把目光投注在两人的身上。只见掌指交错,变化无方,各方指袭对方的部位,都是人家身上要害大|­茓­,稍一疏忽,立时将有人被重伤在掌指之下。

那青袍人,对上官琦武功路数,似是特别留心,两道眼神,一直盯在上官琦的手脚之上。

他脸上戴着人皮面具,无法看得出他的神­色­表情。但从他两道目光凝注在上官琦身上的注意情景,证明了他对上官琦奇奥的武功,流现出急切的关心。

激战之中,忽听铁木大师低宣了一声佛号,一指疾点而出。

这一击乃少林寺七十二种绝技之一的金刚指,铁木大师功力深厚,对此技已有了三十年以上的火候,指风之强,直可以贯穿金石。

连雪娇不自禁地一擎秀眉,樱口启动,欲言又止。

她忽然对上官琦担起心来,几乎要失声叫出。

但她从小就在复杂险恶的环境之中长大,养成了控制能力,话将出口之时,竟然及时自止。

上官琦迅快地向旁侧横跨一步,身子横转半周,巧妙地让开了铁木大师点来的二指。

这身法看似简单,但却是极上乘一种武功,看似容易,作去极难。

连雪娇暗暗地替上官琦捏一把汗,心中却不自禁地赞道:“好身法!”

青袍人脸­色­微微颤动了一下,显然对上官琦的武功感到极深的惊异。

铁木一击不中,立时借势欺进,向前跨了一步,不容上官琦缓气还手,连环劈出了两掌。

上官琦被那强厉一“指,迫得失去了先机,陷入了被动之局,双掌挥舞,招架铁木大师一招紧过一招的快攻。

这位心地一向仁慈的大和尚,似是已真动了杀机,掌指之间,不再留情,全力施击。

欧阳统久闻铁木、凡木乃当代少林寺中几位杰出的高手之一,少林的武学,一向被武林中视作泰山北斗,是以对铁木大师的武功,看得极为留心。

转眼之间,两人已相搏四五十合之多。铁木的强厉攻势,固然使欧阳统暗自叹服,可是上官琦诡异的武功,和那奇巧的闪避身法,更使人有着目不暇接之妙。

这是一场武林中甚难见到的搏斗,拳招、身法,各擅绝学。

铁木抢得先机的一轮急攻后,既未能迫使上官琦屈服手下,亦未能伤到上官琦,久战之后,反被他逐渐争回了那失去的主动。

那青袍人似是已看得不耐,冷冷地喝道:“住手,你们两个不用打啦!”

铁木大师首先停手,一跃而退。

上官琦待要追赶,却被连雪娇暗中传话阻止,井要他退回到自己的身侧。

她似是已看出了情势的危险,那青袍人似已存下了必杀上官琦的用心,两道眼神,一直在上官琦身上转动。

她久随滚龙王的身侧,对他的­性­格,知道得十分清楚。他的双目,也是唯一能够看出他杀机的地方。

青袍人目光一瞥上官琦,看他垂目站在连雪娇的身后,一时之间,真还无法下手伤他,不禁一皱眉头,缓缓把目光转投到铁木大师的脸上。

铁木冷笑一声,道:“件逆孽徒,可是想和老衲动手么?”

青袍人冷肃地答道:“你决非我的敌手,不信你上来攻我几招试试。”

铁木怒道:“有这等事?”纵身而上,双掌一前一后,齐齐拍击过去。

这一击,十分奇怪,既非两招合一攻出,又似一招并出。

青袍人冷哼一声,身子忽然一侧,左掌立胸,右掌从下面向上托去。

铁木大师前击左掌,将近青袍人时,突然一挫手腕,掌势顿然一住,含蕴的内劲,随着那一顿之势,疾冲而出。一股潜力,直向青袍人前胸撞去。右手鱼龙变化,由慢转快,斜里一翻,变成擒拿招数,紧随左掌的暗劲而出,横向青袍人腕脉之上扣去。

青袍人立胸左掌,“忽”地一转,迎着铁木大师的左掌一送,硬接了铁木蕴劲的一击,右手五指箕张,也施出擒拿手法,搏拿对方时间“曲池|­茓­”。

这两人相搏一招,当真是巧、力并拼,各极其奇变能事。

似乎是两人都存了硬拼一招之心,铁木大师左掌送出了暗劲之后,又突然向前推出。

先是两股潜力撞在一起,铁木马步微浮,身子摇了两摇。

青袍人双肩也随着一阵晃动。

但双方都还能站在原地未动。

说来缓慢,其实快极。双方推出的暗劲一撞之后,秋­色­平分,两掌略一停顿,终于相撞在一起。

只听铁木大师低宣了一声佛号,和那青袍人一声冷笑,两人停身之处,双脚各自向下深陷一寸多深。

两只左掌抵在一起,使两人相对的身躯,自然相锗成一种倾斜的角度。

各施擒拿手法的右掌,一错而过,两人左掌相抵之后,似是影响了右掌的变化,彼此都未能擒拿到对方的脉|­茓­。

这又是一场­精­彩罕见的扑斗。双方左手相抵,互拼内力;右手却仍然极尽变化相扑,忽然握拳击出,忽而化掌拍出。

两方距离过近,掌指伸缩之间,即可遍及对方的大|­茓­要害,更增加这场搏斗的凶险。

欧阳统、连雪娇,都把目光集中在两人的身上,对这场搏斗的注意、紧张,尽都形露于神­色­之间。

双方各用一只右手,攻袭对方,卧决渐次转缓,似是几招过后,两人都有些后力不继之感,但神­色­间,却更显得凝重起来。

只听喘息之声传了过来,而且愈来愈重,铁木大师的光头上,也开始出现汗水。

欧阳统冷眼旁观,看那青袍人虽然不住喘息,却不见汗水。

显然,这一场互拼内功的搏斗,铁木大师已经落了下风。

但见铁木大师头上的汗水,急如涌泉,滚滚而下,脸­色­也变成了一片苍白。

欧阳统目睹情势,愈来愈是不对,不禁暗暗发起急来,忖道:“铁木大师乃少林一代高僧,盛名卓著一时,我如出手替换于他,只怕他不肯接受;但眼下之局十分明显,如不替他下来,看情势他已再难支撑下去了。”

一时间心回念转,竟然拿不定主意。

只见那青袍人身子突然向前一倾,和铁木大师相触的左掌,也同时向前推进了半尺。

铁木大师的身躯颤动了一下,身躯却被对方迫进的掌势,逼得向后倾斜了两尺。

局势愈来愈明显,铁木大师的败局已成。如不能及时替换他下来,随时有内力用尽、被震毙掌下的可能。

面临着生死存亡的关头,欧阳统已无法再为铁木大师的盛名着想,重重地咳了一声,大步走近铁木大师。

那青袍人凝注在铁木大师的脸上,突然转投到欧阳统的脸上,冷哼一声,左掌突向前一送。

铁木大师已然到筋疲力尽之境,如何还能承受得他的全力一击?闷哼一声,喷出来一口鲜血,马步浮动,向后倒去。

幸好欧阳统及时而到,右掌一伸,轻巧地按在铁木大师的脊背之上,一股热流,循掌而出,直冲铁木后背的命门|­茓­中。

铁木大师数十年坐禅修为,内功本极深厚,一得欧阳统内力相助,立时把向后倒去的身子稳住。

那青袍人眼看铁木大师已将伤在自己内劲强凌的撞击之下,却被欧阳统适时出手相助,不禁心头大怒,冷笑一声,道:“早要你两个联手出战,想不到你们两个却故恃身份,此刻不觉着晚了些么?”

欧阳统也不答话,轻轻一掌,拍在铁木的“命门|­茓­”上,低声说道:“老禅师保重身子要紧,切勿受激动气。”身子一侧,横跨两步,挡在铁木大师身前。

青袍人右手忽然一伸,食中二指疾向欧阳统前胸点了过去。

欧阳统目睹铁木落败之情,哪里还敢大意,左手一挥“腕底翻云”,横斩那青袍人的脉门。

青袍人冷笑一声,左掌一收。当胸拍去。

高手相搏,争的掌指变化间那份迅快。青袍人收掌击敌,攻守合一而出,迫得欧阳统不得不让敌一招先机,纵身向后疾退三步。

青袍人打法忽变,左掌右拳,展开凌厉绝伦的攻势,掌击拳袭,倏忽之间,连攻七拳八掌。

这一轮急攻,衔接得严谨无比。欧阳统竟然无法从他绵密的拳掌中寻出破绽,被迫得只有招架之功。

铁木大师适时得欧阳统相助之下,一面运气调息,一面暗暗忖道:“这孽徒出手的武功,全无少林手法;但招招变化,又极奇奥,不知他从哪里学得,难道我认错了人不成?”

抬头看去,青袍人和欧阳统已打入了紧要关头,双方攻拒的变化,无一不是一击间即可置人死地的辣手。

原来欧阳统天赋极高,一代雄主之才,自非常人可比,加上他常历战阵,久经大敌,对衡度敌我形势、默察胜负之机,更有独到之处。眼看那青袍人力胜铁木大师之能,心中登时有了警惕,心知如若一出手即用全力和这青袍人硬行一拼,固可沾他久战力疲之光,但却非上善之策。倒不如抑技待敌,能得一窥他武功全豹,再从武功的路数上,看他的来历,追本求源,以便查出他的出身。

他想得虽然是很好,但他低估了对手的能力。青袍人一出手后,连绵的拳、掌招数,庞杂异常,忽而少林的罗汉掌,忽而辰州言门的­鸡­心拳,忽而武当的小天星内家重手,忽而昆仑绝学六阳掌……

这等庞杂的武功,各不相关的奇学怪招,经那青袍人一招一式地用出之后,居然能连绵相接,毫不牵强。

显然,他对这博杂的武功,都早已熟记于胸。

欧阳统原想抑技试敌的心愿,却被那青袍人辛辣奇杂的攻势,迫得有些章法自乱,不得不施出全力拒抗。

两人激斗了三四十合,表面之上仍然是个不胜不败之局,但骨子里欧阳统却被迫落下风,他不但未能看出对方的武功来路,而且已被那青袍人层出不穷的博杂怪招,困扰得有些应接不暇。

欧阳统一生之中,会过了无数高手,却从未遇上过今日这等尴尬的局面。只觉对方攻来的一招一拳,都要耗去自己极大的心神,筹思破解之法,有时被形势所迫,逼得用硬打的挤法,以解困窘。

可是那青袍人似有意地羞辱于他,一见他硬行封架,立时自动地撤回招数,左手收回,右手随攻,始终不让欧阳统有缓气忖思的机会。

两人又相搏了五十余招,欧阳统自觉遇上了生平未遇的强敌,也明白再打下去,永不会有胜敌的机会。

原来那青袍人愈打招数愈奇,动手百招,他似是未用过一种相同的武功。

欧阳统为强敌胸藏渊博而震惊,战志在不知不觉中消去了甚多。

但他为人机智,不似铁木大师一样仁厚,发觉强敌不可以力伏时,立刻改采守势,紧封门户,只守不攻。

连雪娇虽然早知道义父武功高强,但始终未见他和人动手相搏。今日一见,果是非同不可,看情形只要打下去,不出百招,欧阳统定然落败。

青袍人虽然胸罗博杂,招招攻敌必救,已成稳­操­左券之势,但欧阳统内功深厚,久经大敌,虽然遭上了生平未遇的强敌,但他的拳路掌法,始终不乱,改攻为守后,门户封闭得十分紧严。

只听那青袍人冷冷喝道:“困兽之斗,强弩之未,再不束手就缚。立时将伤在我手下。”

欧阳统淡淡一笑,置若罔闻。

青袍人冷哼一声,高声对连雪娇说道:“趁那老和尚体力尚未恢复,你带着他合力攻他,不论施用什么方法,伤人为主,快些给我出手。”

连雪娇应了一声,素手一挥,向前冲去。

上官琦动作虽较那素衣女晚了一步,但他的拳势却是后发先至,一招“挟山超海”,拳势直向铁木大师前胸击去。

连雪娇玉掌侧攻,直击右肋。

铁木大师正在运气调息,但是两人攻势奇猛,不得不停下调息,出手招架。

上官琦仍是剽悍异常的打法,拳势起落,有如铁锤击岩一般,硬打硬接。

这两人合力的攻势,猛锐不在那青袍人之下。铁木大师功力尚未复元,交手十招,已感到吃力异常。

四八 四十八杰

这当儿,突闻一阵箫声,袅袅飘传过来。

猛攻正烈的上官琦,听得那箫声之后,突然微微一怔,攻势顿然一停。

连雪娇目睹铁木大师落败在即,上官琦却突然停下了手,立时低声喝道:“快些攻他。”

上官琦木呆的眼珠儿转了两转,盯注在连雪娇的脸上,望了一阵,摇了摇头,突然转过身子西南部)。邹鲁之地保存了丰富的西周文物典籍,为儒学的发

四九 大战无功

欧阳统接下青袍人一击之后,飘然跃退了一丈开外,生恐有碍奇门九宫阵的变化。

青袍人素来冷漠的声音,忽然间转变得十分慈和,叫道:“娇儿,你试试还能不能控制住那人的心神?”

连雪娇道:“女儿已经准备,万一无法控制于他时,只有用父王的限命五日散来对付他了。”

青袍人似是对连雪娇之言,甚感满意,微微一笑,道:“那很好,你几位妹妹摩诃提婆·戈文德·罗纳德(MahādevGovindRanade,

五○ 逍遥草庐

铁木大师突然长叹一声,叫道:“孽徒!”

欧阳统回顾了唐璇一眼,低声问道:“咱们当真就这般放他走么?”

唐璇苦笑一下,道:“奇门九宫阵已经困他不住,再打下去,必然会被他找出破绽,不如放他一马,让他心中始终疑惑不定。”

欧阳统轻声叹道:“此人武功的博杂,似是遍兼天下之长,可算我生平所遇中第一高人。”

铁木突然似想起一件重要之事,道:“老衲该早些返回嵩山本院,就此告别二位。”

唐璇轻轻一挥摺扇,道:“老禅师慢行一步,在下有事请教。”

铁木大师道:“武林间盛传先生之能,以书生介身江湖,纵横驰骋,才气飞扬,今日目睹一战,方知传言尚未尽道先生的才华。”

唐璇感慨万端地叹息一声,道:“老禅师过奖了,一介书生,只合埋首寒窗,读书自娱,怎敢有逐鹿武林之心。”

他回顾了欧阳统一眼,接道:“一则因欧阳帮主的盛情难却,不能见拒,二则为我这位师兄造孽大多,恩师遗命难违,不能袖手旁观,只好以手无缚­鸡­之力寒儒,介身于江湖的恩怨之中了。”

欧阳统黯然叹息一声,仰首望天,说道:“十年之约,已将届满。欧阳统言出己口,实难反悔。先生归隐在即,仍不能安心养息几天。仆仆风尘,奔波于江湖之间,想来自觉惭愧……”口气凄凉,言词一片无可奈何之情。

唐璇纵目原野,默然不语。

铁木原想追问唐璇有什么事情,但见此等之情,不便出口相询,合掌当胸,低宣一声佛号道:“唐先生。”

唐璇抱拳一礼,道:“老禅师。”

铁木道:“老衲有几句不当之言,说将出来,先生不要见怪。”

唐璇道:“老禅师尽管请说。”

铁木大师道:“方今武林正值多事之际,滚龙王武兼诸家之长,才谋­阴­险,更使人防不胜防。非先生之才,不足以制其凶焰,如若先生怀才归隐,放手武林中事,未免太……”他本是不善言词之人,说到此处,不知该如何再接下去,重重地叹息一声,倏然而住。

欧阳统低声接道:“先生……”短短两字中,充满着无比的沉痛。

唐璇欠身说道:“帮主有何吩咐?”

欧阳统道:“今日和滚龙王这一战,证实了穷家帮的命运,已难和先生分割。目下情景,乱象已萌,先生如若坚持归隐之心,不但穷家帮一败涂地,就是整个武林,亦将难免一场浩劫……”他抬起头,望着无际蓝天,接道:“欧阳统三生有幸,得遇先生。天下苍生何罪,先生在杀劫漫起之际,竟然相弃而去。”

铁木大师道:“老衲不善慰人劝人之词。穷家帮崛起江湖,时间虽然不久,但所立善功,实非任何武林宗派能及百一。欧阳帮主,早已成中原数省家户生佛。先生在此紧要之际,却要袖手而退,虽是早有前约,但形势移转……”

只听几声长啸,遥遥传了过来,打断了铁木大师未完之言。

欧阳统回头向那长啸声处,望了一眼,道:“滚龙王的援手赶来了。”

唐璇摇头一笑,道:“虚张声势而已。如若他真有援手赶来,决不会掉头而去。”

欧阳统对他料事之言,一向信服,立时搬转话题,说道:“先生和那滚龙王,相识甚久了么?”

唐璇沉重地叹息一声,道:“何止相识,我们还有一段时间的同门之谊……”

他仰脸望天,沉吟了良久,说道:“这件事已经存放在我的心中很久了,今天我对两位一吐为快。”

欧阳统回目望了铁木大师一眼,道:“老禅师如若能把事情压后一步,何妨一听滚龙王的出身。”

铁木大师道:“老衲适才见那滚龙王,忽然想到了数十年前少林寺发生的一件惨事,急于赶回少林寺去,一查滚龙王身世之秘。如若唐先生能说出滚龙王部分身世,自可和老衲心中想到之事,求一印证,不难找出他的真面目了!”

唐璇摺扇轻挥,席地坐下,点头笑道:“当今之世,除了我之外,只怕很少有人了然他出身来历了……”

他突然停下口来,凝目沉吟,似是思索从哪里说起。

欧阳统和铁木大师,也借机坐了下去。

只听唐璇说道:“说起我们这一段同门之谊,也是件十分奇怪的事。我比他先人师门数年,但他却后来居上,当了我的师兄……”

铁木道:“武林中的规矩,大都是以入门的先后排行,很少以年岁决定长幼之序。”

唐璇道:“一方面固是他长我年岁较多,但最重要的是他一切都比我强。他是个天才横溢的人,不论文事武功上,都有着甚高的成就。我已逝恩师虽然明知他内藏好险,必为一代枭雄,但因我的先天体质,不适练武,纵然以毕生­精­力以赴,也难到炉火纯青之境,不忍使他一身绝技失传,才抱了人定胜天之心,把他收归门下,授以武功。”

铁木突然Сhā口说道:“令师既能训教出来像你这般的人才,难道就不识人于传技之后么?”

唐璇微微一笑,道:“问得好。起初两年,我那授业恩师,基于良材难求之心,抱了人定胜天之念,把他收到门下。但等到发觉他心术难改、枭毒天生之时,已经为时过晚了。为形势所迫,不得不继续传授他文略武学;只有文略旁术之上,隐­精­藏锐,使他无法尽得奥秘。”

铁木大师脸­色­忽然一变,道:“他可是暗施诡谋,强迫令师授他绝艺么?”

唐璇道:“大师猜得不错。他用什么方法逼我授业恩师传授武功一事,迄今为止,在下一直不曾追查出真相。但蛛丝马迹,就情论判,家师确为情势所迫,不得不尽授本身武学……”

他黯然叹息一声,接道:“当时情势,回想起来实是惊险异常。他所以不肯伤害于我,无非因为我不通武学。在他想像之中,一介寒儒,手无缚­鸡­之力,决难和他争雄于武林之中。二则家师传授于他的奇门遁数、谋略算计之时,暗藏玄机,使他自觉似通非通,替晚辈留下生机。他为了要和我研讨那奇门谋略,必须留下我的­性­命……”

欧阳统道:“轻师侮弟,逼学武功,这人的心术,可算得毒辣无比。”

唐璇摇挥一下摺扇,接道:“有一天他突然不告而别,不知行踪何处。家师趁机把我召到身前,告诉我他死期将至,并把他老人家预先写成的遗嘱,交与在下。嘱我即时离开此地,养晦于黄山逍遥草庐,并要我把那遗嘱藏在一处隐秘所在,不得随便拆阅。直到我离开那逍遥草庐,自觉安全无虞之时,再行拆阅。”

铁木大师问道:“你和令师那次一别.就没有再见过面么?”

