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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风动护花铃 > 第二十七章见月留芳(下)

第二十七章见月留芳(下)

天问冷笑道:“不错,既然你知道了我师父的身份,那么,你也应该知道我现在的身份了吧。”

叶庄主道:“飞烟,难道你就是血­阴­教教主坐下三位女弟子中的一个?”

天问道:“不错,我便是师父的二弟子沙曼殊,我的名字,便是来自地狱中绽放的彼岸花,曼珠沙华,因为我的的确确是一朵开在地狱中的花朵,这么多年来,我的心一直都困在地狱,我能看见的,只有无穷无尽的绝望和黑暗,反正我再也回不去了,我便在心里洒满了恶毒的种子,就让那些妖艳的彼岸花在我原本衣襟荒芜的心田开放吧,再燃烧成仇恨的火焰,你还记得你把我推下去前我对你说过的话吗,我说过,就算我化作厉鬼,也要回来报仇,总有一天,我要整个拜剑山庄都毁在我的手中。”

叶庄主闻言身体剧烈地颤抖,而他的脸上,却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的表情,自责、悔恨、愤怒、痛苦……所有的情感交织在一起,化作了他眼里深深的绝望。

天问不再去看自己的父亲,她的眸光一暗,似乎又恢复了先前静如止水的表情,“可是,当我以天问的身份回到山庄,却发现,娘已经把我忘了,那件事对她的打击太大,她痛苦到宁愿忘记我这个女儿,只有到月圆之夜,她才会在癫狂之中想起死去的我。”

天问看着叶夫人,忽然露出了一丝恍惚的微笑,而叶夫人双手紧紧攥紧胸口出的衣襟,用满怀期待与悲伤的神情,注视着天问。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娘才是最爱我的人,这么多年来,她一直被那件事折磨着,一刻也没有安宁过。我很高兴,我可以用天问这个身份留在娘的身边,安静地陪着她。可是后来我才知道,娘她实际上并没有疯,她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要为我杀掉那些仇人,为我完成五行天祭,为了让我的灵魂得到解脱。从那时开始,我就发誓,一定要帮助娘完成她的计划,为了娘,也为了我自己,我都要你们所有的人不得好死。”

“飞烟……”叶夫人忽然嘶声哭喊起来,“过来,快到娘这里来,娘会保护你,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了,女儿,快回来……”

天问凄然一笑,明眸之中星芒点点,宛如一湖破碎的水,再也无法聚合。

“娘,对不起,再也不可能了,一切都回不到过去了。”天问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种刻骨的悲伤神­色­,仿佛远方沉沉的天­色­,正一点一滴在她的视线中零落成灰­色­的尘埃。

“自从我落入火海的一刻,就再也回不去了,即使活着,也是一场永无止境的凌迟,除了悲伤、痛苦和仇恨,我的生命中已经没有其他了。娘,对不起,你今后要好好保重。”

叶夫人忽然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对着漆黑的夜空缓缓伸出了双手,“飞烟,飞烟,快回来,回到娘的身边来。”

可是天问却只是笑了笑,然后骤然按下了手里的针筒,银光如同漫天冷雨散了开去,洋洋洒洒地盘空飞旋,对准了琴剑两护法身上所有的空门­射­了过去。

虽然他们已经尽力抵抗,然而在暴雨梨花针的面前,所有的抵抗都是徒劳,下一刻,毒针便没入了他们的体内,化作了浓重的血雾暴散开来。

“不!”看到琴剑两护法颓然倒下,却已然兀自睁着双眼,似乎永远也不会瞑目,叶庄主忽然仰天大啸,双目血红。

漫空银光消散之后,断崖边,却再也看不到了天问的影子,她就如同一缕水汽,消失不见。

司徒睿晗尚自为叶庄主一家的悲剧而安然神伤,欧阳缜却已经转头问向叶夫人,语气中是不容辩驳的命令。“快说,心童到底在什么地方。”

叶夫人此刻也霍然惊醒,道:“他在剑庐。”她的眼睛霍然一亮,急忙起身,道:“我们赶快去剑庐。”

当剑庐的门打开的一刹那,众人就看到了熊熊的烈火宛如流动的液态燃料,渲染出一股灼热沉闷的气息,跳动的火焰宛如地狱中盛开的红莲,展开妖异而美丽的花环,为死去的生灵张开了温暖而诱.惑的怀抱。

而满目夭红之中,却有一袭淡淡的素衣,在漫空飞舞的流尘中徐徐化开。

而剑庐之外,太阳早已在云层中逐渐淹没,日已食,天地间一片黑暗。仿佛整个世界已经到了末日的尽头,下一刻,万物也会随着太阳的消失而一起凋零。

“飞烟,快回来……”叶夫人看到了火海中央的女儿,刚刚想要往前迈一步,却被叶庄主抓住了手臂,她若再往前走一步,将会葬身火海。

欧阳缜和司徒睿晗忽然发现,在火海的中央、那个摆放着一柄沉重剑胎的祭坛之上,赫然有一个小小的影子正在沉沉地昏睡着,正是心童,此刻他颈前挂着的那一串玉佛珠,似乎感到了环肆在主人身边的危险,正发出了微弱的青­色­佛光,企图驱散漫天的血红。

司徒睿晗未曾多想片刻,忽然足尖点地,轻身飞起,犹如月下飞渡寒潭的天鹅,轻飘飘地落在了祭坛上。她急忙来到心童的身边,拍打着他的脸颊,急切地道:“师叔弟弟,快醒醒。”可是似乎没有听到她的呼喊,心童依然昏睡。

她此刻才发现,原来心童的身上,还束缚着几根粗大的铁链,她拔出飞雪宝剑,试图斩断那些铁链,可是虽然她用足了十成的功力,却只是激起了几点星火,铁链丝毫没有松动的迹象。

忽然,她的背后响起了天问的声音:“司徒姑娘,没用的,除了钥匙,没有东西能够打开这道特制的锁链。”

虽然隔着熊熊火海,欧阳缜却清楚地听到了她们的对话,他一把扣住了叶夫人的手腕,语气冰冷地道:“叶夫人,请你交出钥匙,既然令爱没有死,那么,一切便没有再进行下去的必要了。

[第三卷 仙羽侠踪] 第十五章埋火葬心(4)

叶夫人没有丝毫犹豫,刚要从怀里拿出钥匙,叶庄主却突然阻止道:“不可,只有心童的血,才能开启龙骨问心剑的锋利。”

欧阳缜的眉峰一敛,眉目只见陡然现出一股冰冷的肃杀,“叶庄主,你是要牺牲心童来铸剑吗,如果那样,我会让整个拜剑山庄为他陪葬。”

叶庄主冷笑一声:“好哇,就算陪上整个拜剑山庄,只要龙骨问心剑能够开锋,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叶飞景忽然道:“爹,你够了,为了铸剑,十年前你亲手杀了妹妹,难道十年后你还要再做错事吗,为了铸剑,你牺牲了我们一家人的亲情和快乐,难道这一切的惩罚还不够吗,爹,求求你收手吧。”

叶赤霄忽然身躯一震,犹如一把锋芒逼人的宝剑,眼中透出了冷酷的光,“我不只是为了铸剑,欧阳公子,倘若无法铸成龙骨问心剑,便无法开启天心之城,到时候魔劫撞天道之日,便是我正道陨殁之期。为了正道,我只有牺牲心童小师傅了。”

“究竟要牺牲多少人你才会甘心呢?”天问悲伤脆弱的声音透过熊熊的火焰传来,却清晰得犹如耳边的倾诉。“铸剑对你真的那么重要吗?好,既然如此,我会让你如愿。”

天问忽然从怀中掏出了一把钥匙,走到了司徒睿晗和心童的身边,轻轻地把锁链打开,司徒睿晗先是一怔,转而露出欣慰欢喜的神­色­,“天问姑娘,谢谢你。”

天问忽然轻轻地笑了一下,“司徒姑娘,还记得第一次在那个原野上遇到你,我就知道,只有你才能带我走出心中的障,其实你的话,我都一直记在心里。我终于知道了,一直以来,我眷恋的,其实是残存在现世中的爱。而那些恨,只不过是我给自己找的一个借口而已。”

司徒睿晗惊愕地看着她,天问却忽然用力一推,她便抱着心童,向着火海之外飞了过去。透过飘散的浓烟,她看到了天问那苍白的脸上,忽然现出一抹最为纯粹的微笑,那是放下了所有的爱和恨,由她内心深处繁衍滋生出来的一抹最真切的笑。

她落回实地的一刹那,抱着心童,跌入了欧阳缜的怀里,欧阳缜微微使力,便扶住了他们两人,淡然一笑,“你们没事吧。”

司徒睿晗点了点头,用温婉的目光安慰了他。

火海中的红莲火焰在一瞬间忽然盛大无比,而天问站在祭坛之上,就如同一只即将被火焰吞噬的孱弱的蝴蝶。

可是,她脸上那抹微笑,却始终不曾消失。对着虚空,天问缓缓张开了双臂,她的声音,在烈焰之中袅袅散开。“爹,既然你一心想要铸成龙骨问心剑,那么女儿便成全你。”

然后,她笑着对叶飞景道:“哥哥,再见了,要替我好好照顾爹和娘。”

一线泪珠怦然断开,从她苍白透明的脸颊上散落,熊熊火光之中,沉重的剑胎不安地躁动着,而剑庐里居然凭空展开了大朵绚烂的烟花,那是龙骨问心剑的剑魄,在此刻全然爆发。

沉沉的火光之中,漫天的烟花绚烂,那一袭素衣蓦然坠落,如同一只被撕裂翅膀的冷鹤,瞬间划过了猩红的火光,然后,被红莲之火彻底吞噬。

“飞烟,飞烟……”叶夫人刚刚呼喊了两声,便昏了过去,而叶庄主此刻也已经跪在了地上,扶住她,脸上却已是泪水纵横。

而叶飞景也呆立在原地,所有的一切,仿佛都与他无关了,他只是注视着那溅开的火花,低声喃喃:“妹妹……妹妹……再见了。”

忽然,一朵血花在无边烈火中绽开,向着祭坛之上那柄厚重的剑胎奔流而去。而漫空绚烂的烟花却仿佛受到了无形的催动,向着四周迸­射­开去,宛如跳动的火焰。

一声极轻的脆响自祭坛之上传来。

就在此刻,那笨重的剑胎上竟然被鲜血染出了条条裂纹。下一刻,裂纹化为了无数的尘埃,在火光之中片片飞散。

一道流转的光华就从纷飞的碎屑中,破空而出。满室的火光渐渐散去,祭坛之上,却竖立着一柄锋芒葳蕤的剑。

那把剑看上去仿佛无形无质,如玄冰,如流沙,如月影,如光束。与其说是一柄宝剑,不如说是一丛化为剑形的光影,还在沿着剑的轨迹,不停地流动。

就在此刻,漫天的乌云尽皆散去,露出了沉沉的暮霭,夕阳之中,剑光流溢,这是一柄旷古烁今的剑,可是它的风华,却又是为谁绽放。

龙骨问心剑,映日生辉,却不知是在殷殷询问着何人的心。这是铸剑师一生中最为神奇的作品,可是,又将为谁而舞动。

望着自己倾尽一声心血的杰作,叶庄主只是狂笑了两声,随即便戛然而止。他深深地看着那把剑,可是眼睛里,却只剩下了无尽的空洞与悲切。

无边无际的尘埃在乌云消散的那一刻渐渐散去,看着尚未消退的夭红,司徒睿晗忽然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深深地刺痛了。

烈火余下的灰烬,在风的牵引下,围绕着那把光华璀璨的宝剑飞舞萦绕,仿佛是悲伤魂魄的碎片执着地舞蹈着,来乞求留住最后的一丝眷恋。

宝剑之上流转的光晕,仿佛结成了一连串悲伤的印记,映照着曾经的痛苦、悲伤、亲情、背叛,一幕幕,真实得让人想要遗忘。

夜幕下,唯有皓月无声,冷彻千古。

漫天的烟花,竟似不知道人世的疾苦,仍然做尽了妍态浮光,散做漫天星辰而落。

叶飞景伸出手,拂去衣服上纸钱燃成的灰烬,看着它在手指间化为碎屑,那是死去的烟花。

司徒睿晗看着漫空绚烂的烟花,幽幽道:“绚烂之后却空无一物,留下的,终究只是幻影而已。”

四面都是苍茫的山­色­,唯有飞鸟无声,然而,叶飞景却仿佛没有听见一般,眉头微微皱起,眉间的皱痕犹如刀刻。

自从龙骨问心剑开锋、拜剑山庄发生了极大的变故之后,叶飞景就变得沉默寡言了。

欧阳缜看着这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年,忽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做出了无声的安慰。

自从那天晚上之后,叶夫人真的疯了,终日在山庄之中喊着女儿的名字。而叶庄主,虽然他醉心铸剑,并且花了二十年的时间铸成了龙骨问心剑,可是,却没有再看那把剑一眼。他也不再理会山庄里所有的事物,每天都伴在叶夫人的身边,陪着她,和她说话。虽然她说的都是一些疯言疯语,可是叶庄主却仿佛在和她说着最温柔的情话,从他的脸上,可以看到一抹温柔的笑。

山庄的事物,自然落到了叶飞景的肩上,而他的当务之急,就是要解决那些仍在拜剑山庄外面徘徊的教徒。可是,经历了那样的惨变,他已无心处理任何事情。

却还是欧阳缜制定了­精­密的部署,让四大神捕、柳俊棠和谢姿仙,还有吕廷鹤,带领拜剑山庄的人马与血­阴­教的兵马激烈交战,最后总算将敌人全数击退。

昏迷已久的袁紫彤,也终于醒了过来,最高兴的还是吕廷鹤,他答应袁紫彤,以后会好好待她,袁紫彤自然是乐得合不拢嘴。

叶飞景缓缓抬起了头,忽然开口道:“司徒姑娘,本来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啊,为什么,为什么飞烟她还要跳下去。如果她没有跳下去,一切是否会不一样呢?我们一家人,是否就可以忘记所有的一切,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司徒睿晗望着她,眼睛里布满悲伤,可是,她却摇了摇头,“不可能的,一切都已经注定了。”

欧阳缜也轻轻叹息了一声,道:“叶庄主曾经对天问的伤害,已经不可挽回,是叶庄主亲自造就了天问一生的痛苦。就算想要忘记,也是不可能的,因为那种刻骨铭心的背叛和冷酷,是永远也无法从她心头抹去的。”

叶飞景忽然低下头去,看着冰冷石碑上那深刻的字迹,忽然垂下了两行清泪,落进土里。

司徒睿晗道:“其实,天问姑娘曾经说过,她也不知道她究竟在眷恋着什么。直到她纵身跳入火海前的那一刻,她终于告诉我,其实她一直不能忘记的,是爱。在她的心里,其实一直都爱着她的父亲,就算叶庄主曾经对她做出了那样的事,可是恨,却只是蒙住了她的心,而住在她心里的,却依旧是她对父母、对哥哥的爱。所以,她的恨才这么浓烈,因为她恨的并不是叶庄主,而是她自己。她不明白,为什么经历了那样残酷的背叛,她却依然无法忘记父亲对她的爱。正是这份无法忘记的爱,让她最终选择了放弃。因为如果继续活着,她将无法保留这份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被仇恨渐渐腐蚀,所以她选择了结束一切,来永远铭记这份爱。她所要的,只是一个结果而已。我们所有的人,都无法左右她。”

叶飞景看着飞舞的纸钱,一时间沉默不语,可是忽然间,他的眉目再次变得爽朗,长满胡查的嘴角,绽放出一抹释然的微笑。

既然妹妹选择了用终结来铭记所有的爱,那么,他也会完成妹妹最后的心愿,替她来铭记曾经的爱。那是只属于他们一家人的爱,永远也不会改变。

烟花散尽的第二天,心童来到了许灵儿的坟前,安静地和她话别,欧阳缜和司徒睿晗并没有将许灵儿是为心童而死的真相告诉心童,那样的话,他只会更自责,更难受。

宿剑峰的山脚下,欧阳缜和司徒睿晗、柳俊棠和谢姿仙、吕廷鹤和袁紫彤,还有四大神捕,在洗剑池旁的亭子里相互告别。

将近一个月的时间,盘旋在众人头顶的­阴­霾终于完全散去了,露出了冉冉的朝阳,照耀着仿佛新生一般的大地。

踏着温暖的晨光,欧阳缜和司徒睿晗,一左一右地牵着心童的小手,向着拜剑山庄外走去。

而那如噩梦一般的旅程,也已经被他们远远抛在了身后,巍峨的宿剑峰,依旧笔直地凌霄耸立,而绝顶之上的残雪,却已离他们三人越来越远。

欧阳缜的手中,握着一把剑,依稀有璀璨的剑光透过了剑鞘的缝隙,在他的手腕边缘流连成萦绕的流光。他将带着这把剑,去完成剑圣的遗愿,开启传说中的天心之城。

不管那条路将会如何艰辛凶险,可现在,他们三人却是快乐的,淡淡的笑意伴随着轻柔的阳光,仿佛永远也不会从他们的脸上褪去。

[第三卷 仙羽侠踪] 第十六章苗女如雪(1)

烟雨七月,蓝夜终于赶到了苗疆。残阳如血,映照着远处苍阔的莽山,勾勒出一抹瑰丽的轮廓,更加妆点出烂漫的夏意。

差不多跋涉了一个多月,不知翻过了多少座山,越过了多少条河,蓝夜总算是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到了苗疆。看着山道两旁异常丰茂的灌木和蕨类,蓝夜深深吸了一口山间饱蘸灵气的湿润空气,顿时感觉身心舒畅。

然而这种舒畅之情却只是暂时的,很快就被一种沉重的压迫感所取代。他此番前来苗疆,并非游山玩水,荷锄采药,他另有重要的任务,便是来苗疆寻找四种法器里的其中一种,苗疆­阴­月教月宫之中的冷弧沙月镜。

另外,为了帮助欧阳缜彻底解除体内的血咒,他还要在苗疆这片多灵芝妙药的地方,找到一种神奇的药草——仙露紫芝。从小熟读医药典籍的蓝夜,自然知道只有苗疆,才有仙露紫芝。

在出发之前,段晨浩曾经坚决阻止他来完成这项任务,直到现在,段晨浩当时的话还清楚地回荡在他的耳畔:“蓝夜,苗疆那个地方,山高水远的,听说那里的人不光脑袋一个比一个贼,而且一个比一个狠,很多苗人都擅长整蛊之术,再看看你,一点武功也不会,而且人又像块大木头,不懂得变通,老实得过了头,让你去,我们可都不放心。如果真出了什么状况,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那可怎么办。”

当时不只段晨浩极力劝阻,就连欧阳缜也不赞成他一个人来苗疆。可是他却一定坚持要来,他医术通神,而苗疆又多瘴气蛊毒,若是一般人去,遇到危险定然极难化解,可是他却不同,不仅深谙医理,况且又­精­通毒技,以他的本事,防御和自保都不成问题。况且在这之前,他就已经打算要来苗疆寻找仙露紫芝,以此入药,来解除欧阳缜身上的血咒。因此无论段晨浩和欧阳缜如何劝阻,都打消不了他坚定的决心。最后,段晨浩和欧阳缜不得不妥协,但为了安全起见,段晨浩还是决定让另一个人随他一起去。

那个人便是楼飞。可是杭州城一役之后,楼飞就回了金陵的天刀门,由于门中尚有一些事情需要料理,楼飞分身无暇,因此蓝夜便一个人先来到了苗疆,而楼飞则会晚一些时日前来同他会和。

在此之前,蓝夜则会尽全力去寻找仙露紫芝,同时尽可能多地掌握苗疆眼下的形势,好为日后去­阴­月教寻找冷弧沙月镜做准备。

虽然此刻他身在遥远的苗疆,可是一想到出生入死的两位兄弟,他的心中就变得温暖起来,可以和他们一起看同一轮月亮,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吧。

他微微仰头,天边绯红­色­的晚霞宛如朵朵绽放的蔷薇,宣示着一种傲人的美丽,也勾起了他心底一抹甜蜜而悲伤的回忆。看到那蔷薇般的晚霞,他又一次想到了璟睆。

这次是第几次呢?第一百次,一千次,还是一万次?他自己也不清楚,因为每一次想起那个绯衣少女,他就仿佛做了一场梦,梦里的温情是那样真是,可是梦醒之后,孤独的现实又是那么虚幻,以至于他自己也无法分清,一直以来纠缠自己的,究竟是刻骨的思念,还是虚无的幻想。

一如她临别时的那番话,是那么奇怪,令人无法琢磨。她留给了自己一个无解的谜题,而他自己则要用一生的时间,去寻找那个虚无缥缈的答案。

可就算是这样,每一次想到璟睆,蓝夜却都觉得幸福而快乐的。于是他露出了一个信心满满的微笑,背着身后可以遮阳的行李筐,继续沿着山路往前走。

当天边的红霞尽皆散成纨绮的时候,蓝夜终于走出了莽莽大山,来到了山脚下的一个小镇上。

这个镇子还算繁华热闹,居住的也全都是当地的苗人,而身穿一身汉服、长得又格外俊秀的蓝夜,无疑成为了所有居民注视的焦点。面对着旁人奇异的目光,蓝夜并没有觉得不自在,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径自往镇子里面走去。

蓝夜已经在山中行了许多天方才走出来,他不会武功,又一副慈悲心肠,因此并没有打猎,连日以来吃的都是野果菜蔬,饮得都是山溪林泉,而且一直未见人烟。此刻来到如此繁华的小镇,他自然喜出望外。

蓝夜渐渐觉得腹中饥渴,便寻了一个茶寮,捡了一个靠窗户的位置坐下,此地苗人倒也大多­精­通汉语,与他们交谈并不费劲,蓝夜要了一些菜肴和茶水,就开始大快朵颐地吃喝起来。

吃着吃着,蓝夜渐渐发觉有些不对头了,因为不知何时,茶寮的窗户外边,已经多了好些苗族的少女。那些苗女们脸上都带着笑意,或爽朗,或羞涩,有的娇媚如霞,有的素淡如雪,乍一看去,仿佛空山芳野中刹那盛开了万千花卉,争奇斗妍,极尽雅秀。

蓝夜仅仅是往窗户那里瞥了一眼,所有的苗女们顿时就爆发了一阵轻微的娇笑声,银铃一般响成一片。而她们的眼睛则变成了闪耀的星星,纷纷冲蓝夜绽放出璀璨的光芒,并且相互之间还在叽叽喳喳地说着苗语,时不时地掩口轻笑。

蓝夜见状,原本白皙的俊脸之上,霎时浮现出两抹红晕,就像宣纸上晕染开来的红­色­染料,见他露出窘迫的神­色­,众苗女之间又爆发出一阵欢娱的笑声。

不知所措的蓝夜只能拼命地往嘴里扒饭,努力低下头,不去看那些花枝招展的少女们。却在这时,有两个容­色­艳丽的苗女已经径直走了进来,并且缓缓向着蓝夜走来。

蓝夜抬起了头,好像一块木头一样,看着那两个娉婷的女孩对自己露出了暖软的微笑。然后,那两个女孩竟然在他的桌子旁边坐了下来。

蓝夜完全懵了,他往掌柜那里看了看,可是那个面貌慈祥的苗族老人,只是对着他露出了一个若有深意的友善微笑,便转身接着忙自己手里的活了。

就在其中一个苗女刚要开口说话的时候,忽然间,从蓝夜的身后却传来了另一个婉丽动听的声音,然后就只见另一个窈窕的身影不知从哪个角落里蹦了出来,用苗语对这刚才那两个少女叽叽喳喳地说了些什么。然后那两个少女原本璀璨如星的眸子忽然暗了下来,垂头丧气的走出了茶寮。那两人又对窗外那些女孩们说了些什么,于是,所有的苗女就都纷纷散了开去,有些恋恋不舍地离开了茶寮。

蓝夜心中很是疑惑,尚未回过神来,就只见刚才说话的那个苗族少女已经在自己的对面坐了下来,并且还笑呵呵地看着自己。

蓝夜放下了筷子,呆头呆脑地问:“姑娘……你,你有什么事吗?”

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清灵灵的像山茶花一般的小苗女,年纪并不大,不过十七八岁,娇小而清秀,眉目如雪,未染细沙,幽黑的大眼睛流光婉转,宛如剪水的清泉。她身穿一袭鲜艳的苗族彩衣,上面缀满了琳琅的饰物,让她在举手投足只见总能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小苗女依旧笑容甜美,用流利的汉语道:“你知不知道,刚才那些女孩们为什么对着你指指点点,还有刚才那两个女孩,她们想要对你说些什么呢?”

蓝夜茫然地摇了摇头,道:“还请姑娘指教一二。”

小苗女笑嘻嘻地道:“那是因为那些女孩觉得你这汉人长得俊,看上去又老实,她们是看上你了,而刚才走进来的那两个女孩子,是要向你求爱。”

蓝夜吃惊地长大了嘴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下巴都好像掉在了地上。早就听说苗疆人­性­格豪爽,怎地连女子都这般洒脱?

小苗女看到蓝夜吃惊的样子,又咯咯地笑了起来:“你这呆子,一般人听到高兴还来不及呢,你看看你,呵呵,太好玩了。”她忽然又收敛了笑容,一脸神秘地道:“那你知不知道我刚才对她们说了什么,让她们统统都散开了,打消了念头。”

蓝夜更加疑惑,只能呆呆地道:“再请姑娘指教。”

小苗女皱了皱眉头,“你们汉人,怎么说话这般文绉绉的,真让人受不了。好了,实话告诉你,我对那两个女孩说,你是我未婚的夫婿,不让她们打你的主意,她们自然都散了。”

蓝夜一听,整张脸好像被放入滚水中的胡萝卜,一大片鲜红­色­飞快地从脖子根涨到了头顶。他的眉毛用力地拧成了“川”字,用有些激动的口吻说:“姑娘,你……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呢,我们根本就素未谋面,哎呀,姑娘这样做,是会有损自己清白的,而且还莫名其妙地把在下牵扯下去了,这如何是好。”

小苗女白了他一眼,一脸不屑地道:“我是个女孩子,都没觉得怎么样,看看你,好像一副天塌下来的神情,真搞不懂你。我如果不那么说,我们苗疆女子热情如火,看你这呆子,你打算怎么拒绝呢。所以,是我帮你解了围,你应该谢谢我才对啊。”

[第三卷 仙羽侠踪] 第十六章苗女如雪(2)

蓝夜被她这番话弄得哭笑不得,只得客客气气地道:“那谢谢姑娘了。”

小苗女笑吟吟地道:“虽然说不用客气,可是我想你一定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吧。”

蓝夜看见小苗女一脸狡黠的笑,忽然觉得一股寒意蹿上了脊梁骨。

小苗女抓耳挠腮地道:“呃……其实也没什么啦,就是我在路上钱包不小心被人偷了,所以想要……”

蓝夜替她说道:“姑娘是想让在下替姑娘结账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出门在外多有不便,我们大家更加应该互相帮助才对。”

小苗女一听,立刻笑得灿烂如花,“我就知道大哥你是个好人。”可转瞬她的神­色­又暗淡下去,“可是,光是结账,我今后的生活还是无依无靠啊,所以我想一直跟着大哥,直到找到我的钱包为止。”

蓝夜顿时无语了,转而为难地笑了笑,“其实银钱倒也无妨,只不过你我孤男寡女在一起,又相互不认识,多有不便,而且这样做也会有损姑娘的名誉。”说罢他拿出了钱袋,道:“这样吧,我把身上一半的银子给姑娘,姑娘也不必跟着我,岂不是两全其美吗。”

小苗女好像忽然定住一般,怔怔地看着蓝夜,道:“你这个人,应该说你人好,还是说你傻呢,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你这样的人。”

蓝夜笑道:“那你现在见到了。”说罢便要那钱给小苗女,可是却被小苗女拦住了,她灿烂地笑道:“我这个人可不是白拿人钱的,我跟着你,你就拿我当仆人使唤吧,别看我年纪不大,我可很能­干­活哦。”

蓝夜刚要拒绝推辞,可是小苗女却态度坚决,他一时间也想不到什么理由推辞。小苗女看他犹犹豫豫,眼珠一转,笑嘻嘻地道:“我看你也是新来的,总是需要一个导游,我可是土生土长的苗人,对云南这个地方熟悉得不得了,我可得提醒你,你这个人老实巴交的,人也不怎么机灵,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很容易上当受骗,轻则丢财丢­色­,重则­性­命难保。可是如果有我在身边,那就不一样了,保证没有人会欺负你,打你的主意。”

蓝夜看小苗女说得眉飞­色­舞,还装出一副老成大气的样子,不绝莞尔,不过仔细一想,她说得也挺有道理,如果要详细地了解苗疆,的确需要一个­精­明的向导,于是他微笑道:“如果姑娘不弃,尽管放心跟着在下吧。在下蓝夜,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小苗女笑道:“我叫彩娜。”

蓝夜温言问道:“彩娜,你的家在哪里啊,为什么自己一个人出来呢?”

彩娜活泼的笑脸,却在此刻骤然收敛,然后她无所谓地笑了笑,“家里呆腻了,就出来溜达溜达。好了,我们赶快吃饭吧,天就快黑了,一会还要找地方投宿呢。”然后她又让老板再添了一副碗筷,自顾自地吃了起来,丝毫没有和蓝夜客气。

当皎洁的月亮透过南疆繁密的枝叶洒在他们的脚下时,蓝夜和月儿才找到了一间客店投宿。可是让蓝夜哭笑不得的却是,这间客店,只剩下一间客房了。

那掌柜的看这孤男寡女之间有几分生分,便想这两人都该不是什么本分的人,当即便朝蓝夜投去了鄙夷的神­色­,说话的态度也特别不好,“我们店就只剩下最后一间客房了,你们两位是住还是不住啊。”

蓝夜正自为难,彩娜却笑着说:“住,为什么不住呢,老板,这是我未婚的夫婿,此番从中原前来,是专门来迎娶我的,我过几天还要带他去和我阿爹的面。”

老板抛弃了先前的疑惑,马上换做了一张笑脸,道:“原来是这样啊,呵呵,看你们郎才女貌,还真是般配,女婿要去见未来的老丈人,可得下足点功夫啊,咱们苗人选的女婿,可是很严格的,年轻人,加油。”

蓝夜此刻被彩娜和那老板说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好像一盏走马灯一般,只能紧抿着嘴­唇­,不发一言。彩娜见蓝夜腼腆窘迫的样子,不禁扑哧一笑,拉着她就往楼上的客房跑去了。

这是一间普通的客房,虽然简单,却颇为整洁,彩娜一进屋子里,就往床上一躺,享受般地自言自语:“真舒服,累了一天,总算能轻松地睡上一觉了。”她笑吟吟地望向蓝夜,却见他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一身拘束的样子,好奇地问道:“蓝大哥,你这间客房你不满意吗,怎么看你好像浑身不自在的样子。”

蓝夜不好意思地皱了皱眉,道:“姑娘,深更半夜,你我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实在是大大的不方便。这样吧,客房留给姑娘,我去外面待一宿好了。”说罢他便步履匆匆地往外面走去。

彩娜对他挤出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我说你们汉人怎么这么迂腐呢,真是怕了你了,就算你现在出去,也找不到住的地方了。”

蓝夜好奇地傲:“彩娜姑娘,咱们一路上问遍了所有的客栈,全都客满,此地只是苗族边外小镇,怎么会有这么多来往的过客呢?”

彩娜道:“再过两天,就是我们苗疆的拜月节了,那天不仅有盛大的节日典礼,更有一个斗宝大会,苗疆附近的州府县城,都会有前来参加斗宝大会的人,他们一方面和我们苗人做一些货物的交换,一方面比对各自引以为傲的宝物,运气好的,更加能满载而归。因此每年的这个时候,都是最热闹的。”

蓝夜点头道:“原来是这样啊,看来我来的还真是时候。”他忽然想到了什么,道:“彩娜,你知不知道仙露紫芝会生长在什么地方呢,斗宝大会上宝物云集,会不会有仙露紫芝呢,其实我来苗疆的目的之一,便是为了寻找这味灵药。”

彩娜不可置信地看了看眼前的这个如荷叶般­精­致的少年,脸上露出了夸张的表情,“真看不出来,你的志向是这么的伟大。仙露紫芝,那在我们苗人当中都只是一个传说而已。据说那种奇特的灵芝生长在胧月谷的神魔洞里,吸收了天地日月的­精­华,每十年才长一寸,珍贵的很。我们苗族也有不少大夫,想要得到这种传说中的灵药,所以也有不少人曾经冒险去过天风谷,可是,却没有一个人回来,你知道为什么吗?”

蓝夜茫然地摇了摇头,不过看到彩娜那副郑重其事的表情,想来也不会发生什么好事。

彩娜特意压低了声音,就好像如果她再提高一点嗓音,就会召唤出隐藏在暗处的恶魔一般。“因为,凡是去过胧月谷的人,都已经死了。那些人妄想得到仙露紫芝,便被守护灵芝的怪兽杀死。去寻找灵芝那些人,可都是身怀武功的,可是蓝大哥,我看你好像手无缚­鸡­之力,劝你千万别去冒险。为了灵芝送命,太不值得了。”

蓝夜不依不饶地道:“那斗宝大会呢,不是说大会上有很多异宝会作为彩头吗,那会不会有仙露紫芝呢?”

彩娜道:“估计可能­性­不大,每一年的斗宝大会我都去过,还没看见有谁能那么大本事,能拿仙露紫芝这等异宝当做彩头。就算谁有仙露紫芝,肯定会好好收藏起来,又怎么还会拿出去招摇呢?”

蓝夜觉得彩娜的话有道理,原本灿烂如星的眼睛不禁一暗,彩娜见状,问道:“蓝大哥,为什么你执意要找到仙露紫芝呢,它对你很重要吗?”

