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空远,冰月如轮,静静地挂在花园里槐树的枝头,石桌上已经摆了五六个空空的酒坛子,而那两个对饮的人却还在喝。
当最后一坛酒被钟山君一饮而尽后,他用袖子粗略地擦拭残留在脸上的酒。段晨浩知道,师父心中的苦就算用酒稀释万倍,依然比最浓烈的烧刀子还要烈。
段晨浩沉声道:“师父,你有什么不快就和我说吧,我都已经知道了。就算全天下的人都怪您,我也不会怪您的。”
钟山君垂下头,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段晨浩忽然觉得,只是几个月不见,师父似乎一下子苍老了很多,时间的刻痕此刻全部凸显,他一下子从那个傲视天下的狂侠变成了一个孤独哀伤的人。
良久,他才开口道:“小浩,你是不是觉得师父是一个绝情、虚伪的人,为了所谓的道,狠心地牺牲了自己的女儿。”
“是!”一个愤怒的声音穿透月光,却是凌芷涵的声音,“钟伯伯,我一向敬重你是大英雄,想不到你居然对璟睆姐姐做出如此残忍的事情。”
段晨浩制止她,“小辣椒,不要这么说,师父他也是有苦衷。”
凌芷涵也知道自己刚才的言辞过分了些,便不再出声,可她的眼神中依然是愤愤不平的神色。
钟山君道:“小浩,芷涵说得没错,我的确是一个该死的父亲,世上每个人都有资格骂我。是我对不起睆儿,这个错误,是我一生都不会弥补的。如果上天有什么报应,尽管冲着我来就是,我只希望睆儿能够平平安安,不要再痛苦下去。”银色的月光寂寂垂落,照得他须发皆白,仿佛一夜之间形容枯槁,变得苍老颓废。
段晨浩从小就知道,师父的心里一直藏着一件事,他常常会看到师父一个人喝闷酒,他上前去问,师父却对他淡淡一笑,然后就沉默下去。但他看得出来,师父笑得勉强,笑得苦涩,和平时那个豪迈无匹的师父简直判若两人。
直到今天,他才知道师父心中藏着的究竟是什么。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忏悔和自责,日夜折磨着他的灵魂。
一时间,他们都沉默了,所有的悲伤如同被时空凝固,仿佛一伸手就可触碰。
忽然,蓝夜急急忙忙的跑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一封信,焦急地道:“不好了,璟睆姑娘留书离开了。”
钟山君一惊,拿过他手里的信,展开一看,雪白的信纸上只有一行简单娟秀的字迹——我走了,请忘记我。还有告诉他,我一生一世都会恨他。
钟山君的手一抖,信纸如同一片负荷了太多尘埃的雪,颤抖着落在了地上。他眉峰紧缩,双目中血丝尽显,高如山岳的身躯猛然颤抖,仿佛突然塌陷一般,然后变得单薄。
看见师父这样,段晨浩心紧抽了一下,仿佛感受到了师父的痛苦。一想到师父和璟睆有父女变成了形同陌路的陌生人,一种无言的悲凉就如同潮水一般将他淹没。
蓝夜蹲下,拾起那封信,将它折叠好,小心翼翼地揣进自己的怀中。“我一定要找到璟睆姑娘。”然后他起身,飞快地跑了出去。
当他赶到西湖的时候,果然看见月色下那一抹灿若玫瑰的丽影。漫天的夜雾在此时忽然被划开一线,一缕极为空濛的月光投照下来,落在了她的绯衣之上。
湖水,静如夜空中初生的新月,清澈而廖漠,薄薄的水雾如绢如绸,垂拂缭绕,衬得整个湖面亦幻亦真。蓝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只觉得一股冷冽的空气灌入了自己的肺里,让他镇定许多。
湖岸旁边舶着一叶扁舟,宛如水上一点翠萍,随波飘摇。
蓝夜记得第一次和璟睆单独相遇,也是在这个地方,当时的他被僵尸袭击,还是璟睆出手救了他。一切是如此奇异,在离别的时候,他们都不约而同地回到了起点。
月光照在蓝夜的蓝衣,漾出万点淡蓝色的流光,他仿佛穿越了千年的时光,方从遥远的魏晋年代漫步而回。只是不同于那些君子骚客那般闲适信步,他的脚步,却是急促的。
璟睆站在岸边,看着他一步步走来,不动声色。
蓝夜在她身前站定,沉默不语,然而他的眼光,却是前所未有的犀利。
忽然,他伸出双臂,猝不及防地抱住了璟睆,“璟睆姑娘,我喜欢你。”
璟睆娇躯微微一颤,满湖的月光顿时银白如雪,几乎晃花了她的眼睛。她依然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却并没有推开他。这是她第一次被一个男子如此深情的拥抱,她感觉其实他并不是看上去那样文弱,他的肩膀很宽阔,给她一种可以依靠的感觉。他的气息纯净淡然,宛如破晓时分草尖上凝结的第一滴风露,带着一种源自自然的天真与淳朴。
蓝夜搂得她很紧,仿佛一不经意,她就会变成一缕月光,一片薄雾,从自己的身边消失。
“我求求你,不要再让自己痛苦漂泊了,留下来,让我为你疗伤。我不想你走,不想你再痛苦,如果我此刻不说,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说了。我喜欢你,不想你离开我。”
“我知道自己这样做太唐突,可是我不想遗憾终生,我喜欢你,希望你能了解。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也不在乎被你拒绝,我想要的,只是你可以快乐。”
一口气说完,蓝夜松开了璟睆,有些惭愧地低下了头,不敢再注视她的眼睛,只是涩声道:“璟睆姑娘,对不起,是在下莽撞了。可是我句句肺腑,字字真心,绝无半句谎言。”
璟睆脸色温和,并无愤怒之色,只是淡淡地看着他,仿佛从他的眼睛里读到了他心里的全部情感。
良久,她盈盈一笑,仿佛冰雪化开,露出了深埋其中的花蕾。她的笑是如此珍贵,仿佛一现即凋的昙花,让蓝夜想要将其铭刻在心中,永远珍藏。
“谢谢你,让我感受到了被人疼爱的滋味。”她的声音也如同冰泉融化,变做万淙流水,柔柔流淌过他的耳畔。
蓝夜轻声喃喃:“璟睆……”
“我走,并不是要逃避,只因为有一些事情还没有想明白。其实你的心里也有一些事情需要仔细确定,方可明白自己心中最真实的想法。待你想明白了,我自然会回来。”
蓝夜心中闪过一丝怅然,他并不明白璟睆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待他回过神来,却发现璟睆已经凌于湖面之上,她脚下的扁舟渐行渐远。
月落西湖,静如沉壁,璟睆的扁舟涉水而过,驶入湖心,搅碎了月亮在湖面上的倒影,一如她平静已久的心,被突如其来的爱搅乱。
蓝夜大声喊道:“璟睆姑娘,我会一直等着你的。一直一直,直到你回来。”
他的喊声渐渐变得微弱,直至那一抹蔷薇般的身影融入了氤氲的夜雾之中。
远处的山水已经无法看清,望着空荡荡的湖面,蓝夜只觉得心中一丝怅然,呆呆地站立了良久。
露华在地,明月在天。低吟的晚风,淙淙的流水似乎都停止了唱和,仿佛不忍打破这个痴情的蓝衣少年的沉默。
[第三卷 仙羽侠踪] 第一章梦花照影(1)
四月末的原野,郊外踏青的游人不断,红男绿女,挽袖春风,都是旖旎的春光。陌上杏花盛开,一阵风过,便如雨般洒落无数花瓣。
今日是花灯节,杭州城中处处都挂着漂亮的花灯。一盏盏精致可爱的花灯在春风中缓缓转动,宛如仙女飘荡的裙摆。
曲院风荷中,湖水波光粼粼,美丽的芙蓉莹莹带水,交叠开放,清荷坠露,依风摇曳,楚楚动人。
秋千架上,一群出游的女子在嘻嘻哈哈,中间穿着黄|色百蝶穿花长裙正在荡秋千的凌芷涵在少女们的歌声中微微使力,一边唱歌,一边脚下适时一蹬,如飞一般轻盈。
雪海书院放假,同学们都来了杭州探望凌芷涵,正逢城里热闹的花灯节,她们自然一起出来游玩踏青。本来凌芷涵想要叫上段晨浩,可他却推脱了。虽然她有点失望,可看到许久不见的同学们,那点不快也就被喜悦所掩盖了。
在众少女的喝彩中,凌芷涵微微一笑,裙裾如风,越荡越高,如同一道彩虹。这时,只见秋千已荡得几乎和地面齐平,直直没入对面的桃林中。在一刹那,秋千架上的凌芷涵微微向前探首,编贝似的牙齿一咬,便从那一树开得火也似的碧桃中咬下了一枝繁花来。
忽然,她看见了自己对面的不远处,也有一个白衣女孩在荡秋千,却正是云纤儿。温暖的阳光里,她美丽得仿若仙子,纯真的笑容显得那样美好。
然而吸引凌芷涵的目光的却不是云纤儿,而是秋千架旁那个拍手欢笑的少年,不是段晨浩又是谁?
凌芷涵一撅嘴,那枝碧桃就从她唇间掉落,她在心里生气地嘀咕,“岂有此理,今天早上叫他陪我玩,他不肯,原来是要陪她,哼,真是太不把本小姐放在眼里了。”
然而当她再次看到云纤儿的时候,原本凌厉的目光不觉变得柔和起来。她不得不承认,云纤儿的确很美,是一个乖巧灵秀的女孩子,她的光彩,足以令百花凋零。
云纤儿在秋千上越荡越高,她的笑也越来越美。“晨浩哥哥,好好玩啊,呵呵……”她向地面上的少年快乐地呼喊。
段晨浩斜倚在秋千架子上,口中衔着一根嫩绿的草棍,望着云纤儿满足的笑容,他忽然觉得自己也好开心。
前来围观的少男少女越来越多,他们痴痴地望着那个宛如天外飞仙般的女孩子,男子被她的美丽深深吸引,女子则对她投去了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
渐渐的,云纤儿的脸上浮现出两团红晕,她从未见过人多的场面,如今自己的身边围了这么多人,她感觉很不习惯。
秋千越摆越慢,最后她从上面跳了下来。
段晨浩笑容温和地说:“纤儿,怎么不玩了呢?”
云纤儿拉着段晨浩的袖子,很小声地说:“晨浩哥哥,他们为什么一直盯着纤儿看呢?”
段晨浩明白了,运来她是不习惯这种人多的场合,这也难怪,她从小生活在仙境之中,侣百花而友芳草,自然是不会习惯这样热闹的场面。
他笑道:“因为纤儿你很可爱啊,这些人都非常喜欢你。”
云纤儿听到段晨浩夸奖自己,很开心地笑了,“可是纤儿不希望被别人喜欢,纤儿只希望被晨浩哥哥喜欢。”
段晨浩道:“晨浩哥哥当然喜欢纤儿了,好了,玩了这么久,纤儿你应该饿了,晨浩哥哥带你去吃饭。”
杭州城最大的酒楼烟雨风楼里,许多江湖人士在其中呼朋引友,推杯换盏。说来也怪,杭州城内最近来了特别多有名望的江湖中人。
比如夜雨师太就是其一,此外还有岭南汤家人称“铁鹰神爪”的汤炎、净尘剑宗的“苍穹一剑”许若松前辈、昆仑派的宁氏夫妇、黄山派的丘断刀、镜湖剑派的秦雨平、铁剑门的木仙道人、青城派的任万海、天音寺的觉法大师……
不光武林前辈级的大人物悉数到来,就连近几年崛起的武林新宿也大有人在,比如汤炎的儿子汤幕云、许若松的首徒“雪崖剑主”上官敛枫、冰海神殿的年轻掌门柳俊棠、轻渺仙山谢姿仙,当然楼飞也是其中一员。
尸毒事件刚了,妖童媛女不知所踪,此刻所有武林人士齐聚杭州,却又不知所为何事。就连钟山君带着霓裳和明风前来段晨浩也不知为何,他曾问过师父原因,可是师父却说到时候他自然会知道。一想到师父为了替璟睆疗伤而虚耗过度,如今功力折损,尚在玉茗山庄修养,段晨浩心中就闪过一丝怅然。
段晨浩领着云纤儿挑了二楼的一个雅座坐下,然后问云纤儿想要吃什么。云纤儿的生活起居向来都是由雪薇宫的宫女负责,她又怎知上酒楼应该点些什么,于是段晨浩就挑了些女孩子爱吃的东西,自己又叫了一壶烟雨风楼的镇店之宝冷香酿。
不一会菜就上齐了,都是一些精致美味的特色菜肴,色香味俱全,诱人口舌。段晨浩夹了一块笋片入口,然后倒了一杯酒,惬意地饮了起来。
云纤儿看着他喝过酒后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好奇地道:“晨浩哥哥,你喝的是什么啊,纤儿也要喝。”
段晨浩笑眯眯地说:“这是酒,是天下最好喝的东西,不过纤儿你是女孩子,又不会喝酒,恐怕会喝醉哦。”
云纤儿樱唇微翘,娇声道:“晨浩哥哥骗人,纤儿看晨浩哥哥喝得好开心,纤儿也要尝一尝。”
段晨浩眉毛一挑,咧嘴一笑,道:“好吧,那纤儿尝一点点就好,不要喝醉哦。”
他往杯子里倒了一点点酒,云纤儿接过杯子,好奇地看着杯里透明的液体,一股掬花的芳香幽幽飘起,那晶莹的液体上还飘着一片掬花瓣。她闭上眼睛,深深地嗅着掬花酒的香气,想象着它会是如何美味,然后将酒送入口中。
可是马上她白皙娇嫩的脸蛋就变得通红,蛾眉微蹙,吐着粉红的小舌头,然后可怜巴巴地道:“晨浩哥哥你骗人,酒好难喝啊,辣辣的,很呛人。”
段晨浩一脸恶作剧得逞的坏笑,乐哈哈地道:“纤儿上当了啊,我说过,纤儿是女孩子,不能喝酒的。”
云纤儿嘟着嘴唇转过头去,装作生气的样子不去理段晨浩。这是她十六年前第一次在外面吃饭,对一切都好奇无比。她将雪袖垫在香腮下,倚着栏杆,兴致勃勃地看着楼下往来的小贩,似乎他们手中那些形形色色的零碎货物是天底下最有趣的东西。
忽然,数十个黑衣的东厂番子如同脱缰的野马,在大街上横冲直撞,搞得街上烟尘四起,人仰马翻。云纤儿道:“晨浩哥哥,快看。”
段晨浩放眼望去,只见那些东厂番子个个手握钢刀,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左冲又奔,撞到撞翻了许多百姓和摊位,街道上立刻乱成一团,人人哭喊奔走,熙攘纷乱。
段晨浩见到东厂的人,就想起了陈公公,心中怒意陡盛,真想出手教训这些扰民的走狗。只见那些番子一拥而上围住了一间酒楼,紧握刀柄,神色肃穆。
东厂的人没有做过好事,栽赃嫁祸、陷害忠良侠义的事情倒是做了不少。段晨浩听旁边的客人相互议论开来,一个净尘剑宗的弟子神神秘秘地道:“你们猜,东厂的人兴师动众是要去抓谁?”
他的师弟不耐烦地道:“师兄,你就别卖关子了,赶快告诉我们。”
那弟子道:“他们这次要抓的人,就是龙诏城的人。”
众弟子一听,无不大惊失色。因为龙诏城的名字,足以震响他们因妄自尊大而麻木已久的耳朵。
龙诏城是普天之下最为神秘的一座城。
何谓天下,天下是无边无际的神州大地,是辉煌灿烂的千年文明,是始皇之威严,是汉武之骄傲,是玄宗之雍容,是太祖之广博……是潮起潮落的千载光阴,是日升月艮的万古轮回。
然而,龙诏城却是一方超脱天下的恢弘的城池,是一个繁华不落的梦幻之所。每一个世界最终都会劫灭,重入轮回,每一个朝代都有兴衰,重新更替。但没有人知道龙诏城始于何时,它的历史,广如天下。
天朝疆域虽广,却也鞭长莫及,西域三十六国,一直以神秘的姿态存在于历史长河之中。这些国家和中原一样,同样拥有着灿烂的文明和辉煌的文化,只是他们的文明更加神秘莫测,更加诡异瑰丽。
龙诏城,就是西域三十六国的统治者。那究竟是一座怎样坚固而恢弘的城池,竟然可以统治西域那些神秘诡谲的众多国家。它的力量,中原的人们无从得知,然而元朝开国之初,朝廷曾出动三万大军和武林三百高手一同前往西域征讨龙诏城,可那三万大军一去从此再无声息,而那仅存的几个武林高手逃回来后也是生不如死。据他们的描述,龙诏城的主人拥有神魔一般的力量,绝非世人可以抵挡。别说三万大军,就是三十万大军挟雷车风暴之势,鼓熊咆龙吟之歌,再加上天神之助,鬼魔相帮,也无法撼动龙诏城分毫。
传龙之诏,奉天之谕,这个神秘而强大的城池一直统治着天下之外的天下,宣示着神明一般的威严。虽不知其正邪,然而每当人们谈起它的时候,却像是谈到雪薇宫和阴世魔罗一般而为之色变。而龙诏城的主人,据说武功力量堪比雪薇宫主和阴世魔尊。
关于龙诏城,段晨浩也听师父说过,只是现在这个传说陡现于世,他竟然一时觉得恍惚。
旁边的人接着道:“师兄你净瞎说,东厂哪来的胆子去动龙诏城的人?”
那师兄一听,老大的不愿意,道:“你知道什么,我是听万卷山庄的李掌事说的,他是万卷山庄庄主鬼灵子先生的亲信,他的消息自然可靠得很。听说是龙诏城内部传出指令,让江湖上一些人全力追杀此人,却不知是为何。”
[第三卷 仙羽侠踪] 第一章梦花照影(2)
只是半盏茶的功夫,那些守在酒楼门口的番子就有一队人冲了进去。然而第一队人刚进去,第二队人还没来得及往里面冲,酒楼的门就倏然全部关上了。那些番子一惊,全都止步不前。天地间此刻似乎突然变得很安静,风吹、虫鸣、鸟叫、喧闹,所有的一切似乎都被一种无形的威严惶然震慑,不敢再发出丝毫的声音。
然而马上,酒楼的门窗就全都破裂,刚刚冲击去的二十多个人如同折翅的风筝,纷纷从门里弹了出来,他们歇斯底里的叫声尚未消失,身体便在同一时刻猛然暴散,在空中溅开了大片的血花。
猩红的血泉涌出,将酒楼染成了赤红之色,春风吹过,透过浓浓的血腥之气,几乎让人无法呼吸。这残忍的杀戮,像是永不终结的梦魇,永在凌迟。
扬到半空之中的血沫纷纷落下,如同无数的珊瑚珠子纷纷滚落,一颗一颗,血红剔透。
看到这杨的场面,一贯嚣张跋扈的东厂番子各个颤抖,手里的刀仿佛再握不住了。
而楼上的云纤儿则已转过头来,不忍再看,那样血腥残酷的画面,委实不是她这个善良纯洁的女孩所能够承受的。
段晨浩握住了她的手,传给她一丝温暖,安慰道:“纤儿别怕。”
云纤儿用力点了点头,他温暖和煦的笑似乎是最有效的灵药,驱散她心中的恐惧。
大街上的百姓早已吓得逃躲无踪,此时只剩下了这些番子围着那间酒楼,等待着首领的命令。
忽然,酒楼之中传出了一个凛冽的声音,一字一字,铿锵有力,“你们在求死。”
这声音没有愤怒,没有怜悯,有的只是可怕的冷静,仿佛是末世的神袛,在审判着世人的命运。
番子的首领忍无可忍,一摆手,几个人就推着一辆大车,车上赫然驾着一座巨大的弓和一支巨形的箭。弓宽五米,剑长十米,可想而知,若是这弓把这箭射出去,会有怎样毁天灭地的效果。
首领一挥手,两人将长箭架到弓上,然后四人用尽了全力将弓拉弯。又有两人将弯弓旁边的两块圆木从中拉开,至此弓才弯到了最大的程度。
嗖得一声,破空之音已然响起,那根十米长的箭如经天流虹激射而出,那强大无匹的力量仿佛将空气搅成了无数的碎片,直令人无法呼吸。
只是一闪之间,箭就已经射进了酒楼里。
首领阴测测地笑了,无论什么人,都无法躲过这强大的机械之力。
然而,他错了。那箭只是没入酒楼一瞬间,马上又从楼顶射出,房顶立刻破城了无数的碎片,崩坏毁裂,而那箭也爆成了无数段绵密如雨的小小木剑,向着地上的那些番子暴射过去。
这些虽然只是像羽毛一般细小的木剑,却光芒灼烈,宛如天降雷霆,赤炎倾流,尽数没入了所有番子的体内。一瞬间,他们齐齐倒地,已然变成了扎满木条的人肉垛子。
鲜血宛如细小蜿蜒的河流,从他们被木条扎破的伤口里缓缓流淌,细纹交织,他们仿佛被打碎的瓷人,身体出现了无数的裂痕。
“自寻死路。”楼里又传出了那个霸烈的声音,隐隐听取,竟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口吻。那是一个怎样的神魔,年纪轻轻就赋有如此毁天灭地之力。
忽然,那座酒楼仿佛再也承受不住这震撼天地的威严,一瞬间炸裂开来,火光流飞,冰芒绞结,它仿佛被冰与火一齐击中,轰然暴开。
万千木片的碎屑和冲天的星火飞溅开来,散入漆黑的乌云遮蔽了湛蓝的天空。
就只见一个青色的影子如同斩断苍天的利剑,从毁坏的酒楼之中飞身跃起,然后人影闪了一闪,竟然消失不见,仿佛融归了浩渺的苍天之中,亦或那抹苍青之影只是苍天浓缩了全部精华而结成的一缕轻烟,凝天地之威严,它散去之后,天空仿佛轻松地叹了口气,于是所有的压迫都已消散。
云纤儿见到满地的尸骨和血腥,眼中泛起一丝不忍,虽然这些番子是恶人,然而所有的人在她的眼中都是平等的,就算是恶人,也不应该如此悲惨地死去。
酒楼里立刻炸开了锅,有的客人惊慌离去,有的则吓得不敢动弹,就算刚才谈笑风生的那些江湖中人,看到这种类似于地狱变相的场面,也都神色凝重。
面对满桌的美味佳肴,段晨浩也吃不下了,索性牵着云纤儿的手离开了烟雨风楼。
他说过等尸毒事件一了,他要带云纤儿玩遍杭州,可谁想到发生了这样煞风景的事,然而为了让云纤儿能够开心,他索性租了一艘画舫,在小船上摆了些珍馐美味,与云纤儿泛舟西湖,却也悠闲自在。
好长时间云纤儿才从刚才那场惊变中缓过神来,看到段晨浩想方设法逗自己开心,甚是感动,不想让他失望。
她品尝着那些从未吃过的食物,满足地笑着。雪薇宫中,她吃都是最珍贵、最美味的东西,可她总是吃的不多。但对这这些市井小吃,她却忽然来了胃口。
“晨浩哥哥,这些东西真好吃,纤儿以前都没有吃过呢。”她笑吟吟地将一块豆沙馅的月饼塞进了段晨浩的嘴巴里,自己也吃了一块,只感觉那月饼是这世上最甜的东西。
段晨浩一面嚼着美味的点心,一面笑嘻嘻地说:“既然纤儿喜欢,晨浩哥哥以后就经常带你出来吃东西。大不了我亲自向食神居的石大娘讨教,再亲自弄给纤儿吃。”
听了他的话,云纤儿只觉得心里仿佛流淌着甜甜的蜜糖,那样甜美的感觉,就算吃一百块月饼也不会尝到的。
画舫宛如一片枫叶随水前行,江南的美景仿佛一阕古朴的小令,小令里有荆钗布裙素手采莲于绿水之阴,有皓腕玉镯的女子踏着水车剥着菱角,有弄舟江渚的渔人,有早期涉水的樵子。
江南湖面,柳絮飘飞,泛舟南塘,桨声和着水声,点点惊飞了鸥鸿。
两岸的街巷上花灯随风摇曳,宛如梦中的花瓣,照落片片空影。
西陵塘的岸边聚满了人,看上去十分热闹。段晨浩有些好奇地说:“纤儿,那围了好多人,我们也去看看吧。”说罢他推出一掌,在真气的反冲下,画舫便沿着水流向岸边飘去。
只见岸边的码头上围了好多人,最为醒目的,还是众人围住的一个二十多米高的用木桩堆叠搭起的支架,支架乔木横斜,隐约搭出了一个梯子,然而这狭窄的梯子无异于难于上青天的蜀道,需要有很好的轻功才能踩着那些木桩飞纵而上。
而那木台顶端,却是一盏大而精致的孔明灯。灯的支架是用上好的紫竹骨弯曲而成,透过江南白羽丝绸制成的灯罩,可以隐约看见淡淡的紫色幽光,纯白的幔布上画着的江南美景,此刻都仿佛经过了神来之笔的点缀,精巧细致地铺陈在灯罩之上。灯的四面只有一面是空白的,而这一点空白却如同水墨画中的留白,带给人无限的遐想。长长的白色流苏从灯顶垂落,随风翻飞,如同白鹤的尾羽。
望着那盏孔明灯,云纤儿情不自禁地赞叹道:“好漂亮的花灯啊。”她转头问道:“晨浩哥哥,为什么这盏灯比其它的花灯大呢?而且它的造型也好奇怪,完全不像一盏灯呢。”
段晨浩知道她不知道何谓孔明灯,于是解释道:“纤儿,这灯叫做孔明灯,是三国时期的诸葛孔明所发明,它之所以比别的等要大,是因为只有这样它才能让足够的空气受热膨胀,从而飞上天。”
云纤儿兴奋地拍着手掌,脸上满是惊奇的笑,“晨浩哥哥,你说这盏灯能飞上天,可它没有翅膀啊?”
段晨浩道:“只要点上火,它就可以想鸟儿一样升上天空呢。”
云纤儿手托香腮注视着那盏灯,喃喃:“好神奇啊。”
人越聚越多,议论声也越来越大。
“听说这是每年花灯节的重头戏呢,让所有想得到那盏灯的人公平竞争,通过那些横梯攀到木台的顶端,最先到达的人就能赢得那盏灯。”
“这花灯是灯笼世家百明坊所制,听说还送到天音寺开光,如果把愿望写在空白的灯面上,再把它放飞,写着愿望的灯就会飞到天界,神仙会帮助许愿者实现愿望,很灵验的。”
“那么高的木台,只有那些会武功的人才能攀得上,我们这些普通人只有眼睁睁地看着那盏灯被别人取走的份。”
“别这么悲观,那些会武功的人上去后免不了你争我夺,互相阻挠,反而不会注意到我们这些普通人。听说去年赢得这灯的就是城南的一个年轻木匠,他一点武功也不会,却凭这灯赢得了张员外女儿的放心。”
“嘿嘿,看来这灯还挺灵验的,如果得了它,说不定也能娶个漂亮媳妇。”
“你呀,就做美梦吧。”
听着周围的议论,段晨浩问:“纤儿,想不想要那盏灯?”
云纤儿满怀期待地点了点头。
随着一声锣响,段晨浩矫然一跃,踩着湖水朝着木台飞去。与此同时,台下聚集的参赛者也蓄势待发,蜂拥着冲向了横梯,而那些会武功的人也纷纷施展轻功,一个个挪地而起,踏着木桩向上跃去。
咚咚的鼓声如同一道道闷雷,在所有参赛者的心中炸响,随着鼓声不断扩散,空气似乎也震动起来,变得紊乱而喧闹。
就见那原本光秃秃的木台上,此刻已赫然成了一座人山。无数人影黑压压一片,密如蝼蚁,如同在风沙催逼下的土丘,一点点向上移动。
[第三卷 仙羽侠踪] 第一章梦花照影(3)
鼓声阵阵,夹杂着呐喊助威的声音,西湖的水都快沸腾了。
一切都如那些观众所言,会武功的参赛者果然是你争我夺,相互攻击,就之剑拳劲霍霍,掌风飒飒,腿影纷纷,一些武功稍弱的参赛者已经落败,一个接着一个从木台上掉了下去。不过好在木台周围都垫了许多草垛,即便摔了下去也不会受什么重伤。
而那些不会武功的人,则是靠着一身蛮力苦苦支撑。
坐在画舫里的云纤儿仰头观战,很快就从几十个人中找到了段晨浩。他是那么卓尔不群,与众不同,宛如一颗流星锐不可当,就算有几千几万人,她也可以立刻从中找出他来。
段晨浩动如脱兔,灵活矫健,不一会已经踩着木桩攀到了木台中央,就在此时,一记重拳从他背后猛然冲出。
段晨浩右手后探,握住了那人的手腕,然后反手一折,一声野狼班的惨叫便瞬间爆发,然后那个偷袭者就落了下去。
段晨浩冲着偷袭者做了个鬼脸,脚下生风,踩着木桩又向上跃了几级。他的身子骤然飘起,傲然不惧,宛如闲庭信步一般凭虚御风。
就只见那一抹白色的影子如同一泓清澈的泉水,在泥淖污秽之中兀自流淌,激起了无数洁白的浪点。日光宛如一条河流,流淌过他乌黑的发丝,在他脸上投下藻荇一般清明的影子,这让他的笑容变得说不出的萧疏慵懒,整个人也突然变得格外耀眼。
云纤儿看着那个潇洒俊逸的少年,开心地拍着手掌,“晨浩哥哥加油,晨浩哥哥是最棒的。”
听到了云纤儿的声音,段晨浩更加来劲,他足尖一点,飘身而上,踩着那一级级云梯越跳越高,他手足并用,抓住一道木栏,奋然一振,便借着力道向上翻折,然后双脚再牢牢地勾住上面的木栏,如此一来,他无需费更多的力气,却可以攀得更快。
周围的参赛者或用尽全力向上攀登迷惑体力不支掉了下来,人影幢幢,拥挤而混乱。
忽然,一条腿横扫过来,段晨浩的手脱离了木栏,好在他的双腿未曾离开,身子倏然一折,便躲开了那一腿。
可等他看清楚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被三个会武功的比赛者围攻。那三个人似乎达成了共识,配合得相当默契。
那条腿的主人见一击不中,哐哐哐哐又补了好几脚,这每一脚的力道可都不小,踢断了好几根木条。段晨浩踏木旋转,堪堪躲过了这几脚。然而他在躲避的同时,却还要抵挡另两个人的攻击。
他当下使出飞龙探云手,连变数招,每一招都精妙无比,不仅将自己周身护得滴水不漏,同时也截断了对方二人的一切进攻。
段晨浩一掌推出,一股真气的波旋便如同浪潮般横档开来,那一掌去势极猛,一击便打中了围攻他的一人,另一只手顺势拂去,掀起一股灼人的热浪,这一拂去的是柔中巧劲,加之配合了火云真气,当着有天火飞溅、热岩击空之势。如此精妙的招数,又岂是凡夫俗子所能招架,另一人无法躲闪,当下被段晨浩拂中了两处背部的|茓道。
段晨浩一声轻叱,那两人便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身子飞震出去,然后朝着台下的草垛急速下坠。段晨浩见那腿功强劲的汉子身子倒下,两条腿仿佛两根粗大的木桩向自己登来,段晨浩运气于双足,使出了千斤坠的功夫,他的脚掌顿时同对手的双脚对在了一起,将对方的双脚当做了着力点。
“嘿嘿。”段晨浩冲对手干笑了两声,原本弯曲的双腿瞬间登直,然后他整个人便如同一支离线的箭,化作一缕明亮的光直冲而上,而对手则被他踢到了下面的草垛里。
段晨浩跃上了木台的顶端,举起了孔明灯,对这画舫上的云纤儿展颜一笑,他的笑容空明而遥远,仿佛来自于另一个世界,如明月照耀,天河倾泻,瞬间便温暖了整片蔚蓝的天空。
一瞬间,木台之下想起了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段晨浩站在高台之上,右手将孔明灯举过头顶,那灿烂的笑容中饱含了自信,仿佛是集合了全世界的光芒,带着少年独有的桀骜和轻狂,还有一种独特的温柔。
云纤儿看着阳光中那个英俊挺拔的少年,雪腮之上绽出了两个浅浅的梨涡。
已经是深夜了,花灯节的人群慢慢散去,只留下一些零星的人还在河边上对着水祈祷。天空中是一轮满月,光华灿烂,照得地上白茫茫一片,犹如水银泻地,而满河都是晶莹的河灯,素白的莲花,映照得水面犹如银河天流一般。
少女柔美的歌声在夜风中依稀传来,温婉如水,河边依然有儿童玩水放灯时发出的清脆笑声。
巨大的银杏树下,孔明灯被四根线拴住,无法飞起,橘红色的火光给洁白的灯罩镀上了一层梦幻般的色彩,那些风景画也浸在了娇红的柔光之中,荧荧烁烁,有一种温暖详和的感觉。
灯里的火光照亮了云纤儿明媚的笑容,她手中拿着笔,在那一面留白上写下了自己的愿望——纤儿希望晨浩哥哥可以永永远远喜欢纤儿。
段晨浩也调皮地笑了,轻轻地拍了拍永年县而的脑袋,“傻丫头,晨浩哥哥当然永远喜欢你啦,你这么可爱,普天之下又有谁不喜欢你呢?”
云纤儿甜甜地笑着,“晨浩哥哥,你有什么愿望呢?”
段晨浩想了想,然后在留白上写下:“我段晨浩希望纤儿永远快乐,每天都会开心地笑,永远都不会哭泣。”
云纤儿微微侧首,眼中波光微动。她一笑,仿佛世间的一切都笑了起来。
篝火的碎屑随风在她的身侧飘飞,宛如一片片火红的枫叶,带着一丝小小的欣喜,在静谧的夜色中烂漫地舞蹈。
他们一起解开了孔明灯的绳子,奇迹般的,灯飞了起来。
云纤儿随着飞起的孔明灯向前奔跑,仿佛一只快乐自幼的小鸟,她一面跑一面笑,笑声如同一串清脆的铃声,荡出一个个快乐的音符。
段晨浩也放肆地笑着,“纤儿,孔明灯一定可以把我们的愿望带到天上的,我们都会永远快乐。”
灿烂的星空下,段晨浩和云纤儿快乐地相互追逐,此刻的他们,似乎是神最眷顾的孩子,无忧无虑,自由自在。
孔明灯带着他们两人的愿望越飞越高。
河面上万盏河灯晶莹,一朵挨着一朵。云纤儿足尖一点,已然凌于微波之上。她是那样轻,虽然踩在河灯上,河灯却没有下沉半分。
“晨浩哥哥,好好玩啊,呵呵……”她俏皮地从一盏河灯上跳到另一盏河灯上,宛如一只点水的蜻蜓,飘满河灯的河面恍若灿烂的天河,而她则是在银河中玩耍的小仙子,快乐地采摘着一颗颗星星。
段晨浩笑道:“纤儿,看你那么开心,晨浩哥哥也好想跳到水面上和你一起玩。”
云纤儿道:“不行,晨浩哥哥你太重了,如果上来,会把河灯踩坏的。”
“好啊,纤儿,你敢取笑我,看我这就来教训教训你。”他灿烂地笑着,然后捧起一点水,轻轻洒向云纤儿。
晶莹的水珠哗啦啦地泼下,云纤而轻灵一跳,转眼又跳到了另一盏河灯上。他们两个人此刻如同两个小孩子,开心得忘了一切。
忽然,毫无预兆的,夜色下原本平静的湖面轰得一声炸了开来,三股水珠倒卷而上,如龙卷风般呼啸缠绕,竟把莲花上的云纤儿包在了其中。
一股阴森的力量牵引着那些水柱,无数的水珠纷纷下坠,乱落如雨,原本平静的河面无端掀起了波浪,白茫茫的雾气盖住了河面。
段晨浩心中大惊,当下踏着河水冲向了交织的水幕,然后铮然拔剑,雪亮的剑光如同九天之上击落的惊雷,一下就劈开了水幕。
段晨浩抱着云纤儿落回了岸边,几乎是同一时刻,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飘了过来,就见湖面上已经拖出了一条长长的水痕,仿佛有什么东西从河里钻了出来。
段晨浩凝望着波浪翻卷的河面,却什么也看不见,漆黑一片,根本就没有什么东西。可既便如此,凭着直觉,他还是能感觉到有什么极大的危险正在逼近。
云纤儿失声道:“晨浩哥哥,小心,那是血鬼降。”说罢她单手一指,光如浪涌,流霜般的白光一层层重叠,宛如垂落的白纱。就在那明亮额光幕之中,赫然出现了一个血红的身影。
然而那已不再是一个婴儿,而是拥有着孩童躯体轮廓、却被无数血雾紧紧包裹的身体。
段晨浩心中一惊,妖童媛女虽然逃走,可血鬼降却已从婴儿长成了孩童。殊不知这个血鬼降并不是先前的血婴,而是阴世魔罗所炼制出的鬼降。
冷寒碧将血婴的真元注入到阴世魔罗制造的鬼降体内,使其威力大增,然后将它养在湖底。可它遇到了曾经重创血婴的强敌,于是体内的真元驱使血鬼降不由自主地发动反攻。
段晨浩没有料到血鬼降的速度是如此快,他只能奋力挥出一剑,封住周身的门户,同时足尖点地,握着云纤儿的手连连后退。虽然这一击未能对血鬼降造成多大的伤害,但最起码减缓了它前进的速度。
他领教过血鬼降的厉害,如何能让云纤儿犯险,于是对她吩咐道:“纤儿,你只需用真气守住自己,其他的都交个我。”
[第三卷 仙羽侠踪] 第一章 梦花照影(4)
然后他返身回冲,一个箭步冲会血鬼降身前三尺之处。
只见段晨浩已腾空飞起,身子倏然一转,如同一直灵活翔动的燕子,子狂风之中调转了前进的方向,他的身法快如闪电,背对着血鬼降斜冲而下,同时反手握剑,以逆向之势猛然一刺。
只见荻萝剑光华大盛,一剑便刺入鬼降的身体,与此同时,段晨浩稳健地落在了地上,他手腕一转,宝剑划动,就听得嗡嗡之声不绝于耳,血鬼降立刻被搅成了两半。
段晨浩神气地笑了笑,然后收剑。
“晨浩哥哥,小心你身后。”听到了云纤儿的提醒,段晨浩回头,忽然怔住——腥气最浓烈的地方,在虚空之中,那个被砍成两半的血鬼降居然在慢慢地合二为一,血红的身体在地上挣扎着,发出非人非兽的怒吼,以手代足,撑起只到腰身的半截躯体,在地上飞速爬行,如同一只复仇的猛兽,疯狂地向段晨浩冲来。
阴风怆然滑过,吹起的血腥之气更加浓重。
云纤儿喊道:“晨浩哥哥,纤儿这就过来帮你。”
段晨浩道:“不,纤儿你待在原地别动,这鬼降来去如风,十分难对付,我不想让你犯险,你放心,晨浩哥哥对付它绰绰有余。”
说罢他脚下生风,剑影如同碧色的匹练,带着斩尽邪恶的力量在夜空红划出凄艳的光华,剑光所过之处,已有了片片血红之影。
血鬼降凌厉的指爪狂乱地挥舞,夜幕仿佛被它撕开了一道道血红的口子。它小小的身影如同一团烈火,燃烧起焚尽一切的杀意。
云纤儿担忧地喊道:“晨浩哥哥,千万不要碰到血鬼降的身体,否则你会被邪灵之气入体的。”
段晨浩道:“好的,我不会碰它的。”
血鬼降的身体忽然变得柔软起来,如一块可以伸缩自如的橡皮糖,猛然拉长了身体,挥手向段晨浩当头拍去。
段晨浩侧身一闪,鬼降的掌风从他发际擦过,那个血红的身体骤然蜷缩,蛇一般向段晨浩缠了过去。
段晨浩傲然不惧,身子飘起,浑厚的真力缭绕着他,一层淡淡的白色光芒在他身侧旋绕,白色龙卷就如一尾苍之巨龙,发出一阵怒啸,向血鬼降冲了过去。
云纤儿望着段晨浩与血鬼降斗得越来越激烈,再也无法旁观,她手拈兰花,指间轻轻托起一个诀,然而刚刚凝聚的真气,却突然消散于无形。
她仰望夜空,十五的月亮高悬在夜幕之上。是啊,今夜是十五,每到这天晚上,她就会无比虚弱,宛如初生的婴儿。这种情况,从她有记忆一来就从未间断。
段晨浩长剑一抖,漫天的剑影向着血鬼降招呼过去,一时仿佛有几千把剑一同飞舞,搅碎了夜里的流霜。
血鬼降越斗越勇,从它的身体中,忽然蒸腾出大片的血雾。血腥之起铺天盖地地荡起,那些雾都饱含了血鬼降的邪灵之气,毒性极强。只见血雾一层层弥散缭绕,乍一看好像是虚空之中燃起了幽冥之火,气流破空之声轰鸣,那团浓浓的血雾仿佛是被无形的大手凌空撕裂,化成了漫天朱红的飞尘,星雨般纷纷陨落。
眼看着那团血雾盈天漫地罩向了段晨浩,云纤儿再也顾不得其他了。她猛然运功,突破了身体中的桎梏。她使得乃是雪薇宫的独门心法——空瓣凝芳。这种心法和魔门的天魔解体大法异曲同工,都是消耗自身的体力来暂时提高功力,就像一瓣空心之花,耗尽了最后的生命力,也要凝聚一缕芬芳。
只是云纤儿如今的身体十分虚弱,却还是勉力使用了这种心法。
一瞬间,月光宛如琤琮的流水,注入了云纤儿的体内。她的身后,似乎展开了一双天使的羽翼,来包容天地间的一切罪恶。所有的邪恶,都会在她的广袖中得到净化,所有的罪孽,都会在她的怀抱中得到赦免。
海潮一样的光芒笼罩住血鬼降和那团血雾,从云纤儿身体上散发出的光芒,宛如天使翅膀上抖落的羽毛,令一切邪恶感到害怕,感到窒息。
血鬼降仿佛被天火灼伤了身体,逃回了水中。漫天的血雾也随之消散。
云纤儿微笑着倒在地上,宛如一只折翅的蝴蝶。
“纤儿!”段晨浩抱起那个虚弱的女孩,试着将真气输入她的体内,“纤儿,振作一点,为什么不听话,即使你不出手,凭我的力量也不会有事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傻。”
随着真气的不断涌入,云纤儿睁开了眼睛,她看到了段晨浩眼中的关心与怜惜,还有他额上因催动真气而留下的汗珠,喃喃:“晨浩哥哥,你别担心,纤儿没事的。”
他哪里知道,看到他身陷险境,就算明知道他可以全身而退,她还是会忍不住去帮助他,这是她的一种本能,岂是由得自己所控制的?
段晨浩叹息:“我真是该死,又害纤儿受了伤,本来还打算带纤儿好好地出来玩,可谁知道……纤儿,你就怪晨浩哥哥吧。”
云纤儿微笑地摇着头,“不,纤儿今天很开心,这是纤儿有生以来最开心的一天。”
段晨浩道:“纤儿,我这就送你回家,你应该好好休息。”说罢,他就将她背到了背上。她真的很轻,就想一朵软软的荷花。然后他施展轻功,以最快的速度奔向杭州城的庄园。
夜色空濛,如同一副墨意盎然的画。云纤儿伏在段晨浩的背上,甜甜地笑着,虽然身体还是很虚弱,可她的心,却感觉好温暖。
段晨浩的脊背是如此宽阔而沉稳,听着他有些加速的心跳,感受着他温暖的体温,闻着他身上好闻的烟草香气,她感觉自己又仿佛回到了那个舒适的摇篮,在充满爱的歌谣中安然入睡。
段晨浩道:“纤儿,如果你累了,就睡一会,我们很快就会到家的。”他的声音格外温柔,仿佛一片绿叶飘离枝头所带来的温馨的爱抚。
云纤儿嫣然一笑,用雪白的袖子擦去他额上细小的汗珠,道:“纤儿不累。”她微微仰头,遥看天河中闪光的星星,“晨浩哥哥,今晚的星星好亮、好可爱,就像……就像晨浩哥哥的眼睛一样漂亮呢。”
他背着她,飞过了一条小溪,踏过一枝碧桃,惊落一朵朵桃花。花瓣随着溪水,流入了远方苍茫的夜色。
不一会,段晨浩便来到了云纤儿的住所。在云纤儿的指点下,他轻松地闯过了桃花阵,躲过了园中巡视的宫女,来到了云纤儿的房间。
冰婆婆和宫女们自是不知段晨浩和云纤儿出去玩了一天,宫中的人,甚至不知道她们的小宫主有一个很英俊、对她很好的少年做朋友。
段晨浩将云纤儿轻轻放在床上,为她盖好被子。在宽大柔软的床上,她显得那样娇小,躺下去的时候几乎被重重叠叠的丝绸被子淹没,纯黑色的长发水藻一样铺开,如同天使收敛了羽翼,在一片洁白的雪原里沉睡。
他用手背小心地探了探她的额头,笑容温和地说:“纤儿,我已经把真气输给你了,休息一个晚上,睡一个觉,明天身体就会好起来了。乖,快睡吧。”
“晨浩哥哥……”那个天使在柔软的床上对他微笑,“你可不可以……今晚不要走,留下来陪纤儿。纤儿有点害怕,不敢自己一个人睡。”
段晨浩道:“纤儿,你为什么害怕?”
云纤儿扑闪着眼睛,如同躺在摇篮之中的洋娃娃,粉红色花瓣般柔软的唇轻轻抿着,良久,她才幽幽地道:“晨浩哥哥,其实每个十五的晚上,纤儿的身体都会很虚弱,而且……每当这天夜里睡下,纤儿都会反复做着同样的噩梦。”
段晨浩就坐在他的床边,安静地看着她。她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握住了段晨浩的手。
“在梦里,纤儿会梦到好多少女,她们都生长在白色的大树上,然后睁开眼睛,愤怒地看着纤儿,说纤儿是魔鬼的孩子,很快就会下地狱,她们还说纤儿是强盗,夺走了她们的一切。她们的眼神好可怕,还有她们的诅咒……”
她不敢再说下去了,段晨浩清楚地看见,她琉璃一般脆弱的眼眸里藏着多么深的恐惧。于是他对她微笑,安慰道:“纤儿别害怕,那只是梦而已。纤儿放心,晨浩哥哥今晚不走了,就留下来陪着纤儿。不过纤儿可要好好睡觉,快些把身体养好。”
云纤儿放下了心头的恐惧,笑着点点头,然后安心地闭上了眼睛。她握着他的手,一直未曾松开。
段晨浩就靠着床头,守护者她。
杭州城四月的风在舞动,吹入了庭院的最深处,带来春天的气息。无数的白纱被风吹动,宛如一千羽白色的鹤一起扑闪着翅膀,围绕着床上的小天使翩翩起舞。
[第三卷 仙羽侠踪] 第二章青衫磊落(1)
此时已近黄昏,天空中彩霞漫漫,浮云渐拢,时而有飞鸟振翅而过,在山谷中激荡起一阵清脆的回鸣。
段晨浩、蓝夜和凌芷涵已经在这山谷中寻了一天,只为找到传说中能够解天下百毒的精灵绿灵兽。然而找了一天却没有收获,凌芷涵坐在一棵大树上叫苦不迭:“哎呀呀,累死了,找了一天,别说是绿灵兽,就算是蜻蜓蝴蝶都没有看到。蓝夜,你真的确定绿灵兽就在这山谷里吗?”
蓝夜坐在树下,目光辽远而深邃,似乎在沉思什么。
凌芷涵见蓝夜一个人发呆,便从树上拽下一枚青色的果子朝蓝夜扔去,果子准确地砸中了蓝夜的脑袋,他这才抬起头,看到树上笑嘻嘻的凌芷涵。
凌芷涵道;“蓝夜,看你那么出神,是不是在想璟睆姐姐啊。”
蓝夜的。脸一下子红了,低头默不作声。
凌芷涵双腿摇摇晃晃,从大树上垂下的葛藤被她踢得前摆后荡。“璟睆姐姐也真是的,说走就走,其实呢,蓝夜,我觉得璟睆姐姐看你的眼神有些不同,怎么说呢,就像……”
一个大拳头敲在了她的头上,阻止她继续说话。
“哎呀!”凌芷涵怒视着段晨浩,“你要死啦,干吗打我。”
段晨浩一张笑脸如向日葵般灿烂,“小辣椒,有些事你知道就好,何必一定要说穿,跟个八婆似的。”
凌芷涵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却听蓝夜说道:“我们还是赶快找到绿灵兽吧。钟前辈为了替璟睆姑娘疗伤元气大损,只有尽快找到绿灵兽才可让钟前辈早日康复,绿灵兽不仅能解毒,而且还能够疗伤。”
忽然,凌芷涵惊呼一声,“我看到绿灵兽了。”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抹淡绿色的光华消失在莽莽林带之间。
繁密的枝叶间,探出了一个毛茸茸、圆滚滚的小脑袋,仿佛是一颗雪白的汤圆,两颗大眼睛水汪汪的,它小小的身体上,四肢小得几乎看不见,背部长着一对绿叶做成的翅膀。
这便是绿灵兽,它刚刚躲过了段晨浩等人的追捕,现在正趴在一片树叶上休息,“哎呀呀,还好我跑得快,要不然就要被人类抓住了。嘿咻。”
听到了流水之声,绿灵兽扬起了脑袋,眼前出现了一任峭壁,上面葛萝交织,爬满各色花叶,宛如一道巨大的彩屏,在镏金的夕阳中熠熠生辉。
傍着青山,是一眼清灵的泉水,泉冽如银,叮咚作响,声似环佩。一条瀑布从山涧垂落下来,白如匹练,其间泡沫纷涌,水汽蒸腾而上,经过夕阳的折射,变幻出无边彩虹。
虹影中央,站了一个人。
那人青衣落落,衫若玉裁,朱紫藻绣,华贵无比。衣袂被晚风吹起轻轻展开,宛如九天云影一般笼罩而下,而他衣衫上绣着的星辰运行之迹辉耀涌动,仿佛他身即是宇宙,他心则是天地。
而他束发的青玉冠下,是一张英俊无比的脸,五官俊美,线条利落,完美得毫无瑕疵。那双眸子宛如浸盈了夜色的露珠,折射着皓皊的月光,明亮无比,却同时也冰冷无比。
他眼中的无限神光,宣示着他的睿智、他的威严、他的孤傲。瀑布飞流直下,万朵水花被击得跌宕而起,然后在他周围轻盈摇落。斜晖脉脉,流水悠悠,他遗世独立的身影是如此的挺拔,如此的醒目,宛如一把绝世宝剑,静静地散发着冷锐的锋芒,可以和天地抗衡。
他是冰冷的,宛如漫天冰雪塑造出的一尊只能仰望的神袛,他是孤独的,宛如一泓洁净的泉水冲波逆折、百转千回之后,却发现这污浊的世界居然没有一片净土让它滋生。
绿灵兽呆呆地望着那个年轻的男子,几乎停止了呼吸。那风神俊逸的容貌自是赏心悦目,可他的冰冷与孤独却让绿灵兽感到窒息,几乎透不过气来。
只见他轻折一枝碧柳,飞纵到水面之上,一手握着柳枝,一手背在身后,身子已然横了过来,笔直的身姿英挺峻拔,潇洒利落。
他手腕急转,气劲横飞,笔走龙蛇,足尖轻点水面,便宛如飞鱼一般急速游走,无色的水面映衬着青色的衣衫,他整个人如同漂浮在水面上的一块美玉,绽放无限风华。
青衫游移之处,却是一行行遒劲有力的好字。
凄凉宝剑篇,羁泊欲穷年。黄叶仍风雨,青楼自管弦。
新知遭薄俗,旧好隔良缘。心断新丰酒,消愁又几千。
苍劲有力的笔锋如雕刻一般印在了水面之上,每一笔都是铁划银钩,翩若惊鸿,矫若游龙。有白云出岫之飘逸灵动,有折戟扬刀之霸悍燎烈。
诗已写完,他踏水回岸,负手而立。
忽然,偌大的山谷之中传来了一阵笑声,“嘿嘿嘿,龙诏城的欧阳公子真是好雅兴,死到临头居然还凌波赋诗。”
又一个笑声传来,“欧阳公子好深的内功,这字凝于湖面立久未化,不知公子在武学上的造诣可比得上这一手好字?”青衫公子气定神闲,充耳不闻。他一挥手,水面上的字便立刻散去。他淡淡地道:“唐门的万毒双煞,休要藏头露尾,速速现身。”
他话音刚落,两人便从峭壁之后腾身飞出。二人都是三十岁上下的年纪,正是唐门的万毒双煞唐杀与唐怒。唐门的毒向来独步江湖,这两兄弟更是唐门中的佼佼者,醉心毒物,使毒的技巧更是出神入化,在江湖上颇有名气。
他二人当真人如其名,唐杀一脸杀气腾腾,目露凶光。而唐怒则一脸的怒气冲冲,目疵欲裂。
唐杀道:“欧阳公子,我们二人是来向公子求赏的,只要拿到公子的项上人头,便可得到一千两黄金。”
青衫公子微微侧目,看着他二人,嘴角挑起一抹讥诮的笑,冷冷道:“就凭你们?”他话虽然不多,可那摄人的气势却如同暗夜的王者,杀意已随着瀑布蒸腾的水汽蔓延开来。
唐怒骂骂咧咧地道:“欧阳缜,你的一切我们都已经知道了,你的弱点你的漏洞我们全都了如指掌。”
欧阳缜的面容骤然变得冷冽,他一字一字地道:“你们敢杀我?”
杀气,宛如亘古永寂的雪峰,伴随着那淡而闲的笑容弥漫而出,刹那间让这山谷变得冰冷异常。
他摊开手掌,一团青光自他掌心诞生,然后化为满空淡淡的烟花,逐渐在空中变得灿烂、强盛,却绝不耀眼,仿佛只是他心中深处的那一点涟漪,如此美丽,如此哀伤。
然而唐家兄弟看见这美丽的烟花却是神色大变,他们清楚地知道那团光具有多大的杀伤力。他二人登时奔身后退,就见那团烟花忽地变成了万颗流星,一同陨落。
数道寒芒电射而过,好在唐家兄弟闪得快,但饶是如此,他们的手脚已经裂开了好几道口子。虽然事先获得了欧阳缜的详细资料,并制定出对付他的杀招,但实际对战之时,所有的理论都派不上用场。
[第三卷 仙羽侠踪] 第二章青衫磊落(2)
欧阳缜振身飞起,如同一片风中的青色浮篷飘向了唐家兄弟。
唐杀手一指,一团氤氲的紫气自指间弹出,刺鼻的腥味四散开去。欧阳缜袍袖一挥,空气中的水蒸气被他冻凝成寒冰,他一翻手,那些寒冰便向着紫气抛了过去。
欧阳缜的速度突然加快,唐家兄弟只见一团青色的影子海浪一般朝着自己涌了过来,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两记劲掌就拍在了他们的身上。
欧阳缜在半空中如飞燕般凌空一转,落在一块大石之上,而唐家兄弟则连步后退,口吐鲜血。
与此同时,寒冰围住了紫气,忽然化成了一层水膜将紫气包裹在内,不停地旋转,颜色为紫气所染,渐渐变得五颜六色,如一只只绚烂的蝴蝶。然而蝴蝶落地之后,却全部变成了黑色。
“毒是黑蝴蝶,手法是万古全枯。”欧阳缜扬眉冷笑,“就这些微末的道行,也只能对付一般人吧。只是我很好奇,你们中了我的碎心掌,何以未死?”
