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家权说:“想找国强说点事,他在不?”
玉玲说:“远不了,我一会儿用喇叭吆喝他。快进屋。”
孙万友见是孙家权来了,毫不客气地就向家权发起了牢骚,说我好不容易落实了政策,把关系放在镇里,你们是咋搞的,好几个月不发我的工资,再不发我就上访去了。孙家权说不是不发您的,我们谁也没见到个钱毛儿。孙万友说你也用不着钱呀,人家送的东西就够你吃喝了,我不行,我指着那点钱呢,连个屁也没人给我送……
多亏了玉玲劝说,孙万友才磨磨叨叨跟金香她俩走了。孙家权说真是倒霉,净办糊涂事,当初孙万友也不知咋运动的,上面还真把他的公职给恢复了,硬是没有单位接收,无奈之下,县里跟孙家权商量,说人挂在你们那,钱由县里出,孙家权就同意了。没成想日子一紧张,账面上只要有钱就堵窟窿,把人家孙万友的退休金都给花了,这孙万友又不像旁人,旁人能忍着,他不忍,他闹,还会上访,弄得孙家权急不得恼不得……
孙家权早上喝了些酒,脑袋发蒙,又加上孙万友这档子事,气得他直想跟谁发火,这时,司机小山进来问:“忙着走不?要是不走,我去办点事。”
孙家权找着发火的地方,他喊:“你要去办事?我的事还没办呢!是你的事重要?还是我的事重要?”
小山是跟金聚海一起从矿上过来的。小山人老实,让孙家权这么一诈唬,吓得不敢说啥了。玉玲看看也太过分了,就冲孙家权说:“人家不是问你吗?至于发那么大火,你一早起来吃了枪药啦!”
孙家权瞪眼道:“你说我吃枪药……”
玉玲杏眼睁圆:“是我说的,你能咋着?”
俗话说姐夫怕小姨子,这话有点准。孙家权见玉玲火了,他心里就凉下半截,他不是怕别的,他怕玉玲一嚷嚷招来不少人,让他下不来台。男人往往就是这样,你越宠着他,他越得意,蹬鼻子上脸。小姨子有姐姐做靠山,敢打敢闹,当姐夫的顾及脸面,结果就自然落到下风。
小山出去了。孙家权说:“我是镇领导,你别当他的面跟我厉害,往后让我咋领导他。”
玉玲说:“你就别摆那官架子,他还能不给你开车?再者说,小山是桂芝嫂子的亲弟,管你也叫姐夫呢,桂芝又没了,你对他得好点。”
孙家权说:“我倒霉就倒在这些亲戚上了,下辈子说啥得走得远远的,省着凑到一块儿。说不得打不得……”
玉玲说:“咋着?你还想打人?”
孙家权说:“比喻,就是那个意思,现在有钱的才是爷,我这个穷镇长,敢动谁呀。算啦,书归正传,快招呼国强吧。”
玉玲打开扩音器,冲着麦克风说了两遍,然后关了,跟孙家权说等着吧,一会儿就来。孙家权便抽烟,跟玉玲聊聊家常,孙家权说听旁人说你们钱家这阵子闹得不和气,咋回事呀。玉玲说人多意见不一致呗。孙家权问啥意见,是投资还是上项目,实在定不下来,以请我去帮助参谋。玉玲叹口气,说要光是上项目还好说了呢,主要是过日子上,一人一个心眼,我看要过不到一块去了。孙家权说你们有钱咋还过不到一块,够花呗。玉玲说你没看《红楼梦》电视剧吗,有钱的人家麻烦事更多。孙家权点点头,说倒也是呀,你到村里来工作,是不是也想避开点那个环境。玉玲说要不是当这个妇女主任,我就远走高飞了。
“别走,到外面也是挣钱,外面的钱也不是好挣的。”孙家权抽着烟说。
“挣钱多少是一回事,好像,人这辈子,还得活得有点想法。”玉玲铲了半镜头子煤放进炉里,炉子又呼呼响起来。
“啥想法呀,你别太浪漫。我们年轻时有多少想法,现在好,不论为公为私,就剩一个字了……”孙家权说。
“哪个字?是不是‘钱’字?”玉玲把破铣头子扔到一边。
“真让你给猜着了。早些年,对钱这个字没咋往心里去,干工作还需要钱吗?开大会发动,大家一干,就全都有了,也用不着钱呀。现在不行啦,现在一动就是钱。上个项目,得花钱吧,修条路,得花钱吧,你就是从村里找几个小工挖两车土,你也得给人家付工钱,更不用说别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