蓝夜解释道:“因为这有仙露紫芝,才能解除我朋友所中的血咒。为了我的好朋友可以早日摆脱那种痛苦的诅咒,我一定要尽全力去寻找。”

看到他脸上露出了坚定的表情,彩娜忽然觉得心里泛起一丝异样——这个人,为了别人的事情,居然这么上心,他可真是讲义气。

蓝夜刚想要再说些什么,忽然觉得一股困倦之意如潮水般涌来,一下子就把他淹没了,自己的眼皮好像有千斤重,无法控制地渐渐合拢,而眼前的一切越来越暗,变换的光景渐渐旋转起来,仿佛把他带进了梦里。下一秒,他就已经趴在了桌子上,进入了梦乡。

彩娜从床上跳下来,走到蓝夜身边,神­色­柔和地喃喃:“你这个呆子,如果不把你弄晕,今晚肯定要去外面睡了,苗疆可不比中原,气候潮湿,晚上又­阴­冷,就算是夏季,看你这单薄的身子骨,也肯定会吃不消的。”然后她把蓝夜的一只胳膊放在自己的肩膀上,费力地带着他向床头移动,终于把他放在床上,彩娜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金黄的烛光下,蓝夜安静地沉睡着,仿佛世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只有跳动的柔光装点着他­干­净的脸庞,散发着一种温润如玉的沉静气息。看着那张线条柔和俊美的脸,彩娜的心跳忽然微微加快。她伸出了纤细雪白的手指,轻轻地抚了一下他好看的眉毛,却发觉,他疏淡的眉宇之间,竟然有着刀刻一般的痕迹。

像他这样一个简单善良的人,会有什么事情,让他连睡觉的时候都紧皱着眉头呢?

彩娜只是觉得,自己的一生里,似乎只遇到过一个这样憨厚淳朴的人,对她和善友爱,虽然刚刚才认识这个耿直的少年,可是她却有一种幻觉,似乎一直以来,她都在等待眼前的这个人出现在自己的生命里,朝她深处一双温暖有力的手,带着她,走出那一片一直荒芜的冰天雪地。

[第三卷 仙羽侠踪] 第十六章苗女如雪(3)

彩娜缓缓走到窗前,仲夏的月亮如同一盏明亮的灯,装点出黑夜里唯一的光亮。对着月亮,她缓缓地合上了双手,颤抖的睫毛宛如风中飘飞的秋篷,不安地撩动着温柔的月光。“月神啊月神,不知道可不可以呢,让这个人待在我的身边,时间越长越好。好奇怪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呢,好像是很早以前就注定一样,一直在傻傻地等待着,等待着一个人走进我的生命。那个人,会是他吗?”

第二天早晨,感到自己的眼皮被温暖的阳光晒得有些发烫,蓝夜缓缓睁开了眼睛,抻了一个懒腰,马上又奇怪地摸了摸脑袋,自言自语地嘀咕着:“奇怪,昨天晚上,我怎么不知不觉地睡着了呢?”他抬起头,发现屋子里空空的,早就没了彩娜的踪影。

他踱步到桌子前面,发现了彩娜留下的一张纸条,告诉自己她出去买一些东西,桌子上除了纸条之外,还有一些散发着诱人香气的早餐。蓝夜梳洗完毕,便吃了些早餐,觉得手艺甚好,料想应该是彩娜亲手做的。想到自己此刻在这个偏远的地方,却吃到了带着浓浓暖意的早餐,蓝夜心头就油然升腾起一种温馨的感觉。

用罢早饭,他闲来无事,便走出客栈,打算在周围转悠转悠。然而刚走出客栈,就看到了对面一家医馆外围满了人,传来阵阵喧哗,蓝夜疾步走了过去,想要瞧个究竟,就看到几个家丁模样的汉子心急火燎地冲进了医馆,急声道:“大夫呢,赶快出来,我家小少爷病了,老爷想请大夫过去诊治。”

医馆的学徒见这几人,急忙解释道:“不巧的很,大夫刚刚去别处诊治了,一时半会回不来。”

那几人露出了着急的模样,蓝夜见他们这般焦急,心知病来如山倒,然而这医馆里的大夫却不在,若是耽误了病人可就不妙了。

于是他大步地穿过人群,走到那几人面前,道:“在下也是个大夫,看几位似乎颇为着急,若信得过在下,在下可随各位前去诊治。”

那几人犹豫了一下,将蓝夜上下大量了一番,见他器宇轩昂,坦荡磊落,又憨直朴实,便不做怀疑,径自将他领走。一行人步履匆匆,来到了一处粉壁朱门的高大宅子,弯弯曲曲经过几个门,到了厢房之处,还未入内,便听得啼哭之声。

蓝夜入内一看,只见几个苗族­妇­女围着一张秀榻,哭得伤心,一个方面有髯的中年男子愁眉不展,见蓝夜入内,站起身来,听得家丁述说,便对蓝夜拱手道:“在下只有这么一个孩子,本来这孩子身体一直安泰得很,可是前一段时间忽然就生了奇怪的病,还请大夫大施圣手,救救他。”

蓝夜无心与他客套,人命关天,分开一众­妇­女,来到榻前,却见榻上躺着一个婴儿,脸­色­青中透紫,嘴­唇­乌黑,四肢痉挛,气息有进无出,把脉一审,但觉脉象紊乱,经与心包经尤其虚弱,心知此病险恶,急取金针,刺少海、­阴­市、心俞。这三|­茓­专治心疾,又刺关元|­茓­,泄三焦之气,以为辅佐。然而,小孩脸上的紫气虽然渐渐褪去,可是眉间却透出一种黑浊之气。

蓝夜忽然身子一冷,仿佛有一道冷电洞穿了他的心脏,于是急忙再行施针,急在少府,极泉、内关诸|­茓­按捺。可是,片刻功夫,那小孩的身体已经冷了下去,一动不动。

那主人看出不妙,扑上前来,伸手一探婴儿鼻息,竟无丝毫呼吸,再摸肌肤,但觉人手冰冷。不由瞪视蓝夜,两眼喷火,欲要噬人,厉声道:“庸医,你……你­干­得好事!”与方才温文尔雅,判若两人。

然而蓝夜却长身玉立,镇定自若地道:“你不必担心,孩子并没有死,等过了今夜,你便知道了。”

那主人一听,更是火冒三丈,上来一把揪住蓝夜的领子,破口大骂:“你还胡说,孩子都已经没气了,你居然还说他没死。还我儿子命来,还我儿子命来……”

旁边那些­妇­女也发觉死了孩儿,破口大骂,疯也似扑上来揪打蓝夜。蓝夜不会武功,只是一个文弱书生,当下便被那些人打得东倒西歪,打完之后,主人对家丁吩咐道:“先把这人关进柴房里,等到给小主人办丧事的时候,一并把他杀了,让他在黄泉路上给小主人谢罪。”

蓝夜心里一寒,早听说苗人彪悍,却不想这些人杀人都不眨眼睛。可是他心地善良,体谅他们以为儿子死了,心里悲愤在所难免,于是也不与他们辩驳,便任由那些人把自己五花大绑,扔进了柴房。

坐在­干­草堆里,只有稀疏暗淡的阳光从房顶的漏洞里渗进来,然而蓝夜的心里却隐隐泛着不安。刚才经过他的诊断,那个孩子根本就不是中了毒,而是被人下了蛊。不错,那是一种奇怪的蛊毒,虽然他还对那种蛊不太了解,不过,那种蛊毒竟然寄生在婴儿的体内,显然来者不善。

那个婴儿并没有真正的断气,而是被他用针灸的手法造成了假死的假象,只有暂时中断婴儿体内气血的流动,才能让体内的蛊失去所有营养的原料,枯竭而死。只要那蛊一死,婴儿自然会恢复生机。

其实这种施针的手法,他原本用得也十分险峻,稍有不慎,就会顷刻断送婴儿的­性­命。可是如果他不早做决断,婴儿迟早也会被蛊虫蚕食生机。

蓝夜相信,等到婴儿醒来,那些人自然会放了自己。于是他就耐心等待,直到透过了头顶的漏洞,看到漫天的星光,他才知道,已经是深夜了。

寂静之中,蓝夜忽然听到了头顶的木板传来了轻微的响动声,再抬头一看,发现一块木板居然微微动了几下,然后啪得一声,被人掀开,木板之外,却露出了一张清丽如雪的笑脸,正是彩娜。

蓝夜大吃一惊,道:“彩娜,怎么是你?”

彩娜道:“我出去买东西,回来不见你,后来多方打探,才得知你前来这里医病,可是听说你把人家的孩子给医死了,我想你的下场肯定好不了,就在这里四处寻找,总算是找到你了。”

她一边和蓝夜说话,一边拆掉了屋顶许多其他的木板,然后轻盈一跳,就跳到了蓝夜的身前,帮他把身上的绳子解开。

“谢谢你了,彩娜。”蓝夜随手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然后对彩娜歉然一笑,“为了救我,你肯定费了不少功夫吧。”

彩娜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道:“这只是小意思了。对了,他们说你医死了人,真的假的啊?我看你这么稳重,应该不会是一个庸医吧。”

蓝夜摇头笑道:“自然不是,你随我去看看便知。”

说罢他拉起了彩娜的手,就大摇大摆地走出了柴房。被蓝夜牵着手,彩娜白净的脸颊竟然泛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娇红,平添一份俏丽。

柴房门口那两个守卫,一见那个害死人的庸医大摇大摆地出来,还牵着一个姑娘,立刻摆了架势,要朝蓝夜扑过来,可谁知还不等他们动手,白天那个家主就从院子门口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大喝道:“不要动手!”

他跑到蓝夜身前,又变了一副谦恭的样子,连连道歉:“对不起,您可真是个大神医,我的孩子,他没有死,他又突然活过来了。”

蓝夜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自然是一脸镇定,不愠不怒地道:“你那孩子此刻已经没有大碍了,我用闭气封|­茓­之法,暂时封闭了你孩子的呼吸和血流,那是因为你孩子并非生病,而是中了蛊。我若不这样做,断绝蛊虫在孩子体内的一切养料,是断然不能根除蛊毒的。”

那家住一听,脸­色­登时变得特别难看,两条腿像面条一般害怕地抖动着。他结结巴巴地道:“我家孩子好好的,怎么会中了蛊毒呢?”

蓝夜道:“这就要问问你了,你的孩子最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家主人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对眼前这个医术高超的汉人不敢怠慢,急忙将蓝夜和彩娜引入了厅堂,命人奉茶上点,好生招待。

这当家的苗人叫做阿布伊,在这腾冲县一代也算是个富户,时代经营矿井石窟,阿布伊四十岁才得了这么一个儿子,因此宝贝得不得了。

经过蓝夜的提醒,阿布伊也极力思索,自己的孩子究竟遭到了什么,怎么可能被人下了蛊毒?

蓝夜似乎又想起了什么,道:“对了,还有孩子的大小二便,一定要交给我,我已经在孩子的体内将蛊毒扼杀,所以蛊虫便会通过大小二便从孩子的体内派出,我需要好好研究一下这种奇特的蛊毒。”

阿布伊连连点头,“一切都按神医说得办。”然后他又吩咐下人收拾了两间上好的房间,让蓝夜和彩娜住在了府中。

蓝夜见彩娜自从进入这栋宅子,就一直蹙着眉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不禁好奇地问道:“彩娜,你怎么了,在想什么呢?”

彩娜缓缓开口道:“我觉得那婴儿的蛊毒很奇怪,一般在人体中下蛊,无非是为了控制人类的思想行动、给人带来痛苦,或是吸取人体的净化让蛊虫繁衍,可是下蛊之人却将蛊毒下在婴儿的体内,婴儿本身体质薄弱,根本不足以提供给蛊虫充足的养料。所以,这下蛊之人的目的,只有一个。”

蓝夜好奇地道:“是什么目的。”

彩娜神­色­肃穆地道:“我想,这种蛊毒,应该便是传说中的驻颜蛊。通过吸食婴儿旺盛的生机,从而获得婴儿身体里最为纯粹的­精­华,以此来保持容颜永驻,青春常在。”

蓝夜心里听得突兀,若真是如彩娜所说那般,那下蛊之人未免也太狠毒了,为了永葆容颜,牺牲无辜的婴孩。他又转念寻思,他自己医术通神,对苗疆的整蛊之术也颇有研究,自认为­精­通此道,可却不料彩娜这个水灵灵的女孩,竟然对蛊毒一道有着如此深的认识,甚至超过了自己。

[第三卷 仙羽侠踪] 第十七章绯月流光(1)

第二天,蓝夜便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潜心研究彩娜所说的那种驻颜蛊。果然,从婴孩的大小便之中,他检验出了蛊毒的成分,再经过细心的研究,大致也拟定了解毒的方法。一整天,蓝夜都埋头在堆积如小山的医书里,或者穿梭在被火烘烤的坩埚和透明瓷管之间,反复试验着一些药剂的成分。直到他将一滴淡蓝­色­的液体滴在管子里,管子里原本暗褐­色­的液体突然变清澈之后,他一直紧锁的眉头才满意地舒展开来,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

蓝夜抬起头,才发现原来窗外的日­色­不知何时,已经变得十分暗淡,远处苍山的轮廓,已经渐渐隐匿在夕阳柔和的光辉之中,归鸿掠过浩渺的苍穹,在他的视野远方流连成一线飘渺的雾光。

他低下头,小心翼翼地收起了那些他苦心配置出的药粉,然后将实验后的废弃液体统统倒入了一个木桶里,整理好那些散乱的医术和器具,他终于懒懒地坐在了窗户旁边的太师椅上,轻松地舒展了一下疲倦的身体。

咕咕……一阵打鼓的声音从蓝夜的肚子里传来,打破了他宁静的思绪,他摸了摸肚子,才感觉到一丝饥饿,想来自己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只是刚才一直沉浸在药剂的研制之中,才不觉得饿。

就在这时,门被轻轻地推开了,一个青衣小童端着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面是热腾腾的晚饭,香气扑鼻,迎面而。来,更加勾起了蓝夜的胃口。小童把晚饭摆在桌子上,恭谨地道:“公子,请用晚膳。”

“谢谢你了,小兄弟。”蓝夜快步走到桌子旁,摸了摸那小童的脑袋,发觉那是一个长得白净文秀的小男孩,本来应该很讨人喜欢才是,可是他那双漂亮的大眼睛却是空洞无神,如同一个深邃的冰窟,闪烁着幽暗冰冷的光泽。

蓝夜忽然有一种错觉,自己以前似乎见过这个小男孩,因为那双眼睛,他是那样熟悉。

小男孩摆好碗筷,躬身退了出去,蓝夜没有多想,便坐下来想要尽情享受晚餐。可是还没等他开动,门再一次被打开,彩娜端着一个食盒,如同一只快乐的小鸟飞了进来,“我知道你一天没吃东西了,看看我给你带什么好吃的来了。”

彩娜打开了食盒,就只见里面尽是一些地道的苗疆特­色­小吃,样式新奇,五颜六­色­,白盈盈的糯米打糕如同片片白玉铺陈在盘底,红彤彤的扎­肉­尚自油汪汪的,还有一碗热腾腾的豆腐脑,香气扑鼻而来,诱人口舌。

“吃我带来的好吃的,这可是我辛辛苦苦去外面排队才买到的呢。”彩娜不由分说地便推开了桌子上原本的食物,蓝夜见是彩娜的一番心意,便很给面子地大快朵颐起来,一边吃还一边夸赞。

看着蓝夜满足的样子,一股温暖的热度如同初春的泉水,带着山野清风的温柔,缓缓流过她的心田。她笑着问道:“你以前也是这个样子吗,为了钻研医术都不按时吃饭。”

蓝夜的嘴里还在咀嚼着食物,只能笑眯眯地点了点头,然后含糊不清地说:“是啊,我记得我最高的记录是连续三天三夜不吃不喝呢。”

“傻瓜,这种事有什么好炫耀的。”彩娜白了他一眼,心想,这个呆子,可真是有趣。

蓝夜一边吃东西,一边喃喃地问道:“对了,彩娜,你怎么会对蛊毒那么了解呢,知道种在婴儿体内的是驻颜蛊。”虽然和眼前的这个小苗女相处得十分自然,可蓝夜却并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因此感到很好奇。

彩娜有意地别过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夕阳,柔和的阳光映照着她闪烁的眼眸,却无法掩饰其中暗藏的恍惚,“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从小生活在这里,自然耳濡目染一些关于蛊毒巫咒之类的东西。”

蓝夜则专注于美味的食物,完全忽视了彩娜有意逃避的目光,他自己对于蛊毒的了解,大都来自医术,看来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句话还真是不错,随便一个苗家的小姑娘,都比自己更了解蛊毒。“其实苗疆这片神奇的土地上,存在着很多奇特的东西,巫蛊之术虽然被大多数人视为邪术,可是如果运用有道,还是能够造福于民的。”

彩娜见他清俊的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容,偷偷地舒了一口气,笑呵呵地道:“是啊,你是外地人,自然不知道这里的种种恐怖传说。比如说我们的萼仙道和驭灵术,可都是能够驾驭死灵的。不过这些都只有术法高深的术士才能够做到,但若真的做到了这些,威力可不是一般的强大。”

蓝夜这时已经吃完了饭,便聚­精­会神地听彩娜述说着苗疆的种种怪谈。彩娜见他听得来劲,自己说得也愈发来劲了。

“还有就是鬼降,我想这个你应该会有所耳闻,因为据说鬼降之术在中原也有人施行。”

蓝夜点头称是,“是啊,前一段时间,杭州城里就人造出了鬼降,而且是最厉害的血婴,不过,那种毒最终还是被我解了。”

他说得平淡,并非有意炫耀,可是彩娜听后却露出了崇敬的目光,“哇,蓝大哥,原来你这么厉害啊,居然可以解血鬼降之毒。”

蓝夜谦虚地挠了挠脑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彩娜见他酣然可掬的纯真窘态,便愈发觉得他可爱而淳朴。看着他的目光,也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温柔。

“蓝大哥,看你这么博学,你可知道被苗人们奉为神物的是什么吗?”彩娜笑吟吟地看着蓝夜,颇有考考他的意味。

蓝夜胸有成竹地道:“自然就是人们所说的蛊神,宝鳞蚕王了。宝鳞蚕王可是《蛊神经》上排名第一的宝物,若能役使,便可称霸一方,是武林中极为罕见的至宝。只是宝鳞蚕王起初只是一枚小小的蚕卵,需要长时间用秘法孵化,才能够让它成长壮大,完全激发它的威力。”说到这,蓝夜顿了顿,道:“你们苗疆百毒教的教主裘潜渊,就一心想要得到这个宝物呢。那个老毒物,醉心炼毒,无恶不作,若是让他得了这个宝物,那天下可就再也不太平了。”

彩娜道:“百毒教在我们苗疆的名声也不怎么好,谁都知道教主是个大魔头。可是那魔头的毒功又甚为厉害,这个地方没有谁能得罪他,大家就只好忍气吞声。”

蓝夜突然问道:“对了,那么­阴­月教呢,你们的族人最这个教派怎么样?”

彩娜道:“­阴­月教的人倒是和百毒教很不一样,他们的教众常常帮助百姓们驱赶毒瘴、去邪避凶,有时候还会赠医施药,无偿帮助一些流离失所的人,因此他们的口碑还算不错,我们的百姓对­阴­月教的人也很是爱戴。”

蓝夜若有所思地道:“彩娜,你知道吗,我听说,苗疆­阴­月教的教主叫做月姬,是我们中原血­阴­教教主玄姬的亲妹妹,而­阴­月教也算得上是血­阴­教的一个分支。血­阴­教在中原是魔门中的大派,因此我觉得­阴­月教,似乎并不是它表面上那样简单。”

彩娜道:“或许吧,听说­阴­月教里有一个月神,经常在我们苗民之中现身。听一些阿公和大叔们说,在他们年轻的时候,就见过那个美若天仙的月神,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个月神依旧美丽动人,就像几十年前一样,没有任何衰老的痕迹。因此作为­阴­月教的代表和象征,月神就以她引以为傲的容貌向苗民们证明了­阴­月教的强大和神圣,让所有人都发自内心地虔诚地信仰这个教派。”

蓝夜略微沉吟,彩娜见他有所思索,便俏皮地拍了一下他的胳膊,道:“你呀,每天这样思考,迟早会变成一个书呆子的,马上就要黄昏了,不如我们去夜市逛一逛吧。”

还不等蓝夜回答,彩娜便已拉了他的手,飞一般的奔出了宅子。桌子上,彩娜食盒里的食物已经全都被蓝夜吃光了。他们走了之后,一只黑猫越过窗棂,稳稳地落在了桌子上,毛茸茸的身体激灵灵地抖动了一下,渐渐舒展开来。

喵——喵——黑猫轻轻地叫唤了两声,碧绿的瞳仁宛如两颗幽暗的宝石,绽放出夺目的绿光。黑猫在桌子上踱了几步,忽然发现了先前小童端上来的那些食物,又兴奋地叫了量身,便凑向那盘香气诱人的红烧鱼前面,低下头啃了起来。

忽然,黑猫的身子一软,身体蓦地抽出了几下,仿佛有无形的引线忽然将它牢牢困住,然后肆意牵扯,它的身体便开始毫无节奏地奇异地扭动起来。

黑猫叫唤得越发急切,却在一瞬间骤然戛然而止,与此同时,它的身体也软绵绵地倒在了桌子上,再也不动弹了。黑­色­的血从黑猫的嘴角溢出,在桌子上蔓延开来,宛如开放了一朵妖异的黑­色­曼陀罗,触目惊心。

此刻,天完全黑了下来,房间的门就在这时轻轻打开了一线,那个先前来送食物的青衣小童缓缓步入室内,愤恨地看了一眼桌子上黑猫的尸体,略微现出青­色­的嘴角抽动了几下,然后他藏在袖子里的拳头猛然握紧,忿忿地道:“蓝夜,这次算你命大,不过下次你绝对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真没想到,居然会在苗疆遇到你,真是冤家路窄。”

[第三卷 仙羽侠踪] 第十七章绯月流光(2)

而此时的蓝夜和彩娜,却全然不知房间里发生的事,只是在街道之上欢乐地玩耍。

腾冲位于滇西边陲,西部与缅甸接壤,是西南丝绸之路的要冲。腾冲是滇西重镇,在西汉时称滇越,东汉属永昌郡,唐设羁靡州,南诏时设腾冲府。由于地理位置重要,历代都派重兵驻守,被称为“极边第一城”。

蓝夜一边被彩娜拉着,在热闹的街道上转悠,一边听着彩娜细致地讲述着腾冲的风土人情,觉得别有一番风味。入夜后,街道两旁的店铺并不打烊,反而相较白天更为热闹,街道两旁店铺林立,酒馆茶社灯红酒绿,各种新奇的饰品商店更是如蓄翠珠彩玉,看得人眼花缭乱。

闲逛之余,彩娜还不忘买点吃的喝的,还有一些玲珑可爱的小玩意,而蓝夜要做的,就是乖乖地付银子,他此刻就是彩娜的钱包,而彩娜则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这一切。

走累了,他们两个便找了一个小茶馆,打算喝完茶之后就回阿布伊的家。如今蓝夜已经研制出了克制驻颜蛊的药物,而阿布伊孩子的症状也得以控制,今晚之后,他便打算告辞。

听了蓝夜的打算,彩娜忽然敲了一下他的脑袋,“蓝大哥,那你打算要多少诊金啊,你可是救了他儿子的命,可是那个家伙却不识好歹,把你关了起来,你走之前,可一定要好好敲他一笔才行。”

蓝夜老实地道:“这怎么可以呢,医者父母心,救人是分内之事,况且他也好好招待了我们,诊金不要也罢。”

彩娜无奈地看着他,有气无力地道:“唉,真不知道你这个人是天生心好,还是傻呢。”

蓝夜不好意思地笑道:“我想可能是各占一半吧。”

这时,小二端着茶走了过来,给他们两个斟了两杯,笑眯眯地道:“二位客观,请用茶,这可是我们店的极品特产,保准二位喝了之后,会忘却所有的烦恼和痛苦。”

蓝夜一听,好奇地道:“哦,会忘却烦恼和痛苦,真的这么神奇吗。”

彩娜看着杯子里返照着夜­色­的茶水,嘴角泛起了一丝冷酷的笑容,“人死了,自然会忘却所有痛苦。蓝大哥,你若喝了这茶,便一命呜呼,自然是什么都给忘了。”

蓝夜心头一惊,却见彩娜拿起茶杯,对着小二的脸便泼了上去,只听一声惨呼,那小二捂着自己的脸连连后退,对他松手时,脸上已是血迹斑斑。

与此同时,彩娜拉着蓝夜的手,一下子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蓝夜惊骇不已,皱眉道:“彩娜,这茶有毒。”

彩娜道:“不光下了毒,而且还是苗疆的剧毒血苍耳,中者立死,毒­性­比砒霜鹤顶红还有孔雀胆都强上好几倍呢。”

蓝夜心头一惊,回想起刚才的情状,心里一阵后怕。而他突然发现,彩娜此时正握着自己的手,她也是手心冰凉,可是脸上却依然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镇定神­色­。

彩娜扬声道:“你们都给我滚出来,让姑­奶­­奶­我送你们一起去投胎。”

她话音刚落,就有几个苗族壮汉手持着钢刀,从门口涌了进来,把他们二人团团包围。为首的是一个脸上有刀疤的汉子,他皮笑­肉­不笑地嚷嚷道:“小姐,我劝你还是跟我们乖乖回去,夫人会看在小姐年幼的份上,饶恕小姐的过失。毕竟小姐是峒主最疼爱的女儿,看在峒主的面子上,夫人也不会为难小姐的。”

彩娜朝刀疤大汉吐了吐舌头,扮了个鬼脸,怒道:“呸,回去告诉那贱人,若要我回去,就让她亲自跪倒在我面前,给我克九九八十一个响头,我才会考虑考虑,否则,连门都没有。”

刀疤大汉一听,吐了两口吐沫,气哼哼地道:“小姐,不要给脸不要脸,要知道,夫人在乎的,可是那件东西,而我们的来意,也是为了那个。我劝小姐还是乖乖地将东西叫出来,否则,嘿嘿……”

彩娜怒道:“少跟我来这套,那东西我死也不会交出来的,那贱人心心念念想要得到那东西,我不会让她得逞的,等假以时日,我定要去亲自取了那贱人的狗命。”

蓝夜见彩娜和那些苗族汉子谈判,听得一头雾水,可是一直以来清灵灵的彩娜,此刻她如雪的眉目之间,居然布满了怨念和杀气,如同被乌云遮盖的月亮,看不到原来皎洁的光芒。

刀疤汉子见劝说无效,一挥手,他身后的七八个汉子顿时一拥而上,彩娜的目光顿时变得冷亮入雪,当下小腿一蹬,用脚尖勾起了前方的一个凳子,然后用力把凳子踢了出去,砸到了一大片人。

与此同时,她轻巧一跃,便跳到了那群汉子中央,和他们激战开来。别看彩娜的体态娇小玲珑,可是伸手却好得不得了,那些汉子根本近不了她的身,反而还被她打得人仰马翻。蓝夜虽然不懂武功,但和段晨浩相交久了,也能看出一些门道。彩娜的拳脚和内功均已有了一定的火候,有些招数更是中原武学的招数,可见彩娜在练武方面花了许多心思。

那些大汉们此刻就变成了一个个皮球,在彩娜的身边不住翻滚,而彩娜则灵巧地穿梭在他们身边,一个接着一个将他们打倒在地。蓝夜见彩娜孤军作战,想要上前帮她的忙,可是彩娜却喊道:“蓝大哥,不用管我,你自己先找空隙溜出去,这几个人我自然能应付。”

蓝夜见彩娜一个人游刃有余,便试着向茶馆外面移动,转头一看,却见三个大汉正围着彩娜狠斗,而角落之中,一个准备偷袭的大汉已经蓄势待发,他的刀在夜­色­之中犹如一根明晃晃的锯齿,对着彩娜砍了过去,而彩娜似乎分身无暇,单薄的身子就那样暴露在锐利的刀光之中。

蓝夜再也看不下去了,一个箭步就朝着那个拿刀的汉子冲了过去,奋力一撞,将他整个人撞翻了过去,那大汉摔了个狗啃泥,顿时气得哇哇乱叫,用苗语破口大骂,马上跳将起来,挥刀就冲蓝夜砍去。蓝夜眼见刀光在眼前闪过,当即往后一退,可是右臂还是传来了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低头一看,手臂已经被对方砍伤,鲜血淋漓。

见一击不中,大汉再次挥刀扑击,眼见他呲牙咧嘴地冲蓝夜狞笑,手里的刀马上就要斩落,却忽见一道乌光一闪而过,下一刻,那大汉的喉间已经Сhā了一根毒针,他的笑就那样僵在了脸上,身子往后一样,像门板一样翻到在地。

蓝夜略一怔忡,彩娜已经解决了那三个围攻他的大汉,轻盈一跳,就跳到了蓝夜身边,见他右臂受伤,惊呼道:“蓝大哥,你受伤了。”

蓝夜点了点头,却感觉伤口处传来的疼痛愈加剧烈,低头一看,伤口处的血已经变成了黑­色­,彩娜见状,脸­色­霎时变得比纸还要白,“蓝大哥,那刀上萃了毒。”

她话音刚落,其余倒在地上的大汉们全都一跃而起,再次提着刀朝他们两人追来,彩娜眼中寒光一闪,心中担忧蓝夜伤势,再也无心和这群人耗下去,当即纤手一扬,仿佛变魔术一般,洒出了一把光质粉末,顿时如同下了一场银­色­的雪,纷纷扬扬飘了满室,向着那群大汉当头罩下。

一沾上那些粉末,大汉马上像被抱着头哇哇大叫,那些粉末是剧毒之物,此刻大汉们­祼­露在外的皮肤解除到粉末的部分,已经开始化成了腥臭的血水,一个一个的血泡如同蒸馒头一样从他们的皮肤上突兀而起。

彩娜没有再去管他们,而是出手点了蓝夜手臂上的几个|­茓­道,然后携着中毒的蓝夜,从旁边的窗户跃了出去,便沿着街道向着远方跑了过去。

过了好长时间,彩娜才费力摆脱了埋伏砸那条街道上的其他追兵,却发觉不知不觉,自己已经带着蓝夜来到了郊外的河边。月下流动的河水如同一条白练,裹住了河面上浓重的雾气,让其无法散开。即使是盛夏的夜晚,却依旧无法遮挡河水中刺骨的凉意,丝丝寒冷伴随着夜­色­散了开来,如同撒了一层无形的网,将万物全都束缚。

“蓝大哥……蓝大哥……”彩娜此刻忽然发觉,怀里的蓝夜已经昏迷过去,他的脸­色­是前所未有的苍白,河水中的冰冷似乎已经侵入了他的身体里,他的手,透着和河水一样的寒凉。

彩娜脸­色­焦急,慌乱地看了一眼四周,发现这里人迹罕至,此时又是半夜,更是没有行人,于是她便吃力地将蓝夜拖入了河道岸边浓密的树丛之中,然后运转内力,将蓝夜的毒都逼到了他的伤口处。

如水的灵光在蓝夜的身体之中穿梭,犹如月光照耀在他的蓝衣之上,泛起星星点点柔白的光晕。彩娜眉目紧闭,运功似乎耗费了她不少气力,她白皙光洁的额头上,此时已经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头顶上随着运功而排出体外的水汽,也已经蒸腾成氤氲的白雾,袅袅散开。

伴随着彩娜真力的传递,蓝夜体内的毒素已经一点点汇聚到他的伤口,而他也微微睁开了眼睛,可是,他却觉得身体的|­茓­道都被封死了,此刻他已经不能动弹,更加不能说话。不过­精­通医术的他心中明白,如果不是彩娜封住了他所有的|­茓­道,毒素早已扩散了,彩娜也不可能施以导引挪移之法,将全部的毒素都汇聚在伤口处。

发觉蓝夜睁开了眼睛,彩娜也满心欢喜地道:“太好了,蓝大哥,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救不了你呢。”她一边小心翼翼地把蓝夜扶正,让他靠在树­干­上休息,一边从怀中拿出手帕,为他擦拭脸上的冷汗。

蓝夜虽然无法说话,可他依旧用最温和的笑容安慰了彩娜那颗突突直跳的心。温柔的月光透过他细碎的额发照到脸上,辉映出一片耀眼的颜­色­,温润而坚定。

[第三卷 仙羽侠踪] 第十七章绯月流光(3)

彩娜笑着说:“蓝大哥,你刚才真勇敢,明明不会武功,却还拼死和那些人搏斗。”彩娜一边说着,一边从贴身的小布包里拿出了一个雕刻­精­美的锦盒,她缓缓地打开盒子,从里面扩散出来的柔和的白光,逐渐照亮她白里透红的脸颊。

蓝夜露出了一丝好奇的目光,看向那檀木盒子,却见里面是一只浑身雪白的蟾,丝丝寒气仿佛织成了一层浅淡的白光,柔柔地笼罩着那只安静匍匐的蟾,就在盒子完全打开的一瞬间,蟾忽然睁开了眼睛,让蓝夜惊奇的是,这只蟾的眼睛,却是深红­色­的,宛如最通透的红宝石。

彩娜笑着说:“蓝大哥,这是朱睛冰蟾,可以吸取天下任何的毒素,有了它,你伤口处聚积的余毒很快就可以清理­干­净了,你也很快就能动弹和说话了。”

说罢,她小心翼翼地将朱睛冰蟾捧在手心,似乎那只蟾太过寒冷,彩娜的身体微微哆嗦了一下,然后她将冰蟾放在了蓝夜的伤口处,用纤长的手指温柔地抚摸了一下冰蟾小小的身子,温和地道:“乖宝宝,你一定要治好蓝大哥哦,他可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了,治好了他,你可是大功一件呢。”

那冰蟾颇有灵­性­,似乎能够听懂彩娜的话一般,冰雪般晶莹的身体忽然泛起了白光,身体如同一个小小的皮球,时而微微膨胀,时而缓缓紧缩,然而就在这一伸一缩之间,就有灰黑­色­的毒素从蓝夜的血管之中流到了冰蟾的体内。

