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的意思是——”坐在不远处的茶寮,明月希听清楚她的所有陈述,粉唇微微扬起,神色自若。“你与明月公主,是相识。”
周氏闻言,心中的讶异,充斥在心头,却没有明显显露在眉眼之上。她从未听过,对自己娘亲,还用这等生疏的字眼,是因为她太警惕了么?
这般想着,她短暂地沉默着,再度仔细打量着她的容颜。她在细看之下,除了那一双眼,与明月公主几乎如出一辙之外,其他的,似乎更像那个男人。
但,她身上的气势,却不比明月公主差一分,那是王者的清傲,即使她此刻的笑意,看上去随意而温暖。
“或许,是我说得不够明白。”她的笑意在眼底闪烁,迂回婉转的语气,在明月希听来,无疑是多余。
“不,我都听到了。”明月希噙着嘴角的笑花,眼神愈发清冽逼人,“夫人就是与我解除婚约,幽罗国的皇太后。若婚约还在,你可是我的婆婆,这样说,应该算是直截了当了。”
那一道目光,射向她的方向,令周氏悚然而惊,蓦然站起,毕竟老于世故,她凤眸一闪,凛然生灿,目光森然,一字一句道她直接问道。“你说什么?”若是回绝,她是不屑幽罗国正宫皇后的位置,放不下术国女皇的地位,一定是这样。莫非,她是在气婚事被取消之后的难堪经历么?
眼望着身旁水红碎金的绸衫的妇人,她的眼神灵动,仿佛是调笑的语调,她回绝的简单。“我有夫君了。”
“怎么可能?我亲自赶到术国来见你,自然是因为——”周氏突地停下来,这个女子的眼神太复杂,她居然一眼无法看透,像是身陷浓浓云雾,找不到出口的彷徨。她猛然收回了质疑的口气,淡淡睇着她,沉默不语。
“因为在你的调查之下,我还是云英未嫁之身么?”对方所有的情绪,都在她的意料之中,从小生活在老妖妇的身旁,她太熟悉人的内心了。除了利益之外,她看不到到底是什么,驱使了她重新来找她,若不是她回到术国,若不是她将亡国的命运颠覆,若不是她如今是一国之首,她想不到其他的缘由。
明月希挽唇一笑,狡桧地转了话,只因这时间被耗费在这等的谈话上,她只觉得多此一举。“我没有在说笑,夫人,或许术国与幽罗国会是很好的伙伴盟友,但,因为这个缘故,要您的儿子娶一个这样的公主吗?”
“只是不知,到底你的夫君,所为何人?”周氏浅笑着,望着那一双重眸,似乎在不经意的时候,就要被其中的光华所吞噬,那般异样的束缚感觉,就连面对着项云龙,也不曾有过。那不是一种压迫,而像是对人心的一种蛊惑。
她面对的,像是世间的一种极其妖艳的花朵,只可远观,但凡一沾上,一碰上,或许就会要人的性命。
与她交谈的时间越是长久,就越是有这样的感觉。
这个女子不过比皇儿小一岁,若不是知道她的真实年纪,在她眼中,说她只有十六七岁也不为过,却有着比任何人都要深的城府,那些自如的回应,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练成的。
“每个人的心中,都藏着一个秘密,我想夫人也觉得这句话有错吧。”她即使不耐,却还是隐忍着,话锋一转,猛地逼向周氏的方向,低声笑道。“所以,何必咄咄逼人?”
