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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蝶影芙蓉(下)

段晨浩隔空­操­控着宝剑,身姿步伐矫健灵活,从他拈着剑诀的手指之中不断激­射­出闪电一样的蓝光,剑光直劈乾钰和魅娰。

他二人挥舞着手中的长戟,一面抵挡凌厉的剑势,一面还要打散霹雳般锐利的电光。兵器相互撞击擦出了星星点点的火花,纵横交错的剑气和魔气如水纹般不断冲击,然后又轰然四散。

在一旁观战的云纤儿看着段晨浩飒爽的英姿,不断地拍手鼓掌,“晨浩哥哥加油,打败这些坏人。”

听到云纤儿在一旁为自己打气,段晨浩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神­色­。他像鸟儿一样张开手臂临风而起,一下在便落在了荻萝剑上。他双膝稍弯,手臂伸展,把身体的重心移到一点。他将真气汇聚到脚掌,­操­控着剑尖的走势。

宝剑不断击打着铁戟,强劲的冲力顺着宝剑流向铁戟,震得他二人双手发麻。剑光霍霍,锐不可当。

“看不出你这个毛头小子还有两下子。”魅娰一面抵挡,一面忿忿地说。

段晨浩得意地笑道:“算你们识货,本大侠可是堂堂逍遥天阙的大弟子。”

乾钰恐吓道:“小子,你可知我们二人乃是­阴­世魔罗玄魔四使之二,我劝你还是乖乖地束手就擒,休要与圣门为敌。”

“哼,本大侠杀的就是你们。”段晨浩将十二分的真气运在剑上,攻势更加猛烈。乾钰和魅娰但觉五脏六腑被剑气搅得不得安宁,体内气血翻腾。

段晨浩震臂一掠,犹如巨鸟摩云,掠空而降,长剑抖出,一招“长虹饮涧”穿心直刺,这一剑是专破钩戟之类兵器的杀手神招。

段晨浩越战越勇,把剑法施展得风雨不透,恰若银光匝地,紫电飞空,攻中有守,守中有攻。乾钰和魅娰却也不是吃素的,双戟交剪,竟如两道金虹,将门户封得十分严密。也是攻守兼备,虚实互变,刚柔齐施。转瞬已斗了数百招,他二人也有些渐渐招架不住了。

段晨浩傲然一笑,手中长剑擦上了乾钰的铁戟,然后顺势一拂,凭空腾起一股韧劲,将铁戟带飞了出去。

兵器脱手飞出,乾钰也被宝剑的挫力震得连步后退。铁戟去势不减,却是冲着魅娰当头击下。魅娰见情况不妙,急忙将手里的铁戟举过头顶,奋力招架,谁料她刚刚挡开砸下来的铁戟,便见眼前人影忽闪,段晨浩已然探出一掌,拍向她的肩头。

魅娰见这一掌来得凶狠,欲避不能,当下肩头一沉,袍袖鼓动,向着段晨浩胸口拂去。段晨浩早料到她会来这手,倏然掣肘回力,那拍出的一掌瞬间就变成了剑诀,戳向了魅娰掌心。魅娰只觉剑气入体,胸口微闷,整个人已经随着无形的剑气贴地后滑。

那些黑衣劲装的手下见主人挫败,纷纷拔刀出击。

­阴­世魔罗是天下魔道之首,门中之人自非庸手。从这些魔人的武功看来,他们不但平时训练有素,而且无论是招式还是内力都有相当的火候。此刻他们一起拥了上来,欲合力击杀段晨浩,威力自是不容小觑。

段晨浩也不敢掉以轻心,专心迎战。刀兵纷纷出鞘,寒光闪动之间,竟然仿佛是一片闪电织成的网。刀剑砍落,杀气逼人而来,招招夺命,那些狼虎一般的魔人发誓要将段晨浩当场斩杀。

段晨浩宝剑旋舞,出手迅捷凌厉,一招一式­精­妙非常,攻守之间更是有力沉稳,滴水不漏。

然而,他发觉除了大部分人向他追袭过来,还有一少部分的人居然冲向了云纤儿。虽然他方才见到云纤儿轻功超卓,然而想那样一个柔弱的女孩子,怎能抵挡这些如狼似虎的魔人呢?

他当下心头一惊,奋力挥出一剑,剑光一掠而过,在那些人的刀上绕了一圈,只是短短一瞬,那些玄铁铸造的金刀忽然间居中断了,众人尚自怔怔,手里却已经只握了光秃秃的刀柄。

他抢步掠到云纤儿的身侧,关切地问道:“纤儿,你有没有受伤。”

云纤儿只是淡淡地一笑,道:“纤儿没事,晨浩哥哥不用担心。”

那些黑衣人再度扑身而至,段晨浩暴喝一声,手中长剑洒做漫天剑雨,剑光澄碧湛然,带起一声惊天龙吟,所过之处,血花纷纷扬起,剑力喷薄,硬生生地把那群魔人给逼了回去。

段晨浩道喝道:“你们谁再上前一步,当心你们的脑袋。”段晨浩不愿在云纤儿面前大开杀戒,害怕吓到他,是以用剑气震开了来袭的魔人。那群魔人也真的被这少年的声威气势震住,见二位统领都不敌此人,心想自己又何必去送死,于是纷纷后退,自动地让出一条路来。

