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公看了一眼元芳道:“果然如此!”
张义愣住了:“原来大人是在诈我。”
狄公冷冷地道:“我还是那句话,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尚可开脱,否则,天威降临,你便是死路一条!”
张义赶忙道:“是,是。”
狄公问:“锦娘是如何将那封信盗走的?”
张义道:“我听管家杜二说起,她用酒将侯爷灌醉,而后潜入后堂暗室之中,从暗阁里取走了那封信。”
狄公问:“具体经过是怎样的?”
张义苦笑道:“大人,小的虽是师爷,但并不是任何事都管;这件事是管家杜二经办的,小人所知的也仅止这些了。”
狄公望着他,许久,点了点头道:“好吧,对锦娘你还知道些什么?”
张义道:“锦娘是一年前侯爷从小蒲村硬抢进府的,本想纳为侍妾,却因夫人小云的搅闹而作罢。但是,自从她进府之后,侯爷天天与她一起厮混,真没想到,锦娘竟会做出这种事来。”
狄公与李元芳对视一眼道:“薛青麟与冯万春、张贤拱等人是什么关系?”
张义道:“侯爷对此事讳莫如深,从不提起。若不是此次冯万春四人前来五平,我们根本不知侯爷还有这四位朋友。”
狄公道:“杀死黄文越、葛斌、张贤拱和吴顺的,是不是薛青麟?”
张义望着他,长叹一声道:“反正侯爷也死了,我就说实话吧。是的,就是他。”
狄公倒吸了一口凉气,问道:“他是怎样动手的?”
张义道:“大人,小的要是说了实话,能不能免小人一死?”
狄公点点头:“只要你老实交代,这一点,我可以保证。”
张义一咬牙:“那我就实话实说了。黄文越、葛斌、张贤拱和吴顺这四宗血案,都是我们侯爷亲自所为,而且,小人一直从旁协助。”
狄公惊呆了:“哦?”
张义点点头:“正是。我记得,杀黄文越时的情形是这样的……”
趁着夜色,一个身穿黑斗篷的人缓缓走进江州馆驿,馆丞赶忙迎上:“这位先生,您找谁?”
黑斗篷道:“我想求见原五平县令黄文越大人。”
馆丞道:“请您跟我来。”二人向院内走去。
黑影一闪,薛青麟披着一件同样的黑斗篷快步潜了进来,他四下看了看,将风帽戴在头上,手提铁锥,向后院奔去。
馆丞敲响了房门,“吱呀”一声,黄文越露出头来:“有事吗?”
馆丞道:“黄大人,有人找。”说完,他转身回前院去了。
黄文越看了看黑斗篷:“你是何人?”
黑斗篷伸手揭下风帽,正是张义,黄文越一愣:“张义,是你呀,怎么穿得如此奇怪?”
张义将手中的信递了过去:“侯爷让我把这封信交给您。”黄文越接过信。
张义道:“那小的就告辞了。”说着,他戴上风帽快步离去。黄文越不解地望着他的背影。
张义道:“小人走后,侯爷下手将黄文越杀死。”
狄公道:“如此说来,那个在平阳客栈中引走店小二,使刺客潜入店中的另一个黑斗篷,以及在返回江州的夜船之上,假扮渔夫,诱张、吴上船之人就都是你了。”
张义猛吃一惊:“大人,这些,您、您怎么会知道?”
狄公一摆手:“这一点已经不重要了。我来问你,薛青麟为什么要杀掉这五位拜把兄弟?”