“公主直言拒绝,不必这般难堪。”周氏轻笑出声,似乎依旧不敢置信,毕竟这一番话,明月希都是笑着说出口的,
“每一个女子,都不会拿自己的贞洁名声说笑,不管是平民,还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她垂眸一笑,清婉笑靥,却突然令周氏的心头一紧,那太过随意的态度,令她的心生出更多的寒意来。
“夫人,你在我看来,的确是一个极好的娘亲。”视线无声地掠过周氏的眉头,她的笑意愈发深沉。如今她已经不再需要倚靠任何人而活,那些企图利用她的身份,爬上更高峰的人,自然也不能得逞。这是,她心中的原则。
在当年幽罗国率先取消婚约的时候,她甚至不想多问纳兰璿一个字。她从不勉强任何人,任何事,顺其自然,若是天意,她明白那是擦身而过的命运。她并没有期望当年幽罗国伸出援手,但他们的坐视不管,视若无睹,已然触犯她的大忌,所以,即便她当真没有在幽冥国的这一段际遇,也不会答应她的请求。因为在利益离开的时候,没有任何人会重新挽留她,而是弃之如糟粕,那么的轻而易举。她长长舒出一口气,放下手中还残留着剩余温度的水清色茶碗,语气坚决。“不过没有必要,如此委曲求全的。”
“鹰,我们走,夜深了。”她的视线瞥向在茶寮旁等待的男子,朝着周氏微微欠了个身,敷衍的意思,其实很明显。
“就算是我这把年纪来请求你,你也毫不考虑,就这样回应我么?”周氏双手按在茶桌上,已然看到几分不悦,冷凝的目光,不再透着任何意思暖意。
“我不想翻旧账的——”明月希缓缓转过身,迎上周氏的目光,笑意显得斑驳闪烁,她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出。“若是当年我来幽罗国请求你,跪在你的面前,你会愿意帮我一把吗?”
周氏直直地望着她审视的目光,沉住气,不想流露更多的情绪,只因这一些话,似乎在明月希的心中,早就设计好。她直到见了这个女子,才发现,要说服她,不是一件易事。
“当年也正是我们为难的时候,为何你不可体谅谅解?”周氏轻微握住她的指尖,只因察觉到明月希的隐约抗拒,她不再让周氏触碰更多的肌肤,那一刻的冷漠眼神,胜过冬日冰雪。
谅解?她冷笑出声,冠冕堂皇的话听多了,才会令她的心,变得如此不屑,不再轻易相信任何人的笑意和哭泣。“我实在是想不出任何一个原因,直到让夫人奔走于术国,当一回说客。”或许是她也知道项云龙的余下寿命,急着将天子扶持到皇位上,还给他应有的所有尊严罢。至可惜,她不愿成为算计之中的棋子。
“我也常常觉得对明月亏欠,毕竟辜负了她的心意的人,是我们。”周氏说得恳切,面容宛若一般妇人,慈祥温和,她神色动容,却依旧换不来明月希的一分感动松懈。“若是可以挽回,我们想要尽力弥补。”
“我没有奢望你们能帮我,所以也不要对我有,任何期望。”
周氏闻言,捽然顿了顿,怔了怔,她看多了明月希的笑靥,却误以为她早已释怀。原来,她隐藏在最深处的怨怼,根本就没有褪去半分。或者该说,自从她出现在明月希的面前,这一分炽焰,燃烧的更加厉害了。
“夫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笑意在下一瞬,消失地彻底,她不再多言,直直转身离开。鹰不远不近地跟随着她,那两道身影,渐渐融入了夜色之中,周氏目送着她离开,眼底最终浮现一抹极其复杂难辨的神色。
她再度坐回原地,将已经冷却的清茶洒落在地,重新从暖壶上,倒出一杯暖茶,她的眼神一闪,下一句挤出的话语,竟似咬牙切齿版的愤恨。
“这该是的性子,也像极了明月那女人。”
她咽下太多不满,脸上只剩下一丝冷淡,她以为就算是迟疑,也可以将明月希说服。太子虽然即位数月,不过依旧是疏于此事,若是后宫之事还不如她的心意,岂不是半途而废?只是这样的女子,就算娶到皇儿身边,他也无法驾驭,若是当真对那张脸生出了迷恋,或许也不过落得个红颜祸水的结局。
看来,她亲自来探探明月希的底细为人,是最谨慎的一步棋。
明月希的言语难辨真假,喜怒无常深处,实在是令她没有太多的把握,她可不能,引来一个危险的女子。周氏冷哼一声,收回了目光,丢下一句话。“去查查,她身边的那个人,是谁。”
当然,人有相似,但是……周氏不再想下去,面色渐渐透着苍老的姿态。
但愿,那不是她的梦魇。
