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累。。。
整座宫殿之中，终于变得安宁下来。之前的喧嚣，似乎在记忆深处不断退后。
躺在锦被之下的女子微微睁开水眸，身侧的俊挺人影她依稀可见，她的眼神随即变得温柔，从被里伸出小指，轻轻勾住他放在棉被上的手指。
君默然幽然转醒，再小的动作，也可以让他感受到她的无声呼唤，他弯起唇角，把她搂进怀里，拂过她长长的青丝。
人人都道他脾性温和和宽容，其实生在皇家，哪有人不会有这种霸道的心理？
认定了，就再也不会轻易放手的。
他也有弱点，而这弱点正是明月希。
“孩子呢？”
她的薄唇动了动，声音依旧异常轻柔，落在君默然的耳边，却仿佛是最动听的天籁之音。那不是最娇媚的，也不是最冷硬的，在这两者之间，略显清新，似乎是那在夜间绽放的娇嫩花开声音。
“玲珑带去偏殿照顾他们安睡，等天明了，我就去抱来给你仔细瞧瞧。”他体谅她的疲惫，不要她继续担忧，他的神色一柔，嗓音也低沉着，字字句句，尽是体贴的用心。
“君，我渴了。”她微微一笑，那眼眸之中的光华仿佛是淡淡的，浅浅的，却别有一番风味。
他动作小心地扶起她，对他而言，她是如此的娇小柔弱，仿佛一不小心就会将她折毁。他长臂一伸，从一旁茶几之上，端起茶壶，倾倒茶水，只见那淡蓝色的暖茶从中幽幽而出，当沁漫一杯的时候他适时停下，将茶碗贴近她的唇边。
她的确是渴挤了，一口一口咽下那温热的茶水，君默然见她似乎还是不餍足，重新倒了一杯茶，送到她的嘴边。
她一饮而尽，君默然轻柔放下手中的茶杯，小心翼翼地放下她的身子，垫上了软垫在她的背脊之上，再小的细节都亲力亲为，全然没有君王的模样。
“是我令你受累，小希。”
“拥有多些孩子会热闹许多，但是女子育儿育女实在辛苦，若我没有亲眼看到这一切，怕是永远都不会明白，真正珍视妻子的男人不该让妻子遭这般罪太多回。”
“虽然一开始，我们并没有想过会有他们，不过最后是我执意要的孩子。”“你不必太自责，只是我担心的是，我也学过医理，七月多的孩子怕是会虚弱许多。”或者，还有更大的残缺。
“身子娇弱，如何养好他们的身子，那是太医的责任。皇裔的身子好坏，他们当然要提着心好好料理。”他眼神一沉，摆出皇帝的气势，那提头来见的威逼，实在是心头一暖。如今，这个方法，也要用在孩子的身上吗？
“你。。。”明月希无声望入他的眼瞳之内，微微绽唇一笑，柔声问道。“朕的这么肯定，我们这两个孩子不会有任何瑕疵么？”
“瑕不掩瑜。”他坚定地吐出四个字，伸出手，将湿透紧贴在她额头鬓角的发丝轻轻拨开，拭去它眉间的褶皱。“更何况，我们的孩子，在我眼中，都一样好。聪慧如君洛也好，迟钝点也好，至少不必跟我们彼此一样，在每件事上，耗尽太多心机。他们呱呱落地，自然就会说话，四肢完好，五官端正，若说当真有残缺，至少如今我看不到。”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说真的，我不要你担心。”他回握她的柔荑，将笃定的力量传递给他，她会意一笑，渐渐垂下了眉眼。
“宫外的人常说，七个月的孩子，或许有大智。”他静静地说着这样一句话，语气浅淡的仿佛不是刻意的安慰，而是夫妻之间的闲谈罢了。
明月希倚靠在红色软垫之上，屋内的暖炉发出哔哔啵啵的细小声响，充斥在彼此的沉默之间。她静默着，依旧全身无力，也不再说话，只有小小指头轻轻划过他的手臂，做着最默契的沟通。
他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女子，如今的她，脸庞线条之上，比往日要圆润一些，却也显得有几分姣好的气色，原初的她太过苍白，身子也未免太过纤细一些，此刻的她正好处于合意的美丽。她只着白色单薄里衣，领口的盘扣松开着，他低下双眼的瞬间，隐约可见的那白玉一般的光洁肌肤与胸前丰盈，似乎还是令他的心，为她蠢蠢欲动起来。
他不仅在心中自嘲，明明不再是血气方刚的小子，如何还是这等冲动迷恋的情愫？！
他伸出手，将她胸前滑落的锦被拉高一些，盖住胸前的旖旎风光，明月希不曾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虽然依旧疲惫，却还是不想入眠。
“今日是腊八，天愈发的冷了些——”君默然径自喝了一杯暖茶，他的身子虽然并不纤弱，却还是觉得这深夜极其寒冷。他坐着陪了半夜，双脚已然麻木。