张义道:“小人只知道,十年前他们六个人共同做过一件什么事情,我们侯爷一直担心另外五人会将他的秘密泄露出去,因此,才要杀人灭口。但具体是什么事情,小的就不知道了。”
狄公深吸了一口气,与李元芳交换了一下眼神。两人转身走出偏房。有顷,狄公叹了口气道:“元芳,看来这一次你是正确的,那个神秘的刺客黑斗篷确实是薛青麟。”
李元芳点了点头:“大人,我们在张贤拱和吴顺死亡现场的船头还拓下了一个鞋印,让狄春拿来给他比上一比,以为佐证。”
狄公摇头道:“不必了,张义之言应该不差。今夜他所说的,很有价值。首先我们可以确定那个在江州和五平连犯血案、而至今悬而未决的杀手——黑斗篷,就是薛青麟;其次,我们确定了,小云和锦娘共同寻找的那件重要物事,乃是一封密信;第三,我们知道了,锦娘已将这封密信盗走。”
李元芳道:“依照大人前日所说,五平城内隐藏着多股势力的推论,小云一伙肯定应该算得上是其中之一;而锦娘则代表了另外一股势力。”
狄公徐徐点了点头:“她代表的这股势力,虽然不像小云一伙那么强大,但这些人行事精谨缜密,不露丝毫破绽,迄今为止,除锦娘外,他们尚未露出任何马脚。所以,这些人不容小视呀!”
李元芳道:“而今,我们已经发现的两股势力,竟同时指向了这封密信,可见此物在本案中的作用啊!”
狄公微笑着道:“你说得非常正确,这封密信才应该说是本案的真正核心,我们一定要找到它。”
李元芳道:“大人,按照刚刚张义所说,那封密信就应该在锦娘手中啊。”
狄公摇了摇头:“从近日锦娘的表现来看,恐怕这封信并没有在她身上。”
李元芳一愣:“哦,何以见得?”
狄公道:“你想一想,如果信真的在她身上,她还会屡屡出府,四下寻找吗?”
李元芳吃惊道:“大人,您是说锦娘这几天的异常举动,是在找那封信?”
狄公道:“难道不是吗?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会令她如此焦虑呢?可她明明已将密信盗出侯府,怎么会……”狄公沉思起来。忽然他抬起头来,“元芳,明日我们到小蒲村走上一趟。”李元芳点点头。
小蒲村吴四家门前,“吱呀”一声,柴扉打开,狄公和李元芳身着便服走进来。二人四下看着:这是一明两暗三间房舍的小院,正房的门大开着,里面传出了声响。狄公和李元芳吃了一惊,快步走到门边向房内望去,只见一位老大娘,正在收拾着屋内桌上、地上凌乱散落的东西。
狄公叫了声“老人家”,老大娘一惊,回过头来:“啊,先生,你们找谁?”
狄公道:“我们是县衙里的县尉,到这里来了解一些情况。”
老大娘吃了一惊,赶忙双膝跪倒:“老婆子给大人磕头。”
狄公赶忙将她搀起:“起来,快起来。”老大娘站起身来。
狄公道:“这里不是吴四的家吗?”
老大娘道:“正是。”
狄公问:“那,您是吴四的什么人?”
老大娘道:“老婆子娘家姓胡,是吴四家的近邻。从前,吴四鳏寡孤独,我们这些街坊邻里轮着番地照顾他。”
狄公一愣:“鳏寡孤独?他不是有女儿锦娘吗?”
老大娘道:“嗨,锦娘不是吴四亲生的。”
狄公登时一惊,目光望向身旁的李元芳。李元芳目瞪口呆道:“您是说,锦娘不是吴四的亲生女儿?”
老大娘:“是呀。两年多前,我也是像今天这样,替吴四看屋子……”
胡大娘抖着围裙快步走出院子,回手带上了柴扉。她一回头,地上坐着一个人,蓬头垢面,正是锦娘。胡大娘问道:“姑娘,你坐在这儿干什么呀?”
锦娘哀求:“大娘,可怜可怜吧,我好几天没吃饭了,能不能给口吃的……”
胡大娘蹲下身,望着她道:“你叫什么?”
锦娘道:“我、我叫锦娘。”
胡大娘道:“你等着,我给你拿去。”
胡大娘道:“后来,吴四回来,看见锦娘非常喜欢,自己又无儿无女,便求我们几个找人立保,将小锦娘收做了女儿。”
狄公道:“原来是这样。那锦娘又是怎么到得平南侯府呢?”