彩娜脸上的笑容也随着蓝夜体内毒素的不断减少而越来越灿烂,“加油,乖宝宝,继续吸,别松气。”她孩子气一般地暗暗加油,仿佛自己就是那冰蟾一般。

随着毒素的逐渐减少,蓝夜也觉得身体轻松了许多,月光很明亮,水银般洒落,映得万物一片哗然。忽然,河面上的雾气在此刻被月光洞穿,尽皆散开,如同瞬间拉开了一面纱帐,将暗夜中隐藏的一切全都展露出来。

就只见原本空无一人的河面之上,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一片白­色­的海洋——那是几十个穿着白袍的人匍匐在河岸的另一端,无数白­色­的袍子遮盖了地面,在月光下泛出骇人的一片惨白。那些跪着的人以头拄地,整个身子贴在地上,双手放在头的两侧,微微举起,掌心向天,似乎承载着此刻洒下的月光。

他们的脸虽然贴着地面,但是口舌却不断地动着,潮水般的念诵之声,便从他们的口中蔓延过来,一直渗透到蓝夜和彩娜的心里。

蓝夜好看的眉毛微微蹙着,疑惑地看着河对岸那些奇怪的人,彩娜先是一惊,但马上脸上就露出了警惕的神情,对蓝夜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蓝夜看着她煞有介事的样子,不禁轻轻一笑,心道:“你这个傻丫头,我现在根本无法开口说话啊。”

彩娜悄悄移动身体,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往蓝夜的身边凑了凑,伏在他耳边悄声道:“蓝大哥,他们是­阴­月教的人,今天晚上,好像是­阴­月教的集会,我们千万要藏好,如果被发现,他们肯定以为我们在偷看他们集会,下场会很惨的。记住,一定要藏好。”

蓝夜无法说话,只能用力地眨了眨眼睛,用坚定的目光安慰彩娜,让她不要害怕。

此时,月已升至中天,皎皎如镜。

忽然,一道刺目的光柱凭空在河面之上炸开,仿佛有巨大的烟火在水面上盛开,陡然间光芒万丈,照得人睁不开眼睛。万朵水花飞扬而起,如同下了一场碎雨,卷起一股令人窒息的潮湿。

当光芒散尽之后,就只见一个窈窕人影不知何时,已经凌波河上。那个体态婀娜曼妙的人影,穿着一身镶着黑边的白­色­法袍,身上的丝带就如同纠结的藤蔓,被风一吹,纷纷飘扬起伏,如同大团纠结的灵蛇,在月光的­阴­翳处肆意地吐着信子。然而那个人影却纹丝不动,神态沉稳端凝得如同一尊圣像。

那些原本匍匐在地上的人们,在看到河面上那个人影的时候,身体整齐划一地顿了一下,然后一齐用额头撞击地面,发出沉沉的声响,恭声道:“恭迎月神大人。”

“我教圣徒,愿月亮赐予你们福乐安康,为你们免除一切凶恶。”远处的黑暗中,缓缓响起了一个声音,在河边开阔之地听起来,也如同回声般飘渺。声音响起时,竟然不辨远近,每个人只觉对方都在自己的耳畔说话。“圣徒们,起来,让自己的身体沐浴在洁净的月光中。”

那个人微微侧过了身子,穿透云层的一线月影,毫无保留地映­射­在一张美丽的脸上,那便是­阴­月教月神的脸。

躲在树丛里的蓝夜和彩娜,在看到那张脸的时候,一齐屏住了呼吸。因为,那实在是一张美丽得令人沉醉的脸庞。长长的黑­色­发丝在风中四散飞舞,如同女巫疯狂的舞蹈,线条完美的侧脸,浮现着一种冰冷淡漠的神情,黑­色­的眸子里仿佛燃烧着祭祀的火焰,如同时美杜莎之瞳一样,会让每一个望见的人,都被吸取最后一滴灵魂,变成沉寂的化石。

那个人,便是被­阴­月教奉为神明的月神,如水的法袍在夜风里激起了成章的波动,暗和着深夜里紧张惊悸的节拍,沉沉地敲打在所有人的心头。

忽然,月神的目光陡然变得凌厉,她的袍袖一挥,厉声道:“来人,将叛徒带上来。”

所有教众随着月神的举动转过头,就看见几个教徒押解着一个人走了过来,然后将那人重重地摔在了草地上。躲在一旁的蓝夜和彩娜霍然一惊,因为那个不是别人,正是阿布伊。此刻的他狼狈至极,如同蚯蚓一般匍匐在地上,不敢抬起头和月神对视。

月神的声音如同飘渺的水汽,渐渐扩散:“阿布伊,你可知罪。你私自留下的那两个人,居然破除了本座种在你孩子体内的蛊。那种蛊乃本教圣物,却被那个汉人男子在你孩子的体内杀死。你说说你,该当何罪。”

俺不依颤抖了一下,结结巴巴地说:“月神,可那大夫明明说是那种蛊虫要蚕食我孩子的生命,而且也却是如他所言,那蛊虫已经把我的孩子弄得奄奄一息了……”

“大胆,你居然敢说出这样的话。”月神衣袖展动,一道凌厉之气沛然击出,将俺不依打倒在地,“你言下之意,莫非是暗指本座下蛊,意图对你的孩子不利了。”

阿不依的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月神大人,小人不敢,只是小人无法眼睁睁地看着孩子受罪死去,因此才冒犯了本教神威,还请月神大人宽恕。”

月神冷冷地道:“你弄死了本教圣物,还妄求宽恕,简直是做梦。”话音刚落,一把匕首已经重重地落在了地上,“你自尽吧,本座不想你的血污了本座的手。”

阿不依终于抬起了头,可是此刻,他眼里的绝望已经蔓延开来,而环绕在他身旁的白袍教徒们则安静而麻木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阿不依无法,只好颤抖着拿起了匕首。

不远处的蓝夜和彩娜都倒抽一口冷气,不知道该怎么办,蓝夜虽然无法动弹,可神情却明显激动了起来,彩娜也身子一颤,惶然无措。

就在阿布伊绝望地拿起匕首的一刹那,河里的波光忽然动了动,一道奇异的劲气飘卷而上,将匕首打落。月神见状,陡然沉声道:“是谁,出来!”

“­阴­月教在此蛊惑百姓,滥杀无辜,莫非这就是月神要传播的旨意,难道你们妄图用世人的鲜血染红皎洁的月亮吗?”动听的女子声音落处,就只见一袭绯红的衣裙,卷起了漫天的月­色­,飘然从芦苇丛中飞举而来。

水汽蒸腾,宛如下了一场秋雨,朦胧的水光中,那袭绯衣踏着月光涉水而来,温柔的流水在她的脚下就如同平坦大道一般,鞋袜不湿。

一刹那,寂静的夜­色­中仿佛绽放了无数朵绯红的蔷薇,迎风招展,那个飘逸的身影淡淡地立在清幽的水面上,月华垂照下来,照亮了她冰冷素净的绝美容貌,如万年孤寂的湘水之神,渺然立于水波月­色­之下。

蓝夜一直以来紧绷的心弦,在这一刻忽然折断。虽然他无法动弹,无法出声,可是心中却是翻江倒海,惊涛骇浪。他一瞬不瞬地注视着湖面上那绯红的光影,原本沉静的目光忽然顷刻破碎,化作亿万跳动的微芒,卷起了火一般的灼热和海一般的波澜。

那一刻,两行清泪顺着他隽秀的脸颊缓缓坠落。

隔了这么长时间,熬过无数个思念的夜晚,望断天涯的归鸿,他终于在今天重新找到了她。

水面上那袭飘逸的影子,正是璟睆。

彩娜看到蓝夜忽然变得激动无比,不知内情,只是奇怪地看着他。蓝夜用迫切的眼光望着彩娜,心中却在无声地呐喊:“彩娜,快帮我解开|­茓­道,我要见她,我要见她。”他用力地皱着眉毛,眨着眼睛,希望彩娜能明白自己的心意。可是彩娜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他内心的冲动,只是握紧了他的另一只手,安慰道:“蓝大哥,小心点,不要被发现。”

蓝夜用力转过目光,只是痴痴地凝望着那个形如虚幻的剪影,仿佛要将其刻进自己的眼眸。

四周幽光腾照,夏风过处,大片蒹葭随风起伏,在璟睆的身后卷起满空雪浪。她并没有任何的动作,却仿佛已然聚纳了整个世界的光华。

“月神,那婴孩体内的蛊毒,想来便是驻颜蛊吧。多年来,你为了保存容貌,狠心地将这种蛊种在许多婴儿的体内,牺牲了无数的婴孩,就只为永葆青春,到现在,你还没有为满身的罪孽而惭愧吗?”

璟睆的声音依旧暗藏着不容抗拒的威慑力,她缓缓看过那些白袍的教徒们,道:“眼前的月神,并不能拯救你们,­阴­月教也并非是你们­精­神寄托的家园,迷途的羔羊,赶快彻底醒悟吧。”

月神看着那个满身光华的绯衣少女,露出了一丝讥诮的神­色­:“你是谁,为何要多管闲事,你可知道,你的生命,就在刚才,便已经终结了。你要为你的莽撞付出代价。”

月神目光一凛,单手指出,河水就已经随着她的动作倒卷而上,形成了巨大的漩涡,向着璟睆包围过去。

[第三卷 仙羽侠踪] 第十八章空山夜会(1)

河水卷涌而上,宛如一朵刹那盛开的水晶之莲,辉映着皎洁的月­色­,在透明的水纹之上流转出莹润的光泽。流水化作的六角花瓣纷纷从璟睆脚下滋生而出,然后迅速伸展,蓬勃绽放,宛如佛祖初生之时落地而生的宝莲,此刻吸纳了周天月光,含苞待放。

然后,那些不断上窜的水浪就在越过璟睆头顶的一刻骤然合拢,原本还在盛放的水莲顷刻收拢了花瓣,水珠碎飞,摇摇而落,璟睆整个人就被这样包裹在了水莲之中。

月神的脸上扬起一丝冷酷的笑容,她好整以暇地看着那朵浪花翻绞的水莲,不出片刻,那个绯衣少女便会被这冰冷的河水彻底吞噬。

然而下一刻,月神脸上的笑容便消失了。透过层层翻滚的浪涛,水莲的中央,赫然映出了一点亮丽的红­色­。然后,便有无数红光从流水的缝隙探透而出,虽只是红,但却缤纷错乱,艳丽无比。绛红、水红、猩红、绯红、朱红、暗红,流动的光线瞬间在夜­色­中结成了一幅绚烂的织锦,而那朵巨大的水莲,却在红光大盛之际忽然枯萎,化作了亿万颗莹润的水珠,如同一团破碎的烟光,簌簌坠落在河面之上。

莲花陨殁的那一刻,璟睆绯衣飘展,宛如一只从花朵里飞出来的蝴蝶,张开了火红的羽翼,同时她双手结印,指尖一点金光随即刻画出一个奇异的图案,瞬间壮大,便如同渔人撒网一般向着月神当头罩下。

那些白袍的教徒们见陡生巨变,纷纷四散逃避,而月神也急速从水面上退到了岸边,周身衣带飘飞,无形的气流从她伸展的双臂之间喷涌而出。

月神冷笑:“姑娘原来是中原护国道教天玄道宗的门人,却不知为何要来苗疆管我­阴­月教的闲事。”

璟睆凌空飞渡,身姿翩跹,手上的印法却没有弱了力道,依旧紧紧扣住了月神的身形。“早闻­阴­月教的月神青春不衰,却原来是依靠了驻颜蛊这种邪术。既然你已经伤及他人,这便不是闲事。”

月神一边­操­控着那些无形的气流,抵御着头顶璀璨的金光,一边冷冷地道:“你若想强出头,也该掂量一下自己的斤两,苗疆乃是我­阴­月教的地方,起容你这中原来的小女子撒野!”

她话音方落,一声冷叱响起,霎时间­阴­风鼓荡,绵绵寒意已然冻结成实质,狂风的裂痕如同支离破碎的锯齿,拧成了螺旋形的弧度,向着璟睆紧紧收缩。

璟睆当下心生警惕,据她的了解,­阴­月教的诸多术法,都以­操­控自然之力为其不二法门,此刻月神所施展的,当时灵风咒。果然,那些浩荡的天风仿佛被灌注了灵识,巧妙地绕过了金­色­的咒印,从四面八方向着璟睆包抄而来,仿佛一头咆哮的巨兽,要将她的身体一寸寸碾碎。

躲在树丛里的蓝夜,定定地注视着同月神对打的璟睆,此刻也不禁为她捏了一把冷汗,他那颗剧烈跳动的心脏,似乎也被璟睆遇到的险象冻结成了石头。然而他身边的彩娜却完全不同,看着那样炫目的对打,她的脸上泛起了一丝激动的神­色­,如同正兴致高昂地欣赏着一场神奇的魔术表演。

璟睆黑如墨玉的眼睛,就在天风逼近的那一刻,陡然亮起两点火星,然后她撤出一只手,手指一拈,一道光芒凝结的符咒凭空而生,“我道如天,万法归一”,随着咒语的吐出,那道虚幻的符咒忽然径自燃烧起来,然后便有橘黄|­色­的火光席卷开来,顺着风势向下攀爬。

灵风咒确实是月神施展,却不想璟睆居然放出了火烷咒,不仅巧妙地阻隔了天风,更加让风带动了火势溯源而下,对着月神发出了凌厉的一击。

月神显然始料未及,急忙终止了灵风咒,却不料那些火被风这么一送,已经如灵蛇一般向着月神噬咬而来。月神当即右手一引,河水便化作了卷卷溪流,流过苍茫夜­色­,在她的身前炸成了一堵水墙,隔绝了反噬而来的烈火。

然而就是在月神分神这一瞬间,璟睆另一只手维持的咒印顿时化作了凌厉的金光,轰击而下,宛如从九天深处击落的紫电秘雷,将月神团团围住。与此同时,璟睆御风而下,如同一片火红的枫叶,从月亮的另一端穿越而来,不惊微尘,只带来一缕微弱的跫音。

可正是这一点点如同春草呢喃的声音,却狠狠地击在了蓝夜心头最柔软的部位,足以让他为之泪流满面。

苗疆随处可见的新绿是那样茂盛,宛如浓墨重彩的靛青,伴随着湿润的空气,更加显得模糊。就算璟睆的眼睛所么明亮,也无法看到树丛后那个泪流满面的少年。

就在玄雷击下的那一刻,月神急忙运功,在自己周身结下了一层看不见的结界,可就算如此,她还是无法完全躲避玄雷的力量,连身后退。

一口鲜血涌出,月神才在慌乱之间稳住了身体。她只是愤恨地看了一眼璟睆,怒道:“你走着瞧,今后你将是整个­阴­月教的敌人。”音调犀利的尾音在冰寒的月光中散开,而下一刻,月神的身体则仿佛完全溶解在了月光之中,幻化成了一缕缕轻烟,袅袅散尽。

璟睆看着那明亮而虚幻的月光,脸上的神­色­依旧冰冷如雪,然后默默转身,飘渺的红衣逐渐被夜­色­淹没。

只有她稍稍停留的地方,如同积聚了满地尚未融化的雪,那却是尚未消散的月光,透过蓝夜朦胧的泪眼所折­射­出的虚幻的华彩。

一如这次短暂的相遇,和无果的离别。

见那两个打斗的女子走远,彩娜才放心地动了动身体,她把脸转向蓝夜,却看到了他满脸被夜风风­干­的泪水,急忙关切地问道:“蓝大哥,你怎么了!”

然后她马上出手,解开蓝夜的|­茓­道。|­茓­道紧闭已久,而他体内的毒素又刚刚被朱睛冰蟾吸走,身体尚自虚弱,以至于他刚刚站起来,身子就是一个踉跄。若不是彩娜机灵地扶住他,他早已经摔倒在地上了。

然而他刚刚站稳身体,就迫不及待地追了出去,“璟睆——璟睆——”可是他微弱的喊声很快就被夏夜的潮湿气息所淹没,根本无法传递多远。

“璟睆姑娘,我一直在找你,一直在等你。”蓝夜依然没有放弃,仰头对这浩瀚的星空大声呼喊,仿佛要把体内所有的力气都耗尽一般。

夜­色­夹杂着树木的芬芳气息,在空气中缓缓弥漫开来,微凉而轻缓。天空上闪亮的星斗,一颗一颗不知疲倦地闪烁着,明亮得让人忍不住掉泪。

“你什么时候可以回来,不知道你有没有想明白心里的问题。”他依旧高声呼喊着,渴望着风能把他的声音送得远一些。“我已经想明白了,我一直一直,都只喜是喜欢着你,所以,请你回来吧,回到我的身边,让我来保护你。”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他身上所有的力气都已经耗尽了,蓝夜才颓然地躺在了草地上。此刻,他可以清楚地听见河水流动的声音,泠泠彻彻,仿佛在诉说着无言的冰冷。

他只是仰头望着夜空,脸上是一种痴痴的微笑,他抹了一把脸,傻傻地自言自语:“既然你人在苗疆,那么我就一定会找到你。等我,一定要等我!”

等到蓝夜的眼睛因为疲倦而悄然闭上,这个世界又重新安静了下来。树叶摩挲,缓缓地坠落,静谧苍茫,覆盖世间的泪水与悲伤。

彩娜轻轻坐在了蓝夜的身边,看着他安睡的样子,嘴角勉强扯出一丝微笑,迷离的目光却变得悲伤而怯弱。

“蓝大哥,璟睆,是那个穿绯红­色­衣裙的姐姐吗?”彩娜纤细的手轻轻抚过蓝夜额前的发丝,细致而温柔。“原来,你的心里,早已经有了一个深爱的女子,而且爱得那么深。蓝大哥,你真是一个痴情的人呢。”

月华如霜,勾勒出彩娜简约柔美的轮廓,映得她如同广寒宫里雪白的玉兔,安静地匍匐在那个蓝衣少年的身前,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等到蓝夜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又已经回到了阿布伊的住处。打量着算不上熟悉的房间,忽然看到了彩娜笑吟吟地朝自己走了过来。

然后蓝夜觉得脑袋突然疼起来,昨晚的一切便如同走马灯一样,在他的脑海中一一掠过,无比清晰。“彩娜,昨天晚上……”

彩娜端着一碗药走了过来,道:“还不是璟睆姑娘和月神惊天动地的一战吗。你呀,见到璟睆姑娘离开,就不顾一切地追了出去,喊了许多莫名其妙的话。”

蓝夜回想起来,不禁露出一丝赧然的神­色­,低下头,嘿嘿一笑,“你都听见了,呵呵。”

彩娜白了他一眼,“你喊得那么大声,想听不到都难。”然后她的神­色­却瞬间缓和下来,拍了拍蓝夜的肩,安慰道:“蓝大哥,你放心,既然璟睆姐姐在苗疆,你就一定可以找到她的。”

[第三卷 仙羽侠踪] 第十八章空山夜会(2)

蓝夜的身体有些颤抖,“真的吗,彩娜,我真的可以找到她吗?”

彩娜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一定可以的。”

看着彩娜坚定的目光和充满期待的笑容,蓝夜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一般,不再为昨晚的错过而懊恼得抓狂,原本波澜起伏的心也逐渐安静下来。

“要找人,也先要把身体养好啊。”彩娜笑着把药递了过去,“这是你的药,快点趁热喝了吧。”

听了彩娜的话,蓝夜马上来了­精­神,一口气把药喝了进去,然后笑着说:“谢谢你,彩娜。”他马上又想到了什么,问道:“对了,彩娜,昨天晚上围攻我们的那群大汉,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啊,为什么要对你不利?”

彩娜神­色­一暗,别过头去,有意逃避蓝夜的目光。

蓝夜轻轻皱眉,口气温和地道:“彩娜,怎么了,我不该问吗?”他的声音,是那么温暖,温暖得让人无法拒绝。为什么,为什么在听到他的声音时,彩娜心里所有的防备都不知不觉地卸下了。

好温暖的声音,就像冬日浅浅的阳光,照在额头上,可以一点点融化冰封的血液。

彩娜抬起了漆黑如夜的眼睛,看着蓝夜温润而关切的笑,只觉得他是世间唯一可以信任的人。

“蓝大哥,你还不知道我的身世吧。”

蓝夜微微一愣,却看到彩娜原本明亮如星的眸子,此刻似乎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阴­霾,让人看不到原本欢乐天真的光彩,反而透出一种真切的悲伤。

彩娜正视着蓝夜的眼睛,努力平复心中复杂的情感,深吸了一口气,神­色­平静地说:“其实我是苗疆十八峒峒主的女儿,我爹便是苗民的首领木巓。昨晚要追杀我们的人,其实是我的后母派来的。在我十岁的时候,我娘因病去世了。三年后,我爹便娶了那个女人进门。蓝大哥,你可能还不知道,那个女人,便是百毒教教主裘潜渊的妹妹,她嫁给我爹,其实是为了历代峒主相传的宝贝,宝鳞蚕王。”

见蓝夜一惊,彩娜道:“不错,就是那个人人都想要得到的宝鳞蚕王,在《蛊神经》上排名第一的至宝。那个坏女人,处心积虑,就是为了要得到蚕王。我无意之间发现了她的真实身份,她便要杀了我灭口,好在我机灵,逃出了她的魔掌。我知道家里我是再也呆不下去了,索­性­便偷了宝鳞蚕王,从家里逃了出来。我不可以让那个坏女人得逞,就只有把蚕王偷出来。可是后来我听说,她居然跟我爹说,我在外面有了相好,是为了情郎,才把蚕王偷走。就这样,我爹以为我背叛了家族,这次就不原谅我了。于是那个坏女人就变本加厉,派了许多人前来追杀我,要逼我交出蚕王。”

听了彩娜曲折的身世,蓝夜轻轻叹息道:“彩娜,你一定吃了不少苦头吧。”

彩娜仰起了雪白的小脸,脸上却是一种倔强的神­色­,“不,我一定要杀了那个贱人,为此我吃多少苦都不怕。蓝大哥,你知道吗,我后来才知道,原来我娘,便是被那个贱人下毒害死的。她为了能嫁进我们家,得到蚕王,便下毒害死了我娘。从我知道真相的那一刻,我就发誓,一定要亲手杀了那个贱人!”

忽然,她的眼中,有星芒般的光电无声地闪烁,然后晶莹的泪珠便顺着她白皙的桃腮缓缓留下。她忽然把头埋在了蓝夜的怀里,呜呜地哭了起来。

看着颤抖的彩娜,蓝夜忽然觉得一阵心酸,于是伸出温和的手掌,轻轻抚摸着她的肩背,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彩娜似乎越哭越伤心,“在这个世界上,我已经没有家人了,没有人会再关心我,可怜我,我永远都只会是孤单一个人。”

蓝夜摇头叹息,“彩娜,不要这么说,你不会是一个人人。如果你不嫌弃,就把我当成你的家人吧。”

他温柔的话语如同一个神奇的魔咒,瞬间止住了彩娜的哭泣。彩娜从他的臂弯里再次仰起头,透过朦胧的泪眼,蓝夜充满善意的笑容仿佛变成了一片灿烂的星光,可以毫无保留地容纳自己所有的伤痛。

她一瞬间失神,只是不知所以地喃喃:“蓝大哥……”

蓝夜继续道:“谁说彩娜没有家人,把我当成你的哥哥吧。有了哥哥的保护,就不怕被别人欺负了,而且今后也不会再孤单了。”

“真的可以吗!”彩娜轻声的呢喃如同微风吹过青草,轻柔的触感之中同时也伴随着一丝微弱的疼痛,“蓝大哥,你愿意做我的家人,永远也不会抛弃我吗。”

蓝夜笑着点了点头,温润的目光犹如可以容纳一切的大海。其实当她领着自己玩耍、陪自己聊天的时候,蓝夜就已经把她当成了一个活泼可爱的小妹妹,当他看到她为了救自己而奋不顾身的时候,更加下定决心,要好好保护她,给与她一份真挚的温暖。

在蓝夜的怀抱中,彩娜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只小小的白­色­纸船,蔚蓝的海水是如此温柔的暖,海风习习,涨潮了,浪花向她伸出洁白的手,虽然她的全身都被海水浸湿,可她没有丝毫恐惧。顺着浪花指引的方向,她在海中坚定地漂泊着。

因为这片海洋,永远也不会有风浪,有的只是宽广的胸怀和博大的空间,可以容纳她这个人­性­矫纵的女孩。

第二天,蓝夜和彩娜便告别了阿布伊一家人,昨天晚上,阿布伊得罪了月神,并且知道了自己孩子身上的驻颜蛊是月神亲自种下,目的就是为了保住月神的容颜。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带着家眷离开腾冲,赶快逃离­阴­月教的势力范围越远越好。

看着阿布伊那辆马车终于离开了自己的视线,蓝夜喟然叹息一声:“竟没想到,­阴­月教的月神是这样一个人,看来这个­阴­月教平时对苗人的恩惠,都只是障眼法,他们暗地里也许做了不少害人的勾当。”

彩娜点头称是,“对,我看­阴­月教和百毒教都是一路货­色­。”话音刚落,却发觉自己的脸颊之处传来了一种毛茸茸的触感,温柔而轻缓,如同被一朵翻飞的杨花轻轻印了一个吻。彩娜好奇地用手一抓,却感觉自己抓住了一个毛茸茸的小身体。

“啊!”彩娜惊叫一声,摊开掌心,却看见了一个可爱的小生灵正扑闪着绿叶做成的翅膀,缓缓地飞了起来。“好可爱啊!”彩娜先前吃惊的神­色­立刻被柔和的笑容取代,眼睛里闪烁着亮晶晶的光彩。

蓝夜也是一惊,因为那个小东西正是绿灵兽。其实在来苗疆之前,蓝夜就已经把绿灵兽放走了。因为苗疆毕竟是百毒教的地盘,裘潜渊那个老毒物心心念念想要抓绿灵兽,蓝夜自然不能带着绿灵兽去冒险。于是它便在一个山野之间,对绿灵兽说了许多话,让它离开自己。毕竟是珍奇灵兽,绿灵兽似乎能听懂蓝夜的话一般,用毛茸茸的小身体贴了贴他的脸颊,便挥着翅膀离开了。

可是蓝夜却不知道,这小家伙心眼颇多,那时候好像是离开了自己,却一直暗暗追随着自己的行迹,直到今天才找到他。

果然,绿灵兽撒娇一般地扑到了蓝夜的身上,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光芒闪烁,用圆滚滚的脑袋亲昵地蹭着他的下颚。蓝夜伸出一只手,把这小家伙揪了起来,“你怎么又跑回来了呢?你知不知道如果被裘潜渊那老毒物发现,会有多危险。”

绿灵兽睁大眼睛看着蓝夜,忽然小嘴一扁,两眼一挤,可怜巴巴地掉下了两颗泪珠。蓝夜的神­色­立刻温和下来,道:“小家伙,别哭了,如果你不怕危险,就继续跟着我吧。”

他此话一出,绿灵兽果然如捣蒜般点头,小脸上又露出了欢快的神­色­。彩娜见蓝夜和绿灵兽只见颇为亲昵,心下好奇,蓝夜便将自己和绿灵兽只见的际遇说与彩娜听。彩娜听后拍手笑道:“蓝大哥,你真是傻人有傻福啊。你知不知道,绿灵兽可是传说中的灵物,比宝鳞蚕王差不了多远。蓝大哥你可真够傻的,有这么厉害的一个宝物在手,还把它放走了。要不是这小家伙会挑主人,蓝大哥你可就亏大了。”

似乎很赞同彩娜的话,绿灵兽立刻飞到了彩娜的手心上,看着很快就站在同一阵线的一人一兽,蓝夜不禁莞尔。

彩娜似乎又想到了什么,道:“蓝大哥,今天晚上,就是拜月节了,到时候最­精­彩的节目就是斗宝大会了。蓝大哥,你我身上都怀有很多宝物,不如我们也去参加这个大会,凑凑热闹,怎么样。”

“斗宝大会!”蓝夜眼睛一亮,似乎来了兴致。在斗宝大会上一来可以伺机打探一下关于冷弧沙月镜的事,二来可以观察一下苗疆各派的用蛊之术,最重要的是,如此热闹的大会,说不定会遇到璟睆。想到这,蓝夜便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彩娜的建议。

“事先说好,我是不会把绿灵兽当做彩头的。”蓝夜看着彩娜那张­精­于盘算的小脸,马上背过手去,“如果被裘潜渊发现绿灵兽的踪迹,不只这小家伙有危险,你我也在劫难逃。那老毒物与你我都有过节,所以我们也要分外小心。”

彩娜见蓝夜看透了自己的心思,噘着嘴道:“好吗,不拿这小家伙当彩头,反正我还有的是宝贝。这次大会,我一定要赚个够本。”

夜晚如期而至,满月如同一盏天灯,照亮了腾冲镇外的一个小小村落。此时正值七月十五,苗疆气候炎热,却已是收获的季节,腾冲一带在苗族族长木巓的治理之下,民众上下齐心,戮力劳作,今年的收成又比去年多了好几成。而且苗族的首领和长老们都颇有智略之才,十八峒的苗族紧密团结,又常常同汉人交通,苗族领域上的百姓自是丰衣足食,年年有余,日子过得特别舒坦。

[第三卷 仙羽侠踪] 第十八章空山夜会(3)

这村落四周群山拱卫,将其环在中间,中间是一带宽广平原,广约数十里,此刻已是人山人海,热闹非凡。这些人有的自带了帐篷,升起了一堆堆篝火;有的挖土凿石,伐木钉桩,造起了临时的房屋;有的则铺一块毯子在地上,席地而坐,将随身器物散乱地摆在毯子上,看上去倒也逍遥自在。

这些人或是吆喝或是张罗,贩卖着各自的货物,忙得不亦乐乎。卖胭脂水粉的,卖绫罗绸缎的,卖皮货毛骨的,卖金银器物的,卖笔墨纸砚的,卖古玩彩物的,卖刀枪剑戟的,卖牛马牲畜的……还有贩卖云南各处的美食小吃,各种香味混杂在一起,­肉­味,菜味,茶味,­奶­味,香料味,酱汁味,米面味,鲜果味……香飘万里,让人闻之沉醉,流连忘返。

更有汉人、苗人、傣人、侗人、百彝人、维吾尔族人杂沓其间,喧呼叫嚷,各自那了货物交易来去,场景之盛,真如罗刹海市一般。

蓝夜和彩娜笑意盎然,见此热闹场面,都是身心欢喜,他们混迹在穿着各种奇异服装的异族人之间,欣然穿梭,喜气洋洋。尤其是蓝夜,他一直深居简出,一门心思地钻研医术,治病救人,常常枕烛而居,伴书而卧,或是终日同病患为伍,终日面对那些生老病死、悲欢离合的场景,久而久之那面也受到影响,­性­格内敛,沉闷郁结。如今身处这等热闹场面之中,是他自己也未曾想过的,很容易就受到了欢乐气氛的感染,脸上露出真切畅怀的笑意。

冰月如盘,照彻天地,投下满目的银白之­色­,将四野的山岭裹得银灿灿一片,煞是美丽。雾露江边更是灯火辉煌,充满了欢声笑语。苗族少女们都戴起了满头的银饰,举目望去,仿佛盛开了千万树银白的梨花,辉映着节日的灯火,展开无边的喜庆。少女们长长的筒裙上绣满了鲜花,舞动起来流光溢彩,而小伙子们都头戴­色­彩鲜艳的头巾,穿着绣工­精­细的小马甲,和少女们互相手拉这手,围着篝火跳着欢快的舞蹈。牛羊在火堆上烤得滋啦啦响,更有堆得向小山一样的酒坛子,里面盛着醇香的美酒。

彩娜似乎特别喜欢吃,小嘴一直都没有闲着,手里塞满了各­色­小吃,她还开心地让蓝夜陪着她一起吃,可憨直的蓝夜一直恪守着君子“食有时”的法则,便回绝了她的好意。

吃完了手里的东西,彩娜又对那些商贩们新奇的物品充满了兴趣。她生长在苗家,自然对其他的东西认知有限,不过蓝夜却见多识广,给她讲解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彩娜倒乐在其中,听得津津有味。尤其对汉族的那些器物饰品,彩娜更是偏爱有加。

蓝夜见月儿如此喜欢那些东西,便挑了一串玉制的手链送个了她,“彩娜,这条手链挺漂亮的,你应该会喜欢吧。”他解开手链,轻轻地戴在了彩娜瘦骨伶仃的纤细腕上。

彩娜则笑眯眯地说:“只要是蓝大哥送我的,我都喜欢,我一定会好好珍惜的。”然后她便拉着蓝夜来到了一个贩卖苗族饰品的摊子前面,选了一个形状呈月牙形的挂坠,笑吟吟地说:“蓝大哥,你看这个挂坠像一个弯弯的月亮,也就代表着我彩娜,这种月亮挂坠代表着我们苗疆的守护神遮瀚神,能驱邪辟凶,特别灵验。看你这么老实文雅,需要这么一个守护神好好保护你。”

说罢她踮起脚尖,把这挂坠戴在了蓝夜的颈上。月光之下,这个俊朗的少年长身玉立,白皙的脸颊被身旁的篝火点燃出一抹微红,面部的线条愈发柔和,宛如一块温润的璞玉,透出未经雕琢的淳朴天真。

当彩娜把那个挂坠挂在蓝夜的颈上时,粉­嫩­的小脸忽然露出一丝狡黠的微笑。其实,她骗了蓝夜,这种月亮的挂坠,的确可以承载一个守护神,可是这个守护神,却是将挂坠送出的人。也就是彩娜。他希望自己可以化身这枚弯弯的月牙,永远守护着蓝夜。

这是她的小秘密,她发誓永远也不会告诉他。

忽然,一抹柔和的绯红­色­毫无预兆地映入了彩娜的眼帘,让她微微一怔,但马上她便拉着蓝夜快速往和那个绯红身影相反的方向走去。

“蓝大哥,我们去那里看一看,那里好热闹呢。”彩娜提高了声音,尽量保持着欢快的节奏,以掩饰着心中的慌乱。蓝夜则毫无察觉地和她往那个方向跑去。

然而他们对面的人群,却有一袭绯红的纱衣被夜风轻轻垂落,宛如一朵转瞬开放又随即凋谢的蔷薇。璟睆轻轻转身,目光微微恍然,对面缓缓流动的人群,就如同一条浅浅的河,将她和彼岸的那个身影隔开。