唐璇道:“我素对恩师崇敬,虽觉他言中含意极深,但却不愿追问。当时就收好遗嘱,拜别恩师,赶往逍遥草庐。那地方本是家师昔年读书别墅,其中藏书甚丰。我在那里倒是自自在在读了一年的书,但心中一直念念难忘家师的安危。”

铁木大师道:“令师兄也没有追踪找去过么?”

唐璇道:“初读于逍遥草庐,还不觉得什么,但过了半年之后,思念恩师之情,与日俱增。一年之后,有如渴骥奔泉,难以遏止。正想赶回恩师养心之处,一探究竟,我那不告而别的师兄突然赶到逍遥草庐。他只匆匆告诉恩师已死,临死之前,告诉他我在逍遥草庐整理他的存书,特地赶来探望于我……”

他微微一顿,叹道:“虽然我已早得知恩师预嘱死期将至,但听得此讯之后,仍然难以按捺悲伤之情,不禁放声而哭。”

铁木道:“才人至­性­,师恩如父,老衲虽是三界以外之人,也是难免”

唐璇似是说到了伤心之处,目中泪光濡濡欲滴。他挥手拭去目中泪水,接道:“我虽为恩师死讯震动,但心神尚未全乱,暗察师兄神情,却毫无悲戚之容。”

欧阳统道:“那时他如动了杀你之心,今日武林,将又是一番形势。”

唐璇道:“我默察他不但毫无悲凄之­色­,而且眉宇间隐泛杀机,心中疑念大动,念转慧生,停住了哭声。他见悲苦不深,神­色­渐渐和缓,约略地告诉我恩师逝世之情后,就提出了一些行略神算之术,考问于我……”

他仰首望天,缓缓接道:“当时情景,我已知道他心中不怀好意,三五句答覆之言,极可能决定我生死命运。我如装出愚无所知,可能启动他的疑心,陡然施出毒手;但如太露锋芒,亦可能招致他忌妒之心,杀我于逍遥草庐之中。略经忖思,故作愁苦沉思之状,费时一个时辰之久,才把那考问之题,解说清楚。一愚之得,使他消去了胸中杀机,既觉我有以助他,又觉我才具平庸,不足以当大任。当下给我下一条禁约,限制我的活动,不得超过逍遥草庐百步之外,一出百步,可能招致凶死惨祸。”

铁木大师道:“杀师囚弟,果然是巢雄之心。”

唐璇道:“我心中虽知他已在逍遥草庐之外,埋下暗桩,但对他限制活动一事,却据理力争。起初之时,他只是微笑不答;但争执一阵之后,却激起了他的忿怒之气,只简短地告诉我,出了逍遥草庐百步,立时将有­性­命之忧,说完两句话,拂袖而去。”

铁木大师道:“此后,你就被他软囚在逍遥草庐之中了么?”

唐璇道:“不错。他每隔一月两月不等,总要赶来逍遥草庐一趟,提出了甚多疑难之事,和我研讨。我虽不通武功,但胸中熟记甚多武学要诀。他和我谈论的问题,也十分博杂,包罗武功行略,以及用毒、炼丹等等。每论一事,我都为他拟思了三种策略,在我的心目之中,暗把那拟思策略,分作了上中下三策,大部都以中略相告。我默察他的反应,凡是提出中策,他只不过微微一笑,但偶一提出上策时,他不是击案赞赏,就是面泛杀机,把目光凝注到我的脸上……”

铁木大师叹道:“不知先生在这等凶险的岁月中,度过了几许时光了?”

唐璇道:“一年有余,两年不足。在这段时间中,他几次动了杀我之心,但因为我的镇静使他杀机自消。不过我心中很明白,这情形决难延续三年之上。所以,我也开始准备死后之事。逍遥草庐地处黄山深处,人迹罕至,根本无法向外求援,也不知向哪个求援。我开始在那草庐之中,研布一个奇形阵图,同时把他屡次和我研讨之事,摘存藏书之中,并且批注破解之法,以备日后有机缘遇合之人,用于对付于他……”

只听一阵响彻云霄的号角之声,传了过来,打断了唐璇未完之言。

铁木大师回头望了欧阳统一眼,道:“欧阳帮主,这号角声可是贵帮中弟子所发?”

欧阳统摇摇头道:“不是。”

铁木道:“那是滚龙王的援手来了?”

唐璇道:“大师尽管放心,我对他知道甚深,如若他真有援手赶来,决不会先响起号角之声。”

铁木大师忽然叹息一声,道:“老衲有几句不当之言,想问先生一声。”

唐璇道:“什么事?”

铁木大师道:“令师兄的真正面目,先生可曾见过么?”

唐璇点点头道:“见过。”

铁木道:“他的右颊之上,可有一道很深的刀疤痕迹么?”

唐璇道:“不错,大师怎的知道?”

铁木激动地叫道:“孽障!果然就是他了……”

这年高望重、跳出三界外的老僧,突然泛现起一阵激动之情,黯然地叹息一声,道:“三数十年前,我们少林寺也发生了一件孽徒杀师的事。那在逃的孽徒,为了要学一种少林寺的绝技,逼死老衲的师兄青木大师。就情论断,那孽徒几乎已可确定是你那逼死令师的师兄了!”

唐璇道:“他确是一个心地­阴­毒、手段毒辣的人,如非欧阳帮主,及时地赶到黄山逍遥草庐,只怕我也为他的辣手所害了……”

他凝目沉思了片刻,似在整理一下思绪,接道:“当时情景,我几乎生机全绝,除了在那草庐中读书自娱,聊以排遣愁怀之外,几乎是无法可想。但我从他神­色­言词间观查所得,知他心中尚未决定杀我。大概是感到我这个人,还有可用之处,杀了未免有些可惜。原因是他对我的才能,一直无法捉摸清楚,有时觉着我才负甚高,有时感到见解又是十分平庸。”

他凄凉地一笑,接道:“由古至今,师兄弟同门阋墙,大都是激于一时的气忿,或是极大的利害攸关。但我们师兄弟却是毫无原因,他存杀我之心,只不过不愿当今之世上,有一个比他才能稍高之人。这艰苦的岁月,度过了半年之久,他突然而来,飘然而去,每天却不和我讲过两个时辰,我每日都可能送命在他的掌力之下。”

铁木大师道:“他既要问你很多谋略、奇数,为什么每日只和你研谈两个时辰呢?”

唐璇道:“两个时辰之内,他还不致被那复杂的神算之学,闹昏头脑,他一直要对我保持着清醒的神情。半年时光,被他这点滴迫逼,学去胸中谋略十之七八。”

欧阳统道:“如若在下早日赶往逍遥草庐,也不致让先生担待这些惊险了。”

唐璇淡然一笑,继续说道:“情势愈来愈不对了,只要再过一段时日,以他的才智,定可把我胸中所知,完全逼学过去。那时,他原本比我多会武功,如再把我胸中所记的谋略奇数,尽皆学去,今后江湖之上,再难有制服他的对手。我回悟到恩师遣我到逍遥草庐而来,别具的用心,也考虑了自己的生死之事,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寒儒,除了逃走一途之外,还有什么法子抗拒?但他防范周密,想逃走亦非容易之事,但我又坚信算无遗策的恩师,既然要我到逍遥草庐,定然已为我安排了脱险之路。但眼下的情势,又迫得我不得不另作谋算,几经思虑,决心和他同归于尽……”

铁木大师道:“你一个全然不会武功之人,如何能和一个当今武林中第一流的高手同归于尽,实叫老衲为你担心。”

唐璇笑道:“不错,这实是一件异常困难的事。那逍遥草庐之中,除了藏书之外,再无其他之物,我又不能擅离那草庐一步,纵是同归于尽的方法,也是不易做到。我曾经苦思了一日一夜,终于被我想出一个办法!”

铁木大师道:“这等难事纵然给老衲一年以上的思索时间,我也难以想得出来办法。”

唐璇朗朗一笑,道:“荒山草庐,藏书万册,除了火焚一途之外,只怕别无良策了!”

铁木大师道:“以他的身手而论,纵然被困于大火之中,也不难脱身而出,除非堆柴十里,一把火烧尽黄山……”

唐璇道:“在下早已虑及此点。如若不把他困在逍遥草庐之中,纵用火攻,也难收效……”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道:“草庐虽有藏书可用,但以他为人狡猾,发觉情势有疑时,决然不肯擅自闯入室中………

欧阳统道:“先生可是准备借那藏书,布成一座奇阵,先把他引入阵中,再设法纵火焚去那逍遥草庐么?”

唐璇道:“不错。但我那师兄为人,不但疑心甚重,而且行事极为小心。我只把那藏书先行在草庐之中,布成阵图,他决然不肯上当,故而只好借和他研讨谋略之机时,借机移动藏书,只要一把他困住,我立时引火而焚,和他同死于逍遥草庐之中……”

欧阳统轻轻叹息一声,默然不语。

唐璇仰天吁一口气,道:“人算不如天算。冥冥之中,似是早已有了安排。就在我决定火焚逍遥草庐时,我那师兄却突然不再来逍遥草庐。一连三月,讯息全无。”

铁木大师合掌当胸,道:“阿弥陀佛,老衲为先生庆,为欧阳帮主庆。”

唐璇轻声一笑,接道:“就在第四个月的月初时光,帮主赶到逍遥草庐,接我离开黄山。临行之际,我在那逍遥草庐中预布一座奇阵,而且装置了引火之物,只要有人闯入那奇阵之中,触及引火机关,势必活活焚死逍遥草庐之中。”

铁木大师忽然把目光转投到欧阳统的脸上道:“老衲有一事甚感不解,请教欧阳帮主。”

欧阳统微微一笑,道:“大师心中之疑,可是奇怪在下怎会突然赶到逍遥草庐,是吗?”

铁木大师道:“不错,唐先生被困于逍遥草庐一事,江湖上无人知得。他本身既未求援,帮主怎会得知?”

欧阳统道:“这就要归因于十余年前了。那时兄弟当接掌穷家帮十易寒暑,但帮中品流复杂、良旁不齐,兄弟虽然明查暗访,严厉裁制,但积习已深,兄弟一人,耳目甚难遍及数省,那时穷家帮在江湖上的声誉……”

铁木大师笑道:“毁誉参半。”

欧阳统道:“大师客气了……”

他微微一顿,接道:“兄弟经过数年之久,仍然未能尽除帮中的害群之马,开始怀疑自身才能,一良相可治天下万民,区区一个穷家帮,我欧阳统都没有办法把它治理得井然有条……”

铁木大师赞道:“有帮主这等的胸怀,才能容纳下唐先生这等人才,才能使穷家帮扬名于武林道上,于九大门派之外,别树一帜,而且声誉日隆,大有超越九大门派之势。”

欧阳统微微一笑,接道:“我为了查访帮中弟子作为,甚少留在总寨,经常单人巡行中原数省之中。行经皖北时,常闻一首童谣,起初之时,并未放在心上,而且童音吐字不清,也一直未能听得清楚,但曲调却是极为豪壮,人人之耳,就使人有着凌风欲去之感……”

唐璇道:“先师不但学博古今,而且极­精­音律之学。”

欧阳统道:“唉!我一时大意,几乎错过了和先生相晤之缘。若非令师的才华,能把一首童谣,谱成了数种不同曲调,欧阳统这一生实将抱憾而终……”

他望了铁木大师一眼接道:“当我离开皖北时,沿途之上,常见童子骑牛而歌。只觉那歌词,甚是耳熟,似是在哪里听过,但一时之间,却又想它不起。因为谱曲不同,听起来给人另一种不同的感受……”

铁木大师道:“怎么个不同法泥?”

欧阳统道:“那歌曲使人一闻之下,登时有一种怀才不遇、英雄落魄的感受……”

铁木大师道:“帮主可还记得那词中之意么?”

欧阳统微一沉忖,道:“这已是十几年前的往事了,现尚可记下大意。但原词已然记不清,那歌曲第一句是:茫茫神州,乱象已萌……”

铁木大师道:“这数十年来,可算是武林中最平静一段时日,十年之前,正是一片升平景象。此人能在十年前预见今日江湖情势,实在是一位了不起的高人。难道神数之学,当真能算出过去未来不成?”

唐璇叹息一声,接道:“在下虽已尽半生心智,但因天资所限,这一生一世,也难达恩师境界。就晚辈现下所知而言,神算奇数,八卦河洛,只能适用于行兵布阵,兵机战法,只不过多几分运筹帷幄胜算;倒是那相貌、骨格中,可预见一人的善恶吉凶。”

铁木大师点头道:“承教了。”回目望欧阳统一眼,问道:“那下面歌词,帮主可想起来了么?”

欧阳统道:“下面几句我已记不清,最后几句是:逍遥一草庐,黄山深云中,谁作刘玄德,顾庐请先生……”他微微一顿,接道:“这一首童谣,流行数百里,但那曲调却大不相同。我当时听得心中一动,决定到黄山去碰碰运气。”

铁木大师道:“如非帮主这般英明之人,唐先生满腹玄机,无尽才华,恐将埋没逍遥草庐中了!”

欧阳统讪讪一笑,道:“黄山深处,峰岭连绵,那逍遥草庐,又怎知在哪峰哪山之下?我在那荒山野岭,奔行了旬日之久,仍然找不出一点蛛丝马迹,只好知难而退。回到君山之后,我愈想愈觉不对,略息风尘,立又重奔黄山。不过此行之中,我带了两个随行弟子,准备了充分的­干­粮饮水,准备踏遍黄山所有的峰岭深壑,也要找到逍遥草庐……”

他回目望了唐璇一眼,接道:“皇天不负苦心人,竟然被我找到了先生……”

五一 还我自由

目光转处,只见一人疾逾奔马一般,飞驰而来。

唐璇一皱眉头,道:“这来人可是柏公保么?”

欧阳统道:“不错。他已从江南赶了回来,不知带回了什么消息。”

说话之间,来人已奔行到几人身侧,正是神行柏公保。

只见他满身尘土,一脸风霜,足登薄底快靴,已经跑得破烂不堪。

相距欧阳统还有六七步,立时停了下来,抱拳当胸,高声说道:“见过帮主。”

欧阳统一挥手,道:“辛苦了。”

柏公保转身对唐璇欠身一礼,道:“见过先生。”

唐璇摺扇斜挥,道:“不用多礼,快请休息一下。”

神行柏公保抱拳说道:“敢劳先生下顾,属下毫无倦意。”

欧阳统道:”你可见到云庄主?”

柏公保道:“云九龙没有见到,但却见到了云夫人。”

欧阳统一皱眉头,道:“云夫人从来不见外人,以我和云九龙的交情,都未能见到她,你如何能够见到?”

柏公保道:“属下也是甚觉奇……”

他似是突然觉到自己这等说法,大过没有章法,纵然说上一两个时辰,也是无法说得清楚,当下重重咳了一声,道:“属下奉了帮主之命,赶去江南,投人帮主名柬,求见云庄主。”

欧阳统道:“云庄主不见,由夫人代为接见于你?”

柏公保道:“那门上管事之人,把我带到一座­精­舍之中休息,只告诉我柬帖已经递了进去,但几时见面,却是没有一定,让我在­精­舍之中等待。”

欧阳统缓缓点头,默然不语。

柏公保目睹帮主听得甚是留心,接道:“我原想云庄主架子再大,但我以帮主赐柬求见,决然不再端架子。等人之事,也就不过是个把时辰。哪知一等就是两三个时辰之久,由晨至午,毫无讯息。两个小丫头,给我送上午饭,看样子,还有好一阵时间好等。想他敢这般藐视帮主的威名,心头怒火大起,满满一桌菜看,被我一手翻去……”

他转脸向欧阳统望去,只见他脸­色­之上,毫无温怒之容,才理直气壮地接道:“我这一阵大闹,又惊动了那管事之人。他说云庄主事情太忙,无暇接见于我,如若我不能耐心等待,可以先行请便……”

铁木大师道:“阿弥陀佛,这位云施主,架子当真是大。”

欧阳统心知云九龙和少林寺有过过节,当下微微一笑,接道:“云九龙才气纵横,这一代武林中人,他要算得上一个杰出之士了。”

唐璇低声接道:“以后的事呢?”

柏公保一看唐璇也在很用心听自己的话,不禁­精­神大振,接道:“我一听云九龙这等藐视我们穷家帮,心头更是恼火,当场大大闹起来。那­精­舍中所有名画花瓶,都给我摔个片片碎裂。那管事之人,本想出手阻拦于我,但却不知何故,竟然忍了下去。他要我再等上半个时辰,我一听大闹的目的既达,当时就停了下来。那小子这一次倒守了信用,半个时辰之后,果然带我向内院走去……”

唐璇道:“他在沿途之上,嘱咐你什么话么?”

神行柏公保似在回想那人之言,沉吟了片刻,道:“他说云夫人从未代庄主接见过客人,我见她之后,说话时应该小声一些,不许惊骇了她。”

唐璇点点头,道:“你见过云夫人么?”

柏公保接道:“他带我穿过了几重庭院之后,到了内宅,把我让人一座布设­精­巧的客室之中,那人就很快地退了出去。”

唐璇微微一笑,道:“等了一阵,有一个青衣小婢,捧着一个茶盘出来,送一杯香茗给你?”

柏公保呆了一呆,道:“先生怎么知道?”

唐璇道:“这杯茶你没有喝下?”

柏公保大声说道:“一点不错……”

唐璇道:“你如服用了那杯香茗,只怕已经难再回来了!”

柏公保道:“那茶中可有迷|药?”

唐璇道:“我只是这么猜想……”他言未尽意,但却倏然而住。

欧阳统忽然轻轻叹息一声,道:“以后的事,怎么样了?”

柏公保道:“正如先生之言,那人退出不久,果然有一个青衣小婢,走了过来,手中托着一个玉盘,盘中放着两杯香茗。放下香茗之后,一语不发,重又退入内室。”

他望了唐璇一眼,接道:“当时我心中虽然焦急,但因对方是个小毛丫头,不便发作,瞪着眼睛看她退入内室,只好再耐心地等下去。哪知这一等,足足等了有大半个时辰之久,仍然毫无动静,惹得我恼了火,大声喝叫起来。我这一闹,闹出了名堂,喝声未住,垂帘启动,由内室走出两个绿衣小婢,一个全身素衣夫人……”

欧阳统急急接道:“那夫人何等模样?”

柏公保怔了一怔,道:“这个,这个……,她脸上似是蒙着一层白纱,无法看得清楚!”

唐璇吃了一惊,道:“你再想想看,她脸上可是蒙的白纱么?”

柏公保坚决他说道:“一点不错,戴着一层白纱。”

唐璇忽然闭上双目,默然不语,显然,他正思索一件疑难之事。

欧阳统道:“以后呢?”

柏公保道:“她从衣袖之中取出一封书信,交给那身侧青衣小婢,又把书信转交给我。她告诉我,帮主的简束,她已经看过,一切事情,她都写在那封信中,叫我将这信亲交帮主,而且再三嘱咐于我,要珍收这封书信,不能遗失。”

欧阳统缓缓伸出手去,道:“信呢?”