胡大娘长叹一声道:“哎,大人,您知道,我们小蒲村离平南侯府最近,侯府那些天杀的进进出出都要经过这里。”
狄公点了点头。胡大娘道:“一年前,我和锦娘正在井边洗衣服,忽然村里有人喊:‘大虫来了!’井边的姑娘们赶紧四散逃开,只有锦娘没有动。我叫她快躲起来,锦娘道她又没犯法,为什么要躲?眨眼之间,薛青麟已经奔到眼前,一看锦娘生得漂亮,便起了歹心,吩咐杜管家和那些仗势欺人的狗奴才们把锦娘连拉带拽,拖上马带走了。”
狄公点点头。胡大娘长叹一声道:“也怨锦娘,逞强好胜,不知厉害,就这么被薛青麟这个畜生抓进了府里。吴四一听说就赶忙到侯府要人,却被臭打了一顿,抬了回来。自此,锦娘就住在侯府之中,听说给那个不得好死的侯爷做丫鬟。”
狄公道:“那,锦娘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胡大娘道:“那是十多天前的一个夜里,老吴四突然跑到我家,说锦娘回来了,要我帮着弄点吃的……”
胡大娘端着粥走进来:“锦娘,你怎么回来了?”
锦娘道:“我是逃回来的。爹,您赶快收拾东西,咱们马上离开!”
吴四点了点头,飞跑进屋。胡大娘吃惊地道:“怎么,你们要走?”
锦娘拉住大娘的手道:“大娘,在这里是活不下去了。我们走后,家里的一切,就求您多照应了。”胡大娘点点头。
吴四从里面走出来:“锦娘,收拾好了,咱们走吧!”
“走!往哪儿走啊!”外面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门“砰”的一声打开了,杜二率几名家奴站在门前。
锦娘登时惊呆了,她一把拉住了吴四的手臂。杜二走进房内:“锦娘,侯爷待你天高地厚之恩,你为什么要私自逃离侯府?”
锦娘胆怯地道:“我、我是想回来看看我爹。”
杜二冷笑一声道:“看看你爹?看你爹还用得着收拾行李?”
锦娘登时语塞,良久,她看了看杜二笑道:“好吧,我跟你回去,你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侯爷。”
杜二冷笑道:“这怎么可能?”
锦娘冷冷地道:“我记得,昨夜睡前,侯爷曾对我说起,后面的账上亏空了几千两银子,他怀疑和你有点关系。”
杜二的脸色立时变了:“什、什么……”
锦娘道:“想不想让我在侯爷面前,替你说几句好话呀?”
杜二想了想道:“也罢,你跟我回府,我不告诉侯爷。”
锦娘将包袱往吴四的手里一塞道:“爹,我去了。”
吴四道:“锦娘,你、你不能回去呀!”
锦娘轻声道:“我会回来的。”说着,她走了出去。
胡大娘长叹一声:“第二天早上,吴四对我说他要上县衙告状,没想到这一去,就再没有回来。到了下午,锦娘偷偷地跑了回来。我告诉她她爹到县衙告状去了,她一跺脚说‘坏了!’就追到衙门。打那儿再也没有了她的音讯。大人,这爷俩可真冤呀,现在平南侯府完了,您可得替他们做主啊!”
狄公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道:“大娘,您放心吧。”
紫阳饭店的店小二手托鱼盘站在狄府大门外,与守门的千牛卫争吵着。店小二道:“哎,我说,真的是如燕姑娘要我来送鱼的。”
千牛卫问:“你刚刚说有她手写的字条,在哪里呀?”
小二道:“我、我、我没带来!”
千牛卫道:“那你就回去取吧。”
店小二一跺脚急道:“嘿,你这人怎么这么轴啊。要不这么着,你将如燕姑娘给我请来,当面对质,我要是瞎说,你打我板子!”