“我从来不知,原来主人你身上,就有了一段婚约。”一国太子与一国公主,本是门当户对,人间的美谈。他向来不在她的面前提及暝国的过往,却也不无诧异,她其实与幽罗国也不无关系。
“那是明月公主做主的婚事,她还活着的时候,也不常常提起,我倒是也没有太多印象。”她随意开口,与鹰并行着,夜色深沉,染上她的眼眸,使她的情绪再度隐没,无法读懂。
鹰变得沉默,充斥在两人之间的,只剩下沉着的脚步声。
再拐一个弯,就可以看到那朱色宫门,他低头,知道她拒绝了对方的要求,只是心中的低落,却不知从何而来。
“我跟幽罗国的太子殿下,只见过一次面,我想彼此都早已淡忘,对方的模样举止。”见面时不过四五岁的稚童而已,孩子可以记得的,除非太过深刻,否则,不能奢望她记得太多的细节。她淡淡一笑,柔声说道。
鹰的耳边,传来她极小的笑声,也猜到她的不以为然,他抬头,见她已经伫立在宫门之内。
“你心里在想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在我们两个身上,都没有。”
鹰被看透心情的尴尬,却维持了短暂的瞬间,他突然扬起嘴角的笑意,心中渐渐轻松许多。
“我不是多情人。”她抿唇一笑,朝着鹰拂拂手,示意要他离开。
“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鹰点头,望着她背对着他,最终远离自己可见的视线。他的笑意迟迟不曾消逝,眼神一分分幽深下去。
真好,她不是多情人。
可惜,她不是多情人。
多情总被无情扰,他的心里,蓦然冒出这一句话,他加深了笑意,最终决然离开。
与鹰分道扬镳的每一步,她走的万分艰难,努力压制着,不去想他,不去追忆,劝自己彻底放手,只为了压制心中的痛意。
她的身姿不再挺拔宛如轻松,她紧紧揪着自己的衣襟,对于他休兵的意愿,她的胸口,便如放了一场大火一般炽热着,直到如今,那温度愈发烫人。
她曾经以为那是愤怒的情绪,但现在看来,没那么简单。她突然停下脚步,视线落在那一双黑靴之上,她的双眼无力,所以选择不抬眼看他。
“我怀疑——”纳兰璿的声音,缓缓传来,他说的极慢,像是还不敢确定这样的事实。“明月公主对你,下了蛊。”
闻言,她眼波一闪,双拳紧握,却还是支撑着继续说下去。
纳兰璿直直望向她的身子,眼看着她的柔荑无声滑落紧攥的衣襟,明白她已经忍耐许久,神色愈发凝重。“你才会面对他给你的伤害之后,变得不堪一击。”
“蛊,不就是毒么?”她的神色在他看来,似乎带着陌生的迷惘,她的笑意仿佛承受着太多的沉重,无法轻易绽放在眼底。
没想到,她居然对自己的女儿下手,对纳兰璿下蛊,是因为她不再相信任何人。是否,意味着她连自己的女儿,也开始厌恶,也开始愤恨了呢?
“这样特别的蛊,在医术之上都没有任何记载,无处考究。与我体内的不同,那是控制人的情绪的蛊,或许称作为情蛊更为恰当。”纳兰璿吐出一句轻轻喟叹,每一句揣测,都是经过数日的思虑,他从不把猜测当成现实,但是这次,他没有太多的时间考证。“我想是明月公主不再相信感情,不愿你重蹈覆辙,才会出此下策。”
那是蛊,更是刻骨铭心的警告。
只因为,她的下场,如此惨烈。
“她并没有将对驸马的恨意,转嫁到你的身上。只是她的感情太深,深刻到令她害怕的地步。她不要你,跟她一样,饱受感情煎熬伤害之苦。”纳兰璿扶住她纤瘦的肩头,神色一柔,她在他面前才有的痛苦和黯然,令他的心,同样不好过。他那么迫切地想要救她,她的性命比起术国的存亡来,更为重要。
爱之越深,痛之越深吧。她总是冷漠对他,不费力解释,不愿给他任何承诺,其实——可她有什么资格呢?她劝他早早醒悟,但她自己沉沦不比他浅。
她苦苦一笑,眼底的冥黑退变为最初的清澈,她眼底的无奈,悉数呈现在他的面。“我在你的眼中看来,已经无药可解了吗?”
纳兰璿猛地伸出手,却无法触到她的身子,她毫无痕迹地避开了,她自己身上的越来越大的陌生,开始令她变得敏感而惆怅。
“或者该说,我变得可怕了吧,我快入魔了吗?”她的视线,紧紧锁在他的眉眼之上,她的嗓音清冷,却听来最为平静。
“我很想告诉你,但我确实一无所知。”纳兰璿的眼底,尽是幽深的颜色,他淡淡回应,心底的暗潮汹涌,她却看不到。
他恨得,是再度面临这等的噩梦,他枉为学医者,却无法救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亲人,十多年前他错过了一次,十多年后他还要在绝望一次么?