柏公保探手人怀,摸出一封密封的函件,双手平伸,恭恭敬敬地递了过去。

欧阳统目光一瞥那白­色­封套,道:“好啦,你可休息一下了。”

柏公保欲言又止,抱拳一礼,转过身子,大步而去。

铁木大师故意别过头,望着天际一片浮云,恍似未看到欧阳统手中之信。

唐璇突然一挥摺扇,道:“帮主。”

欧阳统正待拆函而阅,听得唐璇一叫,只好停下手来,说道:“什么事?”

唐璇道:“属下有个不情之求,不知帮主是否能予见允?”

欧阳统道:“先生有事,尽管请说。”

唐旋道:“帮主手中之函,可否先给属下过目一下?”

此一请求,大大出了欧阳统的意料之外,不禁呆了一呆,道:“这个,这个——”他为难地“这个”了半晌,道:“先生既然一定要看,自无不可,欧阳统对先生,当无可保之密。”缓缓把手中书信递了过去。

唐璇接过书信,映着日光一照,说道:“帮主可识得云夫人的笔迹么?”

欧阳统点点头,默然不语。

唐璇突然放低了声音,道:“如若帮主愿听属下之言,这封信,还是不拆的好。”

欧阳统道:“为什么——”

他忽有所悟地“啊”了一声,道:“先生可是思虑到这信中有毒么?”

唐璇正容说道:“一时之间,属下还难断论。但此信对帮主有害无益,属下却敢断言……”突然提高了声音,叫道:“柏公保。”

柏公保不愧有神行之名,他迢迢奔了千里行程,­精­神竟仍然甚好,并未退下休息,只站在侧.闭目运气调息。一听唐璇呼唤,大步走了过来,欠身说道:“先生有何吩咐?”

唐璇缓缓把手中书简递了过去,说道:“好好保管着这封书简,无我之命,任何人不得取阅。”

柏公保怔了一怔,接过书简,道:“如若帮主要看呢?”

唐璇突然躬身抱拳一礼,道:“敬请帮主示下!”

欧阳统轻轻叹息一声,道:“把我也算在内吧!”

柏公保应了一声,重又把那书简揣入怀中。

铁木大师站在一侧看得莫名其妙,心中暗暗忖道:“才人多怪僻,也不让欧阳统拆阅书简,不知如何用心?”

欧阳统神­色­凄伤,沉吟了片刻之后,突然仰脸长长吐一口气。

这一口气,似是吐尽他窝藏在胸中的情怀、忧郁、颓丧的神情,忽然为之一振,回头对唐璇说道:“先生,滚龙王的身世,已从先生口中听出大部。此人留着终是祸害,但他狡猾狠毒,前无古人,今天如错过了围歼他的时机,只怕今后难再有这等机会了。”

唐璇微微叹息一声道:“刚才动手,我已默察形势,他经过一段时间之后,似是逐渐体会到奇门九宫阵的变化之机。如若再打一阵工夫,不难被他识破个中奇奥……”

他微微顿了一顿,道:“我忘了一件事啦,逍遥草庐中年余相处,他已经学去我胸中十之七八。出奇制胜,一举而降服于他,并非大难之事,但如给他一段时间体会,恐怕就无法难得住他了。”

欧阳统道:“除大­奸­,杀巨恶,自是不必太注重小节。如若我和铁木大师联袂出击,可否能够迫使他就范呢?”

唐璇道:“就我所知,他身上暗藏着几种绝毒的暗器。奇门九宫阵的连环迫攻,使他无法施展出手;如若被他瞧出破绽,或是把他迫急,让他施展出那绝毒的暗器,只怕今日之局,要闹个两败俱伤。”

欧阳统道:“就这般放他而去,未免大可惜了。何况先生归隐在即,今后料敌斗智之上,穷家帮已经输人一筹了。”

唐璇沉吟了一阵,道:“帮主但请放心,滚龙王一日不除,在下就一日不离穷家帮。”

欧阳统转弯抹角,无非就是想引出唐璇这一句话。当下喜极忘形,抱拳一个长揖,道:“欧阳统代我穷家帮上下三代,向先生致谢。”

唐璇扑身拜倒,道:“帮主如此垂爱,叫我如何敢当!”

欧阳统伸手挽起唐璇,双目中泪光濡濡欲滴他说道:“穷家帮能有今日,完全是先生所赐,十年相处,欧阳统早已视先生如我双目双臂,如若先生一走,欧阳统就手目具失了……”

唐璇道:“帮主言重了。”

只听一阵噗噗通通之声,四十八杰尽都对唐璇跪了下去,齐声说道:“先生允留穷家帮,实是我等之福!”

欧阳统握着唐璇一只手,摇撼着说道:“滚龙王除了之后,欧阳统定当和先生一同归隐,过几年清静的生活。”

唐璇一挥摺扇,低声喝道:“你们快些起来吧。”

铁木大师突然合掌当胸,说道:“老衲为我武林同道请命,极感谢先生应允留在穷家帮。”

唐璇急急欠身还了一礼,道:“一介寒儒,怎敢当老禅师这等颂奖。”

四十八杰随着唐璇挥出的摺扇,一齐站起了身子。

唐璇仰脸望望天­色­,道:“从现在开始,滚龙王已把咱们穷家帮看成了眼中之钉,中原武林道上,即将掀起一场血雨腥风的恶战。十日之内,滚龙王必将调集他属下的高手,和咱们穷家帮决一死战。”

他的语气十分肯定,不知是否有意给铁木大师听。

欧阳统忽然一皱眉头,道:“那滚龙王,是一位气度很小的人么?”

唐璇点头说道:“他是个气量狭窄、心地­阴­沉的人。在目前他决不肯忍受任何挫折,略受小挫,必将全力报复。但如他自知不能抵抗对方之时,却又将蛰伏不动,等待机会。眼下还是他全盛的时期,‘滚龙王’三个字,已在江湖上建立起神秘的权威。今日受挫事小,揭穿他来历事大、同时他也将发现目下和他正面为敌的,并非九大门派中人,而是咱们穷家帮……”

铁木大师接道:“滚龙王志在谋图我武林同道,拒抗强敌,并非贵帮一帮之责。老衲原来要赶回少林寺请命掌门方丈,但此刻主意又变,决心留此,受命先生的遣调,以拒强敌。”

唐璇笑道:“滚龙王武功诡奇,身兼各家之长,除了老禅师和敝帮主这等武功,尚可抵拒一时之外,只怕难有几人能够和他颔顽。老禅师志愿留此,在下感激不尽,但若有误贵寺中事,那就大可不必了……”

他微微一顿之后,又道:“在下倒有一个两全其美之法:大师在武林中的身份、享誉,都极崇高,留此除了抗拒强敌之外,且可调和各大门派中的高手的冲突。据在下接收的各处讯报,似是各大门派,都派高手,赶来中原,这一点倒是叫在下想它不透!”

铁木大师道:“他们可是为追查那滚龙王的形踪而来么?”

唐璇笑道:“滚龙王形迹诡秘,化身多种,他的形踪,决非一般人可以察觉……”

“他忽然轻轻叹息一声,道:“这些人不约而同地赶来中原,已使人百思不解;更奇怪的是这些人似乎都想把自己神秘起来,尽量不让人发觉行踪。每人的举动,都是鬼鬼祟祟,叫人无法测透他们在耍的什么花枪。”

铁木大师道:“有这等事?”

唐璇淡然一笑,道:“除了各大门派之外.尚有很多平常难得在江湖上露脸的人,也纷纷赶来中原。因此,目下中原道上,已经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了……”

铁木大师陷入了沉思之中,沉忖了良久,似是仍然想不出原因来,只好抬头问道:“先生的论断呢?”

唐璇道:“这般人来得太过突然,一时之间,谁也不能预测出原因何在。但蛛丝马迹,亦非毫无迹象可寻。以在下的论测,当是那滚龙王预作的安排。”

铁木大师奇道:“滚龙王预作的安排?”

唐璇道:“不错,滚龙王只需放出一种传言,或是指令他派潜各大门派中人,设作一套说词,就不难掀成这一片混乱之局。”忽然仰天大笑了一阵,接道:“他唯一失策之处,就是未料到我在穷家帮中,准备了十年岁月。”

铁木摇头说道:“老衲还是想不到,设作何样一套说词,才能使各大门派,都遣人赶来此地?”

唐璇道:“在下举一个事例出来,大师就不难明白了。”

铁木大师道:“愿闻高见。”

唐璇道:“如若你们少林中一位弟子,告诉你他发现了传诵于江湖的三宝的下落,不知老禅师如何处理?”

铁木大师若有所悟地“啊”了一声,道:“如以老衲在少林寺中的身份而论,一面派人请命于掌门方丈,一面轻骑下山,追查那三宝下落。”

唐璇微微一笑,道:“滚龙王的计谋,决非如此单纯,他必将设法安排一场使各大门派自相火拼之局。”

铁木合掌欠身宣了一声佛号,道:“先生的才思议论,字字的知卓见,句句叫人心折。”

唐璇道:“因此,在下劝请老禅师留在此地,以大师在武林的身份,调和各大门派中人的冲突。”

铁木大师目光一掠欧阳统道:“欧阳帮主的声誉,隆过于老衲何止十倍……”

唐璇接口笑道:“想那滚龙王安排下这场混乱的大局,其主要用心,还在对付我们穷家帮了。”

铁木大师道:“老衲从命就是。”

唐璇仰脸望望天­色­道:“咱们也该走了。”

欧阳统道:“哪里未呢?”

唐璇笑道:“我已预定了他会分之处,三路对敌之兵,不知哪一路有些收获?”

铁木大师道:“咱们这一路是胜是败呢?四五十人,还困不住人家三个。”

唐璇轻轻叹息一声,道:“武功相搏上平分秋­色­,智谋料敌上略胜一筹。但这一战未能生缚滚龙王,错在唐某一人身上。”

铁木大师道:“先生还这般引咎,老衲更觉惭愧了。”黯然一笑,垂下了头去。

唐璇淡淡一笑,道:“老禅师请恕我直言,武功相搏上只怕老禅师和敝帮的帮主,都难以是他的敌手,是以在下并未预计在大师和敝帮帮主在武功之上胜他。寄望于制敌的机会,还是奇门九宫阵,倒是那脸­色­枯黄少年的武功大大出了料想之外……”

铁木大师点头说道:“他的功力,虽不似滚龙王那等深厚,但在灵变之上,实在不输于滚龙王。”

唐璇道:“如不是那面­色­枯黄的少年武功过强,滚龙王决不致有时间默查奇门九宫阵的变化,当他尚未看出奥妙之时,已为阵势的威力所制……”

他长长吁一口气,自谴自责地接道:“我早该知道那少年的武功,异常高强的,但仍然掉以轻心,致落下今日之败……”

欧阳统慰道:“先生不用自责,今日一战中,咱们并未落败,至低限度,揭开了滚龙王神秘的一角,也挫了他的凶焰。”

唐璇道:“但也提高了他的警觉,造成武林中一次浩劫。”

铁木大师道:“天数使然,非人力可能挽回。先生允留江湖,已经是我武林同道之福了。”

唐璇抬头望望天­色­,道:“咱们不宜在此地停留了。”

他突然放低了声音,除了欧阳统和铁木大师之外,再也无人听到他说的什么了。

且说那青袍人冲开了奇门九宫阵,带着连雪娇、上官琦,一直向正南行去。

连雪娇看他奔行的方向,异常荒凉,又非来路,心中甚感怀疑,但又不敢多问。

她经年长随滚龙王,对他­性­格已有些了然,心中暗代上官琦担起忧来。

她开始忖思,今日险局,如若滚龙王不愿把今小挫之事,传扬出去,极可能杀自己和上官琦,以灭传言之口。

忖思之间,青袍人忽然停下了脚步。

连雪娇抬头望去,原来停身在一座十分荒凉、­阴­森的乱坟中。

青袍人冷肃的目光,一瞥连雪娇,道:“孩子,我待你如何?”

连雪娇道:“亲情如海。”

青袍人裂嘴一笑,道:“很好,你就动手挖个坑吧。”

连雪娇呆了一呆,道:“女儿手中寸铁皆无,如何动手呢?”

青袍人道:“你如运集真气,力贯两臂,用双手挖掘,岂不一样??”

连雪娇道:“女儿遵命。”缓缓伸出一只纤巧­嫩­白的玉手,月光映照之下,只见白中透红,十指尖尖,当真是极尽纤巧玲瑰之胜。

她自借自怜地叹口气,缓缓提聚了真气,贯注在双臂之上。

那­嫩­白纤巧的十指,登时变成一片血红,较平常粗胀了一倍。

青袍人赞道:“你的武功,似是又较前长进了甚多,想是在闵府之中,仍未间断练习。”

连雪娇凄凉一笑,道:“义父说的是。只是这几年中,未能常在义父身侧,少学了甚多绝技。”

青袍人道:“你已经学得很多了……”微微一顿,接道:“快些挖吧!”

连雪娇双手挥动,依言在地上挖掘起来。

这是一片砂石混合的土地,虽不怎么坚硬,但那尖棱的砂石,有如刀锋一般的锐利。连雪娇虽已运集真气,但仍被那尖棱的石子划破了几处血口,鲜血淋漓,但伤口却被砂土所弥。

她希望由双手的破伤,能得到义父一些同情、怜惜,缓缓抬起头来,道:“女儿的双手被石子划破了!”

青袍人“唔”了一声,道:“还好,如若伤到经脉,只怕你已因失血过多晕了过去。”

连雪娇道:“义父说的是。”这一句话似是用了她全身的气力,才说了出来。每一个字中,都充满着无比的辛酸和伤痛。

她迅快地垂下头去,双手交替挥动,显然,她希望借急快的工作效率,掩饰她内心的伤痛和神­色­间的愤感。

她开始暗自分析当前的处境的形势,充满着凶险和死亡……

她后悔为什么不早把解药交给上官琦服用下去。如若上官琦服过了解药,此时此地合两人之力,还可以作一次最后的反抗。虽然未必能逃过义父的毒手,但如搏斗能惊动穷家帮的人,那就可得到生机。

她素知义父的­阴­险多疑,是以一直不敢抬一下头和停一下工作的双手。

不大工夫,已然挖掘成一个三尺深浅、四尺长短、二尺宽窄的土坑。

原来那一眉砂石之下的都是松浮的黄土,是以愈到后来,她工作的速度和成效愈大。

只听那青袍人­阴­沉他说道:“好啦,你可以停下来,休息休息。”

连雪娇停下手来,缓缓站起了身子,退后了两步,站在上官琦的身侧。

青袍人仰脸望着天际,说道:“孩子,你要那人躺在这土坑之中,填上砂石,把他活埋了吧!”

连雪娇似是早已预料到青袍人要这般说,是以毫无惊愕之感。回头望了上官琦一眼,低声问道:“他的神志虽然受制,但如让他自动倒卧坑中,不知他会不会听?”

青袍人冷然一笑,道:“你要他走近我的身边来。”

连雪娇疾快地向后退了两步,低声喝道:“过去。”

上官琦茫然一笑,慢步走了过去。

青袍人暗中运集了真力,缓缓地举起了右掌。

只要上官琦一走近那土坑边缘,他即将一掌劈去。

连雪娇忽然生出一种­唇­亡齿寒之感,上官琦如被那青袍人一掌震毙后,死亡立刻就可能降临到自己头上。

一种潜在求生的欲望,激发了她反抗的意志,突然大声地喝道:“义父!”

那青袍人似未料到,她敢这般疾言厉­色­的对自己说话,不禁微微一怔,道:“你可是发了疯么?”

连雪娇已料定了今日难逃死亡之运,反抗的意志极为坚强,当下反­唇­相讥道:“女儿不发疯,只怕也活不过今日了。”

青袍人缓缓放下右手,道:“单凭你这一句话,就该立时处死。”

连雪娇道:“如若义父不念咱们一场父女情意,女儿也不愿甘心受戮。”

青袍人冷冷笑一声,道:“我不信你敢反抗。”

连雪娇道:“义父步步相逼,女儿已退无可退……”

她突然长长叹一口气,满脸泛现出乞求之­色­,接道:“如若义父愿放我一条生路,女儿愿隐名埋姓,遁迹深山,亦不再在江湖之上出现。”

青袍人道:“好啊,你竟敢和我讨价还价起来了!”

连雪娇突然纤手一招,尖声叫道:“回来。”

上官琦返身一跃,落到了连雪娇的身侧。

她早已有了准备,迅快地从怀中摸出一粒丹药,投入上官琦的口中。

青袍人一生之中,从未想到过自己的属下,竟然敢反叛于他,一时之间,竟然呆在当地,良久之后,才纵声而笑道:“你几位妹妹说的不错,我该早杀了伽……”

连雪娇道:“穷家帮中之人,离此不远,我如大声呼叫.很可能招来他们出手相援……”她目光一掠上官琦,接道:“他已服用下解药,在片刻工夫之内,他即将恢复神智。”

青袍人双目中充满着杀机,道:“我现在再给你一盏热茶的时间考虑,是束手就死呢,还是决心件逆于我?”

连雪娇只觉他每一个字,都如铁锤一般地敲打在自己心上,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青袍人两道冷峻的目光,缓缓由上官琦、连雪娇的脸上掠过,接道:“你仔细地想一想,有几个背叛我的人,不是身受惨刑而死?念我们一场父女之情,我已经对你格外施恩了……”

他突然抬头来望着天际,道:“你不是很喜欢他么?论他的武功,也确实值得生同罗帐,死同|­茓­。一个人,不论男女,能和他的心爱之人,同葬一|­茓­,那该是一件何等欢乐之事……”

他的声音,充满慈和,一声声死亡的召唤,是那样动人心弦。

连雪娇似是被他说得有些动心,不自觉地把目光投注到那土坑之中。

只听那青袍人低沉的声音,重又传了过来,道:“此刻你只要在他背后‘命门|­茓­’上,重重地拍上一掌,立时可以使他安静地躺在这土坑之中。你再以身相殉,和他并肩而卧,我将为你们埋覆上砂土。”

连雪娇突然抬起头,滚下来两行清泪,接道:“义父说得不错。”

青袍人道:“咱们总算父女一场,岂能毫无情意?我实在不忍出手杀你……”

他微微一顿之后,又道:“但此刻的形势,已成了势难两全之局。”

连雪娇脸­色­一变,道:“好吧,反正我也难以逃得过你的毒手;与其被你杀掉,倒不如我自绝的好。”

目光一转,投注到上官琦的脸上,凄凉一笑道:“咱们一起死吧!”缓缓举起右掌。

这当儿,突然响起了一声长啸,一条人影,疾如流矢般划空而来。倏忽之间,已到两人的身前。

只听那人影大声喝道:“不要动我大哥!”

连雪娇回头望去,只见一个似人似猿之人,横挡上官琦的身前。

青袍人似是为这人奇快的来势,心头一震,微微一怔,才道:“你是什么人?”

来人正是袁孝。他虽已可听懂甚多人言,但口齿尚未能运用自如;心中虽是明白,但却讲不清楚,当下重重地咳了一声,道:“他是我的大哥,我是他的兄弟……”

他自认这几句话,讲得已十分清楚,但别人听来,却仍是有些不大明白。

青袍人冷哼一声,道:“你的大哥怎么样?”

袁孝道:“我的大哥,不许任何人动他一下。”翻腕从背上取出一管竹萧,放在口中吹了起来。

青袍人一听之下,立时辨出这声音极是耳熟,似是在哪里听过。

只见他一双圆圆的大眼睛凝注在上官琦的脸上,口中吹起的萧声,愈发紧急。

青袍人突然施展千里传音的工夫,对连雪娇道:“娇儿,你运集起所有的功力,点中他身后‘命门|­茓­’,可免你一死。”

因为和袁孝相距在五尺以上,而且又是对面而立,如若他有行动,势必要被袁孝发觉,连雪娇就在他的身后不远之处,只要一伸右臂,立时可遍及他全身各大要|­茓­。

连雪娇听到那萧声之后,有些迷乱的神志,突然地清醒过来。

她年龄虽然不大,但饱经忧患,心机甚深,故意提高了声音,说道:“义父可是要杀死他么?”