千牛卫道:“那不行,没看见我在值哨吗,哪有工夫替你通禀!”
店小二重重地哼了一声:“行,你是大爷。耽误了大事,看你是大爷,还是你的ρi股是大爷!”说着,他悻悻地转身而去。
“等等!”门里传来一声喊喝。小二停住脚步转过身来。如燕已走到大门前。店小二道:“如燕姑娘,我来给您送鱼,可这位不让我进;我请他代为通禀,他也不去,您说气人不气人!”
如燕道:“小二哥,你别生气,委屈你了。”
说着,她的目光望向了门前的千牛卫:“你是自己向这位小二哥赔罪呢,还是要我将这件事告诉你们军头张环?”
千牛卫赶忙点头哈腰道:“小二哥,对不住啊。”
如燕道:“今后,你们要小心在意,误了大事,小心你们的ρi股开花!”
几名千牛卫惶恐地躬身道:“是,是。”
如燕对小二道:“小二哥,你随我来吧。”
店小二道:“是,是。”说着,他手托鱼盘昂首挺胸地从几名千牛卫面前走了过去。
如燕领着小二来到花园的石桌前,小二将鱼盘放下,从底下抽出了一张纸递了过来。如燕接过,打开看了一遍,脸上露出了微笑,她拍了拍小二的肩膀道:“真有你的。”
小二笑道:“您交办的事,咱敢不办好吗?”
如燕从怀里拿出两锭大银放在小二的手中:“拿着,算我请你喝酒。”
小二赶忙将银子放在石桌上:“这、这怎么行啊!您的钱我不能收。这么着,如燕姑娘,您要是真想谢我,那就什么时候您光顾我们小店吃顿饭,对小的来说,这就是最大的赏赐了。您看怎么样?”
如燕笑了:“好,我答应!白吃饭我最愿意了!”
小二也笑了:“好哩,那我就随时恭候了。”
如燕点了点头。小二:“齐了,小的告退!”说着,他转身向花园外走去。
如燕端着鱼盘走进屋子:“吃鱼喽。”锦娘赶忙站起来笑道:“那个店小二还真把鱼给送来了?”
如燕点了点头:“来,快趁热吃。”
锦娘道:“如燕姐,咱们一起吧。”
如燕笑了:“那是当然。”说着,她从背后拿出两双筷子。
外面有人敲门,如燕打开门,狄春站在门口。如燕笑道:“狄春呀,你是不是也闻到鱼汤的味道了?”
狄春笑了:“小的哪能这么馋呀,就是闻到了也得假装没闻见呀。不过要是有富余给小的留点儿也行。”说着,他看了鱼盘一眼。
如燕和锦娘笑了起来。狄春道:“小姐,林县令来找老爷,我告诉他老爷出去了。但您昨天不是对我说起,只要林大人到府,就来告诉您吗。”
如燕一拍脑门:“对呀。锦娘,你不是要叩谢林大人吗,这不来了,快走。”
锦娘大喜:“太好了!”说着,站起来随如燕和狄春走出门去。
林永忠坐在正堂上的椅子里,喝着茶。如燕带着锦娘走进来:“林县令。”
林永忠赶忙站起身:“如燕姑娘。”
如燕笑道:“咱们的锦娘昨日特意到县中求见,要拜谢你救命大恩呀。”
林永忠一愣,赶忙道:“不敢,不敢,这都是永忠应该做的。”
锦娘缓缓走上前来,盈盈跪倒:“民女锦娘拜谢大人救命之恩!”说着,她叩下头去。
林永忠赶忙上前搀扶:“快起来,快起来!怎么样,锦娘,在这里一切都好吧。”
锦娘点了点头:“非常好,狄老爷和如燕姐待民女就像亲人一样。”说着,她甜甜地看了如燕一眼。
这夜,县城的一座小院里,站着几名怀抱钢刀的黑衣人;正房内亮着灯,青袍人焦急地徘徊着,小云站在一旁静静地望着他。青袍人蓦地停住脚步:“不能再等了,就算孤注一掷也要试一试!”