“你也坐上来。”
明月希勾住他的尾指，稍稍挪了挪，她的眸光温柔，君默然见状，也不再拒绝，脱去白色鞋袜，便钻入她的锦被之中。
“以前我一直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缺少的是什么。”她静默了许久时间，望向雕刻着精致纹样的梁上，眼波不闪，身侧的男人吐纳平稳，她甚至没有转过头去看看他是否已经陷入沉睡。“如果不是你，或许我还在仇恨中过活，不愿放过别人，也不愿放过自己。”
是他，带给她太多太多的回忆和温暖感觉，那是她鲜少感触到的，与纳兰璿给她的宠爱又稍显不同。
如今，她越来越像一个女人了，一个生活平静，却是万分幸福的女子。
她慢慢垂下目光，看见自背后环住自己的男人双臂。
“这样还会冷么？”
男人的声音自耳畔传来她有些羞赧，但还是厚着颜轻喃一声，忍不住戏弄他的关怀，心情大好起来。“还有点冷呢，你也知道如今身子单薄。。。”
果然不出她的所料，那双男人的手臂竟微微缩紧。没想到他当真，不过他的认真体贴，总是令她的心头暖意流淌，胜过无数个暖炉烘烤。
他低头一看，看见她的白皙脸上有两朵很明显的红晕，眼波流转让天下最冷静的男人迷醉。
他微地失神，勉强撇开黑目，轻咳一声道：“我的妻子，还是这么迷人。”
明月希清楚他不是善于甜言蜜语的男子，不过此刻的称赞，也令她觉得异常甜蜜窝心，她扬起眉眼看着他。
他的双手轻轻贴着她的芙颊，将她的下颚稍稍捧起，彼此的鼻尖轻轻磨蹭着温暖的悸动，他的唇温柔覆盖上她的，却只是极短的瞬间，蜻蜓点水一般抽离出来。明月希稍稍有些失望，他却再度迎了上去，印上自己的薄唇，轻轻侧过俊脸，从一旁轻轻勾勒着她的唇角，继而是整个优美唇形，仿佛是要将那朵清纯的桃花吞吃入腹。
彼此的双唇缠绵着，他的吻，不是掠夺，而是抚慰。
最终他从她的甜美之中抽离出来，见她的眼神氤氲而迷离，仿佛是水中的莲花，荡漾着娇丽姿态。顿时眯起双眼，一种莫名的骚动隐隐地撞击心头的一角。
愉悦的笑声自他的喉间，逸出爽朗的笑容为他原本俊美的外貌平添几许致命的吸引力，也让躺在他对面的明月希呼吸为之一窒。
“小希，看来我还是不能与你一起睡。”
她抬起如水美眸，那一双重眸的颜色，冥黑而激荡，她轻轻蹙眉，有些恋恋不舍。“不相信我吗？”
“是我信不过自己。”君默然说得直接，琥珀色的光华，在那一双温柔眼眸之中闪烁着，他轻轻摇头，坐起身子，利落地将锦被紧紧压住，不要她受寒。“生怕自己又动了情，对自己毫无反抗能力的小妻子做出什么强迫的事儿来，到时候你也要怨我了。你如今可是最虚弱的时候，一定要静养身子。”
这般露骨却是调笑的话语，实在是不行君默然的语气，不过令明月希讶异的，这一席话，却着实是从他的嘴角逸出的。
“陪我。”她来住他的手，不清楚心中那么沉重的眷恋，到底为何而来。她鲜少开口挽留他，或许是当真依赖上他了。
“还不想睡吗？”君默然淡淡睇着她舒展的眉目，他更喜欢看她微笑的容颜，不愿见她神色凝重，或是染上愁容。
“嗯。”她轻轻点头，深深吸了一口气，有他在身旁与诞下皇裔的欢喜还积聚在心头没有彻底褪去，她的确是无法继续安睡。
“我突然想起我们新婚那夜，你还问我是否心甘情愿。。。是我泄露了自己的心意吗？”她回想着过往的记忆，垂眸一笑，她无法否认，新婚之夜对于一个女子来说，也是人世间最重要的一日。
只是那一夜，彼此还未彻底卸下心防，正对彼此的心，不够坦诚，也不够包容。
君默然眼波一闪，坦白自己的情绪，说得恳切，娓娓道来。“那个时候，你掩饰的极好，只是我察觉到，你并未爱上我。我觉得你筑起一道城墙，隔开了我们两人的距离，而我更想走近你，却又提醒自己对你适当的疏离。但我却要你尽早成为我的女人，等了五年，待到你及笄成婚，已经是我的极限，我告诉自己，那一夜，我断断不会再放过你了。。。只要你开口说你也是心甘情愿，或许便是令我满意的答案。”
“总是你在等我么？”她似乎有些歉意，她真正容忍他成为自己的夫君，似乎不只是五年时间而已。
得此夫君，真是上苍厚爱。
“至少等到了你啊”君默然渐渐压下俊脸，凝望着那一双美目，低低说道，笑意在他淡色眼瞳之内渐渐蔓延下去。
“当年第一次在龙乾宫遇见你，我可没觉得你对我有何不同。”她感慨时间的飞逝，如今回想最初的相遇，却也只在她的脑海之中，留下模糊不清的印象。