段晨浩牵着云纤儿的手,警惕地向着包围圈之外走出。

忽然,一朵黑云凌空扑下,来势凶猛,直朝着段晨浩和云纤儿逼了过来。此招来得突兀,段晨浩未及防备,只是凭着本能拉着云纤儿绕步转开。

腾挪闪转之际,段晨浩忽见黑云之中一双掌影拍出,快得令他眼花缭乱。他将云纤儿向后一拉,让她安全地避了开去。只是这兔起鹘落之间比的就是速度,他让云纤儿躲了出去,自己却慢了一拍,那霸烈的一掌,硬是拍在了他的胸前。

他顿时感到胸口如受重压,一口真气逆流而上,然后血气翻腾,一口鲜血无法遏制地从口中喷出。

“晨浩哥哥!”云纤儿见段晨浩受伤,顿时花容失­色­,她弯下身,扶住了段晨浩的脊背,眉目间楚楚堪怜,声若坠泪,“晨浩哥哥,你……你受伤了。”

段晨浩强忍着胸口的疼痛,望向了云纤儿,他艰难地咬着牙,声音有些模糊,“纤儿,我没事。你放心,我拼死也会护着你出去。”

一个冷冷的声音在他头顶上响起,“真是不自量力。”

段晨浩抬头望去,却见那说话之人是一个黑袍僧人。此人正是鬼僧,鬼僧一身黑袍尤似墨染,高大的身体全部隐匿在黑袍之后,只露出了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峭楞楞如鬼一般。鬼僧接着道:“中了我的分骨灭心掌,居然还大言不惭。老夫我久不出江湖,真想不到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越来越狂妄了。”

鬼僧既是冷寒碧的师父,武功之高可想而知。就算一般情况下动起手来,段晨浩对鬼僧都很难取胜,更何况是在如此仓促的时机。

然而段晨浩却硬撑着站了起来,用手抹掉嘴边的血,冷冷笑道:“你这个死老鬼,本大侠刚才那是不小心让你有机可乘。”

他怒视着鬼僧,却悄声对云纤儿说:“纤儿,我去缠住那个老和尚,我看你轻功不弱,待会伺机逃走,不要管我。”说罢他便一剑击出,身子横冲过去。

他刚刚受了重伤,此刻功力自是大减。他挥出的一剑看似凶猛,实则已是强弩之末,徒具其势。

鬼僧微微抬头,瞥他一眼,笑容森寒,黑­色­的僧袍旋即在风中四散抖动,黑袖拂动,犹如黑夜之中翻滚的海潮,掀起了一波死亡与黑暗的怒流。

从他那枯瘦如柴、因为失去水分而­干­瘪的手心之中,霍然闪现出了黑­色­的魔光。无边的魔气化作了一团黑­色­的火焰,咆哮着冲向了提剑而来的段晨浩。

那魔炎暴卷而来,仿佛是灭世的滔滔洪流,带着荡尽一切的毁灭之力滚滚奔袭过来,将地上、空中纷落的草叶全部卷起,化作一条飞卷的黑龙,瞬间刺破了虚空,带着震天撼地的嘶吼向着段晨浩直压了下去。

段晨浩此刻重伤在身,已然无法承受这暴虐的力量,刚刚奔出数步,便感觉一股压力灭顶而来,身子再也无法前进,硬生生地向后折了回去。魔炎还在前行,如同巨浪裹着他向后倒退。若是那魔炎打在他身上,他当真必死无疑。

段晨浩被重重地摔在了草地上,此刻他的神智已然涣散,浑身上下仿佛散了架一般痛楚难当。他忽然感觉一双柔荑再次将他扶起。他勉强睁开了眼睛,却看到云纤儿泪光盈盈的眼睛。

段晨浩急切地道:“纤儿,你快走啊,不要管我,快走。”

他试着站起来,可刚一抬腿,便给一阵剧痛压了下来。此刻,他连一丝力气都没有了。

“不,纤儿不走,纤儿要和晨浩哥哥在一起。”她倔强地看着段晨浩,眼泪坠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落了下来,落在他的脸上,然后摔成了碎片。

段晨浩心头一急,方要再次劝她离开,怎料漫天的黑­色­重重地压了下来,浸没了一切,一口鲜血再次喷出,他只觉得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黑­色­魔炎如同狂舞的魔王,咆哮着冲向了昏迷的段晨浩,要将他撕成碎片,化为劫灰。

云纤儿见段晨浩昏倒,哭的更加厉害。她忽见黑­色­魔光汹涌地奔了过来,双目一凛,心中慌张,当下不假思索,全力震出了一掌。

一线微弱的白光在云纤儿掌中诞生,转瞬就变得盛大,仿佛收拢了漫天的日光,在她雪白的衣袖间徐徐化开,仿佛虚空中绽放十万莲花,侍奉着她飘逸的身姿。

银白之光如雪如月,如涟漪般扩散开来,满天碎雪乱散,如烟如雾。虚空之中,竟然凭空绽放了一朵朵雪­色­的蔷薇,散成一圈圈七彩光晕,氤氲流转,散开无数辉煌的银晕,澹荡虬缦。雪­色­蔷薇越绽越多,宛如一场华丽的烟火。

只是一刻,那团原本汹涌疯狂的魔炎便在侵袭到段晨浩身前的一刹那全部消失。然而,云纤儿那一掌之力却犹未散去,霎时间,大地因为那一掌之力震颤不已,森林中花叶陨落,树动山移,鬼僧、乾钰和魅娰,包括那些黑衣的魔人,全都身体摇摇晃晃,站立不稳。