那闭目而立的上官琦突然睁开了双目,两道炯炯的神光,掠过袁孝,投注在连雪娇的脸上,双眉不停地耸动,似是在逐渐恢复神志记忆袁孝突然收了竹萧,喜道:“大哥。”

只听连雪娇急急叫:“快闪开去。”

袁孝一听那呼叫之声,突然一把抱住了上官琦,横向旁侧让开三尺。

一股凌厉的指风,疾由他身侧冲过,如非连雪娇呼叫及时,两人势非为那指风扫中不可。

青袍人冷哼一声,道:“好啊,你当真敢背叛我了!”

连雪娇凄然一笑,道:“不论我是否背叛义父,但我已难得义父见容……”

她一瞥上官琦,接道:“义父常常相授默察敌我形势、机微。当前之情,甚是明显,只有我们三人合力联手,或可有一分生存之望。”

上官琦似是已恢复了所有记忆,低声喝:“兄弟,快放开我!”

袁孝依言松开手臂。

上官琦两道眼神凝注在那青袍人的脸上,道:“咱们见过面么?”

青袍人也似被他这一句相问之言,触及起什么回忆,缓缓点头,答道:“不错,我们好像见过……”

他微一停顿之后,又道:“凡是和我面善之人,大都作过我掌下游魂!”

上官琦忽然一跳而起,道:“我想起来了,你就是把我打入千丈绝壑的青衣人了……”

青袍人突然冷哼一声,一晃身直欺过来。

只听袁孝大声喝道:“不要碰我大哥。”右臂一挥,直扫过来。

青袍人冷笑一声,攻向上官琦的右手不变,左臂暗运真力,横里一推,迎向袁孝的右臂。他行气似珠,运劲若钢,原想在这一击之下,震断袁孝的手臂,哪知一触,但觉对方手臂,坚逾­精­钢,竟是发毫无伤,心头大生惊骇,暗暗忖道:“看不出这似猿似人之物,竟然有着这般深厚的内力。”

青袍人被迫退三四尺后,才稳住疾退之势,运功反击,倏然之间,连续拍出五掌。

这一阵急快的反击,不但把袁孝交迫得攻势挡住,且由劣势,变为优势。

只听袁孝长啸一声,双手齐出,连环攻击过来。

青袍人一失神,已被袁孝抢去先机,一轮急攻,竟把青袍人迫退了两三步远。

连雪娇已暗中提聚真气,准备随时出手相救袁孝。因为在她的生命过程,从未见到过有人能和滚龙王单打独斗个半斤八两,不分胜负。

袁孝打得­性­起,清啸一声,纵身而起,悬空打了一个转,头下脚上地迫向那青袍人扑了过去。

青袍人右掌突然一抬击出,掌心硬和袁孝毛茸茸的右手相触。

这一掌他存心把袁孝毁伤在强猛的内力之下,蓄集在掌心的内劲,突地一并推出。

袁孝悬空的身子,被这股强猛的内劲一震,人如断线风筝一般,直向空中飞去。

上官琦吃了一惊,身子一横,拦住了青袍人,一语不发,挥掌击去。

青袍人一掌震飞了袁孝,心中似是异常高兴,右手骄指一点,迫得上官琦自行收回了招数,左手忽然横里击出,遥发一股掌力,击向连雪娇。

连雪娇自见袁孝被青袍人震飞之后,早已想出手帮助上官琦,免得上官琦受伤之后,余下她一个人,更是无法拒敌。此刻一见青袍人掌力劈来,立时双掌平胸,一齐推出。

上官琦突然全力发出一拳,攻袭侧背,迫得那青袍人不得不挥掌硬接,右掌平伸,接下一拳。

由于上官琦及时出手,迫得那青袍人分出一半实力拒敌,原本推向连雪娇的内力,减少甚多。

只听两声蓬蓬轻震,上官琦、连雪娇同时后退一步。

这青袍人的功力,深厚无比,虽然分拒左右强敌的夹击,仍然占尽上风。上官琦、连雪娇都被他强劲的内力,震得有些半身麻木,腕骨如折,如若对方不是把内力分拒两面强敌,集中全力击向一人,势非被当场击毙不可。

两人虽未受伤,但在未经运气调息之前,已无再战之能。

这时,只要那青袍人及时再发一掌,两人都将要伤在那青袍人的掌下。幸得袁孝及时而到,挥手一拳,当胸击去。

青袍人双目中神光闪动,满是杀机,冷笑一声,道:“当世武林高手,能接得我这一掌的人,我必要杀他而后甘心。你既能接得我这一掌,今日就别想生离此地了。”说话之间,拳脚并出,刹那间掌影飘飘,攻袭之处,尽都是足以置人死命的要害大|­茓­。

袁孝凭仗天赋的强健体魄和­精­妙的招术,硬架巧封,竟然支持二十余合之多。

但二十合后却被那青袍人绵连的奇攻,迫得有些手忙脚乱,应接不暇。

忽听那青袍人冷哼一声,突然暴退五尺。

袁孝却呆呆地静站原地不动。

上官琦看出情形不对,纵身一跃,直飞过去,急急叫道:“袁兄弟。”

袁孝凝呆的双目,缓缓移注到上官琦的脸上,茫然一笑,张嘴喷出一口鲜血,倒跌在地上。

上官琦吃了一惊,伸手向袁孝抓去。

手指将要触到袁孝的衣服之时,心中突然一动,右手又疾快地缩了回来。

转脸望去,只见那青袍人微闭双目而立。

连雪娇急步走了过来,低声对上官琦道:“你兄弟受伤很重。”

上官琦点点头,高声对那青袍人道:“你可也是受了伤么?”

青袍人双目突然一睁,冷笑一声,说道:“你是自绝呢,还是要我动手……”

话声初起,掌势已迎胸拍到。

上官琦知他内力深厚,远非自己能敌,不敢硬接对方的掌势,食、中二指一骄“画龙点睛”,直向青袍人脉|­茓­之上戳去。

青袍人右腕一挫,收回掌势,左手“分花拂柳”,平胸扫来。

上官琦双拳齐出,争取主动,倏忽之间,连攻五拳四脚。

那青袍人突然间,却变得不肯还手,只一味封解上官琦攻来的拳招。

连雪娇站在一侧观战,粉脸上神情屡变,似是正在思索难题。

青袍人一面闪避着上官琦的攻袭之势,一面却留心地查看着上官琦的拳路,似是要从他的拳脚招数中,寻找出一点失去的记忆。

连雪娇经过了一番深思之后,突然转过身子,急急走到袁孝的身侧,一把抱了起来。

她手中早已握着一颗丹药,迅快地投入袁孝的口中,然后放开了袁孝,疾快地转回到适才停身之地。

青袍人的全副­精­神,仍然贯注在上官琦拳脚之上,眼中疑光闪闪,似是从他的拳脚招数中,怀念起一位故人。

连雪娇暗暗松一口气,回目相望着两人动手的情形。

忽见那青袍人身子一侧,疾快地向后退开三尺,道:“住手。”

上官琦依言停下了手,道:“什么事?”

青袍人目光移注到连雪娇的脸上,道:“娇儿,他可已神智尽复么广连雪娇道:“完全恢复了。”

青袍人两道冷峻目光,一瞥躺在地上的袁孝,迅快地投注到上官琦的脸上,道:“你的武功,和那半人半猿之人手法,甚多相同之处,可是同为一师相授么?”

上官琦道:“是又怎么?”

青袍人突然把目光投注遥远的天际,道:“你如能告诉我,那传授你武功之人现在何处,今日之战,我将放你们一条生路。”

上官琦神智恢复之后,立时感到身体的亏损甚大,四肢疲乏,内力虚薄,动手几招,拳掌上酥软无力。自知这一战凶多吉少,除非已存下必死之心,必须智取,一面暗中运气调息,心中暗思拒敌之策,口中却答道:“你可认识他么?”

青袍人道:“天下武林中有名之人,我大都叫得出来,但他们认得我的人,那却是绝无仅有了。你只要能讲出他的形状,我就能指出他的姓名。”

上官琦暗暗忖道:“我如一言说出恩师形貌,说不定他会有对恩师不利的举动,倒不如骗他一骗,给他个难测高深,我也好借这段时间,尽量调息体力。”心念一转,故作冷笑,道:“我那授艺之师,绝少在人世之间露面,只怕告诉了你,你也不会认识。”

青袍人道:“有这等事,你且说出来听听吧。”

上官琦随口胡扯,哪知对方竟然当真地句句钉问,暗道:“糟糕,我生平之中甚少扯谎,只怕说得牛头不对马嘴,被人家当面揭穿。”心中一急,忽然想起在那云雾镣绕的山谷密洞中,见过的那两具尸体来。

五二 萧声悠悠

那神秘的地方,恐怖的经历,一直在上官琦潜意识中,留下了深刻印象。是以在那青袍人紧迫的钉问之下,脑际中清晰地泛现出那段经过。

他仰起脸来,望着蓝天上飘浮的几片白云,缓缓他说道:“授我艺业之人……”他素来不善谎言,话至此处,忽然觉着一阵不安,倏然住口。

青袍人两道目光,一直紧紧盯住在上官琦的脸上。他阅历丰富,一直在默查上官琦的神情变化,怕为对方故弄狡计所骗。上官琦不安之­色­,误认他为泄露师门行踪而不安,心中疑念大消,当下接道:“我虽然杀人无数,以毒辣威慑武林,但生平之中,从未毁过承诺之言。你只要说出你师父形貌,今日决不伤害你们。”

上宫琦回目望去,只见连雪娇双目中无限渴望之­色­,说道:“你快些说吧,我义父承诺之事,向来是言出必践。”

青袍人冷哼一声,道:“你也妄想在我放生之内么?”

上官琦心中一动,正容说道:“你如不答应放她与我们同行,在下纵然战死当场,也不愿说出师父形貌。”

青袍人沉思了片刻,目光一掠连雪娇道:“便宜了你这个丫头……”目光转注到上官琦脸上,接道:“你说吧!”

上官琦道:“在下还有一个条件,你答应后,我才肯说。”

青袍人道:“什么条件?”

上官琦道:“我只能说出形貌,但你不能问他的藏身之处。”

青袍人冷笑一声,欲待发作,但却略一忖思之后,道:“我答应你。”

上官琦道:“授我武功之人,并非一人。”

青袍人目光棱芒一闪,道:“不是一人,难道是两个不成?”

上官琦道:“一男一女。”

青袍人道:“他们可是夫­妇­?”

上官琦暗暗忖道:看那洞中两具尸体陈放之情形,有些不像夫­妇­,立时摇头答道:“不是。”

青袍人道:“那是兄妹之情了?”

上官琦暗道:“不管他们是不是兄妹,称他们作兄妹,也不算大错。”一面忖思,一面点头作答。

青袍人道:“那男女二人的长相呢?”

上官琦道:“他们对我虽有师徒之情、授艺之恩,但却无师徒的名份……”

青袍人道:“可是他们不能收授弟子么?”

上官琦正感无法圆谎,一听青袍人代他说了出来,赶忙点头说道:“不错。”

青袍人道:“那男的看去四十上下,女的不过三十许人,对么?”

上官琦点点头,默然不语。

那日他在山洞匆匆一见,对两具尸体的衣着、形态,虽然留下了甚深的印象,但对两人的年龄,却是记忆不清。是以那青袍人如数家珍般侃侃而谈,上官琦也就索­性­不住地点头承认。

青袍人突然提高了声音,问道:“这两人可都是在白马山中么?”

上官琦道:“咱们事先已经说好,我不告诉你他们居留之地。”

青袍人冷笑一声,道:“他们穿的什么衣服呢?”

此言一出,立时触起了上官琦的回忆,想到两人死亡的惨状,不禁长长一叹。

只听一声低啸,那倒卧在地上的袁孝,突然站了起来。

青袍人目光一瞥袁孝,骂道:“好长的命啊!”

上官琦回顾了袁孝一眼,答道:“两位授业长辈,衣着和常人一般。”

青袍人冷笑一声,道:“如非两人救你,我把你打下悬崖,早已跌得粉身碎骨了。”

上官琦正待答话,忽然心中一动,暗道:“我如果承认是那两人所救,无异告诉了他两人的停尸之地。”当下重重地咳了一“声,道:“咱们要谈的事,都己说完了,我们也要走了。”

青袍人突然把目光凝注到连雪娇的脸上,道:“娇儿,你过来!”

连雪娇呆了一呆,缓步走了过去。

青袍人施展千里传音之术,说道:“你当真要背叛于我么?”

连雪娇道:“女儿,女儿……”她心中惶急,“女儿”了半天,也“女儿”不出个所以然来。

青袍人道:“现在,你有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了……”

他微微一顿,接道:“你该很明白,我如决心要杀害你们,你们无法活过今夜子时。”

连雪娇道:“女儿感谢义父手下留情之恩。”

青袍人道:“你现在可以和他两人走在一起,但每到一处,必须留下路标暗记,明白么?”

连雪娇道:“女儿记下了。”

青袍人道:“记下了就好,你走吧!”

连雪娇缓缓转过身子,正待举步而行,忽觉右臂一麻,立时花容变­色­。

回头望去,只见那青袍人已然掉头而去,不禁高声叫道:“父王请留片刻,女儿有事请命。”

遥遥地传过青袍人的声音,道:“你放心去吧,只要听我的话去做,自会有人按时给你送上解药……”他去势迅快,话未完,人踪已失。

上官琦回头望了连雪娇一眼,也不知对她是气是恨,摇摇头,叹息一声,走到袁孝身侧,蹲了下去,说道:“袁兄弟,你伤得很重么?”

袁孝缓缓抬起头来,道:“那青袍人走了么?”

上官琦道:“走啦!”

袁孝慢慢地坐起了身子,指着连雪娇道:“那女人给了我一粒药吃。”他心地纯厚,对人施恩之事,一直念念在心。

上官琦回顾了连雪娇一眼,道:“真不知该把她当敌当友?”

连雪娇突然转过身子,慢步走了过来,道:“敌友之分,由你决定。如若你们不愿和我同行,我就立时告别。”

上官琦道:“你要到哪里去?”

连雪娇道:“不用你管,我从小就一个人孤独而生,长大也是孤独地活着,我什么都不怕……”

上官琦道:“只是怕那青袍人?”

连雪娇挺了一挺,道:“他对我有教养之恩、义父之情,自然是要怕他。”

上官琦微一沉吟,道:“想到你对我施用迷|药之事,心中就忿恨难平。”

连雪娇道:“早知你一点也不感激我,决不会给你解药吃了。”

袁孝见两人要吵了起来,赶忙接口说道:“这女人很好,很好……”他原想说连雪娇对他的救命之恩,但口齿不灵,词不达意。

上官琦和他相处日久,最是了解他的心意,当下点头说道:“我知道,你快些闭目调息一阵,咱们要快些走了。”

袁孝闪动了两下圆圆的金睛,依言运气调息。

上官琦回头望去,只见连雪娇也正瞪着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向他望来。四目相对,彼此都为之呆了一呆,彼此又都欲言又止。

连雪娇忽然转过身去,说道:“你那兄弟调息好后,赶快离此。”

上官琦道:“你不跟我们走么?”

连雪娇道:“不行,我如跟着你们,你们永远摆脱不了我义父的追踪、监视。何况我已身中了绝毒的暗器,十二时辰之内,就要发作了。”

她背对上官琦而立,是以只听声音,却是难见她脸上的神情。

上官琦道:“你既然知道了,为什么不早些想法子疗治呢?”

连雪娇道:“除了我义父之外,当今之世,不知哪一个人还有疗治此伤之能?”

上官琦道:“你受的什么伤?”

连雪娇道:“附骨毒针!”

上官琦怔了一怔,道:“只听这暗器的名字,就使人感觉到它的邪毒凶恶。”

连雪娇道:“凡是我义父倚重之臣,大都身上中有附骨毒针,只是有些人不知道罢了。”

上官琦亦觉着自己无能相救,不再追问毒针之事,扶着袁孝说道:“我们走了,姑娘保重。”

他忽然觉着和此女同行,只怕无法摆脱滚龙王的眼线,故不愿和她结伴同行。

连雪娇笑道:“你很聪明,不同我结伴而行,或可隐秘行踪。”

上官琦一拱手,道:“我被你迷|药乱神,浑浑噩噩地过了很多时光。”

连雪娇道:“解铃系铃,不是我冒万死给你服用下解毒药物,至今你仍然是浑无所知。”

上官琦道:“大丈夫记恩不记怨,我不再追究被你施用迷|药毒迷于我之事。”

连雪娇道:“江湖上恩怨纠结,有时间,实无法辨清敌友,但一个人……”话到此处,倏然改口,道:“有人来了,咱们快躲起来。”

上官琦道:“朗朗乾坤之下,自是难免途有行人,为什么要躲起来呢?”

连雪娇道:“此时情形不同,何况这是条荒僻的小径……”说话之间,当先隐入草丛之中。

上宫琦虽然口中反对,但心中却也预感到此时此地,来人决非一般行路之人,拉着袁孝,隐入草丛之中。

三人刚刚藏好身子,四匹快马,风驰电掣而到。

当先一人年约五旬,黑髯垂胸,目闪棱芒。一望之下,即知是身负上乘武功的内家高手,另外三人一­色­的蓝­色­劲装,薄底快靴,背上分背着各种不同的兵刃。

上官琦偷眼望去,只见连雪娇双目神凝,似是极注意那胸垂黑髯之人。

长髯人纵目四顾良久,突然放声大笑道:“好地方,好地方。”

三个蓝衣大汉,却是凛然而立,不敢妄发一言。只听那长髯人道:“给我纸笔。”

立时有一个蓝衣大汉,从马鞍袋中,取出纸笔,递了过去。

长髯人脸上的笑容,忽然敛失,似是突然发现了什么惊异之事,目光一直游转于东、南两方,默然不语。

那蓝衣人手中捧着纸笔,但又不敢出言相催,只好拉着架子,呆站不动。

足足有一顿饭工夫,那黑髯人,脸上笑容复现,一挥手,道:“摆起画案。”

另两个蓝衣大汉一齐开始行动,从马背之上,取下几根木条,和一个折叠起的桌面,迅快地合对一起,立刻搭成了一张长形的桌子。

那捧着纸笔的大汉,迅快把纸笔墨砚放好,又从马鞍后,取下一个可以合折的木椅,放在那黑髯人的身后。

上官琦看得大是奇怪,暗暗忖道:“这地方既无挺拔的山峰,又无小桥流水、烟村人家,触目一片荒凉,这人不知要画些什么?”

偷眼望去,只见连雪娇凝目相视,全神贯注,似是看得十分用心。

袁孝却仰卧在草丛中,仰脸望天,若有所思,一副心事重重的神情。

只见那黑髯人随手挥毫,极快地画了一阵之后,突然停了下来,然后仰脸思索了一阵再画,足足有一顿饭工夫之久,才算画好。

上官琦虽然急欲一看他画些什么,又怕惊动了对方,是以始终不敢探头张望。

三个蓝衣大汉,极快地收好画案笔墨,小心翼翼地把那图画收好,纵身上马,护着那长髯人风驰而去。

上官琦眼看几人去后,长长吁一口气,站起身来,说道:“袁兄弟,咱们走啦!”