君默然却是脸色一变，轻轻斥责年幼的她“忘恩负义”，直道。“你突然从花圃之中跑出来，我可曾怪罪你的无礼了？你抬起小脸，无谓迎上我的目光的时候，我可曾叫人把你拉下去，打上几十板子作为教训了么？第二天你怕是还是无忧无虑在后花园奔跑流窜，根本就没有留下什么阴影噩梦，这些，你都忘了么？”
“真是小心眼，记得那么牢。。。”明月希扁扁嘴，没想到看似温润的他，果真在心底藏着不少事，说真的，该不会还藏匿着许多秘密，连她都不知道，看不到吧。“若遇到其他人，你也不会如此残忍罢。”
虽然她清楚，宫中律例，的确是不得触犯上位者的尊严。她当年虽为太傅之女，却在皇帝面前，也不过个下女罢了，不单不行礼，动作也是莽撞，其实可以安然无恙，完完整整地回去，实在是天大的福气。
“你当真如此认为么？我对你温和，并不是对所有人都这般。”他无奈摇头，当年他虽然年轻，也不是严酷残忍的性情，不过一个凌厉眼神，依旧可以叫万人臣服。
闻到此处，她撇过头像掩藏唇角明显上扬的弧度，轻啐道。“的确，我并没有太多的印象。”
“若是当年就知道这么个小小的女娃，会让我遭受这么多劫难，说不准，我会——”君默然眼神一暗，突地停下来，眉眼黯然，不再说下去。
明月希睁大了美眸，困意攀上她的身子，她强忍着疲累，等待着他的回应。她的心传来些微的忐忑，她问了下去。“你会如何？会。。。”会后悔遇见她么？
君默然好笑地望着她，难得她也会流露出对他如此紧张的态度，不觉心神荡漾，却还是沉着脸，佯装不悦。“或许会对你残忍，跟对其他人一样，教下人好好教训你一回，至少如今你的印象会更深一些。”
“你舍得吗？”明月希看透他的伪装，放下心来，挽唇一笑，轻笑出声。她是当真喜欢这个男人，否则又如何愿意走上这一段坎坷艰辛？！
君默然执起她的娇软柔荑，抚上他的脸庞，他的双唇轻轻摩擦过她白嫩的手心，温热的气息喷薄在其上。“是啊，不舍得呢。”
明月希听着他的声音，眼皮却越来越重，他存在陪伴的事实，令她愈发轻松，整个身子再无一分紧张感，稍稍滑下几分。
“其实那次，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他徐徐说下去，只是对方却没有任何回应，他停下来，不再说什么，嘴角的笑意停留那么久，最终化为一声低低喟叹。
“还说不想睡。。。看来是真的累了，下次再说好了。”
君默然敛眸俯瞰着怀里沉睡的人儿，两泓黑眸沉如墨，看不出此刻的他究竟在想什么。
她看来是真的不记得，或许那一夜，当真只有他看到她，她却没有察觉他的存在。
是他，将她当成了精灵了罢，不曾想过，当真是属于他的人。
他只是突然去幽心枋找太傅商谈政事，只是眼神停下寻觅，脚步停留在院门之外。
“这么好看的人儿，弯弯的眼儿，穿着小粉袍，就在月光下曼妙的舞剑，我当时心想是不是世上的清泉全朝我涌了过来，怎么让我吸不得气了呢？”他低低说道，依旧在过往之中，纠缠。只是对方早已成长为女子，更是陷入沉睡，听不得他的一句话，半个字。
不过那一曲剑舞，却让他看出了些名堂。不是在晚宴之上，献出的柔弱舞姿，那其中的伶俐敏锐，他隐约发觉其中的危险。
“陛下，您在看什么？”钱喜从身后跟上来，提着灯笼，低低问了句。
君默然淡淡一笑，以身子挡去那个身影，钱喜武艺不凡，若是被他看透，这件事就要牵扯到这个小人儿了罢。
薄唇边卷起浮云一般不可捉摸的笑意，他转过脸，要钱喜在前方带路，一句带过。“没什么。”
“圣上，不找太傅了商量吗？”
“不了。”
他眼神平静，朝着前方宫殿走去，神色之上没有半分改变。
宠幸 番外 第八十五章 桃源深处
“娘亲，你看！”
欣喜的童声传来，伫立在她身侧的女子，微微一笑，朝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那宫外的半边天，早已被五彩烟火点燃，绽放一朵朵娇美花朵，深夜的天际，仿佛成了不夜天。
君洛早已爬上了石桌，站在她的身前，小小的身影在她眼底跃动着，仿佛一伸手，就想要触及那灿烂烟花。
此刻，明月希嘴角想笑意隐约闪耀着，清澈晶亮的星眸无欲无求，几乎看不出情绪的脸庞，那似乎是因为长年不见日光，而近乎透明的白皙肌肤，虽没有沾染一丝脂粉，却有着浑然天成的绝美姿容。
她伸出手，小心地扶住君洛的腰际，眼神一沉。她不是从未听过玲珑的抱怨，这个孩子在她的面前，向来活泼懂事，在他们眼底，却是个不好惹的小主子。