轻微的风中,吹散她的发丝,她不知自己伫立了多久时间,只感受到风中夹杂了雨丝。她微微失了神,望向漆黑天际,冰冷的雨水,滑落她的脸。
夏夜的雨,来的匆匆,来势愈来愈大。
“若是不见他,不想他,或许你可以无恙——”他迟疑着,最终逸出这一句,只是他明白这无法拔出她心中的根基,真正动了情的人,就算是阴阳相隔,也无法停止那一方澎湃。
“我明白了。”她微笑着点头,安宁地越过他的身子,她看上去越是平静,越是压抑自己的真实感受,自欺欺人,对身子越是有害无益。
许久观望着,纳兰璿不忍看她一个人走,却最终还是放她离开。
她步入自己的寝宫,经过那长廊的时候,脑海之中的画面,再度袭来。她咽下满满当当的苦涩,挤出一丝笑意,忽略身上的湿意。
雨下的大了,不绝于耳的雷霆声,令她的眉峰愈发蹙起。那些喧闹,太过刺耳,将守候在门外的侍女退下,她面无表情地走至桌前,燃起烛火,让内室化暗为明。
她缓缓伸出手,望着其上的线条,仿佛它们在下一瞬,汇成浓浓鲜血染红了她的眼眸。
心中叫嚣着的,横冲直撞的,到底是何等的心魔?!
她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盘膝而坐,紧闭双眼,将吐纳平息,身上湿了的衣裳,淌下的雨水,滴滴滑落光洁地面。
“因为下雨的关系,你好像是在流泪。”
她并未随即清新,一日的疲惫,在她身上太过浓重。
当耳畔传来这一道声音的时候,她却捽然睁开双眼,她从不奢望他可以来找她,那是因为她也不会去见他。
一如她的挣扎辗转,他也不会来的。她曾经这么猜测,因为她以为,她足够了解他。
只是此刻,他与她却只有咫尺的距离。他脸上的神情自始至终都没改变,一贯俊美,也一样的淡然望着她,淡淡的瞳色笼上一抹阴影,虽然低敛的嗓音平缓,若不专注,很难发现他眼中的翻腾。
“你所熟悉的纳兰希,从来不会轻易落泪,而你眼前这个明月希,更不会——”她轻摇螓首,见到他出现在自己的寝宫,除了错愕和震惊之外,她心中疼痛,宛如海浪翻滚,更加厉害。
她眼波一闪,当真是如纳兰璿所说,只要她不动情,就可以安然活着,无痛无病。
但,她陷得太深太深了——
他神色凝重,若是她当真无情,她不会如此不好过。她的面容,比平日愈发苍白,在看到她神色恍惚地从雨中走来那一瞬间,他知道自己的情感,离恨意太远太远了。
他终究还是,要对她心软。
“术国,就是我们不能在一起的原因?”他眼神一暗再暗,指尖轻柔划过她冰冷的芙颊,停留在那浅淡的下颚疤痕之上,还清晰记得那一日,看到她躺在血泊之中的心碎痛彻。他们各自深受伤害,他何来的执着,去恨她?