鬼僧震惊了,普天之下从来没有人可以以一掌之力化解他的修罗之火,绝对没有。鬼僧见那女孩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柔弱得好似一阵风就可以把她吹到,却不曾想这样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娘,居然会有如此高强的武功。

“晨浩哥哥,你怎么了,你快醒醒啊。”云纤儿伏在段晨浩身边,不知所措地哭泣着,宛如梨花带雨,楚楚堪怜。“晨浩哥哥,求求你,你快醒醒啊,不要吓纤儿。”

鬼僧走进,­阴­恻恻地笑道:“小姑娘,你还是死心吧。他中了我的分骨灭心掌,就算是神仙也救不活了。”

云纤儿的身体轻轻颤抖着,泪水打湿了她弯弯翘翘的睫毛。她抬起头,看着鬼僧,眼睛里是深切的痛苦和淡淡的愤怒。然后,她倔强地说:“不,我一定会想办法救晨浩哥哥的。观音咒,观音咒一定可以。”

如果说刚才鬼僧的表情是疑惑与难以置信,那么他现在的表情就是极度的震惊。不光是鬼僧,就算是乾钰和魅娰,听到云纤儿的话也是如蒙电击。

观音咒只是传说中武学宝藏里的一种疗伤武功,据说有起死回生的力量,只不过要施展这种神奇的武功,需要非常深厚的内力。如果勉强为之,只会自损心脉。不但不能救人,自己也会丧命。

鬼僧一步步逼近云纤儿,目光冷冽,道:“小姑娘,快说,你究竟是什么人?”

云纤儿却不理他,自行运功,一线灵光在她的指间轻轻跳跃,她的手指点在段晨浩的胸口,一层月白­色­的光华宛如光华的丝帕,温柔地覆盖在她的胸口。

奇迹般的,段晨浩苍白的脸立刻变得红润起来。虽然他还没有醒转,但明显已经有了生气。

鬼僧一生纵横江湖,为人心高气傲,他想要谁死,谁就要死,没有人可以在他的手下生还。眼见段晨浩渐渐恢复了生机,鬼僧登时怒不可遏。他不可以让段晨浩被人救活,绝对不可以。

“你休想救活他!”鬼僧一声大喝,抢步上前,黑­色­的袍袖中有冷光闪烁,随即一柄黑­色­的镰刀从他宽大的袖子里滑了出来。雪亮的刀锋上隐隐浮动着诡异的冷光,带着浓烈的杀意向着段晨浩头顶斩落……

云纤儿美目如霜,她只是跪在草地上,将段晨浩揽入自己的怀中,然后倏然扬起手臂,雪白的纤指轻轻一弹。只听“叮”得一声,一片粉红­色­的光红从她的指间四溢流泻,然后死神镰刀便­干­脆地断成了两截。

纵横江湖三十余年,饮进无数鲜血的死神镰刀,就这样折断了。

鬼僧如同被人当头打了一棍子,他的贴身兵器就这样被人毁了。对于习武之人、尤其是心地高傲且武功高绝的一流高手来说,兵器被毁无疑是最大的屈辱。况且毁了他死神弯刀的还是一个少女,这等屈辱他如何能忍。

然而还不等他再度出手,云纤儿忽然从手里掷出一物。鬼僧将那物收入手中,摊开手心,就只见一朵白玉石花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

鬼僧神­色­大骇,喃喃道:“这是……雪薇花……”

云纤儿手中的玉箫翩然一扫,便有无数的花瓣凭空闪现。那些闪光的花瓣如同虚幻,在空中翻飞涌动,在玉萧的指引下灵活地缠住了那些可怕的魔人。

花瓣缤纷如雨,飘飘扬扬,宛如白云千幻,将他们严密地困在了其中。

“晨浩哥哥,我们走。”云纤儿轻轻地抚摸着段晨浩稍现血­色­的脸颊,心疼而难过。

她扶着他站了起来,然后足尖轻轻一点,他们便仿佛生了翅膀一般,迅疾地飞身而起,转眼就消失在密林深处。

[第一卷 剑出江南] 第十七章 幽昙夜开

春天的夜晚安静而宁谧,可以清楚地听见花朵在黑暗中默默开放的声音。

夜­色­如水,薄雾氤氲,森林中的绿意在暗夜之中显得湿润而饱含灵气,仿佛蘸饱了靛青,点点滴落。

段晨浩不知昏睡了多久,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发觉自己躺在一棵樱花树下。他抬头仰望夜空,天穹在他头顶笼罩下来,漫天的星斗如同细碎的钻石嵌在黑­色­的天幕上。

那里,一轮纤细的弦月正在浩渺的天幕中透出淡淡的光芒,在重重­阴­霾下,它的光芒那么孱弱,仿佛空中明灭的萤火,却又是那么温柔、怜爱,似乎要用它微弱的光芒,照亮世界的每一处黑暗。

他揉了揉有些疼痛的头,眼睛蓦地变得雪亮,“纤儿……纤儿在哪?”