小云道:“那狄仁杰怎么办?”
青袍人道:“顾不得这许多了,就算是鱼死网破也要尽快找到密信的下落!”
一条黑影由院外飞掠进来,从守卫的黑衣人头顶飘过,落在了房顶之上,正是如燕。她机警地四下望了望,伸手轻轻揭开房瓦,向屋内看去。下面,青袍人和小云在说着什么。如燕慢慢俯低身子,将耳朵凑近,静静地听着。
此时,狄公在正堂内缓缓踱着步,静静地思索着。李元芳端着茶走进来,将托盘轻轻放在桌案上。狄公抬起头来:“元芳,据今日小蒲村那位老人的讲述来分析,锦娘是两年前才来到小蒲村的,而且,她的目的定然与小云相同,就是伺机进入侯府,盗取密信。”
李元芳点头道:“而且,无独有偶,这两个人选择的方式都是一样的。”
狄公道:“不错,刚才我仔细地想过了,锦娘逃出侯府的情形一定是这样的……”
晚饭过后,锦娘扶着烂醉如泥的薛青麟走进房卧中,将他放在榻上。薛青麟满嘴喷着酒气道:“锦娘,早晚有一天,我把你扶正,啊,你放、放心,你就是我薛青麟的夫人……”
他一把将锦娘搂在怀里,锦娘厌恶地挣扎起来道:“好了,好了,你快睡吧。”说着,替他除去了外袍。薛青麟含混地嘟囔了几句,一翻身睡了过去。
后堂的门打开了,锦娘闪了进来,回手关门。她快步走到书架前,启动按钮,打开了暗室的门,走了进去,用手掀起山水画,露出了背后的小暗门。她一按墙旁的红色小钮,“咔”的一声,小暗门打开。暗阁里堆着一些账本,锦娘飞快地翻找起来,忽然,一封发旧的黄色封套映入眼帘,锦娘赶忙拿了起来。
杜二提着灯笼摇摇晃晃地走在后院之中,忽然,一条黑影飞快地向角门奔去。杜二一愣,沉吟片刻,吹熄了灯笼,悄悄地尾随而去。角门“吱呀”一声开了,锦娘四下看了看,转身闪了出去,角门随后轻轻关闭。不远处的太湖石后,杜二露出头来,他一脸的狐疑之色。
狄公道:“锦娘盗走书信回到家中,本来是想携养父吴四逃离小蒲村的,可没想到被杜二堵在家中。锦娘万般无奈之下,只得答应回到侯府。然而那封信他放到了哪里了呢?”
李元芳抬起头来:“交给了吴四!”
狄公脸上露出了微笑:“只有这一种解释。当时,杜二来得突然,锦娘没有时间自己将信转移,于是趁杜二不经意的当儿,将这封信偷偷塞进吴四衣服,因为当时杜二还不知道有这封信。”
李元芳道:“有这种可能。”
狄公接着道:“锦娘将信交给吴四,自己跟着杜二回到府中。杜二果然遵守诺言,并没有将她逃离侯府之事告诉薛青麟,可没想到其他人将此事告发了。薛青麟是一个非常多疑的人,一听此事,他立刻想到了那封信,一查之下,信果然不见了。于是,薛青麟将锦娘关起来,严刑拷打逼问信的下落。这一点从救锦娘那天,她身上伤痕累累可以看出。”
李元芳点了点头:“不错。”
狄公道:“面对严刑,锦娘抵死不说,并想法逃出了侯府。薛青麟发现后派人随后追赶,这才有了第二天巳时,锦娘投江,我们将她救起之事。”
李元芳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毫无破绽,可以说是唯一的一种解释。”
狄公道:“那么,第一个问题产生了,锦娘一个弱小女子,又身无武功,她怎么逃出了薛青麟的魔掌?”