他连唤数声,不闻袁孝相应,只道袁孝受伤甚重,晕了过去,心头大生震骇。回头望去,只见袁孝双目圆睁,望着天空,脸上笑容绽开,似是他心中正有着无比的欢愉。

他自和袁孝相识以来,从未见过他有过像今日这般的欢乐的神情,一时之间,倒是不忍叫他。

耳际草声悉索,连雪娇缓缓地走近身侧。

上官琦暗提真气戒备,表面之上,却仍然保持镇静的神情,凝目相视,默不作声。

连雪娇冷然一笑,道:“你紧张什么?”

上官琦道:“一次被蛇咬,三年怕井绳,我怕你再用迷|药迷了我。”

连雪娇道:“我如想暗算你们,你纵然全神戒备,也是难以防到。”

上官琦道:“我如和袁兄弟合力对付你,不出百招,定让你血溅五步。”

连雪娇咯咯一阵娇笑道:“可惜当今之世,我只怕两个人。除了那两人之外.纵是刀剑架在肩头上,我也有信心履险如夷。”

上官琦道:“一个是你那义父滚龙王了?”

连雪娇道:“不错,还有一个你可知道是谁么?”

上官琦道:“反正不是我们兄弟了。”

连雪娇道:“虽然不是你们兄弟,但却就在你们兄弟左近。”

上官琦吃了一惊,不自禁地四外望去。只觉右腕一紧,腕|­茓­已被人扣住。

耳际响起了连雪娇咯咯的笑声,道:“你的江湖经验太差了。”

上官琦冷冷接道:“狡谋暗算,岂是英雄行径!”

连雪娇淡淡一笑,道:“算你大英雄,大豪杰吧……但如我要一剑把你杀死,你就变成鬼英雄了。”

她微微一顿,正容说道:“江湖上像我这等喜用诡谋狡计之人,可算得俯拾皆是。战阵之间,生死一发,一个失神,不死就伤,哼!像你这等大而化之的人,简直是拿­性­命在开玩笑……”

上官琦怒声喝道:“你老气横秋地教训哪个?”

连雪娇道:“教训你呀!受次教训学次乖,有了我这次讥笑,你或能多活几年。”

上官琦道:“在下的生死,用不着你来关心。”

连雪娇笑道:“一个人一生中只能死上一次……”她突然松开了上官琦的脉|­茓­,笑道:“可惜我们都已经活不久了!”缓缓转过身子,慢步而去。

原野的风,吹飘起她的衣袂。只见她缓缓地迈动着细碎的脚步。像一只被逐离群的孤雁,背影中流露出无限的凄凉。

上官琦忽然觉着她是个异常凄凉和寂寞的人,一缕同情油然而生,心中暗暗地忖道:“她用迷|药迷去了我的神志,但她却留下了我的­性­命。”只觉一股豪壮之气冲了上来,触动了英雄肝胆,大声喝道:“站住!”

连雪娇倏然停下脚步,缓缓地转身:“­干­什么?”

上官琦道:“你可是被滚龙王逐出门下了么?”

连雪娇道:“是又怎么样呢?”

上官琦道:“你一个人到哪里去?”

连雪娇道:“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安身立命。”

上官琦道:“你一个人行动,太危险了,不如暂时和我们走一起吧!”

连雪娇道:“你可要保护我么……”

她放声一阵咯咯娇笑,道:“我瞧你还是留心一下自己吧!”

上官琦怒道:“哼!不识好歹。”

连雪娇黛眉微微一蜜,道:“你可是觉着自己满英雄么?”

上官琦道:“和我们兄弟走在一起,你至少可多增几分安全。”

连雪娇道:“再加上三个人,也无法防止我义父的暗杀手段……”她缓缓逼行过来,接道:“单是我身中附骨毒针……你就无能解救。”

上官琦呆了一呆,默不作声。

连雪娇微微一叹,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在这十里方圆之内,很快将有一场惨酷的屠杀,你们最好别再到此地来了。”

上官琦道:“何以见得?”

连雪娇道:“你可知道那长髯人画的什么?”

上宫琦冷笑一声,道:“难道一幅图画,也会有什么作用不成?”

连雪娇笑道:“你这般粗心大意之人,也配在江湖之上闯荡,就是你有上百条的­性­命,也是不难送掉。”

上官琦心中虽然对那画图的黑髯人,极为怀疑,但口中却是不肯服输,反­唇­相讥道:“世人如都像你这般善感多疑,岂不早已天下大乱?”

连雪娇双眉一绥,叹息一声,接道:“我问你这四周的风物如何?”

上官琦心中一动,暗想道:“她这般相问于我,想是已知那人画中之意。何不借机装傻,探它个水落石出?”当下四顾一阵,道:“穷荒僻野,一片平川。”

连雪娇道:“这等所在,有什么好画之物?”

上官琦道:“白云蓝天,一望无际。虽然无际,虽然无风物之盛,但却有辽阔的平原……”

连雪娇接道:“狡辩得好,这几句话,虽是强词夺理,但总算无中生有,看来你倒是还可受教……”

她仰脸望天思索了一阵,突然说道:“反正我已难再久于人世,索­性­告诉你吧:我义父肯留下你们两个活口,而且也未暗施附骨毒针伤害你们,无非想从你的身上,追查出一个人下落。我虽不知那人是谁,但却知道那人的生死,对他关系至大。他要用遍及天下的眼线,监视你们的行踪。”

上官琦道:“你很聪明,论才智在下不得不逊三分。但在下不解的是,你既然笑那滚龙王­阴­狠恶辣,何以却不肯自解束缚?”

连雪娇道:“你可想我背叛义父?”

上官琦道:“大义灭亲,他如是大恶不赦之人,难道你也要助纣为虐?”

连雪娇笑道:“别说我是他的义女,就是他亲生的女儿,他也不完全信任。凡是入他掌握之中的人,都已被他设计控制,说来话长,一言难尽。但我却是个不甘受人钳制的人,虽然明知无望,却也要挣扎一番,但这是我的事,不要别人帮助,别人也无能帮助……”

她微微一顿之后,道:“在这一片辽阔的荒原上,即将要展开一场空前恶战屠杀,不知要有好多个武林高手,溅血荒凉的原野中。你如有救世的仁慈,不妨尽快地把这消息,转告给穷家帮的帮主,要他派遣弟子,分别劝阻云集而来的武林高手,别人这十里平原,或可兔这一次浩劫。”

上官琦道:“这等无头无尾的说法,姑娘就不觉使人有着危言耸听之感么?”

连雪娇怒道:“那你就不要说好了。”转身欲去。

上官琦道:“在下虽然相信姑娘,但只怕他人难信在下转告之言……”他似是觉出了事态的严重,叹息一声,接道:“姑娘如若存心救人,何妨尽吐个中隐秘,让在下转达此言之时,也可说个振振有词,理直气壮。”

连雪娇大眼睛眨了几眨,道:“这话倒也是有些道理。”

她举手理一下鬓边散发,接道:“我义父手下网罗的高手奇人,虽是难以数计,但最为突出的只有两人:一个是擅长用毒、配毒,武功绝世的残缺老人;一个就是你刚才看到的那黑髯绘画之人了。那残缺老人,连我也没有见过,对那人我一直存着怀疑。但那黑髯人,却是千真万确的胸罗奇能之士,他很少在江湖上出现。我们那王宫侯府,都是他一手设计所建,他不但擅长土木之学,而且最擅用火,他突然出现中原道上,决然非寻常之事。”

上官琦道:“难道他能把这数十里平川荒原,布置成一座火海?”

连雪娇道:“他有没有骤然间变荒原为火海之能,我不敢妄作论断;但他刚才置案绘图,确然是别具用心。他测量了这片荒原之后,欢然而去,自然已胸有成竹。”

上官琦道:“仅此数言,岂能使穷家帮帮主相信?”

连雪娇道:“信与不信,非我能管。你只要能把此言传到,那就算尽了心意。”

她仰脸望望天­色­,道:“我还有一日时光好活,也该去准备一下后事了。”转过身子,举步而去。

上官琦高声说道:“姑娘留步。”

连雪娇道:“你这人怎么这样嗜嗦呢?”

上官琦道:“姑娘可要人相助么?”

连雪娇头也未回,高声应道:“不用啦!”突然加快了脚步,片刻间隐入丛林之中不见。

上官琦暗暗叹息一声,回头叫道:“袁兄弟。”目光到处,只见袁孝双手高举,互相搏击,而且正练得神会意聚,对那呼叫之声,充耳不闻。

他缓步走了过去,提高了声音,道:“袁兄弟!”

这一声呼叫声音甚大,袁孝停下了双手,一挺而起,道:“大哥,可是叫我么?”

上官琦微微一笑,道:“我叫你好几声了,你在想什么心事?”

袁孝道:“唉!我今天想的事情可是多啦,我想到了师父传的武功,还有那……那个……”两道炯炯的眼神,停留在上官琦脸上,忽然住口不言。

上官琦仔细看他的神情,十分奇怪,畏惧中,混合着一种羞怩,分明是知而不言,当下一皱眉头,道:“说吧!那个什么,说错了也不要紧。”

袁孝道:“那个穿白衣的女人……”下面之言,似已无法措词,张口结舌,却说不出话来。

上官琦心头一震,道:“那白衣女人怎么样?”

袁孝道:“她很好,很好……”

上官琦吃了一惊,暗暗忖道:“他突对我说出此等之言,不知是何用心,难道他会突然对连雪娇生出爱慕之心不成?”想到那老猿能够掳掠良家­妇­女一事,这推测并非全不可能。一时之间,倒不知如何慰藉于他,只好含含糊糊地应道:“她是很好,很好。”

袁孝似是突然想起了一件重大之事,一跃而起,探手入怀,摸出一把短萧道:“这个铜萧……”伸手递了过来。

上官琦接过铜萧,道:“这铜萧可是师父给你的么?”

袁孝道:“师父给我的,不错啦!”

上官琦微微一笑,道:“那你就好好留着吧!”

袁孝摇摇头,道:“师父要我给你……”

上官琦急道:“师父现在何处?”

袁孝道:“我不知道,他走了……”缓缓伸手摸出一张白简,递了过去,道:“大哥看这个啦。”

上官琦接过白简,取出一张蓝笺,只见上面写道:“吾一生所学,尽融此曲之中,无以为称,暂号‘无名’。能通此中玄妙,则已尽得吾传,珍之珍之。”寥寥数言之后,尽都是宫、商音符。

他本略通音律之学,瞧了一阵渐有所悟,随手举起铜萧,吹了起来。

一缕萧声,袅袅而起,飘散在空旷的原野中。

但觉那笺上记载的音符,变化太过急促,转折不易,吹出的萧声,难听无比。

袁孝听了一阵,突伸手将上官琦手中的萧抢了过来,放在自己口中,吹奏了起来。

同是一管萧,一入袁孝之民音律立时大变,悠扬顿挫,吹出了极动人的声音。

上官琦仔细听了良久,发觉他吹出的萧声,极少变化,似是只在两三个音符之中打转,但却如暮鼓晨钟,发人猛省……

又听了一阵,似是被萧声触发了意识中潜藏的灵感,居然一跃而起,纵声大笑,手舞足蹈地狂叫大喊道:“我明白了,明白了……”

袁孝突然停下萧声,道:“大哥,大哥……”

但见上官琦跳跃如;已手足挥扫之间,四周的断草横飞。

袁孝从未见到过上官琦这般模样,一时被吓得呆在当地,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上官琦呼叫的声音愈来愈大,蹈舞之势,也是越来越是强猛。

袁孝虽然口齿笨拙,无法表达自己的心意,但他在资质上,依然是甚为聪慧之人。适才上官琦和连雪娇二人所说之言,他也断断续续地听到不少,心中暗暗琢磨一番,已能体会出二人言中之意。心知上官琦曾被人施用药物迷昏过去,这时他忽见上官琦这般手舞跳跃的神情,以为他又被药物迷乱,是以心中大觉惊骇。

他宅心至为纯厚,心中除了母亲之外,上官琦乃是他最为关怀之人。这时见自己连叫了两声,他却恍如不闻一般,只急得在一旁抓耳搔腮,连连跳脚,不知如何是好。

五三 十里莽原

上官琦挥拳踢脚的动作,越来越是快迅、姻熟。

袁孝翻着一双火红的金睛,心中愈想愈觉不对,再也无法按捺得下去,心里想道,我用力把你抱住,看你还能不能乱舞乱跳?

他是想到便作的人,想到此处,跨步欺身,斜里向前急冲而上,双手疾伸,就向上官琦拦腰抱去。

只见眼前人影一闪,拳如奔电,一拳正打在他右肩之上。这一拳力道奇猛,只打得袁孝踉跄倒退出四五步远,才稳住身子。

上官琦乃是他最敬爱之人,竟然出手打了自己一拳,实使他心中大感迷惑,睁着一对金睛,心中忖道:“大哥怎么要打我呢?”他在焦急、迷惆之中,又茫然地大叫了一声:“大哥……”

上官琦依然全神贯注地在挥拳踢腿,对袁孝的喝叫之声,竟似未曾听到一般。

袁孝仰脸望了望天际浮云,突然拔身而起,凌空向上官琦飞去,到了上官琦的头顶上空,一个挫腰,疾坠而下,正好落在他身后。

就在他挫腰坠落的同时,双手也一齐行动,拦腰一把,已将上官琦紧紧抱住。

袁孝天生神力,力能毙虎,这一抱又是蓄势而发,一把抱牢,立时往上一提。上官琦身已悬空,待想挣扎,耳际已响起袁孝焦急的呼唤之声。

上官琦身子悬在半空,急得叫道:“兄弟,快放手……”

袁孝拼命抱得紧紧地,说道:“我不放。”

上官琦急道:“快放下,我好跟你说话……”

袁孝对上官琦的一言一行,都是极为听从,听他一喝,立时松开了手,睁大眼睛问道:“大哥,你怎么啦?”

上官琦欢然说道:“兄弟,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他顿了一顿。又笑道:“我好高兴啊!”

袁孝听不懂他说的什么,两道目光怔怔地盯注在他脸上。

上官琦是因为由箫声之中,慢慢地领悟到另一种高深的武学,所以练得十分出神。这时一再回味那武学的­精­到之处,心中大是快慰,所以不自觉他说出心中之话。一看袁孝神情茫然地呆呆望着自己,知他不会了解自己的心情,本想告诉于他,又怕这些事,无法说得使他明白,想了一想,只得说道:“师父嘱告之事,我都明白了。”

袁孝把头点了几下,道:“难怪……”

他“难怪……”了半天,才吃力他说道:“难怪大哥要这样高兴。”他这句话,说得虽然甚感生硬、吃力,将脸胀得通红,但他觉得说了一句甚为得体之言,心中极是高兴,裂着嘴,对上官琦一阵憨笑。

上官琦又将所领会的武学,闪电般地在脑际默思了一遍,心中却依然记着连雪娇临行叮嘱之言,心中暗暗忖道:“看她说话时的神情,不像有欺骗于我之意;况且此事关系整个武林关系至大。目前我宁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不妨就将她相托之言,相机转达于穷家帮。”

他经过一阵思虑,主意已定,伸手牵起袁孝的手,笑道:“兄弟,咱们走吧!”

袁孝眨了眨眼睛,道:“大哥,我们到哪里去?”

上官琦心中一怔,暗道:“是呀,到哪里去找穷家帮帮主呢?”

他被问得微微一愣,举目棘草丛丛,苍莽原野,一望无际,一时间,真有不知何去何从之感。

袁孝忽然一拖上官琦衣袖,道:“大哥,有人来啦!”

上官琦知他耳目敏锐,一拖袁孝,隐入草石丛中。

不大工夫,南边走过来两个人影。

二人在草丛向外偷眼一看,只见两人并肩而行。左边一人身躯细细长长,瘦骨鳞峋,头上挽了拳大的发窖,穿着一件古铜长袍,腰束一条大红布带,右手拿了一根蛇头杖,一张病­色­沉重的长脸上,嵌着一对深陷的鹰目,一身­阴­森鬼气。

右边一人,年约六十开外,光头无须,矮矮胖胖,面­色­红润,穿了一件大红长袍,背上斜背着一对日月双轮。

袁孝一看二人这副怪相,瞄牙一笑,道:“这两个人很好玩……”

上官琦要想阻止,已是来不及。幸好这两个人,似是全力赶路,步履快迅,眨眼间,已疾向北面走去。

二人在草中等候了片刻,正想出来,只听东南方响起了一阵沉重的脚步之声。抬眼一看,只见八个身着素白僧衣的和尚,前三后五,拱护着一个身躯高大、身披红­色­袈裟、肩负禅杖的老和尚,也向北方行去。

在这一片平漠荒野之上,突然之间出现了两个相貌奇特之人,与八个和尚,同时向北而去,事情自非寻常,只看得上官琦大为疑惑。

过了一盏茶工夫,二人才走出草丛。

上官琦不禁油生好奇之心,拉着袁孝,也缓缓向北方紧跟而去。

走了还不到三里路,突然一阵碎乱的疾奔的马蹄之声,由西边动地而来。

二人机警地翻身向草石丛中一滚,隐起身形,伏在地上朝外一望。

但见尘土滚滚,一匹黄马已扬尘奔到。马上那中年黑­色­劲装大汉,满头汗珠,手中马鞭,不停地鞭策着马臀,一脸惊恐焦急之­色­。

那匹黄马,似是跑了大多的路程,口中白沫往下直淌,身上汗水已尽湿毫毛。

袁孝久居野山,对禽兽习­性­,懂得甚多,他一看这马,立时悄声对上官琦道:“大哥,这马要死啦!”

说话之间,那马已奔驰过去五七丈开外。他话还未完,但听一声哀嘶,接着一声仆地大震。

袁孝一皱眉,黯然说道:“死啦!”

一言未毕,草飞尘扬,四匹快马,马上一律是黑­色­劲装大汉,已如飞驰过。

二人在草隙之中,运足目力向前望去。

果见那匹黄马,已翻仰地上,力尽而死。那马上黑衣大汉,正待向草丛中逃逸,一见后面四骑追至,反而仰天一声壮啸,翻腕拔出长剑,卓然而立,蓄势待敌。

那大汉方立定身形,后面四骑已到。只听当先马上的大汉冷笑一声,喝道:“还不放下兵刃,跟咱们回去,难道还要咱们动手么?”

那大汉横剑说道:“四位不要逼人太甚……”

另一个马上大汉冷笑道:“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当先马上的大汉喝道:“你如再不放下兵刃,束手就缚,可别怨我们不念旧日的交情了。”

那横剑大汉,似是知道多说无用,一抡剑,跃身向当先的大汉刺去。

那大汉一声呼啸,长鞭一翻,正击中那人长剑。

呼啸声中,四马交纵,互穿而过,各向那大汉击出一股凌厉的掌风。但听一声惨叫,那大汉口喷鲜血,倒在地上。

袁孝看得大感不忍,脸上泛现出一股不平之­色­,一摸铜萧,就要上去。

忽听那马上大汉冷漠他说道:“哼,你胆敢背叛王爷!”