这样的个性，到底是像谁呢？
“站在院子里不冷吗？”
身后一道低醇的嗓音响起，她含着笑意，将君洛抱下，眼看着他又缠上君默然，定定地望向他的方向，迟迟不语。
君洛的语气，稍显不满，被抱怨的对象，自然是清晨便离开，如今才回宫的君默然。“今天是除夕，父皇！”
君默然不难猜到这个孩子的举动，他压下颀长的身子，直直望入君洛清澈眼瞳，问道。“所以你缠着娘亲做了什么？”
君洛笑开了，他可以垂涎娘亲的厨艺好久了，每每想到娘亲做菜的模样，他都觉得异常兴奋。“是娘亲说要做一桌好菜给父皇和君洛吃的，君洛还在午后帮娘亲洗菜淘米呢。”
“这么能干？”君默然低笑一声，轻轻拍了拍君洛被冻红的脸庞 ，调笑道。“往后是想做厨子吗？”
哪知那五岁的娃儿也不甘示弱，不愿处以下风。“直到今天过年，父皇一声不吭出去不说，还要取笑君洛的孝心。”
“你有事的话，不必连夜赶回来的。”明月希浅浅一笑，发觉他的目光停留在自己的脸上，稍稍失了神 ，吐出这一句。
“没事了。”他直起俊挺的身子，笑着回应，明月希任由他伸手牵着她的柔荑，将空着的左手，朝着君洛伸展开来。君洛将小小的手送入她的掌心，她合起五指，抓牢他的手，低低说了一句。
“君洛，父皇回来了，我们用晚膳吧。”
“好啊。”
那一夜，那么漫长。三人的身影，仿佛映入光亮的烛光之中，她的确是花费了半日的时间来作出一桌精致饭菜，连玲珑都被她赶出宫去，唯独君洛这小子陪着自己，彼此说说笑笑度过几个时辰的时间，直到他回来。
“娘亲做的菜若是不好吃，也决不许说出口。”君默然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八菜一汤，眉眼之上染上几分诡谲的笑意，心头则是渐渐被温暖包覆。
她自小生活在宫内，无论是在术国还是暝国，她根本不必自己下厨动手做这些小事，如今更甚，她早已是女皇，术国的主宰，又有多少时间，跟平凡女子一般布置夫君儿女的膳食？
岂知这般的警告，听在明月希的耳畔，却是换来些许沉闷感受。
“会这么说，终究还是不信我了……”明月希瞥了他一眼，她自然称不上是温柔贤淑的闺秀，握住手中的银筷，却是孩子般负气地夹起一筷子菜，放入君默然眼前的饭碗之中。再夹起一筷子，填满君洛手边的饭碗。
“难吃的话，君洛你一定要说。”
“我说的话，娘亲怕是再也不会做菜给我们吃了。”他的心里精明着，娘亲常常是忙碌的，不是在批阅奏章，便是与臣子商量国家大事。他笑着大口咀嚼着娘亲做得饭菜，心里万分甜蜜，其实娘亲已经用尽了心，想到此处，他的眼眸笑弯了，抬起望向明月希的眼眸。
“娘做的色香味俱全，父皇，你说呢？”明月希似乎不太相信君洛，明明只是个五岁的孩子，样样都讨好她的心，她若是轻信了这小子的话，才会被蒙蔽了双眼吧。
“我对你娘，从不说谎。”
君默然举起手中的白色勺子，送到唇边，品尝着美味的高汤，神色不变。他当然无需多说什么，赞美在他们之间行不通，只要他一个眼神，一个微笑，彼此就可以读懂他的回应。
“父皇，我可没有说谎呐。”被君默然无声陷害了，君洛不禁囔囔道，摆脱了一贯的故作老成模样，如今看来，也不过是个还未成熟的孩子性情。他双手缠上明月希的手臂，轻轻摇晃，笑得近乎谄媚。“娘亲，真的很好吃，我也想你可以每日做给我吃，但是娘会很辛苦的，不是吗？”
“君洛最近似乎没那么听话了。”明月希咽下口中的菜色，君默然的肯定她看在眼底，作弄君洛的把戏她也可以一次戳穿，最终却是没有。不知为何，她也愿意成为君默然那般“妄为”的大人，不想看君洛圆滑周旋两人中间。
君默然神色从容地将碗中的菜色送到口中，眼底闪烁着温柔微光，不得不说，她的厨艺越来越令他满意，不过，这些甜言蜜语，留着四下无人的时候说给她听，或许效果更好。
“最近也常常背着我们欺负下人，就连玲珑都被气哭两三回，更被说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小宫女了。”只是他的面容之上，依旧没有流露更多的情绪，不冷不热的吐出那一句，跟明月希默契十足。
“子不教，父之过？”明月希噙着笑意，眼角余光瞥向军漠然，似乎是质问，却又万分温柔。
“不如明日，我就派人送君洛回去......”君默然忍着笑意,不过要他故作镇定根本就难不住他,这一派情景倒也实在逼真,君洛睁大了圆圆的眼瞳,猛地拽住君默然的宽袖,扬声道.