李元芳沉思了片刻:“大人,有没有这种可能:侯府之中暗伏着他们的内线,趁薛青麟不备,将锦娘放走?”
狄公拍了拍他的肩膀:“与我所想一致。那么,这个人会是谁呢?”
李元芳道:“而今,小云一伙血洗侯府,除张义外,所有家人全部被杀,想查出这一点太难了。”
狄公点点头:“好,我们暂且将此事放下。第二个问题,那封被盗的书信在哪里?”
李元芳沉吟片刻道:“不在小蒲村吴四的家中,便藏在吴四的身上。”
狄公双手一击:“非常准确。吴四家中锦娘已去过两趟,显然没有收获;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性,信在吴四的尸身之上。这也就是为什么锦娘要夤夜潜入县衙停尸房,在吴四身上不停翻找的原因。”
李元芳一击额头:“对呀!”
狄公道:“第三个问题,小云一伙也同样是在寻找这封密信,你想想,当他们得知信在锦娘手中,会怎么样呢?”
李元芳道:“我明白了。”
狄公长长吁了口气:“我们的机会已经来了。”
话音未落,如燕快步走进来,狄公二人赶忙迎上去:“如燕,有什么动静?”
如燕微笑道:“我找到了小云一伙的落脚之处。”
狄公又惊又喜:“哦?”
如燕将店小二送情报的事情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遍,最后道:“整个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狄公和李元芳发出一阵开心的大笑。狄公道:“好啊,如燕,你竟然连紫阳客栈中的小二哥都发动起来了。”
如燕道:“当时,我必须伴在锦娘身旁,无暇抽身。一发现情形不对,我立刻想到要小二去跟踪他们,一来小二是平常百姓,不容易引起对方的注意;第二,他对城中的道路非常熟悉。果然,小二出色地完成了任务。”
狄公笑道:“好,好啊,如燕你做得好啊,你这位锦娘的保护神,可以说是名副其实。元芳,我们刚刚还说到了此事,现在他们就要行动了。”
李元芳点头:“大人,这倒是省去了我们很多麻烦。”
狄公道:“从这一点可以看出,他们已经沉不住气了,所以,我们要将计就计。”
如燕问:“叔父,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狄公沉吟片刻,冲如燕招了招手,附耳轻声说了几句,如燕连连点头:“我这就去准备。”
说着,快步走出后堂。狄公对元芳道:“立刻起驾,前往县衙停尸房!”
李元芳:“是!”
锦娘坐在自己房间里沉思,眼角旁挂着泪水。如燕进来,锦娘擦了擦泪水,叫了声“如燕姐”。如燕点了点头,走到她身旁轻声问道:“又怎么了?”
锦娘道:“没、没什么,想到了一些别的事情。如燕姐,你说人死后,那边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子?”
如燕坐在她身旁:“这是怎么了,又提起死。”
锦娘长叹一声:“我在想,另一个世界可能没有仇恨,没有报复,大家和和美美地过日子。也许,我还能见到我娘哩。”说着,她竟笑了出来。
如燕轻轻拉起她的手:“锦娘,人的一辈子有时候会做一些无奈的事情,但那不是自己的选择,是命运,是命运的安排。”
锦娘缓缓点了点头。如燕道:“在遇到叔父和元芳之前,我曾经是一个冷血杀手,令人闻风丧胆。”
锦娘惊呆了:“你、你是冷血杀手?”