唐怒道:“早说过,我们对你很了解,早在那一掌打过来之我们便知那是碎心掌,所以运功改变了心脏的位置。”
唐杀道:“老二,和他费什么话,速战速决。”
就只见他二人袍袖鼓荡,无数枚暗器如漫天的霜雪,带着迫人的杀意向欧阳缜压了下来,那些暗器上蓝光闪烁,显然是萃了剧毒。
暗光满空绕走,互相交击,铮铮之声不绝于耳,越结越盛,大有山雨欲来之势。寒芒夹着剧毒,带着摧毁一切的杀意当头砸下,宛如疾风骤雨一般去势猛烈,封住了欧阳缜周身所有门户。
“鬼蜮伎俩。”欧阳缜冷笑一声,当下振臂一挥,衣带之上满绣的星辰之图在阳光的照耀下,化为金翠朱藻,色彩炫目。
强劲的真力沛然击出,化成了青花点点而下,霎时布了满空,带着森森然的劲力向着那些飞来的暗器满冲而去。那些青花更如海潮涌动,铺了漫天,望去一片青光,将暗器全都裹了进去。
欧阳缜内力催处,青花越结越大,越结越多,朵朵飘在空中,犹如海市蜃楼,他长身玉立,散发凌风,衬着满天青芒,千朵云影,真如神仙中人。
而那些刚要近身的暗器碰到青花则纷纷落地。
欧阳缜袍袖再卷,青色光芒倏然盛大,以他为重心、呈半球之势扩散出去。他双掌推出,真气如山峦怒崩、海浪齐啸,以沛不可御之势迅速壮大。
掌风过处飞沙走石草木催折,所有暗器纷纷化为齑粉。
唐门兄弟的毒技虽然冠绝江湖,奈何对手的力量堪比神魔,他们的毒药暗器此刻犹如废物,再也派不上任何用场。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立刻将一种药丸塞入口中,然后他们仿佛变成了钢铁战士,逆着凌厉的真气飞冲而上。二人快如鬼魅,变掌为爪,转眼已欺身而上。
欧阳缜的眸子里却是出奇的冷静,在那一瞬,他就已然洞悉了唐家兄弟的意图,知道他们为何不惧自己这神魔一般的力量。
唐家兄弟的手死死地抓住了欧阳缜的双臂,就只见团团黑气如同翻滚的乌云从唐家兄弟的手臂之上向着欧阳缜体内涌去,那是他二人企图将自己体内的剧毒用内力送入对方的体内。
这三人臂掌之间此刻犹如千流狂涌,激荡横飞,然而唐家兄弟虽然极力将毒素往欧阳缜的身体中送,却感觉真力催处他二人的功力在到达对方掌心的一瞬间便如同泥流如海消散于无形之中。
唐怒冷汗涔涔地道:“这是……元灵化功术。”
欧阳缜冷笑道:“不错,你们二人想要收功为时已晚,很快就会因为功力衰竭而死。怎样,是不是很后悔自己的自不量力。”
唐杀长喝一声,“还等什么,送他归西。”
他话音刚落,不知从何处冒出一群唐门子弟,数把涂毒的利刃一齐向着欧阳缜的后背招架过去。兵刃之光随着霍霍的杀气急斩下来,令人猝不及防。
唐杀目露一丝得意之色,他兄弟二人服了秘制的丹药冲破阻力缠住他,等的就是这一刻。现在欧阳缜若贸然撤手,必会被他二人的剧毒侵体,若他不松手,也会被早就埋伏再次的唐门杀手击毙。无论横竖,他都是一死。
然而,唐杀非但没有从欧阳缜的脸上看到恐惧的神色,反而看到对方脸上的一抹笑,那是一切尽在掌握的笑。
就在树把兵刃即将刺中欧阳缜后背的一刹那,一柄长剑毫无预兆地横亘在二者之间,一剑就挑开了攻来的兵刃。
剑是荻萝剑,主人自然是段晨浩。
欧阳缜见情况有变,不想再耗下去,当下旋手发力,一股巨大的力量自他体内震出,扬起青光漫天,山野间所有的碧气似乎都以被凝入这片青光之中,一时间光云叠敛,淹没了大片的青峦与幽壑,旷野之中立刻不见了晦盲的云罗与雾锢,只有那个矫健的青色影子冉冉的飞升,冉冉的隐翳,他仿佛化身为烈日的神明,高傲得不容直视。
然后这灿烂的辉煌就在此刻戛然而止,仿佛被他的双手生生捏碎一般,就只见青光雪一般抖落,然后消弭。而唐家兄弟和众杀手,已经全都变成了尸体。
他转过身,静静地打量着段晨浩。
而段晨浩也一瞬不瞬地看着他。那种狂烈而霸悍的杀气,他曾经感受过,是那日在烟雨风楼里,他亲眼看见了十几条人命就如同尘芥一样,在这个青衣少年的手中消亡。
[第三卷 仙羽侠踪] 第二章青衫磊落(3)
时空和光阴仿佛在刹那间凝固,天地万物都仿佛成了这两个少年的陪衬。他们的光芒是如此耀眼,竟让悬在头顶的太阳也惶然失色。
此时蓝夜和凌芷涵也跑了过来,却不想绿灵兽没有看到,反而看到了一个青衣少年。
躲在枝叶间隙的绿灵兽见那些想要捉住自己的人来了,吓得摇头晃脑。“嘿咻!他们怎么来了。快跑快跑。”它背后的树叶翅膀扇动起来,圆滚滚的小身体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段晨浩收剑入鞘,对欧阳缜抱拳笑道:“兄台,幸会。”
欧阳缜神色冰冷,脸上有一丝不悦。
段晨浩皱了皱眉,笑道:“兄台,你……”
欧阳缜还是充耳不闻,只是漠然地望着湛蓝的天空,脸上有一种恍惚,仿佛天空中有什么他留恋的东西忽然被风吹散。他默不作声,忽然间崩溃般地松懈了全身的力气,沉重地叹息了一声。他知道,东厂番子和唐家兄弟的刺杀,不过是一切的开始。
然后,他看着段晨浩,面无表情地道:“多管闲事。若是你不出手,他们会死得更惨。所以你并没有救我,而是妨碍了我。”
段晨浩当下愣在了原地,他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这是一个怎样的人?”
欧阳缜绕过像石像一样一动不动的段晨浩,径自往前走,却不料被凌芷涵拦住了去路。凌芷涵瞪了欧阳缜一眼,怒道:“你这个人怎么这样不讲道理,别人救了你,你不道谢也就算了,居然还冷言向加,你连最起码的礼貌都不懂,今后就别再江湖上混了。”
蓝夜制止了凌芷涵,冲欧阳缜温和地笑了笑,他的笑一直是憨厚而且充满善意的,也许连江湖最残忍最没人性的大盗洪大力,看到蓝夜的笑都会痛改前非、嚷着要去官府自首。然而欧阳缜却也将蓝夜当成了空气,不予理睬。
蓝夜道:“这位兄台,你确有不当之处,然而既然大家相遇,便是有缘。”
欧阳缜冲蓝夜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漠然地看着他。蓝夜立刻停下,问道:“兄台,有何指教?”
欧阳缜只是轻轻地道:“你好烦。”然后扬步而去。
段晨浩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笑了笑。说实话,他其实一点也不生气,相反,他却觉得那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少年十分的有趣。
夜如泼墨,空旷的街道阒然无声。黑暗的小巷中,依稀可见三五个人鬼鬼祟祟地聚在一起,如同只能躲在黑暗之中的虫子在召开属于他们自己的聚会。
为首一人道:“赵家那老鬼总算真的变成鬼了,如今就只剩下孤儿寡母,明天的葬礼就是我们下手的最好时机。”
又一个猥琐的声音响起:“那老鬼的媳妇是个大美人,你们可别跟我抢啊,我宁可少分点银子,人我可一定要弄到手。”
又一个人发出老鼠一般的窃笑:“嘿嘿,他家那个小姑娘虽然只有十岁,可也是个美人胚子,卖到窑子里还能捞一笔呢。”
“放心,官府那边我都已经疏通好了,赵老头的借据已经由一千两改成了一万两。明天把借据一亮,赵家的产业就归咱们了。”
夜风擦着瓦片划过,发出宛如厉鬼哭泣的哀号,夹杂着这几个人禽兽一般疯狂而狰狞的笑声,显得异常刺耳。
此时,漫天的乌云仿佛被一股强大的力量驱逐散开,然而不到片刻又仿佛被另一股力量重新聚集到一起。
那几个人仿佛听见了空气中极轻的声音,那是一种他们从未听过的声音——死亡的声音。
数道气流如同最锋利的刀刃,悄无声息地滑过,瞬间就割开了那几个人的咽喉,污秽的血液如同箭矢喷出,溅在地上。
那几个人如同失去操控的人偶,僵直地倒在了地上。他们的脸上,犹自带着临死前那贪婪、狰狞而邪恶的笑。
他们的尸体马上变得冰冷,如同他们生前的血液,冷得不带一丝温度。这些罪恶的生命将带着生前的邪恶,在冰冷的泥土中慢慢腐烂,最终化作养料,滋生出新的罪恶。
而人世间所有的罪恶,就是这样一点一滴衍生出来的,谁也不知道人类的第一缕邪恶之念出自何处,但只要它出现了,就会吸纳更多的邪恶,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
至少他是这样认为的。
月光破开了云层,照亮了他线条俊美的脸庞。
欧阳缜拂袖离去,仿佛融归这浩渺的月色中一般。寂静的街道上,只能听见他一人的脚步声。忽然,他发现不远处的角落里,一个老人抱着酒葫芦、倚着墙壁在睡觉。
欧阳缜见他衣着破烂,顺手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扔到了他的面前。
“臭小子,还真当老头我没钱啊。”那个老头打着哈欠睁开了眼睛,然后变戏法一样拿出了一个鸡腿和一瓶酒,自行吃喝起来。
欧阳缜依然安静地站在那里,他没有从对方的身上感觉到杀气。
老头咬了一片流油的鸡肉,又咕咚咕咚地喝下一大口酒,然后笑呵呵地说:“年轻人,在你的眼睛里,世界真的像你想的那样吗?”
欧阳缜目光变得冷亮,疑惑地问:“你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
老头拈须轻笑:“没办法啊,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本该老眼昏花才对,可老头子我这一生看过太多,结果弄得眼睛特精明,精明到能看穿你们年轻人的心思。”
这老人相貌极为古雅,可穿的却破破烂烂,如同一个乞丐。
欧阳缜没有怀疑,只是淡淡地叹道:“既然如此,那么一切如你所见。”
“真是这样吗?”老然嘴角上扬,眯着眼睛笑了笑,“那就让我看看你的心吧。”他抬起手掌,澎湃的光自他掌心涌出,那如海的光明照亮了半壁夜空。
“你……”欧阳缜眼神冷锐地盯着老人,然而他的身体已经被光芒托起。此刻,他一向波澜不惊的眸子中方才闪过一丝震惊——这老头究竟是何人,竟能片刻之间封住自己的|茓道,让自己动弹不得。
莫非他是仙人?否则普天之下又有谁可以制住如同神魔一般强大的他。然而就算是仙人,恐怕也无法制住自己。
可是,欧阳缜依旧没有感受到杀气。却感觉到老人的力量是平和而悲悯的。那是一种无声的大爱,又是一种无言的关切。
那种悲悯,仿佛是德望俱高的大师,在万人顶礼膜拜的时刻,突然中断说法,走下讲坛,用片尘不染的手指挑开长明灯,救起一只扑火的飞蛾,无言地望着掌心那只垂死的生灵。老人那广如沧海的眼波里有最深沉的安慰,仿佛已洞悉了芸芸众生的一切悲哀,也承担着这些悲哀。
老人收功,放开欧阳缜,对他淡淡一笑,“年轻人,原来这些就是你心中的障啊。”
欧阳缜忽然变得紧张起来,如同一个被人看穿秘密的孩子。本来以为多年的伪装已然让他彻底改变,但没有想到,当有人洞悉到他痛苦的源头时,他的心依然会痛。
老人摇着头,似是嘲弄地笑了起来“呵呵呵,真是一个自欺欺人的傻孩子啊,心里明明还有光和热,却装成一副孤独绝望、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样子来。”
欧阳缜神色一凛,眼睛亮如妖鬼,“你胡说!”
老人又咬了一口鸡腿,擦了擦嘴边的油,“我胡说?好,那我问你,你为什么要杀刚才那几个人?”
老人遥指那条小巷子的方向,眼神明亮。
欧阳缜冷冷地道:“因为他们该死。”
老人不依不饶地说:“那他们为什么该死,是因为他们想害人吧。你杀了他们,就可以救下他们想要害的人,这才是你杀他们的真正原因吧。”
欧阳缜沉默不语。
老头道:“年轻人,可否与我打一个赌,看我能否让你做回真正的自己。若我赢了,你就帮我做一件事,如何?”
欧阳缜自信地笑了笑,“好。”他知道,对方一定会输。“老前辈,以你通天的修为,也一定知道我已经活不长了。就算你赢了,恐怕我也无法兑现你的承诺。”
老人道:“那倒未必,一切自有天意,我既已这样说,就有十足的把握。”
欧阳缜道:“那恐怕要让你失望,真正的我,早就死了,又如何能找得回来呢?”
他仰头望着苍穹,看着那皎洁的月亮在云中载沉载浮地荡漾,唇边忽然漾起了一丝复杂的笑意:“上天创造出生命,也许就是要让你看看,这个世界到底可以残酷到什么地步。”
天玄道宗的无心铜宫之中,帷幕忽然停止了翻动,红色的火苗也不再跳动,仿佛被一种阴郁的气息所震慑。
帷幕之后,一封信被一只手握成了齑粉,一个冷冽的声音倏然响起,“这封信是什么时候得到的。”
帷幕外的玄衣人道:“是在宗主您闭关修炼道心诀的时候。宗主,莫非有什么不妥?”
千道心道:“你传令下去,让三将先不要回来了,就留在杭州城接应本座。”
玄彰道:“是,难道宗主也要去杭州?”
千道心道:“不错。玄彰,你是否心存疑问。本座知道,奉命刺杀璟睆和段晨浩时你心里就有疑问。”
玄彰道:“属下不敢。”
千道心却冷冷一笑:“告诉你也无妨,杀璟睆是因为她也是道心诀的修炼者,这世上有资格修炼道心诀的只有本座一人。既然璟睆承受了这样的宿命,那么她就要死。至于那段姓少年,你日后自然会知道。”
玄彰道:“是属下无能,为能将其二人击杀。”
千道心道:“算了,本座知道这任务有点难为你。不过你也不是毫无所获,至少让逍遥天阙那个老不死的吃了哑巴亏,我看他没有一段时间功力是不能恢复的。”
他沉思了一会,道:“若我猜的不错,其他门派也已经开始行动了吧。”
玄彰道;“宗主所料不错,很多门派的人都已赶到了杭州,却不知为何。”
千道心道:“那我们也要加快脚步了,千万不能落到别人的后头。”
铜宫的火苗又重新跳动起来,却不知是为什么而兴奋地舞动着。
[第三卷 仙羽侠踪] 第三章不白之冤(1)
朝阳透过云层洒向大地,在丛林上方铺下一层明丽的色彩。氤氲的雾气弥漫着山川林泉,宛如飘摇的轻纱随风浮动,在天地间洒下一片空濛。
段晨浩、蓝夜、凌芷涵三人围成了一个圈,在他们中间的是扑闪着翅膀、上下飞动的绿灵兽。它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雪白的脑袋像波浪鼓一样摇个不停。从它嘴里发出了难以听懂的咿咿呀呀的声音。
凌芷涵的手里拿着一串冰糖葫芦,在绿灵兽的眼前晃来晃去,脸上露出了狼外婆一般的窃笑,引诱道:“小家伙,看看这糖葫芦,红红的,多漂亮啊,如果你跟姐姐走,它就归你。你尝一尝,很甜很好吃的。”
绿灵兽凑到那串红红的、看似诱人的糖葫芦前,用鼻子使劲嗅了嗅,然后它的小身子就像一枚快要爆炸的炸弹,剧烈地抖动着,火冒三丈地喊道:“这里面有迷|药!嘿咻!你这个坏女人,想要弄晕我!”
凌芷涵干笑了两声,立刻扔到了糖葫芦,“呵呵,小家伙还挺精的吗。”
段晨浩冲凌芷涵吐了吐舌头,嘲笑道:“哈哈,你居心叵测,还好小家伙聪明,对你有所防备。”然后他把手伸向了绿灵兽,眉毛一挑,笑眯眯地道:“小家伙,跟哥哥走,哥哥带你去玩。”
绿灵兽飞过了他的手心,凑到了他的脸上,然后挥起小拳头,叮叮哐哐就是一阵狂打。它的绿叶小翅膀一个劲地扇,抽得段晨浩眼冒金星。
然后绿灵兽一溜烟就冲出了他们三人的包围。
凌芷涵幸灾乐祸地笑道:“哈哈哈,你也好不到哪里吗。小家伙精得像个耗子一样,本小姐都那它没办法,更何况是你呢。”
绿灵兽回过头,眼睛却对上了蓝夜清澈的眸子。那双眼睛里饱含了真诚,没有欺骗,是那么纯粹。
段晨浩气得暴跳如雷,嚷道:“岂有此理,这个狡猾的小东西,下次看到它一定要扒了它的皮,然后把它丢进锅里煮了吃。”
蓝夜道:“段兄,此言差矣。绿灵兽是天地间最具有灵性的精灵,对它,我们当以诚相待,来不得任何欺骗的手段。”
段晨浩揉了揉脸,嘟哝着:“真气人,这小家伙个头那么小,力气却这么大。”他又冲凌芷涵笑了笑:“它的暴力和你有一拼。”
凌芷涵冲他挥了挥拳头,可还不等她打下去,丛林之中便响起了一声惨叫。
那叫声明显是灌注了内力,惊得树林里的飞鸟全部冲天而起。
当他们三人赶到一座破庙的时候,发现庙里躺着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
那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鲜红的血如同泉水一样从他的腹部流淌出来,汇聚成小小的一汪。他的脸色铁青、眼睛犹自睁着。
蓝夜躬身上前,探住了那人的脉搏,却发现他已然死去。凌芷涵盯着死者的脸,忽然想起了什么,惊呼道:“我认得他,他是东北三省的武林盟主耿义通,外号雪山天剑王。”
死者的右手边正好是一把锋利的宝剑,只是这剑比普通的剑大许多,而且出奇的沉重,若是没有一定的功力,根本拎不起来。这人衣着不俗,穿戴也十分考究,不似一般的江湖莽夫,应该是一个江湖地位颇高的人。
蓝夜合上了死者的双目,道:“此人身上虽有几处剑伤,但致命的乃是这贯穿腹部的一剑。这一剑既快又狠,只是一剑,便取了此人的性命。”
蓝夜刚刚说完,段晨浩便发觉一个人影从破庙外面一闪而过,他断然喝道:“你别跑。”当下迈开步子追了出去。
那人全身隐藏在黑衣之中,脸罩面巾,连头发都没有露出来,只有一双眼睛喷射出咄咄逼人的杀意,根本就看不清他的长相,但从身形看来,此人应当是男子无疑。
他的身法极为迅捷,转眼便掠出了十几米。段晨浩拈出剑诀,当下施展御剑术,骈指一挥,荻萝剑从他背后出鞘,直朝着那黑衣人射了过去。剑光如虹,带着惊云破浪之势冲天而起。
强劲的剑气扑背而来,黑衣人把剑往后背一绕,顺势挡开了荻萝剑。他本欲再度奔身向前,岂料段晨浩再度御剑,荻萝剑如灵蛇一样回锋游走,一下便绕到了黑衣人前面,截住了他的去路。
黑衣人面对段晨浩的攻势,显得有些迟缓,为了不暴露自己的武功底细,他只能见招拆招,处于被动,已然是落了下风。
只见他一个跟斗腾地而起,挥剑上撩,一招“回龙咬尾”猝然而发,两剑相碰,擦出了点点的火花。然后他转身架剑,剑如同一道软鞭飘了起来,又是一招“银环飞影”。他一气之下连变数招,每一招都是稀松平常的招式,可这些招式在他手中却是威力大增,看来此人绝非等闲之辈。
段晨浩手中加力,指间一线蓝光流泻而出,带出巨大的劲力,荻萝剑游荡过去,宛如一条出海的怒蛟,带起一声龙啸。段晨浩为荻萝剑注满了真力,因此那一剑的去势更加猛烈。
一剑中的,荻萝剑刺破了黑衣人的左臂,染上了他的鲜血。
然而黑衣人却敏锐地抓住了时机,趁着荻萝剑因刺中自己而停滞的瞬间,从怀中掏出了一枚霹雳珠,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就只见一阵耀眼的白光轰的一声爆射而起,然后炸开,白芒晃眼,尘土飞扬,堪堪把段晨浩给逼了回去。
待一切烟消云散、恢复平静之后,哪里还能看得见黑衣人的身影。
“该死!”段晨浩纷纷地道,然后拿着染血的宝剑回到了破庙。
凌芷涵道:“东北三省的武林盟主竟在荒郊破庙中遇害,这件事一定不简单,我们应该立刻会山庄把这件事告诉娘和钟伯伯。”
可还未等他们跨出破庙的门,一群道士却涌了进来。
凌芷涵低声对段晨浩和蓝夜说:“他们是天玄道宗的人,我看他们气势汹汹,来者不善,我们还是小心应付。”
段晨浩一向对天玄道宗的人殊无好感,此刻毫不在意地笑了笑,道;“天玄道宗怎么啦,他们的天玄三将还不是被璟睆制得服服帖。”
这群道士大约有十五人,为首的年轻道士听见段晨浩这样说,立刻拔剑相对,怒道:“你们杀了人,还敢在此口出狂言。”他说话时眼睛一直盯着耿义通,言下之意分明是说是他们杀了耿义通。
[第三卷 仙羽侠踪] 第三章未解谜题(2)
心童又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转身就躲到了司徒睿晗和欧阳缜的身后。
这时,忽然一个酸溜溜的声音响起,道:“真是有一股狐狸的骚味,怎么有人这么不害臊呢,连小师傅都要调戏,真是把全天下女子的脸都丢光了。”
说话的人正是袁紫彤,她板着脸孔,声音更是尖锐得如同匕首。“贼就是贼,千万年也改不了贼的本性,就像那身狐狸的骚味一样,是怎么也褪不去的。”
然后她有转头对着陈青萍道:“陈姐姐,这臭狐狸好不张狂,今日不如你我联手,将她抓了。”
陈青萍道:“袁妹妹不必心急,这狐狸已经吃了我的锥心散,她真是傻得可以,我本就不大算给她解药,看她还如何能逃。”
九霄美狐一扬头,以犀利的目光迎上了满脸高傲的陈青萍和袁紫彤,然后一扬手,一篷白色的粉末就抖落在地上,陈青萍一看,惊讶不已,那些白色粉末,正是她的锥心散。可是她是亲眼看见九霄美狐将毒吃了下去啊。
九霄美狐冷冷笑道:“陈青萍,老娘刚才只不过是略施障眼法,就瞒过了你这个天下第一女神捕,看来你的名号来得未免也太容易了,什么第一女神捕,我看就是个刚出道的雏,继承了你姐姐陈青霜的神捕之位,便大言不惭,眼睛长到了头顶上。”
陈青萍一时气结,她居然被九霄美狐给骗了,自然是怒不可遏。九霄美狐又对袁紫彤道:“不要以为你是乐府山庄的大小姐,就瞧不起我们做贼的。哼,乐府山庄有什么了不起的,还不是调教出了魔音娘子那样的魔女。”
她说得不错,魔音娘子的确是出自乐府山庄,在她未加入血阴教之前,本是乐府山庄庄主的徒弟,论起辈分,袁紫彤还要叫她一声师姐。只是后来魔音娘子爱上了一个血阴教的男子,她师父自然反对,更杀了那个男子,魔音娘子一怒之下便叛离师门,转而加入了血阴教。
魔音娘子的事一直是乐府山庄的隐晦,如今却被九霄美狐说了出来,袁紫彤的脸都已经气绿了,她叉腰怒叱道:“臭狐狸,看我不打烂你的嘴。”说罢便已扬出纤手。岂料却被吕廷鹤拦住,“紫彤,莫要惹事。”
袁紫彤表面上对吕廷鹤很不满,其实还是很喜欢他的,见他出言阻止,自己也不好反对,只得收手。
这时,却听得诸葛万里开口,道:“谁说叶庄主此举荒唐呢,许姑娘既是静尘剑宗许若枫宗主的女儿,叶庄主自然是要给许姑娘你发请柬的。”
他这话说得突兀,众人自然一怔。司徒睿晗道:“诸葛先生,不知您口中的许姑娘究竟是何人呢?”
诸葛万里拈须一笑,手一指,道:“正是这位九霄美狐许灵儿姑娘。”
他此话一出,在场众人均是大吃一惊。要知道,净尘剑宗可是正道大派,宗主许若松更是有着仁义大侠之称,剑法之强,除了武中圣皇之外,江湖上再难逢敌手,就连昆仑派的掌门“一剑天枯”宁剑枯,也只能和许若松打个平手。江湖上年轻一辈的翘楚之才,比如雪崖剑主上官敛枫,穿云剑陆灏然,都是净尘剑宗的精英,许若松的高徒。
所以人么很难想象,眼前这位臭名昭著的女飞贼九霄美狐,居然会是净尘剑宗许若松的女儿。
只见九霄美狐一转头,冷哼道:“诸葛先生的眼睛倒是很厉害吗,许灵儿这个名字,我已经有好久没用了,就连我自己,都快忘记了呢。”她的目光望向窗外,眼中倒映出了淡淡的云影,美丽的脸上忽然泛起一种恍惚的忧伤,就如同这淡淡的日光,在照到她的脸颊时就篷然消散。
然后她冷冷地道:“我要先找个地方住下,过几天我们自会在拜剑山庄遇着,所以女神捕大人你也不必担心我会逃跑了。若是我九霄美狐真的要逃,普天之下能抓住我的恐怕也没有几个人。我不受欢迎,就此告辞了。”说罢她轻身一飘,便出了酒楼,看不到半分人影,这九霄美狐的轻功,竟是如此高妙。
见到九霄美狐的反应,众人才确信诸葛万里说的的确没有错,她真的是许若松的女儿。袁紫彤的好奇心来了,快嘴问道:“诸葛前辈,你是怎么知道九霄美狐的身份的,还有她既是净尘剑宗掌门的女儿,怎么会沦落成为女贼呢?”
诸葛万里轻轻笑道:“这事九霄美狐既不愿意提起,老夫也不好乱说,袁姑娘还是莫要问了。”
袁紫彤吐了吐舌头,站到了吕廷鹤的身后,不再多言。
诸葛万里又道:“这位鬼财别看他只懂得炼化金童,赚人钱财占人便宜,诸位却不知道,他乃是魔剑钱佐的后人,传说当年魔剑钱佐曾以活人练剑,自有秘法可以铸成天下第一神剑,可惜这人因剑成魔,造孽太多,最后被武林正道合力击杀。钱略商正是钱佐的后人,所以叶庄主请他观剑也并不是愚昧之举。”
众人听诸葛万里娓娓道来,不禁再度震惊,没想到这外表不起眼的胖子,身上竟也隐藏着这么多的谜团。
吕廷鹤道:“今日诸番惊变,想必各位已是身心俱疲了,不如我们先找地方住下,过几日一起前往拜剑山庄如何。”
袁紫彤道:“好啊,这次你是休想甩掉我了,你走到哪,我可都会跟到哪的,就算要做一个粘人的橡皮糖,我也无所谓。”吕廷鹤无奈,只好点头答应。
当日晚上,众人便觅了城中最大的客栈住下,陈青萍传来了华亭县的衙役,将雪天鹰和九壳鳌带走了。欧阳缜喜欢清净,便没有和众人住在一起,而是和司徒睿晗还有心童另外找了一家环境清幽的客栈住下。
五月的夜晚暖风徐徐,带来些许初夏的凉意,吹动了院子里的凤尾竹婆娑摇曳,这客栈里松江楼不远,透过环绕的台榭轩宇,隐约可以看见远方苍茫夜色中一江如带,柔波起伏,宛如一双温柔的手,轻轻拍打着深邃的天际,传来阵阵清爽涛声,和着竹枝轻扫,竟胜过天籁丝音。
司徒睿晗坐在窗前,一手拖着香腮,仰头凝望着夜空。点点流萤在她身前飞舞,荧碧之色映亮了她白皙的面颊,流光如织,衬托着她皓月般的面容,更显清丽。
夜空之上弦月初升,宛如一弯金黄的浅羽,在天河之中轻盈摇曳。最美妙的就是在弯弯月牙的上方,竟然悬浮着一颗极亮的星星,星光和月影相交辉映,星月周围光晕迷蒙,飘渺得如同金黄|色的蒙蒙雾气。周围流云涌动,月亮便如同一艘在天河里航行的小船,拖着那颗星子缓缓前行。
不知何时,欧阳缜已经站到了她的身边,他亦抬头仰望天空中奇异的景象,微微叹道:“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辰。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你说嫦娥此刻独守广寒深宫,会是怎样的寂寞呢。”
司徒睿晗婉然一笑,夜雾宛如为她罩上了一层淡淡的面纱,使她的笑容看起来有些模糊。“那是嫦娥自己的选择,她定然不会后悔。脱离红尘,窥得天道,才能斩断一切烦恼,心归自然。”
欧阳缜道:“莫非这便是你修道的目的,只是为了寻得天道,脱离红尘。”
司徒睿晗摇了摇头,道:“我的修行,是为了救苍生于水火,参修善恶因果,思索宿命轮回,于百转千回之后明心见性。至于寻得天道,并非修行的目的,而是修行的结果。”
欧阳缜道:“对于你来说,似乎什么都可以用之修炼。”
司徒睿晗微微颔首,月光嵌入窗棂,让她沐浴在温柔的月色里,她的声音,一如月色般空灵。“大道泛兮,其可左右。万物恃之以生而不辞,功成而不有。天地万物,因红尘而生,亦因红尘而灭,万发自有姻缘,因此道者,无所不在。”
欧阳缜侧脸利落的线条分外明朗,宛如最完美的塑像,静自生光。他轻轻叹息一声,“那么爱情呢?”
司徒睿晗一怔,清明的眸子仿佛在一瞬间弥漫着一层淡淡的雾。
欧阳缜接着道:“爱情,对于你也是一种修行的过程吗?体味未知的情感,然后堪破情关,变得自在轻松。如嫦娥一般,最终逃离红尘,堕入虚空之境。”他的神色一瞬间变得有些复杂,澄如止水的眸子,顷刻间变成了波涛汹涌的海面。
司徒睿晗道:“我……我还没有考虑这么多,我只是想完成我的道。”
欧阳缜眸中汹涌的光在一瞬间止息,然后展眉笑道:“你慢慢思考也不急,终有一日,你会想通的。”然后他转过身,伸手相邀,“今天甚是忙碌,我们也该好好坐下来吃一顿饭了。虽然你一心向道,但又没有修炼辟谷之术,终究只是血肉之躯。”
司徒睿晗坐在椅子上,室内明亮的烛光映亮了满桌的珍馐美味,海贝莹白如玉,菜蔬碧若翡翠,火肉艳若胭脂,醉鲤色比春桃,更有百果争鲜,明点荟萃,牙箸点金,玉盘嵌珠,玉壶中香茗芬芳,沁人心脾,醇酒馥郁,沉香流溢。
饿了一天的心童早已拿起筷子,狼吞虎咽起来,司徒睿晗看着他大快朵颐的可爱样子,忍俊不禁。欧阳缜道:“中午我也准备好了宴席,可惜却偏偏让那群恶狗杀了气氛。这壶玉娇龙是我精心烹煮,你且尝尝。”
说罢他给司徒睿晗倒了一杯茶,热气袅袅散开,化开一片氤氲。司徒睿晗好奇地道:“好奇怪,为何闻不到这茶的香气?”
欧阳缜淡淡笑道:“普通的茶泡开之后芳香四溢,然而茶的精华也随之泄露,这杯茶虽无香气,却是精华内敛,美质暗藏。”
[第三卷 仙羽侠踪] 第三章未解谜题(3)
司徒睿晗好奇的很,送茶入口,但觉舌尖一点馥郁迅速在口中扩散,如琪花瑶草尽皆榨出甘露,芳香之感莫可名状。司徒睿晗陶醉了好久,才开口赞叹道:“果然是一杯绝好的茶,就像你这个人一样,外表和内心委实大相径庭。”
欧阳缜好奇地道:“哦,你倒说说,我是如何的不一样。”
司徒睿晗笑道:“你外表沉默冰冷,似乎冷酷无情,其实却心中有情,而且极深极沉,就像这杯茶一样,需要懂得你的人细心体会,方才知晓你其实是一个情深意重之人。”
此时,一直在吃东西的心童Сhā嘴道:“那是师侄姐姐你聪明,像我就全然体会不到他是这样的一个人。我只是觉得他像一块冰,冷冷的,让我感觉很不舒服。”说罢他又把脑袋埋进了碗里,拼命吃东西。
欧阳缜皱了皱眉毛,然后若有所思地道:“你这个小和尚人小鬼大,我今日是见识到了,像你这样古灵精怪,我也很好奇,你居然是个出家人。”
司徒睿晗道:“你早就来了,只是一直在楼上静观其变,却是为何?”
欧阳缜眼中若有笑意,道:“还不是为了看看你这个小师叔的精彩表演,看看这个孩子究竟能玩出什么花招。”
然后他又问道:“他真的是普善禅院心字辈的高僧吗?心字辈共有八大神僧,分别是心光、心湖、心远、心觉、心一、心鉴、心眉和心音,却从未听说过还有一个心童。”
司徒睿晗目光中隐约现出一丝异样的神情,然后简洁地道:“心童师弟是普善禅院师尊的小徒弟,平日里只是待在寺内,并不在江湖上走动,所以知道他的人并不多。”
欧阳缜看出她似乎不愿多说心童的身份,便也没有再问下去,只道:“凭这小和尚的心智和修为,将来的成就不可小觑,他位列神僧之辈,也算是实至名归。”
司徒睿晗笑着对心童说:“师叔弟弟,可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得到龙诏城二公子如此高的评价哦。”
心童却只是扁了扁嘴,道:“他说不说我都是这么优秀,若我是块木头,就算他再怎么夸我,我也不可能变成金子的。”
心童如此和他顶撞,欧阳缜也不生气,只是专心地吃着食物,品着美酒。
司徒睿晗似乎想到了什么,道:“众人纷纷前来观剑,想必是龙骨问心剑已经练成,看来我们也是时候去”
欧阳缜从怀中掏出一物,放在桌子上,心童甚是好奇,急忙将那物事抓进手里,却感觉入手奇沉,再仔细一瞧,见那东西是一块白玉令牌,通透玲珑,无翳无暇,令牌上刻有双龙夺珠之图,精工细琢,花纹精巧繁复,双龙姿态栩栩如生,直如九天真龙,御风奔雷,逍遥四极。
心童好奇地道:“这便是传说中的龙诏令吗?”
欧阳缜道:“不错,龙诏令在手,胜过万张请帖,就算无龙诏令,单凭我们三人的身份,相信拜剑山庄的人也会敞开大门欢迎我们的。”
司徒睿晗也觉如是,便不再烦恼。
心童好奇地道:“师侄姐姐,你们为什么要去拜剑山庄吗,难道就是为了目睹叶庄主最新铸造的龙骨问心剑吗?”
司徒睿晗道:“不错,只是我们的目的并不是想要看一看那把刚出世的神兵,而是要将其带走。”
心童吃了一惊,掩着小嘴道:“师侄姐姐,你们这不是要抢吗,这怎么行呢。”然后他转过头,冷冷地看着欧阳缜,道:“一定是你这个怪人,带坏了师侄姐姐,要他去跟你做抢剑这样的勾当。”
欧阳缜不语,司徒睿晗却道:“师叔弟弟,这其中委实有很多因由,并不是他的错啊。事情原委甚为复杂,不是一时三刻能说得明白的。”
心童嘿嘿一笑,道:“师侄姐姐但说无妨,我洗耳恭听便是。”
司徒睿晗无奈,只好把事情的缘由全部告诉了心童。
剑圣在杭州坐化,示寂之前将仙羽翎交给了欧阳缜,一是这上古异宝仙羽翎可以暂时缓解欧阳缜所中之血咒,二来,是仙羽翎是开启天心之城的钥匙,剑圣要让欧阳缜和段晨浩等人去开启天心之城,在魔劫撞天道之前毁掉九阙通神令,否则一旦魔门借助九阙通神令的历代魔尊的能量,将会对正道构成极大的威胁。
而开启天心之城,除了需要仙羽翎这把钥匙之外,更需要布下失传已久的补天阵法,而要布补天阵法,少不了四样法器。这四样厉害的法器便是补天阵法的法图卷轴,拜剑山庄的龙骨问心剑,苗疆阴月教月宫之中的冷弧沙月镜,以及西藏香噶巴举派和萨迦派先代活佛的舍利。
剑圣临终前,便将找齐这四样秘宝的人物分别交付给了段晨浩、欧阳缜和蓝夜三个人。于是段晨浩已经北上去万卷山庄寻找失传已久的补天阵法图,蓝夜去了苗疆寻找阴月教月宫里的冷弧沙月镜,而欧阳缜和司徒睿晗则来到了拜剑山庄,想要取得龙骨问心剑。至于秘藏两个教派的活佛舍利,欧阳缜身体之中已植有一枚萨迦派的活佛舍利,只待香噶巴举派的传人前来中原,交付另一颗舍利。
心童听了司徒睿晗讲述的前因后果,半晌才缓过劲来,笑着说:“原来师侄姐姐是有要务在身啊,并不是和人一起游山玩水。”
司徒睿晗道:“师叔弟弟,你实话告诉我,你平时都老老实实地待在寺里,何以会突然现身松江府,还有,你怎会和那九霄美狐结下了梁子。”
心童摸了摸后脑勺,道:“师侄姐姐,我悄悄地告诉你,其实我这次是偷着跑出来的,寺里正忙着举办千佛祭,别说八位师兄都有很多事情要忙,就算寺里所有的僧人,上到戒律堂和达摩院的首座,下到伙房柴房的小师弟,每个人都忙得不可开交。左算右算,寺里清闲的人就只有我一个。你说,我这么一个大闲人,在寺里无所事事,连个说话解闷的人都没有,多无趣啊。于是我索性偷偷地跑了出来,到江南转一转。唉,在寺里待得久了,才发现外面的世界原来是这么有趣,我都差点动凡心了呢,好在我定力高,才没堕入这红尘的花花世界中。”
司徒睿晗用筷子敲了敲他光溜溜的小脑袋,笑道:“感情师叔弟弟你是偷偷跑出来的,你真是太不乖了,若是掌门发现你从寺里消失了,该多着急啊。”
心童道:“师侄姐姐放心,我走的时候已经留了书信,所以掌门师兄他们一定不会担心的。”
司徒睿晗接着问道:“那你又是怎么和那九霄美狐结下梁子的?”
心童无奈地拍了拍脑门,叹了一口起,道:“师侄姐姐,都怪我江湖经验少,很容易上当。我有一日在酒楼吃饭,却见对面做了一个和蔼可亲的大姐姐,她招呼我过去,说要请我吃东西,我看她面慈心善,也不忍心拒绝。吃东西的时候,她不小心把吃的弄到了我的衣服上,我就上楼洗澡,可等我洗完澡出来,发现不但那位姐姐人不见了,就连我一直以来随身不离身的千佛珠也消失了。”
司徒睿晗道:“不用说,那位善良的姐姐一定就是九霄美狐了,她瞄上了你的千佛珠,便设了这个局将佛珠偷走。”
心童道:“就是这样,我岂会甘心,于是经过多方打探,终于打听到九霄美狐的下一个目标就是王员外的夜明珠,于是便早早做好埋伏,想逮她个正着。结果不但被我抓住了九霄美狐,还遇到了师侄姐姐。”
司徒睿晗的目光忽然变得有些凝重,肃容道:“师叔弟弟,千佛珠是你师尊送个你的宝物,你千万要记住,时刻都不可以让佛珠离身,切记,切记啊。”
心童扑闪着大眼睛,好奇地道:“师侄姐姐,你好像很紧张的样子,这佛珠对我真的这么重要吗?”
司徒睿晗有恢复了平淡从容的神色,微笑道:“这佛珠是你师尊给你的,你自然要好生佩戴啊,我只是觉得你的师尊将佛珠传给你,其中必定有深意。”
心童点头道:“师侄姐姐放心,我一定好好收藏。”然后又把心思专注在品尝满桌美食上了。
欧阳缜隐约觉得司徒睿晗她有没有把心童的事情完全告诉自己,尤其是那串佛珠,似乎对心童十分重要,其中的意义并不只是先代普善禅院掌门人所传那么简单。
司徒睿晗没有说,欧阳缜自然也没有问。
司徒睿晗思索了片刻,道:“你说我们该如何将龙骨问心剑拿到手呢,我们总不好明抢吧。”
欧阳缜道:“明抢又有何妨,我想要的东西,还没有得不到的。”
司徒睿晗道:“这样不好,拜剑山庄是正道大派,我身为正道中人,又如何能与叶家结下仇怨,此举有违江湖道义,我更不可以一错再错,须得和叶庄主言明其中的利害关系,劝他将宝剑相借。”
欧阳缜道:“据我所知,龙骨问心剑,是叶庄主花了二十年的心血方才铸造的宝剑,他又怎么会听你我三言两语,就放弃他二十年的心血。叶庄主是个出了名的剑痴,他铸造的宝剑,就如同他的孩子一般,世上是没有人会把自己的孩子拱手交给他人的。”
司徒睿晗道:“你说得也很有道理,不过展剑期间江湖高手云集,你若想要夺剑,胜算未必高,别忘了,这可是在拜剑山庄的地方,据说山庄之外的剑冢,若无庄主亲自引领,是决计走不出去的。古往今来,拜剑山庄的剑冢不知埋葬了多少英雄豪杰的白骨,你还是不要轻易犯险的好。”
欧阳缜眉峰微皱,眸光沉静如水,显然也知道此番夺取宝剑并非易事。但无论如何,他想要的东西,普天之下的确极少有人能够阻拦。
月色深沉,那弯拖着星星的月牙之船缓缓在云中前行,流云如水,星河灿烂,漫天云雾飘摇如纱,却不知这条小船最终会驶向何方。
[第三卷 仙羽侠踪] 第四章拜剑山庄(1)
拜剑山庄,座落于松江府南城四百里外的剑宿峰上,山峰周围水净风清,景色秀丽雅妍,微风如岚,吹散袅袅轻雾,但闻松涛阵阵,鸟语嘤嘤,山峦层叠疏密,如列秀屏,松柏苍翠,新绿映衬着微淡的阳光,照人如濯。
玉茗、拜剑、乐府、万卷,这四大山庄都是武林正道显赫的世家大族,势力之强,并不弱于任何一个正道大派。拜剑山庄传承几百年,一直以铸剑为业,所铸的宝剑莫不是剑中名品,万金不镬。举凡英雄侠士,均已拥有拜剑山庄的宝剑为荣,名剑配英雄,然而这世上的真英雄并不多,配得拜剑山庄宝剑的更是只有寥寥数人。拜剑山庄的剑均是剑中至宝,自然也只有真英雄方可匹配。这是拜剑山庄历代庄主共同的信条,因此若是拜剑山庄的剑落入奸人之手,那么庄主会先斩奸人,再断宝剑。宝剑一旦被奸人玷污,便没有存在于世的价值,庄主便会亲自毁之。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拜剑山庄的历代庄主,也都如同所铸神剑一般,锋利无匹,宁折不弯。“翠帷双卷出倾城,龙剑破匣霜月明”,这两句话,便是万卷山庄的鬼灵子题给拜剑山庄庄主及其所铸神剑的品题。
而当今的拜剑山庄庄主叶赤霄,更是江湖中百年以来罕见的铸剑师。赤霄为汉时名剑,汉高祖曾以此斩白蛇,叶庄主名为赤霄,乃是赤胆铁魂、声振霄汉之意,叶庄主人如其名,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侠士,颇为人敬仰。
拜剑山庄最新出炉的龙骨问心剑,传说是叶庄主花费二十年铸造的一把绝世神兵,人说十年磨一剑,这龙骨问心剑却是耗费了当今铸剑名师二十年的光阴和心血,其珍贵之处已是不言而喻。苦心孤诣、一朝名剑出炉,江湖上闻听此消息的人却都兴冲冲地前来山庄观剑。
只是前不久,正道各派刚刚联手助玉茗山庄击退了阴世魔罗,一时间元气未复,各派尚需时日休养生息,所以这次前来观剑的江湖名家并不如期待的那般多。
清晨微露摇曳,欧阳缜、司徒睿晗还有心童便一起来到了剑宿峰的山脚。抬头仰望,只见壁立千仞,上出重霄,云雾缭绕,更增神仙之想。
兰朵被欧阳渊折磨得身受重伤,虽然经过欧阳缜和司徒睿晗的悉心救治,然而却还需静养数日,欧阳缜便将她安顿在客栈之中,托人好生照料。
剑宿峰下,是一方平坦原野,此刻已有许多人在此聚集,司徒睿晗见四面松柏森森,萧碧幽翠,不远处遥现一池碧水,一道木桥彩虹般横卧池上,池水静如沉璧,微波之上浮萍点点。
司徒睿晗步履轻盈走向那小池,浅痕一弓,蹲在水边,纤手轻轻拔出飞雪宝剑,水光返照剑身,映得她姣好的面容银白如雪。
心童也蹦蹦跳跳地跟了过去,好奇地问道:“师侄姐姐,你是要做什么呢?”
司徒睿晗指向不远处的一块石碑,道:“你看,那里写着什么。”
心童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看,只见那方古朴石碑上,赫然刻着“洗剑池”三个朱砂红字殷红如血,触目惊心,心童目力很好,可以看出那三个字均是以指力刻入石中,每个字都是遒劲有力,入石三分,可见写字之人的内功修为当真异常高妙。
心童道:“师侄姐姐,你是要把飞雪宝剑放到这池子里洗一洗吗?”
司徒睿晗道:“不错,这洗剑池三个字顾名思义,自然是要以池中圣水来洗涤剑上的血腥和杀戮,这是拜剑山庄自古以来传承下的规矩,凡事进庄之人,一定要在池前接下佩剑,放入池中稍作清洗,以示对庄主人的尊敬。再者拜剑山庄剑气鼎盛,天下万剑雌伏,外来之剑又岂敢自露锋芒,自然要在洗剑池里褪尽锐气,方不至于冲撞这山中剑气。”
心童狡黠地笑了笑,目光瞥向了负手而立的欧阳缜,故意提高了声音道:“师侄姐姐,那欧阳哥哥他满身剑气,是不是应该把他整个人都放在这池子里浸泡一下呢?”
司徒睿晗莞尔一笑,轻轻弹了弹心童的脑门,道:“师叔弟弟,你何时也变得这样古灵精怪了。”
欧阳缜面无表情地道:“其实他的骨子里就像一只小狸猫一般奸猾,只是你这心地单纯的丫头一直被他可爱无邪的外表迷惑罢了。”
心童不满地反驳道:“欧阳哥哥,师侄姐姐慧心通明,普天之下又有什么事能迷惑得了她呢?其实还是我心童单纯善良,只是偶尔顽皮一下,要不然一个人长时间都是一个样子,会很闷的。”
欧阳缜也走了过来,摸了摸他光光的脑袋,笑道:“真没想到,天底下竟还有你这样有趣的小和尚。”
司徒睿晗的剑已然握在手中,刚要放入池里,却听后面朗朗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蕊珠贝苑的司徒姑娘乃是月中仙子,手里的飞雪宝剑更是净如灵泉,洁比月光,反而是我们这洗剑池里的水经过万剑沾染,倒怕玷污了姑娘手中的宝剑呢。”
司徒睿晗转身,就见迎面走来一个少年,英骨玉面,剑眉星目,身材健硕挺拔,身着一袭淡青色华服,一把古朴宝剑宛如一道青虹,被他握在手中。
司徒睿晗目光闪动,幽幽道:“宝剑飞景,建安二十四年二月壬午,选兹良金,命彼国工,精而炼之,至于百辟,浃以清漳,光似流星,名曰飞景,威夺百日,气成紫霞。公子既然手握这飞景宝剑,想必便是拜剑山庄的少庄主叶飞景吧。”
那少年抱拳笑道:“司徒姑娘果然慧眼,正是区区。所以司徒姑娘的宝剑大可不必入池洗涤,姑娘与贵客直接过桥便是。”
司徒睿晗收剑入鞘,笑道:“如此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多谢少庄主。”然后她便和欧阳缜与心童一起过了桥。心童悄悄道:“师侄姐姐,我看那少庄主很是欢迎我们呢,对我们有十分礼遇,应该是个很好说话的人,我看我们若要借剑,也许可以从他身上下手。”
欧阳缜道:“你这小滑头说得也不无道理,既然来了这里,我们且走一步看一步。”
不远处,几座六角石亭依山而傍,孤烟袅娜,瞬即四散,却是亭中江湖人士烹茶论剑。这些人中,欧阳缜和司徒睿晗自然看见了熟人,四大神捕、九霄美狐和鬼财神均在此列,还有袁紫彤傍在吕廷鹤身旁,如小鸟依人般巧笑倩兮。
这时,却见一男一女联袂向欧阳缜和司徒睿晗走来,日光映得他二人辉丽无边,正是柳俊棠和谢姿仙。谢姿仙笑盈盈地拉起司徒睿晗的手,道:“司徒妹妹也来了,真是太好了。”
司徒睿晗道:“真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谢姐姐,实在是巧得很呢。”
柳俊棠也对欧阳缜抱拳一笑,道:“欧阳兄真不愧为人中之龙,自从杭州一战,在下便已十分佩服欧阳兄,没想到在此巧遇兄台,实乃幸事。”
欧阳缜淡淡地道:“柳兄过奖了。”他一直以来都是独来独往,可自从遇到段晨浩和蓝夜以后,也逐渐改变了昔日的作风,变得逐渐愿意和人交往。此刻见柳俊棠盛情拳拳,也觉心中快意。
司徒睿晗给他二人介绍了心童,心童自然很乖巧地博得了他二人的喜欢。
这时,欧阳缜眼前一亮,就只见一袭华服仿佛收拢了万点的日光,刺得他的眼睛很不舒服,然后他便看到了欧阳渊向自己缓步走来。他的身后,除了龙诏城的一些家臣以外,居然还有萨迦派的几位喇嘛。
“二公子,司徒姑娘,别来无恙。”日官天子苏利耶双手合十,满面笑容,他依旧一袭如火红袍,皓眉长须。
欧阳缜对这几人仍然心存芥蒂,因此眼神冷漠,沉声不语。司徒睿晗却对这几位藏传佛教的高僧十分敬重,躬身还礼道:“晚辈有礼了。”
说话之间,欧阳渊已漫步走来,道:“二弟,没想到你们也前来观剑,看来我们还真是一对好兄弟啊,无论走到哪都能相遇。”
欧阳缜见到了许多不想见的人,心中好不郁闷,他看也不看欧阳渊,便径自向前走了过去。他这种视而不见的行为,无异于给了欧阳渊一个无声的耳光,让他面子上很不舒服。他又冷笑着望向司徒睿晗,然而目光刚落到她的身上,司徒睿晗便已先开了口,道:“你心怀鬼胎,在此剑气浩然之地,还是小心为妙,多行不义必自毙,我奉劝你莫要再施诡计,否则只是自取其辱。”说罢她也拉着心童的手随着欧阳缜走了过去。
柳俊棠和谢姿仙见他们如此奇怪,心中已猜出他们之间有嫌隙,身为外人也不好多说什么。
[第三卷 仙羽侠踪] 第四章拜剑山庄(2)
就在这时,叶飞景率领山庄内的人前来,在场江湖中人一见到拜剑山庄的少庄主,均都抱拳笑迎。叶飞景朗声道:“让诸位久等,真是过意不去。在下这就领各位入庄。”
摘星剑客袁一帆笑道:“少庄主客气了,您准备了上好的绿茶来招待我们,再加之剑宿峰下景色如画,我等在此赏景品茶,也是自有一番乐趣。”
千里独行侠万独道:“哎呀,我就想赶快进山庄看看,这天下第一的铸剑之所到底是何等的恢弘,都快等不及了呢。”
叶飞竟道:“多谢万前辈抬爱,晚辈这就领诸位入庄。”
此次大概来了二十人,人并不算多,却都是剑术高手,叫一个都是名震一方的人物。除了欧阳缜兄弟、司徒睿晗和心童、四大神捕、吕廷鹤和袁紫彤、结古寺的五位大德、九霄美狐和鬼财神,还有万里独行侠万独,摘星剑客袁一帆,峨嵋派掌门夜雨师太的师妹茹素师太。
众人俱是有说有笑,然而却只有欧阳缜眉头微皱,眼神深沉,因为他隐隐然感觉到,此番前来取剑,定然不会那么顺利,他甚至有了一丝不详的预感,此际虽值夏日,然而此感觉一生,他就情不自禁地觉得脊背有些发凉。
众人一边听着叶飞景这位东道主指点风物,一边登山,经过了鸳鸯石、飞燕亭、彩溪泉、潮音洞……一路上山石古拙,树木森碧,宿草葳蕤,日色旖旎,众人心情也是极佳。
行了一程,众人已然接近了山顶,天光万斛,斜射而下,与之相随的则是一股更加庞大浩然之气,便是拜剑山庄天下无双的剑气。之所以会出现这么强的剑气,只因为已经快接近了剑塚。
剑塚,是进入拜剑山庄的必经之路。传说拜剑山庄之所以能够萃练出绝世的好剑,除了历代庄主非凡的铸剑本领,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因素,便是拜剑山庄入口处的剑塚。
剑塚地脉之中,埋葬了无数出色铸剑师的遗骨,那些为铸剑而现出一生的名师们,即使在死后,残骸和灵魂也想要守护着他们生前的杰作。于是每一位铸剑名家在临死之前,都会拜托历代的庄主,在他们死后,将他们的遗骨移葬到剑塚之下的地下墓|茓之中,好让他们即使在死后也可以用灵魂去瞻仰天下的名剑。
这便是铸剑师们永恒的执着,对剑的执着,更是对自身使命和价值的执着。于是拜剑山庄的历代庄主为了满足他们便替他们完成了最后的愿望,苦心营造了剑塚,将天下名剑葬于其中,成为了江湖上最恢弘的一座剑之宝藏。
既是宝藏,便会被人垂涎,拜剑山庄虽然实力雄厚,然而却也难以日夜地方那些宵小之辈。然而从古至今,拜剑山庄却不曾为守护剑塚而费心劳力,只因为剑塚本就不需要外力守护。
普天之下,没有任何人敢打剑塚之中名剑的主意。
名家自有名家风范,无论是正邪,若是剑道高手,自然都会有一把拜剑山庄的宝剑,已有爱剑在手,又何须再惦记剑塚里的宝剑。至于那些心术不正的贪婪之辈,就算是贪图剑塚里的宝剑,也只能在心里想一想,过一过干瘾,他们是绝对不敢付诸行动的。只因为拜剑山庄的剑塚,同时也是埋葬了无数白骨的英雄塚。
普天之下,除了那些当世的顶尖高手,譬如阴世魔尊、雪微宫主之类的人物,其他人是绝对不可能在无人带领的情况之下走出剑塚的。
此刻众人已经行了大约半个时辰,已行至宿剑峰的山腰处,叶飞景带领众人在山间出转折迂回,如行肠道,只见此地玉树林立,遮阳蔽日,绿意浓翠如碧,枝叶上的露水被众人的脚步震得簌簌如雨落,四周峭壁如堑,直通天阙,返照隐隐日光,直如宝镜银盘。
这个空寂的山谷安静得令人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另一个空间,不知不觉从天地初生的那一刻活到了现在,千万年的时光在此地仿佛短如一瞬,却又漫长得如历三生。
不知不觉间,众人已闻听汩汩水声,再行几步,眼前豁然开朗。就只见一条瀑布宛如从白云之端一泻千里,飞琼溅玉,白浪翻滚,咆哮如雷。这瀑布出于两做高达的山峰之间,那两座山峰各自向内凹陷,上方宽阔,越往下却又越窄,形如剑鞘,配上白瀑之剑,更显大自然之鬼斧神工,玄妙多变。崖壁色彩奇特,莹润润有珠玉之光,正巧一缕阳光斜掠入峡,照在壁上,反复映射,一时间峡中流金溢彩,让人眼花缭乱。
众人面对此种奇竟,不由得惊呆了,忽然柳俊棠似乎想到了什么,对叶飞景道:“少庄主,此地已无路了,不知我们接下来要往哪里走?”