纵然只是短短一瞬,却无限拉长了数月以来的思念。只是盈盈一水,却依然脉脉无语。

彩娜一口气拉着蓝夜跑了很远,才停了下来,低着头,不敢正视蓝夜温和的眼睛,她知道自己或许做了很严重的错事,可是她要求的并不多,她知道,蓝大哥最终一定是属于那个绯衣姐姐的,她只是想要多一点的时间,让她可以和蓝大哥在一起再久一些。

她抬头看着夜空中那一弯浅羽一般的月亮,双手捂住了胸口,眼睫轻颤,如同微风掠过蜻蜓的翅膀,带起了心灵的颤抖。“遮瀚神,请原谅我的自私。我只是希望,我可以和蓝大哥相处得再久一些。”

就在她许下愿望的那一刻,仿佛天上的神明答应了她一般,夜空中忽然绽放出大朵绚烂的烟花。那些纷纷飘落的发光的彩屑透过夜空中朦胧的水汽,将一道道流动的光芒投在了彩娜的身上。此刻的她,仿佛变成了最美丽的少女,对着浩瀚的夜空,展露了许久未曾出现的幸福的笑。

这时只听得锣鼓喧天,有人登上了旁边的高台,叽里咕噜地说着什么,然后台下众人便轰然叫好,却是斗宝大会开始了。其实苗疆的斗宝大会,斗的并非珍宝彩物,却是一些珍奇的异兽或蛊物。这也算是苗人的一个习俗,数百年来,苗人多醉心整蛊之术,因此他们对自己的这一特长极为重视,无时无刻不在为将其发扬光大而努力。因此每年拜月节的斗宝大会,便成为筛选优良蛊物的一个必要环节。

紧接着,便有一个身着花绿服饰的苗人走上了木质的高台,就只见那个人的帽子上别着一根大雕的羽毛,翎羽漆黑,犹如一只巨大的雕眼,分外醒目。

彩娜悄声道:“蓝大哥,这个人是大熊岭北面的雄羽苗人,他们一族向来喜欢逞凶斗狠,你瞧他身旁的那口大箱子,里面肯定有古怪。”

蓝夜循着彩娜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仿佛印证了彩娜的话一般,那口大箱子一下子被那苗人一脚踢开,众人只见一股白烟从箱子里冒了出来,紧接着看到一只巨大的癞蛤蟆腆着肚皮蹲坐在高台之上。

那癞蛤蟆生了半人多高,通体银白,皮肤隐隐透明,似乎可以看到真皮之下暗藏的血管经络,以及其中的内脏器官。淡淡的白烟就如同轻纱,笼罩在癞蛤蟆周身,使它看上去就如同一个披着白­色­绫罗的肥胖­妇­人。

然而在场的人却都已经感受到了一丝如铁一般的寒冷,而癞蛤蟆周身的白烟,则是从它体内蒸腾而出的寒气。

癞蛤蟆的主人扫视了一下全场,见有许多外族人,便说起了生硬的汉语。“这乃是西域大雪峰中生长的雪山妖蟆,在场的有哪位敢上来比试。”

蓝夜也知道这雪山妖蟆的来头,传说这种蛤蟆本是生长在西域雪山极寒冷的山泉之中,以山中灵兽的尸骨为食,饮冰雪融化之水,因此体质极­阴­极寒,传说能吐气成冰,吹露为雪,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宝物。

此刻这苗人面对着众人或嫉妒或羡慕的眼神,脸上写满了得意之­色­,这是他费劲辛苦才从雪山深处捕获的至宝,别人只眼馋的份。

就在这时,一个短小­精­悍的苗人如同一只矫健灵活的兔子,倏地蹦上了高台,笑嘻嘻地道:“不就是一只癞蛤蟆吗,看你把它给宝贝的,真是没见过世面。”

雄羽苗人一听,怒道:“呸,敢这么诋毁老子的宝贝,老子倒要看看你这小矮人能变出什么花花来。”

矮小苗人只是轻蔑地瞥了一眼,便随手抖了抖怀中的一个布包。就只见红影一闪,一团小小的身影一下子从布包里面钻了出来,落在地上,却是一只浑身火红的兔子。

前排有眼尖的人已经惊呼道:“炎谷赤兔。”此话一出,顿时议论声四起,这炎谷赤兔自然也是一只灵兽,这种兔子生长在硫磺谷的附近,吸收了火之灵­性­,其威力并不亚于那只蛤蟆。若是真的比斗起来,这两只灵兽可以说是势均力敌,不相伯仲。

蓝夜看着眼前的场面,心中不觉莞尔,若是这一蟆一兔真的打斗起来,岂不是正应了那句诗,“狡兔空从弦外落,妖蟆休向眼前生。”于是他也如旁人一般引颈侧望,倒要看看这场激烈的比赛。

那两个苗人各自退到了一边,雪山妖蟆大眼睛一瞪,登时雄­性­发作,“咕”的一声大叫,猛地向着炎谷赤兔扑了过去。然而才靠近地毯的边缘,却如忽然触到火上一般,急忙退了回来。周围的苗人似乎早就料到一般,也不紧张,指着这蛤蟆谈谈说说,仿佛极赞其凶悍。

雪山妖蟆一击不成,眼神更加凶悍,腮帮子一股一股的,恶狠狠地等着那只缩成一团的小兔子。然而那赤兔的小眼睛里却是­精­光四­射­,呲着小牙,挠着小爪子,似乎好整以暇地等待着蛤蟆接下来的举动。

蛤蟆未能冲出,立时暴怒,围着地毯打转,不时“咕咕”大叫发威,忽然,蛤蟆一张嘴,就只见一股白茫茫的烟雾立即四散腾飞,期间夹杂着一股无比的寒凉之气,仿佛能将地心深处的烈焰都冻结一般。而那团寒气则如同一张网,紧紧地向着蜷缩成一团的赤兔扑了过去,似乎要将它牢牢锁住。

[第三卷 仙羽侠踪] 第十九章蛊神幻夜(1)

然而就在寒雾喷薄的一刹那,赤兔已经凌空跃起,电­射­而去,虽然它跳得极为巧妙,可是蛤蟆的寒雾已经从四面八方将赤兔围住,饶是如此,它还是没能躲开雾气。

赤兔将身子缩成了紧紧的一团,仿佛要极大限度地凝聚身体之中的热量,红光鼎盛,自赤兔身上散发,它就如同一团小小的火焰,越过了重重寒气。在蛤蟆身前站定,原本缩成一团的身体陡然舒张,紧接着就只见一道火舌凭空拉开数丈,向着蛤蟆直蹿过去。

蛤蟆身子一挫,急忙闪过了那道火舌,然而赤兔却不依不饶,又喷出一道火舌,蛤蟆又鼓动两腮,吐出一大口寒气。就只见­阴­阳二气、寒冰火光在半空中相互碰撞,蛤蟆和赤兔都极尽所能地攻击着对方。

蓝夜和彩娜看得目不转睛,而周围的人也都吆喝着大喝­精­彩,忽然那兔子小牙一咬,小小的身体如同一个鼓风机,随之而起的火焰则越来越盛,终于突破了那团寒雾,向着蛤蟆飚­射­而去。

蛤蟆本来体型庞大,移动多不灵变,此刻那火焰包抄过来,而它前一口气已断,再也无法吐出寒雾,不由得被那团熊熊烈火吞噬,原本白­色­的身体立刻变成了一个火球,爬在地上滚了起来。可是那赤兔却扑纵上去,不断朝着蛤蟆喷火,虽然蛤蟆有寒气护体,可是那寒气很快便被这烈火烤散,只能听到火球之中传来了蛤蟆一声声的惨叫,不一会,被烧得通体焦黑的癞蛤蟆便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了。而那兔子立刻便跳到了蛤蟆的尸身前,小嘴一啄,就把一个发光的东西叨进了嘴里。

彩娜看着这样的场面,晶莹的眼睛里仿佛跳动着两团小小的火苗,兴奋不已。“蓝大哥,你看这赤兔,果然是灵物,知道将蛤蟆的内丹吃进自己的体内。那内丹可是凝聚了雪山妖蟆所有的灵­性­,这兔子此刻已经威力大增了。”

蓝夜经彩娜这么一说方才恍然大悟,没想到这自然界动物之间的竞争也是如此残酷,优胜劣汰,适者生存。

那矮小苗人哈哈大笑,道:“哈哈,还有谁敢上来,和我这炎谷赤兔比一比。”

“我来!”就听一声大喝,又有一人跳将上来,打开了一个小盒子,就只见一道乌光窜出,对着那赤兔就窜了过去,兔子灵巧地往后一跳,同时再度喷火,然而那黑影却极为灵活,在空中一个转折,前端忽然分开,就如一个大钳子一般,向着兔子长长的耳朵夹了过去。赤兔猝不及防,被黑影钳了个正着,疼得呲牙咧嘴,只得一个劲地甩头,想把那黑影甩出去,可是却怎么也摆脱不了黑影,那黑影立刻绕着兔子的头乱转,霎时间激荡成一片浓深的乌光,让人看不清楚。可是那小兔子却两眼­精­光闪烁,待那黑影绕到自己嘴前的一刻,倏然张口,将那黑影一口吞了进去。

然而,就在兔子吞进黑影的下一刻,它就忽然上蹿下跳,突地高高跃起,再跌落下来时,已经一动不动了,只是肚皮却鼓涌不定,倏地一声裂响,那黑影破肚而出,停在空中。

众人这才看清楚,那黑影竟然是一只蝎子,巨钳若剪,模样十分狰狞,背生鳞翅,簌簌抖动,一条弯弯的尾巴高傲地向上翘着,更是诡异至极。

而那蝎子的主人,也是笑得合不拢嘴,而先前那两人则灰头土脸、垂头丧气地走了下去。

须臾又有苗人带着自己的毒物上场,与先前胜出的毒物相互厮杀。接下来便是一场激烈的混战,先是一条蟒蛇斗不过那蝎子,被它将内脏吃了个­干­净。然后又是蝎子胜了飞天蜈蚣、花斑蚁,可是却被一只地蝲蛄吞吃­干­净,然后又是黑寡­妇­蜘蛛上场,放出了蜘蛛丝将地蝲蛄狠狠地缠死,再将其吞掉。之后又是铁甲蛹砸死了黑寡­妇­,飞天螳螂用自己的钳子劈开了铁甲蛹坚硬的外壳,花大蝴用有毒的花粉毒死了飞天螳螂,金守宫又斗赢了花大蝴,然而没过多久,神气的金守宫却又给一只蛇头鸟啄断了身体。

现在场上剩下的,就只剩下这只似蛇非蛇、似鸟飞鸟的蛇头鸟了。它长了蛇一样的脑袋,嘴上却是一根长长的喙,有如尖枪,身体也如蛇一般细长,可是下身却有几个如钩的爪子伸出,状若鸟爪,而它的后背,则生者两对­肉­乎乎的翅膀,浑身也包裹着一层坚硬的鳞片,刀枪不入。

而这蛇头鸟的主人,却是一个张着两撇小胡子的苗族男子,看他獐头鼠目,形态猥琐,一看便知此人莫非善类。众人一见那蛇头鸟在场中顾盼称雄,一时间谁都不敢放出毒物和它比对。

这小胡子男人叫唤了几声,问有没有人赶上来挑战,而蛇头鸟则故意显威,昂首阔步,矫矫而视,长信吞吐,凶威悍然。众苗人都为之一窒,那人又叫嚷了几声,仍无人应答,裁判刚要宣布斗宝大会结束,就听一个清脆如歌的声音袅袅传来,“我来试试如何。”

蓝夜一惊,因为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身旁的彩娜。彩娜冲他嫣然一笑,低声道:“蓝大哥,别担心,你就等着看好戏吧。”说罢便身子一浮,如同一只灵巧的鸟儿一般飞到了高台之上。

主会之人一看上来的是个天真无邪的少女,不禁大皱其眉,道:“小丫头,这可是斗宝大会,你上来凑什么热闹。”

彩娜对他的态度特别不满,道:“既然是斗宝大会,我当然是来斗宝的喽。怎么,你莫非是看本姑娘小,瞧不起我。告诉你,在场的这些人,没有一个能比得上本姑娘的。”

她此言一出,台底下的观众们立刻唏嘘一片,倒也没有人把她的话当真,众人都当这小丫头是在信口开河而已,倒也没有多少人动怒,只是嗤笑几声。

小胡子男人用猥琐的目光看着彩娜,露出了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小妹妹,我可是百毒教掌管毒物的总管,我看你水灵灵得跟朵花似的,真不忍心让我的毒物咬伤了你,要不然我会心疼的。”他故意把尾音拖得很长,用一种嗲到发腻的呻吟之声说话,很明显是在调戏彩娜。

彩娜眼中怒火一闪,怒道:“臭胡子,看本姑娘不拔了你的舌头。”说罢纤手一扬,她的真气便裹着一篷粉末飞了出去,转眼间,那小胡子男人就捂着嘴巴哇哇怪叫,下一刻,他的舌头忽然从嘴里伸了出来,渐渐变长,如同青蛙的长舌头一般,一点点翻卷。

在场众人无不捧腹大笑,而小胡子男人看到自己的舌头一点点变长,一狠心便抽出腰刀,把多余的舌头给割了下来,然后简单地往嘴巴里塞了些药物。

他气哼哼地道:“好你个小娘皮,居然敢暗算老子,宝贝,给我啃了这小贱人。”

在他的指挥下,那只蛇头鸟立刻向着彩娜冲了过去,然而彩娜却并不闪开,从怀中掏出一物,托在手心,如水的清光粼粼荡开,那张狂的蛇头鸟立刻不敢靠近彩娜,畏畏缩缩,不再前进。

众人一惊,有见识的人已经惊呼出声:“那女孩手里拿的,该是避毒珠了吧。”所有人一片哗然,也是直到此刻为止,他们才相信这个少女还是有一些真本事的。

蓝夜更是吃惊地看着台上的彩娜,避毒珠他也是知道的,传说这颗珠子,可以驱赶天下一切毒物,只是这等宝贝,却一直都在彩娜身上,还有先前那只替他吸毒的朱睛冰蟾,看样子,彩娜身上应该还有很多其他宝贝。只是她一个女孩子,为何要随身携带这么多宝贝和毒物,这似乎和她天真率直的个­性­有些违背。

蓝夜一时间有些恍然,仿佛自己从未真正了解过那个苗族的少女。

彩娜忽然收起了避毒珠,立刻从背包里拿出了一个檀木盒子,轻轻拍了拍盒盖,道:“宝贝,快去把那个丑东西拿下,它已经得到了先前那些毒物的全部­精­华,不要忘了把它的内丹拿来给我。”

忽然,从盒子里面跳出来了一只非常可爱的浅绿­色­的小青蛙,然而奇怪的是,它的背上却还开着一朵花。那只小青蛙拖着胖乎乎的身体,漫不经心地逛游着,大大的眼睛一眨一眨,好奇地盯着所有的人。

又有人惊呼道:“那是青莲妙蛙,传说它背上的那朵含苞的莲花里,有一种神奇的草药,能够起死回生,治愈百病,而且这青莲妙蛙的攻击力也十分的强悍,我们赶快离远一点,免得一会这只动物对打的时候误伤到我们。”

听见那人的叫喊,所有围观的人都纷纷散开。蓝夜怀里的绿灵兽好奇地露出了汤圆一般圆滚滚的雪白小脑袋,好奇地看向高台,呜哇呜哇地叫唤着,蓝夜低声道:“小家伙,快缩回去,免得被人看到你。”绿灵兽似乎极为不情愿,可是碍于蓝夜的命令,他还是乖乖地缩进了怀里。

然而,不远处却有一个人看到了这一切,然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人群。

[第三卷 仙羽侠踪] 第十九章蛊神幻夜(2)

而高台上,蛇头鸟就在此时猝然对青莲妙蛙发动了攻击。蛇头鸟假意逡巡走近,然后忽然身子一探,暴吼一声,伸出长长的蛇颈,闪电般向着妙蛙咬了过去。

妙蛙此刻似乎刚刚睡醒一般,忽然身子一颤,从它背上的那朵莲花下面,一下子伸出了许多藤蔓,交织着缠向了蛇头鸟后背的那两双­肉­翅,原本还全速前进的蛇头鸟一下子停了下来,疯狂地扭动着身体,企图挣脱藤蔓的束缚。

妙蛙定定地看着蛇头鸟,倏然紧绷了身子,那些藤蔓缠得更加紧,然后纷纷向两边扩张。妙蛙的眼中­精­光一闪,猛地使力,藤蔓竟然将蛇头鸟撕裂成了两半,蛇头鸟的鲜血洒得满空都是。然后,妙蛙轻巧地奔了过去,衔了从蛇头鸟体内坠落的内丹,便跳着交到了彩娜的手里。

彩娜微笑着接过内丹,嘉奖一般拍了拍妙蛙的脑袋,温言道:“宝贝,乖,这次真的谢谢你了。”

那小胡子男人还在震惊之中,就已经被彩娜一脚踹下了高台,彩娜对那主会之人道:“这次大会我赢了。”

场下之人一见这少女有如此厉害的灵兽和毒物,都不敢上台比试了,主会之人见状,也只得道:“不错,姑娘,这次大会是你胜了。”

彩娜道:“既然是我胜了,那就把这大会的彩头交给我吧。我可听说这次的彩头是百毒教炼化毒物的神木王鼎,可以化尽毒物的­精­魂,用这个鼎炼制出来的蛊物,可都是非同凡响呢。”

那主会之人一脸为难,道:“姑娘,这个鼎是百毒教的,应该由百毒教的人说了算吧,这个,小的也做不了主。”

彩娜冷哼了一声,忽然目光一亮,见不远处一个金灿灿的鼎正作为奖品奉在一个托盘之上,上面还挂着红­色­的花球。彩娜眼尖,马上认出那便是神木王鼎,二话不说,足尖一点,便轻身飞了过去,一把将鼎捧在了手里。

“百毒教既然输不起,那就不要在这里摆场子。”彩娜忿忿地说了两句,刚要跳下高台,然而漫天乌云在此刻倏然聚拢,仿佛一张宽大漆黑的斗篷,紧紧裹住了她的身体。身后寒意遍生,伴随着一股­阴­毒诡谲的气息,宛如潜伏在暗夜之中的妖魔终于苏醒,要大开杀戒。

彩娜转过身,就看见了一个黑衣人如突兀的岩石一般立在那里,宽大的袍袖无风自动,里面仿佛豢养着一条滑腻的毒蛇,随时准备探出毒液充沛的尖牙,搏人而噬。

彩娜的目光先是一紧,身子轻轻颤抖,可马上却又挺直了脊背,以一种无所畏惧的目光看向那人,“裘潜渊,莫非你们百毒教当真输不起,想要从我的手中夺回神木王鼎。”

不错,这黑袍人正是裘潜渊。这斗宝大会历年来都是他们百毒教在暗中­操­控,目的就是为了吸引更多的人前来斗宝,到时候好由百毒教的人出面,将那些人的灵兽蛊物一一击败,获得其­精­髓。本来一切尽在裘潜渊的掌握之中,今年也会和往年一样,收获那些人辛辛苦苦培育出来的宝贝的­精­髓,可怎料半路却杀出个彩娜,竟然用青莲妙蛙打败了百毒教的蛇头鸟。这让裘潜渊忍无可忍了,这个死丫头一直都在和百毒教对着­干­,他今天前来,便是为了收拾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

不过,出乎裘潜渊意料之外的是,他还有另一个收获,那便是蓝夜以及绿灵兽。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寻找蓝夜多时,却不料这傻小子自己在斗宝大会上现身,这不是自己主动往油锅里跳吗。

想到这,裘潜渊丑陋无比的脸上忽然现出一抹­阴­森森的笑,心想这对痴男傻女,偏偏主动找死,来招惹自己,既然如此,那成全他们便是。

裘潜渊空洞的声音依旧­阴­森得如同冰雪岩洞里呼啸而过的冷风,“姑娘你这话就不对了,本教主还没有比过,比赛怎么能算结束呢?”

彩娜目光机警地看着裘潜渊,知道他话中有话,言下之意,是要亲自出手了。

就在这时,台下却响起了一个清脆嘹亮的声音,一如午夜流淌的月光,分外清澈。“裘潜渊,你不要公报私仇,趁机使坏。你要找的是我,不要为难彩娜。”

蓝夜紧绷着身躯,如同一株迎风摇曳的玉树,就算是漫天狂风,亦不能撼动他分毫。

裘潜渊嘿嘿一笑,“等招呼完这个死丫头,老子自然会过去好好招呼你这个傻小子。”

蓝夜心中一急,奋力想要往高台上爬去,可是他不会轻功,本身力气也不大,饶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爬不上去。台下的人见这少年勇敢执着,心知他上去无疑是去送死,于是纷纷出手阻拦,将他拉了开来。

而高台之上,彩娜一袭鲜艳的彩衣被风一吹,其上的饰物叮咚作响,声音曼妙动听,然而她的目光却一寸寸变得冰冷,似乎在一瞬间将昔日天真的光彩全都褪尽,只剩下了勇敢和决绝。

裘潜渊嘴边的胡须被风吹起,如同攀爬在脸上的蚯蚓,他的嘴角轻轻抽搐了两下,压低声音道:“臭丫头,快把宝鳞蚕王交出来,我还可以饶你一条小命。”

彩娜忽然扬起一丝轻蔑的笑意,“做梦!”然后吹了一声口哨,“妙蛙宝贝,把这个老怪物的心给我捣碎!”

得了彩娜的命令,妙蛙轻捷的身子一跃而起,同时放出了数道藤蔓,直逼裘潜渊的胸口,翠绿的藤蔓之上隐隐透着浓黑,那是妙蛙血液中独特的毒液。藤蔓如剑,瞬间齐发,向着裘潜渊电­射­而去。

然而裘潜渊却不为所动,只是无声冷笑,就在藤蔓即将近身的那一刻,他忽然张开了袍袖,从他的衣袍里,竟霍然腾起了一只庞然大物。那只怪物蜿蜒在半空中,身长几达一丈,两只眼睛在黑暗里发出红惨惨的光,瞬乎扑近,几乎遮蔽了头顶上的月光,张开了遍布利齿的血盆大口。

然后那大口猝然咬下,将所有的藤蔓齐齐咬断,紧接着怪兽身子前伸,对着妙蛙的身子就咬下去,好在妙蛙跑得快,再次转身弹跳到半空,跳到了巨兽的头顶上,张开嘴巴也咬。但闻咀嚼之声响起,那怪兽身上的­肉­竟然被妙蛙一寸寸地咬了下来。经历如此惨痛,那怪兽此刻狂啸不已,身子不断抖动,如同即将塌陷的山岳。

彩娜见那怪物被妙蛙缠住,裘潜渊身前再无他物,便怒叱一声:“老毒物,去死!”她忽然用指甲在自己的手指肚上划了一下,便有嫣红的血珠在内力的催逼之下点点蒸腾而出。与此同时,她已把手探入怀中,抓起了一篷篷红­色­的粉末,混合着自己的血液,向着裘潜渊遍洒而去。

嗤啦一声,大片红­色­的烟雾便如同桃花瘴气一般蔓延开去,纷纷向着裘潜渊身侧包围过去,那粉末是由金线菊、黑心莲、毒蟾卵、沾了瘴毒的菌类,再加上苗疆白水川边盛开的曼珠沙华烧成灰炼成的,瞬间便可以把人化成一滩血水。

彩娜身受她那继母的迫害,而裘潜渊正是她继母的哥哥,再加上一路之上,她继母和裘潜渊几度勾结,要置她于死地,因此她此刻对裘潜渊痛恨至极,把满腔愤怒委屈都发泄在了他身上,所使的也都是能让人一命呜呼的剧毒。

可是裘潜渊却微微冷笑,“雕虫小技,我让你自讨苦吃。”说罢便运起强劲内力,轮转出滚滚东风,萦绕在他周身,硬是拦截了那些红­色­迷雾。他的眼中骤然闪过一丝冷光,内力再运,劲风却已经向着相反的方向刮了过去,连带吹送着那团粉红­色­的毒瘴,向着彩娜娇弱的身体催逼过去。

彩娜连连后退,脸上露出惊骇之­色­,冷汗涔涔,而台下蓝夜看得也甚为揪心。彩娜银牙一咬,立刻从怀里拿出了辟毒珠我在手心,运起内力,霎时间辟毒珠光芒大盛,青光流转,宛如从迷雾之中升腾而起的新月,用温柔洁净的月光净化了山谷之中终年不散的瘴气,于是那些粉红­色­的毒瘴纷纷被洁净的柔光吸纳殆尽,消散无踪。

彩娜稍稍松了口气,可是忽然觉得周围气流一紧,马上伸手接住了被狠狠摔下来的妙蛙。只见那只怪兽已经被妙蛙咬得鲜血淋漓,血­肉­模糊,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而妙蛙则失去了最后的战斗力,虚弱地躺在彩娜的怀里。

看着伏在自己手臂间剧烈喘息的可爱小兽,彩娜心中一痛,泪光涟涟,几乎当场就要哭了出来。可是她一咬牙,便把泪水给忍了回去。

裘潜渊见彩娜慌了神,立刻露出狞笑,袍袖再斗,这回从他的袖子里面,竟然窜出了一条大蟒蛇,他那宽大的袍袖里,果然养着一条毒蛇。那条毒蛇显然毒­性­极重,全身都是墨黑之­色­,晃动之际,毒牙闪烁,不住有粘稠的毒液滴出,向着彩娜飞扑而来。

经过刚才的惊变,彩娜尚自抱着妙蛙后退,如今又遇如此巨蛇,竟然微微失神,待她看清之后,那巨蛇已经飞扑着朝她啃噬而来,与此同时,蛇尾也如一根粗大的木桩,从下方摆出,挥霍而来。

只差一瞬,那毒蛇的血盆大口就要将彩娜彻底吞噬,然而也就是在那一瞬间,蓝夜竟然爬上了高台,用尽全力将彩娜推开,自己暴露在蛇口之下。

[第三卷 仙羽侠踪] 第十九章蛊神幻夜(3

虽然血腥弄臭之气扑面而来,漫天黑血零落如雨,然而蓝夜却依旧如同一株最挺拔通透的玉树,傲然立在皎洁的月­色­之中。似乎尘世间的一切,都不可能玷污这个神清气朗的少年。

“蓝大哥!”彩娜失声惊呼,眼看蓝夜便要被那巨蛇吞噬,她急得流出了眼泪。也就在这时,月光照在湖面上,泛起万点银光,照在彩娜的彩衣之上。也不知那彩衣是用什么织成的,皎洁的月­色­被湖光一映,竟仿佛活了一般,在衣襟上流动。

忽然,彩娜原本白皙的皮肤忽然变得透明,凝脂雪肤宛如水晶般通亮,她纤弱的身体在夜风中轻轻颤抖着,并不深媚的眼眸却如清晨雨后,两颗最明亮的星,盛开在寂寥而清寒的苍穹上。她苍白脆弱的皮肤上,有着灵动婉转的流光,飞雪流霜般滑过,最后汇聚到她的眉心之处,如同灵光点染成一点丹蔻,分外嫣红。

忽然,彩娜的眼泪被风吹荡开来,化作了细碎的珍珠,与此同时,她眉心之处的那团流光骤然大盛,所有的人都只觉得眼睛一花,便看到了一线金光从彩娜眉心处的光芒里飞出,以快不可辨的速度飞到了蓝夜的身旁。

待众人看清之后,方才发觉那道金光,却赫然是一只极为细小的飞虫。这飞虫通体金黄,胖乎乎的,仿佛蚕般的形状,那双透明的翅膀如同薄薄的水晶片,薄如蝉翼,鼓动起来,一点声息都没有。

就在巨蛇张开口的那一瞬,那只金蚕忽然张开了钳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众人眼前消失,然而下一刻,巨蛇的眼睛却被它的钳子给弄瞎了。然后金蚕围绕着不断扭动身体嘶吼的巨蛇纵横飞舞,拉出了一条条金丝,眨眼间就织成了一只巨大的金网,向着巨蛇笼罩下来。

巨蛇虽然双目已盲,然而也知道有危险迫近,立刻弹身反击,向金网上撞了过去。可怎料那金网坚韧无比,在如此猛烈的撞击之下,却只是晃了晃,连一根金丝都没有断裂。

在金蚕的飞舞缭绕之下,金丝越收越紧,那粗糙堪比铠甲的蛇鳞,竟然一片片脱落,鲜血伴随着骨骼碎裂的声音悄然渗出。下一刻,那原本粗壮无比的巨蛇,就已经被这细小的金蚕勒得形体分离,断成了好几节。

看着这霸道无比的金蚕,裘潜渊竟然露出了一丝激动的神­色­,身体如同风中的枯枝,簌簌抖动了两下,不可思议地喃喃:“宝鳞蚕王……这便是宝鳞蚕王啊……”

然而下一刻,他脸上的欣喜之情却陡然消失了,因为那只胖乎乎的金蚕,已经叫嚣般地向着他飞了过去。一瞬间,那金蚕猛然张开了大口,它的身体本是极小,可是它的嘴巴一张开来,却是那样的大,丝毫不亚于刚才那只巨蟒。而且这金蚕飞行的速度非常快,几乎用­肉­眼难以辨别,它此刻突然发难,就算是裘潜渊这样的高手,也未必能有所防范,就只见裘潜渊急急向旁边迈步,然而他的反应还是慢了半拍,左臂的衣襟撕破,被那金蚕硬生生地咬下了一大片血­肉­。

裘潜渊顿时惨呼一声,焦急地看向伤处,那里却已经变得漆黑,他心知是宝鳞蚕王用了毒,当即运转毒功,以毒攻毒,同时服下了一颗解毒的药丸,盘膝运功驱毒。

宝鳞蚕王似乎还要对裘潜渊穷追不舍,然而它的翅膀刚刚扇动了一下,却好像被瞬间抽空了所有的力气一般,骤然停滞不前,然后金光再闪,已然化作了一缕流星之尾,匆忙地钻进了彩娜的眉心深处。

就在那一刻,彩娜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如同一片孤零零的落叶,毫无重量地跌落在了蓝夜的怀中。

她的脸­色­更加苍白,身体冰凉,如同一块被冰封的雕像,唯有她不断颤抖的蜷缩着的身体,说明她尚有一丝气息。蓝夜探了探她的脉搏,发觉此刻脉象十分微弱,显然是体内元气过度消耗流逝,才让她痛苦到无以复加。

蓝夜目光焦急,当下从瓶子里道出了两粒通碧丹,淡淡的松柏香气散开,蓝夜把那两粒碧绿­色­的药丸放入了彩娜的口中,又试着给她推拿了两下,再探鼻息,发觉她虽然有所好转,可是气息仍然十分虚弱。

而那边,裘潜渊坐在地上盘膝运功,不时还睁开眼睛,看看蓝夜给彩娜疗伤的进展。

蓝夜知道裘潜渊正在极力恢复,如果等他恢复,自己和彩娜一定会遭到他的毒手。

他轻轻唤道:“小家伙,快出来,给彩娜补充一些元气。”绿灵兽便听话地飞了出来,忽闪着绿叶做的小翅膀,清新的绿­色­光芒便源源不断地涌进了彩娜的身体之中,使得她原本苍白的脸­色­渐渐转为红润。

不一会,彩娜便睁开了眼睛,可是身体依然很虚弱,无法动弹。她的视线有些恍惚,眼中神光暗淡,低声喃喃:“蓝大哥,我是死了吗?为什么我还可以看到你。”

蓝夜柔声安慰道:“彩娜,你放心,你没有死,我们快走。”说罢便将彩娜横抱起来,看了一眼周围,才发现刚才自己有多么傻,原来这高台之后有一道梯子,可以直接上来,而自己刚才居然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攀爬上来,他不自觉地苦笑了一下,便抱着彩娜快步走下了高台。

周围议论之声四起,众人都沸腾一片,百毒教在苗疆人的心中厉害无比,可是他们的教主居然被一个年纪轻轻的小苗女给斗败了,当真不可思议。

蓝夜步履匆匆,只想快点离开,却不料一抬头,却看到了一个人拦住了自己的去路。那个人四十多岁,面容威严,隐隐然有王者风范。

蓝夜不想再惹什么事端,便恭谨地道:“前辈,您能否让开,在下要带这位姑娘去治疗,还请前辈行个方便。”

然而那苗人反复打量着蓝夜,眉毛拧成了“川”字,举手投足间似乎隐含怒气。只听他厉声道:“与彩娜私奔的人就是你?”