段晨浩举目四眺,终于在一潭池水旁看到了那个小小的、白­色­的身影。云纤儿洁白的身躯如同一朵阖起的夜舒荷般起伏在小石潭的旁边。她的眼睛轻轻闭着,睡容甜美而安静。

森林的苍穹下,那一池清水微微荡漾,仿佛一天的星斗碎了,不停地分了又合。

似乎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声音,云纤儿缓缓睁开了眼睛。见昏迷的段晨浩已经醒转,云纤儿释然一笑,“晨浩哥哥,你醒了,太好了。”

她如同一只翩跹的蝴蝶跑到了段晨浩的身旁,握住了他的手,“纤儿真的好担心,好怕晨浩哥哥再也醒不过来。”

似乎被自己说的话吓到了,云纤儿竟微微啜泣起来。晶莹的泪从她的眼窝里流了出来,宛如从梨花枝叶中落下的雨滴。

段晨浩怜惜地说:“纤儿,你别哭,你看,我这不是没事了吗。好了好了,不要哭了。”段晨浩用拇指轻轻拭去云纤儿脸上的泪珠,像哄婴儿一样安慰她。

可是听她这么一说,云纤儿反而哭得更加厉害。

望着这个伏在自己怀中哭泣的女孩,段晨浩忽然觉得她是那样脆弱,仿佛一个玻璃做的娃娃,需要人捧在手心里呵护。

段晨浩轻轻拍了拍云纤儿颤抖的肩,温柔地说:“我喜欢看纤儿笑的样子,如果纤儿再这样哭下去,就会不漂亮了。”

这样说果然奏效,云纤儿立刻停止了哭泣。

琤琮皎洁的月华透过头顶繁茂的樱花,泻下了丝丝缕缕的光华。一片片柔软的花瓣缓缓飘落,相互追逐,缤纷似雪,宛如梦幻。

似乎想到了什么,段晨浩有些疑惑地说:“纤儿,我记得我被那个和尚打伤了,后来我们是怎么逃脱的呢?”

云纤儿仰着小脸,笑盈盈地说:“是纤儿把他们打跑的。怎么样,纤儿是不是很厉害。不过纤儿当时也好害怕,如果纤儿打不过他们,那情况就不妙了。”

段晨浩有些不可置信,“纤儿,你是说,你一个人打败了那三个魔人。”

云纤儿点了点头,“是啊,只不过纤儿是第一次真的使用武功,所以心里有点害怕。”

段晨浩的心里满是震惊,他实在难以相信,外表这般柔弱的云纤儿会有这么高强的武功。因为光是那个和尚的武功就高深莫测,他都没有把握胜他,更何况还有那么多的魔人。

他心中这样想着,只觉得胸口出突然撩起一股难以忍受的疼痛。他不禁一呲牙,右手马上捂住了伤口。

云纤儿心疼地问:“晨浩哥哥,胸口很痛吗?”

段晨浩点了点头,但马上又露出一个坚强的笑,他冲云纤儿眨了眨眼睛,说:“没关系,我是堂堂男子汉,这点痛根本算不了什么。纤儿,你不必担心,这点疼只是小意思。”

他虽这样说,可胸前中的那一掌仿佛把他的骨骼都给震碎了,更伤及心脉,疼痛自然可想而知。

云纤儿蹙眉思索了一会,然后眼睛一亮,就提着裙裾跑到了小池塘的边上。她把手伸到了池塘的底部,那里铺了一层白莹莹的细沙,被月光照得银灿灿的。

她的双手轻轻合拢,在水波中微微摇晃,许多银­色­的粉末便从那些白沙中淘洗出来,如同无数晶莹的雪花在她的指间聚散离合。

此时,月光静静地洒在云纤儿的脸上,她微垂着美丽的脸庞,天真地朝着段晨浩绽放出一个纤尘不染的笑容。那双睫毛卷翘的眸子,更是如同山涧流淌的一泓清泉,缓缓注入段晨浩心间。

一时间,段晨浩视线恍惚,竟觉得云纤儿并不是蹲在那里,而是从月光中徐徐显现的一部分。也许下一刻,她就会展开隐形的翅膀,重新融入温暖月光的怀抱。

在他出神之际,云纤儿已从池水旁边重新回到了他身边。

她高兴地摊开左掌掌心,那上面铺了一层银­色­的、闪闪发光的沙子。

“晨浩哥哥,让纤儿把它敷在你受伤的地方,这样你就不会痛了。”

“纤儿……”段晨浩稍稍犹豫,可云纤儿却已经轻轻解开了他的衣服。

月光下,段晨浩坚实如玉的胸口上,赫然有一个掌印。

然而,段晨浩却不顾上疼痛了。他的脸微微泛红,因为他没想到,云纤儿会毫不避讳地提他擦拭伤处。看来这个天真无邪的女孩,对世俗的男女之礼是一窍不通。

云纤儿将手中的白­色­粉末轻轻地盖在了那个掌印上面,柔软的手缓缓揉着他的胸口,从中传来了一丝丝清爽的凉意。奇迹般的,伤口突然不再疼了。那些细碎的粉末仿佛已经融进了血液,将所有的疼痛驱走。

做完这一切,云纤儿重新帮段晨浩理好了衣衫。

段晨浩奇道:“纤儿,这是什么,好神奇啊,我的伤真的不再疼了。”

云纤儿莞尔一笑,道:“这是贝壳沙,是那些池塘底部的贝壳死后留下的贝壳残骸所化。那些贝壳经过流水长时间的冲刷,逐渐化成了沙子沉在池塘底部,贝壳沙是治疗伤痛最有用的东西呢。”

段晨浩道:“可我记得那个黑衣和尚的一掌已经伤了我的心脉,并不是简单的外伤而已。他那一掌着实厉害得很,我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纤儿,难道是你救了我?”