叶飞景淡淡一笑,道:“各位,我们已经到剑塚了。”
天池怪侠袁一凡摸着后脑勺道:“少庄主,这剑塚在哪呢,恕我眼拙,怎么就没看见呢?”
叶飞景遥遥一指,道:“剑塚的入口,就在瀑布的后面。”
说罢他拔出宝剑,飞景剑刚一出鞘,便射出一股寒意,接着叶飞景一斩一劈,剑气如霜,既而化作寒雾远远荡出。剑光飞旋,转瞬便击在了瀑布之上,忽然,那道瀑布仿佛水晶帘幕一般,从剑气的切入口缓缓分开,向着两方山峰上敛去,如同打开了一扇通往异世界的门,露出了一方神奇的境域。瀑布之后,竟然隐隐射出了璀璨而幽谧的光芒。
柳俊棠竖起指头赞叹道:“少庄主好剑法啊,居然可以用剑气震开这瀑布。”
叶飞景却谦虚地笑道:“柳兄谬赞了,在下哪有此能耐,只不过这其中有些玄机罢了。”他见众人都露出好奇的神色,道:“大家请随在下移步剑塚,自然会知道其中的奥秘。”
心童一听,顿时眉飞色舞,当下小腿一抬,就向着那瀑布后露出的光芒奔去,然后众人也跟在他的身后,快步走向瀑布的后面。
欧阳缜也心中好奇,如果说是他以真力震开瀑布,还可以说得过去,但他已看出,叶飞景并没有那么身后的功力,所以玄机并不在他的身上,而是隐藏在这瀑布之后。
欧阳缜缓缓步入了瀑布之后,放眼一瞧,便知道了一切。在其他人还在疑惑地仔细观察时,他却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叶飞景道:“公子可曾瞧出了端倪。”
欧阳缜的手缓缓抚过冰冷的石壁,那道石壁状若彩贝,已向两边张开,俨然是一扇巨大的石门。石门的开阖处有无数交错的纹路,而石门的后面,则密布着成百上千个大小不一的齿轮。再往上瞧,石门的边缘竟然平平深处了无数条细长的礁石,这些礁石长短不一,或向两旁舒张,或向前方伸展,且层叠相依,却又参差错落,端的奇怪异常。
欧阳缜道:“少庄主方才那一剑,其实并非是斩开瀑布,而是用来启动这石门上的机关。若我猜的不错,这些密布的纹路里大有文章,少庄主方才的剑气透过瀑布,沿着一条特殊的路径经过这些纹路,有如一把钥匙,开启了石门,而石门开启又带动了这些齿轮运转,于是石门上的条状礁石便倚着机械之力向四周伸张,隔绝了流水,硬生生将瀑布分开。”说着说着,他的眼中不禁流露出了钦佩的神色,赞叹道:“这实在是个很精巧的设置,非大智慧不能为此。”
叶飞景见此人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种天人般的气质,恍若一块绝世的好玉,完美无瑕。他赞道:“兄台果然慧眼,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欧阳缜报出了自己的性命,叶飞竟一听,然后把头转向了一旁的欧阳渊。欧阳渊已知道了他心中所想,道:“少庄主,这正是舍弟。”
叶飞竟恍然大悟,道:“原来是龙诏城的二公子,失敬失敬。”
欧阳缜道:“少庄主那我当普通人便是,我只是陪着司徒姑娘和心童小师傅过来,想开一开眼界,看看贵庄的绝世宝剑。”说罢便转身走向了司徒睿晗和心童。
叶飞景也是聪明人,想来是他兄弟二人感情不睦,所以才如此冷淡。其他人听欧阳缜这么一说,也恍然大悟。
铁无恨道:“欧阳公子果然好眼力,我就没看出来这其中的端倪。”他又向着门后瞄了一眼,道:“这门后便是名动天下的剑塚了吧,我们今日可是有眼福了。”
望着门后闪光的世界,众人的眼中都露出了兴奋之色,袁紫彤已经拉着吕廷鹤的手,迫不及待地往里面走,吕廷鹤轻轻斥责道:“紫彤,人家少庄主还没有带路,你这样贸然进去,太不礼貌了。”
袁紫彤道:“人家好奇吗。好啦,让少庄主带我们进去就是了。”说罢她站到了吕廷鹤的身后,冲着叶飞景笑了笑。叶飞景礼貌地道:“无妨,来了就是客人,吕公子不必客气。”
那鬼财神此刻也两眼放光,双手相互揉.搓着,仿佛看见了宝藏一般开心。然而被陈青萍和钟魁双双一瞪,他就想一个被捏瘪的番茄,趴了下去。
然而一贯对珍奇宝贝都非常感兴趣的九霄美狐,此刻却显得不那么兴奋,她白了一眼钱略商,没好气地道:“跟个乡巴佬一样没见识,也不怕让人家笑话。”
钱略商还嘴道:“是啊,我是个满身铜臭的人,见到宝贝就兴奋,你这臭狐狸不服吗?你还好意思说我,恐怕你的心里此刻正盘算着怎么把剑塚里的宝剑偷走一两把吧。我鬼财神虽然贪财,可是在拜剑山庄的地方,却还是不敢撒野的。”
[第三卷 仙羽侠踪] 第四章拜剑山庄(3)
叶飞景有些阴郁地看了一眼钱略商,道:“在下刚才说了,过门就是客,还请各位以和为贵。”钱略商声名狼藉,叶飞景实在想不通,他居然好意思主动前来观剑。然而他既然来了,拜剑山庄也不能赶他走,否则倒显得拜剑山庄的气量过于狭小了。
他转而又对九霄美狐道:“许姑娘,他说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九霄美狐就打断了她,冷冷地道:“你还是叫我九霄美狐,或者像她们一样,叫我臭狐狸吧,许姑娘这三个字,我听不惯。”说罢便转过身,朝着剑塚里面走去,好像她才是主人一样。
叶飞景一时默然,然后又很快换了脸色,对众人笑道:“各位请随在下来。”然后他快步赶上了九霄美狐,道:“剑塚若无在下带路,其他人进去是很危险的。”
九霄美狐只是看了他一眼,并没说话,侧身让他走到了自己的前面。其他人都跟在叶飞景身后,向着剑塚深处走去。
茹素师太有些不满地道:“贫尼不得不说两句,这两个江湖败类居然赶自己主动前来,也真是勇气可嘉了。”
万独道:“师太,你也不可这么说,这两人虽是江湖败类,但却也来头不小,钱略商是魔剑的后人,而九霄美狐,也算是半个正道中人,她的父亲,可是许若枫许掌门啊。”
茹素师太道:“这个我也知道,只不过她在十四岁的时候,就被许掌门逐出家门了,许掌门还和她断绝了父女关系。”
袁紫彤一听,好奇心又来了,道:“师太,那您知不知道许前辈为何要和她断绝父女关系呢?”
茹素师太一脸茫然,道:“这个贫尼就不知道了,不过料想是那九霄美狐行为不检,触怒了她父亲,许掌门一向是正直无私,大仁大义,眼睛里可容不得一颗沙子,只要谁做了有违道义的事,莫说是这狐狸,就算是他的两个弟子雪崖剑主和穿云剑,许掌门也不会容情。”
袁姿彤自言自语地道:“这么说,她一定是做了非常大的错事,才落得这个下场。”
吕廷鹤却低声道:“说是非者,必是是非之人。紫彤,你怎么还是老样子,这么八卦,唉。”
袁紫彤道:“好了好了,我不说便是,瞧瞧你,总是管我。”她放开了吕廷鹤的手,走到了陈青萍的身边,悄声道:“陈姐姐,我怎么好像觉得少庄主似乎有点对那狐狸的态度有些温柔呢,莫非……”
陈青萍道:“妹妹你莫要瞎想,叶少庄主少年英雄,待人厚道,自然对每个人都很好,却怎么会和那女贼有丝毫瓜葛,就算是全天下的女子都死光了,少庄主也不可能会和她有什么牵扯。”
她言下之意再明白不过,袁紫彤低声嘟哝道:“可能真的是我想错了吧。”
言谈之间,众人已走过了深邃狭长的隧道,那点光芒也愈加清晰,呈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个空旷的石制宫殿,巍峨宏伟,整个宫殿由巨大的石块垒成,周围无数的石壁光华如镜,其上雕绘着诸天星辰运转之图,穹顶成圆球状向上凸起,东西两极各浮雕着日升月恒之像。大殿之中阒然无声,空旷无际,仿佛一座埋葬的地下之城,透出了无边清冷之气。
殿中玉柱晶栏通体浑成,其间光雾隐现,更有无数一人多高的石碑林立,俨然形成了一座石制的森林。那些石碑排列有序,绝非随意为之,其中暗含无形八卦之理,乃是一种极高明的阵法。
每一块石碑的旁边,都铸有一座镂空的石窟,其上或花纹繁复,葳蕤生光,明沟暗壑,或刻着异兽灵龙,齿牙森然,爪鳞飞扬。
叶飞景领着众步入石碑丛林之中,众人才赫然发现,原来石碑旁边的石窟里,放置的都是绝世的名剑。那些历代铸剑师呕心沥血铸造的宝剑,此刻都安静地伫立在每一个石窟里,剑光交汇,幻出异彩万千,方才的那道光亮,便是这些剑光相互凝化而成。
每一块石碑上,都刻着宝剑的来历,而宝剑的下方,就应该是那些铸剑师的尸骨了。
心童牵着司徒睿晗的手,随众人行走,但一想到地下埋葬着那些铸剑师,他们无异于行走在无数尸骸之上,心里便泛起了丝丝寒意,只觉得脊梁骨上都攀爬了一丝冷意。
他毕竟是小孩心性,容易害怕,但其他人显然兴奋多了,他们都为自己可以看到这奇迹般的杰作而欣喜。剑塚,并不是每个人都有眼福一睹的。这么多的绝世宝剑,足以吸引住众人的眼球。
司徒睿晗与欧阳缜经过一座座石碑,见了一柄柄稀世名剑,如此多的至宝在同一时间一齐现于眼前,让他们有一种如堕梦中的恍惚。
剑窟里的剑每一把都剑气锋芒,不容谛视。司徒睿晗走过一方石碑,就见其上字体斑驳,沧桑宛然。“武丁在位五十九年,以元年岁次午铸一剑,长三尺,铭曰‘照胆’,古文篆书。”又见旁边一方石碑刻道:“西晋寮有旌阳令许逊者,得道于豫章山,江中有蛟为患,旌阳没水投剑斩之,后不知所在,项渔人网得一石匣,鸣击之声数十里,唐朝道王为洪州否刺史,破之得剑一双,视其铭,一有许旌阳字,一有万仞字。”
欧阳缜目光聚敛,似乎也被这些名剑所动容,看得越发入神。然后他情不自禁地赞叹道:“不愧为拜剑山庄的剑塚,果然汇聚了天下名剑。”
叶飞景笑道:“二公子过奖了,剑塚虽大,却还是没有传闻中的那天下玄天八剑。”
袁一帆一听,皱眉道:“哦,就连剑塚之中也没有的剑,莫不是早已从这世上消失了。”
叶飞景摇头道:“非也,这八柄宝剑尚存于世,只是……”
忽听另一人笑道:“只是这玄天八剑,却并非藏在这剑塚之中,而是藏在我龙诏城里。”开口说话的人正是欧阳渊,说到这玄天八剑,他不禁面露得意之色。
心童问道:“师侄姐姐,那玄天八剑是什么啊?”
司徒睿晗的眸光犹如一泓秋水,清冷明镜,她缓缓开口道:“玄天八剑,一曰掩日,二曰断水,三曰转魄,四曰悬翦,五曰惊鲵,六曰灭魂,七曰却邪,八曰真刚。这八柄神剑都是越往勾践所铸,传说越王之所以能够复国,是依赖了这八把神剑之威能。”
叶飞景道:“司徒姑娘果然博闻强识,聪颖过人,不错,这便是玄天八剑,而这八剑,此刻都藏于龙诏城内,并不在剑塚的收录之中。”
这时,却听诸葛万里开口道:“既然欧阳大公子已有了这八柄神剑,又何必再打叶庄主龙骨问心剑的主意呢?”
叶飞景一听,面容一紧,问道:“诸葛先生何出此言呢?”
这回抢着回答的却是袁紫彤,她有些愤怒地道:“少庄主,你有所不知,在来拜剑山庄之前,这龙诏城的大公子可是企图杀光我们这些前来观剑之人,好让他可以独占宝剑,他还说将宝剑据为己有呢。”
叶飞景怀疑地道:“大公子,袁姑娘说得可是真的?”
欧阳渊冷笑道:“我要杀他们不假,但那只是在下私下的仇怨,在下转念一想,他们毕竟是叶庄主的客人,在拜剑山庄的底盘杀叶庄主的客人,总是很不好的,所以在下已打算放下仇怨,给拜剑山庄一个面子。却不想这些人此刻颠倒黑白,说出这些妄语来污蔑在下。”
袁紫彤一听,气得几乎要跳起来了,怒道:“岂有此理,你撒谎脸都不会红,究竟是谁颠倒黑白,你我心里都清楚得很。你……”
她还要在骂下去,却被吕廷鹤打断了,“紫彤,不得放肆,这里是拜剑山庄,你还是收敛一点为好。至于我们于欧阳大公子在外面的那些恩怨,暂且放下。”
袁紫彤一心想要博得吕廷鹤的好感,自然很听他的话,无奈只好把气都憋了回去。然而正当她愤愤不平的时候,眼前却忽然一亮,她竟在这群石林立的宫殿里看到了一样事物,而那事物,却是绝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
就只见一点紫色微光凌空滑过,转瞬便隐没在重重石林之中,然而只是那一刹那,袁紫彤相信自己已经看得很清楚了,那紫色的光芒,应当是一只蝴蝶。只是这里并没有花朵,蝴蝶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袁紫彤真是越想越不对劲,她想要和吕廷鹤说,但又怕他说自己撒谎,所以她只有把所有的疑惑都吞到了肚子里。可能真的是自己太生气,一时眼花,看错了也说不定。
欧阳渊再次冷笑道:“拜剑山庄的剑塚若无人指引,是根本出不去的,况且拜剑山庄高手如云,就算我偷了宝剑,也根本走不出庄子,我又何苦做这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呢。少庄主,你说是不是?”
叶飞景虽然仍是疑心,但却从容地道:“欧阳大公子说得极是,古往今来,无论本事多大的人,都不可能从拜剑山庄里带走任何一把宝剑。若有谁斗胆打宝剑的主意,定会受到这些铸剑师们的英灵诅咒。所以大公子也并不会打宝剑的主意,是不是?”
欧阳渊道:“那是自然。”
叶飞景继续领着众人往前走,路过密如丛林的藏剑石窟,已经遥见前方一扇铁质大门,那便是剑塚的出口了,走出出口,便是真正的拜剑山庄了。
然而,就在这时,从那群高低参差的石林里,却赫然传来了一声凄厉的惨叫,在这阒静的石殿里陡然放大了数倍,听起来分外骇人。
众人均是贯走江湖之人,却从来也没有听到过如此凄惨的叫声。那种声音,只可能是经历过地狱变相的鬼魂所发出的惊恐与痛苦的吼叫,绝不肯能出自一个人的口中。除非那个人已经变成了鬼魂。
众人心中均是一阵森然,相互对视,却发现,红衣大德之中,大功德天摩诃什密已不知去向了。
[第三卷 仙羽侠踪] 第五章花之尸骸(1)
当众人返回石林、找到大功德天摩诃什密的时候,他已经死了。他的一身红色僧袍依旧炽烈如火,寂寂在冰冷的石头上燃烧,从他的身上淌出的血已经汇聚成一汪小小的河流,看起来分外扎眼骇心。血腥之气扑鼻而来,带来了一种闷热窒息的感觉。
摩诃什密的脑袋,已经和他的身体分家了。他的脖颈不知被什么东西齐根切断,鲜血淋漓,触目惊心。老脸之上双眼兀自睁着,定定地望向穹顶的虚空之中,仿佛那里徘徊着可怕的鬼魂,以至于他那双本已死去的眼睛里依旧贮藏着恐惧的神色。他的嘴唇已经完全裂开,白森森的牙齿吐出,看上去已不再像一个人,而像一个死去的妖魔。
最为诡异的,却是他的眼睛,那原本灰恶的色泽,已然在不知不觉间渐渐变成了浓深的紫色,期间似乎还隐约流转着妖异的光芒,却如风中的烛火,转瞬熄灭。
看到此种惨象,众人心中俱都突兀惊恐,胆子最小的袁紫彤,已经伏在了吕廷鹤的怀里轻轻哭泣。而谢姿仙也情不自禁地把住了柳俊棠的手臂,闭上眼睛,不忍再看。
结古寺的其他四位大德,见摩诃什密惨死,一时间如遭电击,全都跪倒在地上,掩面痛哭。增长天王毗琉璃倏然目光凌厉,环顾四周,然后长啸一声,怒吼道:“究竟是谁,是谁杀了我的师弟!”他这一吼声灌注了内力,音波的漩涡激荡不休,宁静的空气顿时被搅乱。
其他三位大德也都抬起了头,目光之中或凄惶,或伤痛,或惊疑,或愤怒……持国天王提头赖叱目注叶飞景,语气中若带三分愤怒。“叶少庄主,你说,我的师兄怎么会死了呢?这里可是拜剑山庄的剑塚啊,我的师兄怎么会死在这里呢?”
叶飞景似乎还没有回过神来,在提头赖叱的步步紧逼之下,他冷汗涔涔,只是摇头道:“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啊……怎么会这样呢?”
提头赖叱目光扫过在场众人,吼道:“是谁,究竟是你们之中的谁杀了我师兄!”他此刻只觉得人人可疑,是故风度尽失,痛怒交加。
欧阳渊开口道:“大德,您刚才一直和我们在一起,我们又怎么会有机会杀人呢?刚才大功德天和我们走散,自己迷失在剑塚之中,大德您也是亲眼所见,断无怀疑我们之理。”
监牢地神比里底毗目光忽然变得雪亮,冷冷地道:“早闻剑塚埋葬了无数英雄的白骨,却不料我师兄今日也埋骨于此了。”
叶飞景摇头道:“大德误会了,若是剑塚里的攻势真的运转,方才是不会如此平静、一点声息也没有,所以大功德天的死和剑塚绝无关系。”
日官天子苏利耶是唯一一个没有失去理智的人,他双手合十,眉目间痛苦之色无以复加,但依旧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慢声道:“师弟虽死得蹊跷,但相信拜剑山庄定会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我们暂且随少庄主入庄,面见叶老庄主,相信老庄住自有定论。”
此事来的突兀,众人只觉得难以置信,西藏大德离奇地死在了剑塚中,在场的高手们竟然一丝察觉也无,端的是诡异异常。
事情已经发生了,叶飞景只能尽力劝说四位大德,并安抚各位不要惊恐,承诺一定会将此事查清楚。
于是众人各怀心思,随着叶飞景走出了剑塚,入了山庄。一路之上,拜剑山庄景色虽然优美,大家却是无心欣赏,摩诃什密的凄惨死相依然那么清晰地在大家的脑海中回荡,是那样恐怖而狰狞。他的尸体暂时留在了剑塚,叶飞景答应过后会让庄丁将大功德天好生安葬。
谢姿仙目光忧虑,挽着司徒睿晗并肩而行,悄声道:“睿晗妹妹,不知你可发现了那具尸体的奇特之状。”
司徒睿晗道:“谢姐姐说得莫不是……”
谢姿仙的声音更加低沉,道:“看来妹妹是和我想到一块去了。大功德天的头颅是倒在尸身后面的,而且方向和尸身相同,也就是说,他死之后,头颅离开了身体,身体却还径自向前奔跑,我想一想,都觉得可怕,世上怎么会有如此诡异恐怖的事情呢。”
司徒睿晗听谢姿仙这么说,也觉得心中惊悸,道:“是啊,这事却是怪异,也不知那躲在暗处的凶手究竟是谁,又为何要如此残忍地痛下杀手。”
谢姿仙道:“好在叶少庄主已经派人封锁了剑塚的所有出路,若是那凶手还在剑塚之中,是无论如何也逃不出来的。”
司徒睿晗道:“那凶手能在大家不知情的情况下轻而易举地杀了摩诃什密,可见他的武功之高,恐怕已经达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否则,是万万不能无声无息地将摩诃什密杀死,亦或凶手用了某种不为人知的诡异手法。总而言之,凶手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角色,我们也须小心谨慎,提防这躲在暗处的魔。”
谢姿仙点头道:“睿晗妹妹说得极是,或许接下来会发生很多事情,总之,这里恐怕已不再太平了。”
由于叶庄主一直在剑庐中闭关,对龙骨问心剑做最后的锤炼,暂时还无法出关,所以叶飞景先将众人安顿了下来,并承诺待父亲一出关,便会给大伙一个交代。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众人心中都已布上了一层阴霾,再也不复先前欢快轻松的心情了。
拜剑山庄处于宿剑峰山巅,大有抱天揽月、破羽摘星之势,夏夜风寂,江南烟雨,在此时不期而至,入晚时分,雨说来就来,细如丝,轻如烟,弥漫天地,山庄中的亭台轩榭、山石花树,俱都蒙上了一层氤氲水汽。就连天上的月亮,也逐渐变淡,仿佛水里的一方幻影,被漫天云雨搅得有些模糊。
客人们都被安置在了山庄南苑的春晖园。
司徒睿晗和欧阳缜用过晚膳,均是沉默不语。一向胃口很好的心童,面对着美味的菜肴,却是一口也没有动。心童双手拄着下巴,耷拉着脑袋,仿佛有什么心思一般。
司徒睿晗关切地问道:“师叔弟弟,你为何不吃饭呢?”
心童抬起头,道:“师侄姐姐,我真是佩服你和欧阳哥哥,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还能如此镇定地吃饭。我现在只要一想到大功德天临死之前的惨状,就什么胃口都没有了。”
司徒睿晗安慰道:“都已经过去了,何必再想呢,你总不能一直不吃饭吧。”
欧阳缜将碗推到了心童的面前,面无表情地命令道:“快吃。盘中之餐,粒粒辛苦,如今湖广两地大旱,颗粒不获,奸商又大囤米粮,大抬价钱,百姓日益忍受饥饿之苦,你这小鬼明明有粮食,却要浪费,这也太说不过去了。”
心童一听,便乖乖拿起了筷子吃饭。司徒睿晗看他二人,不觉莞尔,她这师叔弟弟是个孩子,平日里玩闹自行,就连普善禅院诸位大师也管束不住他,他更不肯听别人的话,然而如今却乖乖听了欧阳缜的话。再说欧阳缜,平日不喜言语,不愿与人交往,却又对这小和尚甚为关心,仿佛对待自己的弟弟一般,关爱照顾,教导督促。这两人一冷一热,一严一欢,倒真像是一对兄弟。
司徒睿晗一时心情轻松,然而又马上想到摩诃什密之死,又忧上心头,皱眉道:“摩诃什密死得蹊跷,此事必不简单,我们刚来拜剑山庄,便发生了血案,我总是有一种感觉,仿佛是那凶手在跟我们示威一般,让人心中好生不自在。”
欧阳缜亦是肃目沉思,然后才开口道:“我也有这种感觉,否则那凶手又如何要在拜剑山庄的圣地以那样残忍的方式将摩诃什密杀死。龙骨问心剑出炉在即,再加上众位观剑之人齐聚,或许摩诃什密的死只是一个开始也说不定。”他的眼睛看着司徒睿晗,仿佛看到了她的灵魂深处,“你剑心通明,慧心敏锐,应该已经体会到了一种不平常的气氛了吧。”
司徒睿晗点点头道:“不错,我的剑心的确受到了某种奇异气息的干扰,一踏入拜剑山庄之内,我便有些心绪不宁,仿佛感受到了一丝淡淡的血腥杀戮之气,但这气息隐藏得急深极沉,我根本无法感知我心中的感觉究竟是不是真实的。”
司徒睿晗自幼修炼蕊珠贝苑的剑典,已然臻至剑心通明的境界,心与天合,通透无尘,能参透森罗万象,体察事物本真,心灵的触觉十分敏锐,见微知著,有读心预感之能。事故她由此体察,才会特别在意心中之感。
欧阳缜道:“你也不必太在意,顺其自然便是,要来的始终挡不住,此次拜剑山庄一行本就不易,我们只能步步为营,见招拆招。”
司徒睿晗道:“当此之际,也只能以不变应万变了。”
[第三卷 仙羽侠踪] 第五章花之尸骸(2)
他话音一落,忽觉窗外寒芒一现,但见窗口处一篷银光急飞而来,形如雪雾,亮如日月,奔如雷电,矫如游龙,向着室内三人攒射而来。
欧阳缜倏然抬手,掌中青光结幻,桫椤绕指,犹如天网缠绕,绵绵不绝,霎时间将那团银光裹住。银光先前力道威猛,可一与欧阳缜的青光相碰,便有如被抽取了所有的力道,化为点点雨丝般的光束簌簌零落,悉数落在桌面之上。
窗外人影一闪,转瞬消失,真如鬼魅罗刹,隐入融融夜色之中。欧阳缜喝道:“暗算万人就想走吗,未免太便宜了。”说罢瞬乎飘出,衣袂带风,只见青光一晃,他已追出了窗外,身法迅捷无伦,犹如疾风赶月,只余虎虎风声萦绕耳畔不散。
他追出去之后,司徒睿晗也提高了警惕,和心童坐在一起,她凝视着桌子上那细小的银针,不禁脸色微变,心童瞧她神色有异,不由问道:“师侄姐姐,这暗器可有何不妥?”
司徒睿晗道:“若我猜得不错,这就是传说中的无相神针了。这本是十多年前唐门威慑天下的暗器,很多江湖人都吃过此种暗器的亏,只因为这种暗器发出之后,不仅会罩住所有位置,让你无所遁逃,更为神奇的是,这些无相神针能够感知人体热度和血流,因此便如覆骨之蛆,发射之后便紧紧追随被杀之人,直至没入血肉之中。暴雨梨花针固然是唐门的镇门之宝,江湖上忌惮者颇多,然而这无相神针的威力却更在暴雨梨花针之上。只是无相神针早在十多年前就从唐门之中消失,不知流落何方,落入何人之手,已经十多年没有出现在江湖上了,不料今日却又再次出现。”
心童道:“听说暴雨梨花针之所以厉害,全靠一种设计极为巧妙的针筒,内有精密机簧,故而暴雨梨花针一发而威力气绝,让人避无可避,却不知道这无相神针是靠何而发?”
司徒睿晗道:“无相神针不仅依靠着比暴雨梨花针更神奇的机关,而且还需要一种特殊的内功,方能为针注入奇劲,让其感知人体血肉。”
心童道:“既然这无相神针如此厉害,可我见欧阳哥哥一下子便把针全都打落,我看无相神针也只是胡吹大气罢了,根本就没有传说中的那般厉害。”
司徒睿晗道:“那是因为他的武功,远远高出你我,早已知道窗外有人,是以以静制动,待那人一发针,他便反击,因此才能破了无相神针。”
心童拍手道:“真没想到他那么厉害,你我二人都没有察觉外面有人,看来那放针的人当真有些道行,竟能瞒过你我。不过究竟是哪个恶人,要对我们下此狠手,莫非又是欧阳哥哥的大哥,他可真是……”
他话还没有说完,原本红彤彤如苹果的脸蛋忽然布满了灰白之色,一捂胸口,竟然吐出一口鲜血来,然后便如同一头小绵羊,软绵绵地倒在了桌子上。
司徒睿晗见状大惊,赶快上前查看,只见心童小脸紧蹙,眉目之间隐有痛苦之色,俯身查看他肩头,却见他右肩之上有一层寒气逐渐扩散,她当下出手封了心童肩膀处的几个|茓道,防止那团寒气扩散。她目光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骇然傲:“神冰之滴,好歹毒,居然裹着无相神针发出着内功奇劲,当真让人防不胜防。”然后她一指点在心童的眉心,指尖一道金芒宛如煦日朝暾,缓缓流进心童的体内。随着真气的涌入,心童渐渐睁开了眼睛,但眼神仍然很虚弱,他可怜巴巴地道:“师侄姐姐,我……”
司徒睿晗道:“师叔弟弟,你中了那贼人的神冰之滴,记住,千万不要运功抵抗,我已为你注入了潋光真气抵挡那阴寒之力,一时无碍。”
说罢她转头望向窗外,道:“窗外的朋友,烦请将这冰毒的解药叫出来。”说罢翩若惊鸿,转身飞掠。窗外果然有人,司徒睿晗刚刚追出去,便看到黑影一闪,向着北方奔去。司徒睿晗当下脚下生风,向着北方追了过去。
欧阳缜追了一段时间,仍然气定神闲,他的轻功独步天下,那个偷袭的人若不是绝顶高手,追起来应该不难,然而他踏着山庄之中的鳞檐片瓦飞了一阵,却摇摇望见那个黑影也于黑夜之中穿行,只是那身法却端的异常,忽而左右乱转,忽而进退失衡,忽而俯冲直下,忽而挺进上窜,犹如一只被猫追得走投无路的老鼠,慌不择路。虽然如此,但那黑衣人的速度却是迅速快捷,犹如一股黑色的旋风,所过之处均是飞沙走石,枝木齐断,花飞草碎。更有几次,欧阳缜竟然看得真切,那黑影居然贴地而行,犹如一条草间穿梭的蟒蛇,滑腻无骨,急速滑行。饶是欧阳缜想遍了天下诸般奇特的身法,也瞧不出这种身法的来路。
欧阳缜踏风而行,急急追赶那团黑影,眼看距离越来越近,然而在关键时刻,那黑影却陡然一停,挂在了前方的一棵大树之上,身体趴在繁茂的枝叶之间,静止不动了。
欧阳缜稍稍疑惑,快步纵上,跑到那树的前方,挥出一掌,将那黑影震碎。然而掌风过处,黑衣寸寸裂开,忽然蹦出了一篷篷的稻草,伴着掌风簌簌落下,稻草纷飞零落,欧阳缜觉得更加吃惊,凝神一看,感情挂在树上的那抹黑影,正是一个稻草人。
他定睛看去,只见那稻草人的颈部拴着一个透明的绳子,在晦暗夜色之中极难瞧见,忽然又听到了嘶嘶马鸣,就见从树后跑出一匹雄健黑马,随着黑马前行,稻草人被拖了出去,原来稻草人身上的绳子竟是系在黑马之上。欧阳缜又想起了沿途随着黑影前行而纷纷倾倒的草枝木棍,原来是为了固定稻草人前行的路线。
而他费力追赶的,居然只是一具稻草人。
忽然,欧阳缜低声一呼:“不好,调虎离山!”忽见青光一闪,他整个人已如夜雾一般消失于夜色之中。
司徒睿晗自从寻着那黑影追了出去,一路之上未曾停息,并探出剑心,感受着那个偷袭者的气息。纵然那人轻功极佳,又借着夜色的掩护,本以为可以遁逃无踪,然而正如无相神针一般,司徒睿晗亦可凭借她独特的剑心感知那个人的行踪。
然而,当她停下来的时候,却发现空旷的原野上,除了她自己,再无一人。一轮冰月自东天升起,照得大地一片通亮,月下的原野是那么安静、空寂,风过时,青草发出梦呓般的轻响,天上的星星轻轻眨着眼睛,仿佛唱着听不见的歌谣。远处苍山起伏,一条小溪蜿蜒流过,幽光粼粼,如霜如雪。而溪流的旁边的草地上,则开放着五颜六色的花朵。虽然是黑夜,然而沐浴在皎洁的月光之中,花朵也开得异常鲜艳,绚丽斑斓,随着浓深的夜色铺陈在柔软的草地上,宛如无数在黑夜中展开翅膀的彩蝶,随风轻盈摇曳。
司徒睿晗默默将剑心运转开去,剑气如同涟漪一般向四周荡漾开去,却没有感受到任何一个人的气息。忽然,夜风骤冷,吹得司徒睿晗的长发如丝绦般飘摇起伏。机警的她立刻感觉到一股真气从那小溪的边缘向着自己的脚边涌来,她四周的土皮忽地一动,十多条藤蔓破土冲天,每根藤蔓上均是尖刺丛生,起初只有一分长短,转瞬便已长到数寸,那些小刺或是笔直,或是弯曲,如同钩连在一起的片刀,簌簌生长,随风而化。枝条越涌越高,纵横交织,形成了一张布满小刺的大网,向着司徒睿晗罩了过来。
司徒睿晗微微一惊,转而恢复镇定,原来这旷野之中竟然布着一座极为厉害的阵法,那黑衣人将她引来,便是想将她困在这阵法之中。
司徒睿晗眸光如雪,目视刺网,忽然拔出飞雪宝剑,剑光迎风,飘然飞举。如丝剑光在夜空中纠缠缭绕,将她的身体护住,然后剑光幻化成的轻丝忽然变作了蓬勃生长的枝条,其上生长出了无数的光质白花,花瓣晶莹如玉,莹洁剔透,迎风轻颤,向着袭来的藤蔓绞缠而去。那些藤蔓顿时失去了方才如虎如狼的狂野之势,变得婉转温顺,就只见白光凝结的枝条缠上了藤蔓,藤蔓便瞬间枯萎,化为齑粉,纷纷坠入虚空。
司徒睿晗收剑如鞘,只是凝视着漆黑的夜空,小溪的边缘,不知何时已经凝结了一层厚厚的雾气,让她无法看清对岸的景象。
就在这时,一丝飘渺的歌声隐隐穿透了雾之纱帐,传入了司徒睿晗的耳中。她凝神细听,但觉那唱歌的声音稚嫩婉丽,清亮如银,如同来自天际空灵的月光,皎洁明亮,似乎远在天边,却又如前方琤琮的溪流,泠泠彻彻,仿佛近在耳畔。那样清澈的声音,宛如未经过世俗的浸染,保持着一种天然的纯洁,缓缓流进司徒睿晗的心中。
“樱花何时开放,星星何时陨落,门口的小溪流向了遥远的地狱,带走了我心中快乐的涟漪。火光燃烧了花朵的灵魂,冰冷的宝剑飞出黑色的蝶,当荒野覆盖了我的心灵,谁会为死去的孩子哭泣。”
婉转的歌声夹杂着令人哀恸的句子,渗透着一股浓浓的忧伤,浓稠得无法化开。仿佛是一个弱小的孩子在繁华盛开的原野上孤独地蜷缩着,感受着月光的轻寒,眼睛里流淌着泪水,颤抖地等待着永远也不会回来的家人。
这歌声,令司徒睿晗的心感到了一丝淡淡的疼痛。她运起真力驱散了浓雾,目光透过溪流,看到了小溪的对岸、繁茂的花丛中,蹲着一个十岁的小女孩。
她是那样的娇小,远远望去,宛如一个蜷缩在花丛之中的布娃娃。一身宽大的彩花衣裙包裹簇拥着她,月光下,她的皮肤苍白得如同幽灵,隐隐浮现着淡淡的光华。精致可爱的脸庞,如同擦了薄薄的胭脂,飞起两团春桃般的红晕。大而明亮的眼睛里,仿佛倒映了漫天的星光,晶晶亮亮,然而,其中却贮藏了一股深度的忧伤,如同含着冰冷的雪。小女孩红嫩纤薄的嘴唇轻轻吻在一朵花上面,然后低下头,散开的长发则从她的肩膀前静静垂落。
[第三卷 仙羽侠踪] 第五章花之尸骸(3)
司徒睿晗只是静静地看着溪流对面的小女孩,没有从她的身上感受到丝毫杀气,反而,她清楚地感受到了一股深切的悲伤和脆弱,顺着小女孩忧郁的视线,渐渐扩散。
她很好奇,为何这个小女孩会在这么晚一个人在旷野之中,难道她不会感到害怕吗?这样想着,司徒睿晗缓缓走向了小女孩。
她看到小女孩的身边有许多鲜艳美丽的花朵,郁金香、兰花、雏菊、芍药、紫丁香、蔷薇……那些花朵并不是自然生长的,显然是经过了精巧的扦Сhā,每一朵,都经过了精心的搭配,与旁边的花朵相交辉映,更增艳丽。这幽深的原野,竟成为了小女孩Сhā花的场所。经过小女孩的巧手点缀,原野上的花朵似乎更加生动、更加美丽了。
然而,女孩似乎并没有对自己的成果感到欣慰,她依旧低着头,专心侍弄着什么,旁边的花枝青草簌簌抖动,轻轻摩挲着她宽大的绛红色衣裙。
司徒睿晗踩着溪流上的卵石,静静走到了小溪对岸。然而小女孩依旧低着头,似乎没有发现她的到来。司徒睿晗道:“小妹妹,刚才的藤蔓是你放的吗?”
小女孩依旧没有回答,专心自己手里的工作。司徒睿晗一步步向她走进,轻柔的脚步没有惊动地上的尘埃。就在她走到小女孩身前的一刻,小女孩忽然停止了动作,明媚的小脸上露出一抹释然的微笑,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司徒睿晗俯身一看,却不由得呆住了。小女孩纤细洁白的小手恰如一朵弯折的白梅,静静地盛开在凌乱的草丛中,而她的手边,却是一具具惨白的骷髅头,然而骷髅头上,却盛开着各色花朵,纤细而柔弱,仿佛是风中摇曳的星辰,每一颗,都闪烁着淡淡的幽光。星星点点的娇蕊仿佛是颜色各异的宝石,明亮璀璨,又如同明明灭灭的萤火,将黑夜中唯一的色彩燃烧成灰烬,纷扬陨落。
那一刻,司徒睿晗仿佛看到了地狱的深处,浮动着一片五彩斑斓的花海,在夜空中倒映出虚残的梦幻,一如深秋的点点流萤,在最后的夜晚围绕着骷髅绝望地翔舞。
小女孩忽然仰头,笑着望向司徒睿晗,用稚嫩动听的声音说:“姐姐,我Сhā的花漂亮吗?”
司徒睿晗道:“为什么要在白骨之上Сhā花?这样原本鲜艳美丽的花朵,就变成了零落的尸骸,因为白骨带给了花朵毁灭,这两种事物,本来就是格格不入的。”
小女孩却笑意更盛,那意味深长的笑,仿佛地狱中逃逸的妖夜精灵,环舞在骷髅的周围。
“姐姐,你错了哦,正因为骷髅是惨白的,才能够衬托出花朵的娇艳。人死之后遗骸便散落于草木,而在其上绽放的花朵将会告知世人生命的宝贵,如此一来,花儿才会美丽。不能被眼前的绚丽所迷惑,要从生死中去发现。姐姐,你说我说的对吗?”
司徒睿晗有些错愕地看着这个Сhā花的小女孩,那些骇人的白骨对于她来说,只是Сhā花的容器。而这个小女孩,也恰似那些盛开在白骨之上的花朵,有着一种超脱生命的美丽。
司徒睿晗道:“小妹妹,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一个人在这里?”
小女孩抬头看了一眼当空的明月,漆黑幽深眼眸深处,忽然倒映出两点洁白的光晕。她樱桃般的小嘴微微一翘,弯起了一个精致的弧度。
“我只是在祭奠,用这些花朵的尸骸去祭奠一个被流放的生命。姐姐,你知道吗,被所有人都抛弃的灵魂是多么悲伤,多么孤独。就算是死了以后,也是无家可归,只能永远在现世迷茫地徘徊。因为心中还有一丝执着,想要看一眼这个世界还能够再残酷到什么地步。那么,受伤的灵魂就可以放下一切,不再留恋。”
司徒睿晗忽然觉得,月光下,这个女孩白皙的脸颊似乎是透明的,如同薄薄的水晶,银色的光辉镶嵌着她娇小的身体,却仿佛一个无形的牢笼,将她囚禁。她忽然觉得这个小女孩的心中,有一种深入骨髓的悲伤。她的灵魂,被锁在她冰冷的心中,躲在暗无天日的角落里,幽幽啜泣。
司徒睿晗轻轻伸出了手,触摸了一下女孩柔软的长发。柔声道:“或许那些灵魂所执着的只不过是人间的一丝温暖,因为越是孤独悲伤,就越是向往着从前的温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永恒不变的,就是爱,因为心中还有一丝爱,所以迷茫的灵魂才会一直徘徊,因为爱的牵绊,让灵魂不忍离去。因为爱是如此温暖,如此令人留恋。”
忽然,小女孩眼睛一眨,有晶莹的泪珠簌簌滚落,夜风一吹,化作了淡淡的雨,洒在了花之尸骸上。她看着司徒睿晗的眼睛,目光中有一丝倔强。
“不,这世上唯一永恒的,不是爱,而是仇恨。只有仇恨才不会消散。”她娇俏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一抹冰冷的微笑,似是在嘲弄着什么一般。“爱其实是最丑陋的,受伤的灵魂早已不再需要。唯有仇恨,才是刻骨铭心的。所以只有等仇恨终结,灵魂才会渡往彼岸。”
说完,她便起身跑开了。似乎当她刚刚站起来的时候,就已经随着飘渺的雾飞向了远方。司徒睿晗想要拉住她的手,却发现,一转眼的功夫,小女孩已经不见了踪影。她就仿佛一抹空灵的月光,瞬间被夜色湮没,仿佛从未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一样。唯有草地上,盛开在白骨之上艳丽的花朵,证明了这个女孩的真实。
夜岚氤氲,明灭的微光诡异地眨着眼睛,仿佛是地狱里的妖魔,在暗中窥伺着原野上的一切。望着小女孩消失的方向,司徒睿晗忽然产生了一丝幻觉。
整个世界仿佛变成了一条绵白色的河流,一刻不停地奔流向前方,生命如同沙石灰土,草芥尘埃纷纷被席卷其中,化为齑粉,并在各处沉淀为可悲的淤泥。湍急冰冷的河水把对爱的留恋化作潮湿黏稠的河泥留在渠底,而带上更为坚强长久的恨意,不作懈怠地赶往复仇的彼方。
忽然,司徒睿晗发现,草地上留下了一个小小的瓶子,她拾起瓶子,蓦然发现,那瓶子里装的,正是无相神针的解药。
忽然,她想到了一件事。欧阳缜和自己先后被神秘人引了出来,那么房间里就只剩下受伤的心童了。莫非神秘人真正的对象是心童。她再也顾不上黑衣人的目的和那个奇怪的小女孩,如果她晚一分,那么回去之后可能就再也看不到心童了。
司徒睿晗全力赶回了山庄内,还未回到房间,便听到了二人打斗的声音。她足尖点地,立刻飞上了屋顶,举目望去,便看到自己的院落里一个黑衣人正和一个女子斗在一起。她再仔细一看,那女子正是九霄美狐。
只见那黑衣人使一口软剑,剑尖犹如花枝连颤,剑身好似咬尾之蛇,追逐着剑身嗡嗡震响。黑衣人剑法翔实绵密,又诡谲繁复,且每一剑都刺向九霄美狐的要害,狠辣歹毒,均是搏命杀招。
然而九霄美狐双手握着两柄短剑,也是破空有声,剑光璀璨,一时间和那黑衣人斗了个不相上下。只见九霄美狐身子轻轻飘起,右手短剑倒切而下,左手短剑如分花拂流般翩翩刺出,双剑交击,登时将那黑衣人的剑路封死。这一招凌厉迅捷,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仿佛来自天外,飘忽得令人瞠目结舌。
黑衣人显然也没有料到九霄美狐竟是如此高手,一时怔忡,肩膀就被刺伤。这时司徒睿晗也从屋顶飞身而下,她猜得果真不错,黑衣人的目标真的是心童。
黑衣人虽然蒙着脸,然而当他看到司徒睿晗出现的时候,急忙撤身回转,不做留恋地顺着墙角攀爬,飞一般攀到了屋脊之上,然后足尖一点,仓促飞逃。
司徒睿晗只是望了一眼黑衣人消失的地方,转身便走进了屋子里。她发现心童盘膝而坐,眉目之间金光流转,原本粉嫩可爱的小脸此刻却苍白如纸。不过好在她的潋光真气依然守着他的灵台,那无相神针之毒尚不能入侵他的经脉。司徒睿晗急忙将瓷瓶里的药给心童服下,那果然是无相神针的解药,心童服了药之后,脸色立刻由苍白转红润。只是他一时半刻尚不能清醒,司徒睿晗便让他躺在床上睡一会,给他盖好了被子。
九霄美狐看见心童安然无险,也不禁释然一笑。司徒睿晗却真切地瞧在眼里,她的笑容,充满了关切和欣喜,仿佛是一个慈爱的母亲终日守在久病孩子的床头,当看到孩子好转的那一刻,流露出来的天然的母爱。
司徒睿晗这种想法刚刚冒出来,自己也不禁莞尔一笑。九霄美狐顶多二十三四岁,别说她没有孩子,就算有,又怎么可能像心童这么大呢,顶多是个襁褓中的婴儿罢了。
司徒睿晗微笑着道:“许姑娘,刚才多谢你出手,救了我的师叔弟弟。”
九霄美狐看着司徒睿晗的眼睛,忽然间觉得那双秋水为神的眸子是如此圣洁,如此温和。“司徒姑娘,或许这山庄中只有你不嫌弃我这个被万人唾骂的女贼。我……”她略微沉吟,眼中目光忽然变得异常脆弱,再也不似平常那般刚强。
司徒睿晗道:“许姑娘是性情中人,睿晗自然不敢轻看姑娘了。对了,姑娘是何时碰上刚才那偷袭的黑衣人的。”
九霄美狐道:“我闲来无事,便转到了你们的院子里,本想找心童小师傅说说话,可是我敲了两声门,却没有人应。结果我一推开门,就看到了心童坐在那里,似乎失去了知觉。我刚要上前看个究竟,就听得外面的脚步声,我以为是你或者欧阳公子回来了,却不料出门一看,来的是一个黑衣人,他二话没说,挥着剑便冲我招呼过来。于是我便和他动了手,再之后就是司徒姑娘及时赶回。对了,司徒姑娘,心童是怎么了。”
司徒睿晗也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九霄美狐听了,也是吃了一惊。司徒睿晗道:“自打进入拜剑山庄以后,就发生了太多稀奇古怪的事情,先是摩诃什密惨死,再是师叔弟弟被人暗算。看来山庄以后也不会平静了,或许还会有很多事情发生。”
九霄美狐却面色平静地道:“或许都是那把未出炉的龙骨问心剑给闹的。其实拜剑山庄有很多事情,并不是那么光彩的。”
司徒睿晗奇道:“许姑娘可知道山庄的什么内情吗?”
九霄美狐道:“这是叶家的家事,我虽然知道,却也不好随便和姑娘说,还请姑娘见谅。”
司徒睿晗道:“那是自然,姑娘不方便说,我自然不会勉强。”
九霄美狐缓步踱到心童的床边,轻轻坐下,为他掖好了被角,脸上神色安详而温柔,伸出雪白的柔荑,轻轻抚摸着心童冰凉的额头。
趁着窗外明亮的月色,司徒睿晗清楚地看见,一滴泪水化作了朦胧的银现,从许灵儿漂亮的眼睛里断落,宛如一抹被风吹散的月光,很快消失不见。
[第三卷 仙羽侠踪] 第六章禁天之罚(1)
第二日,心童的无相神针之毒已经解除,又变得和往常一样活蹦乱跳了。司徒睿晗将昨晚黑衣人将他二人引开的事说与欧阳缜听,欧阳缜也露出疑惑之色。
“睿晗,看来拜剑山庄并不简单啊,只是他们何以单单引开你我,针对心童,黑衣人要抓心童,目的究竟何在?”
“这……”司徒睿晗螓首微垂,不敢直视欧阳缜锐利的目光。“这关系到心童的秘密,若无师长允许,我也不好随便告诉你。”
欧阳缜淡淡地笑了笑,清俊的笑容被温暖的阳光包裹,宛如玻璃更漏里洁白的流沙,纯粹而清明。“既然你不愿说,我也不会再问。等你想说的时候,再告诉我吧。”
司徒睿晗浅声道:“谢谢你。”
欧阳缜道:“何必谢我呢,我只是不想你为难。”
他二人此刻站在高出的石亭之中,四周苔痕青翠,笋石嶙峋,树木葱茏茂盛,花卉争奇斗艳。站在这个亭子里,正好可以纵览拜剑山庄一角。
欧阳缜就这样居高临下地望着,仿佛指点天下的君王,俯瞰着自己的国土。司徒睿晗不禁莞尔,似乎不管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这个青衣男子都像是一道光,可以洞穿所有的阴霾。拜剑山庄那些隐藏在阴霾之中的秘密,不久也会被他挖掘出来吧。
正在这时,司徒睿晗看到了一抹紫色的倩影拾级而上,正是风风火火的袁紫彤,她的身后,还跟着一脸焦躁的吕廷鹤。吕廷鹤追上了袁紫彤,拉着她的胳膊道:“紫彤,事情没弄清楚之前,你不要妄作推论。”
袁紫彤却甩开了他,道:“我只是把我看到的告诉司徒姐姐,又不打算胡说什么,你至于这个样子吗。哼,说到底,你就是不相信我,怕我给你惹麻烦。既然这样,你索性就别跟着我了,眼不见心不烦吗。”说完她小嘴一扁,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
吕廷鹤无奈,只好投降。这时,司徒睿晗笑盈盈地走来,袁紫彤一见到她,便握住了她的手。“司徒姐,我……”司徒睿晗柔声安慰道:“袁妹妹,刚才我都看到了,吕公子也是为你好,你不应该生他的气,好了,不要耍小性子了,要不然吕公子一生气,真的不管你、不理你了怎么办啊。”
袁紫彤收起委屈的神色,道:“谢谢司徒姐提点。”然后对着吕廷鹤一噘嘴,转而又对司徒睿晗说道:“司徒姐,我要和你说一件事。”
司徒睿晗好奇地道:“什么事?”
袁紫彤道:“昨天夜里我睡不着,随便在园子里转一转,却让我看到鬼财神钱略商鬼鬼祟祟的,我一时好奇,就偷偷跟着他。岂料他走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偷偷和一个黑衣人碰面。然后他们两个人就窸窸窣窣地开始说话。”
司徒睿晗道:“那袁妹妹可听清他们在说什么?”
袁紫彤自豪地道:“小妹是乐府山庄的人,对声音特别敏感,距离虽远,却也听到了一些。我记得那钱略商对黑衣人说,摩诃什密死得蹊跷,偏偏又死在剑塚里的天罚剑之下,莫不是冤魂索命来了。你也知道,十年前这个庄子里发生的事情,难道真的是……然后那个黑衣人打断了钱略商,说,你别胡说,这世上哪有什么鬼神,就算有,也不敢来拜剑山庄捣乱。你还有脸提十年前,十年前,若不是因为你,事情早就成功了,但愿你这一次最好成功,否则,你的美梦可就要落空了。然后那钱略商点头哈腰地说,你放心,这次一定成功,因为来的客人之中,有一位可是最佳的人选,这点你们最清楚不过了,有了他,再加上我,一定可以成功。”
司徒睿晗虽然听得不甚明了,却也听出一点头绪。而他身后的欧阳缜却神色冰冷沉郁,死在思索着什么。吕廷鹤道:“二位,鬼财神恶名昭著,我看我们须要小心提防。紫彤虽然莽撞,却也并不是全无道理,说不定摩诃什密的死,会和鬼财神还有那个神秘的黑衣人有关。”
司徒睿晗低声吟哦:“又是那个黑衣人?”
袁紫彤和吕廷鹤听了她的话微微一惊,司徒睿晗便把昨晚心童遇险的事情告诉了他二人。他二人起初面色紧张,听到心童平安无事时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司徒睿晗道:“这次心童平安无事,其实还多亏了许姑娘的帮助呢。袁妹妹,许姑娘其实为人并不坏,只是妹妹对她成见太深。希望妹妹以后可以善待她。”
袁紫彤闻言,也感震惊,没想到会是九霄美狐救了心童。于是笑着说:“司徒姐这样说,妹妹我自会照做的。”
欧阳缜开口道:“睿晗,我想我们现在有必要去照钱略商问问清楚,在你我面前,谅他也没有胆子说谎。”
然而,他们刚刚走出春晖园,却碰到了迎面而来的叶飞景。叶飞景抱拳笑道:“各位,家父已经出关了,烦请各位移步凌霄阁,家父正在那里恭候诸位。”
司徒睿晗心想找鬼财神之事不急在一时,然而欧阳缜却神色淡然地道:“少庄主,我等有要事要找鬼财神,所以……”
叶飞景道:“钱略商可能已经去了凌霄阁,二公子若要找他,随着在下一起前往便是。”于是欧阳缜只能跟随叶飞景,一起前往凌霄阁拜见叶庄主。
凌霄阁位于宿剑峰的最高处,孤处绝壁之上,独对苍蓝天宇,飘渺流岚之中隐现如画亭台,朝阳从云端洒落,幻彩镏金,映得这座阁楼宛如三山碧落中的采葵金台,华丽庄严。
众人随着叶飞景的引领,走完了将近一百多道石阶,才来到凌霄阁的门口。只见门口楹联一副,龙飞墨韵,凤舞书题,联上字迹笔走龙蛇,鸾翔凤翥,端的是铁画银钩,大家风范。上联道:游星戏斗弄日月。下联道:一剑光寒天地间。横批则是:剑吼西风。
袁一帆和万独俊是赞叹道好字好诗,司徒睿晗凝神细看,初时觉得笔锋苍劲有力,的确是书法大家的造诣,然而越是细看,却越觉得眼睛疲累。
唯独欧阳缜长身而立,一瞬不瞬地看着那副对联,目光炯炯,不可逼视。欧阳渊的下属欧健天看着欧阳缜神情专注,一脸不屑,道:“大公子,只不过是一副字而已,您看二公子看的,好像是看到宝贝一般。我看他就是在故弄玄虚,故作深沉罢了。”
欧阳渊也附和道:“我这二弟就是这样,总是神神叨叨的。”
旁人自然是清楚地看到了他兄弟二人之间的嫌隙,也不便说什么,但看欧阳缜神色凝重的样子,却又不似欧阳渊所说那般故弄玄虚。
良久,欧阳缜傲然一笑,收回了目光。
叶飞景道:“二公子是否有所领悟,若是如此,二公子不妨说说看。”
欧阳缜波澜不惊地道:“这幅对联,乍看之下只是一副书法名品,然而,铁画银钩之间却蕴含着无穷剑意,更为神妙的是,这剑意已然超脱一般的剑意,被剑客赋予了自身的灵识,也就是说,这剑意,已经有了自己的生命。”
袁一帆听得奇特,道:“袁某愚钝,还想向欧阳二公子请教一二,公子说这剑意有了生命,是何意思?”