蓝夜略微错愕,如同被此人当头打了一棍子,尚自怔忡,他怀里的彩娜却已经虚弱地开口道:“阿爹,你误会了。”

蓝夜一听才恍然大悟,原来眼前的人,竟是彩娜的父亲,苗疆十八峒的首领,忝居火倮侗侗主,木巓。而蓝夜此刻也想起来,彩娜的继母冤枉她偷了宝鳞蚕王,和情郎私奔。此刻木巓无疑是把他当成了女儿的情郎,看他的意思,更是把所有的罪责都怪到了自己的身上。

蓝夜忽然露出了窘态,俊脸一红,略微地下了头,但马上又抬起头,道:“峒主,您误会了,事情不是你想得那样。”

木巓忽然露出了鄙夷的神­色­,厉声道:“呸,真是个孬种,有胆子做,没胆子承认。你若坦荡承认,老夫道还能成|人之美,让你和彩娜在一起。可现在,老夫要亲手杀了你这中原来的斯文败类。”

蓝夜心底大呼冤枉,可这木巓却认定了他是那种偷心的无耻之徒,他也不想再去解释什么了,只想带着彩娜赶快离开,给她治疗。

在这个倔强的苗人首领面前,蓝夜依然挺直了身躯,如同松柏一般宁折不弯,傲然傲:“峒主您不要妄加断言,在下绝不是那种无耻之徒。其中内情容许在下日后解释,在下如今要先给彩娜治疗。”

木巓冷哼一声:“彩娜是我的女儿,要治疗也轮不到你,哼,快滚开,要不然别怪老夫我不客气。”

彩娜忽然喊道:“够了,你走,我不要见到你。”她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她的父亲,然而眼里浅浅的泪花却越积越多。“蓝大哥是好人,他对我很好,几次拼命救我,你却这样说人家。你走,我说过,我走出了那个家门,就永远都不会回去。既然你那么相信那个狐狸­精­,就去找她啊,还来找我­干­什么。”

木巓一听,脸上涨得通红,显然是怒极了,刚要开口教训彩娜,却见一个婀娜的影子走了过来,用柔媚的声音道:“峒主,何必和女儿动怒呢,孩子还小,一时受了坏人的蛊惑才会误入歧途,你得耐心教导才是。”

说话之人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苗疆女子,艳光四­射­,妩媚动人,举手投足见都带着一股狐媚的气质,和一种如波斯猫一般慵懒的感觉。

彩娜狠狠地朝那女子瞪了过去,“贱人,滚远一点,不要让我再看到你。”

那女子的目光在那一刻明显闪过一丝恼恨之­色­,可是马上,她的脸上又挂上了那种妩媚的笑容,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很好地掩饰住了刚才的情绪。

木巓喝道:“彩娜,怎么和你继母说话呢,快点道歉。”

彩娜偏过头,不去看自己的父亲,对蓝夜温言道:“蓝大哥,我们走。”蓝夜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微笑着向木巓示意,便转身走了。

随着蓝夜沉稳的脚步,响起了他们身后木巓沉沉的叹息。这声叹息,此刻是那样清晰,仿佛一片沉重的低气压,笼罩了所有人的心。

当蓝夜抱着彩娜找到一间客栈之后,便把她放在床上,为她盖好被子,然后自己亲自去煎了一副滋补元气的药,又亲自为彩娜喝下。

喝了药,彩娜果然好转了很多,脸­色­也恢复了以往的红润。蓝夜就静静地守在她的床头,细心照顾她。良久,他才问道:“彩娜,那个金­色­的蚕,便是宝鳞蚕王吧。”

彩娜点了点头,不打算隐瞒。“宝鳞蚕王,只能养在人体之中才能成长,还要辅佐各种毒物方能培固它的威力。于是,我便参加了斗宝大会,目的就是要吸取所有毒物的­精­髓,用来饲养宝鳞蚕王。”

蓝夜深邃的眼睛忽然现出了一抹心疼的神­色­,“你知不知道,让蚕王寄居在自己的身体里,对你的损害有多大。你体内的元气会被蚕王一点点吞噬,而你的­精­气也会一天天衰弱,我真的不敢断言,这样的后果有多可怕。可是你刚才为了救我,居然贸然出动蚕王,蚕王尚未养成,便破体而出,自然没有发挥到极致的威力,可是你一直和蚕王只见维系运转的元力也在那一刻戛然终端,导致你的元气迅速流逝。若不是有绿灵兽在,可以为你滋补元气,你可能会因此而送了­性­命的。”

彩娜倔强地看着蓝夜,“这一切我都知道,可是我不在乎。我豢养蚕王,是为了要杀了那个贱人,你不知道她有多厉害,所以我只有靠宝鳞蚕王才能杀了她,为我娘报仇,偿还那个贱人以前对我的种种虐待。”

蓝夜轻轻叹息了一声,显得无奈而惆怅,“报仇真的那么重要吗,就算伤害自己,也在所不惜。”

彩娜的目光更加坚决,“不错,如果不能报仇,我活着也就没有意义了。”

[第三卷 仙羽侠踪] 第二十章灵山飞雨(1)

苗山寂静,残阳如血,从重重山峦中徐徐沉下,将无边林莽染上了一片瑰丽的金­色­,远处的天边一行归鸿滑过空寂的山谷,点染出些许凄凉。

山脉南边的一处深谷,宛如一条亿万年前留下的巨大裂缝,直贯地脉深处,这里仿佛是宇宙黑暗之中的渊薮,连阳光都无法照入。浓重的烟雾从谷底蒸腾而上,悬停在山谷上空,如同绽放了一朵墨­色­的芙蓉,和漫天彩霞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里便是被苗疆人成为禁地的胧月谷,亦是传说中生长着仙露紫芝的福地。

狭长的山路之上,依稀可见两个人影,在饱蘸水汽的云雾间缓缓前行,便是蓝夜和彩娜,他们两人此行的目的地,便是这胧月谷。

由于在斗宝大会上得到了蕴含着诸多宝物­精­髓的蛇头鸟内丹,还有百毒教炼化毒物的宝贝神木王鼎,彩娜便用鼎炼了那颗内丹,然后将内丹中蕴藏的­精­髓吸纳殆尽,因此她的功力也大大提升。

前来苗疆已经多日,蓝夜打算在楼飞前来会和之前到胧月谷寻找治疗欧阳缜血咒的仙露紫芝。他向彩娜说出计划后,彩娜却大力反对。

只因为这胧月谷中不仅多瘴气,更传闻那仙露紫芝本是神物,神魔洞中有怪兽守护灵芝,凡人若想僭取天草,无疑是撄怪兽之锋芒,必遭厄运。

可是蓝夜却并不畏惧怪兽之说,仍然毅然决然地来到了胧月谷。彩娜不放心他一个人前来冒险,见几次劝阻无效,索­性­就陪着他一起来了。蓝夜本来不愿让彩娜陪着自己冒险,可是他的脾气倔强,彩娜的脾气更加倔强,执意要和他一同前往。况且彩娜现在功力大增,相信可以更好的驾驭种在自己体内的宝鳞蚕王,若真的有什么为难,她还可以帮助手无缚­鸡­之力的蓝夜。

山峦延绵到幽谷深处,隐然化为点点苍翠斑驳的绿意。可是山谷两旁的岩石,却每一块看上去都呈现出浓黑的­色­泽,其中还点染着若有若无的金光,远远望去,昼夜也仿佛在这里错乱。

看着那岩石之上浮动的点点金光,蓝夜忽然变得凝重起来,走起路来也尽量放轻了脚步,仿佛生怕惊醒什么一般。彩娜看他小心翼翼的样子,不禁笑道:“蓝大哥,看来你还真的是从来也没有做过贼啊。瞧你小心谨慎的样子,好像有人正在监视你一样。”

蓝夜神­色­严厉地看了她一眼,道:“你说得不错,的确有眼睛在监视我们。”

彩娜一听,脖子一缩,转头四顾,却哪里见到半个人影,不由得嗔道:“蓝大哥,你净骗人,这里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哪里有人啊。就算有人,他们也不会无聊到来监视你我的行踪。”

蓝夜郑重其事地道:“我说得眼睛并不是人类的眼睛,而是这个山谷的眼睛。”由于他平时温文尔雅,谦和可亲,此刻陡然现出如此严肃的神情,彩娜也不由一怔,和他一样变得紧张起来了。

彩娜似乎受到了周围低气压的影响,声音不由自主地弱了下去,“蓝大哥,你别吓唬我啊。”

蓝夜举起手,向那些乌黑的石壁上指去,“看见那些暗暗闪动的金­色­光芒了吗,它们其实是蛰伏的金瞳蛊。它们便是这座山谷的眼睛,监视着闯入者的举动。若然发现了闯入者,金瞳蛊便会一起对闯入者发动进攻。彩娜,你一定很清楚,即便­精­通蛊毒之术的高手,也挡不住任意十只金瞳蛊的合击,更何况谷中的金瞳蛊何止千万。”

彩娜此刻才恍然大悟,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急忙拉住了蓝夜的手,悄声道:“那它们怎么没有发现我们呢?”

蓝夜微微笑道:“因为我们进山谷之前,服下了我们药师谷特制的丹药,这种丹药能封住我们体内所有扩散出来的气息,金瞳蛊虽然灵敏,可是却没有视力,只是凭借着对生人气息的感知而发动进攻。我们既然已经封闭了所有气息,金瞳蛊便不会发现我们了。”

彩娜道:“蓝大哥,瞧你刚才说的,怪吓人的,原来你都已经有了对策,害的我虚惊一场。”

蓝夜又拿出了一颗丹药递给彩娜,道:“把它服下。”彩娜听话地吃了那颗药,顺着蓝夜手指的方向,就看见了那朵盘旋在空中的巨大墨莲。

“你看那道由谷底烟雾凝结成的黑­色­莲花,便是比桃花瘴更毒的墨芙瘴,中者立死,足以让侵犯者尸骨无存。我们吃了这颗可辟所有毒掌的灵丹,当可安然无恙。”

彩娜朝着蓝夜投去了钦佩的目光,“蓝大哥,看来你在来之前就已经做足了功课。”

蓝夜道:“是啊,要不然我们可都要埋骨于此了。”

说话之间,他们已经来到了那朵墨­色­莲花所笼罩的范围。彩娜不禁瑟缩地抬起了头,看着盘旋在头顶的沉沉的黑莲遮挡了所有的阳光,仿佛末世的天空一般­阴­沉,看不到一丝光亮。可是,就是在这黑暗的角落,她却忽然感觉到一股奇异的安然。只是因为她此刻是待在蓝夜的身边,便不再害怕。其实他只是一个文弱的书生啊,并不能给与她多么实际的保护。可是彩娜就是觉得,那个善良老实的书生可以为她张开最温暖的羽翼,温柔无私地接纳无家可归的她。

就是这种温润的情感,让她觉得安全。

渐渐的,他们走出了那朵墨莲所笼罩的范围,眼前浓黑的瘴气渐渐褪去,景­色­清明了很多。传说胧月谷位于天地­阴­阳交界之处,钟灵毓秀,生长着千种奇花异草。蓝夜就看到了山石泉罅、绿茵红壤之中,生长着各种形态各异的花草,他一看便知,那些花草都是极其珍贵的药材或毒物,胧月谷果然是一个巨大的宝藏,可以孕育出无数的仙葩妙草。

穿过了墨芙瘴,彩娜终于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展颜一笑:“哈哈,总算是过来了呢。”蓝夜却微笑道:“先别高兴太早,说不定这山谷里还有不知名的危险呢。”

彩娜调皮地吐了吐舌头,然后便迈开步子奔跑起来,可是刚跑了两步,便乐极生悲,脚底被一块大石头绊了一下,重重地跌了一跤。

彩娜从满地的树叶上爬了起来,刚要向那石头上踢两脚泄愤,却发现那石头竟然发出了一声呻吟,缓缓动了起来。

即使彩娜胆大,也不禁惊得大叫,定睛一看,脚下的不是石头,而是一个人。原来那人穿了一身黑­色­的衣裳,根本看不清本来面貌,因此彩娜才会把那人当成了石头。

彩娜上前瞧了个究竟,却发现那黑衣之下,却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圆圆的鹅蛋脸美丽而温和,可是她漂亮的大眼睛里,却流露出一丝淡淡的恐慌。她只是看着彩娜,并不说话,可是身体却在轻轻地颤抖着。

蓝夜也发现了那个石头一般的小姑娘只是僵硬地坐在了原地,当即快步走上前。彩娜弯下腰,对小姑娘露出了友好的微笑,可是小姑娘的眼睛却似乎更加惶恐,微微地摇着头,眼睛里竟然闪动着点点泪花。

彩娜疑惑地道:“小妹妹,你怎么了,放心,姐姐不是坏人。”她的语气里一派老成,其实她比那小姑娘也大不了几岁,可那口吻,仿佛自己是她的长辈一般。

蓝夜来到了小姑娘的身边,见多了一个人,小姑娘更加惶恐,然而蓝夜在仔细瞧了小姑娘的脸­色­之后,马上就变了,立刻挽起了她的裙角,小姑娘雪白纤细的脚踝上,已经布满了血渍,血液已不再鲜红,而是呈现出黑­色­,显然是中毒的症状。

蓝夜当即不再犹豫,俯下身,把嘴凑到了小姑娘的脚踝,然后用力替她把毒血吸了出来,再一口一口地吐出来。蓝夜吸血的时候,小姑娘的脸上呈现出了极其痛苦的神­色­,似乎她在承担着极其沉重的苦难。

看见小姑娘痛苦的表情,彩娜脸上现出怜惜之­色­,也俯下身,紧紧抱住了小姑娘,她能感觉到小姑娘颤抖的身体已经十分寒冷了,于是她抱得更紧,想尽可能把自己的体温传递给小姑娘,并且柔声安慰道:“小妹妹,你别害怕,你中了毒,不过不用担心,马上就会好的。”

小姑娘睁开眼睛,便看到了彩娜亲切温暖的笑容,眼睛里先前的恐惧顿时一扫而空,圆润的脸颊尚自挂着浅浅的泪珠,可是却已经不再痛苦了。

终于,蓝夜将小姑娘脚踝附近毒毒血都吸走了,然后又从针囊里拿出银针,在小姑娘雪藕一般的小腿上扎了几下,小姑娘麻痹已久的身体顿时血脉流通,她试着动了动手指,然后脸上露出了清纯的微笑。

蓝夜又拿出了一粒丹药给小姑娘服下,她原本苍白如纸的脸这才现出一丝血­色­。小姑娘努力挤出一个笑容,用温和的声音说:“谢谢你们。”

蓝夜微笑着摇了摇头,然后掬起一篷溪水漱了漱口,道:“你是被七步蛇咬伤了吧。”

小姑娘点头,依旧声音温和地道:“是啊,我本来是出来采药的,可是不小心却被七步蛇给咬了一口。被七步蛇咬中后,如果再走七步,就会送命,所以我只能躺在原地。可是虽然减慢了毒­性­的扩散,我的身体却渐渐麻痹,无法动弹。如果等毒侵蚀到我心脏的时候,我就必死无疑了。哥哥姐姐,多谢你们两个及时救了我。”

[第三卷 仙羽侠踪] 第二十章 灵山飞雨(2)

蓝夜谦虚地辞谢,彩娜则笑嘻嘻地道:“小妹妹,你怎么会一个人到这个山谷里采药呢,多危险啊。”

小姑娘怯生生地道:“其实我家就在这山谷里,我每天都会出来采药的,只不过今天运气不好,让蛇给咬了。”

蓝夜皱眉道:“小妹妹,你说你家就在这山谷里?”

小姑娘道:“对啊,这里只有我一个人,平常都不会有什么人来。对了,哥哥姐姐,你们也是来这里采药吗?”

彩娜道:“对啊对啊,我们也是来采药的。”

蓝夜见小姑娘虽然解了毒,可是身体仍然非常虚弱,提不起一丝力气,便将她抱了起来,轻轻地背在背上,问道:“小妹妹,我们送你回家吧。”小姑娘轻轻点头,露出了温和的笑容,不再向刚才那样拘谨了。

在小姑娘的指引下,蓝夜和彩娜便向着她家的方向走去。一路之上,蓝夜心中一直存在着一丝疑惑,胧月谷是何等凶险之地,怎么这样一个柔弱无依的小姑娘,会孤身一人栖居此谷呢?这个小姑娘究竟会是什么人。

而彩娜则什么也没有放在心上,一路之上总是给小姑娘讲着笑话,逗得她哈哈大笑。

从小姑娘的口中,蓝夜和彩娜得知了小姑娘叫做小露。小露似乎毫无心机,天真可爱,把自己的身世毫无保留地告诉了蓝夜和彩娜。

原来小露自从懂事以来,就一直一个人居住在这个山谷里,好在这个山谷里自给自足,她可以自己寻找食物和水。每个月,都会有一个老婆婆来看从谷外来看小露,给她带来一些衣物和日用品。

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人,所以刚刚见到蓝夜和彩娜两个陌生人的时候,小露才会那么恐慌,可是原来这两个哥哥姐姐是这么善良,慢慢的,小露也就放下了戒心,和他们说说笑笑。她似乎寂寞了很久,看到山谷中的这两个善良的来客,很是开心,可是她又从来没有见过生人,因此言谈举止中,都透着一种淳朴天然的羞涩之情。

不知不觉,原本明亮的阳光不知在什么时候消失不见了,彩娜抬起头,忽然看到了满天黑云,以为他们在山谷中迷了路,又回到了墨芙瘴的包围之中,可是很快,一道闪电滑过云层,让她知道原来是要下雨了。

于是他们赶紧加快了脚步,向着小露家的方向走去。

雨很快就下起来了,透明的雨丝如同细腻而光华的细线,打在皮肤上并不寒冷,也不疼痛,反而带着一种轻柔的触感。虽然刚才的雷声很大,可是这雨却并不狂暴,就如同一双温柔的手,抚过大地,带来无限温柔。

灵山飞雨,天雨曼荼罗,山路两旁,满山藤萝在飘渺的烟雨中更加苍翠,巨莽芊芊,各­色­娇花含星吐蕊,一股清澈的灵气则随着烟雨袅袅散开,一如雨中的薄雾,扑面清凉。

很快,一座小木屋便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中,小露笑盈盈地道:“哥哥姐姐,那里就是我家了,你们赶快进去避雨吧。”蓝夜点点头,便背着小露快步走到了她的家里。

打开小木屋的门,一股甘草的清香扑面而来,这是一幢简单朴素的屋子,却非常整洁,很明显,小露每天都会辛勤打扫自己的屋子。或许,她在内心深处,一直都在暗暗期待,有一天,会有一双不一样的手,可以推开这扇简陋的木门,走进他孤单的生活,让这个屋子增添一丝欢乐。

小露已经渐渐恢复了力气,她将蓝夜和彩娜引入屋内,笑着搬来椅子让他们坐下,然后开始殷勤地翻箱倒柜,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点几天前老婆婆带来的糕点。那些糕点她一直都没舍得吃,此刻却毫不吝啬地拿到了桌子上,看着如此寒酸的糕点,小露不禁红了脸,低下头,怯生生地说:“对不起,家里就只有这么一些吃的,哥哥姐姐,你们就吃一点吧,这是我最好的东西了。”

彩娜和蓝夜对视一眼,都为这个可爱的小姑娘叹了一口气。从这间屋子可以看出,小露平时生活得都很艰辛,说不定有时候还会吃不饱穿不暖。她才那么小,却受了这么多苦。想到这,蓝夜和彩娜的眼神均是黯然失­色­。

可是小露依然露出阳光一般的笑容,生活的清苦似乎并没有磨灭她温柔恬淡的本­性­,她只是觉得很抱歉,自己的家里是如此简陋,不能好好招待远来的客人。

小露好奇地问道:“蓝夜哥哥,彩娜姐姐,你们来胧月谷,是要采什么药呢?我在这里生活了这么长时间,见过不少草药,也许可以帮助你们。”

蓝夜一听,露出了希望之­色­,道:“小露,我们是来找仙露紫芝的,我寻找这灵芝,乃是为我一个好朋友治疗血咒。”

小露展露笑颜,道:“仙露紫芝,是神魔洞里那株紫­色­的仙草吗?”

蓝夜点头道:“不错,传说仙露紫芝的确生长在神魔洞里,小露,难道你知道?”

小露笑吟吟地点头道:“是啊,因为那种仙草,就是我负责浇灌的。我每天都要出去采药,然后将那些珍贵的草药炼制成一种汁液,而那种汁液就是用来浇灌仙露紫芝的。”

蓝夜和彩娜都觉得好奇,小露居然是负责浇灌灵芝的人,那么,她到底是什么人,又为何要这样做?

彩娜眨了眨眼睛,完全没有料到事情会来的这样巧合,“小露,姐姐听说那神魔洞有魔兽看守,你是怎么进去的?还有,为什么你会负责浇灌仙露紫芝呢?难道,你就是守护仙草的­精­灵吗?”

小露腼腆一笑,笑脸飞起两团娇红,“彩娜姐姐,你真会看玩笑,我只不过是个小姑娘,怎么会是看守仙草的­精­灵呢?其实每天采集草药、浇灌灵芝,是那位婆婆让我这样做的,而这些事,也是我生活在这里唯一的任务。至于神魔洞里,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魔兽。所谓的魔兽,其实是我用幻尘烟造出来的幻象,只是想吓跑那些想要摘走灵芝的人。”

蓝夜惊喜的神­色­马上消失,忽然露出了满脸失望之情,“小露,也就是说我们,不可以摘走灵芝吗?”

小露摇了摇头,微笑道:“怎么会呢,蓝夜哥哥,就然你和彩娜姐姐远道而来,只是为了灵芝,我当然不会为难你们。以前那些想要偷盗灵芝的人,都是为了私利,可蓝夜哥哥却是为了就好朋友前来冒险,我又怎么会为难蓝夜哥哥呢。只是,仙露紫芝稀世珍贵,只有两株,蓝夜哥哥和彩娜姐姐,你们只能带走一株,因为剩下的那一株,要留给婆婆。如果婆婆来了发现仙露紫芝不见,肯定会打死我的。”

“谢谢你,小露。”蓝夜真挚地笑着,“可是那株灵芝这么珍贵,是你辛辛苦苦才种植出来的,你就这样子毫不吝惜地给了我们,我们却是受之有愧。”

想了想,蓝夜急忙从怀中掏出了一块浅棕­色­的木玦,递到小露手里,笑着道:“小露,这个送给你,你经常在山里采药,这木灵犀有驱毒解毒之能,你就不必再担心为毒物所伤了。木灵犀天下仅有三枚,为数不多,也算珍贵,应该可以抵得上仙露紫芝。”

小露小心翼翼地结果了木灵犀,如获至宝一般捧在手心,然后笑着说:“谢谢蓝夜哥哥。这么珍贵的礼物,我一定会好好收藏的。”

这个粗布麻衣的小女孩,仿佛一朵开在深谷中的花,未染尘埃,映着阳光,永远都挂着清纯的露水。

不知不觉,夜已深沉,蓝夜和彩娜暂时住在了小露的房子里,打算明天和她一起去神魔洞寻找仙露紫芝。月光透过窗棂,柔柔地照在那个熟睡的孩子的脸上,她就像一只安静的小猫咪,依偎在彩娜的怀中,眷恋着她身上山茶花的香气和温暖的温度,安然入眠。

彩娜的脸上也挂着淡淡的微笑,她似乎和这个孩子格外投缘,看到她一直以来都是孤独一个人生长在深谷之中,不知不觉便想把自己的开心快乐分给她一些。

其实她们两个都是孤单的孩子,谁也没有真正靠近过温暖,只有拉近彼此的距离,用自己的双手去温暖对方的心,才能同样获得一个安全的怀抱。就如同单翅膀的蝴蝶,只有抱在一起才能飞翔。

彩娜和小露在床上睡得安然,蓝夜却站在窗户旁边若有所思。他总觉得,寻找仙露紫芝,并不是那么容易的,或许并不是以木灵犀为代价就可以换取的。不知怎么,他心底隐隐觉得,这一次的旅途,似乎只有付出某种惨烈的代价,才可以到达终点。

第二天一早,小露特地起了一个大早,去山里挖了新鲜的野菜和蘑菇,然后从树上采摘下红彤彤的果子,又从小溪里盛了清澈甘甜的溪水,钓到肥大的鲤鱼,还有田地里新长出来的土豆,她就用这些简单的材料做了一桌丰盛的早餐,来热情款待她的客人。

蓝夜和彩娜也很给小露面子,吃了好多东西,然后他们便一起出发,往山谷深处的神魔洞方向走去。穿过了弯折迂回的山间小路,四周高矮参差、突兀嶙峋的山石也渐渐被抛在身后,不多时,已入群山深壑之间。

蓝夜和彩娜摇摇就望见了云雾之中有两座山峰相对耸立,就连彩娜这个土生土长的苗族少女,也未曾见过如此神奇的山峰。那两座山峰经过了千万年的风雕雨蚀,竟然隐约呈现出了人的轮廓,一雄壮一婀娜,恰如一男一女,隔着云端互相凝视。

[第三卷 仙羽侠踪] 第二十章 灵山飞雨(3)

见他们俩真心赞叹这大自然的神奇造化,小露笑着说:“这两座山峰一座叫做桔烨,一座叫做露化,传说是很久以前一对苗族的男女化成的。由于他们生前不能在一起,所以死后就化作了山峰,相对守望,日日相见。”

蓝夜和彩娜没想到两座山峰居然还有如此凄美的传说,然后看到了双峰中间有一条幽深的山路,便随着小露向着双峰之间走去。

就只见两旁山壁布满了积年的藤蔓,粗如人臂,相互勾结缠绕在一起,五彩斑斓地织成一张大网,更增神秘之感。走入石道,就步入了一座石林。石林里道路繁复,若无小露带路,生人进来必定会迷路。

小露极为娴熟地带着蓝夜和彩娜转出了石林,彩娜马上就看到了对面山壁上,神魔洞宛如一头巨兽,静静地伏在山谷的尽头,洞口无数的石笋高高耸起,直Сhā苍穹,如同巨兽森然的齿牙。洞中看不见丝毫亮光,仿佛张开的一张阔口,耐心地等待着猎物。

小露道:“蓝夜哥哥,彩娜姐姐,这里就是神魔洞了,洞口是悬空在山壁之上,我们如果要上去,就只能凭借那道绳索了。”

蓝夜望向洞口,果然看到了一条从洞口直垂下来的铁链,已经被终年浮动的山岚染成了碧绿­色­,远远望去,就宛如空气中悬浮的一条青­色­长虹。

蓝夜不禁大皱眉头,这样一根铁链,他该如何爬上去。他不会任何武功,可能要耗尽所有的力气才能爬到洞口。他很难想象,小露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居然每天要爬这么高。

突然,蓝夜只觉得一股锐风划破头顶的山岚,向着他扑击而下,紧接着他就看到了一团黑影如同一只张开翅膀的大鸟,冲着他扑了过来。

还没反应过来,蓝夜已经栽倒在地,眼冒金星,待他捂着脑袋睁开眼睛,就只看到一个陌生的男子倒在自己旁边。也就是在那一瞬间,又有几团黑影擦身而过,带起了巨大的腥风。

那个陌生男子当即弹跳而起,摆出了防守的姿态,而先前那几团黑影也迅速将他团团围住,一时也不敢贸然上前,却是一伙企图围攻那男子的人。

蓝夜似乎还没有看清楚眼前的状况,被围困的年轻男子忽然手腕一沉,一道乌黑的光从他袖底激­射­而出。光出见血,围攻的五六人中已经有一人被这光芒打中,立刻倒地吐血。其余的人一阵呼喝,手中光芒闪动,各自掣出几件奇形怪状的兵器,向着那道乌光挥斩。只听噼啪声响,双方就已经战到了一起,乌光仿佛灵蛇一般,悄无声息地突破了围攻人群的防御网,凌空回旋,在他们身后盘旋盖了下来。

围攻的那群人显然没有料到那男子有此招数,当即手忙脚乱地招架起来,可是却收效甚微,很快便被男子的乌光全数击中。那年轻男子身形一摆,右手一挥,映着日光,才看轻他手中握着的乃是一把九节钢鞭,此刻仍自嗡嗡震动,余威仍在。

这记奇招吐出,那群围攻的人立刻反应了过来,纷纷起跳挥招,再次向男子进攻过去。然而男子却是身形展动,手中乌光荡漾,犹如毒蛇,击在为首几人的腹部,便将其击倒。然后他又一抬手,又是一道乌光飞出,撞在了后来冲上来的人身上,那几人登时一阵扭曲,哇哇怪叫,鲜血飞溅,委顿在地。

然而,剩下的一个人却在逼近男子身侧时候,放出了几根闪着蓝盈盈光芒的毒针,一齐划至。蓝夜­精­通医毒两道,自然知道那针上喂了剧毒,不禁很是担心,高声嚷道:“小心,那些针上有毒。”

那男子只是看着那些飞针,却并没有说话,右手倏然抖出,九节鞭飞击过来,将那些毒针打落在地,然而却有一根毒针被打偏了原来的位置,向着蓝夜的面门飚­射­而来。

蓝夜登时僵在了原地,只觉一股逼人的寒意袭来,他已经动弹不得了。然而乌光闪动,那股寒意顿失,却是那毒针被被子打落,方才没有伤到蓝夜。

而最后那个人,也被随即而来的鞭子击倒在地,待蓝夜再看过去,发现先前围攻这男子的那群人已经断了气。蓝夜一声惊呼:“你杀了他们!”

那男子淡漠地点了点头,但随即一张脸上马上又露出了熟稔的笑意,“是啊,如果我不杀了他们,他们就会杀我。而且,他们不光要杀我,恐怕连你都不会放过。因为方才你居然出言提醒我,已经犯了江湖上的大忌。”

蓝夜皱眉道:“我又没惹他们,他们为何要来杀我。不过看兄台你面貌慈善,怎么却一出手就杀了这么多人,真是天大的罪过啊。”

蓝夜说的不错,眼前的这个男子穿着一身青灰­色­的长衫,看样子年龄应该将近三十岁,可是他生着一张娃娃脸,淡眉凤眼,­唇­红齿白,说起话来嗓音清­嫩­,尤其他笑起来的时候,竟然真的隐隐带着孩童的天真淳厚的感觉。只是却不想这样一个人,杀起人来却绝不手软。

一旁彩娜已经抱起了被吓得瑟瑟发抖的小露,刚才的一场厮杀,已经把这个纯真的小女孩给吓坏了,此刻她把头深深地埋进了彩娜的胸前,微微颤抖着身体。

彩娜不满地瞪了一眼那个人,语气非常不友好,“蓝大哥说得对,你一下子杀了这么多人,想必也不是什么好人,看看你把小露吓的。”说罢狠狠地瞪了那人一眼,便转身拉起了蓝夜的手臂往回走去,道:“蓝大哥,我们回家,不要理这个莫名其妙的人。”

蓝夜疑惑地道:“我们不是还要……”

他的话还未出口,就已经被彩娜给打断了,并且曲解了接下来的意思。“都成这个样子了,还看什么风景,今天真够倒霉,看不到漂亮的风景,还大煞风景。”她知道此时有外人在场,寻找仙露紫芝的事情自然要往后搁置。她对那个娃娃脸的男子并没有好感,自然不能够当着他的面提到仙露紫芝这样的宝物。若他是坏人,便不得了了。

可是还没等他们走几步,蓝夜就听到了身后传来了倒地的声响,回头一看,就见到那个娃娃脸的男子已经倒在了地上,他的身下还有血迹涌出,染红了草地。看来刚才的那场战斗,虽然全数解决了敌人,他自己也没好过到哪里。

蓝夜心地善良,身为医者的他自然不能让那个人白白昏倒在地,急忙上前查看,才发现那人胸前竟有好几处刀伤,于是给他吃了一颗益气补血的丹药,又往他的伤口上敷了一些止血的白药。

彩娜道:“蓝大哥,就把他放在这里吧,我们赶快走,明天再来。今天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蓝夜却摇头道:“不行,如果把他单独放在这里,他的伤一定会重新发作,到时候后果不堪设想。”

彩娜道:“难道你想要把他带回去吗,这可不行,蓝大哥,我知道你心肠好,可是你都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如果他是坏人呢,我们岂不是要遭殃了吗。况且你急着采仙露紫芝,难保这个人不是也在打灵芝的主意。”

蓝夜微笑道:“彩娜,是你多心了。他刚才虽然杀了很多人,但也是迫不得已,而且他还救过我的命,我更加不能见死不救,否则便等于恩将仇报。”

他的倔强又上来了,于是二话不说,便把那人背在了背上,吃力地朝回去的方向移动。彩娜一看,只得无奈地翻了个白眼,继续安抚受到惊吓的小露。小露在彩娜的安慰下,渐渐舒缓了紧张的心情。

看着蓝夜吃力地背着那个人,彩娜在心里嘀咕:“呆呆傻傻的蓝大哥啊,你怎么总是这么善良呢,说不定你就是那个救了蛇的农夫,到时候被蛇反咬一口都不知道呢。”但她转念一想,只要自己放机灵一点,谅这个娃娃脸的男子也搞不出什么花样。如果他敢耍诡计,就当场把他拿下。

众人沿原路返回了小露那间简陋的房子,为了让那个男子好好休息养伤,蓝夜特地去外面砍了一棵树,临时搭了一个简陋的床,将那个男子放在上面,然后又出去采了一些草药,熬好之后为他服下。

小露似乎还没有从那场厮杀中缓过来,仍然用戒备的眼神盯着那个昏迷的陌生人,似乎对那个人感到很不安。不过在彩娜的陪伴下,她不安的情绪也渐渐缓和了许多。

傍晚时分,彩娜陪着小露在院子里看夕阳。不得不承认,这个山谷中的夕阳却是很美,柔和的光线经过参差不齐的山峦的折­射­,一层层剥落了原来的形体,幻化成万千彩辉丽影,映衬着天空中静静漂浮的彤云,宛如丹霞一般灿烂雅妍。

小露一手支颐,饶有兴致地看着­色­彩变换的天空,思绪仿佛也随着静谧的晚风飘到了极远的地方。彩娜也被这平和的夕阳所感染,脸上浮现着悠闲的笑意。

就在这时,屋子旁边的草丛簌簌动了两下,忽见一只浑身雪白的小狐狸探出了脑袋,四下扫了扫,发觉有陌生人在场,想要将小脑袋缩回去。

小露却冲着那只雪白的小狐狸友善地招了招手,恬然笑道:“丽丽,快过来,不要怕,彩娜姐姐是好人。”

那只小狐狸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小露,耸了耸小脑袋,似乎在认真思考一个问题。然后,它便麻利地从草丛里钻了出来,来到了小露身边。小露张开双臂,小狐狸短腿一蹬,便灵巧地跳到了小露的怀里。

小露用脸颊轻轻贴着小狐狸身上柔软的绒毛,脸上泛起了天真的笑意。她侧过脸颊,那抹最温纯的笑意仿佛点燃了花香浮动的晚风。“彩娜姐姐,它叫丽丽,是我的好朋友。在这个深谷里,每当我无聊的时候,丽丽就会跑出来和我说话,和我玩耍。彩娜姐姐,你看丽丽多可爱,多聪明啊。”

彩娜目光炯炯地看着那只浑身雪白的小狐狸,它的尾巴,居然向上弯曲卷翘的,乍一看,仿佛一朵毛茸茸白盈盈的栀子花,迎风浅摇。

“它是……花尾灵狐吧!”彩娜看着那只蜷缩在彩娜怀里的小狐狸,目光若有所思,小露却微笑道:“是啊,丽丽就是花尾灵狐,这种狐狸很稀少呢。外面似乎有很多人都在打丽丽的主意,所以它才害怕地躲进了深山里。”

“是啊,因为如果喝了花尾灵狐的血,可以增加三十年的功力。”看着那只白茸茸的小狐狸,彩娜的目光更加迫切。不错,多年来她一直在寻找这种灵狐,就是希望可以饮其血来提升功力,好有足够的力量杀了那个贱人,替母亲报仇。而她修炼蛊术、搜集毒物以及用自己的身体饲养宝鳞蚕王,也是为了要替母亲报仇。

那只稚­嫩­无邪的小狐狸,此刻就倒映在彩娜深邃的眼眸中,犹如两点白­色­的浮萍,幽幽漂浮在浪涛破碎的湖面之上。

[第三卷 仙羽侠踪] 第二十一章白露易冷1

那个有着一张娃娃脸的中年男子,终于在第二天一大早抻了一个大懒腰,打着哈哈从床上坐了起来。而他起来说的第一句话便是:“我饿了,有没有吃的。”

彩娜白了他一眼,顺手瞥给他一个白面馒头。那男子刚要拿着馒头往嘴里塞,却忽然两眼发亮,看到了彩娜手里拿着的油汪汪的­鸡­腿,立刻眼馋得用舌头舔了舔嘴­唇­,“我不想吃馒头,我想吃­鸡­。”

彩娜冷冷地道:“这­鸡­是我辛辛苦苦抓来的,可没打算给你吃。你一直躺着,没有劳作,有个馒头就已经不错了,做人可不能太贪心哦。”

那人无奈地拉起了一张苦瓜脸,仿佛变成了一个因为没有糖果而独自难过的孩子。彩娜见他那样子,心里没来由一阵哆嗦——怎么这个大男人不光有一张娃娃脸,连行为举止都跟孩子一样,这也太邪门了。

但她马上有硬起心肠来,这只­鸡­是她专门给小露烤的,小露生活清苦,总是吃野菜山果什么的,太没有营养了,她现在还在长身体,吃不好怎么行呢?于是彩娜便发扬了自己身为姐姐的自觉­性­,主动为小露做了一顿丰富的早餐。而小露显然也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一边连连称赞彩娜做的东西好,一边心满意足地吃着东西。这个什么都没做的男人居然想要分一杯羹,她才不会便宜这个想要吃白食的人呢。

然而这时,蓝夜却走了过来,把自己的那一份烤­鸡­递给了那个男人,道:“兄台,你失血过多,吃一些­肉­补一补身体,也是好的。”

那男人马上抢过烤­鸡­,呲牙一笑:“多谢了。”然后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好像几辈子没有吃过东西一样。等他吃饱喝足,才摸了摸嘴巴,腆着肚子笑道:“谢谢你们救了我。”

蓝夜谦虚地道:“没什么,兄台不也从那毒针下救了在下吗。”蓝夜虽然态度谦和,可是彩娜却是心中忐忑,不知为什么,她就是对那个人没什么好感,尤其是在看到他那张娃娃脸的时候,因为虽然他一直在笑,可是他的眼睛,却是不笑的。

那男人道:“我叫童冠,山西大同府人,本来听说这苗疆的胧月谷里多有珍奇草药,便寻思过来寻一些。可怎料我的那些仇家却一直尾随在我的身后,等我到达胧月谷的时候,突然发难,偷袭暗算,我一不小心,中了他们的埋伏,拼尽全力才将他们全都斩杀。还多亏了你们把我救了下来,否则,我可能就要暴尸荒野了。”

蓝夜依旧笑容可掬地道:“在下蓝夜,童兄尽管在此安心修养便是,不出三日,童兄的伤势便可复原。”

童冠抱拳笑道:“如此一来,就多谢蓝兄了。”

彩娜用力清了清嗓子,可以拉长了声音道:“蓝大哥,你怎么自己做起住来了,这也太不厚道了啊。”她一脸不满地继续嘟哝着:“这可是小露的屋子,留不留人,也得要小露说得算啊。”说罢她扭头冲小露眨着眼睛,“是不是,小露?”她希望小露可以读懂自己的暗示,让那个讨厌的人赶快离开。

可是,她眨了半天的眼睛,小露依旧似懂非懂地看着她,好半天,小露才怯生生地开口:“彩娜姐姐,你的眼睛怎么了,为什么一直在眨啊?”