云纤儿点点头,嗫嚅道:“纤儿不可以让晨浩哥哥出事的。那个和尚的掌法虽然厉害,可纤儿还是用观音咒救了晨浩哥哥。”

他本来觉得自己已经在死亡的边缘徘徊,可如今却只是觉得受伤处有一点点的疼痛而已,而自己的心脉和骨骼都没有受损的现象,内息也畅通平和。

他真的很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神奇武功可以让他瞬间痊愈。再想到刚才云纤儿昏睡在池塘边,脸­色­苍白,可想而知,她救自己一定是花了很大的力气,否则又怎么能将濒临死亡的他救下?

他低声道:“纤儿,为了救我,你一定很辛苦吧。”

云纤儿摇摇头,“不,只要是为了晨浩哥哥,纤儿就不会觉得辛苦。”

段晨浩突然意识到,眼前的这个白衣女孩是如此纯洁,人世间任何一点点东西,都会玷污了她的心。良久,他才缓缓开口道:“纤儿,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云纤儿仰头看着段晨浩­干­净秀气的脸,眼中流淌着琉璃般脆弱的光芒,“因为……因为晨浩哥哥是真心对纤儿好的人,从小到大,纤儿都一直是一个人,只有晨浩哥哥会不顾一切地保护纤儿,疼爱纤儿。在晨浩哥哥的身边,纤儿感觉非常安全,非常温暖,不再像以前一样,心里总是感觉冷冰冰的。”

星星点点的樱花瓣在月光中飞扬,仿佛夜空中的流萤。她的声音很轻,在漠漠飞花中散开,仿佛一根随时要断裂的弦。

有温热的泪落在了段晨浩的手上,仿佛融进了他的心里。

“纤儿……”段晨浩怜惜地看着这个仙子般可爱的女孩,透过她的眼泪,察觉到她心中的一丝冰冷。正是那一点点冰冷,让这个可爱的女孩不再快乐。

她仿佛是一个洁白的雪人,却有着一颗炽热的心。独自在漫漫飞雪之中静默地等待,却始终听不到期待中的那一点笑声。于是她所有的幻想和憧憬,便如同一朵看不到阳光的花,还未及开放,就已经枯萎。

段晨浩轻轻握紧了那柔软而温暖的小手,眼里溢满了醉人的柔和,浅声道:“纤儿,不管以前是什么样子,但从今天开始,晨浩哥哥一定会是你最好的朋友,永远保护你,让你幸福开心。所以呢,纤儿从今天开始,就要经常笑,不许再哭泣了。”他宠溺地在她光洁的额头上点了一下,笑容澄澈,­干­净透明。

段晨浩的眼中写满了坚定,仿佛就算沧海­干­涸,星辰逆转,他说过的话也不会改变。

那一瞬,云纤儿忽然觉得月光下的段晨浩是如此俊朗。他仿佛是天地之间自由徜徉的清风与明月,为自己张开光芒的羽翼,慷慨无私地为自己遮挡红尘的风雨。

云纤儿婉然一笑,眸子中的光如同一片片碎落的水晶,在她皓月一般的笑容中缓缓融化。

“晨浩哥哥,谢谢你。”

然后,她开始向段晨浩毫无保留地讲述自己的一切。

蝶幽洞天,七宝仙池,晶蓝白塔,雪薇之蕊。

武林中藏书最为丰富的万卷山庄,关于雪薇宫的记载,也只有这寥寥数字。

雪薇宫,是江湖的一个神话,一个只存在于传说中的门派。而云纤儿,则正是雪薇宫的小宫主,拥有无上尊贵的身份。

如果说正派魔门之中的诸多大派是照耀着整个武林的红日,那么雪薇宫便是隐藏在寰宇深处的皎皎寂月。

雪薇宫,其实一直以来只存在于人们的想象之中。因为正邪之间的争斗虽然一直没有停歇,然而雪薇宫却远离了江湖中的腥风血雨,宛如一朵开在尘世之外的雪­色­蔷薇。

传说雪薇宫之中全是貌若天仙的女子,而每一任的宫主,更是拥有倾国倾城的容貌。即使全天下的红颜交织在一起,美得也不及雪薇宫主的一根手指。

雪薇宫主似乎是上天最眷顾的女子,是诸神呕心沥血所­精­心雕琢成的最完美的水晶。那超越一切的美貌,宛如一道光芒,如此耀眼,如此夺目,落落青山,万顷大海,乃至天地浮生,日月星辰都会因她而暗淡。

那不属于凡世的美仿佛天国中垂下的一缕月光,照亮了无数人的幻想与憧憬,成为了江湖上不朽的传奇。

雪薇宫所在之地名为蝶幽洞天,宫内风景如画,飘渺灵秀,宛如仙境。但蝶幽洞天的位置,却是无人知晓。那圣洁的仙境也许只是滚滚红尘中一个虚幻的影子,以虚无的形态存在,却不被世俗污染分毫,只能在人们的想象之中初见雏形,随即便了无痕迹地消散。

然而最令天下人神往的,却不是宫主绰约的风姿和宫中如画的景致,而是宫中的武学宝藏。是的,全天下最古老、最神秘、最具威力的武学与术法,全都收藏在雪薇宫之中。因此,每一任宫主的武功自是高不可言。倘若雪薇宫主有意染指江湖,那么正道魔门之中是没有一个人可以与之抗衡的。