“不要！我要跟着父皇和娘亲一起，我不要一个人走。”
他好不容易才可以见到自己的娘亲，好不容易才可以感受到有娘的几百个好处，或者，几千个，几万个，无数个好处，被万人宠着又如何，是偌大一个国家的大皇子又如何，即使在宫内根本就没有人敢忽略他，敢无视他，敢斥责他，根本就没有人跟他争夺所有看上的东西，也从未有如今的快乐过。
明月希望着那孩子眼底的真实惶恐，不禁轻笑出声，却也是这轻松笑意，让她不再跟随君默然的用意，毕竟她虽然看似冷漠，实则将君洛宠爱到了极点。似乎也够了，不过是要他不太过倨傲，只是小小的惩罚吓唬罢了。
“是吗？”明月希轻轻挑眉，如愿看到君默然的眼底，浮起一抹暗沉而深邃的颜色。
他实在是怄气，娘的确是宠着他，却也从来不是毫无原则。“君洛不再欺负玲珑了。”
明月希淡淡睇着面前的孩子，直直望向他的眼瞳，语气稍显不悦。“玲珑？”
君洛的眼神黯然下去，心不甘，情不愿地吐出几个字，却依然没有几分恭敬。“玲珑姑姑。”说实话，那个女人有时候冲动极了，向来凭感情用事，明明年纪跟娘亲差不多，却看不到半分沉稳。
明月希明白什么才是这个孩子的骄傲，她眼波一闪，手中的动作却依旧没有停下，继续为君默然布菜。“往后，我会叫玲珑教你学武。”
“我不要，娘！”他连连摇头，俊俏面庞之上，多了几分抵死不从的固执勇气。他才不相信跟他这个孩子吵架的吵不过的女人，能教会他什么了不得的功夫呢！三角猫的功夫，还不如不学！
明月希噙着笑意，却是良久不语，微笑着说道。“去求你父皇。”
“你娘的话，向来是有道理的。”君默然放下手中的银筷，眼底笑意愈发深沉，平凡人拥有孩子的兴致如何，他或许不同。
“反正父皇帮着娘亲，娘亲偏心父皇，君洛就算没人疼了。”黑沉沉的眼瞳之内，挡不住一人无法蒙骗两人的挫败情绪，他终究是个孩子，无法违逆双亲的意思。
“君洛。”明月希扶住他的双臂，力道稍稍加大，但凡骄傲之人，难免自视过高，一旦从小就养成眼高于顶的习惯，往后便难得人心。“一个人再出色，或许也成不了大事，你要学会如何让越来越多的人站在你这边，而不是站在你对立面，成为你的敌人。”
她不清楚她此刻说得，君洛是否能够听懂几分，只是看到他当真平静下来，一双熠熠生辉的眼眸，无声闪烁着光华。
“娘，我知道了。”
明月希迎上君默然审视的目光，抿唇一笑，她也曾经是孤军奋战，一个人站在高处不胜寒的感觉，自然可以体会。
如果君洛会是往后的君王，她希望他跟他父皇一样。
“君洛，去把衣柜打开。”她压下脸，在君洛耳畔低语一句，君洛顺从地拉开铜色门把，捧着那暗红色的绸布，小心翼翼地走到君默然与明月希的面前。
“这是娘亲做给你的————”
话音未落，君洛眼神一亮，猛地拉开绸布，明月希眼神一柔，替他抖开那一件白色厚重的披风，领口处缀着灰色柔软的狐狸皮，她安然地替他将披风围上，在他脖颈处系好，重新打量着眼前眉眼俊秀的孩子。
这是他们一家，第一次团圆过年。
君洛像是怕弄脏了娘亲给自己的礼物，轻轻摸了摸身上的披风，皮毛替他抵挡所有的寒意，让他的心头一暖。
“谢谢娘。”
他笑弯了眉眼，当真是欢喜到了极点，就算没有在风口，就算屋子内烧着两个暖炉，他也舍不得脱下。
即使往后他的身上，会出现再珍贵的料子，也比不上娘亲一针一线缝制的这一件披风来的无价。
君默然默默望着眼前这一幕，自然没有忽略，明月希轻扬起的笑意弧度，也没有忽略，她眼底的微光闪烁。
团团圆圆，安安乐乐，这一年，终究要过去。
夜色愈发深沉了些，整座宫殿的灯光暗下去，似乎每个人，都早已陷入沉睡。
轻抚着明月希曲线优美的背脊，君默然轻轻地叹口气，突然压下脸，覆上她的双唇。
这个吻，温柔的让睡意惺忪的明月希几乎都心碎了，因为此刻的他，仿佛是在吻着他此生最爱的女子，那样的温柔，那样的缠绵......
在黑暗之中，他顺手将明月希的肩头搂近自己。
这一搂，一股奇异却强烈的电流，迅速从指间传导到全身，顷刻间，数月以来不曾有过压抑在心底的欲念如火山爆发地宣泄出来......
被君默然搂住的明月希，长年封锢的心、沉淀的情，也瞬间觉醒。
她试图镇住心神，让骚动不安尽速散去，奈何与日俱增的好感大举来攻，她愈发沉迷其中，她怎么抵御也力不从心，终至溃决。
她不敢动、也不能动，只能住阵阵忐忑，狂嚣席卷心间。他还回想着她方才在烛光的光亮下的娇美姿态，衬着她纯丽的容颜、如花瓣的柔唇、晶莹醉人的秋波、纤瘦的体态，仿佛一株正在吐露芬芳的含苞娇蕊，飘逸着一身夺目光彩，美得惊心动魄，却又教人无法不正视她的耀眼美丽。
“明年今日，还望君相伴。”她默默转向他的方向，主动贴近他的胸膛，温柔的呢喃像涓涓溪流，流过干枯的心田，连最不易渗透的角落也被滋润。
他微笑，再也不觉得遗憾了，紧紧搂住她的纤腰，将彼此的渴望，变成真实的安慰。
......