欧阳缜道:“也就是说,这剑气是活的。如今我们得到主人的允许,尚可自行进入凌霄阁之中。但倘若主人不在,我们若要进去,光是处在这对联剑意的包围之中,就已经寸步难行。若要硬闯,便要突破剑意的束缚,也就是说,要和叶庄主的神识比剑。”
他的这番说辞当真独到,所有人均是目瞪口呆。万独和茹素师太已经开始盯着那副对联了,似乎想要真切地感受一下那些剑意。然而他们两位刚看一会,便纷纷揉眼睛。司徒睿晗料想,他们两位也是和自己有了同样的感觉。看来欧阳缜说的不错,叶庄主真的已经把自己的剑意灌注在这几个字里了。
这时,就听室内传来了一个洪钟般响亮的声音:“欧阳二公子说得不错,能真正看穿老夫剑意的,二公子还是第一个人。”话音刚落,凌霄阁的大门就轰然洞开。一个青袍人从室内缓步而出,须发飘忽,如闲云笼雾,脸庞刚毅,如磐石刻镂,举手投足间大气十足,仿佛临天而降的神仙散人。
袁一帆和万独见到那人,纷纷大步上前。袁一帆道:“叶兄,十年未见,你的风采不减当年啊。”万独道:“是啊,叶兄,你铸剑二十年,如今终有所成,也可安然欣慰了啊。”
叶赤霄脸上的笑容蓦地收敛,面露惋惜之色。“不瞒二位,其实龙骨问心剑尚未铸成。”
他此话一出,众人均露出震惊之色。叶飞景道:“爹,您苦心孤诣二十年,按理说一切都已准备充足,宝剑断无不成之理。”
叶赤霄却道:“神兵出世,岂是那么容易的,宝剑尚未铸成,或许是我的诚心为够,亦或是欠缺了某种机缘。不过宝剑雏形已成,不过是暂敛锋芒、尚未开锋罢了。但是一日未开锋,这宝剑就可说是一日未成。不过我已加紧进度,相信再过几日,宝剑便可开锋。”
[第三卷 仙羽侠踪] 第六章禁天之罚(2)
众人听后,无不惋惜。然而叶赤霄却显得十分豁达,丝毫不把铸剑之事放在心上。然后他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了欧阳缜的身上,走到他的身边,道:“二公子果然是人中之龙,不同凡响。能看出隐藏在术法中的剑气,可见二公子剑心已成。”
欧阳缜淡淡地道:“叶庄主过奖了。庄主凝剑气入字,此等神通,才是更加让人佩服。”
叶赤霄道:“各位远道而来,期待一睹龙骨问心剑,只怪叶某无能,至此也未能让宝剑开锋。”
茹素师太道:“使我们自己要来的,叶庄主不必自责。宝剑虽然尚未开锋,但神剑已成,只差开锋,相信凭叶庄主的能耐,要神剑开锋,绝非难事。”
叶赤霄笑道:“承师太吉言,叶某定当全力以赴,争取让宝剑早日开锋。如此一来,还要青各位在山庄之中盘桓数日了。”
这时,苏利耶上前一步,双手合十,道:“叶庄主大名,我等在藏边也有所耳闻,是故我等入中原,便随着欧阳大公子一起前来贵庄观剑,却怎料贫僧的师弟摩诃什密,却在剑塚惨死,还望叶庄主能给我等主持公道。”
叶赤霄道:“大德言重了,既然大功德天是在山庄被杀,那么我们就有义务找出凶手。”
这时,诸葛万里开口道:“大德放心,有我四大神捕在,那杀人的凶手一定无损遁形。”
叶赤霄道:“那么有劳诸葛兄了。”
欧阳渊见叶赤霄如此夸赞自己的弟弟,对自己却冷眼相待,心中不觉有气,只是冷冷地看着欧阳缜,眼中隐含着深切的恨意。
叶庄主在山庄设宴款待了众人,酒酣饭饱之后,众人也都散去了,唯独四大神捕神色忧虑,还在为摩诃什密的案子发愁。
天边明月如钩,星辰稀疏,万籁俱寂,唯有清风习习,拂过凌霄阁旁的松林,带起松涛阵阵。叶赤霄推开凌霄阁西面的窗子,八面临湖,幽幽的浮云飘荡在水面之间,宛如夜色中游荡的白色幽灵。
而凌霄阁内,此刻除了叶赤霄,还有两个人,便是欧阳缜和司徒睿晗。欧阳缜气定神闲地拼着杯中的香茶,神色自若,然而司徒睿晗却是眉间萦愁,似乎别有心事。
终于,她缓缓地开口:“叶庄主,晚辈有个不情之请,是希望带龙骨问心剑炼成之日,可以将宝剑借给晚辈一段时间。因为,有一件关系到正邪两道之间的大事,需要这把剑才能解决。晚辈知道这个要求有些过分,可是这件事情关系重大,若然不能成功,到时候魔长道消,局面恐怕不容乐观。”
叶赤霄略微沉吟半晌,只是凝望着窗外的无边夜色,眼中神光凛冽,司徒睿晗循着他的目光望去,但见云开雾霁,弦月如弓,照得山崖上下皆白。
司徒睿晗看他形容骏烈,不禁心生畏惧,低声道:“前辈,晚辈知道此举唐突,可是……”
叶赤霄转过身,神情陡然缓和,蔼然一笑。“姑娘多心了,若是关系到正道的除魔大业,姑娘若要借剑,叶某是义不容辞。只是不知即将发生何事,会让姑娘如此忧心。”
司徒睿晗看了欧阳缜一眼,见他眼中的神色,便放心地将一切原委告诉了叶赤霄。叶赤霄一听,身躯一震,扼腕叹息道:“剑圣前辈居然已经坐化,唉,我们正道之中又少了一位砥柱中流。”
叶赤霄肃容道:“姑娘放心,既然是为了阻止魔门众人取得天心之城中的九阙通神令,遏制历代魔尊能量,在下定然将宝剑相借。其实当初叶某炼制此剑的目的,也是希望可以用它斩妖除魔,为我正道尽一份心力。为了正道,叶某可以牺牲一切。”
他说话时神色激动,目光幽远,似乎望到了天边。不知怎地,司徒睿晗从他的眼睛里,居然读到了一种深切刻骨的悲伤。他的视线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湮灭,似乎有痛苦化作了心中深入骨髓的伤口,永远也无法愈合。
司徒睿晗知道,方才他一定是想起了一直以来无法忘记的伤痛。为此,她心中充满了歉意。
叶赤霄道:“只是宝剑尚未开锋,就算借与姑娘,恐怕也不能用它作为法器去布下补天大阵。不过请姑娘放心,叶某一定会竭尽全力,让宝剑早日开锋。”
司徒睿晗十分感动,心想叶庄主不愧是仁义的大侠,为了正道武林如此付出。“多谢叶庄主,睿晗感激不尽。”
欧阳缜看到此刻才开口道:“晚辈也要谢谢叶庄主,剑圣前辈对在下有恩,叶庄主慷慨借剑,既是了却了剑圣前辈的夙愿,又是拯救天下苍生之举。”
叶赤霄道:“欧阳公子言重了。二位尽管在山庄悉心等候,待到剑成之日,叶某一定将剑亲手交给二位。”
欧阳缜道:“叶庄主,晚辈还有几件事要与庄主说。”然后他便把心童遇袭、以及怀疑钱略商的事情告诉了叶赤霄。
叶赤霄大皱其眉,讶然道:“竟有这种事?山庄最近是怎么了,净发生一些离奇古怪的事情。二公子放心,叶某一定会给两位一个交代。说道鬼财神和九霄美狐,这两个在江湖上名声都不太好,或许老夫真不该让他们入庄,不过有道是来者是客,若然老夫拒绝他们,反倒显得我拜剑山庄小气了。”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道:“说来也奇怪,老夫今天似乎没有看到过鬼财神,在凌霄阁外面,也没见他出现。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居然和我们玩起捉迷藏了。”
欧阳缜心想鬼财神无缘无故消失,莫不是心虚躲了起来。正在他思索之际,忽然听到了敲门声。就只见诸葛万里领着其他三位神捕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四人均是面色凝重,诸葛万里一进屋,便急切地道:“叶兄,不好了,剑塚里出事情了。”
叶赤霄道:“诸葛兄,你说明白一些,剑塚里怎么了?”
诸葛万里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然而马上无奈地摇头叹息道:“唉,我也说不明白啊,叶庄主还是随我去看看吧。”
四大神捕跟随着叶赤霄向着剑塚匆匆赶去,欧阳缜和司徒睿晗也随着他们一起去了。剑塚虽然处于宿剑峰的山腹之中,此刻又是黑夜,然而剑塚之中却是光亮如昼。通往剑塚主殿的通道虽然曲曲折折,却让人觉察不出陡峭来。通道的四壁俱由透明的水晶石砌成,妙就妙在石与石之间毫无拼合的痕迹——因为那些接缝处全被镶嵌在壁内的无数夜明珠掩盖了。洞里虽无阳光,长廊却仍笼罩在一层柔和的彩光里。透过这些光晕。
当众人来到剑塚主殿的时候,就看见摩诃什密死去的地方,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当时摩诃什密是死在一块光华的石碑下面,而石碑后面供奉的,则是一把宝剑。然而此刻,那把宝剑上已经流淌出淋淋鲜血,嫣红刺目,从剑柄之上化作数汩分流而下,犹如手臂之上凸显的经络。
叶赤霄神色激动地喃喃:“诸葛兄,你是说,摩诃什密是死在这把剑旁边的?”
诸葛万里点头道:“不错,叶兄,有什么不妥吗?”
叶赤霄目光炯炯,眼睛里似乎燃烧着一团烈火,道:“诸葛兄有所不知,此地供奉的这把剑,名为天罚。顾名思义,天罚之剑,是代天惩罚,诸葛兄再看天罚剑旁边的那四把剑,分别是天谴、天罪、天劫和天灭。”
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叶赤霄所说的宝剑,就只见那五把宝剑剑光葳蕤,脉脉生寒,其上厉芒如雪,照人肺腑,宝剑的冰寒之气宛如凝成实质,可以冰冻人的神识。单单只是看了看,众人就仿佛觉得精神已被这宝剑割碎,于是马上收回了目光。
钟魁道:“叶庄主,这五把剑如此霸烈,绝非凡品,该是拜剑山庄的宝贝吧。”
叶赤霄道:“唉,钟兄有所不知,这五把剑,乃是大凶之剑。这五把剑,都是出自古代铸剑大师烛庸子的手笔。烛庸子是梁国的铸剑师,时值赵国挥军攻打梁国,梁国无法抵挡,于是烛庸子便开始铸造这五把神剑,要代替上天罚灭世间所有罪恶,保护梁国社稷。然而剑成之日,梁国就已被赵国攻破,烛庸子便投身剑炉,和这五把剑一同埋葬。梁国的国都后来变成了古战场,而这五把剑就一直在古战场里埋葬了千年,饮尽了战士的血和肉,吸纳了无数的杀气和戾气。后来拜剑山庄得到了这五把剑,乃是请了前任结古寺的活佛前来山庄讲经说法,以无边佛法封印了这五把剑的凶性,因此这些年来才相安无事。然而若一旦这五把剑被鲜血玷污,那么其中的凶气便会冲破封印,将会带来不详的事情。没想到摩诃什密却是死在天罚剑之下的,或许凶兆已经开启。”
众人听后,无不色变,只有欧阳缜淡定地笑了笑,道:“叶庄主此言怕是危言耸听了,依晚辈看,只不过是有些人在装神弄鬼罢了。”
叶赤霄道:“二公子莫要不信,如今摩诃什密的鲜血已经召唤出了这五把剑的魔性,或许,只有更多的鲜血,带能喂养五把剑的魂灵。”
众人随着叶赤霄走了过去,忽见供奉天罚宝剑的石窟上微光闪动,犹如磁铁一般,将众人的目光牢牢吸住。忽然,那些血液流过的地方,居然清晰地显现出了明显的痕迹。仔细一看,竟然是一行字。
“藏边大德烈火般的鲜血,将重新点燃魔剑嗜血的欲望,有罪的灵魂,终究无法逃脱上天的谴责。”
[第三卷 仙羽侠踪] 第六章 碧竹华音(3)
“拿命来。”随着一声轻叱,紫衣少女抢身扑到,软鞭霍霍生风,封住了关山月的所有去路,但见鞭影四面八方交织成网,密不透风。关山月见她身手之快,长鞭圆转如意,当真匪夷所思,只怕功夫在自己之上。当下左掌拍出,右手长刀一带,左掌之力绕过鞭影向花影月攻去。
花影月猛然觉得劲风扑面,于是长鞭回身,翻翻滚滚,急颤三下,分点关山月脸上迎香、承泣、人中三个|茓位。关山月冷哼一声,急忙将身子后仰,长鞭离脸数寸急掠而过。
然后他手腕翻转,长刀杵地,身子倒立,猛地朝花影月飞出一脚。这一脚运足了十成功力,气劲向外吞吐。
花影月侧身一转,那一脚扑了个空。但关山月马上起身便攻,使出自己的绝学破天刀。招式源源而出,力带劲风,每一招都是大巧若拙,凌厉刚猛。
花影月一边闪避刀法,一边挥鞭进攻。她长鞭抖出,卷向天龙斩月刀,身子一借势,便飞到了身侧上方的竹枝上。然后如清鹤般凌空扑击而下,狠辣迅速,身法曼妙无比,鞭影纵横,似真似幻。
关山月横刀一转,偏锋直上,向花影月左肩刺去,岂料花影月挥出的那一鞭又从他身后回将过来,缠上了长刀。她手腕上拖,长鞭卷着天龙斩月刀扬向高空,关山月的兵器脱手飞出。
花影月长鞭再次击出,竟是夹着那把刀划在了关山月的右腿之上,带出一道血红的口子。关山月力有不济,单膝跪在了地上。花影月抢步上前,左手五指连闪,点了他大腿与腹部之间的数处|茓道,让他动弹不得。
“相公!”“爹!”关夫人和宏儿齐声哭了出来,焦急地望着已被制服的关山月。关山月也望着他们,却是欲救不能。
花影月双眉微蹙,眼睛死死地盯住关山月,那双眼睛仿佛透出了隐隐的血色。“关大侠,我该怎么杀你呢?”
关山月怒道:“呸,魔女,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花影月扬手一甩,一个巴掌便落在了关山月的脸上,“你当年杀了我爹,我今日便要当着你的面杀了你的家人,让你也尝尝这种失去亲人的痛。”
她霍然出手,四枚半月镖已经朝着关夫人和宏儿飞了过去。
“不!”关山厉声嘶吼,泪如泉涌。
然而电光火石之际,一支玉箫飞来挡落了半月镖。
云纤儿衣带飘飘,伴随着万千箫音淙淙,宛如仙女一般自空而降。玉箫凌空飞旋一圈,切断了关夫人和宏儿背后的藤条,又落回了她的手中。
与此同时,丝月接住了关夫人和宏儿,抱着他们落到了地上。
云纤儿看着花影月,微微愠怒,道:“你怎么可以这样狠心,连女子和孩子都不放过。”
花影月没料到半路杀出个女孩,只见云纤儿娇娇弱弱的,好像一阵风就能把她吹倒,她便掉以轻心,冷冷地道:“我劝姑娘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以免惹祸上身,今天这人我是杀定了,你速速离开,我还可以饶你一命。”
云纤儿毫不动怒,眸光沉静入水,仍用婉丽的声音道:“姑娘,你还是放下屠刀吧。杀人并不能使你快乐,只有放下仇恨,你才能解脱。”
微风吹起她紫色的绸纱,宛如残夜中惆怅的凉雾,在破晓和月牙的交替之中聚了又散。
她冷冷地瞪着面前的雪衣女孩,只觉得胸口一窒。一切都是那么鲜明,那个未染纤尘的女孩雪白得如同天使,她周身那种纯净的白色光芒是她自己永生都无法触碰的。在她面前,自己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魔鬼。
花影月的眼睛霍然变得雪亮,杀气如同死亡之花的香气,从她的身上飘散而出。“你们,全部要死。”说这话的时候,她定定地看着云纤儿,那目光中夹杂着深切的恨——如果她是洁白的花朵,她便要用鲜血将她染红;如果她是善良的天使,她便要亲手折断她的翅膀。
然后花影月左手倏然翻出,一爪抓向关山月的天灵盖。
“不要!”云纤儿手中法诀拈出,红色霓光蜿蜒如水,悄然缠上了花影月的左臂。当她低下头时,却发现关山月已经站在了妻子和儿子身边。
云纤儿吩咐道:“丝月,带他们一家人速速离开此地。这片竹林已经被设成五行白骨阵,记住要用飞琼逸神之法脱身。”
“小姐,知道了。”丝月机灵地答道,然后携着关山月一家三口,向竹林外冲了出去。原本那些四处乱窜的翠骨之竹,已然被他们轻巧地避开了。
花影月见云纤儿功力不弱,居然可以对付血阴教的独门奇阵,不由得对她重视起来。“既然你放走了他们,那我便先杀了你。”
说罢飞起一鞭,长鞭打着螺旋形的弯抽向云纤儿。花影月鞭法奇幻,三招间便已将她圈住,忽地软鞭一抖,收了回来,左手抓住鞭梢,冷冷地笑道:“你不该如此善良,善良的人更该死。”
岂料云纤儿脚下莲步生花,身子翩跹飘舞,一跳一转,就从那圈子里跳了出来。云纤儿聪颖灵慧,通晓天下武学,一眼便瞧出了花影月使的乃是血阴教的独门武功绣骨鞭法。玉箫一扫,以“碧竹华音”的武功对敌。这本事一套剑法,所使的武器却是萧。
云纤儿当下左足踏上,箫交左手,一招“白蝶弄玉”,第一招便是虚虚实实,玉箫之上碧光闪烁,流影点点,更为神奇的是,在她使出这些精妙招式的同时,竟有宛转悠扬的箫音连绵而出。这箫声似乎是这套武功的一部分,并与天地万物发出的声音产生了共鸣,于是才奏出了如此清绝高华的韵律。
花影月斜身闪开,云纤儿接着便是“竹雨飞”、“春水流觞”,长箫在空中划成大圈,左手剑诀连环戳出,绵绵清音不绝于耳。
[第三卷 仙羽侠踪] 第六章 碧竹华音(4)
花影月纤腰轻摆,一一避过,软鞭如灵蛇颤动,直奔云纤儿胸口。云纤儿奔身向左,那软鞭竟从半路弯将过来。云纤儿一招“风摇竹翠”,玉箫划出,鞭子和玉箫相交,轻轻擦得一响,花影月只觉得虎口发热,长鞭险些脱手,心中大吃一惊:“真是没想到,这女孩不过十六七岁,武功却是如此之高,当真不可思议。”当下凝神专志,将绣骨鞭法使得圆转如意,严密异常地守住门户。
花影月手中的软鞭犹似一条柔丝,竟如没有半分重量,身子忽东忽西,忽进忽退,在云纤儿周身飘荡不定。这般身法鞭法,如风吹柳絮,水送浮萍,实非人间气象,霎时间宛如身在梦中。
云纤儿玉箫连点三下,隔开了长鞭的三次攻击,同时也在空中划出了三道剑气,激起漫空竹叶纷飞。剑气柔如绸绢,在云纤儿身侧盘旋不定。云纤儿长箫抖出,已然化作凌厉的一剑刺向花影月的软鞭。
更为神奇的是,那三道剑气凝化成碧绿的剑光,它们就如玉箫的影子一般,舞出和玉箫一样的动作。只是方位却不尽相同,从四面八方罩住了花影月的身形。这样一来,云纤儿虽然只有一支玉箫,却如同驾驭了四把锋利的宝剑,一起攻向花影月。
花影月就只见漫天剑影纷飞,如同下了一场暴雨,剑气逼人,她只能挥鞭护体,早已失了抢步进攻的资格。
云纤儿广袖流仙,宛如白蝶穿花,玉箫翩然一扫,花影月的长鞭便已脱手飞出。她连连后退,同时紫衣一扬,无数枚半月镖被她泼洒而出。
霎时间,数百枚半月镖闪着冷光,带起漫天的凉意,密密麻麻地向云纤儿砸了过去。寒芒闪烁,大有山雨袭来、狂风怒啸之势。
云纤儿依然淡定自若,只见她用玉箫当空画了一个圆,一团绿光便自她的层层白衣之中流溢而出。箫声一时间盛大无比,一阵“叮叮咚咚”的柔音响起,就仿佛春花乍开,雏鸟共鸣,野芳新发,鹅黄袅垂,使人不觉心旷神怡。伶俐奔畅,清疏宽放,巍巍乎拔天姥之势,袅袅乎流元溪之音,如此浑厚雄放的音韵,璟是一个十六岁少女所驾驭的。
花影月忽然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就只见林中的竹叶似乎被天籁绝响重新灌注了灵魂一般,原本还在飘飘摇摇地下坠,顷刻间便聚拢在云纤儿身侧。
绿色的竹叶闪着淡淡的光华,在如水的箫声之中随波流淌,将云纤儿严密地包裹起来。
半月镖骤然打下,却被翻飞的竹叶击落在地。
同一时刻,云纤儿的玉箫点在了花影月颈间的天突|茓上。花影月雪白的肌肤,被玉箫微微压出了红痕。她只是看着云纤儿,却不说话。
云纤儿道:“姑娘,我不会伤害你,但请你今后也不要再伤害别人。”说罢她收回了玉箫。“这个世界上,并不是只有仇恨,只要心怀善意,你就可以看见美好的东西。”
“还请姑娘好自为之。”云纤儿转身离开,却又倏然停下了脚步。她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姑娘手中的那枚半月镖是不详的暗器,以后还是不要用了。”
花影月心弦一崩,手中那枚准备偷袭云纤儿的半月镖便落在了地上。
“你阻止我报仇,从今以后便是我的仇人了。你保得了关山月一家一时,却无法保他们一世。日后千山万水,我定斩他们于刀下。”
云纤儿无奈地叹了口气,继续前行。
忽然,竹林上空传来了一阵急促的琵琶声,伴随着真力轰击而下,云纤儿一掌震出,挡开了扑面而来的杀意。
来者是血阴教的魔音娘子,怀中还抱着她的魔音琵琶。
魔音娘子三十多岁,黑衣裹身,长发飘舞,面色苍白。她娇声笑道:“花妹妹是教主最钟爱的弟子,似乎普天之下没有什么能难倒妹妹的,何以今日却白白放了杀父仇人。”
花影月道:“小妹只是能力有限之人,哪像姐姐一样本领高强呢?小妹的长鞭已经被这位姑娘夺去了,想必姐姐的琵琶之音一出,这位姑娘手中的玉箫怕是要断成无数截呢。”
魔音娘子道:“既然妹妹想见识一下,那姐姐我今日就献丑了。”
说罢魔音娘子的手便在弦上一划,无音齐震,音波犹如冲破岩层的火浆,带起一股炽热之力,然后琴音一转,由宫调变为商调,一阙幽曲音调陡然下降数度,方才那灼热之力变得森然冰冷,宛如冰雪交加。
锐利的琴音自琴弦间飘飞而出,带起无数刺耳的音符,犹如一阵狂风吹过,枝枝叶叶相互簇拥颤抖而发出的哀号。
音波宛如黑色的泥犁之水,自那面魔音琵琶里扩散,所过之处草木枯折,飞鸟折翅。
而魔音娘子的黑衣则随着这令人心悸的韵律有节奏地抖动着,如同一双黑鸦的羽翼覆盖住漫天彩辉。
云纤儿真气暗运,以内力封闭了无韵六识,然后长箫一竖,轻启樱唇,便又有一曲曼妙的音韵如星影般洒逸而出。无形的箫声结合了云纤儿充沛的真力,竟幻化成一层层粉红色的流光缓缓涌动,宛如月夜之下起伏的海潮,轻轻托起那些自天际洒落的银色碎屑。
那样柔美动听的乐曲,就如同丝质的手绢,细腻而光华。手帕一层层展开,然后回卷,轻巧地将那些魔音包裹,然后净化。
片片竹叶漫舞空中,却仿佛最通透的宝玉,随着仙子的叹息,纷纷化为碧绿的尘埃,以玉的灵性去净化世界。
那是一曲《萝萱吟》,古朴幽雅,轻柔和畅。
传说秦朝音韵之女琴清沐春于郊野战场,却见满目荒凉,旌旗横倒,死尸相撑,野狗残食尸体,腐鸦据枝悲啼。琴清有感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于是弄箫低吟,以诉伤情。野狗闻之离去,腐鸦听之无响,赤胆花抽芽,并蒂莲出水,疮痍尽褪,春光重现。
是以《萝萱吟》一出,万恶进去,德美之光重沐人间。
山脚下,段晨浩停住了匆匆的脚步。他再次听到了这慈柔的乐曲,心中微微一怔:“纤儿,这是纤儿的箫声。”
他马上加快脚步,向着箫声的源头奔去,只留下身后一脸诧异的蓝夜和凌芷涵。
竹林之中,《萝萱吟》的旋律宛如漫天纷飞的白雪,荡涤出一种卓然清逸的婉约与宁静。
云纤儿雪白的纤指在碧绿的洞箫上轻腾跳跃,仿佛感受不到周围魔音的嘈杂,独自处于静谧沉静的世界。她面容恬静地微闭双眸,仿佛浸润过夜色的飘逸长发,随着清越的箫音在风中轻缓律动,在阳光里泛着淡淡的光泽。
她的眼睛霍然睁开,卷翘的睫毛划开了阳光,抖落万千细碎的金子。箫音陡然一振,声声掩抑音音相扣,嘈嘈如雨切切似风,水泉冷涩音流凝绝,宛如银瓶乍破绿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齐鸣。
一阵裂帛之声响起,魔音娘子的琵琶琴弦全数断裂,她后退数步,右掌一拍将琵琶立在地上,才勉强稳住了身形。她捂住胸口,一口鲜血喷出,溅在了她的黑纱之上。
“你……”魔音娘子忿忿地看着云纤儿,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已败的事实。
花影月笑吟吟地说:“看来姐姐也吃亏了。如此一来,妹妹我就算是败了,也不是那么丢脸了。血阴教的血灵与魔音娘子被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连败,日后传到江湖上总是不太好听。”
云纤儿道:“你们走吧,今后好自为之。”
花影月与魔音娘子一起施展轻功,很快便消失在林莽之间。
云纤儿望着她二人消失的地方,暗自叹息,她不明白,为什么人与人就不能和谐地相处呢?
这时,她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脚步,转身一看,来人正是段晨浩。
段晨浩笑容灿烂地跑过来,“纤儿,你怎么会在这里?”
云纤儿把刚才发生的事说与段晨浩听,段晨浩听完脸色大变,“纤儿,你没有受伤吧,你的身体才刚刚复原,怎么可以和别人动手?”他的口气中有些许责备,然而更多的却还是关切。
云纤儿甜甜地笑了笑,“晨浩哥哥,你别担心,纤儿这不是好好的吗,纤儿才没有晨浩哥哥想象的那样柔弱呢。”
段晨浩点了点云纤儿的额头,十分宠溺地说:“纤儿,你可真是个淘气鬼,动不动就和别人打架,记住,以后要乖一点啊。”
[第三卷 仙羽侠踪] 第七章 真相大白(1)
凌芷涵和蓝夜匆匆赶来,看到了段晨浩的手指刚刚从云纤儿的额上拿开,而云纤儿则一脸娇羞的笑容。
蓝夜只是淡淡一笑,并未说什么,然而凌芷涵的心中却是堵得荒。不知为什么,她的心中忽然有了一股莫名的怒意,就好像自己心里锁了一只抓狂的小兔子,它想打破牢笼,于是变得很毛躁,动不动就想搞破坏。
但那只是一种小小的愤怒和慌张,然后她变得有一丝惊慌,脸颊有些微微发烫,她第一次有了一种感觉——嫉妒。
她是天之骄女,有着疼爱自己的父母、傲视天下的财富、美丽出众的容貌、超然的江湖地位,只有别人嫉妒她。可是,看着那个雪衣女孩,她却有了这样的感觉。
段晨浩对蓝夜和凌芷涵道:“蓝夜,小辣椒,上次匆忙,没来得及介绍,这是我的好纤儿,怎么样,是不是很可爱?”
然后他又把蓝夜和凌芷涵介绍给云纤儿。
云纤儿笑容腼腆地道:“蓝大哥好,凌姐姐好。”
蓝夜拱手施礼,笑道:“云姑娘真是蕙质兰心,出尘脱俗,仿佛兮若轻云之敝日,逍遥兮若流风之回雪。”
得到蓝夜的夸奖,云纤儿仿佛含羞草一般舒卷了叶片。
凌芷涵只是望着云纤儿,默不作声。
他们四人踏着长长的石阶来到了玉心寺殿外,方才那个扫地的老婆婆已经不在了,迎接他们的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大爷。老大爷的胡须和眉毛都是雪白的,可是脸上的皱纹却很少,而且面色红润,目光澄澈,有一种道骨仙风的感觉。
段晨浩问道:“老大爷,不知您前几日有没有见过这个人来到寺里?”说罢他拿出一副画像,画像上的人正是耿义通。
老人仔细看了看画像,然后想了想,道:“哦,我想起来了,这位官人的确来过,就是花灯节那天,对了,他还在花灯上留下了一个灯谜呢。只是他留的那个灯谜好难,到现在还没有人能猜出来。”
“灯谜?”段晨浩皱了皱眉,“老大爷,他的谜题是什么?”
老人道:“他的那盏花灯还在,我领几位过去看看吧。”
老人把他们四人领到了寺庙后院的小花园里,那里挂着还未摘去的花灯。老人指着一盏鲤鱼花灯道:“各位,那盏灯上的灯谜就是那位官人留下的,各位慢慢看,老朽还有其他的事要忙。”说罢便转身离开了小花园。
凌芷涵道:“灯谜肯定就是耿义通留下的线索,只要猜出谜底,就肯定能知道凶手是谁。”
蓝夜仰头望着那盏灯,读出了灯谜,“生在山里,死在锅里,藏在瓶里,握在杯里。”然后他摇头叹道:“灯谜就只有这简简单单的四句话,真是难以捉摸。”
段晨浩道:“就只有这四句话吗,会不会还有其他什么提示。”他轻身一跳,把那盏挂在高处的灯取了下来,然后仔细端详了一番,花灯还是花灯,字还是那些字,他并没有从中瞧出些什么。
段晨浩失望地道:“什么也没有,就只有这四句话而已,这个耿义通也真是的,打什么哑谜吗,干脆直接把凶手的名字写出来多好。”
凌芷涵道:“依本小姐看来,耿义通一定是知道有人要谋害自己,所以提早在玉心寺留下了线索,他这叫掩人耳目,凶手只是以为耿义通单纯地出了一个灯谜,并不会想到这是拆穿凶手身份的暗语。”
蓝夜皱眉深思,“是啊,一切答案只有等谜题解开之后方可揭晓。”
云纤儿并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只要跟在段晨浩的身边,她就很高兴了。她也饶有兴味地看着那个谜语,却也是不得解惑。
日头当空,已近正午,段晨浩等人来到了烟雨风楼。
刚一进酒楼,蓝夜就问道了一股淡淡的香气。那香气是一种非常特别的气味,蓝夜从未闻过。气息时浓时淡,时有时无,虽然怪异,却并没有毒。
蓝夜皱眉问道:“段兄,不知你有没有闻到一种特殊的香气?”
段晨浩耸耸鼻子,使劲地嗅了嗅,道:“没有啊,蓝兄弟,我看你八成是饿过劲了吧。这酒楼里除了酒菜的味道就闻不到别的了。”
蓝夜依然目光疑惑,喃喃:“不,这绝不是酒菜的味道。”他又问云纤儿与凌芷涵,“云姑娘、凌姑娘,你们可曾闻到一种很特别的香味?”
她们二人也是一脸茫然地摇头。
段晨浩笑道:“好了,蓝兄弟,等咱们吃完了饭,我保证你再也闻不到什么香味了。”
烟雨风楼今天的生意出奇地好,楼下已经客满,而楼上除了两个靠窗户的座位,也早已座无虚席。
段晨浩他们拣了一个靠窗户的位置坐下,叫了些酒菜,然后他们便看到无极门的掌门裴震南坐在不远处包厢的一个座位上喝酒。
凌芷涵道:“那是裴大侠,原来他也在这喝酒。”
段晨浩道:“小辣椒,那个裴大侠看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他的独门武功是什么啊。”段晨浩初出江湖,虽然以前从师父口中听过无极门掌门裴震南的名号,可对他的武功却不是很了解。只见那裴震南虎背熊腰,身材魁伟,端的一副大侠的模样。
[第三卷 仙羽侠踪] 第七章 真相大白(2)
凌芷涵道:“裴大侠的独门武功就是掌中剑。裴大侠可是位了不起的人物,为人正直,行侠仗义,江湖上人人称道。”
段晨浩好奇地朝裴震南的位置望了望,然后道:“咦,我为什么没有看到他的佩剑呢?掌中剑,难不成是藏在手掌里的吗?”
云纤儿轻轻一笑,道:“晨浩哥哥,其实掌中剑指的并不是实体的剑,而是以真气凝成的无形之剑,锋利的宝剑固然能吹毛断发,然而用真力汇聚的无形之剑却能断金折铁,无质无感,随意而化,其威力更胜一筹。”
段晨浩了然一笑,“原来如此。”
凌芷涵见云纤儿见识如此广博,心想她不愧是雪薇宫的小宫主,对天下武学都了如指掌。
就在这时,小二端着酒菜跑了过来。
段晨浩见蓝夜仍在皱眉沉思,就夹了一个鸡腿放进了他的碗里,见他还是不动,段晨浩便拿起鸡腿塞进了蓝夜的嘴巴里。
云纤儿被段晨浩逗乐了,咯咯地笑出了声。
段晨浩见桌子上只有酒,而蓝夜和云纤儿都不能喝酒,于是又叫了一壶西湖龙井。
云纤儿揭开茶盖,顿时茶香四溢,煞是好闻。就只见那原本皱缩的茶叶在温水之中渐渐膨胀,变得柔软,宛如盛开的花朵,美丽不可方物。凌芷涵盯着杯中那舒卷的茶叶,眼中忽然变得雪亮。
她放下茶杯,神色激动地说:“我知道了,那个谜语的答案就是茶。”
“茶。”段晨浩和蓝夜脱口惊呼,同时也觉得这个答案精准无比。
蓝夜道:“生在山里,死在锅里,藏在瓶里,握在杯里……”他盯着茶杯里慢慢舒卷的茶叶,喃喃:“的确如此,茶似乎是最准确的答案。”
段晨浩笑眯眯地说:“小辣椒,你还蛮聪明的。不过答案是茶,那凶手又会是谁呢?”他右手拖着腮帮子,手臂拄在桌面上,忽然,仿佛头顶亮了一盏油灯,他的眼睛一下子变得明亮无比。
与此同时,蓝夜和凌芷涵也想到了答案。
“万清茶。”他们三人一齐脱口说出了答案。
忽然,段晨浩盯住了他前方的某一个位置。
云纤儿好奇地问:“晨浩哥哥,你怎么了?”
段晨浩一下子从座位上跳起,直接越过了凌芷涵,冲到了她身后的一盆石景,手捧一块灰褐色的大理石,好像发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东西。“你们快看,这是什么。”
那块光华的大理石雕刻上,赫然有一个手指肚大小的空洞。那空洞极为圆滑,仿佛是一滴水长年累月地滴在上面,逐渐洞穿了坚硬无比的大理石。而且空洞的周围还有细微的裂纹成树枝状扩散,看上去就像……就像耿义通腹部的伤口。
蓝夜看着那个空洞,显然也联想到了耿义通的伤口。
云纤儿看着空洞,道:“晨浩哥哥,这个空洞乃是由人的指力所造成的。这大理石本是极硬之物,人若想以一指之力贯穿本属不易。这指印的主人非但用内力贯穿石头,并且未使大理石损坏,这更是难上加难。”
段晨浩道:“纤儿,依你所见,有什么武功能够做到这样?”
云纤儿稍加思索,然后娓娓道来:“普善禅院的大力金刚指威力刚猛霸道,虽然能击穿石头,却会造成极大的裂痕,裂痕并不会向这块石头上一样微小。阴世魔罗的妙意指威力虽强,却会造成空洞凹凸不起。断虹指、千金环扣指真力沛不可御,定会把岩石击得粉碎。如此一来,就只剩下万钧指了。”
段晨浩心中霍然一亮,杀死耿义通的凶手,用的正是万钧指。
他急忙叫来了店小二,询问道:“小二,这大理石上的指孔是怎么造成的?”
小二想也没想,张口便答:“公子,您有所不知,小店四天前来了一位客人,脾气坏得很,小的只不过上菜晚一点,那客人就大发雷霆,一指点在这盆景之上,结果就弄出这么一个洞来。那客人还嚷嚷着自己是东北三省的武林副盟主,要拆了小店只是覆手之间的事。”
段晨浩双眉紧锁,一字一字地道:“你确定?”
小二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说:“遇上一个脾气这么坏的麻烦客人,想记不住都难。”
段晨浩挥挥手,示意小二退下,然后转过身来问凌芷涵:“小辣椒,万清茶说他是什么时候来杭州的?”
凌芷涵道:“三天前。”
段晨浩斩钉截铁地说:“他撒谎。他之所以提前来到杭州,肯定是要伺机杀掉耿义通。凶手一定是万清茶无疑。”
蓝夜问:“段兄,既然知道了凶手的身份,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呢,是不是应该马上拆穿他。”
段晨浩展颜一笑,又坐回了原来的座位上,“不急,我们先吃饱喝足,然后才有力气对付万清茶,就先让他嚣张一会好了。”
就在此时,又有几人上了烟雨风楼的二楼,坐到了最后一个靠窗的位置旁边。这些人都是巨鲸帮的,为首的是掌门人李百川。
李百川刚一坐下,便拍案大笑:“哈哈哈,今天运气真好,赢了旷世珍宝紫玉云英,看来我的大运来了。”
[第三卷 仙羽侠踪] 第七章 真相大白(3)
一个巨鲸帮弟子笑道:“还是掌门有本事,掌门的气功可是天下第一,那个人跟掌门比试在水底下憋气,那不是自找死路吗?”
另一个巨鲸帮弟子道:“是啊是啊,就算那人先前连赢十个人,可一遇到咱们掌门,就只有败的份,最后连紫玉云英都输了。”
李百川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呵呵呵,总而言之今天运气好,我这就把紫玉云英拿出来让你们瞧瞧。”
说罢他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拿出了紫玉云英,然后轻轻地放在了桌子上。
一瞬间,酒楼里变得十分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稀世珍宝吸引住了。
那是一块极为明澈通透的云英,只是中间杂有无数流纹,在阳光的照耀下变幻出七彩的颜色来。灵光漫漫,紫玉生烟,便在它的周身形成一圈氤氲的光雾,呈现出惊心动魄的美丽。
段晨浩也目不转睛,如痴如醉地看着那块宝玉。
就在所有人都被玉石的美丽所震慑时,正午的阳光透过窗户、不偏不倚地照射到宝玉花纹的中央部分。
光华倏然变得强大,紫光宛如蒸腾的烟雾,一层层向外扩散,仿佛有人施展了神奇的魔法,令这块美玉澹荡生光。灵光如雨,挥画出点点异彩。
忽然,一线黑光从宝玉中央攒射而出,仿佛一支袖中利箭,直直地朝着对面的隔间射去,速度之快,竟是眨眼之间便已破帘而入。
众人只觉得黑光飞过之处,便似刮起了一阵阴风。
待黑光散尽,段晨浩不禁倒抽一口冷气——那黑光所包裹的,却是一只手掌般大小的蝎子。电光火石之际,段晨浩也看不太清楚那蝎子的样子,只是觉得它很黑,虽然褪去了黑光,但那蝎子的体色却是异常得黑。
蝎子就好像被夹住了尾巴,疯狂地冲进了隔间,两个钳子黑芒闪烁,锋利如刀。而蝎子袭击的对象,赫然正是隔间里喝酒的裴震南。
裴震南是一流高手,蝎子随时突然来犯,但裴震南身经百战,当下隔空击出一掌,掌风宛如劲风,嗖得一声喷薄而出,真气纵横鼓荡,瞬间便把飞来的蝎子震成了两段。
然而,就在蝎子断裂的同时,一股黑气伴随着黑浊的血液爆射而出,化成了一团浓浓的毒雾。
裴震南双目怒睁,身为江湖高手,他的反应迅捷无比,当下止住呼吸,闭气不纳,蝎子断成两截的身体逐渐融化,融进黑雾之中,黑雾便更加盛大。
虽然止住了呼吸,但裴震南却觉得一股阴毒之力透过自己的毛孔渗入了血液,登时就觉心口一痛,双目一黑,便倒地晕死过去。
而那团黑雾,则在他的脸前消散得干干净净。
客人们纷纷好奇地围了过来,然而看见了倒在地上一动不动、面部紫黑的裴震南,有的吓得大声惊叫,有的四散逃窜,有的则呆立在原地不知所措……原本热闹喧嚣的酒楼立刻乱成了一锅粥。
蓝夜穿过众人,快步来到裴震南身前,俯身探了一下他的鼻息,见他一息尚存,当下从怀中掏出针囊,只见他手影一闪,四支银针已经准确地Сhā在了裴震南面部的阴白、四白、地仓和颊车四个|茓位。
蓝夜眉毛微皱,目光如炬,右手分花拂柳一般从针囊里滑过,快得了无痕迹,然后覆手一翻,银针便全都丝毫无误地落在裴震南的|茓道之上。
前胸的中腕、下腕、天枢、关腕四个|茓道全部被Сhā上针后,蓝夜扶昏迷的裴震南坐起,又在他背上的大椎、风门两处大|茓上施针。
待做完这一切之后,蓝夜又将一颗白色的药丸送入了裴震南的口中。蓝夜给他的丹丸乃是天山上亘古不化的寒冰所长出的雪莲,配上其他药物所炼成的,能解百毒。裴震南仗着功力深厚,因此虽中了最厉害的毒,暂时还不至丧命。
奇迹般的,裴震南脸上的黑气全部消散,脸色也有了生气。
段晨浩问:“蓝夜,裴前辈怎么样?”
蓝夜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道:“我施针暂时将毒压住,但也只能保他七日性命。现在唯一能救他的,就只有绿灵兽了。”
云纤儿道:“晨浩哥哥,纤儿应该怎么样才能帮到你呢?”
段晨浩心想云纤儿可能又要运功救人,但她身体才刚刚修养好,千万不能再让她有所消耗。于是沉声道:“纤儿,这里很危险,你还是赶快回家吧。乖,听话,晨浩哥哥不想让你涉险。”
“可是……”云纤儿噘着嘴,神色倔强地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可是看到段晨浩不容拒绝的眼神,只好放弃了坚持,“那好吧,纤儿听晨浩哥哥的话。”
段晨浩笑道;“这样才乖吗。纤儿放心,晨浩哥哥是个大侠,解决这点小事情,还是绰绰有余的。”
[第三卷 仙羽侠踪] 第八章 雾中流丽(1)
山庄的大堂中,各掌门再次汇聚一堂,众人已经听闻裴震南遭人暗算,都觉得大吃一惊。
先是东北三省盟主耿义通,然后是无极门掌门裴震南,这二位可都是如今武林中响当当的人物,竟然都在光天化日之下遭人暗算,而凶手至今仍然逍遥法外。
裴震南的儿子裴羽怒气冲冲地瞪着李百川,双手紧握成了拳头,忿忿地道:“李百川,你究竟对我爹做了什么,都是你害得他老人家昏迷不醒,此仇不报,我裴羽誓不为人。”说罢长剑已然出鞘,直指李百川的前胸。
李百川也不甘示弱,双目充血地迎着裴羽犀利的目光,他本是心情极佳,可谁料事情急转直下,他引以为傲的紫玉云英竟给他带来了这等霉运。满腔怒火正无处发泄,又赶上了裴羽的威吓,于是大声吼道:“我说了不是我要加害你爹,我和他无冤无仇,害他做什么?要打便打,我堂堂巨鲸帮掌门,难道还怕了你不成?”一剑挥出,也是不甘落了下风。
“二位住手,莫要伤了和气。”只听一声洪钟般响亮的声音,凌庄主的人影不知何时飘到了他二人中央,双掌一挥,他二人的宝剑便已回入鞘中。
凌庄主苦劝道:“二位,事有蹊跷,还没有弄清楚事情真相之前,我们千万不可以自乱阵脚。裴公子、李掌门,我凌某人向二位保证,今日之事,老夫一定给二位一个圆满的解释。”
裴羽抱拳道:“凌伯父,您和我爹是好朋友,如今他昏迷不醒,性命垂危,小侄还望您替他讨一个公道。”
凌庄主道:“裴贤侄放心,有药师谷的蓝公子医治,裴兄定可安然无恙。而加害裴兄的凶手,凌某也会尽快找出来。”
就在此时,一个冷冷的声音打断了凌庄主,“如果在下没有记错,耿盟主死的时候凌庄主似乎也说了同样的话,可事到如今,杀死耿盟主的凶手依然逍遥法外,不知这次裴英雄的事情又打算拖多久呢?”
说话之人面带浅笑,颇有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正是万清茶。
诸位掌门一听万清茶这般说话,不禁也怀疑起凌庄主的处事能力。一时间议论之声四起,众掌门目光闪烁,对凌庄主之言颇有微词。
突然,一个清脆灵动的声音盖过了纷纷的议论,“各位,我已查出了杀害耿盟主的凶手。”只见凌芷涵施施然走进了华丽的大堂,脸上挂着明亮灿烂的微笑,她走到万清茶的身前站定,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万清茶嚣张的气焰顿时全无,被凌芷涵这样注视着,他不由心虚地低下了头,躲避她的目光。
闻听此言,众人更是一惊。但凌芷涵既是凌庄主之女,说话自然有一定的分量。况且玉茗山庄的大小姐冰雪聪明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根本无人怀疑她。
夜雨师太问道:“凌小姐,杀害耿盟主的究竟是何人?”
凌芷涵指着万清茶,一字一字地道;“就是他。”
万清茶的脸立刻变成了猪肝一样的紫色,脸上的络腮胡子全都竖了起来,嘴角不住地抽动,道:“你有什么证据,你这个黄毛丫头,今天若拿不出证据,就算你是凌峻的女儿,我手里的剑也照砍不误。”
众人被万清茶的怒火所摄,整个大堂静得鸦雀无声,所有人都默默注视着大厅中的二人,就连方才剑拔弩张的裴羽和李百川也安静了下来。
凌芷涵脸上的笑容已然明亮而自信,宛如明媚的骄阳,散发出不容谛视的光芒。她笑吟吟地说:“证据有三。一是耿盟主临死前留下的线索,他将玉佩口在心口之上,是暗示我们到玉心寺寻找线索。果不其然,我们在玉心寺发现了耿盟主留下的一个灯谜——生在山里,死在锅里,藏在瓶里,握在杯里。”
众人听了这个谜,都是一头雾水,谁也不明白这个谜底究竟是什么。
凌芷涵继续道:“谜底就是茶。很明显,茶指的就是万清茶万副盟主。”
万清茶冷哼一声,忿忿地说:“你说这茶指得是我,我还说这茶指的是你们玉茗山庄呢。凭这点微末的证据就想定我的罪,门都没有。”
凌芷涵微微一笑,两个小小的可爱的酒窝便在她的腮盼绽开,“万前辈别着急吗,听晚辈一一道来。证据二,就是万副盟主右臂上的伤痕。那日我们发现耿盟主的尸体时,同时也发现了凶手,于是段晨浩便追了出去,并且刺伤了凶手的右臂。万前辈,不知你敢不敢挽起你的衣袖,让我们看看你的右臂是否有伤?”
“你……”万清茶眉毛紧皱,咬牙切齿,就只觉得心跳血流全部加速,额头上冷汗涔涔,手和脚全都变得冰凉,“你你你……”他颤不成声,挽起了右臂的衣袖,一道剑伤森人而醒目地凸显在众人的眼前。
万清茶继续佯作镇定地道:“这剑伤是我击杀江洋大盗洪大力时留下来的,根本就不是被你说的那个人刺伤的。你休想用我手臂上的剑伤来做文章。”
凌芷涵摇头轻笑,叹道:“万前辈啊万前辈,为什么这么多的巧合全都给你碰上了呢?”
凌芷涵倏然抬头,目光变得雪亮,“证据三,便是你在烟雨风楼大理石盆景上留下的指孔,药师谷的蓝公子已经证明,耿盟主的死因并非剑伤,而是被万钧指穿透腹部而亡。而烟雨风楼盆景上的指孔,正是万钧指所造成的。当时有几十双眼睛看见,是万前辈你亲手印上的指孔。”
万清茶的目光已经失去了焦距,身体开始明显地颤抖。
凌芷涵依旧不依不饶,咄咄相逼,“况且万前辈自称三天前来的杭州,可烟雨风楼的小二却说那个指孔是四天前留下的,万前辈,你为什么要撒谎呢?你早来那一天,莫不是为了要杀耿盟主?”
“住口!”万清茶大吼一声,厅里的空气都被这灌注内力的吼声震得颤抖起来,他猛然抬头,眼中凶光暴射,再也不是刚才那个被人逼得没有退路的嫌疑犯了,或许这才是本身的他。
万清茶长臂一震,周身真力暗涌,在他的右手交织成一团翻涌的漩涡。然后他奋力戳出一指,一股冷冽的寒气便已透指而出。
凌芷涵生性活泼机警,万清茶偷袭虽快,但她的反应更快。足尖旋地一转,身子已然横斜而倾,刚巧避开了那一指的冲力。她仗着这逃穿花绕树的不发身形疾闪,腾挪闪展之际已经绕到了万清茶身侧一丈开外。
凌芷涵嗔笑道:“万前辈,你想杀我灭口吗?刚才那一招就是万钧指吧,果真是威力无穷,晚辈我差点没闪过去。”
众人见万清茶企图杀人灭口,心中已然明晰杀害耿义通的凶手就是他,于是纷纷亮出了兵器,准备群起而攻之。
[第三卷 仙羽侠踪] 第八章 雾中流丽(2)
“没想到万清茶是杀害耿盟主的凶手,他怎么会做出这么卑劣的事。”
“万清茶,快说,你为什么要杀害耿盟主,你是不是和魔门有所勾结。”
“少废话了,先擒住他再说。”
万清茶见大事不妙,急忙施展轻功飞掠出大堂,他身形疾闪,转眼就不见了身影。
凌庄主关切地问:“涵儿,你没事吧,刚才真是吓死爹了。不过你这丫头还算机灵,没有丢你爹的脸。”
凌芷涵嫣然一笑,“爹,您的女儿当然不会让您失望喽。而且爹你放心,万清茶是绝对逃不出山庄的,现在已经有人在好好招呼他了。”
玉茗山庄景色美丽如画,小桥流水,廊腰缦回,奇石嶙峋,花木繁茂,所有的一切莫不是浸润了江南的灵秀柔美,让人觉得仿佛身在画中。
然而万清茶却是无心欣赏庄内的美景,他只是拼尽全力地狂奔,希望能赶快逃出山庄。
突然,他前面的柳树簌簌地颤抖了起来,枝条乱舞,挥出柔风无痕。风过音销之后,段晨浩赫然从柳树顶端飘身而下。荻萝剑从他后背出鞘,墨绿的剑光幻出一股碧色的淡烟,宛如漫空柳叶在斜风之中化为了点点蒸汽。
阳光照在段晨浩年轻英俊的脸上,使他更加显得英气逼人。他的身形修长英挺,竟是比那一树碧柳还要峻拔。
段晨浩傲然一笑,“万清茶,你还是束手就擒吧,这样本大侠还能饶你一命。”
万清茶认出了眼前的少年便是当日在破庙外刺伤他的人,心中的怒火不禁烧得更旺,“都是你这臭小子害的,今日我非杀了你不可。”
说罢左手拈着剑诀,左足踏开,一招“凤凰夺窝”平里斜刺开去,正是万清茶的玄通剑法,这一招神凝气盛,劲、功、式、力,无不恰到好处,看起来招式简单,实则暗藏玄妙,看来万清茶这个副盟主也不是白当的。
段晨浩忽地左脚飞出,踢向他的手腕,待他回腕削来,却又突变方向,往上一跃,又冷冷叱一声,“当日在破庙外你掩藏真功夫,今日本大侠倒要好好见识一番。”
然后他凌空飞下,挽了一个剑花,剑光四射,就如同千万点寒星,当头洒下。
万清茶剑过头顶,奋力一劈,亦是漫天剑影扫荡,绵密如雨。剑影缭绕之中,只听得一阵断金嘎玉之声震得嗡嗡耳响,只见段晨浩已在一丈开外。万清茶横剑当胸,冷笑道:“小子,我看你如何大言不惭。”
两人换了一招,各有戒惧,再斗之时,形势又是不同。只见段晨浩左右穿Сhā,犹如矫鹰摩云,剑光闪烁不定,身形越转越疾。
万清茶却兀立如山,不为所动。手腕却毫不松懈,剑锋锐不可当。
猛听得段晨浩一声轻叱,剑芒暴涨,攻势突发,犹如长江大河,滚滚而上,但见剑花错落,剑气纵横,出手之快,无以形容。
万清茶却缓缓挥动宝剑,脚跟却犹如钉牢在地上一般,任他剑势雨骤风狂,竟不移动半分。剑势虽缓,那虎虎的剑风却震耳骇心,段晨浩一口气攻了五七十诏,兀是攻不进去。
酣斗之中,万清茶一指戳出,抵在自己的宝剑之上,金光一闪,白光疾退,一股劲霸之力弹出,段晨浩又已在一丈开外。
段晨浩纵出数步,探身而上,只见他青锋斜削,俨如狂风扫叶,剑尖直刺有如暴雨摧花,剑光缭绕之中,但见四面八方都是段晨浩的影子,剑光忽东忽西,忽聚忽散,翩若惊鸿,矫若游龙。他剑法奇绝,看他如闭似封,却又如进似攻,实是捉摸不透。
万清茶不再据守寸地,反而欺身直上,迎着段晨浩的剑直冲而上,手中也不闲着,玄通剑法环环出手,剑光霍霍,过耳生风。
段晨浩眉毛一皱,心中加力,愤然扫出一剑。这一剑斜搭在了万清茶的剑上,就只听珑璁之音迫然而出,万清茶的身子已经被震得晃了一下,脚下不听使唤地斜退了出去。
万清茶粗眉倒竖,圆目怒睁,当下使出一招“游龙摆尾”,这一招乃是玄通剑法中最为厉害的一招,融合了太极剑的原理,大而化一,以一环之力首尾相接,进而化出千式万式,形成雷打不动的环棉之力。
就只见万清茶的剑竟似弯折过来,剑身向下直戳,剑尖却回环上弯,仿佛是在追逐着剑柄,要和它连为一体。
而随着招式化出,更有一股如同溪流交汇的真力在暗暗运行。
段晨浩双目聚光,就只见那柄自尾至尖相互追随的剑虽真气满御,然而剑圈中间却露出了极大的空洞。真力渐渐汇聚,眼看就要填满空洞。
段晨浩不再犹豫,果断而决绝地朝着那个空洞刺了过去。在他的眼中,天地间的一切都已经暗淡无光,而所有的光芒都集中在了那一点空洞之上。寸芒毕现,在他乌黑明亮的眼中倒映出一点辉光。
他拿剑的右手沉稳有力,不抖不动,竟似石化一般,仿佛手和剑已经连为一体,无法再分开。
剑尖化为乌光闪烁的一点星芒,而剑身则似一道狂猛的闪电,闪电拖着星芒击飞而出,光芒急速暴涨,宛如玉树火山,飙射而出。
眨眼之间,荻萝剑便已刺入洞中。倏然间真气暴散,那柄弯成圆环的剑陡然弹开。段晨浩顺势一带,叮得一声,便将万清茶的剑打得飞了出去。
他抢步上前,剑尖指住了万清茶的咽喉。
与此同时,凌庄主与各位掌门也及时赶到。凌庄主笑道:“浩儿,做得好。不愧是你师父的好徒弟。”
众掌门见段晨浩年纪轻轻,武功却如此高强,只觉得长江后浪推前浪,既心中喜慰,又不免涌起一种英雄迟暮的淡淡感伤。
凌庄主道:“万清茶,如今你已被制服,休要再做困兽之斗,老夫奉劝你,还是老老实实交代幕后主使吧。”
万清茶低头不语,眼中现出了犹豫之色。
突然,蓦地里檐角飞来一条软鞭,劲道凶猛,挟雷霆万钧之势向众人的脑袋横扫过来,群雄纷纷举起兵刃格挡。
架住万清茶的史玉峰见来势凶猛,忙不迭收掌,可惜已迟,那黑色软鞭迅速地卷住他的收掌,一拉一扯,史玉峰抵不住这股大力,一只收掌便被生生地扯了下来。群雄齐声惊呼,往那黑色软鞭彼端望去,却是一个紫衣蒙面的女子,身材纤细,只露出两只眼睛,冷冷的。
那黑色软鞭甩掉史玉峰的手掌,随即陡转,往万清茶腰间一缠,随即提起。
但见那女子手指夹出一些事物,不停地往人群里抛掷下去,有的是毒烟,有的能爆炸,还有的落到人身上,立即腾起一股焦臭的味道。群豪里一片鬼哭狼嚎之声。
[第三卷 仙羽侠踪] 第八章 雾中流丽(3)
浓烟之中,段晨浩跃上楼去,甩出一剑,往那紫衣女子所在的位置掠去。那女子见段晨浩扑来,十指如钩抓向段晨浩面门。段晨浩不敢怠慢,双足一点,连环踢出,昂女子腰上点去。
那女子冷冷一哼,立即向左移一寸,另一只手长鞭扬动,抢先进招。
软鞭乱舞如灵蛇,从中不断抖落细碎的粉末。
段晨浩长剑挥洒自如,剑光霍霍,将鞭影封得点滴不入。
紫衣女子眼中寒光一闪,右手一紧,一股灼热之力自她掌心传到了鞭子上。这一点微弱的热力宛如燎原的星火,瞬间便点燃了那些粉末。只见一点火光微微闪动,然后空气便似被雷电击中,一团团爆炸。
闻到一阵刺鼻的火药味,段晨浩就见自己和紫衣女子之间炸开了一个大火球,火球愈燃愈大,半空中热浪袭人,霎时间宛如身在火海。
段晨浩心中一惊,踏着瓦片连步后退,同时用剑在自己前面斩出千垒屏蔽,以保护自己不被烈焰灼伤。
他身法奇快,转眼之间便已掠至地面。同时,半空之中燃烧的火球陡然消失。褪去漫天朱红的飞尘,哪里还能看得见万清茶和那个紫衣女子的身影。
清晨的西陵塘湖面上薄雾氤氲,宛如一层白色薄纱在天空和湖面之间展开,澹荡的水光恰似白纱上美丽的织锦,虚幻而灵动。
远远望去,水天之间苍茫厚朴,婉约明净,流溢着唐风宋韵,演绎着千般风情。大大小小的船只宛如散落于水面之上的枫叶,静静地泊在时光的岸边。
云纤儿和丝月笑着把关山月一家人送上了小船,并祝他们一路顺风。
云纤儿已经和段晨浩说过自己救下了关山月一家,段晨浩告之楼飞,楼飞也暗安了心。只是关山月仍不愿和楼飞相见,怕连累天刀门众人。
关山月在云纤儿身前跪下,态度诚恳地说:“云姑娘,我一家人能够大难不死,全靠云姑娘出手相助,请受关某一拜。”说罢便俯首磕头。
云纤儿有些慌张,他马上扶起关山月,道:“关大侠,您这是做什么。救人于危难本事理所应当,纤儿怎能受如此大礼。”
关夫人抱着宏儿,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笑容,“云姑娘,你的恩情我们一家三口铭记于心。日后若有机会报恩,我们万死不辞。”
云纤儿淡淡一笑,“关夫人严重了。放心,避过此劫,你们一家人今后一定会幸福无忧的。”
宏儿扑闪着大眼睛,脸上带着孩童特有的稚气的笑容,“姐姐,你真漂亮,你一定是仙女吧。仙女姐姐,谢谢你救了我们一家人。”
云纤儿捏了捏宏儿胖胖的小脸,笑着说:“宏儿这么可爱,将来一定是个有福气的孩子。记得要做个乖小孩,听爸爸妈妈的话。”
宏儿笑呵呵地说:“仙女姐姐,宏儿一定会做个乖孩子。”
云纤儿从怀中掏出了一个胭脂盒大小的精致的紫檀木楼花盒子,把它交给了关山月。“关大侠,我想那花影月未必会善罢甘休,若她再来打扰你们,你便打开这个盒子。有盒中之物,没有人会再为难你们。”
关山月奇道:“云姑娘,不知这盒中是何物,竟如此神奇。”
云纤儿道:“关大侠,您上船之后打开盒子一看便知。”
关山月虽然心存好奇,但他却对云纤儿深信不疑。并且相信,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怀疑这个仙子一般的女孩。亲眼见识过了那么高强的武功和时间最悲悯的仁慈,他已然相信,眼前这个美丽善良的女孩便是拯救人间的天使。
关山月对云纤儿抱拳一笑,向她告辞。
船渐行渐远,最终隐没在了茫茫晨雾之中,只能依稀望见远方翠屏一般的山黛出岫在云间,还有雅致的亭台楼阁在江南烟雨中若隐若现。
想到他们一家三口今后可以快乐无忧地生活,云纤儿轻轻舒了口气,皓月一般的脸上绽放一抹幽昙般美好的笑容。
手捧一个水晶罐子的丝月道:“小宫主真是菩萨心肠,不但出手救了他们的命,还把雪薇花送给他们。”
云纤儿道:“冰婆婆说过,我们宫里的雪薇花,龙诏城的龙诏令,和阴世魔罗的弑神牌,都是可以震慑江湖中人、让他们惟命是从的宝物。”
丝月道:“这是因为我们雪薇宫、阴世魔罗和龙诏城都是当今武林的至尊,没有什么人敢和武林至尊为敌。”
云纤儿望着湖面之上飞翔的水鸟,思绪似乎飘到了远方,轻声喃喃:“若然这世上还有一个人敢和这些抗争,那也只会是他吧。”
丝月不解地问道:“小宫主,您说的是什么人啊?”
