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不用责怪约瑟芬夫人,太后陛下!”田园扬声说道,“我本来就是一个毫无教养的乡下丫头,这辈子都没法改变!您要是不能容忍,就直接拿我开刀,别牵扯其他人!事实上,您不是已经打算把我丢到另一个国家去了吗?您甚至给诺曼帝国的皇帝写了一封亲笔信,不是吗?”
“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儿……”太后颤声说道。
“我根本就不是您的女儿!而且,我对这一切也已经受够了!”她一边怒气冲冲地说着一边抓起苏晴的手臂,“我们走吧,奥莉维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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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托帝公爵回到寝宫之后,气急败坏的玛丽安娜太后就象火山爆发一样讲述了她们之间的争吵,进而历数了田园此前的种种不良行径。公爵没有试图打断滔滔不绝的妻子,而是耐心地等待她把所有怒气全都发泄出来。最后,太后终于安静下来,非常不快地看着她的丈夫,“你怎么不说话,奥威尔?你难道更愿意对她听之任之吗?”
“我只是在思考一件事情,玛丽安娜。”公爵沉吟道,“事实上,我们的女儿直到现在都没有接受这个家庭,都没有把我们当作亲人。”
“可我们还要怎么做呢?”太后做了个气愤的手势,“我们一直在想方设法治疗她的失忆症,不是吗?”
“也许对她来说,记忆并不十分重要。”公爵道,“而我们要做的也不应该只局限在这个方面。你想想,玛丽安娜,这么长时间以来,她叫过你‘母后’吗?”
玛丽安娜摇了摇头。
“同样的,她也从没有叫过我‘父亲’。她总是称呼你‘太后陛下’,称呼我‘公爵殿下’,因为在她的心里,我们还仅仅是‘太后’和‘公爵’。相比之下,她的两个哥哥要比我们做的好得多。我们总是一再地要求她,让她呆在王宫里学习宫廷礼仪,让她用我们认为正确的方式维护王室的权威,甚至让她嫁给一个她完全没有好感的男人。当然,也许我们有充足的理由,但是我们并没有花时间得到她的理解和认同。她本能地排斥这些东西。于是,争吵开始不断发生,这让我们感到伤心,同时也会令她倍觉孤独;于是,她会说‘打扰了你们的生活,我感到非常抱歉’,她会说‘拿走这个身体,但别想改变我的意志’,她会说‘我根本就不是您的女儿’。是的,我清楚地记得她说过的这些话,它们听上去真的很刺耳,很让人沮丧。”
“你说的对,奥威尔。”太后轻轻叹了口气,“而且,我也知道她不愿意嫁给伊达尔斯皇太子。但是,诺曼帝国的态度你也看到了,我们不能为了自己的女儿让战火染指达尔兰地的领土,而卞卡,作为这个王国的公主,她应该懂得自己身上担负着怎样的责任。”
“在赫德堡,她宁愿牺牲自己的生命,而绝不允许那些败类玷污海军的军旗和国王的意志,不是吗?”公爵认真地看着她的妻子,“她懂得自己身上担负着怎样的责任,她是一位了不起的公主。”
“她的确很了不起。”太后揉了揉太阳|茓,“她甚至在比武大赛上亲自出场,挑飞了伊达尔斯皇太子手中的佩剑。”
“那个男人羞辱了这个国家,”公爵的表情看上去有些严肃,“就象他张狂的求婚方式一样,让人根本无法一笑了之。我倒是觉得,如果我们在这种情况下把公主嫁到诺曼帝国,我们所丧失的将不仅仅是卞卡一生的幸福,还包括了达尔兰地的尊严。”
“我现在暂时不想讨论这件事情,奥威尔。”太后疲倦地说道,“而且我相信,国王一定会做出正确的决断的。”
“好吧。”公爵看了看他的妻子,既而微微点了点头。
“关于卞卡,你看我是不是需要找她单独谈一谈?”