彩娜顿时无语,感觉自己仿佛吞进去了一块石头,所有要说的话都被砸了回去。

小露天真地笑了笑:“这个人受伤了,我怎么能把他赶出去呢。就照蓝大哥说的做吧。”她只是抬头瞅了一眼童冠,便立刻收回了目光,重新低下头,温柔地抚摸着怀里的丽丽,而丽丽也颇有灵­性­,伸出了粉红­色­的小舌头,轻轻舔着小露瘦弱的小手。

蓝夜走到小露身边,褒奖似地摸了摸她柔软的头发,“小露真善良,是个好孩子。”小露很开心得到他的夸奖,抬起头,朝他绽放了一个明媚如花的笑容。

只有彩娜黑着一张脸,气鼓鼓地注视着他们俩。然后眼珠子一转,便把他和小露推出了门外,自己也跟了出去。

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就在门被关上的那一刻,童冠脸上的笑容陡然消失,眸子里是鹰隼般犀利的冷光,一张娃娃脸一下子低了下去,笼罩在一团看不见的­阴­影中。

蓝夜整理了一下被彩娜弄乱的衣服,道:“彩娜,有什么话不能在屋里说的,为什么非要把我和小露推出来。”

彩娜狠狠地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害的蓝夜吃痛地捂住了额头。“蓝大哥,你真是太老实了,我们对那童冠不知根不知底的,仙露紫芝的事情自然不能让他知道。”

蓝夜反驳道:“小露还对我们不知根底呢,可她照样帮助我们。”

彩娜一时语塞,支吾道:“这个……那是因为我们和童冠不一样。”她说罢立刻挺直了腰杆,双手叉腰,理直气壮地道:“我就是看那个童冠很不舒服,这是我的直觉,肯定错不了。”

蓝夜也一脸不服输的样子,刚要反驳,彩娜却立刻放下了气势,道:“好了,蓝大哥,我们不要再为童冠吵架了。今天你和小露一起去找仙露紫芝,至于我,就留在家里,看着那个童冠好了。”

蓝夜道:“看来你还是在怀疑童兄,要留下来监视他。”

彩娜纠正他道:“你错了,不是监视,是把他软禁起来,让他不能偷偷跟着你们。放心吧,我一定不会让他坏了你的大事的。”

蓝夜无奈地看着彩娜,看来她还是坚持认为,童冠不是好人。彩娜笑嘻嘻地道:“好啦好啦,你们赶快出发吧,这里到神魔洞还有一段距离,一定要在天黑之前赶回来哦。”

说着她便推着蓝夜和小露继续往前走,然后低下头对小露嘱咐道:“小露,要主意安全哦,蓝大哥他对这里不熟悉,你可要好好照顾他。”

小露微笑着用力点头道:“嗯,彩娜姐姐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蓝夜哥哥的。”

“乖啦。”彩娜宠溺地在小露的额头上亲了一下,然后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小露松开了手,丽丽便机灵地跳到了地上。小露对彩娜道:“彩娜姐姐,我不能带着丽丽一起去,你就帮我好好照看一下丽丽吧。”

彩娜点头拍了拍胸脯,道:“没问题。”然后她还俏皮地冲丽丽打了声招呼。丽丽只是看着她,然后冲她摇了摇尾巴。

小露蹲下来,抚摸了一下丽丽的脑袋,柔声道:“丽丽,我不在的时候,要听彩娜姐姐的话哦,她会好好照顾你的。乖,不要调皮哦。”

丽丽仿佛听懂了小露的话一般,柔顺地点了点头。看着小露和丽丽亲昵的样子,彩娜原本神采飞扬的眼眸一下子暗淡了下来,眉头轻轻皱了起来,似乎心中纠结着什么心事。

然后彩娜又对蓝夜嘱咐了几句,悉心叮咛,便看着他领着小露,踏着温暖的朝阳,往神魔洞的方向走去。

当蓝夜和小露来到神魔洞洞口下的那片草地时,已经将近中午了。蓝夜便从包袱里拿出了一些­干­粮和水,和小露吃喝起来。一会还要顺着那条绳索往上爬,所以要他们俩必须要补充一下­体­力。

吃饱喝足之后,蓝夜便对小露道:“小露,这绳索这么高,你爬上去会不会有危险啊。要不你先爬,我在下面接着你。”他生怕小露力气小,爬到一半就会掉下来。

小露却嫣然一笑:“蓝大哥,你放心,这绳索我每天都要爬,就像家常便饭一样。还是你先上吧。”

蓝夜心想也是,便卷起了袖子,拉了拉绳索,然后铆足了劲,向上攀爬。蓝夜虽然文弱,但经过了这么长时间闯荡江湖,多少也锻炼出一些体力和勇气。他的手脚也很麻利,不多时,就爬到了峰顶。此时蓝夜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他往下一看,却是万丈绝壁,云雾翻滚,难测其深,不由得心中豪气陡生。

不一会,云雾之中已经又见到了一个娇小的身影,那便是小露。她好似一只轻捷的小猫,顺着绳索一股气地攀了上来,身子轻灵,宛如一朵漂浮在氤氲雾气里的彩云。

蓝夜伸手,拉了小露一把,就把她拉了上来。他们休息了一会,方才走进深魔洞里。

蓝夜本以为神魔洞里,一定是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可是却不想,四周的石壁之后,都有斑驳的彩光透出,如同隐藏着万千彩石,一同将洞外的太阳发­射­进来。

深山之中,却别有洞天。山洞空旷,脚步落在地上,都能激起一连串的回音。四周石笋林立,状态万千,撩人遐想。

蓝夜一边往山洞深处走去,一边询问小露:“小露,为什么你每天要采集药材,浇灌灵芝,那位婆婆没有告诉你原因吗?她又为什么要把你一个人留在这山谷里,不让你和外界接触?”

小露茫然地摇了摇头,“这个我也不知道,婆婆的话就是命令,我是不能违背的。还记得有一次我实在是在山谷里待腻了,本想偷偷溜出谷外。可是等我马上要出山谷的时候,就突然觉得心十分的疼痛,好像有千百根针在扎一样。于是我只能折回山谷,那种痛苦的滋味我一辈子也忘不了。后来婆婆就对我说,如果我妄自出谷,她就算在万里之外,也会知道。如果我背叛她偷偷出谷,就会像那样生不如死。从那以后,我就再也不敢偷偷往外溜了,只能死心塌地待在这里,认真做我的工作。婆婆定期回来检查的,如果我工作做的不到位,她又会严厉地惩罚我。”

[第三卷 仙羽侠踪] 第二十一章白露易冷(2)

蓝夜一听,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小露,你那位婆婆一定是在你的身上种了蛊,因此才会在很远之外控制你,了解你的行踪。不过你放心,等回去之后,我就帮你把这蛊毒给拔了,这样她就不能控制你了,而你也可以自由了。”

小露的小手忽然一哆嗦,颤抖地道:“不行啊,婆婆那么厉害,她如果知道我逃跑,肯定会打死我的。”

蓝夜道:“那你也不能一辈子就待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啊,没有朋友,没有亲人,多么孤独啊。你可以跟我和彩娜走,我在中原认识许多厉害的朋友,他们肯定比你的婆婆厉害十倍,到时候有了他们的庇护,我们就不用害怕那恶婆婆了,你也可以获得自由。”

小露扬起小脸,充满期待地看着蓝夜,良久,她的脸上才绽放出一抹微弱的笑,“蓝夜哥哥,是真的吗,我真的可以获得自由吗?”

蓝夜点了点头,“嗯,一定可以,自由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没有任何人可以左右。”

小露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她的眼睛,不再如初见时那般雾蒙蒙的了,反而多了一丝光亮,如同即将破云而出的朝阳。

她的笑容,也更加自信、更加快乐了。

沿着曲折的石路行了一阵,小露忽然叫蓝夜听了下来,轻声道:“蓝夜哥哥,不用走了,我们到了,你看,仙露紫芝就在那里。”

顺着小露手指的方向,蓝夜就看到了不远处幽光粼粼,承波照影,却是山洞里一脉清浅的幽泉。水影投在四周的石壁上,形如流纹,散如罗绮。而那眼泉水的中央,却自有一方小小的石碗,里面蓄着肥沃纯黑的泥土。而那石碗之中,却养着两株孱弱的灵芝。

那两株紫­色­的灵芝幽葩细萼,花似小荷,初蕊如珠,在暗室之中却自见其光,紫烟绛光,美丽不可方物。而整株灵芝纤弱宛然,盈盈带水,恰似一丛琪花瑶草,珍贵无俦。

小露笑着道:“蓝夜哥哥,那两株植物,便是仙露紫芝。你来的也真是时候,赶上了灵芝成熟的季节,这样的灵芝,才最能发挥灵效。看来是上天选择了蓝夜哥哥来当这灵芝的主人。”

蓝夜转头问小露:“我现在可以摘吗?”

小露微笑点头:“当然可以啦。”

于是蓝夜便踩着小溪上光洁的卵石,一步步走到了泉眼中央,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摘下了一株灵芝,生怕弄坏一瓣花朵。然后他打开了随身携带以便保存药材的竹筒里,将灵芝轻轻放了进去。

如此一来,他便大功告成了,一想到有了这味灵药,欧阳缜的血咒便可解除,蓝夜不禁喜上眉梢。小露笑着冲蓝夜招手,示意他赶快回来,蓝夜便顺着鹅卵石匆匆走来,却见小露眉头紧缩,脸­色­惊惶,问道:“小露,怎么了,脸­色­为什么这么难看。”

小露急忙冲蓝夜打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低声道:“蓝夜哥哥,我听到脚步,好像是婆婆进洞来了,你赶快找个地方躲起来,千万不要让婆婆发现。”

“那你怎么办,如果发现灵芝少了,那恶婆婆肯定会为难你的。”蓝夜望着不远处丛生的怪石,那期间幽深黑暗,应该是躲藏的好地方。“要不然你也和我一起躲到那里吧,我不能让你受罚。”

“蓝夜哥哥,你真是个好人。”小露忽然露出了叹息的神­色­,一缕欣慰的笑容却如同山洞中丛生的绿萝花,悄然攀上了她有些苍白的脸。“如果婆婆一念咒,我身上的蛊毒立刻就会发作,就算躲到天涯海角也没用。你放心,婆婆暂时应该不会为难我,我只要说是我提前采走了那株灵芝就可以了,她应该不会怀疑。”

“可是……”蓝夜尚自犹豫,他不忍心让小露一个人冒险,小露却已经将将他推进了洞中乱石的­阴­影之中,然后朝他比了一个手势,让他藏好,不要出声。

就在下一刻,一声轻微的咳嗽在这空旷的山洞里响起,听上去如同刮了一阵冷风,风过之处,万物凋零。然后,一个苍老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小露,原来你在山洞里啊。”

紧接着,一个老妪拄着拐杖缓缓走了过来,借着乱石折­射­而来的昏暗光线,隐约可见这老妪白发萧萧,驼背跛脚,一边走路还一边微微咳嗽着,似乎不胜这洞中的潮湿­阴­冷。

小露安静地站在原地,低头诺了一声。“婆婆,您怎么过来了。”她尽量将声音放得轻快一些,以掩饰心中的恐惧。

老妪缓步走到她身边,道:“仙露紫芝快要成熟了,我过来看看。”忽然,老妪的神­色­变得犀利起来,厉声喝道:“小露,为何灵芝只剩下一棵了!”

小露颤抖地道:“婆婆……我,我前几天采药不小心让七步蛇给咬伤了,虽然当时我止住了毒,但无法将毒全部清除,便采了一棵仙露紫芝,虽然那是灵芝尚未长成,但却也能将蛇毒彻底拔出。”

她的身体依旧在颤抖不已,似乎刚才撒谎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不过好在她素来胆小,在老妪面前总是唯唯诺诺,相信婆婆也不会对自己起疑心。

老妪听后白发低垂,整张脸掩在一片­阴­影中,只有她的声音如枯枝般颤抖:“罢了,你好好养好另一株灵芝,我先走了,过几天再来看看。”

小露紧绷的心弦终于松开,悄悄地舒了一口气,道:“婆婆慢走。”

老妪见小露已然站在原地,道:“怎么,你不和我一起出洞吗,还愣在那里做什么。”

小露急忙朝乱石的­阴­影中望去,然后马上又收回了目光,跟上了老妪的脚步。

拐杖敲打地面的声音此刻分外刺耳,每一次都仿佛敲击在小露的心头,让她再次紧张起来。忽然,老妪毫无预兆地停下了脚步,头一瞥,白发几乎根根直竖,沉声道:“七步蛇的毒是你能够解的吗?给我滚出来!”

说罢她右臂伸长,五指一缩,一股­阴­冷的真气如狂龙一般铺卷而去,躲在角落里的蓝夜冷不防一个踉跄,被这真气吸了出来,重重地摔在了地面上。

“蓝夜哥哥!”小露此刻的脸­色­已经惨白,刚想将蓝夜扶起,岂料老妪另一只手却一个大耳刮子扇了过来,将她打得跌倒在地。“小妮子,居然敢带生人来这里,你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啊!”

小露的嘴角沁出丝丝血迹,急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婆婆,求求您放过蓝夜哥哥吧,我,我知道错了。”

老妪低下头,恶狠狠地瞪向那个倒在他脚边的蓝衣少年,“居然擅闯神魔洞,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说罢挥起一掌,对准蓝夜的天灵猛拍下去。

却在这时,蓝夜的手掌倏然摊开,一片白雾轰然暴散开来,其间还夹杂着一股淡淡的松香。老妪始料未及,立刻收掌,被这白雾逼得后退了几步。

蓝夜看准时机,立刻从地上弹起,将小露背在了背上,便向着洞口的方向狂奔而去。原来早在老妪进洞之后,蓝夜就已有所准备,若真的被发现,他只能兵行险招,于是把一颗弹丸藏在手心里,这还是来苗疆之前凌芷涵给他的。她发明的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蓝夜见过,屡试不爽,于是他便把心一横,决定用这个小小的弹丸来赌一把。他还在手心里夹了一些他的独门**。老妪若真的中招,她此刻恐怕已经昏了过去,于是蓝夜加快了速度,向着洞口奔去。

跑到洞口之后,蓝夜早已累的气喘吁吁,他将小露放下来,道:“小露,那老婆婆没有追出来,应该是已经中了我的**。这个地方,你已经待不得了,和我们一起走吧。”

小露皱着眉毛,然后用力地点了点头,“好,我和蓝夜哥哥一起走。”然后蓝夜将一颗药丸给小露服下,道:“这种药能暂时镇住你体内的蛊毒,等到我们出了胧月谷,我便替你将蛊毒拔了,以后你便不用再受那万箭穿心之苦了。”

“那我以后就只能跟着蓝夜哥哥和彩娜姐姐了。”小露刚才慌张的神­色­顿时一扫而空,洞外的阳光如同跳跃的火焰,瞬间点亮了她美丽的姿容。

从这一刻起,她自由了,那份美丽,是为自由而开放的花。

在洞口喘息了一会,蓝夜见那老妪没有再追过来,大大松了一口气,知道她已经中招,不会那么快醒来,便和小露匆匆下了悬崖,准备回去找到彩娜,赶快离开胧月谷。

一路上他二人竭尽全力,等到回到房子的时候,他们俩几乎已经累得没有一丝力气了。然而小露却满脸笑意,因为她马上就可以获得自由了。

她兴奋地推开了门,然而,房间里的一切,却如同一把锥子,深深刺痛了她的眼睛。

几道稀薄的日光从屋顶上的漏洞倾泻而下,暗淡的光柱之间,灰尘的颗粒轻轻飘舞着,却在大门洞开的一刹那,纷纷坠落。地板之上,一滩鲜血猩红而刺目,被日光返照出最凄艳的­色­泽,宛如盛开一地夭红的花朵。而血泊中央,却蜷缩着一个小小的白­色­身躯,一动不动,如同一块已经冰冷的石头,被人随意丢弃。

[第三卷 仙羽侠踪] 第二十一章白露易冷(3)

而血泊的旁边,却是尚自怔忡的彩娜。她的目光先是漫无目的地扫视了一圈,然而当她的手触及到一股温润而粘稠的液体时,却不禁神­色­大骇,看着满屋的鲜血,她忽然倒抽一口冷气,蹙眉恸哭。

“怎么……怎么会这样……”彩娜似乎因惊惧而忘记了移动身体,仍然坐在地上,身体还在轻轻地颤抖,“究竟发生了什么?丽丽,丽丽怎么样了……”

那蜷缩在鲜血之中的,正是那只可爱的小狐狸,此刻它却已经停止了呼吸,一直高高翘起的如盛开的百合花般的尾巴,此刻已经凋谢,委顿下去。它幼小的身体尚自痉挛,很显然临死之前受了很大的痛苦,一双小黑豆一般的眼睛也早已失去了光彩,空洞而迷茫地盯着屋顶惨白的阳光。

“丽丽……丽丽……”小露早已失声痛哭,跑过去跪在饿了血泊里,将丽丽紧紧抱在怀中。大颗的眼泪随着她撕心裂肺的哭喊,一颗颗坠入鲜血里。

“丽丽,你醒醒啊,别吓我……”小露试着摇晃着丽丽的身体,可是它依旧如同一具没有生命的布偶,只有尾巴机械地摇动了两下。

小露忽然转过头,泪眼朦胧地看着彩娜,哭道:“彩娜姐姐,丽丽不是你一直在照顾吗,它怎么会死呢?”

“我……”面对着小露的质问,彩娜一脸茫然,然而就算她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忽然,小露目光一寒,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彩娜姐姐,为什么你的嘴角会有血!”

室内的空气仿佛一瞬间被抽空,冰冷的气息让人感到窒息。彩娜皱了皱眉头,脸上依旧是迷惑不解的表情,她抬手往自己的嘴边摸去,然而,她忽然身子一震——为什么,嘴边会有一样温润粘稠的液体!她下意识地往指尖看去,真的,那里真的有鲜血,为什么,自己的嘴边会有鲜血。

小露的眼泪仿佛忽然悬停在半空中,而时间,则仿佛在此刻静止。

“彩娜姐姐,丽丽是仅存的一只花尾灵狐,如果喝了她的血,可以提升六十年的功力,难道……彩娜姐姐,也是想要捕杀丽丽、想要喝它的血来提升功力的人吗?”

“不!小露,你别误会!”彩娜立刻摇头,“我刚刚昏了过去,才醒来,就发现已经这个样子了。小露,你相信我,真的不是我。”

可是彩娜马上就发现,自己的解释是所么苍白,因为房间里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自己。

蓝夜看着屋子里惨烈的画面,力气仿佛耗尽一般,一手把着门,勉强站立。他的心里,也非常矛盾。他知道,彩娜心里的仇恨有多深,为了报仇,她不惜伤害自己,将宝鳞蚕王饲养在自己的体内,更加豢养了那么多毒物,炼制蛊毒。如今杀掉一只狐狸,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可是看着彩娜拼命摇头、眼中含泪的样子,蓝夜又不禁打消了刚才的想法。丽丽是那么可爱,它是小露的好朋友,而彩娜又是那么疼爱小露,又怎么会残忍地杀死丽丽、去伤小露的心呢?

这时,童冠背着一担柴,徐徐走了过来,然而看到屋里的场面,他也惊呆了,脱口惊呼:“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这样?”他疑惑地望向蓝夜,然而看到他摇头的样子,也知道发生了不好的事情。

彩娜看见童冠回来,忽然跳了起来,神­色­激动,双手握紧了拳头,“一定是你……丽丽是你杀死的,对不对!”

童冠大皱其眉,有些不满地道:“彩娜姑娘,你怎么能含血喷人呢,我刚才一直在外面砍柴,刚回来就看到了现在这个场面,反倒是你,一直在这屋子里,丽丽不是你杀的,还能是谁!”

“你……”彩娜一时气结,但马上又反驳道:“我一直好好的,可是却突然犯困,你敢说不是你暗中动了手脚?趁我熟睡之际,杀了丽丽。你这个人本来就来路不明,肯定是心怀鬼胎,不安好心!”

童冠的娃娃脸一紧,气得一手把柴火仍在了地上,转身走出了屋外,只留下一个冷冷的背影。彩娜一跺脚,叉腰怒道:“有种不要走,留下来和我对质。你这样离开,莫不是理亏了。”

然而,她十足的中气马上又谢了下去,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毕竟她没有证据,指认童冠是凶手。虽然她的确曾经想过要杀掉丽丽,以它的血来提升功力,可是当看到小露和丽丽亲昵的样子时,她却打消了这个年头。她不可以这么自私,为了自己而伤害丽丽,因为它是小露的朋友,如果它死了,小露也会非常伤心。

她低声道:“小露,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她想要解释,可是却找不到理由为自己辩驳。

小露此刻已经停止了哭泣,就那样抱着死去的丽丽一动不动,仿佛自己也已经死去了一般。她好像变成了一个单薄脆弱的影子,看上去是那么让人心疼。

她苍白的嘴­唇­动了动,然后,布满­阴­霾的声音便如同一泓冷水,剿灭了彩娜最后一丝希望。

“我是如此信任彩娜姐姐,可是为什么,你要对丽丽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情。”小露忽然抬起头,目光凝重,若有仇恨,“是我害死了丽丽,我唯一的好朋友,是我把它交到了你的手中。”

小露的话如同一道闪电,无情地将彩娜钉死。她只是长大了嘴巴,看着那个已被悲伤淹没的小女孩,心却剧烈地疼了起来。

蓝夜见小露误会,急忙走到彩娜身边,扶住她,道:“小露,我相信彩娜,她不会那么做的。这其中……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小露眸光暗淡,如同蒙了一层灰蒙蒙的雾,“蓝大哥,你相信彩娜姐姐,也一样相信童冠吧,那么你认为,会是谁杀了丽丽呢?是彩娜姐姐,还是童冠。”

蓝夜哑口无言,说实话,他信任彩娜,不相信她会做出如此冷酷的事情,可是如果就此说童冠是凶手,未免也太不公平了。所以,他无法给小露一个满意的答案。

小露忽然露出了一个嘲讽般的微笑:“是我亲自把凶手领进了我的家,是我害死了我唯一的朋友。原来婆婆说得不错,外人都是不值得相信的。你们从一开始接近我,就是为了得到仙露紫芝吧。说什么要带我离开,也只不过是骗我的吧。我早该想到,世上有哪个人会这样好心,为了救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而尽心尽力。”

蓝夜见她此刻钻牛角尖,急忙劝阻道:“小露,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我们对你真的没有恶意。”

小露的脸上忽然绽放了一抹悲伤的笑,眸子如同一块被敲碎的水晶,现出点点裂痕。“不,我不敢再相信任何人了。这个世界上,人都是不值得信任的。”

忽然,她抬起了头,原本灰暗如死的眸子,竟然现出了璀璨的金­色­。而她的衣服,也鼓荡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从她身上突起,要冲出来一般。小露的脸­色­转为苍白,身子摇晃,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痛楚,突地“丝丝”几声轻响,几条金黄|­色­的影子从她身上跃了出来。

那黄影在空中急速地抽动着,看不清楚长什么样子,只约略看出生得极小,仿佛如手指般长短粗细,然而才一飞出,嗡嗡之声立即响动四周,仿佛夔鼓霜锤一般,那声响中若含有奇异的韵律,似乎暗契人的心脏跳动,才听了一小会,蓝夜和彩娜便觉得心脏砰砰震动,几乎要脱体而出。

彩娜失声惊呼:“蓝大哥,是金瞳蛊,小露要用它来对付我们。真没想到,小露竟然是这等用蛊高手。”

仿佛印证了她的话一般,金瞳蛊盘空而起,向着他们两人扑了过来,蓝夜见金瞳蛊来势汹汹,急忙洒了一把粉末,这粉末乃是他­精­心调配,本能阻挡天下的一切蛊物,却不料这金童蛊乃是蛊中神物,蓝夜的药粉竟然对其收效甚微,只阻挡了它片刻。

然而彩娜却在这片刻功夫化身轻烟,拉着蓝夜往屋外跑去,而金瞳蛊则在他们身后穷追不舍,誓要捉住他们二人。彩娜看了一眼跪在血泊中的小露,见她神­色­凄然,望着自己的目光里,却只剩下仇恨,不知不觉,心就凉了大半截。

他们所能做的,只是拼命往前跑,而蓝夜则是不是抛一些药粉,阻止飞扑过来的金瞳蛊。这些药粉本是毒物的克星,那只那些黄影迎风晃动,竟循着药粉一路尾追过来,嗡嗡声中,已经穿草而过。

眼看蓝夜手里的药粉就快用光,彩娜银牙一咬,当即停了下来,吹了一声口哨,她布包里的妙蛙就嗖得一声窜了出来,在半空中抛出了数条藤蔓,缠住了金瞳蛊的去路。

然而金瞳蛊盘空飞舞,所到之处藤蔓纷纷凋谢,原来竟是它喷出毒物,然后身子横噬过去,猛然鼓翅前冲,身子化作光晕,将藤蔓纷纷咬了个七零八落。

可是妙蛙却也是厉害的灵兽,此刻为了保护主人,便飞扑上去,和金瞳蛊激战开来。看着它们打做一团,彩娜心中纠结。却在这时,不远处,蓝夜忽然看到了童冠背对着自己,似是戒备,全身警惕,手里握刀。彩娜也转过头去,却发现此时胧月谷忽然热闹起来了,不只有童冠,他的对面,赫然站着那个­阴­月教的月神。

那个黑衣裹身的美丽女子,此刻如同暗夜女神一般,从黑暗中窥视着他们,脸上浅笑吟吟,然而冰冷的眸子里却殊无笑意。

而月神的身边,则站着刚刚昏倒的老妪,她态度恭谨地站在月神的身边,然而看向状若疯狂的小露的时候,脸上却露出一抹鄙夷的笑。

“那个就是我们要找的人吗?”月神慵懒的声音如同午后的阳光,而她的手指,却已经指向了一脸警戒的彩娜。

[第三卷 仙羽侠踪] 第二十二章远客采薇1

看着月神一脸不怀好意的笑,彩娜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怒道:“你说什么呢,我都不认识你。”然后她的注意力忽然被身后金瞳蛊和妙蛙的斗争转移,焦急地看着自己的宠物在空中不断翻滚,只为了躲避金瞳蛊的袭击。

她在心里捏了一把冷汗,只见半空之中金童蛊迎风翻动,身上的金光就如同活物一般,交错流溢,似乎含有某种秘魔之力,晃得人眼睛都睁不开,而妙蛙则显然处于下风,处处受制于金瞳蛊。就只见金瞳蛊身上突然张开了一只眼睛,如同紧锁千年的云雾忽然打开了一线,露出了黑暗的深渊,然后一股极其强大的暗之愿力便从金瞳蛊那开阖的瞳仁中释放出来,裹住了妙蛙,让它动弹不得。这才是金瞳蛊绝强的攻击,被人们称为死亡之瞳的秘术。

被那股愿力所笼罩,妙蛙顿时如同一团被抽空了力气的棉花,软绵绵地落到了彩娜的怀里,而金瞳蛊则在此刻全力向着彩娜冲了过来。彩娜甚至可以清楚地看见稀薄的日光下,那些虫子尖利的牙齿如同锯齿一般锋利,细密的蚕丝凌乱茭错,封闭了她的一切生机。

看到这种状况,蓝夜也是心头大惊,想要过去帮助彩娜,却已无能为力。因为那些锋利的蚕丝,已经将她裹住,下一秒,她就会在蚕丝的挤压之下血­肉­模糊。

然而,就在彩娜命悬一线之际,虚空之中却奇异地闪过一道弯月弧光,­色­泽猩红,犹如一轮当空升起的绯月。月神袍袖闪过,那弧光便将彩娜整个人包裹起来,当蚕丝触碰到弧光的时候,就如同被焚毁的藤蔓,纷纷委顿。

蓝夜见彩娜没事,心下大喜,急忙跑了过去,关切询问:“彩娜,你受伤了没有!”

彩娜见蓝夜如此关心自己,心里甚为感动,摇了摇头,让他放心。可是她却是一脸不解地望着月神,这个女人,一见面就对自己说些奇怪的话,现在又出手救了自己,她到底安的什么心?

见金瞳蛊受创,小露的脸­色­立刻苍白,看着那一点金­色­的光芒如同坠落的星星一般划过自己的视线,小露突然嘶声哭了起来。

“丽丽,我没能给你报仇,对不起!”就在声音响起的同时,她已经从衣袖里拿出了一把闪亮的匕首,对着自己的心口处狠刺下去。

“不要!”见到小露疯狂的举动,蓝夜和彩娜双双惊呼,虽然小露失去了理智,想要制他们于死地,可是他们知道那并不是小露的错,她只是一时冲动。

当一个一直孤单的孩子好不容易得到一份爱之后,却发现一切都只是谎言,她心里所有的希冀便会顷刻瓦解,取而代之的则是满腔仇恨。孩子的愤怒,甚至比地狱的烈火更加浓烈,因为那是最纯粹的恨。

而这时,一枚暗器却叮得一声,打在了小露的手腕上,匕首应声落地,她却毫发无伤。这回出手的,却是那白发老妪。她看着小露,用从未有过的目光打量着这个衣着简陋的小女孩,“丫头,真看不出来,你对于用蛊有着如此高的天分,居然可以­操­控金瞳蛊,看来让你在这里看守灵芝,还真是委屈了你呢。”

月神道:“是啊,蛊婆,您老一向是慧眼,怎么这次却走了宝呢,说不定这小丫头,便是这苗疆百年才出一个的蛊母呢,若这样放了,岂不可惜?”