云纤儿拿过丝月手中的水晶罐子,那里盛满了晶莹的露水,她笑着说:“丝月,你先回去吧,我把这些露水送到玉心寺去。”
丝月有些慌张地道:“小宫主,您不让奴婢陪您吗,若是冰婆婆知道小宫主您有一个人出来玩,一定会惩罚奴婢的。”
云纤儿笑着说:“丝月,你放心好了,我已经和冰婆婆说了,而且她也同意我可以一个人出去。”
丝月好奇地道:“是吗,小宫主,好奇怪啊,奴婢觉得最近冰婆婆对您的管束似乎松了许多。”
云纤儿转身道:“我也是这么觉得的,呵呵,这样不是很好吗。好了,丝月,我先去玉心寺了,你也快回去吧。”说罢她便转进了身后的小巷。
江南的小巷曲曲折折,宛如一条无限迂回的丝带,不知会将你带往何方。因此云纤儿每迈出一步,都觉得新奇无比。
她的脚踩在覆盖着斑驳苔藓的青石板上,一跳一跳的,单薄纤弱的身子轻轻摇晃,宛如风中摇曳的白色烛焰。
昨夜的那场雨尚未干透,粉白色的巷子墙壁还在微微泛着潮湿。瓦片的凹浮处盛着浅浅的一汪雨水,倒映着太阳的光与影。
巷子的顶端撑着许多红色的油纸伞,阳光透过纸伞,投下来的竟然是淡淡的红色的光。宛如落霞浅照、雪梅初绽一般,那是一种淡然而不张扬的红色。
云纤儿一手抱着水晶罐子,一手舒展开来,雪白的衣袖便垂下来,宛如一片漂浮在风中的榆荚。她摊开了小小的手心,试图去承接那红色的阳光。可哪里接的住啊,光线如同流沙一般,无声地从她的指间滑落。
她无意间看见墙角有一架蔷薇,居然已经微微开了几朵花。然而却不由怔了一下,原来昨夜雨打风急,竟然将那仅有的几朵花吹了一地。
可依然有几朵倔强地在枝头开放,在雨后的阳光下显得更加娇艳。
云纤儿浅浅地笑了,她仰着头,看着头顶漂浮的红纸伞,仿佛看到了苍穹之中的一朵朵红霞。她慢慢地奔跑起来,雪白的衣裙,丝绦般的长发,在眼里的阳光下,显得格外的清丽。
她一直仰头注视着红色的纸伞,迈着欢快的步子奔跑。
跑着跑着,她感觉自己仿佛变成了一只白色的蝴蝶,在烟雨流丽的巷子里自由地翻飞,努力去追寻着自己也不知道的东西。
忽然,她撞到了什么,然后便毫无预兆地跌倒在地上。
哗得一声,水晶罐子打碎了,里面的露水洒了一地。
“哎呀,怎么洒了。”云纤儿轻轻皱眉,喃喃叹息,依旧坐在地上未曾起来。望着被打翻的露水,她只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一只白净有力的手伸到了她的面前,随之而来的是温柔的男子的声音,“冲撞姑娘了,抱歉。”
[第三卷 仙羽侠踪] 第八章 雾中流丽(4)
她抬起眼睛,看见的是墨衣公子清俊的脸。那双眸子澄如止水,比大海还要深沉,淡漠的神光中,冰冷中依稀带着些暖意,却又深不见底——那样的深渊,仿佛一眼看上去,别人看不到他的内心,反而会坠落其中。
他淡淡一笑,周天阳光都禁不住惶然退避,仿佛不敢与他同在。那俊美的样貌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星辰,照耀着整个夜空,带来亘古未见的光芒。
孤独、优雅、忧郁、毫无瑕疵。
云纤儿略微怔了一下,墨衣公子就已将她扶起。
“姑娘,这罐露水似乎对你很重要,在下真是冒失,竟然把它打翻了。”
冷寒碧望着云纤儿,目光宛如淙淙的溪水,渴望着雨巷中那一株忧伤的丁香。他从未想过,会在这样一条小巷里遇见那个花园里荡着秋千的女孩。对于这样的相遇,他欣喜而又紧张。
云纤儿抿唇一笑,笑容宛如江南柳池里绽放的一朵新莲,玲珑清婉。
“没关系,你不必自责,我还可以再收集一罐。”
冷寒碧深沉如海的眸子第一次有了波澜,他的嘴角,竟浮起一丝柔和的笑意,“何必再收集一罐呢?”
只见他摊开右手,一片白茫茫的雾气便如同揉碎的冰雪,在他掌下散开一片,宛如水银泻地一般,映得青石板路一片哗然。
就只见那滩已经渗入石板里的水渍,在这团光雾的照耀下,逐渐变得晶莹透明,慢慢地从石板里吸了出来,渐渐膨胀,变得明亮而饱满,仿佛一颗颗饱胀的种子。
冷寒碧微微使力,那些分散的水珠便聚拢到一起,向上一跃,便汇聚在他的掌心,那是一团不大的水球,洁净而清澈。
云纤儿扑闪着大眼睛,笑吟吟地说:“呀,原来你会潋水咒,呵呵,好棒,真是谢谢你了。”
冷寒碧心中一奇,没想到她会知晓如此高深的术法,便更觉得她蕙质兰心,冰雪聪明。他另一只手轻轻一扬,一片冰寒的气息将水晶罐子的碎片轻轻裹住,在寒气的冻结下,碎片倏然重新拼合,落入了他的手中。他覆掌一翻,便将露水重新倒入罐子中。
冷寒碧将罐子交回云纤儿的手中,朗然一笑,“姑娘,露水重新交换,请恕在下无礼之失。”
云纤儿捧着罐子,笑盈盈地说:“没什么宽恕不宽恕的,我有没有怪你啊。我还要谢谢你重新帮我找回露水呢。对了,我叫云纤儿,你叫什么名字啊。”
“在下冷寒碧。”他听得云纤儿的语气天真淳朴,带着一种不染世俗的出尘之气,此刻更加知道了她的名字,如此美丽,轻巧若诗。
云纤儿婉丽一笑,道:“冷大哥,很高兴认识你,可我还有事,要先走啦,咱们后会有期。”说罢她蹦蹦跳跳地跑出了小巷,毛茸茸的雪白缎带在她黑瀑布般的长发见左右飘荡,偶尔还能听见轻缓的歌声。
走出巷口时,云纤儿转身,对冷寒碧嫣然一笑。
浅浅的日光映照着古朴的江南小巷,映得白衣女孩宛如一个虚幻的影子,仿佛用手指轻轻一点,她就会碎成千片万片似的。
冷寒碧的目光一直追随,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小巷的尽头。
“云纤儿……纤儿……”他轻声喃喃,仿佛口中念着的是一首清婉的小词,在他唇齿间留下了莲花的芬芳。
一瞬间,他心中最柔软的部位似乎被某种无声的温柔轻轻触动,这是多么奇怪啊……这样的感觉,既是如此熟悉,又是如此陌生,应该只存在于记忆深处啊。
还记得在自己小的时候,每当自己救活一只小动物,心中总是溢满了一种小小的喜悦和幸福。只是这种感觉,已随着那场秋夜的冷雨逐渐变得模糊。取而代之的,便只有无尽的冷漠。
然而,就在这个草长莺飞的江南小巷,那个女孩美丽的笑,竟奇迹般地唤醒了他心中沉睡已久的一点点温情。她的笑就如同天国中垂照的一缕阳光,照亮了他从地狱仰望天堂的眼睛。
是否这个雪一样洁白的女孩,便是上天派来的天使,要将他从黑暗与孤独中解救出来。她的眼波、她的笑容、她的声音、她的芬芳……她所有的一切,都是从翅膀上坠落下来的白色羽毛,一层一层浮盖在他心灵的上方,宛如落满了雪花,洁净的白色渐渐将黑暗裹住。
玉心寺外的柏树茂如碧伞,在石阶上投下斑驳的树影。
云纤儿将薄荷叶放进了茶壶里,然后倒入了自己亲手搜集的露水。
原本咳嗽不止的老婆婆喝下之后,忽然停止了咳嗽,她笑容慈爱地说:“小姑娘,谢谢你,你的心肠真好啊,竟然为了我这个老人家劳心劳力。”
云纤儿笑着说:“婆婆,能帮到你我也很开心啊。”
这时,一个须发花白的老人走了过来,云纤儿认得他,他即使上次接待他们猜灯谜的老人。
老人笑容可掬地对老妇说:“你的运气可真好啊,遇上心地如此善良的女孩。”
老妇笑吟吟地说:“我们心虽在方外,身仍属红尘,你身遇到的,自然都是世俗之人。若要在滚滚红尘中寻得一份超人,那是要用心去体会的。”
老人摸了摸胡子,叹道:“你说的我又何尝不知,只是红尘喧嚣,若要对其充耳不闻,心若明镜,那又谈何容易啊。只有到菩提树下觅一方青石,苦心冥思才行啊。”
“我们终究是凡人,又怎能真的如佛祖一般,在拈花的一瞬悟出真谛呢?”
云纤儿说:“如果想要心中宁静,其实也很简单啊。只要你心中有一个让你牵绊的人,那么你便不会再为其他事情而烦心。因为你的心一旦被填满,便无暇去思索其他。因为心中一心牵绊着一个人,所以会感到充满了希望,充满了喜悦。你不会再孤单寂寞,因为就算走到天地的尽头,就算相隔天涯海角,你也依然会清晰地感觉到他对你的关关怀。同样,你也会思念着他。就好像两颗心被连在一起,变成了风铃。只要摇响一端,另一端也会有感应。”
看着喃喃言语的女孩,两位老人忽然变得很安静。
她口中平淡而质朴的话,却是他们两个参悟一生也未曾领悟到的。
[第三卷 仙羽侠踪] 第九章 暗夜双龙(1)
星辰散布在漆黑的天宇上,宛如一双双冷锐的眼睛,俯瞰着大地上的一切。夜如泼墨,然而浓墨底下,却隐隐浮动着暗彩。
雾霭森林之中苍黄砾白、青翠斑斓、暗绿丛生。山风簌簌而下,带来了远方空山阴冷的寒意。
月光破开云层,照亮了紫衣少女的倩影,还有她身边不住颤抖的人。
万清茶神色惶恐地道:“花小姐,我是凶手的事情已经被他们知道了,你让我去把耿义通的尸体偷出来,不是让我去送死吗?”
花影月道:“既然你的身份已经暴露,那索性就明干好了。你放心,那些武林高手不会亲自看管一具尸体,凭你万副盟主的武功,将尸体盗出来还不是轻而易举吗?”
“这……”万清茶皱眉深思,犹豫不决。
花影月见他举棋不定,便微微一笑,道:“你放心,这次任务你若成功,教主便会将《剑皇诀》的下半部分传授给你。”
听得紫衣少女口中的条件,万清茶终于下定了决心,道:“花小姐放心,万某一定会将尸体盗出。只是耿义通已死,你们要他的尸体何用?”
花影月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声音冷肃地道:“有些事情你不必知道。在血阴教里,好奇心太重可不是一件好事。”
万清茶道:“那好吧,我这便去。”
他走之后,林中忽然刮起了一阵细微的风,枝叶在暗夜中乱舞,借着暗淡的月光在地面上投下了支离破碎的影子,仿佛无数尖利的指甲在不停地划动,发出簌簌的声响。
很快,这些树影便被另一个身影遮住。
黑暗中,忽然响起了一个讥讽的声音,“真是可笑啊,将死之人还在为一些不可能的事情奔波,花小姐,你不觉的他很可怜吗?”
花影月笑道:“血阴教从不留无用之人,万清茶的身份已经暴露,再无用处。我救他,只是让他去盗尸。在他死之前能为本教将尸体盗出,也算死得其所。他的价值也只有这么多了。”
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如果我有一天没用了,你们也会如此对我吗?”
花影月道:“那是自然。你是聪明人,应该明白我们只是互惠互利,各取所需,若我们血阴教是无名小派,毒神前辈又怎么会和我们合作呢?”
“哈哈,如此说来,我还真的不能让你们以为我是无用之人喽。”话音刚落,那个人影便从黑暗之中徐徐显现出来。
同一时刻,他周身所有树木的枝叶全部变得焦黑,仿佛被烈火焚烧过一样纷纷枯萎,最后竟然诡异地化作了一团团黑气。
那人一袭黑袍,宽大的袍袖无风自动,那里面似乎藏着一只恶魔。他的脸极丑,丑得无法再让人看第二眼。脸上的皮肤呈现出一种妖异的黑色,似乎在不停地蠕动着。
此人正是苗疆百毒教教主,人称毒王之王的裘潜渊。
裘潜渊袍袖一展,右手掌心霍然腾出一个青色的光球,他的脸上露出了高深莫测的笑,声音中颇有几分得意,“花小姐,你看看我手里的小东西,是不是你一直想要的。”
花影月眸光一闪,好奇地看向他的掌心。在那团青色光球的中央,趴在的掌心上的不是别的,正是绿灵兽。只是此刻的绿灵兽再也不是先前那个活泼顽皮的小精灵了,它好像生病了一样,无精打采地趴着。
绿灵兽汤圆一样的小脑袋有气无力地垂着,黑汪汪的眼睛早已不复昔日的灵动,树叶翅膀也静静地垂落。
花影月奇道:“裘教主,绿灵兽怎么了?莫非……”
裘潜渊诡异一笑,道:“不错,按照贵教的要求,我已经对它进行了改良。它本能吸取天下一切毒素,不过经过我的调教,这小家伙现在可是能吸进习武之人的功力了。只是它吸功到一定程度的时候,由于本身体质太弱,不能负荷那么强悍的功力,便会虚脱而死。”
花影月笑道:“怎么,裘教主心疼了?”
裘潜渊道:“我还真有点心疼。毕竟它也算是天地间的至宝了。不过和贵教的《蛊王神撰》相比,绿灵兽我还是可以牺牲的。”
“岂有此理,快放了它。”一个愤怒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满天的乌云似乎也被这一喊声吓得纷纷逃散,露出了皎洁的月亮。
月亮照亮了蓝夜颀长挺拔的身影,和他那因愤怒而变得威严的目光。“裘潜渊,你好歹也是毒王之王,怎么可以用这么残忍的手段对付绿灵兽。你赶快放了它!”蓝夜的双手握成了拳头,身体在微微颤抖。
裘潜渊冷笑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药师谷|乳臭未干的臭小子。哼,这么多年以来,你们蓝家不知救了多少中了我奇毒的人,这让我很没面子。没想到你这个小子这么傻,居然主动跑来送死。”
绿灵兽的大眼睛一直盯着蓝夜,原本寂如死水的目光终于有了波澜,从它的嘴里,断断续续地发出了“哇呜……哇呜”的声音,就像一个失足掉进井里的孩子无助地向好心的路人哭诉求助。
蓝夜本来想到雾霭森林里寻找绿灵兽,想要独自一人前来诚信和它做朋友,怎料却碰到了这样的场面。
蓝夜忿忿地说:“裘潜渊,你多行不义,就不怕遭天谴吗?赶快放了绿灵兽,否则……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站在一旁的花影月忽然掩口轻笑,“这位公子看上去似乎不会武功呢,应该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吧,小女子真的很好奇,公子你凭什么对裘教主不客气呢?”
蓝夜咬着牙,握紧了拳头,然后奋力大喊一声,便朝着裘潜渊冲了过去。
裘潜渊冷哼一声,连眼睛都未曾抬起,只是一抬手,一道气劲便弹了出去。蓝夜只觉得劲风扑面,然后便重重地摔倒在地上。泥土弄脏了他的衣服,扑到了他的脸上和嘴里。然而他那双眼睛,依然是雪亮的。
蓝夜用尽全身的力气才站起来,他的身体抖得更加厉害。“你快放了……放了绿灵兽!”他的话虽然断断续续,可依然坚定如初。
“哇呜……哇呜”绿灵兽的叫声更加急切,它的小翅膀抖了两下,从它水汪汪的大眼睛里,竟然流出了大颗大颗的泪珠。
裘潜渊眼中滑过一道冷光,不耐烦地道:“傻小子,我看你是找死。”他全力推出一掌,一团黑气便如同黑色的漩涡一般,疯狂地向蓝夜卷了过来。
立时万木轰鸣,仿佛卷起一阵狂风,林中的栖鸟被惊醒,扑棱棱全都飞起,登时漫山都是翔动的鸟影,以及它们恐慌的鸣叫。万点飞影中,却远远见明月下一个青色的身影临天跃起,笔直地投入了林海。
[第三卷 仙羽侠踪] 第九章 暗夜双龙(2)
蓝夜知道裘潜渊这一掌不仅劲力十足,其中更夹着极其厉害的剧毒,不会武功的自己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这一劫了。于是他紧紧闭上了眼睛。
然而就在此刻,一片青光如同天河倒流,不知自何处倾泻而下。
伴随着如玉的青光,一道沛然之气倏然荡开,其势冲然刚要,绵绵泊泊似无形,蒸蒸蓬蓬而又若有迹,浑奇空阔,就如烈日神尊一般不可逼视。
青光消散之后,那团黑气也消弭于无形,而蓝夜则毫发无伤。
站在蓝夜和裘潜渊之间的,则是一个玉树般挺拔的身影。
“是你?”蓝夜认出了站在自己面前的,正是那日在山中遇见的青衣公子。
欧阳缜神色淡漠,不曾开口说话,只是手指轻轻地扣着,在他指间却淡淡地笼罩了一层气息,薄薄的犹如透明的琉璃,将他的指尖裹住,随着动作氤氲流转,看上去空明至极。
看着满身杀气的欧阳缜,裘潜渊神色一变,变得有些忌惮。仿佛他指间那道璀璨的光华并不是令人赏心悦目的光风霁月,而是死神那不容谛视的眼光。
不止裘潜渊,就连花影月也沉声不语。因为她知道对方手中的那点光华意味着什么——蓝光神咒,若然他指间的流光爆破,她和裘潜渊立刻便会尸骨无存。
她冷冷地开口,道:“裘教主,我们走。”
裘潜渊不做一丝留恋,同花影月一起跃入了茫茫夜色。
蓝夜定了定神,对欧阳缜拱手一礼,道:“多谢兄台出手,若不是兄台,在下今日便凶多吉少了。”
欧阳缜淡淡一笑,道:“我方才见你为了绿灵兽而不顾性命地冲了过去。明明知道那样做必死无疑,可你居然还奋不顾身。看来你这个人还真是傻得可爱。喂,你叫什么名字。”
蓝夜挠着头笑了笑,“在下蓝夜,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欧阳缜淡淡地道:“我叫欧阳缜。”
蓝夜笑呵呵地说:“欧阳兄,你我这是第二次见面,而且欧阳兄又救了我的性命。既然如此,我们是不是就是朋友了。”
月光如海潮般涌下,映得欧阳缜的影子孤独而落寞。他轻轻地叹了口气,轻得连他自己都听不见,“我记得第一次见面时便和你说过,我没有朋友。从前没有,今后也没有。我救你,只是因为我今天心情好,并无其他原因。”
蓝夜还要说什么,却被欧阳缜打断了。他转过身背对着蓝夜,黑玉般的头发扑在宽阔的脊背上,在月色中隐然现出点点银光。
“若你真的这么闲,不妨担心一下你身边的人。耿义通、裴震南相继遭人暗算,你猜下一个受害者会是谁呢?”
蓝夜心中一凛,肃容道:“欧阳兄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接下来还会有人遇害吗?莫非欧阳兄知道这几宗凶案背后的隐情?若然如此,还请欧阳兄据实以告,也许欧阳兄寥寥数语,可能会拯救一条无辜的生命呢。”
欧阳缜面无表情地道:“我也不清楚真相,只是主观臆断而已。你的好奇心如此重,何不自己去察?”
他的话就此顿住,因为森林西南方忽然有一片火光冲天而起,那大片诡异的夭红映得欧阳缜漆黑如夜的眼瞳一片明亮。他的脸上现出一丝担忧的表情,轻声喃喃:“看来他的处境不妙啊。”
“欧阳兄,还请你……”蓝夜本想继续劝说欧阳缜,却只见他足尖点地,身子已然凌空跃起,他青玉色的衣衫随风展开,宛如背后绽开了一双青色的羽翼,瞬间便没入了远处的密林。
雾霭森林西南方的地脉深处,无尽的黑暗之中忽然现出一丝光亮。
暗夜里的林地本来是静谧的,无边无际,此刻忽然仿佛一块巨石投入水中,泛起轩然大波,地面居然翻腾起来,波痕一圈圈荡漾开来,到最后居然整片树林都如同沸腾的水一样翻涌起来。
地底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哀号,土地翻涌得越来越厉害,似乎某种可怕的东西就要破土而出。而应承着地面波旋的,则是漫天的火光。
也就是在这时,一道剑光自夜空中斩落,剑芒沉静,犹如一泓秋水,才一击落,就似乎将山林中的翠色全都吸纳在一起。
万千碧气化作流萤,随着这一道冷光回荡,剑意展开,却仿佛一湖冷水,漫天火光瞬间消散。
茫茫夜色之中,嗜酒的老头顺着剑光飞荡而下,他的姿势甚为潇洒,整个身体在空中横倒,如同坐卧自月光之下,清风为枕,夜露为酒。
他骈手一指,一道流光便射在了翻滚的土地之上。光芒飞散,犹如燃放了最耀眼的烟花,映得漆黑的夜色恍如白昼。
光芒散尽之后,原本起伏不定的土地一下子变得异常安静。地下的那只魔物如同被人施了定身咒一般,一动不动。
老头盘膝坐在地上,双手结成了一种奇怪的法印,口中喃喃地诵读着奇特的咒语。
芊芊莽莽的树枝纵横交织,连绵无际。风从树枝的缝隙中穿过,发出了尖锐的呼啸。只是这风中之声不知何时,节奏已有了微妙的变化。
一袭墨衣无声地飘过了林黛上空,不曾惊奇半只飞鸟,然后便悄然落在了土地之上,如同一朵缓缓飘落的黑云。
老头的眼睛一直紧闭,不曾睁开,脸上却露出了自然的笑,轻声道:“难道还有人想要和我老头一样,深夜来这里降服一只畜生?”
墨色的斗篷迎风一展,宛如无尽的夜色侵凌而下,搅起了绵绵的寒意。冷寒碧的墨发在风中飞扬,眼睛亮如星辰。
他淡然开口道:“非也。如今地脉之中的地龙兽,正是我阴世魔罗所豢养。雾霭森林西南面乃幽玄之境,是孕育魔物的最佳场所。”
老头道:“这畜生平日倒也安分,何以今夜却狂性大发,想必是你这小子好事多为吧。”
冷寒碧玩味地笑道:“能够劳动剑圣大驾,也算这畜生的荣幸。”
老头,不,此时应该是剑圣独孤寞。他手中依然结着印,眉峰微微敛起,可那抹淡定的笑却未曾减退。“好厉害的小家伙,居然能看穿我的身份。那么天下武林认识齐聚杭州城,想必也是你的杰作了。”
冷寒碧道:“不错,本门的黑水先知已经准确地占卜出前辈您坐化的时间,前辈若要通晓天道,却还是需要那三个人的一臂之力。您当初授予他们三人的三剑果然非同凡响,他们现如今都已是成名的大侠了。也只有他们三人一起出手,才能使出前辈风月之剑的精华,助前辈得道。世人只知道前辈一生只收过两个徒弟,只可惜前辈的两位高徒却由于某种原因绝迹江湖。于是前辈便选中了三人,分别传授他们三人风月剑气的三种精髓,因此风月剑气才得意传承。前辈,晚辈可曾说错?”
[第三卷 仙羽侠踪] 第九章 暗夜双龙(3)
独孤寞道:“你对我的生平倒是了解得很清楚吗。”
冷寒碧道:“天下之事,能瞒过阴世魔罗的也确实不多。虽然晚辈不知您的三位传人究竟是谁,但好在江湖的绝顶高手也不是很多,于是晚辈便自作主张,邀请天下英雄齐聚杭州。”
独孤寞道:“不愧是阴世魔罗的少主啊,做事果然滴水不漏。那么你接下来想怎么办呢?”
冷寒碧冷笑道:“如今前辈将全部的功力都用在镇压地龙兽上,若然前辈贸然收功,地龙兽便会破土而出,到时候便会是一场大灾劫。前辈您悲天悯人,相信您也不想看到杭州城的百姓遭魔兽荼毒。晚辈只有一个请求,就是希望前辈交出手中的仙羽翎。”
独孤寞手印变换,掌中光芒渐盛,七色彩辉在他身畔追逐缭绕,宛如佛祖讲经时随之洒落台前的花雨。
他轻声地说:“你想要得到仙羽翎,恐怕还要问过另一个人。”
冷寒碧奇道:“谁。”
“是我!”一个霸烈的声音自高出传来,宛如九天阊阖之中猝然响起的一声神谕,凌驾于万物苍生之上,带着不容谛视的威严。
冷寒碧抬头望去,就看见欧阳缜青衣落落,自漫天星斗之中飞降而下。
杀气,如同冷寂的雪原狂风,自冷寒碧身上散发,所过之处,所有生命都会不可自抑地颤抖。然而欧阳缜却丝毫不畏惧他的杀气,脸上的神色极淡,仿佛他此刻不是面对一个强劲可怕的敌人,而是做着投壶行令、赏花踏月的雅事。
裹着凉雾的夜色宛如一面镜子,映照着两个如此相似的少年,他们的霸气,他们的威严,他们睥睨天下的傲气,他们阴郁孤独的眼神,所有的一切都是如此相仿。
欧阳缜看见独孤寞全力镇守地龙兽,知道他此刻不能分神,所以只有以自己的力量方可牵制住冷寒碧。
“魔宫少主。”
“龙诏城二公子。”
他们两人一齐说出了对方的身份,然后傲然一笑,那一瞬间,两人之间虚幻的镜子似乎轰然碎裂,而自己眼中的对方也随之裂成千万碎片。
他们都是神袛一般超凡的少年,所以谁都不希望看到另一个自己。
欧阳缜眼中神光沉郁,犹如深海之中最亮的黑珍珠,他淡淡地道:“却不知你我二人究竟孰强孰若。”
冷寒碧的墨衣迎风招展,俊美无俦的脸上带着某种黑暗意味的笑容,宛如黑色的曼陀罗,惑人心魄。“既然欧阳公子如此雅兴,那在下也只有舍命奉陪了。”
欧阳缜仰首苍天,指间剑诀轻叩,乌云似乎畏惧他冰冷的目光,只得惶然散开,浑圆的冰轮挂在深蓝的夜空中,一丝丝月光漫溢出去,中天一片通明。他忽然觉得心中无比的畅快。
冷寒碧亦注视着圆月,唇角微翘,笑容舒展,剑眉一轩,心中也是一片清明爽朗。
欧阳缜食指忽地一立,一道霜气从指间射出,凝然如淡烟,挥手扫向冷寒碧。冷寒碧却不进攻,而是气定神闲地缓退了一步。他这一退却仿佛乘烟摩云,不带丝毫的烟火气息。
欧阳缜指间剑气走空,翩翩如穿花白蝶,再度划了出去,他举动之间也看不出杀气,反而带着一种文人指点山水的风流。冷寒碧游移不定,欧阳缜见他也不还手,分明是在卖弄,于是出手毫不留情,剑气纵横如匹乱射而去,冷寒碧仰身一闪,堪堪躲过一道剑气,眉间留下一道霜色。
冷寒碧笑道:“好厉害的冰魔煞剑气,看来本公子还当需全力以对。”
欧阳缜低笑几声,道:“阁下的花间游也非同凡响。”
说罢再度出手,双臂一斗,顿时旷野之中声如雷霆,剑气仿佛十万利剑一般向着四面八方而去。
冷寒碧人如山岳,手中折扇倏然摊开,扇子上的苍劲楷书忽然腾起一股墨色烟雾,仿佛融化的水墨般袅袅散开。衣袂和墨光一起在冷寒碧身边翩翩飞舞,无穷无尽的真力像水纹一样笼罩在他身边,他整个人便如同水中的幻影一样,变得模糊起来。
就只见平地里墨光拔地一掠,冷寒碧已逆着欧阳缜的剑气腾到高处,然后返身下扑,气通神明,飘然若神。绵绵薄薄的气劲在冷寒碧掌中吞吐,化作蒙蒙的黑影向欧阳缜兜头卷去,掌势柔和,力道却极尽雄浑,山岳一般压下。
欧阳缜长眉之下的灼灼目光犹如炽热的太阳,直视着那宛如神袛一般凌空侵下的少年,登时剑气收敛,青衫一震,双臂举过头顶,掌心之中青光结幻,凝剑气入手,和冷寒碧的双掌篷然对上。
顿时青气和黑气暴涨,四周的空气仿佛都被抽得越来越紧,到最后都似变成了一张薄薄的宣纸,青为翠叶、黑为花色,满天芳华刹那盛开,争先恐后地绽放,在漆黑的夜色中织成大团锦绣。
这两个风度翩然的少年双掌相对,无边的真气自他二人掌心中丝丝漫溢,挥毫泼墨般恣意流淌,千般流纹层叠相绕,万丛墨韵氤氲澹荡,霎时间水墨之色回环叠盖,仿若神来之笔蘸着夜色,在他二人周身画出山川大泽、花鸟虫鱼。或工笔细绘,或廓然写意,雄奇瑰伟,妙相无边。
纵然他二人相斗得何等精彩绝伦,独孤寞兀自双手结印,口中空音徐徐吐出。他的声音绵延而雄浑,面目严肃,相如秋满月,眼似青莲华,直如佛陀讲经,法相庄严,和平时那个嗜酒老头的形象迥然不同。经过他的全力镇压,地下的躁动真的轻了许多。
冷寒碧和欧阳缜此刻正比拼功力,满天星辰似乎都被他二人的功力冲得散乱不堪。欧阳缜脚下的土地一寸寸碎裂,而随之碎裂的则是他二人周身所有的花草树木,万物的生命在他二人的掌中如同尘芥一般,任意由其挥洒,然后化为华丽的烟花,绚丽,寂灭。
掌力怦然散开,冷寒碧如同一朵黑色的云飘身而下,探出一掌,拍向欧阳缜的胸口,欧阳缜回腕返削,臂肘撞向冷寒碧肩头,同时左手架起拂|茓之势,然后倏然拂出,就只见他手影呼啸,或抓或拍,一招未毕,一招又起,绵绵密密,好似雄鹰拍翅,搏击长空。
在如此凌厉迅捷的攻势之下,冷寒碧却好似闲庭信步一般左一步,右一步,似进还退,在欧阳缜纷飞的掌风中翩翩弄影,把一套花间游的步伐踏得轻捷伶俐。
有好几次欧阳缜只差一寸便可拂中冷寒碧胸前的大|茓,可每当手到之时,冷寒碧身上就好像空了一块。若打肩头,对方的肩便会无端下沉,若打手臂,却根本就是打中了空空的衣袖。
[第三卷 仙羽侠踪] 第九章 暗夜双龙(4)
欧阳缜知道冷寒碧的花间游身法精妙异常,也随即顿足旋身,便掌为爪,勃然抓下,十指破空有声,指间青光闪烁。冷寒碧让步绕走,本以为躲过了对方的爪功,却不料欧阳缜的手臂竟似会自动伸长一般,随着他的身形幻影移行一般追了过来,一把抓住了他的肩头。
若是普通人被欧阳缜这一爪抓到,肩胛骨非粉碎不可,然而冷寒碧却面容冷定,似乎连一丝疼痛的感觉都没有。其实早在那一爪抓来之际,他就已气走肩头,护住肩膀。欧阳缜同时点足连踢,功他下盘。本来冷寒碧上身已被制住,下盘受攻应当无法应付才是,岂料他黑靴一扫,整个身子已横倾过来,躲开了欧阳缜的铲袭,然后右臂一缠,却似灵蛇一般绕住了欧阳缜的手腕。顿时一股环绵之力滑过,欧阳缜就感觉爪中的力气仿佛已被抽空,手中一软,冷寒碧已经抽身而出,冷冷地道:“铁鹰神爪当真霸猛强劲,不知比起妙意指来又当如何?”
说罢携风冲来,五指连闪,抓捏按戳,点拂夹劈,路数繁复多变,时而劈向欧阳缜面门,时而点向他的胸口,欧阳缜当下掌影纷纷,使出一套抱天揽月掌卸了冷寒碧连环闪烁的妙意指。
欧阳缜的抱天揽月掌大气开阖,隐然有风雷之相,或双臂箕张,做抱天之状,或劈手斜钩,做揽月之相,犹如刑天执戈而舞,郁郁乎如青冥浩荡,皦皦乎如日月生辉。
欧阳缜这一套掌法不仅将周身的门户守得滴水不漏,而且掌随步移,欺身抢招直上。
冷寒碧修眉一凛,当下一指点出,迅疾如风,宛如宝剑一般穿心直刺,同时他左臂一挥,阴寒的内劲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喷薄而出,自他周身结成大大的一团,笼罩住他的身形,脚下生风,整个人朝着欧阳缜电射而去。
冷寒碧的护体真气一出,那些掌影便如遇到阻碍一般纷纷散开,冷月之下,就只见冷寒碧夹着一个淡蓝色的光球御风而前,墨发在风中飞散,宛如暗夜之魔狂卷而至。
欧阳缜身子往后一斜,整个人便如同躺在了一张透明的软榻上身子笔直,足尖带起薄薄的烟尘,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后退着。而冷寒碧掌心之中墨光闪烁,似乎无尽的宇宙都已被他控制在手中。
冷寒碧挺速前进,而欧阳缜则轻身后退,他二人一个猛如虎豹,一个滑如狸猫,同样的惊世骇俗,不相伯仲。
滔天剑气从冷寒碧手中轰然升起,苍龙般直贯夜空,万点晶莹的夜露凝结,星雨般纷扬陨落。每一滴夜露,都凝含着冷寒碧无上的剑意。冷寒碧的双袖猛然一拂,万点夜露夹着黑色光晕直击而下,全都没入了他缭烈的气息之中,催化为最纯粹的剑意。渐渐地,一道黑色光芒在他身前出现,猛烈得几乎令人睁不开眼睛,黑芒映着他的眉峰,墨气森森,显出神魔一般冷冽的杀气。
狂烈的风吹过,扬起欧阳缜青玉般的衣衫,他忽然张开双臂,在虚空中十字一切,立刻青光大盛,在他面前结下一柄光之剑,一寸寸明亮,剑光如流云掣电,冷光散如龙蛇,肃风飒如寒香,萧疏清越,仿佛秋雨暮阳。剑气飚散,丝丝绵绵,真气激荡出,绽放青花朵朵,宛如日照而沦落的冰雪。
那两道光一纵一斜,一黑一青,一霸悍一缭烈,彼此追逐缭绕,分庭抗礼。夜晚的风云已经被他们搅动,互相蔓延纠缠,在天空中急速旋转。
两道光龙电夭矫,扬起漫天龙吟,而他二人就宛如这暗夜之中的双龙一般,挥洒出神雨一般的光华。
就只见两光相碰,瞬乎便炸成一个明亮耀眼的巨大光球,宛如夜空中又凭空多出一轮皎洁的月亮,而四散零落的光束则如同一颗颗流星,纷纷凌天坠落,溅在地上,激起一道道烟雾。
光芒如同霜雪一般洒在他们两人俊美的脸上,他二人眼中均是神光凛冽,脸上的表情峻烈而凌厉。
忽然,那团彩晕彩纠结的光球从中间裂开,从中迸出万道金光,然后轰得一声炸裂开来,散成万千碎片零零飘落,同一时刻,冷寒碧与欧阳缜均是臂膀一抖,收回了沛然缭乱的真气。
经历了方才那场日月无光、天崩地坼的大战,他二人脸上却丝毫不见疲倦之色,甚至连呼吸都不曾急促。
冷寒碧修长的手指抚摸手中扇脊,月光流淌其上,宛如银河天孙裁下的一道星辰。他淡然一笑,再不见任何杀气,“剑圣前辈,欧阳公子,在下打扰,就此告辞。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他日一定再来赐教。”
欧阳缜身上凛冽霸道的气息也全然消失,默然道:“告辞,不送。”
此时独孤寞敛息收手,经过方才那一番镇压,地下的魔物已经暂时被封印。地面停止了颤抖,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他看着冷寒碧和欧阳缜,默不作声。
冷寒碧转身,黑色的斗篷一扬,便如同影子一般融入到了茫茫夜色之中。
剑圣蓦地从石头上站起,飞速掠到欧阳缜身旁,迅疾出手,连点了他胸前的几处大|茓,然后足尖点地,身体倒悬而起,骈指拈出剑诀,顶在欧阳缜的头顶。
金色光芒宛如倒卷而上的潮汐,涌动翻卷,从剑圣的体内溢出,迅速包裹了欧阳缜的身体。茫茫灵光从剑圣的指尖涌进欧阳缜的体内,仿佛一条金龙在他的体内诞生。
剑圣道:“小子,你受了很重的内伤,现在只需放松身体,凝神敛气,千万不要运功抵抗,我自会以玄阳剑气替你疗伤。”
欧阳缜只感觉体内气血翻腾,仿佛有无数的阴灵在他的血管和经络里四处游荡,吮吸着他体内的元气。而疼痛则如同细小的毒蛇一般,啃噬着他的骨骼,极疼极痒。
就在剑圣的剑气注入他的身体中时,那些难受的感觉也随之减轻。欧阳缜道:“不愧是阴世魔罗的少主,居然连我也败给他了。”
剑圣道:“非也,他的情况恐怕并不比你强多少。你们两人方才那一番争斗,当真是谁也没有讨到半分便宜。”
城中的官道上,一个黑色的影子在急速穿行。冷寒碧捂着胸口,如同一只苍鹰在夜色中飞奔。他的眉目之间,依然清晰可见洁白的霜色。而他的脸色在一身墨衣的映照下,也愈发显得苍白。
他的体内此刻正有一股冰寒之气在剧烈地翻腾,那种彻骨的寒冷,足以冰冻他的神髓。
“没想到他的冰魔煞剑气是这等厉害,不愧是龙诏城的人。”冷寒碧轻声喃喃,不过随之冰冷一笑,“就算厉害,恐怕他现在也是不好受吧。被本公子的魔心截道所伤,居然还可以面不改色,欧阳缜,你果然不是一般人。”
然而体内的寒气越来越重,仿佛燃烧成了一团冰焰,要搅碎他的灵魂。寒气迅速蔓延,如同冰冷的小溪滑过他的经络,然后冻结。不仅仅是眉目之间,他的指节也已经有霜气冻结。
他的眉毛紧皱,神色痛苦,有生以来,除了小时候那一次,他从未像今日这样受过这种痛苦。一瞬间,这个睥睨天下的少年魔君,仿佛忽然被人拔去了翅膀,无法再在九天之上飞翔。
冷寒碧脚步踉跄地往前走,一手扶着旁边的墙壁,一手捂着胸口。忽然,他感觉视线越来越模糊,夜晚淡淡的凉风吹过他的脸庞,却如同被放大了千万倍,如同最锋利的刀片一般,一点点刮擦着他的皮肤,令他疼痛难当。
天上的星星在他的眼中移动得越来越快,终于,他感觉天和地仿佛倒转了一般,一切都颠倒了。似乎在他的世界里,一切也本来都是颠倒的,比如是与非,善与恶,黑与白,情与仇。恍惚之中,他竟然生出了一种错觉,仿佛时空在一瞬间急速倒流,再一次将他带会了童年的那场血杀之中。那种绝望而悲凉的感觉再次灭顶压下,将他最后的一点力量碾得粉碎。
终于,他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心神,颓然无力地昏倒在地。然而在他的眼睛闭合的前一瞬,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似乎看到了一片纯净的白色,宛如没春初夏时节不可能会出现的雪。
[第三卷 仙羽侠踪] 第十章 相煎何急(1)
当冷寒碧睁开眼睛的时候,映入他眼帘的是一个美丽的房间。他的身上盖着柔软的丝绸雪羽被子,躺在一张舒适温暖的床上,房间里摆放着许多漂亮的花朵,装饰得温馨可爱,而他的床头,摆放着一盆洁白的木槿花。
冷寒碧一时间心神有些恍惚,这里和自己童年的居所是如此相似,都充满了一种宁静恬淡的气息。然而他很快就回过神来,撑起身体,才发现自己周身剧痛,筋疲力尽。
他的眼睛瞥向窗外,才发现曦光明灭,远方的天空色彩暗绣,一线红光越来越亮,原来即将破晓,窗檐下挂着一串风铃,叮咚随风摇曳,宛如风中翻飞的金色的蝶。
他的外衣和斗篷整齐地搭在床边的衣架子上,难怪他觉得自己睡得如此舒适安逸。镂花紫檀木的小茶几旁,是一个红泥小火炉,此刻正燃烧着旺火,从上面的瓷壶里面传来了液体轻轻沸腾的声音,一缕水雾轻烟袅袅从壶盖上的小孔升腾,依稀渲出一些温暖的气息。
“冷大哥,你终于醒了。”冷寒碧只顾着观察房间里美丽的陈设,出神之际,一个暖软的声音传到了他的耳畔。他回眸一看,只见云纤儿笑盈盈地掀开了门口的珠帘走了进来。
他微微一怔,恍惚间有种身在梦中的感觉,这里居然是她的房间,而救了自己的人,居然就是他朝思暮想的女孩。
云纤儿来到床边坐下,将柔软的手放在了他的额头上,笑着说:“冷大哥,你的体温已经恢复了正常,看来你的伤势也已经差不多好了。”
说完这些话,她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很少和外人交往,虽然昨日和冷寒碧碰巧见过一面,但他对于自己终究是陌生的。
她静静地看着自己的手心,默不作声,脸上现出一丝赧然的神色。此刻的她就如一株青涩的含羞草,被他的目光注视,就情不自禁地舒卷了叶片。
他们两人之间的气氛,一时间变得很尴尬。
冷寒碧脸色柔和,眼神如同窗外即将破晓的天色,深沉而温柔。他淡淡地开口:“谢谢纤儿姑娘救了我。”
云纤儿道:“不用谢,我见冷大哥中了冰魔煞剑气,昏倒在门口,所以就将冷大哥扶了进来。”
冷寒碧若有所思地道:“那我身上的伤,也是纤儿姑娘治好的了。”
云纤儿点点头,浅浅一笑。这时,窗户外面投进来一丝明亮,照亮了她白瓷一般的脸颊,她的周身浮现出一层浅浅的光晕,仿佛是天上的神明借助温暖的朝霞,将慈柔的目光投照在她的身上。
那一刻,她的眸子中倒映出天空的颜色,净如琉璃,没有半点尘埃。他曾经在她昏迷不醒的时候近距离地注视着她,那时的她安静得犹如一个沉睡的天使。而此刻他才发现,阳光下的她才是最美丽的,仿佛是一颗完美的水晶,被阳光一照,便在洁白晶莹之中幻出万千光彩。
这时,瓷壶的盖子轻轻跳了两下,云纤儿似乎想到了什么,走到茶几旁边,取下一个青色的药盏,将壶里的汤药倒进盏里,然后重新坐回床头,说:“冷大哥,这是你的药,喝下去之后你的伤势就可以痊愈了。不过……”
冷寒碧好奇地皱了一下眉毛,笑着问:“不过什么?”
云纤儿仰起头,眼睛弯成了两个月牙,“不过这个药有一点苦,冷大哥你要忍住才好啊。”
望着她皓月一般明澈的笑,冷寒碧忽然觉得她真的是可爱极了。他朗然笑道:“纤儿姑娘放心,我不怕苦。”
云纤儿拉开了床边的一个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盒子,道:“冷大哥,这里有蜜饯,还是先吃一颗吧,这样就不会觉得苦了。”说罢她拿了一颗橘子蜜饯,笑盈盈地道:“冷大哥,给。”冷寒碧接过蜜饯,放入了口中,那上面,还沾着她指间淡淡的芳香。
云纤儿端起药盏,用汤匙舀起汤药,放到唇边,轻轻吹散热气,然后再将药送入冷寒碧的口中。她做得一丝不苟,细致入微。
冷寒碧却丝毫感受不到药的苦涩,只是感受到药的温暖。他没想到,云纤儿会如此细心,亲自给他喂药,忽然一种幸福的感觉在他心底升腾,他的心仿佛浸泡在温暖的泉水之中,不再寒冷。
他只是看着她恬静秀丽的脸庞,便觉得全世界都仿佛因为她的存在而变得美丽。
喂完药后,云纤儿好奇地问:“冷大哥,你怎么会受伤呢?冰魔煞剑气入体,冷大哥一定很痛吧。”
冷寒碧默不作声,眉目间似在思索着什么。
云纤儿低声喃喃:“冷大哥,纤儿不应该问吗?”
冷寒碧展眉一笑,道:“不是,我是怕那些江湖上的事情吓到纤儿姑娘,那种事情不听也罢。”她是一个与世无争的女孩,她听的应该是最动听的天籁,而不是那些血腥和杀戮的事情。
他叹了一口气,目光再次变得深远,喃喃:“那些疼痛又算得了什么呢?纤儿姑娘,真是谢谢你救了我。只是……若我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那纤儿姑娘会不会后悔救了我。”
是的,她是在云端漫步的天使,有着纯白的信仰和纯洁的灵魂,会永远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中,聆听金翅鸟动听的歌声,鲜花装点她雪白的衣裙,云朵在她的头上织成美丽的花环,她会沉睡在盛开的莲花中,做着无忧无虑的梦。她是洁白的,不应该沾染半点黑暗。
而他,却是地狱中的魔王,只能够躺在无尽的黑暗之中,抬头仰望天空中翱翔的她。伴随着他的,永远只有血腥和杀戮。他沾满黑暗和鲜血的手,是注定永远也无法触碰她雪白的裙角的。
他们两人,永远都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那是天堂和地狱的距离,是他终其一生也无法走完的路。
这些,他都清楚地知道。
他看着她微垂的眸子,心里隐隐作痛。是啊,若然他知道自己是一个怎样的人,一定会害怕得逃掉吧。那些没有可能的事情,还是趁早了断为好。
然而,当云纤儿抬起头的时候,她却嫣然一笑,“冷大哥怎么会是坏人呢?记得刚遇到晨浩哥哥的时候他也问过纤儿同样的问题呢,可晨浩哥哥是一个很好的人,所以纤儿相信冷大哥也一定是一个好人。”
冷寒碧默然叹息,“也许我和他不同。”
云纤儿笑着说:“晨浩哥哥和冷大哥都是帮助过纤儿的人,所以都是好人啊。”
冷寒碧轻轻一笑,看来在她的眼中,好人和坏人的概念真是简单的很。既然如此,他决定以后在她的面前,自己就一定要做一个好人,因为她说自己是一个好人,自己就要做到啊。虽然这其实是谎言,但就算让他用一生来圆这一个谎言,他也不会后悔。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漫过窗棂的时候,欧阳缜也在塌上睁开了眼睛。他试着挪动身体,然而却连半分也动弹不得。忽然,他发现自己的许多|茓道上都固定着银针,正是那些银针封住了他的|茓道,阻碍了气血的运行。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愤怒,挣扎着试图坐起来,然而没用,任他如何努力,都无法挣脱。
这时,一个人走进了室内,他抬头一看,见蓝夜端着一个药盏走了进来,见他醒来,笑逐颜开,“欧阳兄,你终于醒了。”
欧阳缜问道:“是你给我扎的针?赶快拿走。”他的语气是命令性的,不容任何人违抗。
可是蓝夜却温和地笑道:“那可不行,这些针要扎到一定的时候方能奏效,欧阳兄若想伤势快点痊愈,还是静静地躺着别动为好。”
“你……”欧阳缜的脸上现出淡淡的怒意,然而转瞬间就变成了无可奈何的表情,面对这个似乎不会生气的少年,他就算怒气再大也无法发作。终于,他妥协地道:“那就随你的便吧。”
这时,又有两个人走了进来,欧阳缜一眼便认出,正是段晨浩和凌芷涵。段晨浩走到床边笑着说:“兄台终于醒了,在此安心养伤便是。”
欧阳缜皱着眉头,许久才回忆起昨夜的情况,他问道:“那个老头呢,他在哪里?”
[第三卷 仙羽侠踪] 第十章 相煎何急(2)
凌芷涵抢先答道:“什么老头,他可是鼎鼎大名的剑圣前辈,真的没有想到,原来剑圣前辈真的在杭州,而且这那封密函背后的主使者也真的是阴世魔罗。现在一切都已经清楚了。”
欧阳缜默不作声,似在思考着什么。然后他又问道:“这里是玉茗山庄吧,我怎么会在这里?”
凌芷涵道:“还不是你昨晚受了重伤,剑圣前辈镇守地龙兽又耗费了不少功力,无法镇压你的伤势,前辈知道我们这里有个医术天下无双的蓝公子,就把你送到这里了。”
欧阳缜道:“莫非老头和凌庄主认识。”
凌芷涵道:“岂止认识,本小姐也是今天才知道,原来剑圣前辈当年传授了我爹爹一剑,点开了他的剑心,所以爹爹现在的剑法才如此高明。算起来,剑圣前辈也算是爹爹的师父了,哎呀,那不也就是本小姐的师公了吗。哈哈。”她一拍手,笑得像一只狡黠的小猫。
段晨浩拍了一下她的脑袋,取笑道:“小辣椒,少臭美了,叽叽喳喳说个没完,也不让人家好好休息。”
这时蓝夜取下了欧阳缜身上的银针,他一恢复力气,便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然后大步流星地朝门外走去。
然而蓝夜却拦住了他,道:“欧阳兄,这是做什么,你的伤还没有完全好,难道便要走了吗?”
欧阳缜道:“这里又不是我家,我为何要留在这里。”
蓝夜道:“欧阳兄如果想要完全康复,需要连续针灸七天,如果有一天间断,伤势便恐难治愈。还望欧阳兄切不要那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啊。”
凌芷涵也嚷道:“是啊,你这个人真是莫名其妙,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我们好心帮你,你却不领情。”
段晨浩忽然伸手打在欧阳缜的肩膀之上,调皮地笑道:“欧阳兄要走也不急在这一时吧,如果兄台现在出去伤势不能痊愈,岂不是要砸了我们药师谷蓝夜的金字招牌。兄台就算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这个傻小子想想啊。”
欧阳缜冷冷地一笑,额前的发缕遮垂落下来,他的眼睛现在一片浓深的阴影里。然后他很平静地说:“放心,他的招牌不会砸,我本来也就活不了多少时日了。”
听得那样的话,他们三人都是一震。
欧阳缜将段晨浩的手从自己的肩上拿下来,头也不回地继续朝室外走去。
“我说小子,你走这么急是赶着去投胎吗?”一个声音从不远处朗朗传来,众人望去,见说话之人正是剑圣。
欧阳缜不在乎地懒懒答道:“老头,相信玉茗山庄有的是好酒招待你,你在这不会闷,那我走不走又有何妨?”
