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塔伦斯静静地看着旷野上连绵起伏的营盘。一些士兵架起篝火围在一起用餐,另一些人三五成群地低声交谈着。准备换班的巡夜卫队在整理坐骑或擦拭武器,当值者则全副武装,井然有序地驻守在各自的岗位上。
夜色很清爽,远处元帅的大帐被月光照的格外清晰。国王看上去对西罗门的局势颇为放心不下,连日来大军推进迅速,一个多星期之后,他们已经踏上了西部肯尼利亚郡的土地。
然而,离开那比城的这些天里,他逐渐陷入了一种不安之中。第一将军富兰克林·罗文没有让他的队伍跟随在国王左右,而是把中央军团的一支劲旅放在了那个本应属于王家护卫队的位置上。对于这样的安排,斯塔伦斯当然提出过异议,但他的上司只表示那是遵从国王的旨意。为此,斯塔伦斯一直忧心忡忡,不知是国王仍然没有忘记西赛尔侯爵府的那场骚乱,还是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情使得国王对他本人产生了怀疑。
他很想找到答案,但却始终没有机会面见国王。国王好象已经忘记了他的存在,任凭这支荣耀的队伍混迹在浩浩荡荡的军团里,被别人指指点点。国王有时会召集部分核心军官会面,想来是讨论征剿的计划,但斯塔伦斯却不在其列。不过这似乎也没什么可指摘的。西赛尔侯爵府的刺杀事件后,他已经被免去了王国大将军的军衔,国王确实有理由将他这个王家护卫队统领排除在军事会议之外。
斯塔伦斯默默回到了行帐里。两支队伍已经分别折道南北,明天清晨,国王的主力部队将通过狭长的贝亚图拉山谷,直取叛军核心西罗门。他了解巴雷西的军事才华,曾戎装深入过各地兵团的国王从不做任何纸上谈兵的事情。他必须尽快找到时机,杀掉这个军队乃至于整个达尔兰地王国的灵魂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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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马车向梵卡露斯宫的东门行进而来,十余名王家护卫队骑兵“唰”地一声围拢上去,带队的执勤官带住丝缰,镇静而警惕地看着缓缓停在他面前的马车和驾驶座上那个不同寻常的车夫。月亮躲在云絮背后,执勤官看不清他的脸,但却见他穿着长筒战靴,轻甲护身,腰悬长剑,而在他身边还坐着一个被捆缚的男人,也是一身骑士的装束。
执勤官隐隐感到有些不安。他向跟在马车边的那匹黑色战马看了一眼,情不自禁地握住了马上的骑枪。“有什么事情吗,先生?”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车夫严肃地问道。
车夫并没有答话,而这个时候,马车门一开,一个修女打扮的人从车厢里跳了下来,并快步走到执勤官的马前。“先生,我是奥莉维娅·西赛尔,”只听修女说道,“亲王殿下在吗?我有急事想见他!”
听了这番话后,在场的军官全都大吃一惊。执勤官仔细审视了一下那个年轻的修女,发现她确实就是前些天被黑衣骑士队的首领高弗从火刑架上掳走的外交大臣的掌上明珠。此时,车夫已带着身边那个被捆缚的男人走了过来,车厢里的另一名修女也下了马车。月亮走出浮云,把洁白的光线投在深夜觐见者的脸上,执勤官蓦地打了个寒战。那个车夫!他哪里是什么车夫,他正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高弗!
只见执勤官骑枪一挺,左手一摆,守门的军官呼啦一下子把马车团团围在了当中。
“别……”苏晴按住了高弗放在剑柄上的手,仰起头对执勤官急急地说道,“高弗他没有任何恶意,长官。这个人,”她一边说一边指了指高弗身边的俘虏,“他是红衣大主教派来追杀我们的刺客。红衣大主教设计了一系列可怕的阴谋,就是他把卞卡公主藏起来的!整件事很难在一时之间解释清楚,长官,亲王现在在王宫里吗?我希望能够尽快见到他!”
执勤官皱着眉头,似乎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就在他迟疑不决的时候,几名佩剑骑士从马车刚刚过来的方向奔驰而至,为首的骑士走过去跟执勤官低声说了几句,执勤官点了点头,随即向身旁的助手示意了一下,助手于是跟着那几名骑士走进了宫门。
“请在这里稍候片刻,西赛尔小姐。”执勤官欠了欠身彬彬有礼地说道,但却并没有命令手下散开包围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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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十一点左右,国王的贴身侍从里文斯勋爵走进了斯塔伦斯的行帐,这令斯塔伦斯感到十分意外。
“统领大人。”里文斯对斯塔伦斯行了一礼。
“哦,请坐,勋爵。”斯塔伦斯一边欠了欠身一边向国王的贴身侍从做了个手势,“有什么吩咐吗?”