冬日，早已过去，三月的桃花始盛开，满城都被盎然生机簇拥着，那阳光美好，清泉咚咚，那一抹清瘦身影，伫立在溪流旁，水蓝色的绸衣衫袍沾染上了湿意，也毫不自知。
她换上了飘逸的男装，长发以白色飘带高高束起，宛如儒生模样。
明月希来到这个偏远小镇，为的是微服私访，小官巨贪的消息，她需要亲自证实。
“二狗儿，你说那个年轻男人就是从京城来的大官？”小八凑近了旁边不过十岁的男孩，抬高了眉眼，眼底的光华大盛。
那个知府的所作所为，她都看不下去，本想说在术国扎根，可是打抱不平的性子，从未改变。
这大概就是九哥所说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罢。她轻轻笑着，温柔的小女子姿态尽显，摸了摸二狗儿的脑袋，见他连连点头，笑意蓦地一敛。
她可要看看，这世道是不是当真官官相护，如果这个男人也是跟知府的一等货色，还不如她现在就为民除害！
身后的动静，她早已听到，她微微一笑，她的出现，自然容易引来平民的注意。那两个人，可是从客栈一路跟到湖畔了。
小八摸了摸腰际的剑鞘，却没有马上动手的意思，她摘下一片油亮的绿色树叶，眼神一暗，猝然将那叶子送出，直直滑向明月希的方向。
她自然是察觉到了，不过神色不乱，含着笑意，俯下身子，树叶从她的头顶划过，刺入那不远处的水面之下。
没想到这男人看似书生模样，却是个有功夫的！小八不愿放弃，丢下剑鞘，长剑狠狠刺向明月希的背后。
虽说好久没有动手了，不过既然独自在外，舒展舒展身手也算是不差。
她突地转过身子，眼神一凛，抽出腰际的云白色腰带，顺势化为一条软鞭，以柔制刚，勾住小八的利剑。
“这位小姑娘似乎太莽撞了罢。”
“谁是小姑娘？”她可是十八岁了，十八岁还没有嫁出去的，早就是老姑娘了！她不悦的紧紧抿着双唇，不泄气的将长剑抽离出来，她虽然不是高手，却也不相信这个有着京城腔调的瘦弱白白净净，又没有九哥挺拔高大的男人，会是她的对手！
不过，小八却越来越吃力，她似乎把这个男人想的太过简单了。望着明月希令人不敢置信的招式，小女子的眼中开始出现畏惧，但突然间，她眼神一转，张口便喊：“九哥，是你吗？快来帮我！”
明月希眼神划过一抹晦深，哦，果然有帮手。
小八的声音还未完全消失，明月希的眼角余光就见着一个黑影由远处急窜而来！
眼眸一转，她气定神闲地反身来个回旋踢，然后举起手中软剑与来人的拳脚相抗衡，就见电光石火之间，两人已过了十几招！
功夫真俊......
尽管还没空打量来者何人，但明月希早在心中暗自佩服，毕竟能用这样的速度，赤手空拳与她过招，还不明显落于下风的，这世上可真数不出几个！
但就在明月希一个旋转，与来人正式打了个照面时，她的动作蓦地静止！
这人是......可能吗？！
他根本就不该出现在术国的小镇，不是吗？
“君......”
他似乎一眼，就将她认出，他自然没有小八那么迟钝，眼前的身姿即使包裹在男装之内，那眉目过分精致，实在不像是个男人。而只是这样看着她，他心底某处不知名的地方竟然疯狂的悸动、让他几乎无法自已......
怎么了，他好像认得她？
在他遗忘的过去里，她似乎还勾动着一股超乎他想象的深刻情感......
在这大半年之中，他遗忘的速度，超过自己的预期，断断续续的回忆片段，也越来越少地浮现在他的脑海之中
似乎，是他自己决心要忘却，比起任何药来，都要来的成效巨大。
他的双手双脚都不自觉地停下来，他凝视着眼前的脸庞，下一瞬，转过脸去，问道。“什么事？”
“九哥，虽然我不是术国人，但看到那个王八蛋知府一天到晚鱼肉乡民，实在是看不过。”小巴气愤难当，直直地指向明月希的方向，涨红了娇美的脸庞。“喏，这个男人就是京城的大官，二狗亲眼看到他去了衙门，那些人对他恭敬的脸色都变了，但不过一顿饭的时间，他看来是受了他们的好处，就又大大方方地出来了......你说是不是要给他点教训，不然他是绝对不会跟京城的女皇说出真相，一定会瞒天过海的！ 到时候老百姓又要遭殃了，九哥！”
“不是要你少管闲事吗？”听完了她的倾诉，他的眉眼之上，依旧是冷冷的。说不出来为何他越来越冷淡，身旁的所有人，所有事都不能让他再有半分关注，若不是生怕小八受到伤害，他也不会莽撞出手。
“这不是闲事呀，九哥......”抱怨声越来越小，在九哥面前，她总是有一种无力感，不过还好，九哥的心里有她，否则也不会出面救她。
“姑娘似乎对术国的国家大事十分热心。”明月希在暗中打量君湛清的装扮，那身上的蓝色布衣看不到有半分精致，虽不至于到褴褛的程度，也称得上是干净，因为洗过多次，而偏白了一些，他的眼底多了几分沉稳，只是如今她站在他的面前，他也认不出她了。
或许是决心要放弃那段过往，或许他只是假装与她成为陌路，不想要彼此难堪尴尬罢了。
无论是出于何等的原因，她也不会泄露自己与他相识的一分情绪，他身边的，虽然冲动却是纯良的女子，火焰一般的女子，正好弥补他心底的寒意。