“我想这件事还是由我来做吧,”公爵道,“有的时候父女之间会更容易沟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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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田园独自坐在千色湖边的长椅上。她很喜欢这个地方。不管她是快乐还是悲伤,它都一样敞开心扉,让她能够拥有一片清幽的世界稍作停留。
她的脾气似乎变得越来越坏了。她也不想跟太后发生直接冲突,但是当贝拉尔说起伊达尔斯在出城时得意洋洋地提及玛丽安娜太后写给诺曼皇帝的亲笔信,又看到太后冷言冷语地开罪她的朋友的时候,她实在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激烈的争吵之后,苏晴离开了王宫——她当然不能跟着她在太后的眼皮底下堂而皇之地走掉,事实上,她的冲动将会令她的朋友陷入更加窘困的境地。
她把手中的石子丢进湖水里,于是,月亮变成了一些银色的碎片。她闭上眼睛长长地叹了口气,感到有些筋疲力尽。
斯塔伦斯并没有想到自己会遇见公主。他只是不由自主地来到了这里,因为他知道她喜欢这个地方。
他看到了那个美丽的身影。月光令她跳脱出沉寂的暗夜,象颗钻石一样散发着明艳无瑕的光芒。那一刻,他感到满足。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他做了许多自相矛盾的事情,他知道红衣大主教对此十分不满,而这些事情也确实令他自己陷入了空前的混乱之中,但是,他从来没有感到过后悔。如果没有这个女人,他的眼前将永远是沉寂的暗夜。
他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缓缓地走到她的面前。
“公主殿下。”一个深沉的声音在田园耳边响起,她睁开眼睛,看到了今天被解除了军衔的护卫队统领。
“哦,斯塔伦斯先生。”田园站起身。
“您一个人在这里吗,殿下?”护卫队统领问道。
“是啊,大人。我只是想一个人走走,所以就从窗户出来了。”她一边说着一边无奈地笑了笑,“您是来带我回去的吗?”
“不,不是的,殿下。”斯塔伦斯轻轻摇了摇头,“我也只是随便走走。”
“今天的事情……我很抱歉,大人。”田园对心事重重的青年伯爵歉意地笑了笑,“都是我惹出的麻烦。我总是惹麻烦。”
“请别这么说,殿下。”斯塔伦斯的心中充满了柔情,“是我辜负了王室的信任,是我没能好好地保护您。我甚至时常违背您的意愿——其实每当这个时候,我的心里都会很难过。”
“对不起。”田园想起了前几天在王家护卫队驻地自己曾经对斯塔伦斯说过的那几句气话,心里感到更加歉疚,“很多话都不是我真正想说的,大人,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我只是……只是心里很乱。”
“您问我为什么要把您从黑衣骑士队的手里带回来,您说您‘宁愿在那里结束而不是开始’,那是什么意思,殿下?那是您真正想说的吗?”斯塔伦斯神色忧郁地说道,“请恕我冒犯,殿下,但那句话一直令我寝食难安。”
“我……我不知道。”田园怔怔地说道。
那是我真正想说的吗?她静静地走向湖边,湖水也象天空一样深邃得看不到出路。我想那的确是我真正想说的。想到这里,她的心彻底塌陷下去。
巴雷西在经过公主寝宫的时候看到二楼卧室的窗子是打开的,而侍女们从来不会忘记在公主就寝的时候关好门窗。她出去了吗?他心想。他知道在什么地方能够找到她,于是,他独自来到了千色湖边,并在那里看到了护卫队统领和他的妹妹。
他没有让护卫队统领因自己的到来打扰妹妹,只是默默地朝斯塔伦斯做了个手势。斯塔伦斯向国王鞠了一躬,然后安静地离开了。
他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朦胧的夜色包围着她,使她看上去就象沉浸在一团白色的迷雾里,不够清晰,也不够真实。
“我不知道。也许结束才是我最好的归宿。”他听到她幽幽地说道,“这两天我一直在想,如果不是我执意要去塞文思山,王室或许就不必做出那样一个丢脸的决定;如果不是我提出了侯爵府的生日晚会,人们就不会经历那样一个血腥的午夜;如果我没有闯进这个世界,一切都将跟现在完全不同。这原本就不是我的世界!”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变得格外凄凉,“是我打破了这里原有的秩序,同时也把自己送上了一个没有后路的悬崖!可是上帝!我爱这个国家,我爱这个国家的国王,伯爵,我到底该怎么办?!”她转过身来,并在看见国王的那个瞬间完全僵立在那里,只有泪水仍然静静地流淌在她苍白的脸颊上。
浮云遮住了月亮,使他们一时无法看清对方的神情。
黑夜静止了。
“这里为什么不是你的世界?”国王低沉的声音打破了冻结在两人之间的长时间的沉默。
“……”
“你到底是谁?”在这个冲动而清晰的问题掷入黑夜的一刹那,巴雷西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
“你们告诉我,我是卞卡·菲尔拉法。”田园颤声说道,紧接着,她的整个身体软软地瘫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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