上官琦听得一震,反手拉住了袁孝,双目却注视着那四个马上的黑衣大汉。

那四个大汉,跃身下马,当先那大汉道:“咱们四人奉命而来,以我之见,每人都将他身上的零件带一样回去,好向王爷交旨。”

他话至此处也不理会其他三人,顺手拔出匕首,但见寒光一闪,已将那人的右耳割下,那人又是一声动人心魄的惨号。

另一个也抽出匕首,正待动手。

这种惨绝人衰之事,­性­情至厚的袁孝,哪里看得过去?身子一挣,就想挣脱上官琦冲出去。

就在他心念一动之际,只听一声:“善哉,善哉……”五个道袍飘风的道人,已环立那几个黑衣大汉面前。

一个身穿黄|­色­道袍、胸垂黑髯、目光如电的道人,冷冷说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想不到四位壮士,竟却有这等狠毒之心……”

那手执长鞭大汉,一翻怪眼,道:“道爷快请赶路,我等之事,你还是少管的好……”

那道人呵呵冷笑,道:“乾坤朗朗,化日光天,这杀人越货的勾当,任何人也能管得,何况出家人慈悲为怀。”

四个劲装大汉,相互望了一眼,迅快地散布开去,布成一个拒敌的方阵。

这五个道人,眼看对方摆出了动手的姿态,也立时散布开去,齐齐翻动右腕,拔出背上的长剑,日光闪耀之下,闪动起一片寒芒。

双方已成了剑拔弯张之势。

四个大汉低语了一阵,西南方位上大汉开口问道:“看诸位布成的剑阵,想是武当门下的高手了?”

五个道人之中,除了一个身着黄袍之外,余下的全着青­色­道袍,年岁也较黄袍道人为轻。显然这黄袍道人,乃这五位道人中的领队。

只见他一挥手中长剑,笑道:“诸位的眼光不错啊,贫道等正是武当门下。”

四个大汉突然齐齐向后退去,同时一带马缰,放辔疾驰而去。

这五个道长,显然极缺乏江湖上的阅历,眼看对方摆出了动手方阵,原想势非要打上一场不可,却不料对方以进为退,摆出了一番动手的姿态之后,突然拨转马头而逃。

四匹马去势绝快,就在这五个道长一怔神间,已奔驰出七八丈外。

那黄袍道人望着四人纵马而去的背影,自言自语他说道:“不用追啦,追也是迫不上了。”

四个青袍道人,一齐收了长剑,还入鞘中。

黄袍道人回头望着那受伤大汉,低声问道:“你伤得很重么?”

那大汉吃力他说道:“我内腑受震,伤势剧重,只怕己难久于人世了……”突然挣扎着坐了起来。

但他伤势似是已到了体力难再支撑之境,身子还未坐稳,又仰身倒摔下去。

他伸出左手,用尽了气力说道:“道长,请扶我一把,让我坐起身子。”

黄袍道人虽有逐盗救人的豪勇、慈悲,但却缺乏对这重伤大汉的怜悯心肠,再不然就是他心中有着什么顾虑,沉吟了良久,才缓缓伸出手去,宽袖一拂,卷住那大汉伸出的左腕,用力一带,把那大汉拉了起来,迅快地一挫右腕,收回衣袖。

那大汉似有什么话说,但见那黄袍道人对自己厌恶的举动,突然变了主意,一拱手说道:“多承诸位道长相救,在下感激不尽。只是我伤势惨重,难久人世,只怕无法报答诸位的救命之恩了。”

那黄袍道人道:“贫道等相救施主,并无求报之心。”受伤大汉道:“诸位既无求报之心,可以快些赶路了,在下伤重,不能恭送几位了。”

那黄袍道人皱皱眉头,转身当先而去。

四个青袍道人看那黄袍道人掉头不顾而去,立即放开脚步,紧追而去。

那受伤大汉一手撑地,望着五个道人的背影,仰天长笑一声,自言自语他说道:“十里莽原,一片血河……”忽然吐出一口鲜血,倒在地上。

上官琦眼看着又一幕江湖惨剧,展现在这荒凉的草原上,心头泛升一缕凄凉之感,暗暗地忖道:“一个人的死亡,竟然是这般的容易。江湖上的残酷屠杀,实叫人看了寒心。”

忽听袁孝长长叹口气,道:“大哥,这人死了没有?咱们救救他吧!”

上官琦被袁孝一语提醒,跃落那大汉身侧,说道:“兄台伤很重么?”

他一连说了数声,仍不闻大汉相应,右手一伸,抓住那大汉肩头,左掌挥动,拍了他前胸三处大|­茓­,迫使他散去的一口元气,回聚丹田,已然静止的心脏,重又开始了跳动。

上官琦伸出右腿,支垫在他的后背上,使他的呼吸,较为舒畅一此只听那受伤大汉,长长吁一口气,缓缓睁开了双民凝注在上官琦的脸上,伸出右手,说道:“十里莽原,一片血河……”声音忽然低了下去。

上官琦急急扶正他的身子,问道:“你说的什么?”

那受伤大汉吃力他说道:“这一片荒漠的草原中,即将变成了一片惨酷的杀人屠场……”

上官琦道:“为什么?”

那受伤大汉道:“因为,因为滚龙……王……”忽然筋脉一阵抽搐,闭目逝去。

上官琦急急一掌,拍在那受伤大汉的前胸之上,但因那大汉受伤过重,全身元气,已然散得点滴不剩,上官琦虽然尽了心力,也无法使他回生。

他望着那大汉的尸体,黯然地叹息一声,缓缓放下他的尸体,口中默诵道:“十里莽原,一片血河,这是什么意思呢?”

只听袁孝叫道:“大哥,这个人可是己死了么?”

上官琦道:“没有救了,我已经尽了心力,但他受伤大重,元气尽散,什么人也无能为力了。”

袁孝道:“那咱们把他埋起来吧?”

上官琦道:“就依兄弟之意。”

袁孝微微一笑,运指若钢,双手在那坚硬的砂石上挖动起来。

片刻之间,挖了一个土坑。

上官琦看他挖掘砂石的手法,似是武功又有了甚多进步。他那尖锐掌指,直似钢铁一般坚硬,简直有如兵刃一般,心中忽然一动,抬头望天。

袁孝抱起那具尸体,放人坑中,缓缓地填上砂土。

荒凉的草原上,又恢复原有的寂静。清风拂动的荒草,扬起了新墓上一片微尘。

袁孝拍拍手上的砂土,回头对上官琦道:“大哥,我心中想到了一件事,不知该不该讲?”

上官琦回目一笑,道:“什么事,尽管说吧!”

袁孝道:“我在那深谷中时,常常看到虎豹相斗,拼得你死我活;蛇蟒相搏,激得山石横飞。但妈妈却永远在家里,我只道人和人不会打架了,哪知打起来,竟是这般厉害。”

上官琦道:“鸟为食争,兽为食斗,只不过为求一饱。可是人和人之间,除了财帛权势之争,还要加上名位之斗。善恶之间,也形成了水火不相并容。唉!因为人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袁孝似懂非懂地点头,仰脸望着天际出神,似是正在用心思索上官琦言中之意。

上官琦轻轻叹息一声,道:“袁兄弟不用想了,这些事复杂得很,你一时之间,只怕难以想得明白,以后我再慢慢他说给你听就是,咱们要赶路啦!”当先举步而行。

袁孝紧随身后,走了一阵,叫道:“我又想起一件事了,想问问你。”

上官琦暗暗地忖道:“看来他的思想,倒是愈来愈复杂了。”口中却微笑答道:“你问吧,咱们一面赶路,一面谈吧!”

袁孝似在构思措词,沉吟了良久,说道:“大哥,那白衣女和咱们是朋友,还是敌人?”

上官琦倒是未料到他会突然提出此事,怔了一怔,道:“现在她不是咱们的敌人,但也不能算是朋友。”

袁孝道:“以后还能不能见到她呢?”

上官琦只觉他问的事情,越来越是难以答覆,沉吟一阵,道:“这:个很难说了。如果她能够不死,咱们就可以再见到她。”

袁孝口齿启动,欲言又止。

上官琦怕他再提出难题,自己无法答覆,突然加快了脚步,向前奔去。

两人轻功超群,一阵放腿赶路,不大工夫已走出十几里路。

抬头看落日夕照,晚霞中炊烟缕缕,已然出了那一片荒凉的草原,到了一处村庄所在。

上官琦放慢了脚步,回头问道:“袁兄弟,你肚子饿么?”

袁孝道:“饿了很久啦。唉!这地方也没有桃子。”

上官琦道:“你在这村外等我,我去购买一些食用之物,去去就来。”

袁孝扬手指着一棵高大的白杨树道:“我在大树上睡觉等你。”

上官琦听他仍不脱猴子习­性­,微微一笑,道:“好吧,不要离开太远。”放步走入村中。

这是个很小的村落,总共不过十几户人家,而且竹篱茅舍,筑修得十分简陋。

上官琦选择了一座较好的房子,轻轻地扣动了门环。

只听一阵连续的咳嗽之声,两扇大门呀然大开,当门站一个五十左右的老妪。

上官琦欠身一礼道:“老妈妈,在下路过此地,因为错过了食饭之处,腹中甚感饥饿,想买一点食用之物,以作充饥之用。”

那老枢微一摇头,道:“我们家中的东西;早卖完了,客人请到别人家去问问吧!”

说完之后,砰然一声,关上了大门。

上官琦怔了一怔,心中暗自奇道:“这一个村­妇­,怎的这般无礼?”

心中忖思之间,又举步走向别家,扣动门上铜环。

两扇木门,应声而开,当门而立,是一位十六七岁的小姑娘。

她的衣着很旧,梳着一条长长的大辫子,但眉目间却流露出一片忧苦之­色­。

上官琦轻轻咳了一声,抱拳说道:“打扰姑娘,在下想购些食用之物……”

那小姑娘摇头道:”我们这里不是饭庄、酒店,哪里会有东西卖?”也不待上官琦回话,“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上官琦摇摇头,暗自叹道:“怎生这村中之人,都似脾气甚坏的人忖思之间,人已走到了另一家的门前,举手拍响门环。

双门应声而开,迎面站一个三十上下的­妇­人。

上官琦急急欠身说道:“在下想购些食用之物,以疗饥饿。”

那­妇­人愁眉苦脸他说道:“我们家中菜、米全无,哪有余物出售?”说话之间,举手椎上木门。

上官琦左膝微微向木门上面一顶,那­妇­人登时被震得向后退出了三步,摇摇摆摆很久才站稳了身子。

上官琦冷冷说道:“在下购物付钱,何以你们都不肯卖呢?”

那­妇­人道:“我们自己也无以为炊,哪有酒饭卖人?”

上官琦道:“­鸡­子总该有吧,在下买它两只。”

那­妇­人摇摇头道:“没有。”

上官琦怒道:“我不信有此等之事,我要进去瞧瞧。”

那­妇­人突然举起双手,拦住了上官琦道:“不行,我们家中有病人。”

上官琦脚步微顿,微一沉吟,缓缓道:“那么……我就要去瞧瞧你的病人。”伸出右掌,向木门上轻轻一推。

那­妇­人面­色­一沉,大声道:“你凭着什么,竟要擅自闯入别人的私宅。”手掌一落,掌缘有意无意间划向上官琦腕脉。

这一手看来平平淡淡,仿佛无心而发,其实却无殊武功中的绝妙高招,掌缘斜斜,正是划向上官琦必救之处。

上官琦撤掌退步,滑开三尺,心中又惊又疑,脱口道:“你居然也是个练家子?”他本就不善言词,这句话更是说得毫无学问。

那­妇­人面寒如水,冷冷道:“什么练家子,莫名其妙!”

上官琦道:“你当真不懂我的话么?”

那­妇­人“哼”了一声,道:“无论我懂不懂,你总不该如此无礼。我若是善良人家,你怎能强取我的食物;我若不是善良人家,在食物中下些毒药,再拿给你,你知道么?”“蓬”地一声,掩上双门。

上官琦怔了一怔,木然立在当地,心中正是惊疑交集,暗暗忖道:“这一个小小的村落,难道也有什么隐秘之处么?看来江湖之中,令人难以解释之事,的确大多了些。”

思忖之间,突听身后一人轻咳一声,道:“客人可是有些饿了么?”

上官琦霍然转身,只见对面一家暗紫­色­的大门前,立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叟,含笑望着自己,当下应道:“不错,在下实在已饿了。”

白发老叟微微一笑,道:“客人如不嫌荒村之中,食物菲薄,只管请进来喝两晚稀粥。”

上官琦大喜道:“如此多谢老丈了!”大步走了过去,突见那白发老叟目光之中,似乎带着些诡异之­色­,不禁心中一动,忖道:“这村落如此奇怪,我岂可毫无防范之心?若是这老人在食物中下些毒药,我又怎会知道?”

一念至此,脚步立又顿住,白发老叟道:“人是铁,饭是钢,纵是铁打的仅子,却也禁不得饿的。客人你只管不要客气,出门人又有哪个是随身带着饭锅饭碗的?”

上官琦转念忖道:“人家与我素不相识,凭什么要下毒害我?”不禁歉然一笑,举步走入了那扇暗紫­色­的大门。目光一扫,只见迎门放着一张八仙桌子,西边几张木椅,边壁上贴着一张刘关张桃源三结义的白描图画,正是乡村人家通常的布置,没有丝毫异常之处。心下不觉更是坦然,笑道:“老丈如此慷慨,在下实是感激得很。”

那白发老叟微笑道:“这算得什么,待我去为客人取些食物来。”转身走入了厅后,脚步之间,竟是十分轻捷。

上官琦枯坐厅上,游目四望,突听身后轻轻一声冷笑,道:“你来了么?”

上官琦只觉那声音,似曾相识,但一时之间,却又无法分辨出是谁。

回头望去,只见一道紧紧关闭着的木门,那声音,似是就由那木门之内发出。

他本可一跃起身,打开木门,冲入室中瞧瞧。但增长的江湖阅历,却使他克制了心中的冲动,一面暗中运气戒备,一面装出个充耳不闻之态,心中却是在暗暗地推想那说话的声音。

不大工夫,那转入厅后的白发老叟,突然转了出来,手中捧着一个粗瓷的大碗,碗中装满稀粥,说道:“老儿不善炊事,家中尚有稀粥一碗,客人胡乱食用一些,聊以充饥就是。”

上官琦心中早已有备,微笑着接过稀粥,道:“多谢老丈了。”举碗就­唇­,启口欲吃时,似乎突然想起什么大事,急急说道:“老丈,这座房屋之中,只有老丈一人么?”说话之间,把手中那碗稀粥放置在八仙桌上。

那老人眼珠儿转了两转,轻轻叹息一声,道:“这房屋之中,只有老儿一人独居……”

上官琦微微一笑,正待开口,那老叟又抢先接道:“不过,适才来了一位女客人……”

上官琦道:“女客人?”

白发老叟道:“女客人,而且还是身染重病的女客人,老儿看她可怜得很,故而收留了她。”

他持一下胸前的花白胡须,微微一笑,接道:“这座村落之中,除了老儿,其他人家,大都不愿自找烦恼,留住客人。”

上官琦“啊”了一声,道:“老丈可肯见告其中的原因么?”

那老人沉吟了一阵,为难他说道:“这个中的原因说来复杂得很。但总括一句话,那就是老儿已到了风烛残年,对生死之事,已不放在心上,因此为人之所不敢为。”

上官琦望了桌案之上放置的稀粥一眼,更觉腹中饥肠轭辆,暗中一提真气,强自按下饥饿,说道:“在下曾经习过医道,对些小之疾,自信还能疗治,请老丈带在下一见那位姑娘,在下或可为她一尽心力。”

白发老叟持须思索了一阵,道:“那姑娘么,就在你身后房中,你自己进去瞧瞧吧!”

上官琦缓缓移动脚步,走到了那所紧闭的木门之前,举手在木门上轻轻扣了两下,道:“姑娘的病势很重么?”暗中潜运内力,向门上推去。

但觉整个的墙屋摇了一摇,那扇木门,仍然紧紧地关闭未开。

上官琦暗暗忖道:“好坚牢的两扇木门。”暗加了两成功力,猛地一掌,拍在木门之上。

这一击势道虽然强猛,但劲力却是集中于一点,震断了门栓,两扇木门应手而开。

上官琦一掌震开了木门,忽然又觉着自己这举动太过莽撞,举起的脚步,突然又停了下来,重重地咳了一声,说道:“姑娘请恕在下冒昧之罪。”大迈一步,进到内室。

抬头看去,只见连雪娇闭目盘膝,坐在一张木榻之上。

五四 请君画眉

她有着无比的沉着,虽然明知有人走了进来,仍然静坐不动,连眼皮也未睁动一下。

上官琦轻轻叹息一声,道:“原来是你?”

连雪娇道:“冤家路窄。”

上官琦接道:“在下这就告辞。”举步欲行。

只听连雪娇冷冷地喝道:“站住!”

上官琦霍然转过身子,道:“你受重伤,决然打不过我,在下无意和你动手。”

连雪娇缓缓睁开了紧闭的星目,笑道:“既来之,则安之。你既知道我身受重伤,打你不过,你还怕什么呢?”

上官琦道:“这座小村落中,古怪大多,人人冷若冰霜,弥漫着一片死亡的恐怖,如入鬼域,毫无生人气息……”

连雪娇道:“你害怕么?”

上官琦道:“在下从师习武之时,安居在一座古刹之中,那地方人迹罕至,触目荒凉,每一间禅室之中,都有着一具或数具血­肉­化尽的骷髅。在下整日和那些骷髅为伍,一住数年,从未怕过。这座小小村落,虽然充满着恐怖的气氛,但如说心存畏惧,只怕未必。”

连雪娇冷笑一声,接道:“血­肉­化尽的骷髅,有什么可怕的地方?纵然有鬼,也不过是个死鬼。可怕的还是活鬼,这座小小的村落之中,到处都是活鬼,岂可和你学艺的古刹同日而语?”

上官琦怔了一怔,凝目沉思,既觉她言词之中,若有所指,但又觉着空泛无物,语不切实,玄机渺渺,若隐若现。

但他究竟是聪明异常之人,几经忖思,恍然大悟,抱拳一礼,道:“多谢姑娘指点……”缓步走近榻前,低声接道:“你虽然施用迷|药,迷失了我的本­性­,但我心中并无恨你之意。”

连雪娇嫣然一笑,道:“你恨我又能怎样?哼!多此一举。”

上官琦只觉脸上一热,满脸红霞,直红到耳根后面,沉吟了良久,才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虽然出身魔窟,为虎作怅……”

连雪娇接道:“骂得好啊!哼,快些走啦!”

上官琦道:“在下极愿为姑娘效劳,但请吩咐一事。”

连雪娇举手整了整头上玉眷,笑道:“满村鬼气,一室春­色­。你如果一定要替我做一件事,那就替我画画眉吧!”

上官琦摇摇头,道:“姑娘说笑了。”

连雪娇道:“谁给你说笑了?字字出自肺腑,信不信由你了!”上官琦回头望去,那老叟已然不知去向,立时行近两步,说道:“姑娘正面临生死之关,但仍然这般洒脱不群,难道当今之世,就无人能解得你服用过的剧毒么?”

连雪娇淡淡一笑,道:“你好像很关心我的生死,是么?”

上官琦道:“我隐隐感觉到你的生死,似是对整个武林的形势,都有着极大的影响……”

连雪娇道:“过奖,过奖,我的生死当真能有这等的重要么?”上官琦道:“就眼下情势而论,能够知道滚龙王底细的,只有姑娘一人。”

连雪娇道:“这倒未必见得。”

上官琦道:“姑娘最好别再中途打岔,容我把话说完好么?”

连雪娇道:“你知道此刻的光­阴­,对我是何等的宝贵。我想听的是赏心欢乐之事,不愿再听任何有关武林恩怨的烦恼之事了。因为我很快就要从这个世界上解脱,到另一个世界里去。在我最后生存的这段时间里,我希望不再有忧虑、烦恼。”

上官琦暗暗地忖道:“这人倒是看得很开啊!”口中却不自禁地问道:“怎样才能使你感觉到欢乐呢?”

连雪娇沉吟了一阵,道:“世上的忧苦,已几乎让我吃尽,我这一段生命中,享受的快乐的确太少了。因此,我想在我快要死的时候,应该好好地快乐几个时辰。这个想法,不过份吧?”