可是,每一任的宫主都不曾涉足江湖,她们只是安静而淡定的旁观者。

世间一切,生灭迁流,刹那无往,谓之无偿。而江湖则是一个波澜壮阔的博弈舞台,无数的人都只是岁月长河之中的沙粒,上演着各自的生老病死,兴衰胜败。无论是除魔卫道的正义之士,还是野心勃勃的魔道王者,所有的人,不过都是宿命和光­阴­的囚徒,终其一生在世俗红尘中挣扎求索。当星辰沿着宿命的轨迹滑向终点时,一切便会陨落湮灭,彻彻底底地消失在洪荒宇宙的最深处。无论生前多门辉煌灿烂,最终也不过是时光深处的一个盲点。所有的人,终究无法挣脱宿命。

但雪薇宫主,却是时光之外的一个神话。

她们是拥有无上力量的隐者,凌家于红尘众生之上,以超出常人的智慧,俯瞰天下芸芸众生。

云纤儿的母亲云雪妍,便是当世的雪薇宫主。

这个柔婉安静的女孩,当她在花海之中的摇篮睁开眼睛的一瞬间,看到的便是一个与世隔绝的神奇而瑰丽的世界。那个时候,她只有六岁,六岁之前的一切,她都已经不记得了。那段记忆,似乎是被人从脑海中抹掉了。

她没有父亲,陪伴她的,只有沉默冰冷的母亲,和蔼慈祥的冰婆婆,以及从小到大她唯一的朋友——七宝仙池地宫之中的人鱼青螺。

她曾经问过母亲,自己的父亲是什么人,可每一次母亲都冰冷地回绝了她。

“纤儿,你没有父亲,他早就死了。所以,你以后要乖乖听娘的话,做娘的好女儿。”

久而久之,她便不再询问父亲的情况了。她只是在心灵深处觅了一个小小的角落,然后把所有关于父亲的幻想藏在其中。

那些关于父亲虚幻的想象如同一颗希望的种子,被她埋进了心灵的土壤,期待有朝一日它能开花发芽,让她可以亲眼见到父亲。

母亲对她是严苛的,逼她学习宫中的各种武功和神奇的术法。虽然她只有十六岁,然而在武学上的造诣却已臻至化境。然而没有人知道,她其实一点也不喜欢学习武功。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每天吹奏那支玉箫。

宫中的宫女都是敬她畏她,因为她是身份尊贵的小宫主,是受到诸神垂怜眷顾的普天之下最完美的女孩。可又有谁知道,她的内心有多么寂寞。

在那座华丽无比、垂满流苏鹤羽的宫殿里,只有她孤零零的一个人,在落日的余晖中独自倚着白玉栏杆,在万仞绝壁、高耸入云的晶蓝白塔中遥遥眺望着远方澄碧湛蓝的大海。

只有屋檐下水晶鸟笼里传出金翅鸟的鸣唱,让她在无尽的迷惘与惆怅之中感觉到一丝真实。幽宫中的时光似乎是静止的,她只是一个在时光深处酣睡的孩子,陪伴她的,只有永远也不会醒来的梦。

从小到大细心照顾她的冰婆婆待她虽好,却无法了解她心中的寂寞。她所倾诉的对象,只有青螺。

青螺是水族的人鱼,从小就被母亲养在七宝仙池的地宫之中。不知什么原因,青螺每个月只能从地宫里出来两次。和朋友短暂的相聚,是她安静生命中唯一的盼望。

青螺是她唯一的朋友,一直安慰她、鼓励她,分享她的快乐,分担她的忧愁。青螺经常给她讲牛郎织女的传说,七仙女和董永的传说,还有许许多多美丽动人的爱情故事。于是从此之后,她知道原来人世间还有一种叫“爱”的东西。

前不久,她听宫女说母亲要派冰婆婆去杭州城的雾霭森林里采摘一种叫做刹那芳华的花。虽然雪薇宫里遍植天下奇花,却唯独没有这种花。她也不知道母亲为什么要让冰婆婆去杭州采这朵花。

她知道,这是她唯一可以出宫的机会,于是她哀求了母亲很长时间,并且在最短的时间内练到了“万法写意”的第七重,才好不容易获得了这个权利。

虽然冰婆婆和宫女都看管着她,虽然她的自由和时间有限,但她已然很开心,毕竟,她有机会可以看一看外面的世界了。

梦里招招画舫催,鸳湖鸳翼若为开。

此时对月虚琴水,何处看云过钓台?

她本以为,这一生,她只能做一只折翅的蝴蝶,躲在深宫的花蕊之中,偷偷仰望天外的阳光而已。

只是她没想到,上天是如此眷顾她。在她刚刚飞出宫门的一刻,就落在了一个王子的掌心。从此以后,她也可以拥有自己的童话。

段晨浩听了云纤儿的身世,恍然方知原来她一直都是如此孤单寂寞。她是那样的乖巧可人,理应受到更多的关爱才是。然而命运就是如此公平,赐给了她常人难以企及的美丽与智慧,却也同时剥夺了常人轻而易举就可以得到的关心和爱。

于是,他在心中默默对自己说,不管今后发生什么情况,他都不会再让这个善良纯真的女孩寂寞。

她是一朵雪­色­的蔷薇,洁白无暇,不染纤尘。而他注定会成为那个金­色­的护花铃,永远守护着她。

上天既然创造出如此纯洁的生命,自然会赐给这生命永远的守护。这也许就是他的宿命,和她相遇,然后倾尽一切去守护。

段晨浩一时兴起,也将自己的事情说与云纤儿听。讲他自小便跟着师父在忘情峰中习武,讲他如何和师弟师妹打闹,讲他调皮地把师父的酒换成了辣椒水,讲他十岁那年独自斩杀了一条巨蟒……