剑圣震步走来,轻轻一拳击在他的胸口,瞪了他一样,却转身对段晨浩和凌芷涵笑道:“你们两个小家伙,这个倔小子就交给你们看着了,这应该没问题吧。”
凌芷涵拍着胸脯笑道:“当然没问题,前辈尽管放心。”
蓝夜端着药盏急急走来,催促道:“欧阳兄,你该喝药了。”说罢把药盏递到了欧阳缜面前。
欧阳缜见自己今天是怎么也走不出山庄了,索性拿起药盏,一仰首将药汤全部送入了口中,如同饮酒一般狂放无羁,药汤顺着他线条利落的脸庞流下来,有一些滴在了他的青衣之上。然后他转身回房,砰得一声关上了房门,把众人关在了门外。
夜晚一如既往地沉寂,欧阳缜一个人坐在天一楼的屋顶,夜空中的星星仿佛伸手可触,满月如同一面镜子,映照着尘世的芸芸众生。
天一楼很高,欧阳缜在上面可以看到大半个杭州城,市列珠玑,屋瓦栉比,有的地方临水依花,有的地方枕石傍山。他的目光在天地间游移,却始终没有找到一个停栖的地方。
最后,他抬头望向天边的满月,一瞬间现实的月亮和记忆中的那轮明月重合,他似乎又看到了那个从月亮中飞出来的少女。
那个叫司徒睿晗的少女,果真是蕊珠贝苑的圣女吗,她那夜又是为何要帮助自己?为什么在看到她的时候,仿佛觉得世间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虚无,唯有她是天地间唯一一朵盛开的花。那个少女似乎有着一种奇异的魔力,就算什么都不做,只是看着她,就会觉得心里平静极了。
正在他微微出神之际,血咒再次发作,他感觉所有的骨骼都仿佛裂开了狭长的缝隙,倒吸着他滚热的鲜血,疼痛犹如一条条细小的蛇,在他的血管里来回游弋,咝咝地吐着信子,天和地在他的眼中轰然倒转,星星和月亮都仿佛被一团黑暗的漩涡搅成了碎片。
血咒每发作一次,痛苦便会增加一分,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忍受了多少次生不如死的折磨才熬到了今天,虽然平时的他孤高冷傲强如天神,然而每当血咒发作的时候,他却觉得自己卑微得还不如偷生的蝼蚁。那种痛苦粉碎了他所有的意识和尊严,同时也唤起了他记忆深处那比血咒更加痛苦万倍的回忆。
忽然,他感觉有人跃上了楼顶,或许是那些蛰伏在暗处的杀手吧,他们终于等到了这一刻。毕竟血咒发作时,他就如同一个毫无反抗能力的婴儿,就算一个小孩子,也能轻易地杀死他。
然而,却有一双手抵在了他的背心之上,为他注入了一股平和的力量。在那力量的安抚下,他觉得痛苦渐渐减轻了,神智也渐渐清明了。
他中的血咒有一个奇特之处,就是发作之时若有别人以内力为他减轻痛苦,那么那个人便会承受和他同样的痛苦。上次血咒发作的时候,司徒睿晗为他治疗,所倚仗的乃是蕊珠贝苑的微尘圣法,因此才未感受到这种痛苦。可是这回欧阳缜明显感受到为他施功的人绝对没有司徒睿晗那样的道法修为,然而武功内力却是胜过司徒蕊晗的。但饶是功力何等深厚,若然没有微尘圣法那种奇功护体,势必会遭到血咒反噬之苦。
欧阳缜就感觉那股钻进自己的气息温热如火,却并不强烈,然而却足以灼烧所有的疼痛。真气渐渐徇着他的经络导行,所过之处,痛楚尽消。犹如春风拂过冰冻的河面,揉碎了所有的浮冰。
可是他却感觉到自己背上的那双手在微微地颤抖,很明显,那个人是遭到了血咒的反噬,此刻也是痛苦不已。
终于,血咒被彻底压制下去,他背上的那双手似乎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无力地滑落下去。
欧阳缜的额上犹自挂着细密的冷汗,他剑眉微皱,手指拂过眉心,然后睁开了疲倦的眼睛。刚才那一番隐忍,似乎已经耗光了他所有的气力。他勉强的转过身,却看见段晨浩仿佛全身虚脱一般躺在他的身边。
他的额上虽然也全都是汗,可看上去似乎并不怎么疲累的样子,他就那样伸直了身体懒洋洋地躺在屋顶上,一只手搭在额上,笑嘻嘻地道:“怎么样,没有死掉吧。刚刚受了内伤,现在又被血咒折磨,你外表倒是满强壮的样子,却拖着一身的毛病。”
欧阳缜真没想到,经过刚才那番痛苦的折磨,这个嬉皮笑脸的少年肯定也已经只剩下半条命了,可他却还有多余的力气来奚落自己。
欧阳缜长舒一口气,叹道:“又是你来多管闲事。”他真是搞不懂,这个少年怎么好似又用不完的精力,每每都要Сhā手自己的事。然而,更令他疑惑的是,在对方感觉道血咒反噬之苦时本就可以收手,却为何又要相助自己。
“我说过,我是不会感激你的。我并没有要求你来救我。”欧阳缜看他不答,又冷冷地补充了一句。
段晨浩一听,一个鲤鱼打挺就坐了起来,“切,本大侠又不是要你感激我才帮你的。”
欧阳缜道:“那是为何?”
段晨浩眉毛一挑,理直气壮地说:“因为我是大侠。况且看你那个样子,任何人都会出手相助的。至于你那点反噬之苦,本大侠根本就没放在眼里。若是连那点苦都吃不了,本大侠以后还怎么在江湖上混。”
欧阳缜微微一笑,心想他说得轻松,血咒的痛苦岂是儿戏,然而此刻却被他说得如此毫不在乎,这个少年还真是死鸭子嘴硬。
段晨浩本来目光强硬地看着他,然而见他一笑,不由得也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道:“说实话,那中痛苦还真不是闹着玩的。刚才我差一点受不了就要松手。不过本大侠做事有始有终,既然Сhā手,就绝无退缩之理。”
[第三卷 仙羽侠踪] 第十章相煎何急(2)
欧阳缜面沉如水,心中却无法平息。这个少年居然忍受着剧烈的痛苦助他压制血咒,真是个大傻瓜。可为什么自己对这样的傻瓜却一点也不讨厌,反而还……
段晨浩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我说我们这也算是共患难了,既然如此,你以后便是本大侠的朋友了。说来也怪,自本大侠第一眼见到你,就觉得你与众不同,似乎我们特别投缘呢。”
欧阳缜心中一震——朋友,他从来不曾拥有,此刻被一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如此称呼,他感觉到了一种不曾有过的恍惚。仿佛多年来孤独走过的黑暗终止在方才的一刹那,以后的日子,也许会给他带来意想不到的期待。
欧阳缜眉头微微蹙起,慢声低吟:“朋友?”
他很聪明,知道那个家伙刚才那副笑呵呵的表情其实是不想让自己因为他的痛苦而感到内疚,这个人,还真是自作聪明,以为能瞒过他的眼睛。
然而一想到他刚才承受巨大的痛苦帮助自己和之后他那张若无其事的笑脸,他忽然不忍心再说什么。
欧阳缜微微失神,任被夜风吹落的花瓣在身侧如流光般飞舞,许久才喃喃叹息:“你可知我为何不相信任何人?”
段晨浩像拨浪鼓一般摇晃着脑袋。
“因为我身上的血咒,就是我的亲哥哥所种下的。”他说着自己痛苦的经历,然而脸上的表情却平静得近乎默然,仿佛说的不是自己的往事,而是别人的。
段晨浩“啊”了一声,随即安静了下来。他不敢想,这世间居然有如此狠心的人,对自己的弟弟种下了如此恶毒的诅咒。
在这个微微有些凉的夜里,欧阳缜再一次因为血咒的复发而感到疲倦和衰竭,精神恍惚,身侧有一双明亮的眼睛关切地看着他,递过来一壶清酒,依稀间,他仿佛看到了记忆中的一双眼睛。
从小到大,用这样真挚而关切的目光看着自己的,也有自己的哥哥吧。可是为什么,那样的清澈的眼神最终也会在权利和欲望中消逝。
他的哥哥便是龙诏城的大公子,欧阳渊。欧阳渊比他大五岁,是他的亲哥哥。
由于他是龙诏城主最钟爱的小儿子,城中所有的人都敬他畏他,虽然他从小到大过的是锦衣玉食、金玉珑璁、连皇家贵族也难以企及的生活,然而他的内心却是孤寂的。
他在与世隔绝的环境里长大,没有一个同龄小伙伴,小小的孩子一个人攀爬在巨大的书架之间,默不作声地翻看着各种古书;一个人装拆庞大的玑衡仪器,对着瀚海星空钻研星象;一个人习武练功、学习琴棋书画;一个人在空旷巨大的宫殿中对着自己的影子发呆,怔怔地仰头注视着窗外天空中飞翔的鸟儿……
他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小孩子,这一点他从小就知道。父亲对他抱有很高的期望,所以对他的要求也特别严格,他每天要做的事情都是被安排好了的,他只能按照父亲和老师们给自己制定的轨迹乖乖地行走。
然而他的哥哥欧阳渊却和他截然不同,仅仅是比他大五岁,然而哥哥却却早已是一个驰马如风的健壮少年了,就像草原上长大的孩子一样,剽悍、健康、爽朗,身上总是带着阳光和汗水的气息,像天空中矫健飞翔的白鹰。
不像从小在森严的城池中长大的他,哥哥从十岁开始就已经出门为父亲办事,经历过很多风浪,也去过很多地方,西域诸国,几乎已经洒满了哥哥的足迹。
每次半完事情回来,哥哥就会来看望这个在城堡中刻苦学习的弟弟,给他将自己在外面的种种冒险,像是那些大食、身毒、安息、吐火罗的国名本身就透着神秘,其中的故事更是让他不由自主地就沉溺其中。
只有在花园中听哥哥讲述这些的时候,他静默的脸上才会现出笑意。
哥哥是他童年时最崇拜的人,那时候,他唯一的愿望就是能变得和哥哥一样强悍和自由,可以走出这个城池,策马驰骋在西域的大漠黄沙之上,白天追赶火红的太阳,夜晚枕着月光听着清风,以天为被地为床,潇洒自在无拘无束。
没有人知道童年的他是多么的依赖哥哥,哥哥在他的眼中不仅是兄长,更加是朋友,是老师,是他所有的憧憬和希望。就算是父母,他也不曾将心中的秘密向他们倾诉,只有哥哥,才是他唯一可以倾诉心事的对象。
然而,童年的快乐总是特别短暂的,他不知道何时开始,哥哥看着他的眼里有嫉恨的光,不再如童年时的关爱和亲密无间。
随着年龄的增长,曾经天真的孩子渐渐明白了权利的意义,知道这个弟弟的存在对于自己来说是一种怎样的阻碍。
权势果真是世上最毒的毒药,无论曾经多么纯真美好的心灵,也会因为它的腐蚀而变质。
欧阳渊开始逐渐了解为何父亲对欧阳缜如此看中,那是因为父亲有意要将龙诏城传给这个什么也没有做、什么也不会做的弟弟。而自己如今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在为那个没用的弟弟打江山,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这让他如何甘心,一直以来为父亲奔波的可是他啊,然而为何父亲的眼中只有那个足不出户、每日躲在城中过着安逸舒适生活的弟弟,强烈的嫉妒和欲望的熏陶抹杀了曾经的亲情,于是,他对弟第便只剩下恨。
在后天形成的欲望在心里悄悄抬头的时候,他的哥哥,欧阳渊,便已经死去了。
当他七岁的时候,他喝过一杯参茶之后便奇异地昏厥,多亏了父亲用深厚的内功替他把体内的毒逼了出来,他才保住了性命。
很快,哥哥便抓住了城中的一名家臣,并证实是此人给弟弟下了毒,并当中杀掉了这个人。
之后,那场风波很快就平息下来了,他的母亲也开始加强了对他的保护,母亲知道自己这个聪颖乖巧的儿子是多么讨城主的喜欢,将来龙诏城的继承人,也一定会是欧阳缜。然而族里的很多人都在觊觎城主的宝座,城主就只有欧阳渊和欧阳缜两个孩子,她知道欧阳渊手腕强硬,有足够的能力来保护自己。然而欧阳缜还太小,便成了一切阴谋诡计的目标。
于是,他的母亲便耗尽了一切的心血,来竭力保护自己的小儿子。从那次中毒事件以后,母亲就屏退了所有的保姆和宫女,开始亲自来照顾幼子的一切饮食起居。
他的所有饮食都会有人先为他试吃,而他所住的地方,也异常的宽敞空旷,无法藏匿任何人。有时候,年幼的他真感觉自己是被锁在一个空空的盒子里,迷茫着找不到出路。
他依旧每天认真地学习,也依旧期望着哥哥的到来。
或许他之所以能在权力斗争的核心安然平静地走过来,既没有崩溃也没有发疯,就是因为他的心中还有对哥哥的企盼。
然而,哥哥来看他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就算来了,他也再看不到哥哥明朗的笑容了,他甚至觉得哥哥的眼神有些阴郁,特别是在看着自己的时候,那种眼光让他感到陌生。
终于有一日,半睡半醒的他,看到哥哥在自己的水杯里投放毒药。那一刻,他陡然明白了一切。
然而,他却没有坐起来,也没有道破,甚至连半眯着的眼睛也未曾睁开。可是无法控制的泪水泄露了孩子的悲伤与难过,欧阳渊在退出去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了弟弟眼角的泪水,大惊失色,生怕事情暴露,立刻跪在他的面前痛哭流涕地忏悔。
他抬起头,对着惊惶失措的哥哥微微一笑,顺手就把那杯水倒入了火炉的灰里,搅了搅,让罪证在瞬间消失。第二日,他照旧要欧阳渊来城堡里陪他,仿佛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没有考虑地,他宽恕了欧阳渊,因为他害怕再变成一个人。
在孩子的心里,对孤独的恐惧、竟然远胜过背叛和死亡。从那次事件之后,他又看到了哥哥脸上明亮的笑容,哥哥还是向以往一样,陪他玩、给他讲有趣的故事。
然而他却不知道,这一切其实都是假象而已,是在为更大的阴谋做准备。
[第三卷 仙羽侠踪] 第十章 相煎何急(4)
在他十岁生日的那天,哥哥送给了他一只漂亮的金丝雀作为他的生日礼物,他当时高兴得不得了,也对这只金丝雀喜爱得不得了,把它挂在了自己的床头,每天都要听着它婉转的歌声才能入睡。
虽然母亲对他的保护措施可以说是滴水不漏,然而,她却未曾防备自己的另一个亲生儿子。
那哪里是什么金丝雀啊,根本就是西域乌茶国稀有的暗狱金乌。这中鸟外表酷似金丝雀,然而却是经过乌察国巫师精心饲养的魔物。
在白天,暗狱金乌保持着金丝雀的外形,在架子上卖弄清脆的歌喉,可是一到晚上,它浑身浅黄|色的羽毛就仿佛被夜色浸染一样,全部变成诡异的黑色,而它的眼睛,则变成了璀璨的金色。
终于在一个夜晚,暗夜金乌从架子上飞了下来,在他的手臂上轻轻地啄了一下,留下了一个浅浅的红色斑点,可是他并没有察觉,依旧很欢喜地把玩着这只魔物。
其实在那个时候,金乌已经在他的身体中种下了最恶毒的血咒。暗夜金乌诞生在古西域战场帕其勃尔高原的废墟之中,啄食着死去战士们腐烂的血肉,同时也汲取着亡者的怨念和死灵的阴毒,再加上乌茶国巫师的精心培育,金乌的血液之中便蕴藏了极阴极毒的魔性。当金乌啄破他的手臂之时,便已经将血咒的灵媒、也就是金乌体内特有的暗魔之血,注入了他的身体之中。
在那之后,他的金丝雀便被哥哥带走了。哥哥对他说这只鸟儿得了病,要给他找另一只更好的鸟儿,他就那样傻傻地欣然相信了。
欧阳渊令巫师设立了血祭坛,屠杀了一千个男童。血祭坛之下,却仿佛是一个异世界的存在。无数男童的鲜血汇聚成了大大的血池,而那些男童的灵魂则被巫师封印,锁在他们已经死去的躯体里。那些死去的男童的脸扭曲而浮肿,在血火里沉浮不定,仿佛一个个苍白的气泡。那些气泡在血池里浮动,仿佛被一种看不到的力量控制,朝着一个方向缓缓漂浮,组成了一个奇异的三角形符号,那是乌察国信奉血魔的图腾,象征着无休无止的痛苦和禁锢。
这是一种极其邪恶的术法,将人的灵魂锁住让其无法转生,那么施法者所付出的代价必然是极其惨烈的。然而,巫师却通过金乌之血这一灵媒,将这种代价转接到了毫无过错的欧阳缜身上。这,便是一切痛苦与罪恶的根源,也是最邪恶的诅咒——血咒。
忽然有一天,欧阳缜觉得身体中有一股火一样的灼热,浑身的血液冰冷到冻结以后,就开始沸腾,仿佛有地狱的烈火在背后灼烤着他的心肺,体内有莫名的力量搅动着。那时的他还只是一个孩子而已,怎么能承受如此痛苦。他忽然好害怕,就在他近乎绝望的时候,哥哥进来了,当时他的心中忽然生出一股希望,然而马上,他就看到了哥哥用冰一样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自己。
然后,欧阳渊便极其平静地、毫无保留地将事情的一切告诉了他。
就在那一刻,他对哥哥的爱彻底坍塌了,虚伪充满谎言的亲情已经彻底撕裂,绝望和痛苦灭顶而来,几乎摧垮了他的灵魂。纵然身体上万般痛苦,可哪里比得上心中的创痛啊。那一刻他含着泪看着哥哥,用绝望的眼神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虽然他知道答案,可是他还是希望听到哥哥亲口告诉他。
然而在身体被疼痛和寒冷剧烈的折磨的时候,他的脑子却是分外的清醒。他终于知道、他的哥哥早已死去。他面前那个急切期待着他死去的欧阳渊,已经是欲望的奴隶!
欧阳渊太了解这个弟弟了,他一定不会将这件事情告诉父母的,因为他一定不希望父母因为他们兄弟相残而伤心绝望。抓住这个死|茓,他就可以毫无顾忌地为所欲为,不必害怕被弟弟揭穿。
中了血咒的他,已经是一个被判了死刑的人。这时他会选择的,只会是默默地承受着一切,就算他有多么不甘和怨恨,他也不会让父母知道这兄弟相残的真相。他的弟弟,就是这样一个软弱而无能的人,所以继承龙诏城的人,只能是他。
一切如他所料,弟弟确实选择了沉默,一个人独自忍受着血咒发作的痛苦。从那以后,弟弟逐渐淡出了众人的视线,变得愈发的沉默孤独,很少再和别人接触。
龙诏城的二公子,在众人的眼中忽然在一夜之间变成了一个怪人,由从前那个谦恭有礼的孩子变成了一个孤独自闭的人。
而龙诏城的权柄,则逐渐落入了大公子欧阳渊的手中。所有的一切都在短时间内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让龙诏城所有的人都措手不及。
虽然城主曾经问过自己最钟爱的小儿子,可却始终都问不出什么。然而,令城主欣慰的是,虽然自己的小儿子仿佛忽然变成了一个陌生的人,但是从前那个懦弱文静的孩子似乎在一夜之间骤然蜕变,变得很坚强,抛弃了幼时所有的脆弱、忧郁和幻想,迅速地成长为一个能力卓绝的少年。
强势、聪明、缜密、而又冷酷,让龙诏城所有的人从心底里臣服。可是令所有人奇怪的是,这位蜕变成为人杰的二公子似乎毫无争权之心,只是待在自己的城池,仿佛是一个淡定毫无野心的旁观者,冷眼批阅着天下众生的轮回。
当然也有人说二公子欲做吴越之法,养精蓄锐,暗自收拢羽翼,待时机成熟,便会和大公子一争高下。
欧阳渊自是知道其中的内情,他了解自己的弟弟,他只是等待着在沉默中死去。可是,事情过去了十年,他的弟弟一天比一天优秀,然而他体内的血咒,却还没有将他置于死地。这确实令欧阳渊不解。他也曾派人多方查探,然而他的弟弟早已不是昔日那个毫无心机的孩子了,任他如何查探,也始终查不到任何的结果。他也曾再次派人去加害弟弟,却是徒劳无功。直到他亲眼见识过弟弟那足以比拟神魔的力量,他才惊讶万分。
没有人知道龙诏城的二公子在十年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然而他的蜕变却是人所共睹的。
只有他自己知道,经历了那样无声的长恸,他怎么还可能不变。那种逆向身心的痛,早已将他的心割得支离破碎。那些碎片变得很轻,轻得根本无法支撑起一点点的爱与希望。
从此,他不再信任任何人。这世间连至亲的兄弟都会加害于你,试问还有什么人可以信得过呢?
也许一直到死,他也只会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吧。这个世界容不下他,他也容不下这个世界。以前的他太过纯粹、太过洁白,所以在这个污浊泥淖的世界里,他只是一泓不知流向的清泉,一直寻觅却不知会流向何方,最终也只是被满布的尘埃湮没。而现在的他太过偏激,曾经的记忆已经将他的眼睛和心染成了黑色,让他再也看不到任何的色彩,感受不到任何温暖,世界在他的眼中只不过是一颗黑色的砂,让他疼痛,让他受伤。所以像他这样的一个人,结局是一开始就已经定好的,无论他多么强大,终究无力逆转乾坤。
他最终还是走出了那一座城池,来到了外面。因为他想看一看外面的世界是否也是如此。就算将来会死,他宁愿他的身体和灵魂在风沙之中总化为尘埃,也不愿长眠在黑暗的宫殿里慢慢变得腐烂。
[第三卷 仙羽侠踪] 第十一章 少年英侠(1)
段晨浩终于知道了欧阳缜一直一来缄守的秘密,也知道了为什么他会如此不相信别人。或许经历了那样无情的背叛,任何人都会心死如灰吧。但是欧阳缜却将这个秘密告诉了他,就表示他是信任自己的。所以段晨浩决定,他一定会帮助欧阳缜重新认识这个世界,让他看到光明美好的一面。
段晨浩一面这样想着,一面低着头往前走,却意外地和聚精会神思考的蓝夜撞到了一起。这一下撞得可不轻,段晨浩揉着额头站了起来,也将蓝夜扶起,问道:“你在想什么呢,怎么走路的时候都不看着点。”
蓝夜道:“我刚刚给欧阳兄施完针,这已经是第四天了,再有三天欧阳兄就可以痊愈了。”
段晨浩笑道:“这不是很好吗,为什么你还是愁眉不展呢?”
蓝夜道:“欧阳兄是快要康复了,可裴震南却要不妙了。你也知道,七天一过,他体内的天蝎之毒就无法镇压了,可我现在却还没有想出解毒的方法,唯一的方法只有靠绿灵兽了,可是绿灵兽却落入了裘潜渊的手中。”
这的确是一个棘手的问题,裘潜渊人称毒王之王,是一个狠角色。况且他的行踪隐秘,想找到他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段晨浩道:“至今为止我还是没有想明白,裴前辈好好地在那喝酒,怎么就中毒了呢?”
蓝夜道:“这点我倒是想清楚了。段兄,可还记得我们刚进酒楼的时候,我说过闻到过一股淡淡的香味。现在回想起来,那其实是凤叶花的气味。而凤叶花其实就摆放在裴前辈的菜肴之中。由于这种花香气特殊,我经常侍弄药草,所以对它的气味比较敏感,而一般人却闻不到。剩下的那两张桌子我们拣了一张,李百川拣了另一张,而且那两张桌子都是靠窗子的。正午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李百川的紫玉云英上,将云英里沉睡天蝎唤醒,天蝎破壁而出,循着凤叶花的香气便冲向了裴前辈,那种天蝎乃是深海中的剧毒之物,全靠封存在云英之中让其沉睡才得以保存,此时跃出云英,自然会胀破身体,天蝎的毒血渗出,裴前辈未及防范,便中了毒。”
段晨浩叹道:“好周密的布置啊,看来凶手真的是费尽心思。可是我们的当务之急还是要赶快找到裘潜渊,逼他交出绿灵兽。”
正当他们两个人一筹莫展的时候,凌芷涵施施然走来,道:“要找到裘潜渊,我们须当主动出击、引蛇出洞。”
段晨浩喜道:“小辣椒,你又有什么好主意了?”
凌芷涵嫣然一笑,计上心头。
易楼,顾名思义,是全天下最大的交易之所,无论是什么,都可以作为交易的商品在易楼里贩售。金银彩物、奇珍药材、天书宝卷、古玩器物,甚至是美姬娈童、消息人命、身份地位,在易楼里也可以公开出售,只要你出得起价,在易楼里就没有你买不到的东西。
易楼连锁经营,全国各地每一个城镇,大到繁华的帝都,小到穷乡僻壤,只要你细心去找,都会找到易楼的所在。既然易楼的名声这么响亮,那么理所应当,楼主也应当是一个响当当的人物,就算不是王公贵族,也该是江湖名侠,或是富甲一方的商贾,然而,易楼虽大,却没有人知道易楼之主的身份,就算是易楼内部的人,知道楼主身份的也不会超过十个人。
一大清早,易楼的告示栏里就贴出了新的买卖告示,比如在一个月之前惨遭灭门的烈火山庄的小少爷就公开把自己作为娈童,要卖给能为自己报灭门之仇的人;还有衢州富商变卖稀世珍宝八宝连环,只为博得翠枝红鸾馆的潇湘姑娘一笑;更有拜剑山庄出售最新练成的绝世宝剑天罪神剑,要无价送给在杭州城现身的剑圣独孤寞……而在众多夺人眼球的告示之中,却有一张告示不是很显眼。
那张告示很奇怪,上面只写了一首诗:宝甲向日金生烟,鳞翅遮天血落雨,蚕孵雷鸣破罡风,王者西望泪满楼。
其文似是而非,晦涩难懂,许多人看了一眼便纷纷摇头,不予理会,转眼去看其他的告示。
然而在人群之中,却有一个黑袍人的目光一直注视着那张告示,良久,他那袭宽大的斗篷才稍稍动了动,鹰隼般犀利的目光从那张告示上移开,然后朝西面走去。
而人群中另外有一个相貌极为丑陋的人在看到告示之后也是目光一凛,急急朝西面走去。
烟雨风楼里,段晨浩、蓝夜和凌芷涵似乎满怀着心事坐在那里,桌上的好酒好菜却是一口没动。这时,只见楼飞缓步上楼,他的身边还跟着明风和霓裳。
楼飞一见段晨浩等人,笑道:“段兄、蓝兄、凌姑娘,真巧,没想到诸位今日也有雅兴在烟雨风楼小酌一番。”
段晨浩一看见自己的师弟师妹和楼飞在一起,好奇地问道:“明风,你和霓裳怎么和楼兄在一起?”
明风道:“我和霓裳本来想叫大师兄来烟雨风楼尝尝这里的叫花鸡,顺便给师父带回去,可大师兄你说今天没有空,我们在半路遇上了楼公子,便同他一起来了。”
段晨浩却愁眉不展,对明风道:“你快些和霓裳还有楼兄回去,其实我们在这里约了百毒教教主裘潜渊,想要逼迫他交出绿灵兽,待会免不了会有一场大战。”
明风一听,埋怨道:“大师兄,有这样的事你怎么也不告诉我和霓裳一声,我们也好过来帮你啊。”
霓裳笑嘻嘻地嗔道:“大师兄真是的,自从认识了凌姐姐以后就拿我和明风当外人了。”
凌芷涵小脸一红,道:“霓裳你这个小丫头,净拿我开玩笑。”
楼飞对段晨浩道:“段兄,既然你们要找裘潜渊,也应该算上在下一份。今日我是不会回去了,一定要助段兄退敌。”
段晨浩抱拳笑道:“好,那今日我就和楼兄并肩作战,杀一杀裘潜渊的锋芒。”
于是明风和楼飞也坐了下来,等着裘潜渊到来。
其实那张告示便是凌芷涵写的,她问过蓝夜裘潜渊身为毒王之王,有没有什么东西是他一心想要得到的。药师谷和百毒教当对手当了这么多年,蓝夜自然对裘潜渊的事情知道得一清二楚。他告诉凌芷涵,裘潜渊最想得到的就是苗疆丛林里有着蛊王之称的宝鳞蚕王。于是凌芷涵便写了那首诗,藏头的四个字是宝鳞蚕王,藏尾的四个字则是烟雨风楼。意思是裘潜渊若想得到宝鳞蚕王,便要来烟雨风楼。
而那传说中的宝鳞蚕王,起初只是一枚小小的蚕卵,要经过秘法长时间孵化,待它成形破茧之时便会如诗中所说,宝甲向日,鳞翅遮天,威力之强,直能使血落如雨、劈风斩浪。
当然,这样的宝贝蓝夜自是没有,但他知道裘潜渊一定会上当。
[第三卷 仙羽侠踪] 第十一章月穹沉浮(2)
心童听得这箫声,不由得从床上下来,向屋外走去,欧阳缜和司徒睿晗也随着他一起走了出去。他们三人追随着这箫声,不知不觉来到了一个小小的园子。
满园缟素之中,叶飞景身穿一身丧服,独立于荒凉夜色之中,漫天纸钱如同纷扬的白雪,在半空中旋转飘落,唱罢秋坟,哀愁未歇,唯有哀婉悱恻的音符从他的唇边的洞箫里飞出,歌罢一曲之后,骤然狠狠地砸在冰冷的地面,摔成碎片。
当最后一个音符戛然而止的时候,叶飞景忽然双膝一弯,跪倒在地上,冰冷的泪水顺着他长满胡查的脸颊流了下来,却在风中散成了晶莹的光斑。
心童只是面无表情地走了过去,声音平静得有些冰冷:“其实灵儿姐姐心里深爱的男人,就是你吧。你就是她死去孩子的父亲,对吗?”
叶飞景眼眶血红,缓缓开口,声音却喑哑沉闷。“不错,是我,那个胆小懦弱、无法给她保护的人,就是我。”
旁边的欧阳缜和司徒睿晗一听,均是一怔,他们从未想过,一个堂堂的拜剑山庄少庄主和一个名声不好的江湖女贼之间会有任何交集。可是却又有谁知道,他们两个人,早已像两株紧紧缠绕在一起的藤蔓,剪不断,理还乱。
叶飞景的目光未曾收回,依旧眺望着远处苍茫的夜色,仿佛在期盼着什么,眷恋着什么。他沉声喃喃:“当年灵儿十四岁,我十七岁,当我们第一眼见到彼此,就知道对方是自己一生的牵绊,我们相爱,或许是我自认为我们爱得很深,可是当灵儿告知我怀孕的消息时,我却懦弱地想要逃避,我不想承担未婚有子的丑名,于是便想和灵儿了断一切。灵儿她当时的心一定都碎了,可是她却好像一切都无所谓一般,和我分开,并且被她的父亲逐出家门,独自一人忍受了很多艰辛,方才生下了孩子。孩子本是她一切的依靠了,可是孩子没活多久,却死了,灵儿失去了一切,便独身闯荡江湖,她不见我,不理我,这么多年来都没有找过我,我想她一定是恨透我了,就算她死,也不会原谅我了。可是,当初的我虽然懦弱,可是一直以来,在我的心中,她一直是我最爱的女子,我一直都没有忘记过她,一直都深爱着她。可是,她却永远都不会原谅我了,永远都不会原谅我了。”
到最后,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如同被海浪拍打淹没的沙滩,只能发出一声沙哑的喟叹。
心童拍了拍他的肩膀,正色道:“你错了,其实一直以来,灵儿姐姐也是爱着你的。她曾经对我说过,就算你当初懦弱,不肯承担,可是她并没有怪你,而且她一直都在爱着你,不曾改变过心意。所以,你根本就不用奢求灵儿姐姐的原谅。”
叶飞景抬起头,看着这个可爱的小和尚,疑惑地道:“真的吗,你说灵儿她,真的还爱着我吗。”
心童正中地点了点头,目光深邃。
那一刻,叶飞景忽然用双手捂住了脸,硬朗的脊背陡然弯折,他把脸深深地埋在了地上,无声的长恸就顺着那冰冷的泥土,一点点,逆向他的身心。
只有刻骨铭心的痛,才能让他铭记那份永恒不悔的爱。
欧阳缜和司徒睿晗亦是沉默,目睹了这两个人的生离和死别,他们也觉得心中有一点淡淡的疼痛,似乎经历了一场漫长的跋涉,此刻觉得疲惫而倦怠。
粉红纸钱,挽歌断肠,依旧有双栖的燕子在山庄的雕梁之上成宿,焚香已尽,绵雨阑珊。唯有仲夏的月亮千年不变,阅尽人间悲喜,却都不曾流过泪。
司徒睿晗仰头看着那轮沉浮了千年的明月,只感觉心中某个隐秘的部位在淡淡地疼着。
当时的大厅里,灯只是熄灭了很短的功夫就被重新点燃,可是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凶手又是如何将许灵儿掳走并且将她杀害的呢?许灵儿的武功司徒睿晗曾经见识过,那么仓促的时间里,凭许灵儿的武功,即使是被凶手掳走,自保却是不成问题的。
这个疑惑,一直困扰着欧阳缜,直到钟魁将验尸的结果告诉他,他才恍然大悟——结果只有一个,那便是许灵儿自己趁着黑暗走了出去,主动前去赴死。
因为在许灵儿的尸身上,并没有任何的伤痕,若她真的被凶手杀害,应该会反抗,就算是被凶手推下水的,她也应该挣扎,可是,在她的肺部里,却并没有发现积水,她的死因,不是溺水淹死,而是中毒而死,而她中的毒,却又是她的独门毒药天狐散。天狐散普天之下,只有她九霄美狐懂得如何配置,这是她的独门毒药,别人不可能有,所以只可能是她自己心甘情愿地吞服了自己的毒药,而不可能是别人强迫。
虽然一个疑团解开,可是,欧阳缜却觉得这个新的谜团更加神秘。究竟是为了什么,许灵儿会心甘情愿赴死,而且是依照着五行天祭的形式去死。
欧阳缜道:“钟神捕,不知你们兄妹四人是否掌握了一些线索。”
钟魁若有所思地道:“线索倒是掌握了一些,不过单凭这些线索,还很难猜测凶手的身份。”
欧阳缜道:“可否请钟神捕告知一二?”
钟魁道:“欧阳公子言重了,摩诃什密是在密室之中离奇被人取走了首级,可是他的脖颈处切口平整,却绝不可能被人用刀剑所砍,因为就算是同一把刀剑,从脊到刃厚度也会有些许差别,可是摩诃什密的切口却整齐得惊人,所以那种武器,在江湖上极其罕见。”
欧阳缜目光闪烁,若有深思。
钟魁接着道:“至于鬼财神,他是被从嘴巴里灌了滚烫的金水而死,手法极其残忍,似乎是在复仇,他的死因倒是毋庸置疑,不过他临死前却在袁姑娘的裙子上留下了‘萝卜’两个字,或许,他指的是一些像萝卜的事物,也许那些事物之下会隐藏着什么秘密,他撞破了这秘密,就被凶手给杀了。”
欧阳缜摸着下颚,眸光更加深沉。
钟魁道:“而欧健天则是事先被人打晕,然后又被埋到了合欢树里。我们事后曾经去查过那棵合欢树,那棵树就种在叶夫人的院子里,可是就在欧健天死的前一天,那棵树也无缘无故地枯死了,只不过时间短暂,所以在外表却看不出任何痕迹。不过,树里面却已经腐烂一空,而树下更有一方地道,通向夜夫人的院落之外。料想凶手先将欧健天打晕,在把他由地道运送进树干之中,欧健天就这样在不知不觉中被活活闷死了。”
欧阳缜道:“有用的线索,似乎只有鬼财神留下的暗示,还有摩诃什密伤口之迷。江湖上的神兵利刃之中,能把他脑袋切下来的也着实不多,或许向铁神捕请教,他会知道一二。至于那‘萝卜’二字,我们也只能在山庄中搜寻了。”
钟魁点头道:“是啊,二公子说得有道理。也不知这场凶杀什么时候能结束。”
许灵儿死后的第三天,心童悲伤的心情才渐渐平复,替她收拾遗物。她的遗物很简单,只有几套衣裳和她的那把袖中双剑。
司徒睿晗就坐在一旁,看着心童整理遗物。她的脸色平静而安详,只是静静地看着,并不说话。因为她知道,只有安静地守在心童的身边,才是对他最好的安慰和支持。
心童忽然发现,在许灵儿的包袱里面,有一个非常漂亮的小盒子,他打开盒子一看,只见里面是一颗晶莹的珍珠,圆润剔透,竟自生光,柔和的光晕映亮了他粉嫩的脸颊。那颗珍珠不禁通透无尘,而且硕大无比,一看便知是珍珠中的极品。那个盒子的盖子上还留着几个字——送给童童。
司徒睿晗被光芒吸引,也发现了心童手里的珍珠,柔声道:“这颗珍珠是许姑娘送给你的,师叔弟弟,好好收着吧。”
心童点点头,将盖子盖上,放入怀中,然后感觉那珍珠仿佛有了温度一般,给他带来温暖的感觉。
夜色已残,东方微微泛白,微弱的红光明灭不定,悠悠向着云层之外探出,带着一种温柔而诡异的召唤,让人不得不去凝视它浮动的影像。晓雾凄迷,层云聚散,远处的地平线,一道紫光弥漫开来,照耀着茫茫天际,铅灰色的云雾漩涡般层层绽放,微弱的风和破晓的日光在远处微微纠缠。
山崖顶端,却有一个人影疾步行走,袅娜柔婉,如同一缕轻烟在山间飘渺穿梭。那人一袭素白的衣裙,脸上罩着一层白纱,可却无法掩饰她清丽的眉目。
终于,她在一座小山头停了下来,将双手举过头顶,她的掌中,却是一只白鸽,白鸽陡然振翅,直冲天际。望着白鸽在破晓的云雾中滑过的弧线,女子的唇轻轻一翘,扬起了一个精致的弧度。
然而,空中有厉芒闪过,那白鸽就急速坠落,女子神色一变,转过身,却见身后的琴剑两位护法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女子眼中有寒光闪过,修眉微蹙,厉声道:“两位护法这是做什么,一大清早就杀生,未免太不厚道了。”
高冲抱剑冷笑道:“天问姑娘的兴致也真是好,这么早出来放鸽子。”说罢他手掌一吸,那鸽子的尸体就被他吸到了手里。
天问冷冷地道:“小女子的习惯就是这样,清早放生,难道碍着二位了吗?”
[第三卷 仙羽侠踪] 第十一章月穹沉浮(3)
白音道:“姑娘放生是不关我们的事,但若是姑娘借着这鸽子像向外传递什么讯息,那可就关我们的事了。”说罢他对高冲使了一个眼色,高冲就把那鸽子脚上的一个纸条解了下来,嘿然笑道:“天问姑娘,这是什么?莫不是你暗中向外传递的消息。我们兄弟二人早看你不是那么简单的人了,也不知你用了什么手段,就混进了山庄。”
天问却神色平静,反而柔柔一笑,道:“是什么你们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这时,柳俊棠和谢姿仙都闻声赶了过来,经过连日的调养,柳俊棠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他们二人本来是来看日出,却不料走到不远处时,听见这里传来了声音,便过来看,正巧看到了眼前的一幕。
天问笑道:“柳公子和谢姑娘来得好巧,正好给天问做个证明。”
柳俊棠和谢姿仙都是微微一怔,然而高冲却已经展开了鸽子腿上绑着的那卷纸,然后斜睨了一眼天问,哈哈大笑地看,只是一眼,他的笑容就消失了。白音见他神情古怪,抢过纸条,一看之下,先前得意之色当然无存。
天问笑盈盈地道:“那上面只是一段佛经而已,我让鸽子携着我的佛经飞上天,是希望佛祖可以听到我的祈祷,却不料你们不仅杀了佛祖的信使,更加斗胆亵渎圣洁的佛经,哼,来日若有报应,你们可不要后悔。”
高冲和白音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像木头一样杵在那里,一动不动。柳俊棠出来打圆场,道:“既然只是误会一场,那就算了,不要为此事伤了和气。”
谢姿仙也笑着说:“是啊,天问姑娘,你大人有大量,就不要和两位护法计较了。姑娘是学佛之人,应该心怀宽放才是。”
天问笑着说:“我听谢姑娘的,我原本也没有打算与他们计较,只是这两位护法自从我进山庄以来就一直在怀疑我,好像我是贼一样。”
虽然高冲和白音此刻阴沉着脸,却毕竟失礼在先,于是只能没好气地给天问赔罪,然后愤然离开。
之后柳俊棠和谢姿仙便随着天问一起下了山,巧合的是,在半山腰的河畔旁,他们碰巧遇到了叶夫人,只见她的挎着一个竹篮,里面是七八条鲜活的鲤鱼,她从篮子里把鲤鱼拿出来,一条一条地放入水中,见鱼儿如水之后快乐地摇头摆尾,叶夫人的脸上也露出了温和欣慰的笑容。
然后她抬起头,便看到了天问,笑着道:“天问姑娘,大清早放生真的能让我心绪安宁愉悦,姑娘的方法真是妙,以后老身我每天都要起早随姑娘一起放生了。”
天问笑容甜美地道:“方法虽好,可是被人怀疑,就不好了。”叶夫人一听,急忙询问,天问便把方才的事说了一遍,叶夫人听后一脸不悦,道:“这琴剑二人怎么这样,真是太不像话了。天问,我不会让你受委屈,一会我便向老爷说明,让老爷好好责罚他二人。”
天问笑道:“这样可不好,夫人您千万不要为了我的事而去找老爷,我毕竟是个外人,不是山庄里的人,所以被人怀疑也没什么的。”
叶夫人将她搂入怀里,温言道:“天问,你别这样说,我早已把你当成我的亲女儿了。”
天问闻言好生感动,看着叶夫人善良的眼睛久久不语。
谢姿仙看着她二人情如母女,也觉感动,便想到了司徒睿晗曾经告诉她的事情,看来叶夫人真的是痛失爱女,以致神志不清,如今又将天问当成了自己的女儿,找到了心灵的寄托。
谢姿仙微微叹了口气,也不知这段如镜花水月般的感情,最终给叶夫人带来的,究竟是欢乐,还是痛苦。
柳俊棠似乎看出了谢姿仙的心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晚风徐徐,拂面如织,宽广的原野平阔无际,一轮冰月自东天升起,将大地照得一片通亮,月下的平原是那么神圣、空寂,风吹过时,青草发出梦呓般的声响,仿佛与天上的神灵私语一般。
不知为何,司徒睿晗再一次来到了这个平原,十几天前,就是在这里,她遇到了那个用骷髅头Сhā花的小女孩。
月下的小溪如同一条银灿灿的项链,清泉为珠,浪花做玉,缓缓绕过山间,流送着简单的梦影,不时激起环佩般的清鸣。
忽然,司徒睿晗眼前一亮,小溪的对面,再次凭空绽放了无数斑斓的华彩,宛如萦绕在指间的绚烂的烟花,独自绽放着微小的美丽。
她有些焦急地从月下涉水而过,就看见了那个娇小的女童神色专注地侍弄着艳丽的繁花,宛如沉浸在艺术渊薮之中的创造者,完全痴迷于内心深处的幻想与传奇。
司徒睿晗淡淡地道:“你又出现了,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她的心微微紧张起来,因为她记得,这个女孩,和当年叶飞景死去的妹妹长的一样,或许,她的名字便叫做叶飞烟吧。
女童低垂的睫毛宛如沾着露水的小扇子,纤细的手指巧妙地编织着那些花朵翠绿的茎秆,将它们打成一个又一个漂亮的结,然后固定在白骨之上。
月光中,女童仰起了虚幻如梦的脸庞,梦呓般地喃喃:“我没有名字,名字是一个人存在于世间的代号,我从来不曾存在过,因此也就没有这个代号。”
司徒睿晗心生警惕,因为她忽然感到了一种莫名的气息从女童那幽深如海的眼瞳中扩散开来,为这静谧的夜色增添了一份冰寒。
女童眉目轻颤,忽然有大颗的泪水顺着她圆润的脸颊簌簌滴落,“姐姐,我好痛苦,我原以为所有的人,都离开了我,抛弃了我,可是我忽然发现,我爱的人双手沾满了罪恶,罪恶的源头是我。我觉得痛苦,可是又莫名地快乐,因为报应终于来了,那些曾经满身罪恶的人,终于受到了神明的惩罚。罪恶的人类因为曾经扼杀了美好的生命,而引起了诸神的震怒,所有的罪人,都将成为祭品,以自己的血,赎清前世的罪过。所以,我不应该痛苦啊,应该快乐,应该开心才对。姐姐,你说是吗?”
司徒睿晗默运剑心,可是脸上却沉静如水,淡淡地道:“因果轮回,其中自有定数。或许你觉得自己是委屈的,可是倘若你真的觉得开心,那么如今的你也是在亲手缔造仇恨的源头,亲手在白骨之中种下恶之花的种子。我说得对吗,飞烟?”
听到最后那轻如梦呓的两个字,女童的瞳孔骤然紧缩,光晕流转的眼睛如同毫无温度的玻璃,折射着冰冷的月光,而她眼睛里的月光则在那一刻尽皆化作浓烈的杀气,散了开来。白骨之上盛开的花朵,忽然尽数连根拔起,化作了漫天飞花,全数向着司徒睿晗逼了过来。
司徒睿晗眉目如雪,手中剑诀拈出,环环结印,流光婉转,如同彗星厉芒,围绕着她翻飞翔舞。
娇小的女童忽然从草地上一跃而起,夭红的衣裙宛如暗夜开放的曼珠沙华,红烈如火,轮转出层层光影。与此同时,她双手交合,连结数道法印,那些飞花就这样被她简单地操控着,冲着司徒睿晗发出了猛烈的进攻。
那一刻,白骨赋予了花朵最强悍的生命,更加赋予了花朵最邪恶的灵魂。
司徒睿晗目光冰寒,剑气炸开,内力冲天而起,隐约之间,形成了万千柄透明的银色小剑,轰然将那些旋舞的花朵钉在了虚空之中,然后那些花朵便如同失去了灵性一般,纷纷陨落,如同尚未落地就已融化的残雪。
司徒睿晗正色道:“你真的是叶飞烟吗,为何这样急着杀我,是因为我识破了你的身份吗?”
女童停止了进攻,就那样单薄地俏立在夜色之中,脸上毫无表情,如同一只精致的木偶,眼神空洞而茫然。
司徒睿晗接着道:“拜剑山庄究竟是不是你的家,发生的四起血案究竟和你有没有关系,一直以来,你在怨恨的是什么,眷恋的又是什么?”
忽然,女童歇斯底里地喊道:“不要这样和我说话,我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我只是我自己。你若要问,就去问阎王吧,人死了,就会以更清明的眼睛来看这个世界,自然会明白一切。”
说罢,她双袖飞舞,内力掀起了一股庞大的气流,卷着那些坠落的花瓣,将它们化成了一条恶毒的巨龙,厉啸声疯狂地震荡着寂静的平原,拖着女童飘飘升起,整个天地仿佛都已被黑暗所吞噬,只有那轮凄迷的月影,寂寂地照在司徒睿晗的眼上。
狂烈的风吹起了司徒睿晗丝绦般的长发,月白的衣衫猎猎鼓荡,她忽然拔出了飞雪宝剑,霎时间清光漫溢,仿佛夜色中清澈的溪流不知何时流入了她的袖中,经过了灵性的净化,便幻化成了璀璨洁然的剑光,撕裂了幽冥般的黑夜。
飞花澎湃鼓荡,在女童的操控下向着司徒睿晗袭来,然而就在那一刻,司徒睿晗宝剑纵横划出,凌空劈斩,伴随着那一剑之威,黑夜仿佛被撼动、被炸裂,然后从裂缝中流淌出了另一个世界的光明与洁净。
飞花缭绕而成的狂龙终究抵不过司徒睿晗的这一剑,纷纷炸开,零落凋萎,然而剑势不歇,穿透浓深的夜色,在女童的左臂之上划出了一道口子。
司徒睿晗收剑入鞘,看着女童,神色平稳地道:“我并不想伤害你,只想知道你的事情,因为好久好久,我都没有感受到这样浓重的忧伤了。告诉我,让我帮你分担。”
女孩神色凄厉地笑道:“不要假慈悲了,我不会上当,所有的人都该死,统统该死。我不是什么叶飞烟,我只是拥有她灵魂的魔鬼,带着她的悔恨,来向所有人复仇。”
忽然,她的眼睛光芒一亮,盈盈一笑:“五行天祭重现人间,罪人的血将染红仲夏的月亮,而你们,将作为替身,按照神的愿望,一个个悲惨地死去。”
突然,她咯咯惨笑起来,那声音像一根绷得不能再紧的弦,猛地断裂,化为片片尘埃,飞散在夜空中。
[第三卷 仙羽侠踪] 第十二章赤炎妖莲(1)
司徒睿晗回到山庄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一路上,她始终陷在沉思之中。那个女童若不是叶飞烟,她究竟会是谁,和所有的命案又有什么牵扯。叶飞烟已经死去多年了,就算她没死,也不可能始终保持着十岁女童的形态。难道这个世上真的有鬼,那个女孩,会是叶飞烟的鬼魂吗?
或许是她想得太出神,没发现前面有人,就安静地撞入了一个坚实的怀抱中,等她回过神来,抬起头,就看到了近在咫尺处欧阳缜清俊的面容,冷不防心里一跳——这样俊美优雅的轮廓,仿佛是用云晶石雕刻的神像,从内在理放出夺目的光彩来,连他青色的领口便用银线刺绣而成的龙纹都黯然失色。
欧阳缜淡淡地道:“在想什么呢,连走路都出神。”微薄的晨曦中,他唇边的笑是那么飘渺而虚幻,若有若无,仿佛一缕即将消失的雾。
司徒睿晗想到自己的窘态也不禁莞尔,轻轻一笑,可是一想到昨晚平原上那诡异的场景,她的笑容便消失不见,刚想和欧阳缜说昨晚发生的情况,却在这时,心童急急忙忙地从小桥的那头走来,道:“师侄姐姐,欧阳哥哥,不好了,剑塚里又出现了杀人的图画预言。”
听到心童的话,司徒睿晗心中一沉,仿佛有一把冰冷的铜锤在她的心头狠狠地瞧了一下,提醒着她不要忘记盘桓不散的诅咒。
欧阳缜三人是最晚来到剑塚的,当他们刚踏入剑塚的时候,就感到一股沉闷压抑的气氛扑面而来,巨大的剑塚仿佛变成了一只匍匐静息的怪兽,闷闷地吐着鼻息。
供奉天灭神剑的石碑上,赫然出现了一副壁画,如同猩红浓烈的火焰,照得所有人的眼中都现出了血色。
只是这幅图丝毫不血腥,反而美艳无比。
图画之上,画着熊熊燃烧的火焰,火光冲天,直欲破壁而出。然而就在重重烈火之中,却盛开着一朵巨大的红莲,一个美丽的女童额涂丹砂,悠闲地坐在莲蕊之中,她一手在头顶上柔柔伸展,仿佛是在拂去微薰的香汗,腰身后仰,双目轻合,笑容中一派天真,宛如一朵未开之花,久待甘露。然而那火焰之中,却隐隐现出了一把剑的影子,准确地说,那并不是一把剑,而是一把尚为铸成的铁胚。此外,火焰之中尚有一具尸体,已经被烈火烧成了骷髅,然而诡异的是,却有鲜血不断从骷髅头空洞的眼睛里滴下,滋养着地狱的烈火,让其燃烧得更加旺盛。
在看到那幅画的时候,叶庄主的脸色忽然变得铁青,情不自禁地向后退了一步,眉头深皱,目光雪亮。“是她……居然会是她……”
细心的司徒睿晗注意到,拜剑山庄的人,包括叶飞景和琴剑两位护法,此刻的面色都难看到了极点,仿佛他们看到了从烈火中爬出的妖魔,冲他们伸出了狰狞的利爪。
再看那幅画上坐在莲花之中的小姑娘,眉目宛俏,栩栩如生,神情面貌像极了那个Сhā花的女童,由此,司徒睿晗心中不禁多了一些联想。
诸葛万里见叶庄主神态有异,关切地道:“叶兄,是否有何不妥?”
叶庄主勉力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只不过这画来得实在是太突兀了,总之大家一切要多加小心,切忌不可单独行动,以免给了凶手可乘之机。”
然后他对叶飞景挥了挥手,道:“飞景,扶我回去。”叶飞景见父亲神色疲倦,急忙上前扶住他,众人见叶庄主仿佛有什么心事一般,不过见他露出如此倦态,也不好多问什么。
暗处的魔鬼再一次发出了嗜血的诅咒,却不知这从地狱之中蔓延出的烈焰,最终会吞噬谁的灵魂。
从剑塚出来之后,司徒睿晗一直心绪不宁,欧阳缜问道:“睿晗,有些事情一个人憋在心里,是无论如何也解决不了的,不如你说出来,让我和心童替你分担。”
司徒睿晗道:“还是瞒不过你的眼睛。”
心童好奇地道:“师侄姐姐,有什么事啊,赶快告诉我们吧。”他语气急切,显示出他此刻强烈的好奇。
司徒睿晗遂把女童的事情说与欧阳缜和心童听,他二人听后,均大为惊讶,然而一听到昨晚女童企图袭击司徒睿晗,欧阳缜的眼中就立刻现出了可怕的杀意。他冷冷地道:“不管她是人是鬼,若是她真斗胆伤了你,那么我便会让她灰飞烟灭。”
司徒睿晗道:“不用担心,我这不是好好的吗。这件事甚为古怪,刚才叶庄主在看到那幅画的时候,神色大变,而拜剑山庄的其他人也都是神色惶恐,好像见到了鬼一样。叶飞景曾经和我说过,她的妹妹飞烟在十岁的时候就因病去世了,而叶夫人的断续疯癫之症也是因为痛失爱女才落下的病根。只是,为何叶庄主看到画中酷似女儿的画像之时,神色变化会如此之大呢?”
欧阳缜面沉如水,道:“或许,他女儿的死并不是那么简单。原来拜剑山庄还有这么一桩往事,或许,这件事和五行天祭也有些联系。”
司徒睿晗见欧阳缜目光闪烁,道:“你是否到现在还在怀疑袭击心童的凶手是拜剑山庄?”