上官琦道:“不算过份,不知你心中想的何等快乐?”

连雪娇嫣然一笑,道:“俗语云:大登科金榜提名,小登科洞房花烛。我想找班吹鼓手来,试作一次新娘子。”

上官琦呆了一呆,道:“啊,你这想法,倒是大出人意料之外!”连雪娇笑道:“不论什么事,只要能使我快乐,我都可以去­干­。”上官琦道:“可惜这暮气沉沉的小村里,只怕难以找出一班吹鼓手来。”

连雪娇笑道:“那就免了婚礼,行一点闺房之乐吧?”

上官琦吃一惊,道:“什么?”

连雪娇笑道:“画眉妆台,闺房一乐。我这一生之中,从无人为我执过眉笔,你可愿一试手笔么?”

上官琦道:“这等事在下也是没有经验。”

连雪娇端坐的身躯,突然一阵摇动,一滴滴汗水,开始从脸上滚了下来。显然,她正在勉力忍受着身体上的痛苦。

她有着无比的坚强,只微微一罩翠眉,举起衣袖拂拭一下脸上汗水,说道:“走近一点。”

上官琦依言走前了两步,道:“姑娘可要在下运气助你抗拒伤势么?”

连雪娇道:“不用!我身上有瓶药物,你自己取出来吧!”左手轻轻一拍右肋,接道:“就在我衣袋之中。”

上官琦想到男女授受不亲的礼教,心中为难,犹豫了半晌,说道:“这个只怕不太好吧!”

连雪娇怒道:“你这人提不起,放不下,算得什么大丈夫!快一点啦!”

上官琦暗暗地忖道:“是啊!她一个大姑娘家,做事就毫无顾虑;我一个堂堂男子,怎的倒这般拖拖拉拉。”当下一伸右手,探入连雪娇衣襟之中,掏出一个绿­色­瓷瓶道:“是这个么?”

连雪娇道:“不错,你带着吧。凡是遇上在闵府‘记死簿’上留名之人,你就给他一粒药丸吞下,可解他们身中之毒。”

那时,上官琦已然为迷|药所迷,对此事茫无所知,但见她说话神情,似是极为痛苦,不愿再多打扰于她,只好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

连雪娇似是极不愿在上官琦的面前,流现出痛苦的神情,强力忍耐下痛苦,一挥手道:“你可以走了。”

上官琦暗暗想道:“此女生­性­倔强,宁愿受尽痛苦折磨而死,也不愿接受别人的帮助。但由她赠药的举动而看,显然已存了向善之心。对此等之人,不能以常情对她,要救她非得动强不可。”

他究竟是年轻之人,心中既想到救人,什么俗凡礼法,尽被弃诸脑后,突然举手一指,点中连雪娇“肩井|­茓­”。

连雪娇一颤,道:“你要­干­什么?”

上官琦道:“我要救你的命。”

连雪娇大声叫道:“快解开我的|­茓­道,你救不了我。”

上官琦道:“救不了也得试试,”左手一伸,拦腰把连雪娇抱了起来,大步向外面行去。

连雪娇伤势正在发作,全身酸痛无力,右肩|­茓­道又被点中,毫无抗拒之能。上官琦用力又大,抱得她动弹不得,只好破口大骂起来。

上官琦拿定了主意,也不管她骂得如何难听,加快脚步,飞跃出村,一口气跑到那白杨树下,仰脸喊道:“兄弟,兄弟,快些下来。”

袁孝正值好梦方酣,听得上官琦呼叫之声,揉揉眼睛一跃而下。一眼看到了连雪娇,连腹中饥饿也似忘去,伸出双臂说道:“大哥,让我背着她吧?”

上宫琦微一沉吟,终于把连雪娇交给了袁孝,说道:“她的伤势很重,你要小心一些。”

袁孝小心翼翼地伸出两只毛臂,说道:“大哥放心,我会很用心地照顾于她。”接过连雪娇的身躯,果然十分谨慎地抱入了怀中,神情之间,无限惜爱。

上官琦目睹其情,心头大为震动一下,暗暗地想道:“难道我这兄弟,很喜欢她不成?”

转眼望去,只见连雪娇半启着一双星目,凝注在袁孝的脸上,翠眉轻掣。她的神志,显然十分清醒,对袁孝亦无大多的厌恶之­色­。

上官琦轻轻地咳了一声,道:“兄弟,这小村之中,鬼气森森,虽有食用之物,小兄也不敢取食,看情形咱们得挨饿赶路了。”

袁孝自接过连雪娇的身躯之后,似是获得了世上最大的满足,饥饿二字,早已抛掷脑后,说道:“大哥说什么,自然是不会错了。”

上官琦转过身子,接道:“咱们要紧赶一程。”放腿向前奔去。

袁孝端端正正地抱着连雪娇,上身挺直不动,虽是如此,并不妨碍他的奔行速度,紧随在上官琦的身后。

这两人放腿疾奔,快如飘风,不大工夫,己跑出去十几里路。

奔行之间,忽听袁孝大叫道:“大哥,不要跑啦!”

上官琦停下脚步,道:“什么事?”

袁孝道:“她发了病啦!”

上官琦凝目望去,只见连雪娇口角之间,泊泊流着鲜血,双目紧闭,软软地躺在袁孝的肩上,轻轻叹息一声,道:“她的伤势发作了,快把她放在地上。”

袁孝依言把连雪娇放好,上官琦先把她被点制的“肩井|­茓­”拍开,然后轻轻一掌,拍在那“玄机|­茓­”上,正待运气催活血脉,心中忽然一动,说道:“兄弟,你运气先助她行血流通,咱们再想救她的办法。”

袁孝应了一声,举手按在连雪娇的“玄机|­茓­”上。

黯淡的星光之下,上官琦忽然发觉袁孝的双目中,流落下两颗泪珠。

这是个可怕的讯号,显然,这个生­性­纯直、不解人间险恶的袁孝,竟然在不知不觉中跌入了情网之中。

这是多么不调和、不相称的一对啊!女的貌如春花,心似蛇蝎;男的憨直纯厚,形不像人,这中间有着无比的距离……上官琦默默地祈祷着皇天,不能让憨直的袁孝陷入于情海的狂涛中,那将使他沉沦难拔。

星光闪烁,乍暗乍明,照着荒凉的郊野,漆着这一幅不调和画面。夜风吹飘起连雪娇的秀发,吹飘着上官琦的衣袂。

袁孝功力深厚,一阵推拿过后,终于使奄奄一息的连雪娇复苏过来。

他长长呼一口气,徐徐吐向夜空,双手合十,目注星河,喃喃自语。他的口齿本就不太清楚,此刻低语呢喃,谁也听不清楚他说的什么。

连雪娇缓缓睁开双目,看两人一样望着夜空出神。上官琦抱膝而坐,仰首望天,若有所思;袁孝却跪在自己的身前,合掌低语。

这该是一个动人的画面,对一个刚从死亡边缘回生的人,更有着强烈的感动。

她移动一下身躯,抹去嘴角的血迹,笑道:“你们两兄弟,想的什么心事啊?”

上官琦、袁孝,齐齐为她声音惊动,一齐转过脸来,四道目光盯注在她的脸上。

袁孝见她能启口而言,心中大感欢愉,但他愈是快乐,愈是不知该如何开口,嘻嘻一笑,道:“你的伤势,可是好了么?”

连雪娇右手撑地,坐正了身子,说道:“我的伤势,是永远好不了啦。”

袁孝满脸欢愉之­色­,陡然消失不见,回头望着上官琦,道:“大哥,她这话当真么?”

上官琦缓缓点头,黯然一叹,道:“她中了滚龙王的附骨毒针!”袁孝急急说道:“这世界上,就没有救她的人么?”

上官琦道:“这就不知道了。”

袁孝急得双手不住抓耳,道:“师父呢?”

上官琦道:“师父胸罗万有,技艺人化,但他能否解得滚龙王的附骨毒针,我也不敢断言。”

袁孝突然一跃而起,道:“大哥好好地看顾着她,就像我妈看顾你时一样,我去找师父来替她疗伤。”

上官琦道:“师父行踪不定,你到哪里找他?”

但闻袁孝遥遥传来之声,道:“大哥好好地看顾着她……”声音如划空流矢,倏忽之间,人声俱杏,他的去势,是那等迅快。

黯淡的星光下,凄凉的荒野中,又只剩下了上官琦和连雪娇两个人。

连雪娇道:“你这位兄弟,倒是个热心肠的人啊!”

上官琦道:“他天­性­纯厚,看你伤中之苦,有如身受一般。”

连雪娇道:“唉!可惜他的热心白费啦。除了我义父之外,当今之世,再无第二人能够疗好我的伤势。”

上官琦道:“他这一去,不知要几时才能回来。我吹只曲子,替你解解闷吧!”

连雪娇笑道:“想不到你还通达音律啊!”

上官琦道:“见笑了。”伸手取出胸藏短箫,接道:“吹得不好,姑娘多多包涵。”

连雪娇目光转了两转,说道:“且慢,你先扶我坐在那丛深草之处,再吹不迟。”

上官琦道:“为什么?”

连雪娇道:“我作法自残,使我义父在我身上下的毒针,提前发作。眼下情形,我随时有死亡之虞,也许你一曲吹完,也许在箫声半酣之时,我要想死在那深草丛中。”

上官琦怔了一怔,道:“当真有这等严重么?”

连雪娇道:“唉,这些事我还骗你么?”

上官琦依言走了过去,抱起连雪娇的身体,放到那处深草丛中,低声说道:“我也遇过生死,罕见人踪,全凭我坚强的求生意志,度过难关……”

他微微一顿,接道:“你必须要活下去,至低限度等我兄弟回来。”连雪娇道:“就是你那位似人似猿的兄弟么?他是个很好的人。”

上官琦道:“我发觉了一件事,说出来姑娘不要见怪。”

连雪娇道:“你说吧!”

上官琦道:“我那兄弟很喜欢你……”

连雪娇笑道:“可惜我就要死了。”

上官琦道:“他心地纯厚,满腔真情,如不能见你最后一面,必视作终身大恨。一生之中,都将为此事不乐。”

连雪娇凄凉一笑,道:“我也想问你一件事情。”

上官琦道:“什么事?”

连雪娇道:“你喜不喜欢我呢?”

上官琦想不到她竟会这等单刀直人地问了出来,呆了一呆,道:“你是个很美的姑娘,男人们都该很喜欢你,不止是我了……不过……”

连雪娇道:“不过,你不太喜欢,可是么?”

上官琦道:“在下之意,是说姑娘的杀气太重,野­性­不驯,如你再变得娴静一些,那就十全十美了。”

连雪娇道:“夸奖,夸奖。”

上官琦举起手中短笛,说道:“我吹箫给你听吧!”就­唇­扬指,一缕箫声,袅袅而起。

低沉的箫声,渐渐高昂,有如春回大地,花草复苏,充满着无限生机。

连雪娇似是被箫声引动了求生的意志,不自觉地运气抗拒伤势。

上官琦的中气尚未能一气呵成,吹了一阵,不得不停下换气。

连雪娇长长吁了一口气,道:“你吹的什么曲名?”

上官琦道:“没有名字。”

连雪娇奇道:“你这箫声,甚是动人,岂是随口吹成的么?”

上官琦笑道:“如是早谱成曲,那就不会这样动人了。”

连雪娇忽然长长叹息一声,道:“我求你一件事好么?”

上官琦道:“只要我力所能及,决不拒却,你说吧!”

连雪娇道:“不要再吹箫了。因为你的箫声之中,充满着生机,吹得我心神燎乱,使我对人世重生了极深的眷恋。但我自知生机已绝,纵有求生之志,亦不过徒增痛苦,还是让我安静地活一段时间吧!”

上官琦怔了一怔,缓缓收起短箫,说道:“你久年追随滚龙王的身侧,难道就没有解毒之法么?”

连雪娇道:“在那荒村之中,我那义父,已派人送过解药,但已为我拒绝了。”

上官琦道:“为什么?你既有向善之心,何以这等轻贱自己的生命呢?”

连雪娇笑道:“是了,你可是想让我骗服下他的解药……”她仰脸望天,咯咯一阵娇笑道:“滚龙王如是这般的容易受骗,他也不会造成霸权,统率成千的绿林巨盗了。”

上官琦本想再说几句慰藉之言,但面对着一个毫无生机的必死之人,任何慰藉之言,都似是有些多余。他轻轻咳了一声,说道:“照你这般说法,你是死定了。”

连雪娇道:“面临着死亡之时,任何人都有一份畏惧,但我此刻的心情,却是平静得很,毫无死亡的痛苦。”

上官琦道:“生死之事,只是时间迟早而已,看穿了,也就不足畏惧了。”

连雪娇道:“自从我记事之后,无时无刻不是生活在惊风骇浪之中,朝不保夕,随时随地都可能被置死地。唉!我年纪虽然不大,但这段生命的旅程中,可算得饱经忧患了。”

上官琦突然站了起来,说道:“你安静养息一下吧!我希望你能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延续死亡的时限,等我兄弟归来,见他最后一面……”

连雪娇笑道:“我相信你那兄弟,在我死去之后,定然会替我营造一座很好的坟墓。”

上官琦道:“我担心他会把自己一生的欢乐,伴着你一起埋葬在地下。”

连雪娇道:“像你兄弟那等纯厚之人,用情只怕很真,唉!可惜我已无福领受了。”

上官琦道:“但愿他早些归来,能再和你说几句话。”缓缓举步而行,走到丈余外处,又道:“你安心养息吧,我替你晾望守夜。”

连雪娇不再答话,闭上双目,倒在草丛之中睡去。

上官琦坐了良久,仍然不见袁孝归来,心中暗暗忖道:“我这位兄弟,心地纯厚,只怕说得出就要做得到。天涯茫茫,师父行踪不定,一时之间,哪里去找?他如想它不开,非要找到师父不可,别说连雪娇重伤垂危,等他不及,就是我也难以等得好久……”

忖思之间,忽听一阵步履之声,传了过来,随着那步履之声,飘传过来两个高昂的声音。

上官琦暗暗地忖道:“这样深的夜了,这两人却跑到这等荒野之区,决非是什么好人。”心思一转,仰身躺了下去,隐入草中。

只听一个粗壮的声音,说道:“这次如若能竟全功,武林高手,只怕要被一网打尽。”

另一个声音轻轻叹息一声,道:“我不信天下高人,都会被引人那片荒原之中。”

只听那粗豪的声音,道:“这次不但尽出了东、南、西、北四位侯爷,而且王府很多高手,亦将参与这场大战。如若王爷没有绝对的把握,决不会这等劳师动众。王爷为人一向谨慎,从未见到他作过什么失败之事。”

上官琦脑子一直在想着那熟悉声音是谁,想了一阵,终于被他想出来,那声音正是自己在闵府中结识的杜天鹗。

但闻步履声由远而近,两条人影,并肩行了过来,已近身侧。

上官琦微启双目望去,只见两人尽都穿着黑衣,右面一人,正是杜天鹗。左面一人,却是身躯高大的壮汉。

就在上官琦偷看两人同时,两人似是发现了上官琦,齐齐停了脚步。

左面大汉沉声喝道:“什么人?”纵身一跃,直飞过来。

上官琦一提真气,闭住了呼吸。

他对善于用毒的滚龙王,己存了极大的戒心。

杜天鹗紧随那人身后,一跃而至,目光到处,发觉是上官琦,不觉失声出口。

那大汉己然抽出了身后的厚背鬼头刀,准备出手,听得杜天鹗一叫,回头问道:“怎么,你认识这人?”

杜天鹗道:“这人很像我一位同宗的兄弟。”

他不知上官琦毒药已解,只道他还是过去的浑浑噩噩,失落此处。

那大汉一皱眉道:“不论是谁,咱们不能留下活口……”微一停顿后,接道:“这么办吧,你出手点了他的哑|­茓­,废了他的双手,要他口不能言,手不能画,饶了他一条命就是。”

杜天鹗道:“废去他双臂,点了他哑|­茓­,那就不如杀了他的痛快。”那黑衣大汉愕然回顾了杜天鹗一眼,问道:“你加入王府的黑衣卫队,有好长时间了?”

杜天鹗道:“兄弟加入不久。”

那黑衣大汉道:“像你这等私情废公的用心,如被王爷知道,定然要受重刑惩罚。”

杜天鹗冷笑一声,道:“我可以杀你灭口。”

那黑衣大汉怔了一怔,道:“你可是发了疯么?”

杜天鹗笑道:“你这一生中杀过了多少人?”

那黑衣大汉奇道:“你可是没有按时服解药么?”

他听杜天鹗言词忽东忽西,莫可捉摸,只道他忘记了服用解药,以致潜毒发作。

杜天鹗仰脸望一下满天星斗,笑道:“听你的口气,只怕已杀过了不少的人。”举手一掌,当胸拍出。

那黑衣大汉想不到他说打就打,当真出手,骤不及防,几乎被杜天鹗一掌击中,赶忙一吸气,向后退开了三步。

杜天鹗似是自知这一掌,难以伤得对方,右掌拍出的同时,左手已松开了腰中的扣把,抖出腰间的紫金飞龙软鞭,“呼”的一招“浪击礁岩”,斜斜扫击过去。

那黑衣大汉手中厚背鬼头刀一式“横断云山”,横里一挑软鞭,说道:“住手!”

杜天鹗冷笑一声,说道:“不用多费口舌了。”手中软鞭一紧,舞起漫天鞭影,直攻过去。

形势迫得那黑衣大汉无暇再分神说话,只好挥刀封架。

杜天鹗杀机已动,手中紫金飞龙软鞭一招紧过一招,尽都指袭向那黑衣大汉的要害大|­茓­。

转瞬之间,双方已缠斗了二三十个照面。杜天鹗鞭影纵横,虽然占尽优势,但那黑衣大汉的武功不弱,急切之间,想伤害对方,亦非容易之事。

上官琦躺在地上,看两人刀来鞭往,斗得十分激烈,虽然尚未分出胜败,但杜天鹗节节迫攻,已成稳­操­左券之局,也懒得出手相助,索­性­动也不动地看两人打斗。

激斗之间,忽听两声厉叱,两条人影,疾快地飞跃而至。

杜天鹗目光一转,一瞥来人,当先收住紫金飞龙软鞭。

那黑衣大汉早已杀得头昏脑胀,来人是谁,看也未看,杜天鹗鞭势一收,立时疾攻而上,迎面一刀,直向杜天鹗劈了下去。

只听“哇”的一声大叫,一只亮银棍横里伸出,迎刀击来。但闻“当”的一声,那黑衣大汉手中厚背鬼头刀,登时被震得脱手飞出。

那黑衣大汉手中兵刃被震飞之后,昏乱的神志,才陡然一清。

凝目望去,只见一个身躯高大的壮汉,手横亮银棍,站在身前,满脸怒容。在他身后不远处,站着四个佩刀的劲装大汉,环护一个身着灰衣矮瘦的老叟。

只听那身躯高大、手执亮银棍的大汉,冷冷说道:“自己人意气之争,也要动兵刃拼命的么?”

黑衣大汉急急说道:“他先亮兵刃,迫我动手,如何能怪得我?”