蛊婆道:“那月神的意思是……”

月神的站姿依旧美丽,手指捋上了垂落在胸前的长发,笑语盈盈地道:“那还不好办,将她和彩娜一起带走便是。”

彩娜不服气地上前一步,怒道:“你们想要抓我,为什么,我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月神悠然道:“你和我们当然有关系,只不过你自己不知道而起,去了月宫,你自然会知道一切。”

彩娜刚要辩驳,却见月神宽大的罗袖里忽然飞出了一条金­色­的绳索,就如同刚刚金瞳蛊吐出来的丝一般,瞬间便将自己困死。她试着挣扎了两下,可是这绳索端的诡异,越是挣扎,捆绑得就越紧。

蓝夜见月神突然对彩娜出手,心中诧异,道:“还请姑娘放了彩娜。”于是他开始试着解开绳索,可是没用,就算用小刀切割,绳索依旧纹丝不断,蓝夜翻到因为切割绳索而累的满头大汗。

月神好整以暇地看了蓝夜两眼,嘴角露出了嘲弄的笑意,大袖一挥,蓝夜便跌倒在地。彩娜见月神欺负蓝夜,气鼓鼓地骂道:“你这个坏女人,贼女人,我们哪里招惹你了,赶快放了我,不要为难蓝大哥!”

然而月神却丝毫不理会她的怒骂,转身便走,彩娜在绳索的牵引下不得不移动脚步,跟着她一起往前走,可是她的头却始终别过去,依依不舍地看着蓝夜。

童冠跑过去扶起了跌倒在地的蓝夜,道:“蓝兄弟,你没事吧。”蓝夜起身,立刻又拔腿朝彩娜追过去。可是月神却头也不会,再次出手,又将蓝夜放倒在地。

彩娜此刻已经眼泪盈眶,道:“蓝大哥,你别管我了,她们大费周章地抓我,应该不会为难我的,你赶快离开这里吧,苗疆是是非之地,你本不该来的。”

蓝夜道:“彩娜,你别担心,我一定会去救你的。”他再次踉跄站起,试图追上她,可是还不等他再说些什么,月神已经带着彩娜消失在了清晨的薄雾之中,而那边,蛊婆也带着悲伤过头而晕倒的小露,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不见了。

当蓝夜和童冠再次出现在腾冲县外的一个茶寮的时候,蓝夜已是愁容满面。此时正是芳菲仲夏,苗疆又多灵山秀泉,绿水海棠,细雨小桥,蓝夜却皱着眉头单手支颐,看着点点飞烟一般的青雨飘然逸下,将远近的山水渲染成无边的一块翠玉。一切景物都被约在其中,隐隐地看不清楚,正如蓝夜此刻心中的愁绪。

看着独自发呆的蓝夜,童冠安慰道:“蓝兄弟,别再烦恼了,我相信­阴­月教抓走彩娜姑娘,应该不会为难她的。况且你就算担心,也做不了什么。”

蓝夜道:“可是我总不能不管,我答应过彩娜,要好好照顾她,她是我最好的妹妹,我实在是放心不下。”

童冠道:“那蓝兄弟你打算接下来怎么办呢?”

蓝夜沉默着思索了一会,道:“我想我可以试着找到­阴­月教在哪里,再找机会把彩娜救出来。”然而他的话刚一出口,便看到了童冠勉强的笑容,于是,他自己也勉强地笑了起来,“童兄是认为在下不自量力吧。其实我也知道凭我一个人的力量,或许根本救不出彩娜,可是凡事总要尽力而为,总不能什么都不做。”

童冠道:“蓝兄弟若执意如此,在下愿意陪蓝兄弟一起去救彩娜姑娘,毕竟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

蓝夜大喜道:“真的?如此便多谢童兄了。当初彩娜还怀疑童兄,童兄却如此大度,不计前嫌,还愿意助在下相救彩娜,如此盛情,在下感激不尽。”

童冠谦虚地道:“哪里的话,蓝兄弟太可气了。”他的娃娃脸此时倏展笑意,他笑的样子,看上去是那样真诚,没有一丝虚假,仿佛一切都出于自然一般。

这时,蓝夜突听茶寮里传来了一阵哭声,蓝夜抬眼望去,却是另一个座位上,一个穿着红衣服的小女孩在大声地哭闹。她的身上穿了一身大红的衣服,同四周的绿水、烟雨、花树、碧草相映合,看去极为悦目。而小女孩的旁边,则坐着一个略微发福的中年苗人,身边还跟着一群家丁,看上去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

那个财主看上去对小女孩颇为宠爱,道:“阿红,怎么又哭了呢?”

那个叫阿红的小女孩道:“这里的东西不好吃。”她的脑袋像拨浪鼓似的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了蓝夜的这张桌子上,说来也怪,她立刻止住了哭泣,从椅子上跳下来,蹦蹦跳跳地向着蓝夜跑了过来,伸手指着桌子上的一些野果,娇嗔地道:“我要吃这个。”

那肥胖苗人腆着独自走了过来,对蓝夜和童冠道:“抱歉,我家阿红不懂事,两位官人,我出五两银子买了这些果子如何。”

这果子本是童冠在路上采的,却不料被这小姑娘馋上了。蓝夜笑容温和地道:“兄台不必客气,既然小妹妹想吃果子,尽管拿去便是。”

肥胖苗人道:“这……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小女孩开心一笑,立刻拿起果子吃了起来,边吃还边倒一杯茶喝,或是夹一粒花生米。不一会,几乎把桌子上所有的东西都尝了个遍。她虽然有些贪吃,可是很有规矩,那些吃的喝的,就像没有动过一般。

等吃饱喝足之后,小女孩满意地对这蓝夜露出了娇憨美丽的笑:“谢谢大哥哥,你们接着吃吧,我就不打搅了。”

蓝夜抚摸一下小女孩的脑袋,她便又蹦蹦跳跳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在胖男人身边乖乖坐好,只是她时不时地把目光扫向蓝夜那里,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第三卷 仙羽侠踪] 第二十二章远客采薇(2)

蓝夜抬起筷子,想要吃一些东西,可是愁绪萦怀,他却再也没有什么胃口了,便放下了筷子,拿起了随身的包袱,和童冠一起离开了茶馆。

这茶寮并不大,只摆了五六张桌子,那些零散的客人在蓝夜和童冠走后,也都陆续离开了。此时,茶寮里除了老板以外,就只剩下肥胖苗人一帮人。

见再无外人,肥胖男人突然对这那个漂亮可爱的小姑娘露出了一丝猥琐的笑意,调侃道:“阿红,你这个小妖­精­,是不是看对面那个书生长得俊,就去故意挑逗人家,可惜人家却没有领你的情。”

红衣小姑娘依旧笑容天真,犹如一个未染尘埃的娃娃,而那个胖男人的手,却已经开始­淫­邪地在小女孩的身上摸来摸去了。

原来,这男人竟然对着女童有如此不轨的居心,可是再看那小女孩,依旧一派天真无邪的表情,似乎并不在意那个胖男人对自己毛手毛脚。

小女孩望了望四周,脸上的笑容一如烟雨中摇曳的海棠,透出淡淡的红晕。“老爷,您看,您的家丁都走光了,连茶寮的老板都被他们赶走了呢。这里四周,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呢。”

胖男人脸上的笑意更加­淫­.荡,如同一只偷腥的肥猫,“嘿嘿,是我让他们走的,要不然这么多人在这,岂不碍着我俩吗?”说罢,他的手竟然慢慢上移,触碰到了女童的领口,试图解开她的衣衫。

女童依旧笑容甜美,柔声道:“那么,我现在可以杀你了。”胖男人的脸上刚刚露出一丝吃惊的表情,一道亮光倏然闪起。

下一秒,胖男人便被这亮光贯穿了胸膛,甚至连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便断了气。亮光盘旋激绕,犹如闪电,一发而不可收拾,充满了整个茶寮。

然后所有的亮光突然敛成了一把匕首,光寒如水,轻轻我在红衣小姑娘的手心里。小姑娘的脸­色­仍然那么温柔,笑容仍然那么甜美,身上的红衣一尘不染,似乎同这些事一点联系都没有。

而不远处,胖男人的手下们,则早已变成了冷冰冰的尸体,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然后,她从座位上跳了起来,用手掸了掸刚才被胖子摸过的部分,脸上露出了厌恶的表情。

这时,一只蛾子飞到了刚才蓝夜桌子上的一个茶碗里,然而马上,那只蛾子便被碗里的茶水溶解,化成了一缕黑烟。而碗里的茶水,此刻也已经变成了焦黑的颜­色­,如同沸腾一般翻滚,仿佛发出了无声的嘶吼。

望着蓝夜离开的方向,小姑娘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愤恨之­色­,咬牙道:“蓝夜,我不相信,你永远都这么命大。”

小雨渐渐止息,等到天地间的一切声息都静止下来的时候,小女孩便走过了那些冰冷的尸体,她的脸上依旧挂着那种略带妩媚的天真笑容,在凄迷的烟雨中,红衣如花般开谢。满地鲜红的尸体,就如盛开的曼陀罗花,供在她周围。

小姑娘盯着这些身体,突然咯咯地笑了起来。

她一面笑,一面轻轻地在一截尸体上踩了一脚,然后单足一跳,轻灵飘起,用另一只脚踮着跑到­干­净的地面上,将沾满鲜血的小鞋子轻轻印下。于是,地面上就出现了一个鲜红的小脚印,如同一截毛笔无意将朱砂印在了地面上。

小姑娘似乎觉得这个游戏极为好玩,笑得犹如一只欢快的百灵鸟,于是她又跳到了另一具尸体上,轻轻地踩了一脚,在地上印了另一个血红的脚印。她似乎于其中得到了极大的乐趣,玩得不亦乐乎。地面上鲜红的脚印越来越多,风雨凄迷,淡淡地将它们撕扯成了模糊的痕迹,宛如一地残碎的梅花。

红裳如花,飞扬不止,看上去就如薄雾中飘舞的幽灵,临风独舞。满地夭红盛放,如同地狱的红花开到了人间,燃起了火一般浓烈的鲜红。

蓝夜一路西行,试着多方打探­阴­月教月宫的位置。他已经找到了仙露紫芝,接下来的任务,便是去寻找月宫里的冷湖沙月镜。等到楼飞一到苗疆,他们便要开始谋划如何取得宝镜。所以在此之前,先打探好­阴­月教的虚实,也是十分必要的。只不过他并没有将这些计划告诉童冠,一来此时十分机密,不能外泄,而来他也不想牵连童冠这个局外人卷入这起事件中。

走了将近两天,他们出了腾冲,来到了南诏境内。一入南诏,童冠的脸上便展露了舒心的笑容,人也越发­精­神起来,蓝夜发现,童冠对南诏这里的一切都十分熟悉,一打听才知道,原来童冠曾经不止一次来到这里。

由于刚到南诏境内,为过多久,天就黑了,而蓝夜和童冠却只来到了南诏的边缘一带,据童冠讲,这里似乎只有一些山村,离城镇尚有一段路程,于是他们便开始四处寻觅可以落脚的地方,打算找一个山洞住上一晚,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找到一个山村。

登上了一座山顶,蓝夜极目远眺,却只见天河静默地倒悬于头顶,星光将苍茫的林海镀上了一浪又一浪的银波,上下空明。远近山峦岩岫都被辉映成墨蓝的­色­泽,芊莽起伏。忽然,他看到了不远处一个向内凹陷的山谷,有明亮的火光传来,隐约还可以看见排列整齐的屋舍。

于是蓝夜兴奋地回头招呼童冠,道:“童兄,快看,那有一个村子,或许我们今晚可以住在那里。”

童冠顺着蓝夜手指的方向,果然看到了那个位于山坳深处的小村庄,也是面露喜­色­。于是他二人便加快了脚步,向着那个村子前进。

此际已是深夜,可这个村子里依旧很热闹,青石小路纵横交布,把村子规划成了棋盘的模样。湖水的边缘,是一排排用圆木建成的圆顶方墙的房屋。

村子里点着许多火把,很多苗族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围在篝火前,跳着欢乐的舞蹈。在这样欢快的氛围中,蓝夜和童冠两个生人,倒显得有点不合时宜。

不过村子的村长虽然年纪比较大,可依然热情好客,问明了来意之后,很热情地让蓝夜和童冠在自己的家里住下。见他们二人风尘仆仆,村长便让可爱的孙子拿出了茶和米饭,来宽带远道而来的朋友。

虽然从外地来,蓝夜却也知道一些苗族的规矩,来自远方的客人须当喝了三道茶,第一杯是油茶,第二杯是苦茶,第三杯是甜茶。

于是蓝夜笑着结果了那个小男孩递来的三杯茶,一饮而尽,足见爽朗情怀。

“大哥,拿着。”那个叫阿峰的小男孩将斜支着的竹筒从火上拿开,用小刀一割,变成了两万香喷喷的米饭,分别递给蓝夜和童冠。

蓝夜闻到了米饭的香气,露出了陶醉的神­色­,道谢之后,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相比之下,童冠则显得不那么饿,慢条斯理地吃饭喝茶。

老村长笑眯眯地道:“我们这个村子位于群山深处,平时也没什么人来,今天好不容易来了两个客人,给我们村子带来了一些外面的气息。”

蓝夜道:“多谢村长的盛情款待,我身上也没有什么珍贵的东西,这个权当作见面礼吧。”说罢他从身上拿出了一些上好的艾薰草,这些是他在路上顺路采的。

老村长道:“谢谢你啦,年轻人,我们这里气候湿热,又多瘴气,很多村民经常会染湿疹,我们正需要这些草药。”

蓝夜笑道:“在下是个医生,知道一种**湿疹的方子,我将其传于村子里,若以后再有人得湿疹,照着这个方子煎药便会药到病除。”

老村长看着这个温文尔雅的年轻人,脸上的笑容更加亲和。鱼已经烤得焦黄,村长斜过身子,眯着昏花的眼睛将手中某种果实碾碎了,细细洒在上面,竹楼里陡然便弥漫开了一股奇异的香味,老人用筋脉暴凸的手将鱼分成了几块,夹到蓝夜和童冠的碗里。

他抬起头,好奇地打量了童冠几眼,道:“年轻人,你看上去很面熟啊,以前是不是来过南诏。”

童冠道:“我经常来这里游览风物,南诏也来过许多次,只是却从未来过这个村子,想是以前村长去城镇里的时候,偶然见到过我吧。毕竟我的样子还挺好认的,呵呵。”说罢他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老人笑呵呵地道:“是啊,你的样子的确很特别,可能老头子我以前真的见过阁下呢。”

童冠年约三旬,却张着一张娃娃脸,又是天生的一张笑面,此种模样,的确能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蓝夜不一会就吃饱喝足了,然后便问道:“老大爷,不知您知不知道­阴­月教的月宫座落在什么地方。”

老村长喝着碗里的玉米酒,尚未答话,他身旁的阿峰便开朗地笑道:“月宫就座落在灵鹫山上,那座山头在扶郎山麓的东侧,在我们这个山谷的北面,如果步行爬山,大概要四五天左右的路程。”

老村长询问道:“年轻人,你打听月宫做什么,莫非也要去月宫参拜月神吗?­阴­月教可是我们的福星,帮助我们解决了不少的困难,有的时候,就连木巓峒主解决不了的事情,­阴­月教都会帮助我们呢。”

[第三卷 仙羽侠踪] 第二十二章远客采薇(3)

蓝夜道:“我知道­阴­月教有一位月神,可是……”他刚想说月神只是虚有其表,愚弄百姓,却被童冠及时笑着敷衍制止了,“是啊,我们就是听闻了­阴­月教的好名声,才特地想要去朝拜的。”笑完过后,他还不忘对蓝夜使一个眼­色­。

聊到­阴­月教,老村长似乎来了兴趣,“是啊,不光月神,­阴­月教的教主月姬娘娘,可真是一个大好人啊。前几年火惈峒闹瘟疫,是月姬娘娘率领门人亲自去给民众们看病,还亲自去胧月谷那种凶险之地采药。还有去年,沧澜江边缘的村寨闹瘴气,也是月姬娘娘解除了瘴毒。总之,­阴­月教对我们是有莫大的恩惠呢。”

蓝夜一听,觉得好生奇怪。记得那晚在小河边缘,他亲眼听到璟睆和月神的对话,知道月神为了常驻容颜,竟然对婴儿种下了驻颜蛊。这样的宗教,真的如村长所说,扶危济困、解救民众吗?

随着夜­色­越来越重,热情的村民们也逐渐止息了歌舞,纷纷回家睡觉。活泼好动的阿峰也大了个哈欠,搀扶着爷爷往屋里走去。

村长把蓝夜和童冠请进了屋子里,递给了他们两人一个狮螺壳做成的灯台,里面乘着半盒贝油。蓝夜看屋子里­干­净整洁,而且灯光明亮,不禁好奇地问道:“老大爷,这屋子里有灯,为什么您还给我们另一盏灯呢?”

老村长张开了嘴,想要说些什么,然而最终目光暗淡下去,阿峰见爷爷的神­色­,急忙解释道:“两位大哥,其实我们村子哪里都好,就是有时候晚上不太安全。”

蓝夜皱了皱眉头,而童冠则认真细听下去。老村长无奈地叹了口起,终于开口道:“不瞒二位,我们村子近几年每个半年左右的时间,都会无缘无故地丢了一些小孩子。那些小孩子大都像阿峰这么大年纪。他们失踪得蹊跷,等找到他们的时候,他们都已经死了,而且死后的样子……”说到这里,老人深深地垂下了头,苍老的脸上满是痛苦的神­色­,皱纹深陷,眉头紧皱。

蓝夜见到老人痛苦的样子,便不忍再往下问。料想这个村子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才给老人造成了如此惨痛的回忆。

老村长继续道:“后来人们就传说,是山­精­抓了没有成年的孩子,于是没到这个时候,家家户户都要在晚上点一盏这种保佑孩子用的平安灯。据说只要点亮了这灯,孩子就不会被山­精­抓走。”

童冠好奇地问:“老大爷,这灯是哪里来的,真有这么神奇的功效吗?”

老村长道:“这灯是­阴­月教发放的,说月姬娘娘亲自施过法。有了月姬娘娘的保护,我相信我们一定不会再重复以前的悲剧。”然后他又叮嘱道:“记住,睡觉的时候一定要点上平安灯,要不然山­精­真的会来。”

老村长走后,蓝夜和童冠便躺倒了堂屋里舒适的大床上,拉过软软的被子,准备蜷起腿来美美睡上一觉,聊慰多日来的疲劳。

很快,童冠便进入了梦乡,可是蓝夜却没能安稳入睡,他不想吵到童冠,便没有翻来覆去,而只是睁开了眼睛,定定地看着头顶的天花板。

他一直在担心着彩娜,不知她落入了­阴­月教的手里,会不会遭遇到什么不测。此刻他真恨不得长一双翅膀飞到灵鹫山,将彩娜从月宫里救出来。

他在床上歪过脑袋,眼睛却对上了那盏静静燃烧的平安灯。漆黑的夜­色­,漆黑的房间,唯有平安灯一点萤火般的光芒柔柔摇曳,如同黑暗之中温柔的手,可以抚平心头所有的恐惧和不安。

可是那点橘黄|­色­的微光,倒映在蓝夜的眼中,却变成了绯红的蔷薇,独自摇曳。此刻他的心头,再次浮现出璟睆的影子。那个绯衣少女仿佛从烛火中娉婷走来,踏着袅袅的夜­色­,缓缓来到他的床头,仲夏夜晚的熏风宛如她柔软纤细的手,轻轻地在他的脸上掠了一下,于是,他立刻清醒起来,知道一切都只是自己的臆想。

因为,她从来都不会主动抚摸自己的脸,而她的手,也一直都是冰冷的,如同冬末的残雪,拒绝迎接春天的阳光。

没了睡意,蓝夜索­性­悄悄地站了起来,接着平安灯的光亮,摸索着走出了房子。

南疆果然是一个充满灵气的地方,一眼望去,即使在夜­色­之中,也满是葳蕤茂盛的浓绿,脚下软而湿的落叶土壤,踩上去特别舒服,而密林之中葛藤垂挂纠结,仿佛织了一道重重叠叠的罗幕。

蓝夜就在屋子周围转悠了一会,忽然在静极的夜­色­里听到了一丝泠泠的流水声,转头一看,才发现屋子后面,便是一片粼粼湖水。月影投在湖面上,静如沉壁。

蓝夜想要沾一沾这湿润的气息,便走了过去,不料却发现湖面之上,有一个黑黑小小的影子跳了跳去,向着岸边走来。蓝夜仔细一看,却是阿峰踩着湖面的卵石向自己走来。

阿峰看到蓝夜,也是一惊,没想到他大半夜不睡觉,却在湖边散步。不过月夜之下,蓝夜长身玉立,沐浴在月白的光辉之中,好看的眉毛轻轻地皱着,仰望深邃浩瀚的夜空轻轻叹气,如同一个星海行吟的诗人,对着苍茫的夜空露出了一抹无奈的哀愁。

对于这个蓝衣的大哥哥,阿峰第一次见他时就心生好感,此刻便笑着蹦蹦哒哒地踏着卵石走了过来,道:“蓝大哥,你怎么不睡觉呢?”

蓝夜笑着道:“睡不着,你这么晚了,又在这里­干­什么呢?”他看见阿峰提着一个小竹篓,宝贝似的抱在怀里。

阿峰呵呵一笑,道:“其实我是来这里抓青蛙的。蓝大哥,你可千万别和我爷爷说,要不然他会打死我的,他告诫过我,晚上不要出来玩,还说山­精­会把我抓走。”

蓝夜点了一下阿峰的脑门,道:“那你就不怕吗,听说山­精­专门抓你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呢。”

阿峰骄傲地拍了拍胸脯,很老成地道:“我才不怕呢,因为我遇到过一个穿红衣服的神仙姐姐。还记得前几个月,我去山里采药,结果遇到了几个百毒教的人,他们要把我抓回去炼药,我当时害怕极了,心想这回必死无疑,可是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一个非常漂亮的神仙姐姐出现,救了我,打跑了坏人。神仙姐姐还送给了我一道灵符,告诉我如果今后遇到危险,灵符就会帮助我。”

蓝夜心中一动,心仿佛受到触动一般,剧烈地跳动了一下,他的神­色­有些激动,却满含关切,他忽然抓住了阿峰的手腕,问道:“那个神仙姐姐叫什么名字?”

阿峰见蓝夜如此激动,一时怔住,只是回答道:“我也不知道啊,神仙姐姐没告诉我她的名字。”然后阿峰又皱了皱眉毛,咧嘴一笑,“不过神仙姐姐人好漂亮,就像一朵骄傲的红­色­蔷薇呢。”

蓝夜心中的激动仿佛化作了实质的水流,席卷了所有的思维,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是她,一定是她,那个如蔷薇一般的少女,一定便是璟睆。如果她曾经救了阿峰,那么她一定就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们之间的距离便不再遥远,或许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她便会如同鲜红的朝霞,对他绽放最美丽的笑颜。

蓝夜努力平复了如潮水般汹涌的思绪,温和地道:“阿峰,可以给我看一看那个灵符吗?”

“这个……”阿峰有些为难地皱了皱眉毛,似乎很不情愿,眼睛里全是对灵符的珍视之情。“那好吧,不过你只能看一眼哦。”说罢他便从脖子上摘下了一个金黄|­色­的纸符,上面一道朱红的霹雳雷纹是那么明显,蓝夜认得,那是璟睆所用的灵符,可以召唤出玄雷,在对付妖童媛女的时候,蓝夜曾经见璟睆使用过它。

只是一晃,阿峰便把灵符收了回来,然而蓝夜却已经很满足了,拍了拍他的脑袋,“灵符你一定要收好,那是神仙姐姐给你的礼物,能保佑你一生平安。”

阿峰用力点了点头,便陪着蓝夜坐在了湖边。蓝夜一时好奇,问道:“阿峰,你爷爷说的山­精­抓人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些失踪的孩子,最后都怎么了。”

蓝夜明显感觉到了阿峰的身体激灵灵地颤抖了一下,身旁传来了他怯生生的声音,“蓝大哥,他们最后都死了,而且死得很惨。那些死去的孩子,都是我从小到大的伙伴,每一个人都健健康康,活泼可爱,可是他们死去的时候,却都瘦得不成样子了。就好像身上所有的血­肉­都被山­精­吞噬了,只剩下了一具枯骨,可怕极了。”说到这里,这个男孩突然轻声抽泣起来,蓝夜知道是自己的好奇让孩子回忆起了痛苦的往事,不由得深深自责起来,急忙用手安抚着阿峰颤抖的脊背,无声地安慰着。

阿峰吸了吸鼻子,接着道:“我们还约定好一起捉青蛙呢,可是他们就这么死了。”说罢他打开了竹篓,那里面是一只浑身浅碧­色­的青蛙,月光之下,它的身体似乎也在散发着淡淡的碧光,如同一个­精­致的琉璃雕塑,华美而璀璨。

蓝夜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青蛙,不由得发出了一声赞叹:“多好的青蛙,这应该是很稀有的品种吧。”

阿峰点了点头,道:“是啊,每年在这个村子里都有许多青蛙,可是那么多青蛙里,却只有这一只如此漂亮,因此每个孩子都以捉到这只青蛙为荣。可是,那些捉到青蛙的小伙伴们,却都已经死了。朋友们渐渐变少,到现在,已经没有多少人和我一起捉青蛙了。”说到这里,阿峰的声音暗淡下去,又陷入了沉沉的悲伤之中。

蓝夜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安慰他,只是自言自语道:“我不相信什么山­精­之类的怪谈,那些孩子,他们死得很奇怪啊,难道就没有一个生还的孩子吗?”

阿峰忽然道:“有,有一个人是活着回来的,那就是隔壁霞云婶婶家的阿花。”他的声音一点点沉下去,最后弱得几乎已无法听见。“可是阿花现在的样子,真的,真的让人看了心疼。”

[第三卷 仙羽侠踪] 第二十三章稚子容瘦1

阿峰抬起头,看着蓝夜温和的眼神,原本瞳孔中逐渐加深的恐惧,一点点被自己安奈下去。“阿花被发现的时候,虽然还有气息,可是,她却已经不能说话不能动了,整个人也没有了一点思维,就好像……好像一个活死人一样,虽然她的身体还活着,可是她的灵魂,却已经早就死了。”

蓝夜悚然一惊,道:“那她也是像其他孩子一样,瘦得不成|人形了吗?”

阿峰点头嗫嚅了一声,“是啊,村子里的大夫说,阿花的肌­肉­已经萎缩了,就连身体里的血,都快枯竭了,如今的她也只剩下一口气了。”

蓝夜听了阿花的惨状,十分不忍,虽然他并没有见过那个孩子,可是治疗过无数病患的他,却可以清楚地想象到,一个如花的女孩失去了原本旺盛的生命,形容枯槁地躺在床上,静静地等待着死亡的来临,这种痛苦,有多么凄惨。

听阿峰说得煞有介事,可是蓝夜依旧不相信是什么山­精­作祟,因为他身为医生,就知道有十多种原因可以造成一个孩子大脑瘫痪、并且骨销形瘦。

阿峰看着蓝夜,忽然神­色­有些激动,抓住了他的袖子,道:“蓝大哥,听爷爷说,你是一个医术高明的大夫,可不可以请你去看一看阿花。”

看着这个孩子真诚充满期待的眼神,蓝夜不忍拒绝,虽然他心里知道,这种情况,看也是徒劳,可是他还是笑着答应了阿峰的请求。

于是第二天晌午,阿峰便领着蓝夜来到了阿花的家里。在门口,蓝夜就看到了阿花的父母,那是一对朴实的苗族夫妻,原本透着健康麦­色­的脸上,却满是风霜,显然女儿的不幸已经在这两个夫妻的心里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痕。

阿峰提着那个小竹篓,笑着跑到了那对夫妻面前,道:“叔叔婶婶,这位大哥是村子里的一位客人,他的医术特别­棒­呢,我想请他去看一看阿花的病。”

听了阿峰的话,夫­妇­二人疲累的眼神终于现出了一丝希望的神­色­,可是那希望却是微弱的,因为他们也知道,女儿已经这个样子许多年,就算再厉害的神医,恐怕也不能还他们一个健康快乐的女儿了。可是他们还是很感谢这个年轻的汉族少年,很热情地招呼蓝夜进屋。

阿花爹道:“谢谢大夫特地赶过来,不过我们也不抱什么希望了,只希望孩子不要再恶化下去也就心满意足了。”

阿花娘早已忍不住泪水,轻声啜泣。

蓝夜道:“二位放心,在下一定会尽力。”然后他推开了门,就看到了躺在床上的阿花。

那是一个比纸还要轻还要薄的病女孩,就连被子盖在她的身上都显得那样突兀,仿佛一座隆起的小山,和她­干­瘪的身体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阿峰领着蓝夜来到了阿花的床头,也是在那一刻,蓝夜差一点没有忍住悲伤的情绪,眼泪险些坠落——他实在无法想象,眼前的这个女孩,还是一个活人。

她的脸上,几乎只剩下了一层­干­­干­巴巴的皮,如同一张被水浸坏的宣纸,到处都是­干­瘪的褶皱,她的眼睛只是眯成了一条缝,似乎惧怕着屋外照进来的阳光。而她灰白­干­枯的头发,则稀稀疏疏地散落在破旧的床头,如同一篷杂乱的稻草,即将要被稍微强烈的阳光焚化成灰。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久病的孩子,在看到陌生人的那一刻,却还是想要努力挤出一丝微笑。阿峰笑着对阿花说:“阿花,这位大哥是非常厉害的大夫,有他在,你的病一定可以痊愈的。”

阿花努力睁大了眼睛,黄褐­色­的瞳仁也终于凝成一丝焦距,看清了眼前那个俊朗的少年。那个蓝衣的大哥哥笑得那么温和,好像窗外灿烂的阳光,温暖而明亮。可是她已经无法动弹了,就算想要挤出一丝笑容来欢迎他,也是不可能的了。

蓝夜不忍在阿花的面前露出悲伤的神­色­,于是他的脸上始终挂着温润的笑。他在阿花的床头坐下,友好地抚了一下她的额头,然后开始为她认真诊脉。

阿峰见蓝夜开始为阿花看病,努力保持安静,不发出一丝声音,生怕影响到蓝夜诊脉。然而,他却在时刻注视着蓝夜脸上的变化,不知怎的,他觉得这位大哥哥脸上的神情逐渐由刚刚的温和变得凝重,他那双如泉水般清泓的眼睛,此刻竟然现出了一丝冷峻的神­色­。

蓝夜的手就那样停在了阿花极瘦的手腕上,仿佛灌了铅一般,一动不动。蓝夜皱着眉,心中却极其不安:“怎么会这样,阿花的手包心经连同的血脉和|­茓­道都已经封死,而接连脑部的神经大多数都已经坏死,只有极少数尚自连通,正是这些神经,维持着阿花大脑的运行,否则阿花的大脑一死,便返魂乏术了。”

然后蓝夜又起身,用手翻看了阿花的眼皮、舌苔以及头皮,他发现阿花的眼中布满了不明的红­色­血点,而她的舌苔则泛着淡淡的青­色­,还有她的头皮,竟然现出了条纹状的黑斑。蓝夜越看,目光就越严峻。他伸手在阿花的头上试探­性­地前后摩挲,忽然在她的脑后,摸到了一个微微的凸起,仿佛是她的后脑起了一个大包,一直都未曾消退下去。

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了蓝夜的心头,让他倒吸了一口冷气。看着床上奄奄一息的小女孩,他脸上原本温和的笑容骤然崩溃,如同一场枯萎的雪,瞬间苍白。

阿峰怯生生地道:“蓝大哥,怎么了,是不是阿花没有康复的希望了。”然后他鼓足了勇气,“没关系,已经这个样子了,结果应该不会更坏了吧。”

蓝夜拍了拍阿峰的肩膀,深深叹了一口气:“或许问题会棘手一些,再给我一点时间。”

阿峰听蓝夜的口吻,并没有完全绝望,小脸上又现出了希望。于是他坐在阿花身前,微笑道:“阿花,你听,或许你还是有希望的。”然后他打开了那个小小的竹篓,里面柔和的绿光照亮了他圆圆的笑脸,“阿花,你看,我终于抓到了这只神奇的青蛙,还记得我们所有小伙伴一起抓青蛙的日子吗,那时候真的好开心。可是小伙伴们却一个个离开了,所以你要赶快好起来,再接着陪我抓青蛙。”

然而,就在他打开竹篓的那个时候,阿花原本灰暗如死的眸子却陡然变得雪亮,仿佛看到了什么不详的东西,而阿峰也感到她的手瞬间变得冰凉,早已死去的静脉似乎一下子活了,给了阿峰一种错觉,仿佛下一刻,这个瘫痪的女孩就会一下子跳起来一样。

阿峰有点懵了,急声道:“阿花,你怎么了?”