他觉得遗憾,便是商场安排的命运,令他们的感情,成为一场玩笑。
却,无法自拔。
“这世上,不幸福的人那么多,就我们两人可以,是不是一种奢望?”她挽唇一笑,他的温柔触碰,令她的心轻轻颤抖,只是嘴角笑意苍渺,却避而不谈,他们中间的阻碍太多,她不知该如何收场。
“难以相见,是否就可以学会淡定看透?”他看清楚了彼此的用情,却突然觉得,应该放手,其实不无坚定,即使相隔天涯海角,彼此的心都不会改变了。
那么,就让她给术国,一个全新的生命。
那是她的使命,令她变得不同,不是依附他而生的后宫女子,而是拥有自己的一片天空。
“直到我们彼此都觉得,之前的往事,不再是我们的梦魇,我们自然会重新相见的。”皇帝身边的女子,大忌便是手握重权,当年楚氏便是如此强大衍生。外戚专权,再坚固的感情,都可以变淡变浅,最终走上不同的路。
“我给自己三日时光,放下自己的责任,只做你的小希。”她的眼神迷离,仿佛是月色的浅淡,檀口微启,低低吐出三个字。“留下来。”
她的柔荑滑回他的手腕、掌心,再游移到细长指节,以她的指为绳扣,一指一勾,将两人的手指勾扣得缠绵。
三日过后,他回到他的暝国,她留在她的术国。
毫不,相欠。
她缓缓抬起白皙脸庞,望向他的眉眼,等待他的回应。
“好。”他的唇边逸出一丝浅淡的笑意,也会在这三日时光内,忘却自己的君王身份,他只需记得,她是自己最喜爱的女子,别无其他。
对她,他已破例太多回。
唯独是她,让自己这般心疼,他长臂一伸,将她圈围在自己炽热的胸口,唯独这样,她才能感受到他的真实。
“我不会误会……”困难挤出这几个字,字字入刀,划破他的喉咙,每吐一个字,便痛一回:“再也……不会误会了。”
当举案齐眉,白头偕老变成最古老不可信的传说,他如何还要继续误解下去?
闻言,被逼出的感动,抑或是此时他低首贴在她柔软的鬓发边,逸出的温暖笑叹让她辣红双眼。
明月希望着他的侧颜许久,以前,她也最爱从这角度凝望君默然,那时的他伫立在自己的身边,拥有一头油亮黑发,整整齐齐地束着冠,无论他多忙多累,只要是她唤着他的名,必能得到他最爱怜的目光注视。
他们,曾经那么亲密。
他目送着她走向铜镜前,她动手卸除了发上数根银钗,让长发流泄而下,披散在胸前,包覆她的精致脸庞,她拿起牙梳,安然地数着青丝。
直到铜镜里除了她的倒影之外,有加入了另一道身影。
那目光,那浅淡的眸光,都是梦境之中的专注温柔。
君默然俯下身,伫立在她的身后,撩起她一络长发,绸缎似柔腻在指掌流泻,又滑又软,他握住发丝,凑近鼻前——
“有太多话,忘了要告诉你,你说过喜欢我的,还做不做数?我怀里不会有第二个女人,因为你一直霸占在那里,从来没有离开过。”
他握得好牢,贴得好紧,几乎能让她感觉到掌心底下流窜的奔腾脉络,她的眼神停留在镜中的倒影上,心还在剧痛,但更多的,却是暖意包覆。
她想要看他更多的专注神情,就在她转头看他的瞬间,粉唇,猛然被他所撷取。
她睁大了清眸,放弃言不由衷,放弃口是心非的抗拒,心墙最终最终被他打开,而是迎上了他的温情探索。
即使不能永远在一起,但是这份感情,不会被时光淹没。
他横抱起她的娇软身子,将她放平在床边上,俊挺身子包覆着她的微凉体温,渐渐加深了那个吻。
那炽热的小小的温柔的吻,一发不可收拾,在彼此的体内,纠缠出更多的渴望。
她闭上双眸,感受到他的吻,落在自己的眉眼之上,他温热的呼吸,引来她更多战栗的感觉。
下一瞬,她隐隐约约,恍恍惚惚听到,他这么说。
“天涯共此明月。”
卷四第四十七章曾经梦魇
帷幔流泄,隐隐约约、遮遮掩掩地透着朦胧的交叠身影。
如绸黑发,因明月希此时的动作而松散凌乱,几绺青丝混杂着汗水,熨贴在她额际、颊畔,其余的,全化为垂拂在她双肩的乌亮黑瀑,微烛映照下,激起一波波泉漪般的光泽。
布满细汗的纤细玉臂支撑着她的娇躯,收握的拳头搁放在白皙却不失厚实的胸膛上。
直至最后一声泣吟歇止,她的螓首取代了柔荑,枕落在君默然的胸膛上,仍带着喘息的檀口在他同样光祼的肌肤上吐纳着热气。
长睫在光洁的脸上,留下一片阴影,她安然的休憩,宛如孩童一般的宁静,流露在她的芙颊之上。
“就这样靠着你可以吗?就让我这样待一会儿。”
她低低吐出一声呢喃,她的将来,还有太多太多的未知,纳兰璿未曾说出的无法完满,却成为最大的心事。他的笑容给她前所未有的安抚感,她信任地将头枕在他胸前,合上疲累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