他们站在一起，很相配。
他寡言，她多话。
他漠然，她热情。
“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跟女人一般计较。”君湛清的姿态稍稍放低了一些，众人都说他高傲，他不知为何有这等的性情，却也改不了。
“我会查下去的。”明月希挽唇一笑，那清丽姿容，万万不该是男儿身的，君湛清稍稍失了神，却还是平静地回应。
“真的吗？”小八有些不相信，不过这个男人仔细看来，跟那些脑满肠肥，一天到晚想着搜刮民脂民膏的官吏有些不同，那种清新和正直，渐渐让她稳下情绪。
“姑娘放心便是，这一个月之内，会有结果的。”明月希的眼底闪烁着微光，声音清冷无绪。
“那就谢谢大人了。”君湛清的神色之上，没有太多的喜怒。
“我想喝一碗水，不知是否方便。”明月希的眼神沉静，望向君湛清与小女子的方向，问了句。
“好。”君湛清点头，转过身去，明月希跟随着他们两人，走出丛林，走向那简单的小木屋。
屋前种着一棵桃树，那粉嫩的娇艳，印在她的眼底，她的心底愈发宁静下来。
这样的生活，或许也令她觉得羡慕了呢。
缓缓地抬起头，明月希望见了前方那个身处落英缤纷的树下，带着一脸笑意的男子。
是的，一脸笑意。
君湛清竟笑得那样从容，那样沉稳。
“我还能再喝些吗？”喝完白瓷碗中的半碗清水，她静静地走至君湛清身旁，明月希含笑问道。
“什么？”望着那双虽有些疲累但却晶亮、温暖、开朗、释怀的眸子，君湛清喃喃地问着。心中那么复杂叫嚣的情绪，到底是什么，他无力追究。
“水。”
迳自取过君湛清手上的青瓷壶，明月希破伴着他走至石桌旁，然后大大方方地坐下、倒水、喝水。
她喝得极慢，姿态从容，仿佛不禁令君湛清觉得疑惑，以为那清水何时便成了上等的铁观音，值得她细细品味。
等待她观赏着眼前的美景，最终放下手中的瓷碗之后，她站起身来，朝着君湛清的方向，淡淡一笑。
随即，转身离开。
或许，是前世曾经遇到过她，见过她的罢，才会觉得曾经相识。
君湛清目送着那蓝色的身影离开，眼神渐渐暗淡下去，不过半个时辰而已，他的心却更加恍惚了一些。
“九哥，吃饭啦。”
他回头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小八满满当当的笑靥，她抬着眉眼，却再也看不到那个年轻男人，庭院安静地仿佛没有他们之外的人踏入过一样。
“他走了吗？”小八将手中的两碟小菜，轻轻置于石桌之上，说完这一句话的时候，两三片桃花无声飘落，安静地躺在石桌边缘。
“她走了。”
君湛清抚上那个青瓷茶壶，朝着小八浅浅一笑，神色不乱。
小八走向厨房，将碗筷布置好，眼神清明。“我可是急不可耐，要等着看那个大贪官的下场呢，九哥，如果那个人说话算数的话，我们这也叫做不打不相识吧。”
她顿了顿，将一碗白饭送到君湛清的手边，突地笑了。“但愿他是个清官，事事都为百姓着想，那我们就有福了......”
“或许吧。”他沉默了许久，清俊脸庞上的笑意极其浅淡，只是落在小八眼里，已然是最大的温柔。“吃饭。”
宠幸 番外 第八十六章 三月桃花
撤离瞑国才短短数月的时间，他与小八一同赶来了术国，得知她也无路可去，她的执着令他无法逃避，两人便在边远的小镇上安顿下来。
他不知自己为何遗忘的那么快，除了小八，他醒来的时候，就只看到她忧心忡忡地陪伴着他。她说他打算在晚上不告而别，若不是她出来寻找到他倒在地上伤的厉害，他或许早就不在人世了。
他受了重伤。令小八担心的不是生死，而是他空洞的眼神。
但此刻不同，他越来越懂的保护自己，还有保护小八，既然卑微，那就彻底反抗。
如今他挥着手中的长剑，眼前的黑衣人嘴唇微颤，才刚发出一个音，就感觉一股剧痛由腹部传来，整个人被对方一记飞踢踹至空中，背脊整个撞上树干，缓缓地滑落地面……
“九哥，杀了他！”
耳中听着小八的话，但来人却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在黑暗之中凝望着那名突然收势而被他踢飞的杀手。
他怎么了？像他功夫这样俊的杀手怎会犯下如此致命的错误？
刚才若非他在发现他恍神之际便已收回八成功力，此刻的他恐怕早已魂魄归天。更怪异的是，此时杀手的眼眸看来清冷，但眼眸中却有一股令他不明了的激动与狂喜……
“九殿下，你还活着。”
他微微蹙眉，那陌生的声音传来，却令他感觉太过不悦，这几个月一直清楚有人要置他于死地，但是他无力追究下去，或者，不停地厮杀，永远都有轮回。
他的决定，是彻底离开京城，永远都不再出现。
没想到眼前的这个人，口中的呼唤令他的胸前传来闷痛，他跟其他的杀手不同，因为他尾随其后却迟迟没有动手，而这一句，早已昭示，他认得他。