欧阳缜简洁地道:“不错,所以,我要察他们。”
司徒睿晗和心童都无比信任拜剑山庄,所以觉得欧阳缜此举甚为不妥,可是他要做的事情,是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拦的,他们两个也劝不动他。
欧阳缜道:“睿晗,侦查拜剑山庄的任务就交给我吧,若想弄清楚那个女童的身份,你需要做的,是去拜访一下叶夫人。她是叶飞烟的母亲,从她的身上,或许能得到一些有用的线索。”
心童眼珠一转,道:“欧阳哥哥,那我要做的事是什么呢?也给我派些任务吧,我说过要早日找出凶手,给灵儿姐姐报仇的。”
欧阳缜道:“你的任务,便是保护好你自己。记住不要乱跑,这里是拜剑山庄,若那些偷袭你的人真的是拜剑山庄的人,那么你此刻待在他们的底盘,是最安全的,因为没有人会在自己的底盘上公然将你掳走,自惹麻烦。记住,你的安危至关重要,一定要保重,否则,许姑娘便白死了。”
虽然欧阳缜的最后一句话心童有些听不明白,可是他也知道其中的厉害关系,便乖乖听从了欧阳缜的吩咐。
夜色灰暗,乌云盖天,欧阳缜就踏着夜色来到了凌霄阁外,再过不久,叶庄主就会移步凌霄阁,所以他一定要在那之前冲破门口那副对联的剑意,进入阁中。
凌霄阁前空旷无人,唯有长亭石灯静静伫立,仿佛守卫这座楼阁的武士。欧阳缜仰头,就看到了那一副龙飞凤舞的对联,他的脸上神色傲然无惧,迈出一步,忽觉浓烈的剑气飚射而至,当下闪开一步,袍袖一拂,那股剑意顿时消散于无形。他轻轻一笑,道:“这暗藏于对联之中的剑意果真颇具威力。”
仿佛应承着他的话一般,自那副对联之中,忽然幻化出了无数道锐利的剑气,银白剑气在暗夜之中分外显眼,犹如横空游走的银线,丝丝交错缠绕。
欧阳缜眉目冷冽,当即旋开步子,如惊鸿别海,雁渡寒潭,飞身穿梭于锋利剑气之间,同时手凝真气,指节或捏或按,顿时将那些剑气编结成环,然后抛出。经他这么一弄,剑气已减弱许多,再也不能伤他了。
然而强劲的并不只这剑气,对联之中的剑意隐含高妙剑法,便是叶庄主生平绝学,全都凝聚在这剑意之中了,虽然欧阳缜之中并无他人,却好似在跟叶庄主本人交战一般,当真不能疏忽。
欧阳缜骈指出剑,意态萧疏,漫天微弱的月光似乎都已被他握在掌心,挥洒间,已化成无数剑芒,在半空中结成一道无所不至的光幕,向着那些狂猛的剑气席卷而去。
然而那些虚无的剑意却在受到欧阳缜相激的一刻纷纷幻化成了有形的实体,化作了锐利的罡风呼啸而过,反噬而来,欧阳缜只觉得手腕上一阵冰凉,如同被毒蛇缠住一般,越收越紧。同时无所不至的剑气盘旋而来,如鹰扑击,如虎挥撼,间或如蛇纠缠,如兔噬啮,万千气象霎时间挥散开来,仿佛无数幽冥之兽从地狱中奔腾而出,接着夜色的掩护与欧阳缜战成一团。
欧阳缜面对强悍如斯的剑气,却并未慌张,只见他双臂一抖,手上已绽开了大团的阴影,簌簌旋转,凌厉的劲风将周围的剑气都撕成了一个个漩涡。
在剑气散开的一刹那,欧阳缜手指轻扣,一道湛青的光华瞬间在他掌心爆开,四周的空气猛地一顿,宛如天地间的光线、声音、尘埃、空气,都被一股无法抗拒的阻力控制,聚成一道巨浪,向着那些稍微退却的剑意涌去。
欧阳缜猛一跺脚,大地都为之一震,夜色仿佛被撼动一般,轻轻摇颤,带着那些狂悍的剑意剧烈地震颤着,然后欧阳缜的一击之力便将所有的剑意震成了碎片,纷纷陨落,如同下了一场银白的光之雪,带着夜色的微凉,落在他如玉的青衣之上。
然后他纵身一跃,整个人便不动声色地窜入了凌霄阁之中,卧伏于黑暗之中的房梁上,静静地等着叶庄主的到来。
[第三卷 仙羽侠踪] 第十二章赤炎妖莲(2)
不一会,凌霄阁室内的灯亮了,欧阳缜收敛了所有的气息,门吱呀一声打开,叶飞景扶着叶庄主走了进来。
叶庄主神色似乎颇为疲倦,坐在太师椅上,怔怔地看着室内的摆设,叶飞景走到桌子旁,体贴地给父亲倒了杯热茶。叶庄主忽然眼神凌厉如刀,沉声道:“我早该想到,是她回来了,所有的一切,都是她为了报复我、报复整个山庄。”
叶飞景静立一旁,看着状似疯狂的父亲,却是沉默不语。然而他的眉目只见,却隐隐现出了痛苦之色。
叶庄主忽然握住了儿子的手,激动地道:“飞景,说实话,如果凶手真的是她,你会怎么办,会为了保护山庄而杀了她吗,你会吗?”
叶飞景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露出了一丝害怕的表情,伤感而无奈,然后仿佛安慰一般,他轻声说:“爹,您不要想太多,怎么可能是她呢,她已经死了啊,那幅画,那幅画只不过是个巧合而已。”
叶庄主忽然自嘲般地冷笑了两声:“巧合,不可能的,一定是她回来了,还记得那时候她说过的话吗,她说总有一天,她会回来,亲手毁灭拜剑山庄。如今她正在逐步履行自己的誓言,我知道是她,错不了。”
叶飞景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仿佛鼓足勇气一般,道:“如果真的是她,我是不会杀她的,反而会保护她,十年前,我为没能保护她而自责,我刚刚看着一个重要的人离我而去,这一次,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看着她眼睁睁地离开我。父亲,请您也不要再执着、不要再错了。”
叶庄主的声音忽然变得十分沙哑,眼中竟然现出了浅浅的泪光。“飞景,你不知道,自从十年前那件事,这十年来我的心里也不好过,一直在疼。你娘疯了,忘了,便不会再痛苦,可是我却是十分清醒,每天不得不面对我亲自造下的孽,种下的恶果,然后那些往事便会提醒着我自己是一个多么残忍、多么冷血的人,每一天,我的心都好像裂开一样。”
看着父亲痛苦的神色,叶飞景的脸上闪过一丝动容,刚要说些安慰的话,叶庄主却突然收敛了伤心难过的神情,道:“但若要再来一次,我还是会选择那样做。如今魔长道消,我正道正需要龙骨问心剑抑制魔门的野心,所以为了正道,我不惜牺牲我最爱的人,不惜承受最痛苦的谴责,就算受最大的痛苦,我也不会后悔。”
叶飞景忽然大声喊道:“您的心里就只有除魔卫道这四个字吗,亲情在您眼中又算什么?父亲,我恨你!”说罢,他便摔门而出,没有再回头。
看着儿子倔强的背影,叶赤霄忽然颓然坐倒在椅子上,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一般,瘫软了整个身子。他只是漠然地看着窗外的月亮,却有一行泪顺着他刚毅的脸颊滑了下来,无声地落入了他的掌心。
横梁上的欧阳缜看到了刚才的一切,却仍然面无表情,他隐约已经知道了他们口中所说的,究竟是何人。只是,那个人究竟要报复什么,是怎样存在于这个世界之中,他却不得而知。
司徒睿晗听了欧阳缜的话,打算去拜访一下叶夫人,似乎只有她才能解决自己心中诸多的疑惑。然而在她走到半路的时候,却意外看到了袁紫彤和吕廷鹤。
袁紫彤迈开步子在山野间奔跑,挥动着柔软的手,似乎想要捉住什么,长发在夜风中散开,宛如毛茸茸的丝绦。只是一旁的吕廷鹤却大皱其眉,不耐烦地道:“紫彤,都这么晚了,你还在发什么疯,赶快跟我回去休息吧。”
袁紫彤回过头,却看到了司徒睿晗,笑着跑到了她的身边和她打招呼。司徒睿晗微笑道:“袁妹妹,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去睡觉呢?”
袁紫彤道:“司徒姐姐,我想捉一些漂亮的紫色蝴蝶。我刚刚在不远处还看到了,可是追到这里的时候,却看到那些蝴蝶都朝着山上飞过去了。”
司徒睿晗轻轻蹙起了柳叶般的眉毛,顺着袁紫彤手指的方向,便是绛云顶。那些紫色的蝴蝶,应该就是上次她在叶夫人花园里看到的那些吐丝的蝴蝶。
吕廷鹤笑着说:“司徒姑娘别见怪,紫彤就是这样的小孩心性。自从在剑塚里见过了一次那种漂亮的蝴蝶之后,就一直念念不忘。”
司徒睿晗听了吕廷鹤的话眸光一亮,握住了袁紫彤的手道:“袁妹妹,你是说你曾经在剑塚里看到过那种蝴蝶?”
袁紫彤点头道:“是啊,就是在摩诃什密死的那一次,我们刚刚进入剑塚,我无意间就看到了剑塚里有一种漂亮的紫色蝴蝶,当时我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可是后来,我又在绛云顶附近发现了它们,我才知道自己没有眼花。”
吕廷鹤对她说:“好好,你没眼花,今天都这么晚了,你就回去休息吧,等明天我再来陪你抓蝴蝶,怎么样?”
司徒睿晗告别吕廷鹤与袁紫彤,独自一人来到了绛云顶。静默而漆黑的天幕沉沉地悬挂在头顶,仿佛一条铅灰色的河流,伸手可触,不远处精致的竹舍阁楼隐藏在黑夜之中,神秘而美丽。
当她走到院子里的时候,却忽然听到了阁楼之中传来了凄厉的哭喊之声,撕心裂肺,歇斯底里。这样的声音,她曾经听到过一次,没错,是叶夫人,看来她又发疯了。
司徒睿晗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忽然听到屋子里传来了瓷器破碎的声音,期间还夹杂着妇人凄厉的呼喊:“还我女儿的命来。烟儿,是娘不好,娘对不起你,娘没有保护好你,烟儿,不要怪娘、不要怪娘……”
从那哭喊之声来看,叶夫人情绪失控的情况似乎很严重,司徒睿晗心中忽然担忧起来,便在此时,叶夫人的身影在窗纸之上清楚无比地显现了出来,她双臂伸展,似乎想要拥抱着什么,然后忽然又拿起了一个花瓶之类的器物,狠狠地砸在了地上,忽然窗纸上又透出了一个人的影子,那影子似乎扑过去想要阻止叶夫人,却被她用力地推开了。
司徒睿晗不再犹豫,将剑鞘竖起,轻启樱唇,纤指按在剑鞘镶有宝石的空洞之上,柔声吹奏出一曲蕊珠贝苑的《清心普善咒》,如水的音律从剑鞘之中徐徐吐出,清高旷雅,初韵舒缓,让人听之如处空谷山涧,幽花空寂,芳茗葳蕤,似于婉转江流之中托起一团冰轮,月光如霰,朗月照花,闻后心平气和,恬然冲淡。
此曲一出,屋子里原本躁动的叶夫人忽然安静了许多,司徒睿晗一边吹奏清心普善咒,一边缓缓步入室内,当她推开门的一刹那,忽见叶夫人身子一软,倒在了天问的怀中。司徒睿晗见清心普善咒起了作用,便停止了吹奏,看着天问将叶夫人扶到床上,替她盖好被子,拉上锦帐,又往香炉里撒了一把熏香,方才随她轻轻走出阁楼。
天问淡淡地道:“夫人每月总有几天神智不清,会失了常性,做出一些举动,还请司徒姑娘不要见怪。”
司徒睿晗道:“我前些时候也曾见过叶夫人似是迷失了心智,后来才知道其中缘由,也替叶夫人惋惜。”
天问叹了口气,道:“夫人真的是个好母亲,这么多年来一直对死去的女儿念念不忘,若是她的女儿知道,不管当年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她的女儿也都不会再对这个母亲有任何的抱怨了。”
司徒睿晗轻轻蹙眉,道:“我听少庄主说,夫人的女儿是得了疾病而死,这又与夫人有何关系,夫人又何必自责呢?”
天问身子一动,眼中闪过一道奇异的光彩,转而又恢复了平静,道:“丧女之痛是何等之深,世上没有那个母亲看着女儿离开自己而无动于衷。夫人自然是为了无法留住女儿而自责难过,那种痛苦和悲伤,你我又怎能体会得到呢?”
她们来到了花园里,坐在石凳之上,夜色中的花园宁静而美丽,幽幽夜雾为它笼罩了一层神秘的气息,让人有一种如堕梦中的感觉。
司徒睿晗看着那些在黑夜中默默开放的花朵,好奇地道:“天问姑娘,我前几日看到了花丛之中,飞舞着许多美丽的紫色蝴蝶,甚是奇特,不知姑娘是否见过呢?”
天问道:“我自然是见过,那些蝴蝶是夫人所养,据说是濒临灭绝的稀有品种,所以夫人非常珍视,每天只让它们在花间飞舞一个时辰。”
司徒睿晗道:“不知是什么样的品种,如此稀有?”
天问道:“请恕天问孤陋寡闻,这个我还真是不知道。”
忽然,司徒睿晗看到了天问左手上缠着一圈白色纱布,依稀可见纱布包裹之中的一点猩红,关切地道:“天问姑娘的左手受伤了吗?”
天问神色平静地道:“是啊,今天早上不小心弄伤的,没有什么大碍,不劳司徒姑娘挂心。”
司徒睿晗盯着天问手上的纱布,面色微沉,似乎想到了什么,然后她不动声色地开口道:“叶夫人的癫狂之症似乎很棘手呢,天问姑娘却对夫人悉心照料,此等情怀当真令睿晗感动。”
天问道:“夫人待我好,我自然要一心一意侍奉夫人,就算她有这种病,我也不会离弃她的。夫人的心已经伤透了,我不想她再不开心。”
[第三卷 仙羽侠踪] 第十二章赤炎妖莲(3)
虽然她的表情仍是波澜不惊,可是司徒睿晗却凭借微尘圣法清楚地体察到了她内心的波动,那种发自肺腑的悲伤和心灵的颤动,是如此真切。她清楚地知道,在天问的心中,叶夫人占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位置。
司徒睿晗起身,颔首笑道:“今日天色已晚,睿晗就先行告辞了,希望叶夫人一切安好,早日康复。”
天问起身相送,微笑道:“天问在此替夫人谢过司徒姑娘的好意了。”
转身之前,司徒睿晗无意间瞥见了花园的一角,那几丛暗红的美人蕉之中,忽然有一株比以前更加鲜红眼里,仿佛是有人刚刚用鲜血涂抹在美人蕉上,染成了一种触目惊心的红,在暗夜之中是如此明显。
第二天一大早,当叶庄主推开凌霄阁的大门之时,却发现了一具正在燃烧的尸体。当他灭掉火之后,才发现躺在自己书房内的那个人,赫然是袁一帆。
之所以说那是一具尸体,是因为他的身上已经没有了任何气息,若他还活着,凭叶庄主的功力,是可以感受到他身上的气息的。
第四个祭品,居然就是袁一帆。
当四大名捕在叶庄主的带领下匆匆走入凌霄阁的时候,就看见袁一帆那火焰已熄的尸身,一动不动地躺在书架旁边的毛毡地毯上,而尸体的旁边,却是一个真人大小的盔甲武士。那个武士的全身都包裹在沉重的盔甲中,寒光凛冽的钢铁冰冷而坚硬,层叠交盖,状若龙鳞,唯有一双银色的眼睛从武士的面罩之中透出,折射出两点幽冷的光泽。
尸体的背部已经有些烧焦了,好在叶庄主进来得及时,将火灭掉,否则袁一帆就真的成为火中的祭品了。
经过检查,袁一帆的死因并非是被烧死,而是心脏受创而死。可是,却没有人知道为何袁一帆会无缘无故出现在凌霄阁里,他是怎么进来的,又是为什么进来的,是否那凶手就是在这凌霄阁里将袁一帆杀害的,若真是这样,那么这个凶手既可以随意进入凌霄阁,可见此人已经对拜剑山庄的一切了如指掌了。
冰冷的敛尸房里,又多了一具冰冷的尸体,就在昨天,这个曾经大名鼎鼎的摘星剑客还再为诅咒的事情而恐惧,可是现在,他却一点知觉也没有地躺在这里。生和死,是这么变幻无常,往往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可是在外人看来,却是天差地别的两种效果。
自从摩诃什密死后,结古寺的其他四位大德便一直坐关,终日诵经礼佛,想要以无边佛法来净化剑塚里那五把神剑的杀戮之气。可是,他们的虔诚却并没有阻止诅咒的实现,死神已然毫不留情地把手伸向一个个祭品,夺走了他们的灵魂。
茹素师太、万独都是和袁一帆同一个时代的成名人物,如今见老友惨死,他们二人俱是悲痛不已,他们无力阻止这场杀戮,甚至连自己的命都未必能够保全,他们此刻唯一能做的,就是为袁一帆撒一些纸钱。
断崖边,微弱的篝火一明一灭地跳跃着,仿佛下一刻就会被漫无边际的黑暗吞没。纸钱如同白蝶,在夜色里翻飞,被风一吹,便遥遥无力地洒向远方。
烧完之前,他们两人又默默地跪下祷告,祝愿着袁一帆的灵魂早登极乐。
茹素师太忽然道:“万先生,这死去的人,为什么都是我们熟悉之人呢,除了九霄美狐之外,所有死去的人,似乎都和当年那件事有关,莫非真的是那个人回来索命了……”
万独的脸色在听了茹素师太的话之后变得特别难看,冷哼了一声:“师太莫要危言耸听,或许只是巧合罢了,那个人已经死了那么多年了,又怎么还会回来报仇,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鬼魂之说,这里又没有苗疆的妖人,不可能驭使死灵。”
茹素师太战战兢兢地说:“可是,那天叶庄主看到那幅索命的图画时也是一脸的惊骇,画上的那个人,的确是太像当年的那个人了。”
万独道:“哼,我看或许根本就不是死人回来索命,而是活人在作怪。不要忘了,这里是拜剑山庄,就算叶庄主大仁大义,其他的人呢,谁也不能保准。”
茹素师太道:“万先生,你是说有活着的人装神弄鬼,借那个人的名义想要杀死我们?”
万独道:“不错,师太果然一点就透,那么不用我说,想必师太也大致猜到了吧。”
茹素师太眼中精光一闪,道:“那么,我们是否也该采取行动呢,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任人宰割。”
万独道:“不错,是该轮到我们反击的时候了。”
断崖旁边云深林密,此际无风,无边枝叶却自行簌簌抖动起来,仿佛其中隐藏着一只魔兽,在窥伺着二人的一切。
叶庄主既要为追查凶手的事情忙碌,还要忙着龙骨问心剑的开锋问题,短短的时间里,他似乎苍老了许多。山庄里的许多事情,他都已经交给叶飞景去打理了,而他自己,则专注于龙骨问心剑的开锋,因为时日逐渐迫近,他必须要抓紧每一分每一秒。
五行天祭之中,作为祭品,已经死了四个人,也就是说,接下来只要再死一个人,这场杀戮就要终止了。想到这里,所有人似乎都微微松了一口气,然而,这最后的祭品,却又不知会是谁。
这几天里,四大神捕似乎也都忙个不停,他们已经将死去众人的尸体前前后后地检查了许多遍,又在山庄之中反复侦查,似乎也有了一点眉目。
而诸葛万里和欧阳缜谈话的机会也日益增多了,有一天,欧阳缜终于说出了心中的疑问:“诸葛先生,这场五行天祭的手法,是以五把神剑为参照,第一把天罚神剑,对应着死去的摩诃什密,而其余四把神剑,则分别对应着后来死去的四人。只是无形天祭需要的是五个祭品,那么还有一个祭品,却不知还要哪把神剑来对应呢?”
诸葛万里道:“或许,最终的那把神剑,会是龙骨问心剑吧。”
欧阳缜心里一沉,进入拜剑山庄以来,他和司徒睿晗都不曾见过那把剑的样子,叶庄主忙到今日,也未将其开锋,而他们此行的目的便是为了这龙骨问心剑,他忽然有一种奇怪的预感,那把剑,似乎才是所有问题的中心。而五行天祭最终所指向的,也是那把尚未问世的宝剑。
欧阳缜道:“诸葛先生,你们是否已经掌握了某些线索,也许,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吧。”
诸葛万里若有深意地道:“说凶手是谁还为时尚早,不过所有人的死因,我们差不多已经掌握了。而从这些作案的手法之中,我们也确认了几个值得怀疑的对象。”
欧阳缜刚刚还要再说些什么,却看到了吕廷鹤状若疯狂地从他们身边跑过,他跑的特别急,以至于根本没有发现他们二人尚在身边。红珊书生一向举止稳重,可是现在却大失常性,能让他着急的事情,肯定不是小事。
诸葛万里拦住了吕廷鹤,问道:“吕公子,何事如此惊慌?不要着急,我等定会帮吕公子。”
吕廷鹤双眼血红,嘶声道:“二位,不好了,刚才奴仆来报,说紫彤受了重伤,此刻已经不省人事了。”
他二人一听,面色剧变,没说什么,便随着吕廷鹤赶了过去。
当他们来到袁紫彤的住所时,却见袁紫彤已经气息奄奄,面无血色地坐在榻上,而她的旁边,却是柳俊棠和谢姿仙正为她运功护住心脉,保存最后一丝生机。
行功多时,他们两人都缓缓收敛了气息,谢姿仙将袁紫彤轻轻放倒在床上,替她盖好了被子。吕廷鹤见状,急忙上前询问,道:“二位,紫彤她怎么样了。”
柳俊棠道:“吕兄不必担忧,经过我和姿仙的抢救,袁姑娘已经脱离了危险,性命已无大碍,只是还需要悉心调养,复原需时。”
吕廷鹤道:“多谢二位全力相救,紫彤方才保住了性命,请受在下一拜。”说罢便要屈膝跪下,却被柳俊棠及时扶住,道:“吕兄如此,真是折杀我二人了。”
谢姿仙也道:“是啊,吕公子不必客气,我等见袁妹妹受伤,又怎能见死不救。”
众人为了让袁紫彤安心静养,都推出了她的房间,诸葛万里奇道:“不知袁姑娘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受了重伤呢?”
谢姿仙道:“我和俊棠赏花回来,就看到了袁妹妹一个人倒在了院子里,当时她好像已经受了很严重的伤,昏倒在地上,待我们上前一看,才发现袁妹妹的气息已然十分微弱,我和俊棠便以内力护住她的心脉,为她疗伤。后来有奴仆过来打扫,发现状况,我们便让他去通知吕公子。”
柳俊棠皱眉道:“我记得和姿仙刚发现袁姑娘的时候,似乎看到过一个人影一闪而过,料想那便是伤了袁姑娘的凶手,想要再度下手之时,却看到了我和姿仙,是以匆忙逃走。”
吕廷鹤面露愤慨之色,道:“岂有此理,究竟是谁,为何要伤害紫彤,虽然她平时有些刁蛮任性,可她却没有丝毫城府,善良天真,那凶手又为何要加害于她?”
柳俊棠神色疑惑地道:“会不会是五行天祭的凶手?”
欧阳缜此时才开口,肃容道:“应该不会,第五幅杀人的图画尚未公布,凶手不会在此刻贸然采取行动,莫非是袁姑娘发现了什么秘密,所以凶手要杀她灭口?”
他的话在此刻听起来是那样掷地有声,除了这个理由,大家一时还真的想不出别的理由。
欧阳缜神色凝重地道:“吕公子,不管怎样,你一定要好好守在袁姑娘身旁,切勿让那贼人有一丝可乘之机。若是袁姑娘真的知道了什么,凶手一定还会再回来的。”
吕廷鹤点头道:“在下一定会尽心守护紫彤,不会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他这话不仅是说给别人听,更是说给自己听,经历了方才的惊变,他才知道袁紫彤对自己有多么重要。如果她能安然醒来,他发誓,自己一定会好好待她。
[第三卷 仙羽侠踪] 第十三章厚土离尘(1)
凌霄阁中,叶赤霄一个人坐在桌案前,双手轻轻揉着微微胀痛的太阳|茓,神色极为倦怠,这时,敲门声响起,却是琴剑二位护法走了进来,叶赤霄正身而坐,道:“你们来了,事情部署得怎么样了?”
高冲浓眉大皱,白音却故作轻松地答道:“已经差不多了,只不过若是咱们贸然行动,庄主不怕得罪欧阳二公子吗?他可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叶赤霄道:“我也不想,可是方法只有一个,我铸剑二十年,又怎能功亏一篑,况且龙骨问心剑关系着正道的除魔大业,我更是马虎不得。到时候欧阳二公子若真的要怪,我也没有办法,大不了我被他杀了便是。”
高冲忽然神情激动地道:“庄主,您不可以这样说,您是拜剑山庄的主人,也是我们的主人,我们怎能眼睁睁地看着您死?”
叶赤霄无奈地摇头道:“其实我这个满身罪恶的人早该死了,自从十年前我亲手坐下那件无可挽回的错事,我就本该死了。只是宝剑尚未铸成,我心有不甘,此番若是能看到宝剑开锋,我也能含笑九泉了。”
他的笑容有些沧桑,更有些无奈,仿佛他已经不堪命运的重负,仿佛他的灵魂早已经被击垮,如今外表强大的他只是一种痛苦的伪装。
这时,又有僮仆来报,道:“庄主,万独先生和茹素师太忽然去了夫人的住所,可是夫人一贯深居清修,从不接待来客,因此夫人似乎和二位闹得很不愉快。”
叶庄主神色一暗,眼中现出焦虑之色,对高冲和白音吩咐道:“你们赶快随我去看看。”他二人好像也知道了叶赤霄的心意,紧随其后向着绛云顶赶了过去。
到了绛云顶之后,叶庄主带着琴剑二位护法匆匆地走进了阁楼里,出乎意料的是,叶赤霄居然看到了阁楼里除了万独和茹素师太,居然还有司徒睿晗和欧阳缜。
他似乎吃了一惊,但马上缓和了情绪,道:“原来二公子和司徒姑娘也在此啊。”
司徒睿晗笑着说:“是啊,我看院子里的樱桃熟了,便摘了一些给叶夫人送过来。”
叶夫人眉开眼笑地说:“司徒姑娘人真好,那些樱桃特别好吃。老身还要好好谢谢司徒姑娘啊。”
司徒睿晗道:“夫人不必客气。”
而欧阳缜则是一直静静地坐着,眼神犀利而冷冽,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屋子里所有人表情的变化,不漏过任何一个细节。或许,他会有什么新的发现。
叶庄主扫了一眼万独和茹素师太,道:“不知万兄和师太为何在此?”
万独满脸堆笑地道:“我们也是闲来无事,又见叶兄你要事繁忙,便想来找夫人叙叙旧。”
还未等叶庄主答话,叶夫人却冷冷地道:“老身似乎不记得自己和二位有过什么交情,又如何与二位叙旧呢?”她冰冷的语气很明显地说明了她并不欢迎这两位不速之客。
茹素师太却笑道:“夫人不记得的事情还有很多,要不要贫尼一一提醒呢?”
叶夫人挥了挥手,神色倦怠地道:“我今天累了,师太若是想要叙旧,请另选时间吧,我今天恐怕是不能奉陪了。”
叶庄主也笑着附和道:“是啊,既然夫人累了,万兄与师太也请早些离开吧,让夫人好好休息一下。”
他们夫妻二人已经下了逐客令,可是万独和茹素师太却没有丝毫要走的意思,依然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而且脸上神色倨傲,眉目间隐现冰冷神色。一时间,阁楼里的气氛怪异到了极点,就连欧阳缜和司徒睿晗也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只能静待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这时,却听一个暖软的声音从珠帘后飘了出来,“这里好久没有这样热闹了,各位既然来了,不妨和一杯茶再走。”就只见天问拖着一个茶盘,施施然从帘后走了出来,然后将茶盘里精美的茶壶和茶杯放在了桌子上。
叶夫人道:“是啊,大家都喝点茶吧,天问的茶艺可是非同凡响啊。”
那是一套极其精美的茶具,薄薄的瓷胎上印画着粉红色的花朵,艳丽欲出,而茶杯的造型更加小巧优美,每一个杯子都有一个弯弯的把手。
见众人没有拒绝的意思,天问便笑吟吟地倒茶,一时间,茶香四溢,沁人心脾,所有人都心神为之一轻。
天问端起托盘,依次走到众人身前,她并没有主动去拿那些杯子,而是让每个人自己去拿。不一会,所有人都拿了自己的杯子,而她则理所当然地拿了茶盘里最后的那个茶杯,笑着说:“天问就斗胆先饮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看着万独和茹素师太,目光之中颇有深意,就只见她一仰头,就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她喝过之后,所有人也都喝光了茶,只觉袅袅茶香在口中历久不化,仿佛花朵之中包裹着醇厚的美酒,几乎麻痹了身体里的每一根神经,那种余韵悠长的感觉,真是美妙极了。
万独道:“既然茶喝完了,我和师太也就先行告辞了,明日再来向夫人请安。”
天问依旧笑容妩媚地道:“二位走好了,天问就不送了。”
万独和茹素师太面无表情地站起身,便向着外面走去,可是,忽然,茹素师太的身子猛地一顿,她的眼睛忽然瞪得老大,双手很用力地掐着自己的喉咙,身体不断抽搐着,渐渐地,她原本犀利的目光一点点变得茫然,还未等众人有所反应,她便顺着椅子软软地倒了下去。
万独讶异地看着茹素师太,然而下一刻,他自己也出现了同样的状况。
一时间,所有人都陷入了惊骇之中,直到万独和茹素师太都不动了,叶庄主才首先反应过来,走过去俯身把手搭在了他们二人的动脉处,然后惶惑地抬起头,缓缓地道:“他们已经死了。”
听到叶庄主面色沉重地说出这几个字,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半晌说不出什么话。还是司徒睿晗先说出了心中的疑问:“他们死了?究竟是谁要杀他们?”
“现在不是谁要杀他们的问题。”欧阳缜看着众人,指出了一个关键性的问题,“所有人的茶都是从同一个壶里倒出来的,而且茶都是我们自己选的,照目前的情况来,毒应该是下在茶里,因此我们中的任何人都不能保证自己所选的是没有毒的那一杯,尤其是最后拿茶的天问姑娘,就更不可能了,虽然茶是你沏的,你下毒的可能性最大。”
天问没有开口说什么话,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然而叶夫人却道:“欧阳公子说话还请注意,听你的语气,明显是在怀疑这毒是天问下的,可是她跟万独和茹素师太无冤无仇的,又为何要加害他二人。再说,正如欧阳公子所说,天问是最后一个拿茶的,她有如何知道一定是万独和茹素师太会拿到有毒的茶。”
欧阳缜目光冷定,然而却有一股真切的寒意从他的身上扩散开来。“或许对于凶手而言,我们在座的无论谁死,都没有差别。”
此话一出,阁楼里的温度似乎一下子降到了极点,每个人都感觉丝丝寒意仿佛攀爬到了他们的脊背之上,开始噬咬他们脆弱的神经。
“天问,是你下的毒吗?”沉默了一段时间之后,高冲突然开口问道。
“不是。”面对高冲的逼问,天问则面无惧色、神态平静地答道,她的语气十分平静,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茶是你煮的,除了你,我想谁都没有机会下毒了吧。”白音依旧不依不饶,步步紧逼。
“那也不能代表是我下的毒啊。”天问依旧神态自若,目光沉稳内敛,似乎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然而欧阳缜的目光却更加紧迫,因为一个人在被怀疑之下依旧如此镇定自若,这个情况本身就不正常。
叶夫人忽然厉声道:“够了,你们别再逼天问了,欧阳公子说了,无差别杀人,若真是这样,那就更加不会是天问姑娘了,她和我情同母女,又怎么会加害于我,这点我可以保证,毋庸置疑。你们说凶手是天问,她又如何会事先知道我不会拿到那杯有毒的茶?”
阁楼中一时寂然,没有人再说什么,良久,叶庄主才命琴剑两位护法将万独和茹素师太的尸体抬走,交给钟魁检验,而叶夫人则在天问的搀扶下走进了室内。
敛尸房里,空气中浮动着丝丝寒意,仿佛是已经死去的人将尚未消散的幽怨化作了实质的冰冷,宣示着自己的不甘和冤苦。
钟魁的手轻轻地拈着银针,看着上面一丝焦黑的痕迹,道:“他们中的是唐门的雨花青之毒,此毒厉害无比,中者立死,且无色无味,很难察觉。”
[第三卷 仙羽侠踪] 第十三章厚土离尘(2)
欧阳缜道:“原来如此,只是我很好奇,那凶手是如何下毒的。”这时,他的目光忽然凝聚在了万独的左手之上,然后抬起他的手,却见他的左手上布满了厚厚的一层茧子,一瞬间,仿佛有一道惊雷在他的脑后炸开,他忽然也抬起了茹素师太的左手,就见她的左手上也是布满了茧子。
欧阳缜的神色忽然变得很复杂,忽然又想起了那一套精美的茶具,然后他的目光变得越来越亮,仿佛穿透了层层的迷雾,看到了隐藏在黑暗之中的真相。
直到看到他的唇角浮起了一丝冰冷的笑意,钟魁才慢悠悠地开口道:“看来欧阳公子似乎已经揭开了凶手的把戏了,公子果然心思缜密。”
欧阳缜道:“若是我猜的不错,钟神捕恐怕也已经知道了袁一帆真正的死因以及凶手的手段了吧。”
钟魁道:“不错,只是这凶手竟然想出了这种法子来取了袁一帆的命,倒也真是难为那个人了。”
他们两个人相视一笑,谁也没有再多说些什么。这时,陈青萍急匆匆地走了进来,道:“二哥,你快看看,我在紫彤妹妹的手里发现了这个东西,你说会不会和凶手有什么关系呢?”
然后她摊开手掌,一片嫣红的花瓣便暴露在他们的眼帘之中,刺目的猩红,却与这冷冰冰的屋子格格不入。
茹素师太和万独并非死于五行天祭,山庄里似乎还隐藏着另一只看不见的手,准备将所有人一步步拉入死亡的陷阱。只是却不知这最后的一支天祭,却是为谁而准备的。
袁紫彤的性命保住了,身体也在一点点恢复,只是却还没有苏醒的迹象。这些天,吕廷鹤一直寸步不离地守护在她的身边,细心照料,饮食起居打点得一应俱全,他此刻才意识到这个平时刁蛮的女孩在她的心中占着怎样重要的地位,以前他总是觉得她很麻烦,希望她可以安静下来,可是当她安静下来的时候,他却忽然变得很不习惯,仿佛他的世界里失去了所有的声音,寂静得可怕。
他只是希望她能够快点醒来,给他一个可以道歉的机会,他还想重新听她的笑声,那是他生命中快乐的源泉。
这天晚上,吕廷鹤依旧守在袁紫彤的床头,紧紧握着她的手,希望她可以感觉到他的温度,快快醒来。然而袁紫彤却依旧紧闭着双目,纤长的睫毛被风吹得轻轻颤抖着。
窗前的灯火明明灭灭,吕廷鹤将袁紫彤的药放在了窗前,希望风可以快一点把要吹凉,他转过头,却忽然发现一只紫色的蝴蝶不知何时,随着风悄悄飞到了窗子前,落在了盛着袁紫彤汤药的碗上。
他寻思着袁紫彤在昏迷之前就很喜欢这种紫色的蝴蝶,于是便轻轻捉住了蝴蝶的翅膀,将它凑到了袁紫彤的脸庞。可是蝶翅上忽然闪现出一点幽光,蝴蝶便毫无预兆地燃烧了。吕廷鹤先是一惊,就在他怔忡之时,蝴蝶已经燃成了灰烬,簌簌抖落。他实在不解,为何这蝴蝶居然自行燃烧了起来。
窗前的药已经凉了,吕廷鹤将药轻轻拿到了袁紫彤的身旁,刚要给她喂药,却听见了敲门声,一看是陈青萍进来了。这几日除了柳俊棠和谢姿仙,陈青萍也格外照顾昏迷的袁紫彤,听说凶手可能还会再来,她便时刻警惕着。袁紫彤的食物和饮水,都必须经过她的严格检查。
陈青萍道:“吕公子,那是紫彤妹妹的药吗,吕公子是否检查过?”
吕廷鹤道:“药是谢姑娘煎的,煎好后就一直放在房里,没离开过我的视线,应该不会有问题的。”
陈青萍道:“凡事还是仔细一点好。”说罢便拿出了银针放入药盏之内,然而,当银针放进去的那一刹那,却忽然变黑了。陈青萍大吃一惊,手一抖,将药盏碰倒在地。她厉声道:“药有毒。”
吕廷鹤眉头大皱,不可置信地喃喃:“不可能啊,谢姑娘不会下毒的,可是……”
陈青萍问:“刚才有没有人来过?”
吕廷鹤摇头道:“没有啊,一直都是我一个人。莫非……”他的脑海中,忽然出现了刚才那只停在药盏上的紫色蝴蝶,然而当他将蝴蝶捏在手里的时候,它却燃成了灰烬。
剑庐,是叶赤霄铸造龙骨问心剑的地方,那是一间石质的二层角楼,坚固得犹如牢不可摧的小城池,夜色之中隐约可见袅袅烟雾从角楼顶端升腾。
然而剑庐周围却是一片清明,虽处夜色之中,却丝毫不见有浓雾缭绕,反而剑庐方圆数里之内都充斥着一股灼热之气,赤芒在夜色中隐隐沉浮,散发着微不可见的光华。
而更近的地方,则布满了威严庄重的气息。仿佛整个剑庐混合着一种摄人的魔力,让人不由自主地从心底升腾气一种深入骨髓、惊心动魄的大敬畏来。
剑庐的门口塑着一双巨手,手里握着一柄足有一人高的石剑,石剑通体晶莹剔透,毫无装饰,只有周围赤红的光芒围绕其上,镏金重彩,华丽得有些诡异。
夜色的掩映之中,却有一个矫捷的影子飞速向着剑庐掠了过去,那个人影鬼鬼祟祟,生怕被人发现,每一个动作都极尽掩饰,时刻提防着周围是否会有人出现。
剑庐之外原本有许多护卫在守护,然而那个黑影的手轻轻一抬,暗夜之中便有细小如蚊蚋的光芒一闪而逝,光芒过处,那些护卫尽皆倒下。
那个黑影似乎颇为得意,在所有护卫倒下之后,便无所顾忌地走进了剑庐。
剑庐之中热气扑面,黑衣人就沿着曲折的回廊一步步向前走去,知道他来到了整间屋子热气最盛的地方,才看到了那把传说中的尚未开锋的龙骨问心剑。
然而,那个人却自此止住了脚步,因为倘若他再往前走一步,便会掉入火海之中。炽烈的红光从他脚下的火海中冲天而起,原来剑庐是打通了地心深处的烈焰,以红莲之火来锻造宝剑。
黑衣人看到传说中的宝剑,眼中并没有现出欢娱的神色,相反,却涌现出无尽的失望。因为火海中央供奉的,并不是多么神奇锋利的宝剑,而只是一把笨重的剑胎,乌鞘长剑,有柄无锷,锋长四尺,其上竟然还布满了锈迹,看上去犹如一块多年来无人打理、任由风雕雨蚀的废铁。
黑衣人沉思了一会,然后忽然从怀中掏出了铁链,抖手一掷,对着龙骨问心剑的剑柄就套了上去。铁链尤似一条漆黑的长蛇盘空飞舞,眼看就要将宝剑一口吞噬,却在这时,不知从何处飞来两点乌光打在铁链之上,登时将铁链击断。
黑衣人目光一紧,忽觉身后掌风飒然,猛地回头,就看到了一双手掌冲着自己招呼过来,黑衣人当下闪身躲避,却见对方也是一袭黑衣裹身,看不清容貌,就见对方骈指如剑,刺向自己胸口,黑衣人眉头一皱,飘退数丈,然而却有一缕劲风追袭而至,当即侧头闪过,虽躲了过去,可脸上蒙面的黑巾却被打落,露出了他的本来面貌,赫然正是欧阳渊。
后来的黑衣人冷冷地道:“原来是欧阳大公子,怎么,龙诏城的人,何时也做起贼了?”此人声音沙哑沉闷,莫辨男女。然而一双乌溜溜的眼睛里却噙着笑意。
欧阳渊此刻被识破身份,自然是一脸怒意,既然这个人见过了他,那么便要死,他手指骈并,剑诀猝然划出,霎时间,三道浓墨般的剑光自他的手中闪现,化作了凛然的黑云,向着对方笼罩下来。
然而那黑衣人身子陡然停住,黑衣在空中散开,长袖挥舞,如流云般卷向那击来的三剑。乌光闪烁跳跃,那人的手掌自袖中拍出,化作千千万万个影子,浪涛一般向外涌了出去,如同天风海雨一般,把欧阳渊的剑气全部压死。
那人的眼中笑意更盛,淡淡地道:“凭你这点微末的道行也想要来盗走龙骨问心剑,龙诏城何时穷到了这个地步,让少城主自甘堕落,沦为贼子。”
欧阳渊面露怒色,当下再展身形,向着黑衣人攻了数招,他自认为武功不低,可是同这黑衣人对打,却处处受到压制。黑衣人掌法多变,趁着欧阳渊露出了一个空门,便一掌击下,将他打得吐了几口鲜血。
欧阳渊后退几步,定定地看着黑衣人,却不说话,努力思索应对之法。
黑衣人也不缓不急、闲话家常般地道:“我早就知道你来山庄动机不纯,果然是打了龙骨问心剑的主意。人家二十年的辛苦,怎会拜拜便宜了你这贼子。”
欧阳渊冷笑道:“哼,宝剑我们龙诏城有的是,何苦贪图这把废铁,本公子根本就不稀罕。”
黑衣人眉毛一挑,讥笑道:“不稀罕,还不惜冒险来偷?”
欧阳渊只是冷冷地看着黑衣人,却并不回答。忽然,他意识到了一件事,这个黑衣人分明是在拖延时间,然而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一个小石子飞过,点了他的|茓道,与此同时,他听见了外面传来了整齐的脚步声,料想是叶庄主已经知晓了剑庐里的状况,派人包围了此处。
黑衣人呵呵一笑,“告辞了,一会自会有人过来招呼你。”说罢便已如风一般掠了出去。
当叶庄主带着人冲进剑庐的时候,就看到了已经被制住、一动不动的欧阳渊。他冷笑道:“大公子,果真是你。”
欧阳渊当场被抓,却依旧面无愧色,神色冷然,“那又怎样。叶庄主,您该不会是想杀了我来祭你这把破剑吧。”
叶庄主勃然大怒,眼中杀气凛冽。
[第三卷 仙羽侠踪] 第十三章厚土离尘(3)
欧阳渊继续冷笑道:“怪不得叶庄主总是说龙骨问心剑没有开锋,原来就是这么一把烂铁,等到何年何月它才能开锋?叶庄主,你这个玩笑可开大了,那些为了前来观剑而白白死去的人,可真是不值啊。”
叶庄主强行压制住了心中的愤怒,命令身后的属下道:“来人啊,把欧阳大公子的琵琶骨锁住,待剑塚出口的瀑布一修好,就把他送回龙诏城。”
欧阳渊虽然心中不满,无奈此刻被制住,也只能任人宰割,好在拜剑山庄忌惮龙诏城的威严,并未对他过多刁难,否则他此刻早已身首异处了。
当叶庄主从剑庐里出来,回到剑塚,正好遇上了欧阳缜,便将欧阳渊盗剑被擒的事情告之于他。
欧阳缜听过之后,却只是神色默然,毫无关切之色,淡淡地道:“他要怎样都是他的事情,与我无关。”
叶庄主早就见他们兄弟二人感情不睦,却没想到他们的关系居然冷淡到如此地步,想来自古帝王之家,兄弟手足之间大多如此,亲情单薄,寡情薄义,也是司空见惯之事。
欧阳缜似乎从叶庄主的眼神中读出了他的想法,道:“自我十岁之时,他对我种下血咒,我们只见就已无关联了。”
叶庄主一听,才恍然大悟,心中一寒,却不想欧阳渊这斯狠毒到如此地步,居然对自己的亲弟弟做出了如此恶毒、天理难容的事情。
“二公子放心,看在龙诏城的面子上,我也不会为难他,待瀑布机关修好之后,送他走便是。”
欧阳缜礼貌地道:“如此就多谢叶庄主仁慈了。”
说罢他抬头望向远方,只见此刻白日西匿,云空瓦蓝,千里之外浮云涌动,天地间一派浩大景象。欧阳缜轻轻叹道:“曙光终于要来了,所有一切的鬼蜮,也都将无所遁形。”
叶庄主也似乎感慨颇多,道:“是啊,等一切都知晓之后,所有的就都会放下了。老夫也很期待那个时候的到来。”
欧阳缜道:“放下所有,也就是一无所有,叶庄主会甘心吗?”
叶赤霄道:“老夫活了大半辈子,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呢,唯一放不下的,也就是一份愧疚之情了,等一切了断之后,也就是我离开的时候了。”
正当他们两个人沉默之际,有人来报,说剑塚之中最后的一副图画终于出现了。五行天祭的最终篇章,将会是一曲最为华丽的祭歌,让死神满意的旋律,则是构筑在所有人痛苦的哀号之上。
第五幅天祭图,却是令所有的人都费解。
它是画在剑塚的入口处的一块岩石上,上面只画了一柄笨重的剑胚,掩埋在离离黄土之中,尘埃飞扬,几乎将那柄废铁一般的剑埋没。除此之外,整幅画上再无其他。
至于那把废铁,除了叶庄主和琴剑两位护法,再无人知道那便是龙骨问心剑。所有的人,都不可能把叶庄主二十年来的心血和眼前的这把废铁联系到一起。
这次并没有预示着那些人要死,只是黄土之中埋葬了一把剑,莫非这次要献祭的,正是这把宝剑。可是如此一把残破不堪的剑,上天会接受吗,如此粗糙的祭品,真的能完成这一场完美的血祭吗?
没有人知道那个凶手的意图,如今幸存下来的人,也只是盼望瀑布的出口快点修好,那样不管天祭的结果如何,都不关自己的事情了。
一直未曾为山庄事情烦心的,恐怕也就只有天问姑娘了,除了上次万独和茹素师太喝了她煮的茶惨死之外,她恐怕是与所有事情关联最少的一个了。
此刻,她正在院子里放烟火,绚丽的火焰在夜空中徐徐绽放,华美得犹如转瞬即逝的梦境,绚烂过后,便是永固止境的寂寞和空虚。
望着夜空中点点华丽的花火,天问素净的脸上忽然绽放出一抹恍惚的笑容,苍白而透明,如同一朵被抽干了所有色彩的花。
这时,却又见琴剑两位护法急冲冲地冲进了院子里,高冲大眼圆瞪,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那些烟火前,一脚就踢翻了那些正在燃放的烟火。离离尘埃掩盖了原本绚烂的花火,让夜空都变得苍黄。
天问徐徐起身,脸上不见丝毫怒意,问道:“高护法何必如此,不知天问又做错了什么事,得罪了二位?”
高冲怒道:“你这妖女,快说,你和血阴教有什么勾结?”
天问不屑地笑了笑:“血阴教?勾结?高护法,你这可把我难住了,你究竟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呢?”
白音忿忿地道:“小娘皮,你少装蒜,山庄里的外人就属你最可疑,我们已经查明,宿剑峰四周,忽然莫名其妙地多了许多血阴教的教徒,看他们来势汹汹,必无好兆,你又放烟花又放鸽子的,是不是以此作为讯号,想要统治那些血阴教的魔人,欲对山庄不利!”
天问道:“白护法真会讲笑话,我上次放的鸽子不是已经被你们给打下来了吗,又如何用鸽子传递消息。而我这烟花才放了不一会,若是这短暂的烟花就是你们所说的什么信号,能让血阴教的人顷刻汇聚,那么以人家这等势力,不需要我作为内应,也可轻易拿下拜剑山庄。”
高冲大怒,喝骂道:“小贱人,你敢这么侮辱拜剑山庄,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说罢便扬起手掌,对这天问苍白的脸颊刮去。
“住手!”一声厉喝传来,高冲的手就堪堪停在了半空,没有打下去,发话的人正是叶夫人,她急急走了过来,挡在天问身前,怒道:“你们两个真是放肆,敢这么对待天问,是不是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啊!”
高冲和白音顿时失了刚才的气焰,可是高冲依然态度冷硬地道:“夫人,天问其心有异,一定是血阴教派来山庄的卧底,说不定她打的就是龙骨问心剑的主意,如今血阴教已经出动了人马包围了宿剑峰,这都要怪她好事多为。”
叶夫人道:“你们有什么资格证明这些事情都是天问做的,别说天问没做,就是她做了,我也不容许你们伤害她。”
白音神色激动地道:“夫人,万万不可包庇妖女啊。还请夫人三思。”
叶夫人道:“够了,你们两个给我滚,我不想见到你们,以后少来骚扰本夫人和天问。”
高冲和白音也不想自讨没趣,话不投机,他二人便悻悻地离开了。
叶夫人看着天问,眉目之间似有前半柔情,安慰道:“天问,你放心,不管出了什么事,我都不会让你受到伤害。”
天问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然而那双平静的眸子里,也似乎在听到哪句话时泛起了一丝隐秘的波澜。
凌霄阁中,叶赤霄愁眉深锁,满面严肃之情。叶飞景、高冲和白音也都是心事满腹。
叶赤霄道:“怎么会这么突然,血阴教的教徒居然盘踞在宿剑峰周围,他们这是作何举动。我们与血阴教没有深仇大恨,他们莫不是要在此刻对我拜剑山庄发难。”
叶飞景道:“爹,如今龙骨问心剑开锋在即,我估计血阴教的人打的是宝剑的主意。”
叶赤霄道:“可是他们怎么知道宝剑会在近日开锋?”
高冲道:“还不是天问那贱人,我早就说要防着她,可是夫人就是护着她。”
叶飞景道:“高护法可有证据,证明天问是血阴教的人?”
高冲道:“这倒没有,不过她并不是那么简单。”
叶赤霄道:“天问的事情就由着夫人吧,就算她是奸细,此刻我们也拿她无法,反正她也出不去,就当是把她软禁起来。现在头等的大事,还是血阴教围攻的事情,我们须当尽早解决。”
他思索了一会,又继续道:“若是我们两边真的开站,以我们拜剑山庄的势力,应该不会轻易败北,况且血阴教并非倾巢出动,力量尚且有所保留。”
高冲道:“是啊,凭我们拜剑山庄的力量,又何必怕那些邪魔外道,大不了何他们拼了,他们想要龙骨问心剑,门都没有。”
白音脸色阴沉,道:“庄主,除却血阴教的徘徊,我们还要早日为宝剑开锋。前几次的行动都无功而返,我想,是时候到最后一击了。”
叶赤霄沉默着点了点头,良久才缓缓开口道:“是啊,最后的时刻就要到来了,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你们去办了,切记,万事小心。”
高冲和白音忽然齐齐跪倒,神色恭谨地道:“庄主放心,我俩就算肝脑涂地,也据不会辜负庄主所托。”
房间里,心童一个人坐着,他的手里,却是许灵儿留给自己的那颗珍珠。那真的是一颗玲珑剔透的珍珠,莹光流转,照得他的小脸越发白净。他的床头,却是一棵茂盛的盆栽,在清晨的阳光里吐出怡人的翠绿。
他用手指肚轻轻点着珍珠,感受着它的圆润和光滑,又情不自禁地想起了许灵儿对自己的好。从小到大,他在普善禅院所有人的关怀下长大,然而,却缺少一种母性的温柔的爱,知道遇到了许灵儿,她就像母亲、像姐姐一样关怀他、保护他,她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把自己当成了她的孩子,而自己也已经将她当成了唯一的亲人。
想到她死得那么悲惨,心童的心抽出般地疼了一下,手轻轻一抖,不小心将那颗珍珠掉到了旁边盆栽的泥土之中。他急忙把珍珠拿出来,细心地擦拭着上面的泥土,自责地道:“哎呀,我实在太不小心了。”
可是他的眼睛忽然一亮,因为那颗珍珠上,有些地方的泥土已经擦不掉了,而是呈现出了一种令他震惊的东西。
这时,房间的门悄悄地打开,一只手缓缓揭开了纱帐,缓缓朝心童走了过去。而心童则对着那个人露出了毫无戒备的微笑,却顺手将珍珠偷偷塞进了床头的枕头下面。
[第三卷 仙羽侠踪] 第十三章厚土离尘(3)
欧阳渊继续冷笑道:“怪不得叶庄主总是说龙骨问心剑没有开锋,原来就是这么一把烂铁,等到何年何月它才能开锋?叶庄主,你这个玩笑可开大了,那些为了前来观剑而白白死去的人,可真是不值啊。”
叶庄主强行压制住了心中的愤怒,命令身后的属下道:“来人啊,把欧阳大公子的琵琶骨锁住,待剑塚出口的瀑布一修好,就把他送回龙诏城。”
欧阳渊虽然心中不满,无奈此刻被制住,也只能任人宰割,好在拜剑山庄忌惮龙诏城的威严,并未对他过多刁难,否则他此刻早已身首异处了。
当叶庄主从剑庐里出来,回到剑塚,正好遇上了欧阳缜,便将欧阳渊盗剑被擒的事情告之于他。
欧阳缜听过之后,却只是神色默然,毫无关切之色,淡淡地道:“他要怎样都是他的事情,与我无关。”
叶庄主早就见他们兄弟二人感情不睦,却没想到他们的关系居然冷淡到如此地步,想来自古帝王之家,兄弟手足之间大多如此,亲情单薄,寡情薄义,也是司空见惯之事。
欧阳缜似乎从叶庄主的眼神中读出了他的想法,道:“自我十岁之时,他对我种下血咒,我们只见就已无关联了。”
叶庄主一听,才恍然大悟,心中一寒,却不想欧阳渊这斯狠毒到如此地步,居然对自己的亲弟弟做出了如此恶毒、天理难容的事情。
“二公子放心,看在龙诏城的面子上,我也不会为难他,待瀑布机关修好之后,送他走便是。”
欧阳缜礼貌地道:“如此就多谢叶庄主仁慈了。”
说罢他抬头望向远方,只见此刻白日西匿,云空瓦蓝,千里之外浮云涌动,天地间一派浩大景象。欧阳缜轻轻叹道:“曙光终于要来了,所有一切的鬼蜮,也都将无所遁形。”
叶庄主也似乎感慨颇多,道:“是啊,等一切都知晓之后,所有的就都会放下了。老夫也很期待那个时候的到来。”
欧阳缜道:“放下所有,也就是一无所有,叶庄主会甘心吗?”
叶赤霄道:“老夫活了大半辈子,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呢,唯一放不下的,也就是一份愧疚之情了,等一切了断之后,也就是我离开的时候了。”
正当他们两个人沉默之际,有人来报,说剑塚之中最后的一副图画终于出现了。五行天祭的最终篇章,将会是一曲最为华丽的祭歌,让死神满意的旋律,则是构筑在所有人痛苦的哀号之上。
第五幅天祭图,却是令所有的人都费解。
它是画在剑塚的入口处的一块岩石上,上面只画了一柄笨重的剑胚,掩埋在离离黄土之中,尘埃飞扬,几乎将那柄废铁一般的剑埋没。除此之外,整幅画上再无其他。
至于那把废铁,除了叶庄主和琴剑两位护法,再无人知道那便是龙骨问心剑。所有的人,都不可能把叶庄主二十年来的心血和眼前的这把废铁联系到一起。
这次并没有预示着哪些人要死,只是黄土之中埋葬了一把剑,莫非这次要献祭的,正是这把宝剑。可是如此一把残破不堪的剑,上天会接受吗,如此粗糙的祭品,真的能完成这一场完美的血祭吗?
没有人知道那个凶手的意图,如今幸存下来的人,也只是盼望瀑布的出口快点修好,那样不管天祭的结果如何,都不关自己的事情了。
一直未曾为山庄事情烦心的,恐怕也就只有天问姑娘了,除了上次万独和茹素师太喝了她煮的茶惨死之外,她恐怕是与所有事情关联最少的一个了。
此刻,她正在院子里放烟火,绚丽的火焰在夜空中徐徐绽放,华美得犹如转瞬即逝的梦境,绚烂过后,便是永固止境的寂寞和空虚。
望着夜空中点点华丽的花火,天问素净的脸上忽然绽放出一抹恍惚的笑容,苍白而透明,如同一朵被抽干了所有色彩的花。
这时,却又见琴剑两位护法急冲冲地冲进了院子里,高冲大眼圆瞪,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那些烟火前,一脚就踢翻了那些正在燃放的烟火。离离尘埃掩盖了原本绚烂的花火,让夜空都变得苍黄。
天问徐徐起身,脸上不见丝毫怒意,问道:“高护法何必如此,不知天问又做错了什么事,得罪了二位?”
高冲怒道:“你这妖女,快说,你和血阴教有什么勾结?”
天问不屑地笑了笑:“血阴教?勾结?高护法,你这可把我难住了,你究竟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呢?”
白音忿忿地道:“小娘皮,你少装蒜,山庄里的外人就属你最可疑,我们已经查明,宿剑峰四周,忽然莫名其妙地多了许多血阴教的教徒,看他们来势汹汹,必无好兆,你又放烟花又放鸽子的,是不是以此作为讯号,想要统治那些血阴教的魔人,欲对山庄不利!”
天问道:“白护法真会讲笑话,我上次放的鸽子不是已经被你们给打下来了吗,又如何用鸽子传递消息。而我这烟花才放了不一会,若是这短暂的烟花就是你们所说的什么信号,能让血阴教的人顷刻汇聚,那么以人家这等势力,不需要我作为内应,也可轻易拿下拜剑山庄。”
高冲大怒,喝骂道:“小贱人,你敢这么侮辱拜剑山庄,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说罢便扬起手掌,对这天问苍白的脸颊刮去。
“住手!”一声厉喝传来,高冲的手就堪堪停在了半空,没有打下去,发话的人正是叶夫人,她急急走了过来,挡在天问身前,怒道:“你们两个真是放肆,敢这么对待天问,是不是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啊!”