如燕点点头。锦娘惊讶地问:“可、可你现在为什么这么好。有很多时候,我觉得你不光像我姐姐,还、还像我妈妈。”
如燕笑着拍了拍她的头:“可当时,我也曾有过和你一样的想法。很悲哀,想到一生可能都要生活在仇杀和鲜血之中,真是非常绝望。然而,命运却做了奇巧的安排,让我遇到了他们,从那以后,我才懂得了什么是爱,什么是正义。于是,我做了一个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决定,背叛了将我抚养成人的大姐,毅然走进了他们的生活。那时,我突然感到一切都不同了,那些久违的、平时不敢提及的人性善的一面,仿佛一下子回到了我身上。那种感觉真好啊!所以,现在我非常满足,不管过着什么样的生活,至少我已经找回自己了。”
锦娘望着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如燕道:“你知道,死是最简单的,一了百了;活着才是最大的勇气。”
锦娘长叹一声:“可我和你不同。如燕姐,你知道吗,自从卖身给薛青麟,我时时会觉得自己非常肮脏,肮脏得连自己都无法忍受。”说着,她轻轻抽咽起来。
如燕双手捧着她的脸道:“好了,锦娘,答应我,今天我们不说死的事情,好吗?”锦娘点点头。
如燕笑道:“我要请你帮一个忙。你就是要死,也等你帮完我的忙后再死,怎么样?”
锦娘“扑哧”一笑:“如燕姐,你说吧,只要你开口,不管什么忙我都愿意帮,死了也不在乎。”
如燕笑道:“又说死。”锦娘吐了吐舌头。
狄公、李元芳、林永忠和一班衙役走进县衙门停尸房。吴四的尸身躺在尸床上,狄公走到尸身前,说道:“搜!”
李元芳在尸身上搜索了好一阵,失望地抬起头来,向对面的狄公缓缓摇了摇头:“大人,已经搜了几遍,没有。”
狄公走到吴四的尸身前,静静地思索着。林永忠一头雾水地道:“大人,您在找什么?”
狄公回过头道:“一封信。”
林永忠问:“信?”
狄公点了点头:“是啊,一封很重要的信。”他的目光在吴四尸身上不停地扫视着,忽然停在了吴四的脚上。他轻声问道,“元芳,鞋子查过了吧?”
元芳点了点头:“查过几遍了,里面什么也没有。”
狄公走到吴四的脚边,伸手将他左脚的鞋褪下,仔细地验看。这是一双很平常的百纳底布鞋,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狄公将鞋放在一边,又将吴四右脚上的鞋褪下,伸手向里面摸去,忽然,他的眼睛亮了起来。鞋窠内底处稍稍有些凸起,他轻轻一撕,“嚓”的一声,一片鞋垫被扯了出来。
李元芳、林永忠一惊,赶忙凑上来。狄公手拿布鞋向里面看着,良久,缓缓摇了摇头。李元芳失望地叹了口气。
狄公望着手中的布鞋垫,又看了看鞋窠内,缓缓地道:“这层鞋垫本来是缝在鞋窠内的,我想吴四定然是把密信藏在了这里面。”
李元芳一惊:“哦?您的意思是,有人将信取走了?”
狄公思索了半晌点头道:“你看看这鞋窠之内。”
李元芳凑过来,向鞋窠里一看,果然,鞋底帮旁露出了被利器划断的白色小线头。李元芳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是被人用利器划开的!”
狄公点了点头:“这就说明,有人潜入停尸房,从吴四的鞋中取走了那封信。”
李元芳道:“是谁?锦娘?”
狄公摇摇头:“绝不是。你还记得吗,锦娘二次回到小蒲村的家中,是夜探停尸房的第二天上午。”
李元芳点点头:“不错。”
狄公道:“这就说明,她在停尸房中并没有找到那封信,这才在第二天跑回家里查找。”
李元芳点点头。狄公的目光望向林永忠:“永忠啊,最近,县衙内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吗?”
林永忠想了想道:“哦,对了,前天夜里,衙役们说停尸房闹鬼,卑职率人前来查看,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狄公徐徐点了点头,眼睛望向李元芳:“永忠所说是锦娘夜探的那个晚上。”
李元芳道:“算时间,正好是前天夜里。”
狄公道:“永忠,除此以外,还有什么异常?”
林永忠摇摇头:“没有了。”
狄公缓缓点了点头,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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