每当讲到­精­彩之处,云纤儿都会拍手叫好,或者开心地咯咯轻笑,这时他便会讲得更起劲。

段晨浩又从大漠孤烟、长河落日、雪山仙女讲到了杭州西子湖畔、江南烟雨,又讲到了憨厚耿直的蓝夜、沉默冰冷的璟睆,还有那个古怪­精­灵、刁蛮泼辣又不得已假扮淑女的小辣椒凌芷涵……还有杭州城发生的尸毒事件,以及自己来雾霭森林寻找刹那芳华的下落。

云纤儿嫣然一笑,“晨浩哥哥,原来你寻找刹那芳华是为了救那些中了尸毒的百姓。为了帮助别人,晨浩哥哥宁愿身陷险境。”

段晨浩呵呵一笑:“身为大侠,这样做是应该的。”

云纤儿走到池塘边,拨开一篷苇草,一朵洁白的昙花含苞未放,在月光中羞涩地打着朵。

“晨浩哥哥,这便是刹那芳华。你若要救人,是需要取出花朵孕育出的灵珠。”

段晨浩见那朵昙花果然和蓝夜形容的一模一样,甚是惊喜,道:“太好了,总算是找到它了。纤儿,谢谢你。”若不是云纤儿,他恐怕是要错过了。

但转而他又皱眉道:“花是找到了,可我不知道它何时开花,还有如何取出里面的灵珠。蓝夜说过,若是出了一丝差错,就会前功尽弃了。”

一个淡淡的微笑浮现在云纤儿眼中,宛如春风化开一潭冰水,她双目中的光华涟漪开去,渐渐宛如浩瀚的夜­色­一般,无边无际。然后她微微颔首,在洁白的花朵上印下一个温柔的吻。

仿佛受到了亲切的召唤,刹那芳华紧闭的花瓣倏然展开,一颗发光的珠子落入了她的掌心。

刹那芳华乃是灵­性­花,只有用充满爱的方式与之交流,才能获得花苞之中的灵珠。这个道理,自小与百花成长的她又怎会不知?

看着眼前的一切,段晨浩感觉自己仿佛置身梦中一般。云纤儿似乎刚刚为他施展过魔法,那样奇幻玄美是如此不真实,却又是如此令人怦然心动。

云纤儿把闪光的灵珠放入了段晨浩的怀中,然后轻轻地依偎进去。

她感觉他的怀抱是如此温暖安全,仿佛有一层柔软舒适的茧将她轻盈包裹,于是她舒服地叹了口气,辗转身体,不愿离开,就这样安然地睡着了。

她仿佛是一只幼小的蝶,蜷缩在一个洁白的蛹中,远离了一切的凄凉萧索。此刻的她,是安然而满足的,如同沉睡在摇篮之中的婴儿。

好奇怪,在某个无限遥远的时空里,云纤儿感到自己就是一只被人抛弃的小鸟,在寒风中冻僵了身体,奄奄一息。

而正是这个少年,在泥泞的沼泽中小心将这只小鸟抱起,用温暖洁净的泉水为它洗净身上的泥土,用最柔软的毯子包裹着它,哄它入梦。他曾对着阳光,用金­色­的梳子为它梳理羽翼,在它生病的时候,他曾为它垂泪,将它抱在胸前,用体温温暖它发凉的身体……

是他温柔的手,把它捧起;是他温暖的爱,让它重生。为了报答这份爱,它甚至愿意为他而死。

望着月光下云纤儿甜美的睡容,段晨浩沉默了。面对这个天使一般的女孩,他觉得自己所能做的,只是把她呵护在手心里,用尽自己所有的力量去保护她,让她一生无忧,永远幸福快乐。

[第一卷 剑出江南] 第十八章 花间蝶舞

第二天一早,段晨浩亲自将云纤儿送回了她在杭州的住所。

烟花四月,春光明媚,青石巷道中芳草遥看,已然透出了一派脉脉春­色­。杏花初绽,弱柳含苔,粉墙黛瓦的亭台轩宇经过春雨的洗涤,褪尽了岁月布满的尘埃,在飘渺的薄雾中若隐若现。

翠柳清雪堆烟,柔枝轻盈摇曳,一只黄鹂在枝头卖弄了一曲清婉的鸣唱,旋即振翅而飞。

柳树下,云纤儿清丽的影子如同一首婉约的词,在水墨画般的江南风景中洇开晶莹的亮点。她的身后,是一座雅致而华丽的庄园,开满了茂盛的桃花。

她的眼睛映出了天地间一切美好的事物,包括眼前俊朗挺拔的少年。

“晨浩哥哥,这里是纤儿暂时的住所,纤儿希望晨浩哥哥以后可以经常来看纤儿。”

段晨浩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当然可以了。等我处理完尸毒事件,一定带你玩遍杭州。”

“真的吗……”云纤儿开心地笑了笑,仿佛一朵轻吐微露的花苞,“晨浩哥哥真是太好了,呵呵……”

“纤儿等着晨浩哥哥,晨浩哥哥一定要来啊……”然后她提着裙裾,走进了那座幽深的宅院。朱红­色­的门下,她显得那么娇小柔弱。晨风吹起她雪白的衣衫,丝带宛如飘飞的璎珞,在她身边飞舞。