“或许，我死了你会更愉悦。”长剑逼向此人的脖颈，君湛清的心神不宁，不知这男子究竟带来多少人，是否他与小八又要离开好不容易安顿下来的桃花源，不停奔波辗转。
“属下不敢……这几年来，虽说九殿下的势力早已没落了，但属下是真的记得九殿下的知遇之恩，才会独自寻觅殿下的下落……如今可以看到殿下实在是太好了，原本生怕皇帝早已下了毒手，担心殿下的身子早已不如从前。方才属下的试探实属无奈，但是殿下伸手敏捷，一切安然无恙，真的是上天有眼！”黑衣男子猝然单膝跪地，它是君湛清最可靠的心腹之一赵满，事隔多年，除了他，根本就无人在乎当年北贡王的生死。
“之前要杀我的人，你也认识？”君湛清清楚他的记忆之中，没有任何人，当然也不会有眼前这个忠诚属下的印象，但是不知是他说得太过恳切，还是他的确曾经万分信赖他，这一局疑惑，他脱口而出，甚至没有经过缜密的思绪。
“属下该死，来迟一步了，殿下。”他低下头，仅凭他一人之力，实在是单薄。但耗费了这几年，在几个国家不断游走，为的便是早些找出殿下，终结这等的流离。“
君湛清收起手中的长剑，颀长的身影背转过去，小八却没有这么容易放弃，咬着双唇，恨不得将眼前的男子千刀万剐。她在江湖呆久了，实在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的话语，她伫立在一旁，眼眸充满冷意，直直地盯着那个人，没有半分松懈。
他静默了些许时间，不冷不热地问了一句。“是我与之交恶？“
“不是。”男子摇摇头，黝黑的脸庞之上，多了几分不由自主的尴尬与痛苦。“他们曾经是殿下的食客。”
君湛清的声音悠远传来，没有半分愤怒，其实世间被背叛的例子何其多，他不过不幸的是其中一个。“是吗”
“殿下拥有一百食客，在朝野之外，自然是美谈不错，但也令人怀疑殿下你心怀鬼胎。”赵满的诚实，那是因为他明白自己多年来伺候的主子，到底是何等的性情。他不自负，却也没有外人看来那么无能好欺。世人所见的北贡王，不过是一具太过华丽的皮囊而已。只有他，才习惯真正的君湛清眼底的冷沉。
“我自己养的食客，到头来要杀我？”闻到此处，他只觉得好笑，若说他曾经有仇人，或许更好受一些。
小八眼神一暗，如今她听到的，便是九哥的过往吗？她直觉想要离开，或者是因为害怕，这个人口中的九哥，似乎叫她觉得万分陌生，更多的，是遥不可及的距离。
她以为他们已经不会再有一分距离，以为这些日子，他温柔地朝着她微笑，无时不刻地照顾她，一切都会好起来。
但，她却还是没有离开，双脚像是沾在地面之上，她没有力气离开。
赵满不知该如何开口，其实他已经说得万分婉转，真正的君湛清不是万分残忍的男子，却也不是一心向善之人。在他看来，那也是身为皇族不可避免之处，殿下的身份和地位才更加可贵，牺牲一两个人，无可厚非。
“那是因为殿下牺牲了他们的好兄弟，殿下曾经说过要搭救，最终还是眼睁睁看着那个人死去，他们误会殿下的为人……属下明白是殿下没有回天之力罢了，他们却是死心眼，将殿下当作任意利用他们之人，他们一无所知，却被无辜卷入叛徒的圈子，害得他们被加以重责……”赵满沉默了许久，才将真相说出，君湛清的脸色却已然幽暗，令人看不透他此刻，在想些什么。
“那一年，的确是死了不少人，他们渴望平静，也厌恶自己的性命被无视，所以才会对殿下作出无礼的追杀。”他跟那些食客不同，他对主子是忠心的，但是同样是低等的身份，他也不难体会那些人的心中怨怼，不过他还是会站在主子这边，明日开始，彻底清理那些愚蠢莽撞之人。
他的九殿下，失去了尊贵的身份，甚至没有得到一块封地，因为叛乱之罪名而活得根本就不像一个皇族，他失去的，比那些食客更多更多。
君湛清的眼底无波，视线定定地落在一处，那万分孤寂的背影看的小八心疼鼻酸起来。下一刻，她听到他清漠的声音，仿佛没有世俗的半分情绪。“我忘了。”
“属下知道殿下全部都忘了。”赵满面无表情，想到几年前恩怨是非，生意渐渐低哑下去。
君湛清沉默半响时间，最终还是问道，他转向赵满的方向，眉目之上尽是阴霾。“我真的曾经无视过谁的性命吗？”
“殿下记不起来，就是不要再想起。”赵满的心开始矛盾，他不知是否该将真相，坦承。
“我像知道是谁。”君湛清的目光无声瞥过伫立在一旁，神色怪异的小八，如果他和小八都可以了解真正的他是什么模样，或许才会终结之前的不堪。他总是逃避闪躲，似乎不是个好主意。
“华无尘。”
“这个名字……”
赵满眼神一闪，他可以看得出，殿下已经彻底放弃了之前的一切。“殿下有印象吗？”
“没有。”君湛清冷淡摇头，话锋一转。“他也是我的食客？”
赵满明知真相难堪，却还是不能欺骗自己的主子。“是。”
君湛清撇开视线，眼神定在不远处的黑暗之中，他轻叹一口气，眼神渐渐幽深。“你跟了我很多年了吧。”
“加上这几年，有十五个年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