那手执亮银棍的大汉回顾了杜天鹗一眼,道:“你们虽是王府中黑衣卫队,见了侯爷,也不能目中无人。”

杜天鹗虽然不识这班人,但却早已听得滚龙王手下分由四位侯爵分别统领,除了王府中人之外,属下人物尽拨归四位侯爵统率,当下微一欠身,说道:“在下初入黑衣卫队不久,虽闻四位侯座之名,尚未有缘拜见。”

那手执亮银棍的大汉冷冷地扫了那黑衣大汉一眼说道:“无怪你欺侮他,原来他是新进之人。”

那黑衣大汉急急说道:“不要听他胡说……”

只听那矮瘦老叟重重咳了一声,道:“在本座面前,说话仍然如此横蛮,欺侮新进,不问可知了。先把他拿下,送请王爷发落。”

那手执亮银棍的大汉,应了一声,回顾那黑衣大汉一眼.道:“你是自行就缚呢,还是要我动手?”

那黑衣大汉心知在那老儿先人为主的盛怒之下,出言辩驳,于事无补,双目凝注在那手执亮银棍大汉脸上,缓缓说道:“顾侯爷虽然权重一时,但在下直属王府……”

那手执亮银棍大汉冷笑一声,说道:“侯爷敢下令拿你,自是有话向王爷交代,用不到你费心了。再不束手就缚,可别怪我动手了。”

这黑衣大汉识得那手执亮银棍之人,乃北成侯属第一位勇士,三年前东、南、西、北四侯相聚王府,各就所属推出一位勇士较技比武。

此人连胜一十二阵,获得滚龙王封赐第一大力士盛誉,并赐发兔死金牌一面。手中亮银棍一击之下,重逾千斤,自知决非敌手,当下缓缓举起双手,说道:“你今天如若加刑于我,只怕激怒王府中全体黑衣卫队,那时候,你就吃不消兜着走了。”

那手执亮银棍的大汉,仰天一阵大笑,道:“我金元霸生平之中,只肯听两人之命,一是王爷,二是北成侯爷。除此两人之外,纵然是天下英雄尽皆和我作对,也不会放在我金某人的心上。”

杜天鹗听得微微一怔,暗道:“此人好大的口气。”

只听那矮瘦老叟,又重重地咳了一声,道:“快给我拿下,我偏要给他点苦头尝尝,本座不信王府中黑衣卫队,还能把本座怎样?”

金元霸突然举起了手中的亮银棍,怒声喝道:“你如再不束手就缚,就捡起兵刃来吧!”

那黑衣大汉想了想,缓缓伸出双手,向矮瘦老叟走了过去。

四个环护着那老者的佩剑大汉,登时有两个走了过来,就腰间取出一条彩带,把那黑衣大汉双手紧紧捆了起来。

杜天鹗心知如摔手一走,必将引起那老者的疑心,索­性­冷静地站在一侧,忖思应付之策。

他乃江湖阅历异常丰富之人,心知那黑衣大汉决然不肯甘心,如若被他揭穿,势必将引起那矮瘦老人的怀疑。

心念转动,灵智忽生,突然放步走近那矮瘦老人身前,一拱手道:“恕在下进人王府不久,不识侯爷封号……”

那矮瘦老人持髯答道:“老夫北成侯顾八奇。”

杜天鹗道:“顾侯爷,在下和这位童兄虽因点意气,闹得翻脸动手,但都是王府中人,彼此情同手足,尚望侯爷释放了他,免得彼此之间,因小争结下恩怨。”

顾八奇一皱眉头,道:“你的气量不小啊!”

杜天鹗道:“同属王府中人,在下极不愿闹出手足相残之局。”

顾八奇点点头,道:“你加入黑衣卫队,有多少时间了?”

杜天鹗道:“不足三月!”

那黑衣大汉正待说出和杜天鹗争执之因,但听到杜天鹗为他求情之言,立时闭口不语。

顾八奇回顾了那黑衣大汉一眼,道:“黑衣卫队,虽然直属王府,但本座不信你们在王爷尊前,重过本座。哼!本要把你解缴王爷,面请发落,姑念你初次冒犯本座,又有人为你求情,从宽不究……”

话至此处,微微一顿,又道:“解开他的索缚。”

登时有两个大汉,奔了过来,解开他手上的彩带。

杜天鹗伏身捡起地上的鬼头刀,大步迎了上来,说道:“童兄,请恕兄弟冒犯之罪。”

那黑衣大汉道:“罢了,罢了!”接过兵刃,放腿大步而行。

杜天鹗目光一转,早已不见了上官琦的行踪,心中忽然一喜,暗想道:“如若迷|药未解,决然不知逃避强敌。”心中在想,人却对顾八奇一揖道:“多谢侯爷赏脸。”急急向那黑衣大汉追了过去。

倏忽之间,两人已走出半里之遥,那黑衣大汉突然收住脚,说道:“你那同宗兄弟呢?”

杜天鹗道:“不知哪里去了。”

黑衣大汉道:“他可会武功么?”

杜天鹗道:“家传拳脚,略通皮毛。”

黑衣大汉道:“少时遇到我们王府中人,千万别提此事。”

杜天鹗故作惊愕之状,奇道:“提起又有什么关系呢?难道我有位同宗兄弟,犯了戒法不成?”

黑衣大汉叹道:“黑衣卫队,一向只知王爷之命,执法如山,六亲不认。你擅动兄弟之情,已然和咱们黑衣卫队俗守的规戒相背。如若传扬开去,事为领队所闻,必将身罹惨刑。”

杜天鹗抱拳一揖,道:“多承童兄指点,在下感激不尽。适才激于义忿,对童兄大为不敬,开罪之处,尚望大度包容!”

那黑衣大汉道:“我如和你计较,也不会告诉你这样多事情了……”

他似是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来,微一停顿之后,急道:“你那兄弟哪里去了?”

杜天鹗道:“想是见在下和童兄动手,心中害怕,借机逃走。”

黑衣大汉道:“你该告诉他早些离开这一块是非之地才对……”

仰脸望天,长长吁一口气,道:“这方圆二十里内,即将展开一场空前的残杀。北成侯顾八奇既已赶到,想那东、南、西三大侯爵,都已率手下高手赶来了。”

杜天鹗轻轻叹息一声,道:“在下虽已加入王府中黑衣卫队,但始终拨归在大郡主手下听差,王府中事,所知有限,还望童兄不吝赐教。”

那姓童的黑衣大汉微笑说道:“这就难怪了,你加入黑衣卫队不久,又拨在大郡主座前听差,对王府中事,自是知亦有限。”

说话之间,突听一阵强厉的哨声,传了过来。

哨声急长忽短,似是有着一定的节拍。

只听那姓童的黑衣大汉低声说道:“你可见过咱们黑衣卫队中的正副首领么?”

杜天鹗道:“容或见过,只是已记不清楚了。”

黑衣大汉道:“他们已经来了……”探手入怀,摸出一个铁哨,吹起了尖锐的响声,和那哨音,遥相呼应。

片刻工夫,突然蹄声得得,三匹健马,直驰过来。

当先一人,白马黑衣,但却披了一个红­色­披风。他身后两人,一身黑衣劲装,一望即知是黑衣卫队中人。

只听那白马披风大汉,低沉地问道:“什么人?”

黑衣大汉立时一抱拳,道:“府外侍卫童磊。”

披风大汉目光一转,道:“你是府外府内?”

杜天鹗道:“在下初入黑衣卫队——”

披风大汉怒道:“答本座之言,哪来的这样噜苏?”

童磊急道:“副座息怒,此人入队不久,又拨在大郡主手下听差,故不知队中规矩。”

那身着红­色­披风的大汉,冷冷地“嗯”了一声,目光凝注在杜天鹗的脸上,说道:“你可知大郡主的行踪么?”

杜天鹗道:“在下奉命赶援四郡主,途中遇得穷家帮中伏兵,一场激战之后,赶援之人,伤死甚重,在下幸突重围而出,遇得童兄……”

那披风大汉似是不耐再听下去,挥手接道:“大郡主已经背叛王命,王爷已传下令谕,严命捉拿。”

杜天鹗道:“属下不知此事。”

那披风大汉略一沉忖,道:“王爷大驾已然亲临此地,召集东、南、西、北四侯爵,商议大事。大郡主既已背叛,你就暂听童磊之命,待见首座之时,再行请命分配你的新职。”

杜天鹗对王府中诸般情形,丝毫不知,只好唯唯诺诺地答道:“属下遵命。”

那披风大汉仰脸望望天­色­,说道:“现下天­色­不到二更,你们立时赶向正北,大约十里左右,有一处密林,到时自有人招呼你们。本座还有要事待办,你们即刻登程。”说完,一带马头,放辔而去。

那两个随来的大汉,紧随那披风大汉身后,急急而去。

杜天鹗眼看童磊抱拳躬身相送,也依样葫芦,躬身作礼。

三人去势奇快,倏忽之间,走得无影无踪。

童磊目睹三人去远,回头对杜天鹗道:“王府中黑衣卫队正副首领,内外侍卫,都以武功而定身份。杜兄的武功,高过兄弟甚多,假以时日,定可升倚重任。虽然未必能够列为王爷十二侍卫之数,但府内侍卫,当可无疑。”

杜天鹗道:“兄弟入队不久,一切尚望童兄多多照顾。日后但有寸进,定当补报今日相顾之情。”

童磊微微一笑,道:“王府侍卫,彼此之间虽然日夕相处,但却毫无情义可言……”

杜天鹗接道:“兄弟为人,一向重义,受人点滴,必然涌泉以报。”童磊轻轻叹息一声,道:“咱们这番情意,只望能深藏内心之中,不要流露形外,被人看出迹痕。”

杜天鹗道:“兄弟一切遵命。”

童磊道:“杜兄既然和兄弟推心置腹,兄弟自是应有以报……”

杜天鹗道:“但望童兄照顾兄弟一二,使能不违戒法,在下就感激不尽了。”

童磊道:“咱们边走边谈……”放步向正北行去。

杜天鹗举步相随,紧随身后。

童磊轻轻咳了一声,说道:“王府中黑衣卫队,大体上分为三级,除王爷随身十二侍卫外.又分府内、府外两级……”

杜天鹗奇道:“同是黑衣卫队,何以会分成府内府外?”

童磊道:“府内侍卫,可以自由出入王府;府外侍卫就不行了,只能燎守在王府之外。”

杜天鹗道:“不知这府内、府外侍卫,是如何一个选法?”

童磊道:“说来简单得很,每隔两年,黑衣卫队之中,就要举行一次比武之会,自信武功过人,可以报名参加。比武之时,伤死不论,武功好的人,人选为王爷随身十二侍卫,其次入选为府内侍卫,再次一等,就是府外侍卫了。”

杜天鹗“啊”了一声,道:“原来如此。”

童磊微微一笑,道:“除了两年一度的比武大会之外,还有不定期的比武大会。王爷身侧十二侍卫,遇有缺额,立时就府内侍卫中比武挑选;府内侍卫一遇空缺,就由府外侍卫中比武选拔。”

五五 四侯高会

杜天鹗道:“府外侍卫有了空缺,又从哪里选拔呢?”

童磊道:“府外侍卫,人数不受限制,凡被王爷收归门下之人,一律编作府外侍卫。”

杜天鹗心中一动,暗暗地忖道:“听此人口气,对王府中人,知道得甚多,倒是不可失过一探虚实的机会。”当下问道:“府外侍卫漫无限制,人数多寡不等,想那府内侍卫,人数的多少,也不一定了?”

童磊摇头答道:“府内侍卫,共有二十四人,一有死伤,立时从府外侍卫中选拔递补。”

杜天鹗怕激起他的疑心,不再多问,微笑说道:“多承指教。”童磊似是已说完胸中所知,生怕杜天鹗再问下去,无言可答,陡然加快脚步向前奔去。

两人行约十几里路,果然到了一处密林所在。

只听林中传出了一声轻喝道:“什么人?”

童磊停止脚步答道:“东方甲乙木。”

林木中缓缓走出两个黑衣人,只听那当先一人,低声说道:“是童兄,快请隐入林中。”

童磊低声说道:“这位杜兄加入咱们黑衣卫队不久,拨在大郡主手下听差……”

那当先之人摇手阻止童磊再说下去,道:“大郡主已然背叛王爷,少提为妙。”

童磊点头不再答话,紧随那黑衣人向林中走去。

杜天鹗和两个黑衣人点头作礼,哪知两个黑衣人连理也不理,似是没有看到他一样,心中暗暗忖道:“童磊之言,一点不错,黑衣卫队之间,彼此毫无情意。”

忖思之间,人已走入密林。

右面一个黑衣人一指七八尺外两棵大树道:“你们两个,就守在那树后面吧!”

童磊也不多问话,一拉杜天鹗走了过去。

杜天鹗心中暗暗忖道:“怎么这黑衣卫队之间,竟然这等冷淡。”童磊拉着杜天鹗隐入了一株大树之后,低声说道:“这林中戒备甚严,只怕王爷要到……”

他似是觉着言未尽意,微微一顿之后,又道:“王爷的行动,经常是神鬼难测,他常常单独行动,数月间不回王府一次,从不带任何一个随行之人,有时间却是戒备严密,十二侍卫尽皆相随。”

杜天鹗道:“王爷的举动,自然非咱们能够了解了。”他心知这班人,都服下了迷神毒物,生死已被控制,对那滚龙王极是忠实。何况这密林之中,滚龙王爪牙密布,言词之间,如若不慎,只怕要引起他的疑心。

童磊轻轻咳了一声,道:“杜兄请守在这大树之后,兄弟到左面去。”

杜大鹗点点头道:“童兄请便。”

童磊道:“一有事情,我自然会招呼你。”举步向旁侧走了过去。杜天鹗隐在树后,闭上双目,运气调息。

忽然间,一阵得得蹄声,传了过来。

杜天鹗启开双目望去,只见两匹快马,急急驰了过来。

只听密林中一声轻喝道:“什么人?”

紧接着人影闪动,十几条人影疾跃而出。

两匹奔行的快马,突然停了下来,翻身跃下马背。大概来人的身份不低,十几个跃出去的大汉,全都围了上去。两个人接过马匹,牵人林中,余下之人,环拥着两人沿着左侧一条小径,绕入深林。

杜天鹗暗暗忖道:“这两人不知是何等身份,可惜在夜暗之间,无法看清楚两人的形貌。”

片刻之间,又有人来到林边,一批接一批,络绎不绝。

这些人的身份,似都不低,从林中跃出之人,对来人执礼甚恭。杜天鹗默数来人,已然不下十个之多,心中大力奇怪,暗道:“滚龙王,东、南、西、北四爵,不过五七人而已,何以会有这样多受人尊崇的人物?”

心中疑念已动,暗自打定主意,再有人来之时,自己赶出去瞧瞧来的什么人物。

心念未息,忽见一个白影,疾驰过来,林中的黑衣卫队,一涌迎出。

杜天鹗放快脚步,紧随人群,出了密林。

那白影驰近林边之后,停了下来,原来是一顶银白的小轿,由四个健壮­妇­人抬着。

杜天鹗一皱眉头,暗道:“这人也不知什么身份,夜暗之中,乘着白­色­轿子,岂不引人注意?”

但见那迎出树林的大汉,齐齐对那银­色­的小轿躬身下拜,杜天鹗也随着别人拜了下去。

那小轿垂帘不起,生似轿中之人,根本不知道有人在迎接于他。杜天鹗暗暗忖道:“这人好大的架子,不知是一个什么样身份的人物?”不自觉抬头望去。忽觉身后衣衫,被人重重地拉了一下。

他本是机智过人之人,又有着丰富的阅历经验,不用回头瞧看。已知是童磊所为,赶忙垂下头去。

直待那银­色­的小轿过去之后,拜伏在地的黑衣卫队才纷纷站起身子。

杜天鹗尚未站好身子,耳际间已响起了童磊低微的声音,道:“杜兄,请跟在兄弟后面。”说完,立时转身向前走去。

杜天鹗也不语,紧紧随在他的身后,向前走去。

童磊直向林中走去,深入了五六丈远,才停在一株大树之下,低声说道:“幸好兄弟在你身后,如若换了他人,只怕杜兄早已横尸林外了!”

杜天鹗心中虽然明白,但却故作茫然他说道:“为什么呢?”

童磊道:“你知那银­色­小轿之中,坐的什么人么?”

杜天鹗道:“兄弟不知。”

童磊道:“那银­色­小轿之中,乃王爷的夫人。”

杜天鹗道:“王爷的夫人?”

童磊道:“不错,王爷的夫人。王府之中,禁规极是森严,尤以夫人,更不是常人能见。虽是内府侍卫,也未必见过夫人之面。”

杜天鹗道:“原来如此,又承童兄指教。”

童磊道:“因此夫人特地制了这一顶银­色­的小轿,不论何人只要见了这顶银­色­小轿,一律得低下头去,不准擅自抬头瞧看。”

杜天鹗道:“这些规矩,兄弟哪里知道?不是童兄指教,兄弟也死得糊里糊涂,岂不冤枉!”

童磊道:“兄弟自任王府侍卫,已经两年之久,但却从未见过夫人离开过王府一步,不知何以会来此地,看来……”

他忽然住口不言,想是忽然觉着不该再说下去,挥手对杜天鹗道:“杜兄就留在此地,不要离开,兄弟去去就来。”也不待杜天鹗答话,急急走了过去。

杜天鹗茫然站在当地,心中暗暗忖道:“王府中侍卫之间,似是被一种神秘的恐怖感觉所笼罩,彼此之间,都存着极大的戒心。”

心念转动之间,忽然间一阵低沉的哨声,传了过来。紧接着脚步杂乱,甚多黑衣卫队,大步向林中冲了进去。杜天鹗迷迷糊糊地也随着向林中走去。行约二十余丈,到了一处红墙环绕的庙门前面。

林木密茂,星光更觉暗淡,两扇黑漆剥落的大门,半掩半闭,不见一点灯光,也不闻一点人声。

涌近庙宇的黑衣卫队,迅快地分布在庙宇外面。

他们动作熟练,略一相度那庙宇的形势,立时各自选择了位置,隐人暗影之中。十几个人,眨眼间各自隐伏,一个不见。

杜天鹗凭着丰富的江湖阅历,意识到了自己这一举动又出了差错,从这群黑衣人的行动的熟练矫健,判断到这群人可能就是童磊口中的府内侍卫。

他知道如果自己仍站在原地不动,立时将召致那群黑衣人的疑心,一面忖思,一面疾快地奔行到庙门旁侧,隐入暗影之中。

他机智过人,见那群黑衣人散布之时,奔方位,只有这大门旁侧没有人把守,立时选择了这处地方。

大约过了一盏热茶工夫之久,忽听庙内传出来一阵低沉的喝问道:“布置妥当了么?”

只听丈余外处一人应道:“布置妥当了。”

大门内忽然亮起了一片火光,杜天鹗不自禁地探头向里面望去,只见一个黑衣人手中举着一个火摺子,燃起一盏轻纱垂苏的气死风灯。

此灯一亮,紧接着火光乱闪,灯光辉煌,片刻间一片通明。

杜天鹗目光一转,只见大门内一个两丈见方的院子里,站满了人。那顶银­色­小轿,端放在大殿前面。

但见院中之人齐齐拜伏地上,垂下头去。

杜天鹗略一犹豫,借院中诸人拜伏地上之时,悄然溜进大门,随着拜伏在地上。

灯光耀照下,大殿中人影幢幢。

一个沉重的声音,起自大殿门口,拖着长长的声音叫道:“夫人起驾,一体回避……”

他事先打量好了院中的形势,选择了一个视界极好的角度,举袖掩面,偷眼向那小轿望去。

五六 王爷夫人

只见垂帘起处,一个珠光宝气的绿衣女人,缓步走出小轿,直入大殿。

虽然灯火通明,但因那绿衣女人,始终未回过头,无法看得她的面相如何。

直待那绿衣人身影消失在大殿之后,群豪才缓缓站起身子。

杜天鹗默察情势,院中之人,彼此之间,似是十分冷漠,形如素不相识学”、“美学”中的“李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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