段晨浩向她挥手,微笑着目送她走进了庄园。

这座古宅幽深雅致,宛在画中。云纤儿刚刚走进庭院,院中所有的少女便单膝跪下,态度异常恭谨,齐声道:“小宫主万安。”

这园中的少女每一个都是容­色­清丽,韶秀可人,然而同云纤儿相比,她们却如同失去了光泽的玉石,黯然失­色­。

云纤儿浅浅一笑,没有一丝主人的架子,“大家快起来吧。”

为首的宫女素香提着手中刚采下来的花瓣,缓步走到云纤儿的身边,道:“小宫主,您昨夜一夜未归,冰婆婆曾派我们去雾霭森林找您,可森林之外布满了小宫主设下的结界,所以奴婢们无法进入。”

云纤儿心跳微微加速,要知道,她做所有的事都需要宫女的陪护,可昨夜她却一夜未归,若是一会冰婆婆问起,她需想好如何对答。

“放心吧,一会我会和冰婆婆解释的。”她有些忐忑地踏上了水池上的白玉长桥,那些朱阁秀户、玉树琼花在她身边匆匆掠过,微风轻拂,吹皱一池春水。

冰婆婆正坐在紫竹林下的石椅上看书,见云纤儿走来,立刻拄起了冰花杖向她走了过去,关切地问:“纤儿,你怎么一个晚上都没有回来呢,婆婆真是担心死了。”

云纤儿低着头,不敢看冰婆婆的眼睛,低声道:“婆婆,我昨天在森林里玩累了,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她的脸颊红扑扑的,这是她第一次撒谎。

“不过纤儿在森林里布下了结界,没有人会去­骚­扰我的。就连森林里那些凶猛的野兽听了我的箫声,都变得很温顺呢。”

她之所以会设下结界,是为了保护段晨浩的安全,如果那群可怕的人再折回来,她可不敢再与他们正面交锋了,索­性­就把他们困在外面好了。

冰婆婆宠溺地揽她入怀,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好了好了,纤儿别自责了。放心,这件事婆婆回去是不会和你娘说的。这里不是宫里,纤儿就多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情吧。”

“真的吗,谢谢婆婆。”云纤儿扬起小脸,婉丽一笑,“婆婆对纤儿真好。”

冰婆婆握着她柔软的小手,温柔地说:“喜爱以后可不许一夜不归了,婆婆真的是很担心,偏偏你设的结界婆婆又进不去。外面的世界人心险恶,婆婆总是要陪在你身边才放心的。”

她们在竹下的石椅上坐了下来,云纤儿双手伏在雕刻着紫薇花图案的石桌上,笑吟吟地说:“婆婆,纤儿已经长大了,为什么您总是把纤儿当成小孩子呢?

老­妇­抚摸着女孩的长发,爱怜地看着这个自己从小带大的孩子,道:“在婆婆眼里,纤儿永远只是个小孩子,纤儿这么天真善良,就像永远也长不大一样。”

她的声音顿了顿,因为女孩已经伏在石桌上睡着了。日光透过头顶的竹叶轻轻洒在她黑玉般的长发上,流雪飞霜般滑落,映得她雪白的肌肤透明如水晶。

竹叶簌簌飘落,纷飞旋舞如绿­色­的­精­灵。荡漾的日光中,酣睡的女孩仿佛只是一个太阳光和水蒸气邂逅而产生的幻影,纤长的睫毛在她的脸颊上投下了薄薄的扇形­阴­影。

望着这个雪一般洁白的孩子,老­妇­悲凉地叹了口气,继续自语:“纤儿,你可知刹那芳华昨晚已经凋谢了。司花女使蕊如透过花镜占卜,才发现那朵花昨晚已经被人摘走了。那可是普天下仅剩的一朵刹那芳华啊,也是你的……要再待花开还要六十年,你如何能等到那个时候?宫主费尽心思却是功亏一篑,婆婆的心也碎了。没有了那朵花,你的病要怎么办啊。纤儿,婆婆到底要怎样做才能帮助你啊……你是一个这么好的孩子,上天为什么对你这么不公平!纤儿……我的好孩子……”

也许是压抑了太久,老­妇­趁着女孩熟睡之际说了许多。她苍老的脸上已是泪水纵横,然而注视着女孩的眼光却是慈爱而温柔的。

幽雅的楼阁之中,一张巨大的白老虎皮平铺在九龙弄珠椅上,洁白的皮毛映衬着漆黑的斑纹,看上去威严而醒目。

日光稀疏,露霭微落,长椅旁的桌案上却开着一株洁白的木槿花。冷寒碧侧卧在长椅之上,束发披散,墨衣微敞,轻轻嗅着木槿花淡雅芬芳的气息。

他手中握着一尊紫光流溢的琉璃盏,杯中珍珠红、琥珀浓,但他却并不饮。曚昽的日光将他凛冽俊逸的容貌点染出些许柔和,让他看上去不再如暗夜的王者,恣意张扬他足以震天撼地的杀意。

许久,他才抬起头,浅声问道:“老师,凭你的武功,我真的很好奇,世间还有何人能从你的手里逃脱。“

鬼僧沉吟片刻,然后探开手心。那里,静静地躺着一朵蓝田暖玉雕刻而成的白­色­蔷薇,花瓣层层舒展,宛若云卷云舒,皓白无暇,澹荡生光。花心之中包裹着一枚粉­色­的娇蕊,宛如美人眉间的一点丹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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