高冲和白音顿时失了刚才的气焰,可是高冲依然态度冷硬地道:“夫人,天问其心有异,一定是血阴教派来山庄的卧底,说不定她打的就是龙骨问心剑的主意,如今血阴教已经出动了人马包围了宿剑峰,这都要怪她好事多为。”
叶夫人道:“你们有什么资格证明这些事情都是天问做的,别说天问没做,就是她做了,我也不容许你们伤害她。”
白音神色激动地道:“夫人,万万不可包庇妖女啊。还请夫人三思。”
叶夫人道:“够了,你们两个给我滚,我不想见到你们,以后少来骚扰本夫人和天问。”
高冲和白音也不想自讨没趣,话不投机,他二人便悻悻地离开了。
叶夫人看着天问,眉目之间似有前半柔情,安慰道:“天问,你放心,不管出了什么事,我都不会让你受到伤害。”
天问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然而那双平静的眸子里,也似乎在听到哪句话时泛起了一丝隐秘的波澜。
凌霄阁中,叶赤霄愁眉深锁,满面严肃之情。叶飞景、高冲和白音也都是心事满腹。
叶赤霄道:“怎么会这么突然,血阴教的教徒居然盘踞在宿剑峰周围,他们这是作何举动。我们与血阴教没有深仇大恨,他们莫不是要在此刻对我拜剑山庄发难。”
叶飞景道:“爹,如今龙骨问心剑开锋在即,我估计血阴教的人打的是宝剑的主意。”
叶赤霄道:“可是他们怎么知道宝剑会在近日开锋?”
高冲道:“还不是天问那贱人,我早就说要防着她,可是夫人就是护着她。”
叶飞景道:“高护法可有证据,证明天问是血阴教的人?”
高冲道:“这倒没有,不过她并不是那么简单。”
叶赤霄道:“天问的事情就由着夫人吧,就算她是奸细,此刻我们也拿她无法,反正她也出不去,就当是把她软禁起来。现在头等的大事,还是血阴教围攻的事情,我们须当尽早解决。”
他思索了一会,又继续道:“若是我们两边真的开战,以我们拜剑山庄的势力,应该不会轻易败北,况且血阴教并非倾巢出动,力量尚且有所保留。”
高冲道:“是啊,凭我们拜剑山庄的力量,又何必怕那些邪魔外道,大不了何他们拼了,他们想要龙骨问心剑,门都没有。”
白音脸色阴沉,道:“庄主,除却血阴教的徘徊,我们还要早日为宝剑开锋。前几次的行动都无功而返,我想,是时候到最后一击了。”
叶赤霄沉默着点了点头,良久才缓缓开口道:“是啊,最后的时刻就要到来了,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你们去办了,切记,万事小心。”
高冲和白音忽然齐齐跪倒,神色恭谨地道:“庄主放心,我俩就算肝脑涂地,也据不会辜负庄主所托。”
房间里,心童一个人坐着,他的手里,却是许灵儿留给自己的那颗珍珠。那真的是一颗玲珑剔透的珍珠,莹光流转,照得他的小脸越发白净。他的床头,却是一棵茂盛的盆栽,在清晨的阳光里吐出怡人的翠绿。
他用手指肚轻轻点着珍珠,感受着它的圆润和光滑,又情不自禁地想起了许灵儿对自己的好。从小到大,他在普善禅院所有人的关怀下长大,然而,却缺少一种母性的温柔的爱,直到遇到了许灵儿,她就像母亲、像姐姐一样关怀他、保护他,她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把自己当成了她的孩子,而自己也已经将她当成了唯一的亲人。
想到她死得那么悲惨,心童的心抽搐般地疼了一下,手轻轻一抖,不小心将那颗珍珠掉到了旁边盆栽的泥土之中。他急忙把珍珠拿出来,细心地擦拭着上面的泥土,自责地道:“哎呀,我实在太不小心了。”
可是他的眼睛忽然一亮,因为那颗珍珠上,有些地方的泥土已经擦不掉了,而是呈现出了一种令他震惊的东西。
这时,房间的门悄悄地打开,一只手缓缓揭开了纱帐,缓缓朝心童走了过去。而心童则对着那个人露出了毫无戒备的微笑,却顺手将珍珠偷偷塞进了床头的枕头下面。
[第三卷 仙羽侠踪] 第十四章剑斩天伦(1)
此际虽值朗朗白日,然则青空凄迷,云重烟瞑,天抹微岚,山粘衰草,太阳隐匿于层叠青云之中,如同一张惊恐的脸,露出一种惶惶不安之色。
凌霄阁前,所有的守卫都被一种无形而肃杀的雄风震慑,手持兵器,一步步向后褪去。所有的人,都用惊恐的目光望着步步紧逼的青衣少年,额上冷汗涔涔。
天上的云海越来越浓,越来越黑,日光逐渐隐匿,一丝丝被看不见的黑洞吞噬,仿佛层云之中正盘踞着一个恶魔,企图吞没天地间所有的灵气。
然而漫天墨黑绚绝之中,欧阳缜的青衣却仿佛秋夜未明的晨曦,变得有些耀眼,亦如秋天最纯净的夜空,青苍而高远。
“让开!”清冷的声音犹如一声贯彻天地的雷鸣,闷闷地炸响在所有守卫的心头。欧阳缜肃容道:“我要找的是叶庄主,与你们无关。”
然而拜剑山庄的护卫却无法移动脚步,他们的任务就是保护庄主,绝对不可以让这个人对庄主不利。护卫首领眉毛一皱,大喝一声,提着手里的剑直朝着欧阳缜冲了过去。然而下一秒,他的身子就如同一只被折断的风筝,被一股大力打得弹了出去,然后重重落在了地上。可是他整个人虽然遭受了如此大的冲力,却仍然安然无恙,他自己都有些不可置信地愣了一下。
欧阳缜也不再多言,就那样昂首阔步地向前走去,无形而庞沛的真气从他的身体中丝丝漫溢而出,却化作了巨大的浪涛,将所有阻碍他的人都冲击开去。
很快,他便来到了凌霄阁门口,沉沉天幕之下,他犹如一柄苍青的宝剑,散发出不容谛视的光芒。他震声道:“叶庄主,烦请出来说话。”
凌霄阁的大门霍然洞开,叶赤霄大步走出,身边还跟着琴剑两位护法。叶赤霄看了眼前的场面,不动声色地道:“二公子,不觉得此举有些凌人太甚了吗?”
欧阳缜冷冷地笑道:“只要叶庄主肯将心童交出来,我便不会出手,否则,别怪晚辈无情。”
高冲闻言,大声喝骂道:“好狂妄的小子,拜剑山庄还轮不到你来撒野。”说罢已经飞身冲了过去,白音见状,也纵步而上,和高冲联袂向欧阳缜出手。
他二人目光一闪,顿时有惊虹一般的剑气冲天而起,天空中沉沉的云被这剑气扭曲缠绕,赫然形成了巨大刺目的龙卷,向着欧阳缜闪飚而来。这剑气是琴剑两位护法联手击出,威力自然不容小觑,仿佛牵动了天地的元气,十万风雷滚滚汹涌而至。
欧阳缜傲然一笑,右手剑诀猝然划出,青衣飞震,臂擘擎天,虎躯宛如神魔立世,单手指天,劲气潮卷,对着两护法的剑光席卷而去,转瞬便破开了他二人的联手一击,同时欧阳缜的剑气毫不歇弱,继续对着二人追袭而去,琴剑两护法不敢怠慢,身形一旋,顿时化作两道龙卷,同时各出绝招,高冲铮然拔剑,层层叠叠的剑影幻出,向着欧阳缜当头罩下,每一道影子都仿佛死神的目光,要生裂人的血肉,那便是他的绝学无情三绝斩。而白音忽然从衣袖中抽出了万千银色,左手虚张,握住银丝的一头,同时右手五指轮拨,便有丝竹之音急急流泻,化作了雨雪冰雹冲着欧阳缜当头砸下,那也是他的绝学丝竹音波。
然而面对着两大高手的联袂绝学,欧阳缜却只宛如温雅的君子一般背负着双手,面目之中,却充满了淡淡的书卷气和强烈的傲气,他的青衣,则如同风中翻飞的无数只青鸟,渺迹天外,凌日飞翔。
就在无情三绝斩和丝竹音波功狂袭而至的瞬间,欧阳缜卷袖一扬,冰魔煞剑气破空而出,同时他身形飘转,双手横封纵劈,幻出奇妙剑招,锐音嘹亮,剑气逼人,他就这样以指代剑,看看接下了他们两人的绝学。
欧阳缜的身形快得不可思议,带着高冲必杀之意斩落的剑,居然在刚刚贴到他青衣一角之时堪堪擦过,而白音的音波虽然无所不至,四溢而出,然而欧阳缜却漫空游移,宛如一条青色的锦鲤,灵巧多变,总是能够穿透两道音波相互交接的空隙,从而轻巧地闪避开来。
反倒是高冲和白音两人的绝学经过欧阳缜这么一接引,便相互冲撞,欧阳缜巧用移花接木之术,双手一擎一抖,便有阴阳二气自他袖间飞出,形成一道真气的波旋,将他二人的招数相互移接,彼此冲撞。
欧阳缜如飘尘一般退了开去,然而高冲和白音却被对方的招数所伤,纷纷后退数步,口吐鲜血,却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似乎不想新自己是被合作多年的伙伴所伤。
欧阳缜只是淡淡地立在沉沉的暮霭之下,轻轻地挥手掸了掸身上的尘埃,洒然一笑:“二位既然败了,就请退下吧,我想要和叶庄主单独说话。”
他们两人还要再说什么,却见叶赤霄已经信步走了过来,冲他们摆了摆手,他们才没有再说些什么。叶赤霄神色平淡,不愠不怒,“欧阳公子,不知你今日硬闯凌霄阁所谓何事,还请明示。”
欧阳缜的眼神之中蕴藏着一股淡定、一股霸气,是将世间一切握在手中的从容。
“我只是想要叶庄主把心童交出来。心童今天早晨失踪了,之前他曾经两次遇袭,我想不用我说,庄主心中也清楚。”
叶赤霄一扬头,浓黑的眉毛如同一把锋利的剑,紧紧皱在了一起。“哦?二公子言下之意,是说老夫掳走了心童小师傅。”
欧阳缜眉峰一敛,眼中涌现出淡淡的杀气:“怎么,难道叶庄主还想要抵赖吗?”
叶赤霄只是负手而立,没有否认,没有辩解。
欧阳缜道:“心童第一次遇袭,中了无相神针的毒,之后我与睿晗受到下毒之人引诱,分别追出,之后便又有人来袭击心童,好在有许姑娘相助。我想那下毒并设计将我们引出去的人,便是琴剑两位护法了吧。”
高冲和白音闻言,目光一暗,并不说话。
叶赤霄道:“不知二公子是如何猜出来的?”
欧阳缜道:“我当时并不知道袭击心童的就是琴剑两位,直到第二次,心童在山谷悬崖边遇袭,偷袭他的人使用的是曾经魔门中天罗教的绝技,天罗绕指柔,众所周知,天罗教当年被拜剑山庄所灭,天罗绕指柔的秘技肯定也已落入了贵庄手中,所以,能使出这门绝技的,放眼江湖,也只剩下拜剑山庄了。所以从那时起,我就已经怀疑拜剑山庄了,直到我暗中窥伺了琴剑两位的武功,才确定剑护法便是那天施放无相神针的人。”
叶赤霄忽然露出一丝释然的笑容,然后长叹了一声,道:“二公子果然心思缜密,如此一来,我也没什么解释了,一切正如公子所料。”
欧阳缜见他如此大方地承认,脸上闪过一丝错愕,但这错愕只是一瞬间,他马上又恢复了冰冷的神情。“既然如此,我也不想多说,还请叶庄主把心童交出来,过去的事我们可以既往不咎。”
叶赤霄露出了为难的神色,然后肃容道:“二公子,不管你信不信,这次我们真的没有抓走心童小师傅。”
欧阳缜脸色转而为冷笑,道:“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要么将心童交出来,要么拿整个拜剑山庄为他陪葬,这两条路,庄主自己选择吧。”
叶赤霄好歹也是武林中仅次于泰山北斗的人物,多年来受人敬仰,地位尊崇,岂料今日却遭到欧阳缜如此严厉的威胁,当下便觉得大失颜面,虽然是他理亏,然而他却还是冷着一张脸孔,道:“二公子好大的口气,只是却不知道二公子的本事是不是有你的口气那么大。”
欧阳缜的眸子骤然冰冷,一直优雅温煦、从容风仪的面容,忽然展现出惊人的残酷。“好,那就请庄主接招吧。”
他话音方落,忽然抬手,一团青色流光顿时炸成了漫天流星,宛如烟火爆空,化身亿万,满空都是苍青的剑气,剑气相互纠结、挤压、增发、爆炸,形成了秘籍的网,向着叶赤霄当头罩下。
叶赤霄目光一凛,乍现惊讶之色,显然他没有料到,欧阳缜年纪轻轻,居然有如此功力,当真匪夷所思,令人惊骇。他不再犹豫,当下拔出了赤霄宝剑,赤霄剑犹如一道弧光,荡漾闪烁,卷起无边霸烈之气,极度浓缩地汇聚在了他的头顶,席卷成狂风一样的漩涡。
欧阳缜苍青的剑光一轰而下,却被叶赤霄的宝剑全数荡开,与此同时,叶赤霄抽身飘动,如同游龙一般腾挪开去。叶庄主也是当时用剑名家,虽然众人都知道他铸剑师的声明冠绝宇内,却也知道他的剑法其实更在他铸剑的声明之上。
叶赤霄一剑刺出,形如长虹贯日,恢弘壮阔,那一剑仿佛驱散了漫天乌云,剑光取代了日光,重新点燃这天地间的一丝光亮。那是绝快的一剑,眨眼之间便已突兀而来,对准了欧阳缜的咽喉。
[第三卷 仙羽侠踪] 第十四章 剑斩天伦(2)
欧阳缜倏然仰身,赤霄剑便擦着他的脸穿了过去,叶庄主一剑刺空,当下剑锋回扫,削向欧阳缜手腕,欧阳缜则双掌激发,圈圈点出,便在剑锋回扫之际夹住了赤霄剑,不给叶赤霄丝毫进攻的机会,然后平平一送,便以一股柔和之力将宝剑送出,自己闪身而过,躲过了叶赤霄的全力一击。
一得了空挡,欧阳缜便立刻反击,平时对敌,他都是以手代剑便已足够,可是如今面对的却是叶赤霄这样的剑中圣手,并且他的手里还有绝世名剑,倘若他再徒手对敌,那无疑是要吃亏了。他此刻心念心童安危,也顾不了那么多了,目光一扫,见高冲在不远处观战,于是袍袖展动,右手紧紧一握,高冲手中的宝剑便已被他的内力吸了过去,牢牢地握在了他的手中。
欧阳缜得了宝剑,当即施展出了精妙剑法,却正是将冰魔煞剑气化为剑意,然后再加以龙诏城武学之中的“未央剑”相以辅佐,便又自称了另一种奇妙独特的剑招。
欧阳缜长剑展动,直入冰河映日,剑气腾霄,顿时青光遍体,紫电盘旋,漫空剑花错落有致,疏密不一,长啸声中,他已经掠到了叶赤霄身前三尺之处近身搏击,他一剑斩下,叶赤霄也全意抵挡,两把剑一撞,顿时金铁支鸣,直荡开去,叶赤霄只觉手腕一阵酸麻,剑身一沉,解开来势。
叶赤霄道:“二公子真的要斩尽杀绝,若是杀了我,那龙骨问心剑便无法开锋,二公子便无法完成剑圣前辈的遗愿,这也恐非二公子所愿吧。”
欧阳缜从不会受人威胁,只是冷笑道:“叶庄主放心,我不会杀庄主,只要庄主活着,我便有办法可以让庄主心甘情愿地为宝剑开锋。”
叶赤霄目光一震,神色更冷,手腕一前,当下连刺三剑,直逼欧阳缜面门,而欧阳缜则反手一剑,当下解了叶赤霄的攻势,同时他腾身而起,身随剑转,剑芒集中在剑尖一点,流星般逼刺过去,强烈的光芒如同绽放的烟花,剑式则如游龙般自上而下夭矫而出,直划叶赤霄胸前的七处大|茓。
叶赤霄一惊,既而宝剑一竖,沉稳雄健,虽然抵挡了欧阳缜的一剑,然而却是身子微微一错,向着后面连退了几步,旁边观战的琴剑两护法见剑术高超的庄主居然处处受制,此刻更是被对方击退,不由得为叶赤霄捏了一把冷汗。
叶赤霄见欧阳缜年纪轻轻,出手却是如此凌厉骏捷,当下脸色一沉,透出一股决然之意,展开了拼命的招数,一柄赤色宝剑突如神龙戏水,忽似飞鹰盘空,进如猛虎出笼,退如狡兔奔逸,欧阳缜连攻几剑,却都给他格挡开来,反刺过去,拿捏时候,妙到巅毫,厉害之极。然而他这般猛攻之下,气力却消耗得极快,不多时,气力便开始急速耗损。
欧阳缜看准时机,纵剑飞跃,骤然间他的剑仿佛反射了极强的太阳光,将所有的光芒都集中到了一起,天地众生都为之暗淡无光。
叶赤霄一时间竟然也神为之夺,因为没有人能在如此炫目的光辉下依旧保持着从容镇定,欧阳缜的青衣宛如蝶翼一般漂浮起来,在耀眼的强光中来回穿Сhā,身形飘忽,同时剑身之上清辉不断散开,宛如诸天降下的无尽花雨。他袍袖随之飞动,如舞宝轮,万千剑影形如道道祥光,侍奉着他写意的姿态。劲气的涡旋随着他不断出剑不住在他的剑尖凝结,然后轰然散开,直逼叶赤霄胸前。
叶赤霄震惊之余,急忙挥剑,企图护住欧阳缜这飘忽诡异的一剑,可是剑光却化作数道,从不同方位逼过来,眼花缭乱,莫辨方向。
但叶赤霄还是拼尽了全力,想要截住欧阳缜这一击,他的守势,已是最完美的守势,其中凝聚了他一生剑法的精髓,他相信,一定可以封死欧阳缜的剑路。
然而欧阳缜目光通透,似乎早已看透了一切一般,忽然冷笑一声,手中宝剑扬空一闪,突如银龙穿云,腾蛟起凤,先前万千剑影猛地归为一体,化作了凌厉的一剑,攻破了叶赤霄完美的守势。
叶赤霄似乎不敢相信已败的事实,然而当欧阳缜的剑尖直指他咽喉的一刻,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已经败了。那些出类拔萃的年轻人,他们的光芒太过耀眼,他忽然觉得自己虽然败了,却仿佛心甘情愿一般,没有一丝怨言。
欧阳缜的手沉稳而有力,宝剑不曾颤抖一丝一毫,然而眼中的杀意却未曾熄灭半分,仿佛有亮点赤红的光在他的瞳中微微燃烧。
“叶庄主,请交出心童。”
叶庄主道:“你动手吧,老夫已经获得很累了,你早些动手,老夫还会感谢二公子。”
欧阳缜皱眉道:“你真的宁愿死,也不肯交出心童,为什么,你为什么要三番两次派人掳劫他?”
这时,旁边的高冲终于忍不住了,道:“二公子,心童小师傅这次真的不是我们抓的,还请你高抬贵手,放了我们庄主。”
就在这时,所有的人都已闻讯赶了过来,四大神捕、谢姿仙和柳俊棠,结古寺的四位大德,还有叶夫人,她在叶飞景和天问的搀扶之下神色匆匆地赶了过来,看到了眼前的一切,脸色顿时苍白。
诸葛万里神色焦急地道:“二公子,有话好好说,你赶快放下剑,莫要伤了叶庄主啊。”
叶飞景面露怒色,厉声道:“欧阳缜,快快放了我爹,否则你今日休想踏出拜剑山庄一步。”
而叶夫人望着眼前混乱的场面,更加失了主意,身躯微微颤抖着,似乎不知所措,然而搀扶着她的天问,却是神色冷肃,仿佛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欧阳缜握剑的手依旧没有半分颤抖,他只是斜睨着众人,冷声道:“心童在拜剑山庄曾遇到两次偷袭,刚才叶庄主已经承认了,这一切都是他做的。如今心童不见了,我自然该找他要人。”
闻听此言,众人均是一愣,只有叶飞景的愤怒之色更重,怒道:“你胡说,我爹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定是你在胡说八道。”
叶赤霄忽然道:“景儿,二公子说得不错,那些事,的确是为父所为。”
刹那间,仿佛有一道惊雷重重地砸在了叶飞景的心头,他身躯一颤,沉声喃喃:“不会的……爹……”
欧阳缜眼中杀意更盛,宝剑挺进半分,怒道:“叶庄主,赶快告诉我心童的下落。”
叶赤霄道:“欧阳公子,请你相信我,这次真的不是我做的。”
正当欧阳缜考虑要不要相信叶赤霄的话时,却有一个袅娜的声音随着风徐徐传来:“缜,放了叶庄主吧,这次真的不是他做的。”
欧阳缜转过头,便看到了司徒睿晗。月白色的衣裙在漆黑的天宇下默默飞扬,流雪飞霜般晕染出一种无声的宁静。只是听了她的话,欧阳缜便放下了宝剑,没有丝毫怀疑。
司徒睿晗走到他的身边,道:“这次真的不是叶庄主。”
欧阳缜霍然一惊,转而将目光投向了另一个人,“难道,是她?”
司徒睿晗点了点头,目光之中若有深意。
谢姿仙道:“司徒妹妹,到底是谁掳走了心童小师傅?”
回答她的却是欧阳缜:“那便是五行天祭的设计者,六宗凶案的元凶,也就是你,叶夫人。”
听他这样一说,众人脑海之中一片空白,好一阵才清醒过来,所有人都将目光齐刷刷地投在了叶夫人的身上,就连叶庄主和叶飞景,眼中也满是惊骇,望着他们两个至亲的人。然而,那个单薄的妇人却一扫刚才无措的姿态,忽然站得挺直,眼中闪过一道犀利寒冷的光,神色自若。此刻的叶夫人,给人的是一种清明而冷酷的感觉,完全不像一个时而疯癫时而清醒的妇人。
良久,叶夫人才缓缓开口,道:“哦?不知二公子有什么证据,可以指证我就是凶手呢?”
欧阳缜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道:“那是因为你的身份,其实是蜀中唐门的人,绰号蝶舞毒妖,而你年轻的时候,曾经投身于清渺仙山门下,妄图盗取清渺仙山的红鸾花,而最后因为被识破身份,才重回唐门。其实自从猜测到你的身份,我就应该想到,关于五行天祭,只有蕊珠贝苑和清渺仙山的典籍之中有所记载,而整个拜剑山庄的人,除了睿晗和谢掌门,熟知五行天祭的也就只剩下你了。”
叶夫人淡淡一笑,道:“哦?你又是如何猜测出我的身份,你可有确实的证据?”
欧阳缜道:“那便是因为你在花园里养的紫色蝴蝶,那种蝴蝶,或许就是传说中的紫魂泪了吧,由于蝶翅之上有些许白色的斑点,如同泪痕一般,方才得此名。而江湖之中,能够培育出紫魂泪的,也就只剩下当年唐门之中的蝶舞毒妖了。”
叶夫人尖声道:“可这些都只是你的猜测,你可有证据吗,你凭什么说那蝴蝶就是紫魂泪,又凭什么说只有蝶舞毒妖才会培育出紫魂泪?”
司徒睿晗道:“证据,我有。”说罢她缓缓地拿出了那颗珍珠,道:“这颗珍珠是许姑娘临死之前留给师叔弟弟的,乍看之下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可是珍珠上却是雕刻着文字,肉眼难辨,然而师叔弟弟却不小心将珍珠掉在了土里,那些文字沾上泥土方才显现出来。”
[第三卷 仙羽侠踪] 第十四章剑斩天伦(3)
说罢,她将珍珠平方在手心之上,然后举起手,在场之人均是功聚双目,却见那珍珠之上刻着一行字——杀人者,叶夫人,唐门蝶舞毒妖。
叶夫人在看到那颗珠子的时候,脸色陡然一变,她万万没有想到,许灵儿居然会留给他们这样一条隐秘的线索。亏她还在许灵儿死之后仔细地检查了一遍她所有的遗物,没想到还是没有发现那颗珠子里隐藏的乾坤。
叶夫人道:“区区一颗珠子也不能说明什么啊,说不定是你和司徒姑娘假造的呢。”
司徒睿晗淡定地道:“或许这颗珍珠并不能说明什么,不过叶夫人你也应该知道,许灵儿最为擅长的就是御狐之术,那是因为她服了天狐内丹的缘故,然而钟神捕在对她的尸身进行检查的时候,却发现她在临死之前曾经散过功,也就是说,她将体内的天狐真气尽皆散开,她之所以这样做,就是为了留下另一条线索,因为有微弱的天狐内功,已经悄悄被许姑娘逼进了凶手的体内。因为,许姑娘在死之前,只和凶手见过面。所以,如果夫人是凶手,夫人的体内便会有天狐内功的残息,而我们所要做的,只是捉来一只狐狸,它自然会被夫人体内的天狐内息所吸引。”
钟魁道:“司徒姑娘说得不错,许灵儿死前的确曾经散过功。”
叶夫人全身如被针刺,猛地一颤,道:“好一只狡猾的狐狸,没料到你居然还留了一手。”
钟魁道:“除了这个证据,我另外还在欧健天的指甲之中发现了些许皮肉的碎屑,料想他在临死之前一定抓破了凶手的皮肤,叶夫人,不知可否让在下检查一下你的手臂。”
叶夫人忽然尖声笑道:“不必了,我就是凶手,不劳钟神捕再做检验了。”
众人闻听此言,脑中均是一片空白,没想到一直以来众人苦苦追寻的凶手,居然会是这个深居简出、不问世事的妇人。叶赤霄父子脸上更是一种无以名状的震惊。
忽然,叶夫人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哀伤的笑,如同被抽空灵性的绿叶,无力地从枝头飘落。
铁无恨一向是嫉恶如仇,况且这个凶手又在他们四大神捕的眼皮下犯案累累,纵然凶手是拜剑山庄的庄主夫人,也不能原谅。他虎着一张脸,怒道:“你究竟是用了什么办法,将他们六个人杀死的?”
叶夫人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我累了,既然欧阳公子和司徒姑娘已经知道了真相,还是让他们来说吧。”
诸葛万里道:“欧阳公子,那就请讲吧。”
四位大德之中的持国天王提头赖叱急切地道:“欧阳公子,我师兄摩诃什密是怎么死的,当时剑塚里并没有外人,他怎么会不明不白地被人割去了脑袋呢?”
欧阳缜道:“大功德天不是被人杀死的,而是被那种紫色的蝴蝶、也就是紫魂泪杀死的。”
四位大德闻言均是倒抽一口冷气,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欧阳缜,欧阳缜接着道:“那种蝴蝶可以吐出一种极为坚韧的丝,其锋利的程度并不逊色于刀剑,我相信,在剑塚里杀掉大功德天的那只蝴蝶,应该是万蝶之母,吐出的丝自然更加锐利,当时剑塚里光线昏暗,再加上蝶丝纤细,根本就不容易察觉,定是那只紫蝶引开了摩诃什密的视线,让他困于剑塚的迷宫之中,与我们分开,然后他在匆忙只见无意撞上了紫蝶吐出的丝,被生生割下了头颅。”
他描述的时候沉着而镇定,然而众人却仿佛看到了摩诃什密沥血的凄惨画面在眼中铺陈开来,纷纷汗毛直立。
却只有叶夫人的脸上依旧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若无其事地道:“精彩,就好像是你亲眼看见一样。”
陈青萍忽然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怪不得紫彤妹妹说她曾经在剑塚里看到过一只紫色的蝴蝶,想必就是那只蝶母了。”
司徒睿晗道:“我也是无意之中在夫人的花园里发现了紫魂泪,那种蝴蝶实在太特别了,而当我发现它们吐出的丝竟然是如此锋利之后,便有了这样的推论。”
欧阳缜接着道:“至于鬼财神,则是被夫人灌入了金水,活活烫死的,而欧健天,则是先被夫人打昏,再通过树下的密道运进树的空洞之中。这两桩案子倒没什么特别之处,不过夫人的手法倒是够狠够绝,让他们死得无比凄惨。”
叶夫人笑道:“反正他们也莫非善类,这样的死法,对他们来说也算是一种赎罪。只不过杀死欧健天却不在我的计划之内,只因为他撞破了我在杀死他的前一天晚上偷偷潜入剑塚,我本是去布置下一幅的预言图画,而下一个目标却是万独,不过我当时就已经发现了他在跟踪我,所以不得不临时改变计划,把他作为了下一个目标。”
谢姿仙道:“我记得鬼财神死之前,曾经在紫彤妹妹的裙角写下了‘萝卜’两个字,那又是什么意思呢?”
陈青萍道:“谢掌门,这个我知道,不知谢掌门可还记得阁楼之外的美人蕉?”
谢姿仙点点头,那些嫣红的美人蕉留给她的印象特别深刻,因为她从未看到过如此嫣红的美人蕉,仿佛是用血染成的。
陈青萍道:“萝卜是埋在地下的,只有叶子祼露在地面,以形比形,不知谢掌门可以联想到什么?”
谢姿仙道:“莫非那些美人蕉下面埋着一些东西?”
陈青萍道:“不错,美人蕉下,埋的正是陶瓷烧制的人头,就在刚才,我和二哥才去看过,因此我们也怀疑,叶夫人便是凶手。”
柳俊棠听后,身躯一震,美人蕉……鲜花……陶瓷烧制的人头。他突然开口道:“白骨花祭,莫非叶夫人是萼仙道的人,通晓转魂移魄之秘术!”
他此言一出,人群之中再度产生骚动,就连琴剑两位护法都对叶夫人投去了惊讶的目光,他们的主人,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好像谜一般,需要一点点揭开真实的面目。
所谓萼仙道,是蜀中传说中的一个诡异的流派,其中的萼,指的便是道家仙女萼绿华,修习萼仙道秘术的全都是女子,据说只要修成,便可以将死去的魂魄转移从躯体中转移出来,供人驱使,此法倒是和苗疆一些教派中驭使死灵的秘法有些许相似之处。
如果陈青萍所说的是真的,那么叶夫人在美人蕉下埋下了陶瓷做的骷髅头,便是将假的骷髅头作为承载灵魂的容器。也就是说,如果萼仙派那些诡异的术法真的能够起到实际的作用,那么被杀之人的灵魂,将会通过骷髅头这一容器转移到美人蕉之上。
陈青萍接着道:“鬼财神定是亲眼看到了叶夫人在美人蕉下埋下了骷髅头,又不巧被发现,所以叶夫人便杀了他,拿他做了第一个祭品,而他在死前虽然慌乱,却尚有一丝神智是清明的,所以才在紫彤妹妹的裙角上写下了‘萝卜’两个字,意思是要我们去发现美人蕉下的秘密。”
叶夫人笑吟吟地道:“不错,女神捕说的分毫不差。但你们可知道许灵儿是怎么死的吗?”
欧阳缜道:“若我猜得不错,许姑娘其实是自尽身亡的。因为当时的那个环境,凶手不可能在所有人面前将她掳走,唯一的可能,便是她主动逃离了所有人的视线。我猜应该是凶手事先找到了她,以某种手段逼迫她,令她不得不死。这样一来,她既死了,而也没有人怀疑凶手的身份,只不过你没有想到,就算是九霄美狐死了,她还是留下了足以指证你是凶手的证据。”
叶夫人道:“二公子果然心思缜密,这山庄里唯一能牵制住九霄美狐的,也就只有心童了,我给心童下了唐门的独门毒药,威逼许灵儿,若她不死,心童便会死,她为了救心童,便心甘情愿地牺牲了自己。”
司徒睿晗一听,一向平淡如水的眸子里,忽然露出一丝愤怒的神色,心童在她的心中占着十分重要的位置,她自然是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而真正另她痛心的,却是许灵儿。心童本与她没有任何关系,可她为了心童,居然牺牲了自己,即使被人威逼也毫不在乎,再想到许灵儿曾经三番两次地舍命相救心童,司徒睿晗只是越来越感激她,觉得她真的很善良,很高贵,此刻她心中五味陈咋,对许灵儿有着说不出的感激和愧疚。
然而,却还有一个人,此刻比司徒睿晗还要痛苦,那便是叶飞景。许灵儿是她一生唯一爱过的人,而叶夫人又是她的母亲,可现实却是如此残酷,正是他的母亲,亲手杀死了他最爱的女子,而那个女子又曾经为他付出了那么多,他又亏欠了她那么多。他对她不仅有着深深的爱,更加有着深深的愧疚。如今,却是他的母亲杀了她,亲手加深了他万劫不复的罪恶。
叶飞景眼眶血红,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仿佛心中所有的信念、坚强都一寸寸坍塌,化为了灰烬,而他的整颗心,也随着残酷的现实,一寸寸瓦解、消散。
若然叶夫人知道了真相,恐怕她的心中,也会懊悔不已吧。
这时,钟魁走了出来,道:“至于袁一帆的死,便是一个更为巧妙的设计。他死在凌霄阁的书房之中,而那书房里铺的却是毛毡地毯,还有那个盔甲的雕像,它的眼睛,其实是纯银所做。而那天,袁一帆穿的鞋,鞋底的材料却是橡胶。橡胶和毛毡相互摩擦,便会产生一种奇异的能量,而袁一帆身上穿的金缕衣,却能很好地积聚这种能量。而袁一帆向来喜欢银器,当他看到铠甲塑像银质的眼睛是,就忍不住去触摸,就在那时,纯银触发了那些积聚的能量,于是形成了微小的电流流过了袁一帆的心脏。若对普通人来说,这种电流只能使人麻痹,可袁一帆的心脏却是受过重创,这种程度的电流,足以要了他的性命。相信在这之前,夫人便已神不知鬼不觉地在他的衣服上洒下了磷粉,当能量引发的一刹那,产生的热量足以引燃那些磷粉,从而焚烧袁一帆的尸体。夫人,在下说的可对。”
叶夫人只是点了点头,并未说话,她似乎对自己杀人的手法已经厌倦了,或许这些手法之前已经在她的脑海中反复盘旋,以至于她早已对此兴趣索然了。
铁无恨道:“那茹素师太和万独呢,他们两个是怎么死的?”
叶夫人道:“他们两个不是我杀的。”
听了她的话,所有人一愣,见众人一脸不信的样子,叶夫人道:“原本五行天祭拟定的五个人是钱略商、许灵儿、万独、袁一帆和茹素师太,可是由于欧健天Сhā足进来,我不得不改变计划,先杀了他。至于万独和茹素师太,我打算在天祭完成之后在处置他们,却不料他们先被别人杀死了,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杀他们两人的凶手是谁。”
[第三卷 仙羽侠踪] 第十五章 埋火葬心(1)
这时,却听诸葛万里开口道:“杀死万独和茹素师太的,应该就是天问姑娘了吧。”
天问一听,眼中露出了好奇的神色,幽幽地道:“诸葛先生可有什么证据?”
诸葛万里道:“那套茶具我问过山庄的下人,是叶夫人平日所在柜子里的珍藏,而当时叶夫人并未接触茶具,反而是天问姑娘将其拿出来,也就是说,只有天问姑娘有下毒的机会。”
天问继续淡淡地道:“就算我能够下毒,可是茶杯都是大家自己选的,我又怎么能保证一定会是万独和茹素师太喝到那两杯有毒的茶,再说,我是最后一个拿茶杯的,我又如何保证你们都选了没有毒的茶,而我拿的茶却有毒?”
诸葛万里道:“那是因为,所有的茶,都已经下了毒。”
他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悚然一惊。诧异、惊慌、恐惧……各种表情在所有人脸上一闪而过。如果真如诸葛万里所说,凶手在所有的茶里都下了毒,那他们又是怎么活下来的呢?
诸葛万里接着道:“准确地说,凶手应该是在所有的杯子上都下了毒。天问姑娘,你选择那套茶具也是别有用心吧。那是因为那套茶具所有的杯子都带着把手,而你,就是把毒药涂在了把手的右边。对普通人而言,都会用右手来握着把手,随后就着把手的左侧来喝茶。可是,万独和茹素师太却都是左撇子,所以他们会用左手拿杯子,自然会碰到凶手涂在右手边的毒药。因此,无论拿到哪一个被子,他们两个人都会喝下毒药。”
听到了诸葛万里的解释,所有人都恍然大悟,但随即都感到一阵后怕,倘若当时自己一时那左手喝茶,岂不是也难逃死亡的命运。
诸葛万里接着道:“天问姑娘利用了众人的习惯问题,便轻巧死杀死了万独和茹素师太。不过大家也不必恐慌,既然是习惯,就没有那么容易更改,大家不会一时兴起而去改用左手喝茶。我相信天问姑娘平时一定是经过了细心的观察,才想到了这个方法。”
天问没有说话,可是她素净的脸上,却始终荡漾着一种捉摸不定、若有若无的笑意。
然而叶夫人却一时恍惚,转过头,目光深沉地看着天问,轻轻握住了她的手。然后,她转过头,嘶声道:“你们不要怪天问,她是为了我才杀人的。那日万独和茹素师太来者不善,我已经从他们身上感受到了杀意,他们是要对我不利,所以天问为了救我,才下毒杀了他们两人。”
陈青萍一愣,不解地道:“叶夫人,你为何说万独和茹素师太要来杀你?”
叶夫人冷笑一声,道:“那是以为他们已经猜测出我就是凶手,为了自保,他们才起了杀机。”
陈青萍道:“那么紫彤妹妹呢,她也是你害的吧。”
叶夫人道:“不错,因为她居然偷看到我训练那些紫魂泪,我便料到她心里已经猜出了一二,我自然不能让她活,本想当场杀了她,可不想这丫头狡猾得很,中了我一掌之后居然放出烟雾弹,趁机逃回了她自己的住处,我便一路追了过去,看到她在屋前昏倒,刚要上去将她杀了,却不想这时柳、谢二位掌门赶到,我也只好作罢,打算另觅时机。”
陈青萍道:“你的时机,便是趁着吕公子给紫彤喂药的时候,让那只紫蝴蝶去下毒吧。”
叶夫人道:“不错,我已经在那蝴蝶的触角上涂了毒药,而在它的翅膀上涂了磷粉,它飞到了药盏上,本来已经把毒下进去了,而吕廷鹤又好奇地把蝴蝶捉住,他的手指拈住了蝴蝶的翅膀,正是那摩擦产生的些许热量,点燃了蝴蝶翅膀上的磷粉,让它自燃,我自是不能留下任何证据。不过可惜,却是你多事,验出了药里有毒。”
铁无恨是个直肠子,为人正直,他再也忍不住了,厉声问道:“叶夫人,他们几个人到底与你有何冤仇,你要用如此毒辣的手法杀了他们,还将他们当做了祭品,来完成你的五行天祭。”
忽然,叶夫人平静如水的脸上激荡出一丝汹涌的波澜,她的目光里,涌现出了深刻的恨意。良久,她才一字一字地道:“他们应该以更加悲惨的方式死去,是这些人,害死了我的女儿,我要他们偿命。”
虽然众人入庄不久,但也听闻叶庄主还有一个小女儿,只是在她十岁那年便因病去世了,可是,如今叶夫人却说,是那些人害死了她的女儿,众人心中一阵迷茫,或许这其中另有什么隐情?
却在这时,一声狂啸响起:“不!害死女儿的不是他们,不是他们,而是我啊……你如果恨,就把所有的恨都发泄到我身上好了,你要恨,就杀了我,为什么要去杀别人呢!”
竭力狂喊的人,却是叶庄主,只见他摇摇晃晃地走到了叶夫人的身前,似乎已经站立不稳,眼里布满了血丝,却透出一股凌厉的光芒。
而叶飞景却依旧呆立在原地,沉默不语,低下头,不去看失态的父亲和状若疯狂的母亲。
看着这一家人奇怪的举动,众人心中更是疑惑不解,就连欧阳缜的目光中,也泛出了一丝疑惑的神色。
叶夫人抬起头,眼中滚动着明珠般的泪光,然而看着叶庄主的眼神,却夹杂着无尽的恨意。“不错,我恨你,我恨你怎么这么狠心,为了能让龙骨问心剑开锋,居然拿亲生的女儿去祭剑。”
此言一出,乌云沉沉的云层中仿佛突然凌厉地劈下一道闪电,沉沉地轰击在众人的心头。
叶庄主,居然牺牲了亲生女儿去祭剑,只为让龙骨问心剑能够开锋!这,未免也太狠心了吧。
叶庄主忽然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双手握成了拳头,狠狠地撞击着地面,鲜血从他的指缝间迸出,嫣红一片,猩红而刺眼。而他的声音,仿佛在一瞬间苍老了一百岁。
“你以为我忍心吗,你以为我不心疼吗,我是飞烟的父亲,怎么会不爱她?可是我别无选择啊,如今武林魔长道消,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魔门为祸江湖却无动于衷,倘若龙骨问心剑炼成,那对正道来说将是一个莫大的帮助。所以为了正道的除魔大业,我只有牺牲了飞烟。只有飞烟的血型特殊,是世间罕有的纯阴之血,也只有如此的鲜血,才能开启龙骨问心剑的锋利。”
听到这样的话,司徒睿晗心中一震,记得刚和叶庄主提到龙骨问心剑的时候,就看到了他眼中一抹不易察觉的哀伤,原来,是她亲手用爱女的鲜血祭奠宝剑,却是为了正道,为了整个江湖。他不惜牺牲女儿,不惜背上多年的内疚和痛苦,而他所为的,却并不是自己,而是天下苍生。
忽然,司徒睿晗觉得自己的眼睛变得湿润,仿佛有冰冷的河水流淌过她的心田,带来刻骨的寒冷,冻结了所有的悲悯和同情。
叶庄主依旧神色痛苦地道:“这么多年来,我*夜承受着良心的折磨,每当午夜梦回的时候,我都好像看见飞烟含怒注视着我,她那样的眼神,显然永远也不会原谅我。”
叶夫人也蹲下身子,眼泪一滴一滴落在了地上,和叶庄主的鲜血混在了一起,越发的冰冷。忽然,她扬起手,狠狠地甩了叶庄主一个耳光。
“说什么为了正道,说到底,还不是为了你铸剑师的虚荣,为了铸成一把绝世好剑,不惜牺牲自己的女儿。女儿不会原谅你,我也永远不会原谅你。”
叶夫人眼神一冷,接着道:“我更不会原谅那些怂恿你做出这件事的人。当年你为了铸剑,把鬼财神、许若松、万独、袁一帆和茹素师太请来,共同参详,可是集你们这么多人的智慧,也无法另宝剑开锋,而最终,却是魔剑的后人鬼财神提出了拿飞烟祭剑的法子,因为他的先祖便是用这种惨无人道的方式练成了绝世的魔剑,而后其他几个人也纷纷同意,来怂恿你亲手杀死自己的女儿。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白痴,为了一把剑,为了那些畜生们的蛊惑,居然亲手把自己的女儿推向了地狱。”
原来这就是真相,残酷而血腥的真相,也是无可奈何的真相。
叶夫人忽然嘲弄一般地尖笑起来:“就算你拿飞烟祭剑又如何,到头来,龙骨问心剑还不是没有开锋吗,多么讽刺啊,你牺牲了最爱的女儿,到头来,却什么也得不到,你还是不得不花费十年的时间,来钻研那把废铁。多么可笑啊,叶赤霄,你彻头彻尾败了,是你亲手毁掉了一切。”
叶庄主擦干眼泪,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他的脸上泪痕斑驳,仿佛是岁月凿刻的痕迹,在这一瞬间全部凸显出来。
他忽然轻轻地叹息了一声,看着叶夫人,道:“这么多年来,其实你一直都是在装疯吧。”
[第三卷 仙羽侠踪] 第十五章埋火葬心(2)
叶夫人道:“不错,我根本就没有疯,飞烟的仇恨提醒着我,让我时刻都无比清醒。当年你打晕了我,强行带走了飞烟,就这样,我眼睁睁地看着你把我的孩子推进了地狱,除了装作忘记那个可怜的孩子,我还能做什么?我只能把所有的仇恨都埋进心里,然后苦心酝酿了这个报仇的法子。我之所以会选择五行天祭,就是为了要让飞烟的灵魂得到解脱。经历了那样无情而残忍的背叛,那个孩子,她有怎么能安息呢,所以,我只有用鲜血和杀戮去平复她心底的怨恨,希望罪恶之人的鲜血能够洗清过往的一切,希望飞烟可以忘记痛苦,重新转生。”
“那天我独自一个人去了崖顶,为飞烟洒纸钱,却不想看到了心童,他那么快乐地坐在河边玩耍,好像理所应当地享受着快乐宁静的生活。那个时候,我的心真的不能平衡,为什么别的孩子就可以快乐无忧,而我的女儿,却要承受炼狱之苦,就连死了也不能超生。”
“可是我知道,心童也快乐不了多长时间了。因为自从他进山庄之后,鬼财神就已经查到,他也具有纯阴之血,所以,鬼财神便联络了琴剑,还有你叶大庄主,打算以心童来祭剑。其实这个念头,你们早就已经有了,只是屡次都失手。我想就在刚才,你们还在盘算着怎么把心童掳走吧。不过你们可要感谢我,你们的任务,我带你们完成了。心童的确是我抓的,除了他,没有人能祭剑,我不能让飞烟白死,龙骨问心剑一定要开锋。”
说罢,她讽刺地看了一眼欧阳缜,“你那不成气的哥哥,他居然妄想潜入剑庐,盗走龙骨问心剑,我又怎么会让他白白窃走拜剑山庄多年的成果,于是便出手制住了他。”
然后,她暗金下去了,似乎再也不大算说什么。
叶飞景跑过去扶住父亲,然后,他忽然绷紧了脸色,嘶吼道:“娘,你为了报仇,为什么要杀了灵儿,他是我一辈子唯一爱的女子啊,她为了我,忍受了很多痛苦,你怎么能……怎么能……”
叶夫人道:“谁让她是许若松的女儿,龙骨问心剑即将出世,许若松却没有来,可巧得很,他的女儿却来了,所以我只有让她为她的父亲去恕罪。”
叶飞景道:“娘,你知不知道,灵儿她之所以来山庄,那是因为和孩儿约好,每年在我们孩子的祭日,她都会来山庄拜祭。”
叶赤霄非常震惊地望着儿子,不可思议地喃喃:“飞景,你……”
叶飞景点头道:“不错,在灵儿十四岁的时候,就怀了我的孩子,可是我却懦弱地没有承认、没有担当,就这样,灵儿忍受了一切,还被他的父亲逐出家门,而那个孩子,最终也因病夭折了。”
叶赤霄听后,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脸色更加冰冷沉默。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去思考儿子的错误了。
而其余的人,听到叶家的一件件惨事,也都感叹造化弄人,替他们一家人惋惜。
却在这时,司徒睿晗幽幽地开口道:“叶庄主,你可知道,为何你献出了自己的女儿,宝剑却依然没有开锋吗?”
欧阳缜突然大跨一步,脸上现出了不耐烦的神情,厉声道:“好了,既然所有的谜底都已经解开了,叶夫人,我还想请问你,心童现在到底在何处?”
叶夫人道:“我已经将那个小和尚作为了第五个祭品,将他献祭给龙骨问心剑。”
她的话音刚落,就只觉得青光一闪,欧阳缜的手掌已经死死地扼住了她的咽喉,欧阳缜目光冷厉,怒道:“快将他放了,否则,你会死得很惨。”
司徒睿晗急忙上前拉开欧阳缜,道:“你先不要这么冲动,先放开叶夫人,我自有办法劝她放了师叔弟弟。”
欧阳缜猛地松开了手,叶夫人却冷笑道:“你们可知道,他为何两次三番地要抓住心童,那是因为心童不仅是纯阴之血,他的体内,更是……”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司徒睿晗却已经打断了她,道:“夫人不必说了,我们都已经清楚,不过还是请夫人三思,放过我的师叔弟弟吧。”
叶夫人却摇头道:“只有心童的血,才能是龙骨问心剑开锋,我是不会放了他的,若放了他,宝剑不能开锋,那么我的飞烟岂不是白白牺牲了吗?”
欧阳缜再欲发作,司徒睿晗却拦住了他,对他温婉一笑,她那如春风般和煦的微笑,瞬间便安抚了他狂躁的心。
司徒睿晗眸光沉静如水,看似波澜不兴,此刻却仿佛化作了漆黑广袤的夜空,闪烁着耀眼的星光。她缓缓地道:“叶庄主,你可知道,为什么你献出了自己的女儿,宝剑却没有开锋?”
叶庄主茫然地摇了摇头,然后惨然一笑,道:“或许是上天看我太残忍,因此想要惩罚我,让我无法达成心愿吧,让我忍受永无止境的自责。”
司徒睿晗摇了摇头,然后平静地道:“那是因为,你们的女儿,根本就没有死。”
“什么!”叶庄主和叶夫人双双惊呼,浑身颤抖,瞪大眼睛看着眼前那个姿容柔静、波澜不兴的温婉少女,然而,在他们的心中,此刻天和地仿佛全都倒转过来,而他们却不知所措地跌落宿命的深渊缝隙中。
叶夫人霍然冷笑,眼睛里却是浓郁得化不开的悲戚。“司徒姑娘,你不要开玩笑。”
司徒睿晗道:“飞烟没有死,我见过她,其实,夫人也见过她啊,我们所有的人,都见过她。”
全场寂静得针落可闻,所有人都肃容屏息。
司徒睿晗道:“飞烟就是天问。”
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叶夫人忽然双手捂着胸口,脸上神色莫测,而叶庄主也是惊骇莫名。他们双双看向天问,然而却发现,她早已不见了。
司徒睿晗道:“我曾经在宿剑峰下的原野上见过一个十岁的小女孩,后来在夫人房间刚巧看过飞烟的画像,当时我十分震惊,因为画像上的飞烟,正是我见过的那个女童。当然,她不可能会是鬼魂,唯一的解释,就是长大后的飞烟,又回到了拜剑山庄,可是,每当寂静无人的晚上,她就会变成十岁时候的模样,在原野之上用骷髅头Сhā花,而那些花朵,则是叶夫人从花园里采摘下来、用来在飞烟坟头拜祭的鲜花。因为飞烟一直不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究竟是在眷恋着什么,为什么眷恋,她眷恋的,究竟是爱,还是恨。”
也叶庄主夫妇仿佛化作了雕塑,一动不动,只是目不转睛地听着司徒睿晗的说话。
叶飞景却突然道:“司徒姑娘,你曾经和我说过见过我妹妹的事,可她明明已经长大了啊,又如何变回十岁时候的模样呢?”
司徒睿晗道:“少庄主可曾听说过缩骨术,飞烟便是通晓这门武功,才能幻化成十年前的自己。因为,她所有的爱和恨都停留在十岁那年,她所迷惘的、执着的,都凝固在她十岁的光阴之中,她只有让时光倒流,才能明白自己究竟为什么一直不肯离去,也只有想明白,她才能够解脱,才会不再痛苦下去。”
叶夫人再也忍不住,倒在了叶庄主的怀中掩面失声痛哭,而叶庄主亦是泪眼朦胧,怔怔地望着天际间翻滚的乌云,沉默不语。
叶夫人忽然嘶喊起来:“烟儿,你在哪里啊,快出来看看娘,烟儿,快出来啊……”
飞流直下的瀑布湍急而汹涌,激起了翻飞的白浪,和着万马齐喑般的轰鸣巨响,犹如一个吞噬者一切的漩涡。然而,却有一个单薄的白色身影独立在万仞绝壁之上,仿佛天地尽头即将被风吹散的一粒尘埃。
风吹动了她的发丝,纤细的手指微微用力,手中的佛珠便一个个脱落下来,噼噼啪啪地在空中散开,向着山谷的深处坠落,犹如已被冻结的眼泪,失去了所有的光泽,灰白得根本无法倒影出这个世界的一丝光亮。
看着眼前川流不息的瀑布,天问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决然的表情,不做丝毫流连一般,转身向着瀑布旁边的一个洞室之内走去。
却在这时,又有一黑一白两道身影疾闪而过,拦住了她的去路,正是高冲和白音。
高冲怒道:“你果然是奸细,怎么,想进入控制瀑布机关的石室,开启机关,放血阴教那帮魔人攻入拜剑山庄吗?”
天问淡淡地道:“既然知道了,又何必多问。”
白音冷哼一声:“既然知道了,便留你不得,就算你真的是飞烟。”
天问得意地道:“你们可知,我是如何传递消息,让血阴教的教徒来包围山庄的吗?”
[第三卷 仙羽侠踪] 第十五章埋火葬心(3)
高冲和白音也是一阵迷茫,天问放的鸽子,明明已经被他们两人拦下了,那么她又是如何传递小溪的呢?
天问嫣红的嘴唇轻轻弯起了一个弧度,“你们可听说过,鱼传尺素?”
高冲和白音恍然大悟,原来,是叶夫人放生的那些鱼。她是把消息藏在了鱼里,让那些鱼游出了山庄。
天问的眉睫轻轻一颤,原本明亮的眼睛瞬间便布满了厚重的阴霾,可是她的神色依旧很平静。“你们还是会像十年前一样,怂恿我爹杀了我吗?”
忽然,她扬起了头,一瞬不瞬地注视着琴剑两护法,目光狠厉,若有深仇。“罪魁祸首,便是你们这两个可恨的家伙,身为长辈,竟然亲手将晚辈往火坑里推,只为了你们自己的私心,便要三番两次牺牲我吗?”
忽然,她的袖中银光一闪,手中已经多了一个圆形的针筒,原本凌厉的目光陡然一变,脸上浮现出一抹妖娆的笑意,“即然这样,两位叔叔,这回就该轮到你们尝一尝这死亡的滋味了,想——要——死——一——次——吗?”
琴剑两人看到她手中的针筒时,不禁神色大骇,因为她手里面的暗器,赫然正是暴雨梨花针。而此刻她和他们二人的距离又如此近,倘若天问真的发出暴雨梨花针,那么他们二人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的。
天问的目光一寸寸冰冷,手指一点点向着针筒开关的方向移动,而她脸上的笑容,也如逐渐绽放的妖异之花,刻毒而欣喜。
“飞烟,住手,不要伤害他们。”
这时,叶庄主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天问抬头一看,就见所有的人都已经赶了过来。原来当发觉天问不见的一刻,琴剑两人首先想到的便是瀑布这里,因为他们认定了天问是内奸,回来破坏机关,所以什么也不说就争分夺秒地赶了过来。而叶庄主等人也是随后才赶到。
“不要这样叫我,你没有资格!”天问忽然异常激动,只是一瞬间,她就仿佛变成了另外的一个人,和先前那个沉静如水的她判若两人,这种变化,惊人而可怕。
叶庄主被她这样一喊,忽然定在了原地,不再做声。
天问啜泣了一会,又冷笑了一会,才缓缓地道:“当年,你就是听信了那些人的主意,认为我的纯阴之血能够给宝剑开锋,便狠心地拿我去祭剑。不过,很可惜,我并没有死,你根本就不知道,剑庐里的那个火海,在日食之日,所有的火焰会全部熄灭,而当你把我推入火海的一刹那,刚刚巧,所有的火焰都熄灭了,而你更加不知道,火海之下,却有一条天然的暗道,我就是跌入了那条暗道之中,虽然没死,却也丢了半条命,离死不远。可是,更让你没有想到的是,我的师父救了我,她为了救我,用功过度,那个时候功力大减,我师父本是江湖上的传奇,试问传奇,怎么可能被琴剑这两个庸才打败,那是因为救我,师父功力大损,才会不敌他们两人,否则凭师父的功力,对付他们两个,只不过是易如反掌。”
叶庄主的心陡然一沉,忽然想到了十年前就在自己以为女儿死去不久之后,吴淞江边又发生了另一件事,那便是琴剑两护法联手,斗败了血阴教的教主玄姬。
叶庄主不可置信地喃喃:“你的师父,她是……玄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