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薇的日记里也大多是关于我们四个人的事情。她甚至细致到会把我们四个人说过的话都一字不差地记录下来,而后加一些她自己的评语。青薇的评语像她的人,空谷幽兰似的,傲岸,又不失温柔恬静。我总是会在翻开她的日记的时候,很快找到与我有关的段落和句子,而后像天福一样,发一会儿呆,再逐字逐句地细细研读。我记得有一次读到青薇说:“陈笑和天福一样,是个单纯得一览无余的人;可是有时候他也会有让我读不懂的成熟和内敛,在沉默的时候,慢慢浮出。朗朗喜欢陈笑的睿智和敏锐,而我,却是觉得他沉静的时候,有更多的内容可读。”
这是我第一次从别人,尤其是一个女孩子那里,读到关于我自己的评语;不是像每年的成绩单上,班主任例行公事似的“团结同学,尊敬师长”之类的俗语,而是一个沉静如水的女孩子,在最真实的心态下,所作的记录。
我在那页日记面前,犹豫了许久,终于半夜里爬起来给青薇写了两页多的“回评”。全都是问题。关于青薇一个人的。她的家庭,成长,她的喜好、偏爱,她的梦想、希望。还有,她心目中最完美的男孩子的形象。那两页多的“回评”,自然也是被朗朗看见了。她在放学的路上喋喋不休地向我发泄忿恨,说我太过于偏心,竟是每次给青薇的回评超长;给她的,却是超短。我在朗朗的抱怨里偷偷看一旁不作声的青薇,却发现,她竟也是微扬着头,极温情极美好地偷偷看着我;碰到我突然转过去的视线,脸,倏地红到了柔软饱满的耳廊。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心里,瞬间化了;留下来的,却是让人怅惘又甜蜜的温暖的一汪水,蓄积在那儿,看得清我的秘密。我终于彻悟,朗朗偷了去的,原是天福的心。
可惜我明白得太晚,初二已是接近尾声,我们要面临新的分班了。那段时间学习紧张得很,可我们三个依然没有忘了在日记里交流。每天晚上上床睡觉前,我都会默默地祈祷,希望四个人依然可以在同一个班里,哪怕是一个在第一排,一个在最后一排。下课的时候,我和朗朗依然会鸡犬不宁地吵,青薇和天福也依然是微微笑着看我们斗嘴;可是彼此都小心翼翼地不提考试不提分班,不提暑假不提初三。就像,脱口而出的一刹那,我们就会永远失去这样快乐的时光。
可是不提,分班也照样来了。天福和青薇在五楼的20班,我和朗朗,则在三楼的不同班里。开学的时候,我帮青薇搬桌椅,五十多个台阶,两个人竟是一句话也没说。是天福进来,故做轻松地拍拍我和青薇的肩,嘻嘻笑着说:“有我天福大力士在,天塌下来,青薇也别想受半点委屈。”我这才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跟青薇和天福道了再见。
日记,没法再方便地交流。功课的紧张,老师时不时的拖堂,让四个人同路走的机会,也慢慢地变少;有时候甚至是一天,也难得见上一面。可我还是会时不时地跑到五楼去,找天福闲聊;天福亦是积极地下楼来找我。常常两个人在四楼的楼梯口上碰了头,不知该去哪一层上聊,便傻傻地站在拥来挤去的四楼上,漫无目的地东拉西扯。上课铃声在头顶上炸响的时候,我们会停下来,在晃人眼的阳光里呆立一会儿,等铃声响完了,才无限怅惘地一个楼上,一个楼下地去上课。
怅惘什么呢?我和天福其实都明白,可是谁也不愿意说。就像我们站在楼梯口上,拼命地讲了那么多话,却没有一句话,是真正从彼此的心里,无遮无拦地流出来的。
偶尔我和天福会装作无意地,提起青薇和朗朗。天福会很精确地告诉我青薇每天几点进教室,几点收拾书包回家,哪节课上又发呆走神,或是忧郁哀愁。而我,也会像谈起普通朋友一样地,提及在三楼走廊里遇到朗朗的时候,彼此说过的每一个字;还有,朗朗眼神里隐藏住的东西。谈起这些的时候,我看出天福和我一样,有隐隐的兴奋和欢喜;神情,也不再是模糊敷衍的;每一个字,都是认认真真听到心里去的。
我感谢这样的交流,让我可以知道生命的另一部分,也在完好无损、快快乐乐地生活着。哪怕只是在窗外瞥见青薇或是天福的身影,抑或是把听来的言语转化成想象,编织出一个融洽无间的聚会场面,骗骗被书本埋没的自己。
每隔一个星期,我都会给青薇打电话,告诉她,自己知道努力学习了;上课脑袋不会晃来晃去地给人挤眉弄眼,脚也不会有节奏地踢前位的ρi股,更不会在课下闹得左邻右舍无法“小睡”。青薇总是很认真地听着,在快挂掉的时候,才会匆忙地说几句关于她和朗朗的事。终于有一次,我忍不住问她在志愿里填报了哪所高中。青薇顿了顿,问:“天福,他没有告诉你吗?我和他,都一样去……”我的心,哗地一下子绽放开来。我几乎朝着话筒失声高叫起来:“我知道啦,青薇,我会像天福说的,加油干,争取考试之后的胜利大会师的!”
为了天福说过的四个人相聚一中实验班的梦想,我足足掉了有五斤肉。终于在又一个暑假来临的时候,我紧握着市一中寄来的一张卡了章的薄薄的纸片,飞奔到十分钟前与天福、朗朗和青薇约好的校门口的天桥上去。
..。txt小./
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