“根据我们得来的信息,有人正准备刺杀国王陛下,统领大人。”
“刺杀国王陛下?”斯塔伦斯微微抽搐了一下,他皱起眉头,目不转睛地看着里文斯。
“是啊,大人。”里文斯忧心忡忡地说道,“今天晚上,马赛将军委派的心腹骑士赶到了这里。这位骑士告诉陛下,叛军的领袖乔治·布拉里两天前秘密启程,带了大约500名精干的嫡系准备行刺国王陛下。那些人并不是善于骑马对攻的士兵,而是工兵和弩射手。根据马赛将军得到的讯息,他们将在今天凌晨藏匿在贝亚图拉山谷的那段最窄的通道两边,在我们的队伍经过的时候下手。”
“这太危险了!”斯塔伦斯说道,一面消除了刚才的紧张一面又被新的担忧所困扰,“好在陛下提前得到了这一消息!那么,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请恕我冒犯,但我觉得国王陛下似乎已经对王家护卫队失去信心了。”说着,护卫队统领忧郁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
“您太多虑了,统领大人。”里文斯说道,“王家护卫队一直是国王陛下最为看重的一支队伍啊!这段时间以来,陛下确实刻意做了一些令您不解的安排,但那是为了应对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比如这次行刺。在这支西征的军团里,藏匿有叛军安Сhā的耳目和内应,国王陛下希望能够将这些耳目和内应的注意力从王家护卫队的身上转移开去。事实上,此前的安排也确实发挥了这样的作用。”
斯塔伦斯点了点头。
“国王陛下准备利用这一次的行刺抓住乔治·布拉里,统领大人。”里文斯继续说道,“他希望您挑选最得力的属下秘密离开营地,在距此2公里的地方,也就是贝亚图拉的山谷前与他汇合。陛下计划赶在布拉里抵达目的地之前埋伏在那里,一旦他们现身,我们就会将他们一举拿获。”
“完全明白,勋爵。”斯塔伦斯说道,“另外,除了王家护卫队,首府近卫军和中央军团还会有人配合吗?”
“没有,大人,国王陛下没有这样的打算。”里文斯勋爵回答道,“这次的行动事关重大,陛下不希望由于牵涉太多人使得隐藏在军团里的内奸有所察觉。罗文将军将驻守在营地里。我们在擒获叛军之后就会放出信号,那个时候,罗文将军将立即出兵,连夜通过贝亚图拉,与在此之前包抄西罗门的队伍一起,向措手不及的叛军发动总攻。”
斯塔伦斯心中一凛。这的确就是他的堂兄弟巴雷西·菲尔拉法,较之于他们的祖先达尔兰地斯王,这个在锦衣玉食的太平盛世里成长起来的、经常是面带微笑的青年国王,无论在胆识、谋略还是在自信与勇武方面都毫不逊色。但这一次,他恐怕在这场完美的布局中用错了一颗关键的棋子,而这个错误将是致命的。
“我这就去准备。”斯塔伦斯说道,“国王陛下将在什么时候出发?”
“一个小时之后,统领大人。”里文斯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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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卡露斯宫。苏晴、高弗、凯瑟琳以及被他们抓获的那个黑衣人在侍卫的引领下来到了圣亚尔德西殿前。苏晴对这个令人敬畏的禁地颇为熟悉,她跟她那个可怜的朋友曾一度被盛怒之下的巴雷西国王关押在这里。
圣殿的门口站着一些佩剑武者,其中包括他们在门口遇见的那几名外出归来的骑士。几名骑士看见苏晴等人之后就把他们带了进去,引路的侍卫则在圣殿外停住了脚步。
很快就要见到贝拉尔亲王了。苏晴的心情虽然急切,但也隐隐带有些许难以形容的不安。那种不安缘于身边被王国通缉的高弗,以及在亲王和高弗之间她所做出的那个选择。
“依照我们此前的约定,我将保证您和您的队伍毫发无损地离开那比城,不过,这并不等于您的所作所为可以一笔勾销。有一天我们会再次见面,而那个时候,您未必会有同样的侥幸。”她突然想起贝拉尔亲王把她带离塞文思山时对高弗说过的那段话,骁勇而骄傲的亲王将那笔不得已的交易看作是一种耻辱,而在颂祷大街的火刑场上,又是高弗把自己从亲王的眼皮底下“掳”走了。今天,当这两个男人再度见面的时候,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呢?天哪!我真不该让高弗跟我一起到这来!苏晴感到一阵后悔。
一扇朴素的大门被打开了,当苏晴走进房间的时候,她不由一下子愣在了当场。
巴雷西·菲尔拉法国王从一把座椅上站了起来。一件简单的白色绸衫,外罩一席藏蓝色的束腰短袍,没有佩剑或短匕,青年国王看上去是那么优雅平和。
“巴……巴雷西……国……国王陛下……”苏晴张口结舌地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