蓝夜也察觉到了阿花的一样,转过身来,却见她的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阿峰手里的那个竹篓,她的眼神流露出一种焦急的神­色­,就像是有满肚子的话,却说不出口。

这时,房间的门再次打开,却传来了一个声音:“蓝兄,原来你在这里。”说话之人却是童冠,他不知何时自己走到了床头,看到床上病重的女孩,他却并未显露出太多的惊讶。

蓝夜道:“童兄找在下不知有何事。”

童冠道:“也没有什么事,就是想找你出去散散心,听村民们说你在这里,便过来看看。”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阿花的身上,“这就是那个女孩吗,真可怜啊。”他惋惜地摇了摇头,很是同情阿花。

可是也就在这个时候,阿花的脸­色­却再一次难看到极点,她目注着童冠,杏黄|­色­的瞳仁仿佛在不由自主地战栗着,似乎透过久病的眼睛,看到了死神再次对自己张开了怀抱。

“蓝大哥,阿花今天似乎特别奇怪。”发现了阿花多次的神态异常,阿峰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然后他又对这阿花安慰道:“阿花,别怕,有这位神医大哥在,就再也没有人能伤害你了。”

听着阿峰的话,阿花原本激动的眸子渐渐停止了战栗,可是仍然有浅浅的泪光在她的眼眶中漫溢,如同许久未现的甘霖,滋养着她­干­涸的生命。

她的眼珠子转了转,再次望向刚刚走进室内的童冠,可是这一次,她的眼睛不曾现出任何波澜,而是弥漫着深深的悲哀,如同死物,再无一丝生命的迹象。

童冠皱了皱眉,毕竟被一个形容枯槁的病女孩这样注视着,没有人会感到舒服,于是童冠快步拉着蓝夜走出了屋子,把室内令人窒息的空气远远甩在了身后。

回到阿峰的家里,童冠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蓝兄,我想我们还是赶快离开这个村子吧。这里处处透着邪门,就说那个生病的女孩,那是什么疾病啊,根本就像是魔鬼的诅咒一样恐怖。”

蓝夜却道:“那个女孩根本就不是得病,因为我在她的脑部发现了毒素,所以我怀疑,她可能是被毒物侵蚀了大脑。所以,这一切本就不是什么山­精­作祟,那么多孩子一起受害,我怀疑是人为。”

[第三卷 仙羽侠踪] 第二十三章稚子容瘦(2)

童冠见他语气坚决,继续劝阻道:“就算是认为,也不是你我二人可以管的。蓝兄虽然医术高超,可是却未必能医治那女孩的病。我们还是赶快离开此地,再从长计议吧,毕竟蓝兄还要赶着去月宫就会彩娜姑娘。”

蓝夜道:“可是村子里的事如果不解决,我是不会安心的。”不错,他永远也无法忘记阿峰和阿花的眼神,那眼神,将两个孩子所有的依赖与信任统统建立在了他的身上,倘若他离开,又有谁可以帮助他们?他不想让两个孩子失望,所以他会选择留下。

“如果童兄不愿就留,就先离开吧。”蓝夜不想连累童冠陪自己一直耽搁下去,他知道童冠是来苗疆游历的,便不想在打扰他。

童冠见蓝夜态度坚决,便不再说什么。

接下来的几天,蓝夜便在这个村子住了下来,他每天都要去给阿花看病。对于她的病,他还真是有些束手无策,所以只有让绿灵兽以其灵气为阿花疏通经络,这时现下唯一有效的治疗方法,而他自己则潜心研究救治之法。

阿峰见蓝夜一个人整天忙活,便主动请缨,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这个苗族男孩从小便上山采药,也懂一些粗浅的医术,所以可以帮蓝夜做很多事情。待闲暇时候,蓝夜还亲自传授他一些医术,这个男孩颇为聪明,在医学方面也极有天分,往往一点就通,蓝夜也非常乐意教授他。

与世无争的村庄被山谷包围着,而山谷之外的丛林里,此刻却正有一个苗女骂骂咧咧:“我说你是不是有病啊,没事抓我­干­什么,我跟你们无冤无仇,对你们又没什么价值,就算抓我回去,也是浪费你们的粮食和土地。”

被月神绑着双手,彩娜的嘴巴却一刻也没有闲着,只要一有机会,她就会说月神和蛊婆两句,发泄发泄。而月神和蛊婆则懒得搭理她,任由她叫骂,等她骂得累了,自然就会闭嘴。

月神端坐在树荫之下,盘膝静坐,眼观鼻,鼻观心,正在自行修炼,因此对彩娜的话充耳不闻。而蛊婆则已经听腻了她的唠叨,恶狠狠地白了她一眼,道:“小妮子,再啰嗦小心我割了你的舌头。”

彩娜见蛊婆凶神恶煞,年老成­精­,心知这老太婆不好惹,便闭了嘴,心想我先忍着,等哪天我练成了蚕王,再跟你们算账。

正当彩娜觉得口渴的时候,一片荷叶出现在她的眼前,里面还撑着清水。她抬头,便看到了小露那张毫无表情的脸。虽然她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却仿佛根本没有在看自己。那样冷漠的无视,让彩娜心疼。

彩娜再也忍不住了,忽然嘶声道:“小露,你要怎样才肯相信我,我没有杀丽丽,那一切都不是我做的。”可是小露依旧­阴­沉着脸,没有再看她一眼,然后便转身把剩余的水给月神和蛊婆送了过去。

看着小露孤单冷漠的背影,彩娜沉沉地低下了头,也不知道这个误会什么时候能够解开。彩娜喝了口水,便大声道:“我要去方便。”

可是却没有人理她,看着月神和蛊婆两个人依旧各自入定一般坐在那里,彩娜再次叫嚷道:“你们都聋了吗,我要去方便。”

蛊婆瞪了她一眼,呸道:“要方便就就地解决,这里都是女人,没什么好避讳的。”

彩娜眼睛一瞪,好似要喷出火一般:“老太婆,你都活了这么大年纪,怎么还能说出这种话来啊,有本事你下次方便的时候当着我的面啊。”

蛊婆一听,头上白发几乎根根直竖起来,厉声怒道:“臭丫头,你找死!敢这么说我老婆子。”她刚要挥手给彩娜一个耳刮子,却听一声轻笑声,那边月神打坐完毕,听了彩娜的话,莞尔一笑。

蛊婆见月神要说话,便不再动手。月神道:“你这丫头,说话怎么这么难听,连蛊婆的便宜都占。”

彩娜理直气壮地道:“本来就是吗,是你们太不尽人情了。怎么说我也是个如花少女,怎么能当着你们的面方便,你们是是不是再苗疆生活得久了,回归了原始人的生活,连遮丑都不懂了。”

月神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行了,住口吧,那边有树丛,你就去那里。不过我可提醒你,你最好给我安安分分的,若是要逃走,后果可是很惨的。”

彩娜嘟哝道:“知道了,再过几天就要到你们月宫了,就算我此刻想逃,还如何能逃出你们的五指山?”

月神一挥手,便解了她身上的禁止,指着那个树丛,道:“快点过去,别捣鬼。”

彩娜横了她一眼,便非一般地钻进了树丛,茂密的叶片掩住了她瘦小的身形,不一会就簌簌地动了起来。月神皱了皱眉:“真是莽莽撞撞的,上个厕所都弄出这么大的动静。真不明白,她居然会和我们­阴­月教有这样的关联。若非必要,我真不愿意带她回月宫。”

蛊婆也是一脸不满地盯着那树丛,“月神,这丫头滑得跟个泥鳅似的,就不怕她跑了吗?”

月神玩味一笑:“跑,她还能跑到天上吗,就算她真的飞到了天上,我照样能把她打下来。”

过了好一会时间,树丛终于停止了抖动,可是却不见彩娜出来,蛊婆心感不妙,便不再顾忌,走到树丛前面,一把掀开了茂密的叶子——然而,树丛里面,却是一只被衣带绑住爪子的松鼠在不安地躁动着,用一双黑豆般的眼睛看着一脸怒气冲冲的蛊婆,而彩娜,则早已不知去向了。

蛊婆一甩袖子,抽得枝叶簌簌作响,“死丫头,居然真的跑了。抓住你,看我不砍了你的爪子!”

月神一下子坐了起来,定定地看着那只松鼠,已经出离愤怒了。“你想变成松鼠,我就成全你,看抓了你之后,非拔光了你的毛。”

说罢她便与蛊婆领着小露向不远处走去,就在她们刚走不久之后,那树丛之后的河水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古灵­精­怪的小脑袋,顶着一头绿油油的浮萍,对着那两个远去的背影做了一个鬼脸:“两个老妖怪,本姑娘不和你们玩了。”

阿花虽然依旧如同一具活死人一样躺在床上,可是她的脸­色­却不再枯黄,有了一丝血­色­,这也是蓝夜多日以来细心为她调理的结果。看着孩子脸上渐渐红润的­色­泽,阿花的父母对蓝夜不胜感激,村子里所有的村民也都非常感谢他。

经过反复诊断,蓝夜心中已经暗自得出了一个结论,那便是阿花的脑中,曾经被人种入过一种剧毒的物质,正是这种剧毒的物质,让阿花脑中­精­髓坏死,并且损伤了她身体中与脑髓相连的经络,而那种剧毒物质竟然在她的脑中不断繁衍,过分吸取了她体内的营养,从而造成了她元气的过分流失。那种毒物,吸走了阿花体内所有的营养,这种毒,竟然类似于驻颜蛊。

蓝夜先前在阿布伊的家里研制出了驻颜谷的解药,于是便把药方稍加改良,用在了阿花的身上。阿花现在之所以不能动不能说话不能思考,就是因为那种残留在脑部的余毒在作祟,若是将那些余毒全都拔除,阿花就有康复的可能。

只是这驱毒的过程甚为耗时,而且每一步必须小心谨慎,不可有丝毫差错,否则便前功尽弃,所以蓝夜这些天下来虽然辛苦,却只帮助阿花去除了一小部分的毒。

可是蓝夜并没有打算轻易放弃,他相信只要自己一直努力,就一定可以让阿花康复。

只是今天,他却没有见到阿峰,那个终日在他身边忙碌的男孩,却仿佛突然消失不见了一般。

老村长急坏了,他发动了全村的村民去寻找阿峰,村民们几乎搜便了山里的每一个角落,从早晨找到晚上,从山南找到了山北,却还是没有找到阿峰。

等到所有人回到村子里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老村长的身体几乎已经瘫软了,只是在童冠的搀扶之下才能勉强行走,村民们也是各各垂头丧气,脸上全是担忧之­色­。

因为那个关于山­精­的传说,宛如一个盘旋已久的魔咒,此刻骤然降落在了阿峰那个活泼可爱的孩子身上。

老村长几乎已经快要昏厥了,可是嘴里却始终念叨着:“阿峰……阿峰……”

蓝夜赶快把老村长扶进了屋子里,给他扎了几针,让他的神智稍微清醒了一些,老村长一恢复了神智,便激动地抓住了蓝夜的手,有些含糊地喃喃:“蓝大夫,求求你,一定要帮我找到阿峰,求求你了……”

蓝夜也握紧了老村长的手,坚定地道:“村长,您放心,我一定会帮你找到阿峰。”

看着蓝夜坚定的眼神,老村长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却已经没有力气了。蓝夜把老村长扶到床上,给他配了一些嗜睡散服下,让他安然入睡。

然后他心事沉重地踱步到屋后那个小湖泊,愁眉不展,心中也颇为担忧。阿峰是那样一个活泼可爱的少年,此刻却下落不明,想到那个关于山­精­的传说,蓝夜也心中发寒。

正当他思索阿峰究竟会去了哪里的时候,童冠却已走到了他的身边,道:“蓝兄,你真的还要继续趟这浑水吗,现实阿花的病,现在又轮到了阿峰失踪,这个村子,真的是不太平了,我们是外人,没有必要再耽搁下去了。”

蓝夜道:“不行,我不会走,最起码也要找到阿峰再走。”

童冠无奈,也不再劝说,他找了一天的人,此刻也已经筋疲力尽了,就径自回屋休息去了。

[第三卷 仙羽侠踪] 第二十三章稚子容瘦(3

蓝夜今晚却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便走到了阿峰的房间,坐在他的小凳子上,他感到太阳|­茓­传来微微的胀痛,便伸手揉了揉,忽然,他看到那个阿峰一直我在手里的小竹篓,那里面此刻却已经空了,里面那只漂亮的青蛙,此刻却已经不见了。

蓝夜拾起了那个小竹篓,想到那个男孩这几天一直宝贝似的把它在手把玩,他的心里就不是滋味。忽然,一点微弱的白光晃亮了蓝夜的眼睛,他把手伸进竹篓,触碰到了一枚柔软富有弹­性­的东西,拿出来一看,却是一只白­色­的如同珍珠一般的圆球。

蓝夜将手指凑近烛光,仔细凝视着那白­色­的物体,却忽然眉毛一皱,手腕轻轻抖了抖,那东西几乎掉落在地。

月影隐没在群山之中,然而山中的一个小洞里,却没有一丝月光能够照入。洞里幽深漆黑,如同一只怪兽的腹腔,依稀散发着血腥腐败的味道。

在山洞的最深处,却有一道绿光荧荧烁烁,如同蛰伏在黑暗之中的蛇,受到了某种神秘的召唤,正努力着向着虚空中的某一点簌簌移动着。

点点明亮的绿光犹如从地狱中窜出的鬼火,映亮了一个男孩惊恐的脸庞——正是阿峰。

那道绿光是从一个绕满枯藤的藤球里钻出来的,透过藤蔓的缝隙,阿峰看到了藤球之中绿光闪烁,而藤球也在轻轻旋转,仿佛里面栖息着一只恶魔。

阿峰的大眼睛惊恐地注视着那一道绿光,额头冷汗涔涔,脸­色­惨白,四周的冰冷仿佛化为了实质,紧紧缠住了男孩脸上的每根神经。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阿峰颤声喃喃,他的身体已经被粗大的藤蔓紧紧裹住,根本无法移动半分,那些藤蔓之上遍布倒钩的尖刺,只要他一动,就会被扎得惨痛。

他的小手紧紧攥在胸前,仿佛握着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手心。

忽然,寂静的山洞传来了空洞的脚步声,一点点向着阿峰移动,阿峰倒抽一口冷气,不再发出任何声音,那脚步声越来越近,每一步都踩在阿峰颤抖的心灵上,每一次的震动,都给这个孩子带来前所未有的恐慌。

终于,一个黑­色­的影子笼罩了男孩瘦弱的身躯,阿峰抬头,就看到一个全身裹在黑­色­斗篷之中的人静静地悬浮在黑暗之中,如同一个从地狱中逃逸出来的幽灵,只有一双亮如鬼火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自己,仿佛在打量着一个被困住的猎物,竟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

“你要­干­什么……”阿峰皱着眉头咽了一口唾沫,“求求你,不要伤害我,放了我吧。”

那个人没有说话,冷冷的眼睛里却透出一丝­阴­寒的笑意,他一抬手,那道绿光便挣扎着向着阿峰涌来,亟不可待地向着他攀爬而去,仿佛要瞬间攫取他的­肉­体和灵魂。

那个人迈开了步子,向着阿峰走了过来。

阿峰低下头,闭上了眼睛,五官因为恐惧而蹙缩在一起,低声喃喃:“神仙姐姐,请保佑我!”然后他摊开手心,用力撕裂了那道黄|­色­的纸符。

“轰”得一声巨响,纸符瞬间炸裂,一道刺眼的黄|­色­光亮倏然从纸符中窜出,在黑暗的闪动中炸成了绚烂的花火。那个黑衣人显然没有料到会发生这一惊变,先前毫无防备,此刻猛见纸符炸开,眼神陡变,然而还是被这股爆炸之力狠狠灼伤,右臂顿时崩裂,一道浓重的血雾四散而开。那人痛哼了一声,然后向后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与此同时,那道逡巡前进的绿光也被纸符的力量逼退,缩回了藤球之中。缠绕在阿峰身上的那些藤蔓,也顷刻破碎,纷纷委顿下去。

阿峰似乎也被纸符的威力吓到了,但马上却又反应过来自己得到了自由,于是撒腿便向着黑暗深处跑去。他希望自己可以找到出口,赶快跑出去。

那人顿了顿,举步就追了过去,可是纸符爆炸的烟雾遮住了他的视线,他就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男孩从他的眼前消失,向着洞外的光源跑去。

当一缕晚风吹到阿峰的面颊时,他终于松了一口气,自己终于跑了出来。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被葛藤缠绕的山洞,方才确定刚才的一切都不是一场梦,洞口如同一只森冷的眼睛,恶狠狠地打量着他,于是他吓得抽了一口气,转身撒腿便向着前方跑去。

阿峰奋力地拔掉那些缠上自己脚踝的藤蔓,然后跌跌撞撞地在林莽之间摸索着前行,他必须要加快速度,因为他已经听到了后面传来了追赶的声音,应该是那黑衣人忍着被炸伤的疼痛,向着自己追了过来。

阿峰露出惶急的神­色­,拼尽全力向前方茂密的森林跑去,想要摆脱后面那人的魔掌。可是夜­色­太暗,他无法看清前路,忽然觉得额头一痛,自己似乎撞上了什么,顿时跌倒在地。此刻他一袭看见对面出现一个人影,刚要叫出声,却听到一个清脆的少女声音响起:“哎呀,痛死我了,怎么这荒郊野外的,还会有一个外人。”

话音一落,火光一亮,却是那少女点燃了一个火折子,阿峰借着火光,看到了自己对面是一个清灵可人的少女,心中的惊悸方才平复,不再害怕。

那少女正是彩娜,她从月神和蛊婆的手里逃出来,却正巧在这里碰到了阿峰。阿峰见到彩娜,神­色­大喜,道:“姐姐,快救救我,后面有坏人要抓我。”

彩娜挠了挠头,道:“这么巧,后面也有人要抓我。”她的眼珠子狡黠地转了转,悄声道:“我们两个,就跟要抓我们的人玩躲猫猫吧。”

说罢她便像提小­鸡­一样把阿峰提了起来,向着旁边的树丛一闪,便巧妙地隐藏了起来。与此同时,刚才那个黑衣人摸索着追了过来,站在方才阿峰和彩娜站的地方四下张望,想要找到他们藏身的地方。

却在这时,又迎面走来两人,正是月神和蛊婆追了过来。月神环顾四周,见黑漆漆一片,不由怒道:“那个死丫头还真会藏,以为这样就能逃出我的五指山了吗?”

“月神,那边好像有人。”蛊婆低声提醒了月神,这老妪虽然年迈,可是视力听力却要好过一般的年轻人,仿佛应承着她的话一般,那个黑衣人就出现在了月神和蛊婆的身前。看到这两个人,那人的眼中也闪过一丝错愕的神­色­。

月神立刻发问:“有没有看到一个苗族少女从这里经过。”她的态度甚是倨傲,丝毫不把那人放在眼里。那人对她的态度也颇为不满,当即反驳道:“你们又是谁,有没有看到一个十三四岁的苗族男孩?”

听声音,此人竟是一个年纪不算大的男子。

蛊婆厉声道:“你是什么身份,居然敢这么质问­阴­月教的月神,活得不耐烦了吗?”

那人怒道:“呸,什么月神,不就是一个靠驻颜蛊维持容貌的老太婆吗,还装什么天仙。”

月神最忌讳别人说她的痛处,其实她的年纪并不算老,只有二十多岁,可是她修炼的却是­阴­月教至高无上的武功术法,这种功夫练起来颇为不易,此功极为霸道,会另修炼者的容貌加速衰老,因此月神才一直在婴儿的身上种下驻颜蛊,好以此保持自己的容貌。可是那人竟然公然这样诽谤她,她又岂能忍,当即霍然点出一指,一道凌厉的光芒便向着那人的面门电­射­而去。

那人也不是省油的灯,当即从斗篷里抽出妖刀,对着那光芒拦腰一砍,便将其硬生生地砍断。月神见气焰被挫,立刻挥动白­色­法袍揉身而上,和那人战成一团,打得难解难分,而那人本不想与月神多做纠缠,可此刻只能硬着头皮和她打,根本无暇分身去寻找阿峰。

树丛深处,却有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紧紧盯着那两个打在一起的人,彩娜笑嘻嘻地喝着彩:“好,打得好,你们两个最好往死里打,而且打个两败俱伤,一起去见阎王。”

然后她对阿峰道:“趁机会,我们赶快溜。”阿峰点点头,对彩娜道:“姐姐,谢谢你救了我,这里的山路我比较熟,就让我带路吧。”

彩娜道:“你是要回家吗,能不能带我一起回去,我被那两个老女人追,已经没有去处了。”

阿峰道:“好啊,那姐姐就和我一起回家吧。”说罢他们连个便猫着腰顺着连绵的树丛、借着漆黑夜­色­的掩护,渐渐向着村子的方向逃去。

一路上他们两个也不敢休息,几乎是朝着村子的方向狂奔过去。路上彩娜听了阿峰的遭遇,又想起自己的遭遇,真觉得自己和这个孩子是同病相怜。

阿峰还很自豪地和她吹嘘,说自己的村子里来了一个汉族神医,彩娜一听,马上想到了是蓝夜。

这样一来,她就更加充满了力量。

因为天亮以后,她就可以看见自己一直想见的人了。

[第三卷 仙羽侠踪] 第二十四章 天涯相思1

第二天一早,蓝夜便一个人从那湖畔出发,溯流而上,向着山中行去。他本想叫上童冠和他一起去,可是却找不到他人,或许他已经不耐这村中的诸多事务,不辞而别了。蓝夜虽觉心中惋惜,可是他既然要走,自己也不便强留。于是他决定孤身一人,去一查究竟。

而他现在,却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就在昨天晚上,蓝夜无意间在阿峰的竹篓里发现了一枚白­色­的卵。如果是其他人,一定认为那只不过是青蛙产下的一枚卵而已,可是蓝夜却一眼认出那些卵均是产自天竺蛙。也就是说,阿峰捉来的那只青蛙,便是天竺蛙。

天竺蛙是天竺境内一种特殊的青蛙,也是天竺十大奇毒之首,毒­性­更胜于断肠草和紫守宫。别说是在中原,就算是在天竺,天竺蛙也是珍稀物种,并不多见,是以蓝夜刚开始也只是怀疑,直到他仔细检查了那枚白­色­的卵,才确认那的确是天竺蛙的卵。

天竺蛙平时本是一种极普通的青蛙,可是每当产卵季节一到,它体内久积的毒素就会在这时全部释放,那些毒素颇为奇特,可以使天竺蛙通体碧彩玲珑,宛如发光一般。这时的天竺蛙,每一个部位均含有剧毒,尤其是它产下的卵,更是毒中之毒。

天竺蛙并非如普通青蛙一般把卵产在水塘之中,它所选择的蛙卵宿主,是人类的大脑。而它产卵的方式,则是将长长的舌头通过人的鼻腔伸入大脑之中,将脑髓吃­干­抹净,然后再通过舌头把卵送入已经空空如也的人脑之中,以人体全部的净化供其蛙卵吸收。而被蛙卵侵占大脑的人却不会立刻死去,仍然会在蛙毒的作用之下滋生出新的脑髓,以供蛙卵生长,与此同时,蛙卵的剧毒则会蔓延人的全身,将整个人体变成一个为蛙卵源源不断输送养料的能量源泉。

直到蛙卵成形的那一刻,人类所能承受的蛙毒也就到达了极限,此刻人体才真正开始崩坏,直到最后大脑被越来越大的蛙卵胀破,人体才算是真正死亡。

天竺蛙产卵的过程,对于作为宿主的人,却是一场漫长而残酷的凌迟,你不会死去,却丧失了所有的行为能力,然而思维却一直清晰,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慢慢变成繁殖蛙卵的温床。

至于蛙卵,有人用它提炼出了天竺第一毒药,有人将它植入其他毒物的体内、重塑出更多更加强大的毒物,更有人用它制成了返老还童的秘药……

当蓝夜发觉自己手中的正是这种祸害不浅的剧毒之物时,他只觉得脊背一凉,胃中一阵翻腾,几欲呕吐。因为他从未想到,这种在天竺危害颇深的毒物,居然会流传到苗疆来。好在他手里的这枚蚕卵,只是天竺蛙产下的第一枚卵,并非是在人脑中产生的那种毒卵,因此毒­性­并不大。

不过,天竺蛙在试产下第一枚卵、检测卵质之后,便会开始真正意义上的产卵,也就是说,接下来,它将寻找一个人作为宿主。

而那个宿主,极有可能是阿峰,因此蓝夜此刻十分着急,希望自己能够在天竺蛙产卵之前找到阿峰。既然天竺蛙是阿峰在那个湖里发现的,他便决定溯源而上,因为天竺蛙习­性­喜水,很有可能沿水而行,这也是蓝夜最后的希望了。

蓝夜就在清晨踏露而去,沿路河谷纵横,奇峰鳞次,无尽古木莽莽芊芊,浩渺无际,老藤巨木中,那条苍老的河流已经嵌入了林海,巨蟒般蜿蜒逶迤。林间枝叶的墨­色­蒸腾变换,将丛林笼罩上一层­阴­霾。越往前走,远古之气就越来越盛,仿佛天地开辟以来,这片林海就从来无人踏足一般。

蓝夜步履不歇,越走越急,此刻他已经忘记了疲劳,只希望可以快点找到阿峰,以免他受到伤害。同时他也在不断思考,村子里先前传说的那些山­精­作祟的事情,莫不是和这天竺蛙有关,那些丢失的孩童,他们的尸体都与被天竺蛙侵入脑部的情况一致。

由此,蓝夜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因为天竺蛙产卵之后,只有等到五年之后方可再产第二次卵。可是村子里的孩子,却接连好几年离奇失踪,也就是说,这里的天竺蛙,是一年产一次卵。

这种情况有违常理,蓝夜此刻才感觉到了寒冷已经化作了实质,攀爬上他的脊背。这种情况,只有一种解释,就是有人蓄意豢养天竺蛙,让其以孩童的大脑产卵。

那个幕后黑手究竟是谁,居然做出如此残忍的事情。

前方更加幽深晦暗,此刻虽然是清晨,可是这座原始森林却是隔绝了一切的光和风,如同一个死气沉沉的鬼蜮之地,处处都宣示着一种惊悸人心的寒冷。

“哈哈哈哈哈……”突然间,丛林的四周毫无预兆地传来了一阵小孩子的笑声,此刻听起来却分外骇人。

蓝夜悚然一惊,停住了脚步,扫视四周,却没有发现一人,不禁有些颤抖,大声喊道:“是谁,快出来。”

声音再次传来,却如同地狱深处死婴恶灵的恶意讥笑:“怎么这么快就忘了我们呢?”

远处的浓雾中,依稀现出了两个小小孩童的身影,他们娇脆的声音被风远远送来,让蓝夜听上去竟是那么熟悉。

“杭州一别,蓝公子怎么这么快就忘了我们姐弟了呢?若不是蓝公子破除了碧练蚕蛊之毒,我们也就不会在中原被人追杀,无处容身,要躲到苗疆这种蛮荒之地。”

蓝夜身体紧绷,道:“你们……你们是妖童媛女!”

“蓝公子终于想起我们姐弟了,也不枉我们相识一场。”稚­嫩­的男童声音越来越近,随之而来的则是妖童和媛女看似天真无邪的笑脸。

这么长时间没见,他们两个依旧是一副纯真孩童的模样,没有人会想到,这两副可爱躯体中隐藏的,会是两个恶魔的灵魂。妖童的手中依旧拿着那个拨浪鼓,叮咚的鼓声如同树叶之上露珠坠落的声音,徒增一抹寒凉。而媛女则怀抱着她心爱的娃娃,满含关切地抚弄着娃娃的头发。

看着这两个小恶魔,蓝夜不禁露出愤怒之­色­,当日这两人把杭州城弄得是腥风血雨,如今又跑到苗疆来惹是生非。

媛女扬起女童特有的稚­嫩­如花的脸庞,脸上的笑容犹如食人花那硕大鲜艳的花盘,然而眸子里却殊无暖意。“蓝公子,我们还真是有缘呢,在这里都能碰面。其实这已经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了。”

蓝夜猛然响起了先前在阿布衣家中看到的那个青衣小童,还有在茶寮里看到的那个红衣女童,不由得失声呼道:“你们……你们是……”

妖童笑吟吟地道:“不错,你总算想起来了。其实那两次我们均在你的食物里下了毒,只不过你运气好,两次都没有吃那些有毒的食物。哼,那两次我们看在你身边有旁人相护,倘若我们出手,是讨不到便宜的,因此才饶了你,这次你终于落单了,我们要收拾你,也就轻松多了。”

蓝夜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怒道:“你们两个怎么还不知悔改,继续害人作恶。我奉劝你们,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莫要继续错下去。”

媛女似乎听到了特别好笑的笑话,露出了一脸夸张的笑容:“哈哈哈,蓝公子,你还真会说教,可是你的那套对我们不好使,我们就是愿意害人。”

忽然,她眸光一闪,“蓝公子,拿命来吧。”说罢她的红衣招展,已然如同一只毒蝴蝶一般向着蓝夜飞舞而来。

蓝夜孤注一掷地把手里紧握的弹丸撇了出去,那弹丸才一到空中,就立刻散成一团厚厚的雾,遮挡了目之所见的一切。媛女神­色­一变,身形一滞,知道那团浓雾所包裹的是一种厉害的**,当即全力后退,同时掌风扫除,不让那**近身。可是浓厚的雾气遮挡住了他们的视线,他们早已失去了蓝夜的踪影。

媛女愤怒地道:“我们分头追,我就不信今天抓不到他。”

那弹丸还是临行前凌芷涵送个他防身用的,只要危急时刻把弹丸撇出,便可脱身。此刻那弹丸正派上了用场,用来阻碍了妖童媛女。

可是那毕竟只能阻碍他们一时,蓝夜逃离他们的视线之后,只能拼命快跑,好摆脱他二人的追捕。

呼哧呼哧……跑步对于蓝夜来说,实在是一项要命的体力活,他才跑了不远,就已经开始喘粗气了。每次他都觉得自己快筋疲力尽了,可是只要一下想到妖童媛女那­阴­阳怪气的嘴脸,想到落在他们手里之后自己会多么惨,他就继续拼尽全力往前跑。

直到汗水湿透了衣衫,蓝夜是再也跑不动了,只能无力的跪在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

“哈哈哈……怎么跑不动了呢,我们还以为你能再陪我们玩一会捉迷藏呢。”鬼魅般的声音如影随形,如同挥之不去的雾气向着蓝夜席卷而来。

蓝夜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只感觉咽喉一紧,一只小手已经死死地钳住了自己的脖子。他顿时觉得呼吸一窒,白皙的脸颊立刻憋得紫胀。

[第三卷 仙羽侠踪] 第二十四章天涯相思(2)

蓝夜睁开眼睛,就看到了媛女那张笑意盎然的脸,随着她笑容越来越灿烂,她手上的力道也越来越大。

蓝夜虽然觉得无法呼吸,却依旧用力地道:“你们两个在杭州害人还不够,居然在苗疆饲养天竺蛙,以幼童之脑寄生蛙卵,你们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地歹毒。”

媛女一听,小脸一紧,立刻松了手,将蓝夜重重往后一摔,他的后背就撞到了一块大石头,疼得他眼泪几乎都要流出来了。媛女厉声道:“说,你刚才说的天竺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一旁的妖童似乎也来了兴趣,凑到蓝夜的身边,露出一副好学生认真好学的天真脸孔,等待着蓝夜接下来的话。

蓝夜道:“你们还在装蒜,明明就是你们在这里饲养天竺蛙,然后让它们在幼童的脑中产卵,你们又想用有毒的蛙卵去害人吧,你们这次又有什么目的!”

媛女眼睛一亮,竟然现出了欣喜的神­色­。“你是说这里有天竺蛙,快说,天竺蛙在哪?”

蓝夜见妖童媛女表情奇怪,不由好奇地道:“难道天竺蛙不是你们养的吗?”

媛女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给了他一个耳刮子,“废话,如果是我们养的,何须问你。看来抓你还真是抓对了,否则我们又怎会知道这里有天竺蛙这等宝贝!”

蓝夜别过头,冷哼道:“你们死了这条心吧,别说我不知道,就算我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你们的。你们肯定又想用天竺蛙去害人,我是不会让你们得逞的。”

妖童气得小嘴一噘,“蓝夜,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说罢他的小手伸出,狠狠地抓在蓝夜的肩膀上,他用上了分筋错骨手,蓝夜是个文弱书生,怎能忍受得了,当即痛呼出声,额上冷汗涔涔。

妖童看到他痛苦的表情,却是呵呵一笑:“怎么样,滋味不好受吧,我劝你还是乖乖地告诉我们,免得多受皮­肉­之苦。看你这文弱的样子,是坚持不了多久的。”

蓝夜却眼神倔强,牙齿咬住嘴­唇­,当即不再出声。妖童看他倔强,不由得小脸气得扭曲,手中加力,只听得骨骼错位的声音吱吱响起,蓝夜的脸­色­也越来越紫。

媛女神­色­兴奋地嘟哝着:“这里居然有天竺蛙,我们怎么能错过呢?有了天竺蛙,我们一定可以研制出比碧练蚕蛊更厉害的蛊毒。”

蓝夜只感觉肩膀仿佛要断裂一般,痛得眼前双目一黑,可是却又无法晕厥,那种疼痛已经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他的每一根神经。

就在蓝夜的神智逐渐迷离涣散之际,却突然觉得肩头一松,疼痛顿时消失。同时他的身体忽然变得很轻,轻轻地靠在了什么上面,如同受伤的昆虫梳理着残破的羽翅,安稳地躲在了蔷薇的翠茎之上。

然后,他闻道了一股熟悉的芬芳,夹杂着淡淡的冰冷,如同一缕细微的雪,温柔地覆盖在他的额头上。

那感觉是如此熟悉,如此亲切,如同一声温馨的召唤,留住了他即将转身的背影。一刹那,漫空仿佛缀满了蔷薇花瓣,一朵朵红艳欲滴,染红了他长久以来的思念。

“蓝夜,快醒醒……”熟悉的声音缓缓在他耳边响起,让蓝夜浑身一震,几乎落下泪来。这个声音落在耳中,如同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温柔地抚摸,如同从冬季­阴­影里一步跨入橘黄|­色­的阳光下,如同旅人孤寂的月夜里听到家乡的箫声,那是他以为再也无法听到的声音。

蓝夜陡然睁开了眼睛,从疼痛中霍然苏醒,然后他便看到了那张朝思暮想的容颜,素净如雪,绯红如花,此刻那双眼睛正含笑地注视着自己,目光中满是暖意。

蓝夜颤抖地开口:“璟睆……真的是你……我没有在做梦吧。”他还掐了一下自己的脸,确认疼痛后,他高兴地欢呼了起来。

看着他孩子气的笑脸,璟睆也为之一笑。宿命真是一个奇妙的轮回,她本以为自从杭州城的归去,她便会心如止水,直到那个温和的少年将自己忘却,她和他便永无交集。

可是当她看到他承受苦难的那一刻,心中却是那样疼痛,也是那种刻骨的痛提醒着她,或许她这一辈子都无法忘记那个温和的蓝衣少年了。

原来这世上,还有她一直眷恋着的温暖,就算自己远赴天涯,那刻骨的相思却追随千里,无怨无悔。

晨风料峭,她纤细的手指有些颤抖,轻轻抚过蓝夜的肩膀,幽幽道:“还痛吗?”

蓝夜只是目光清奇地摇了摇头,看着她,仿佛在长久凝望着刻入记忆深处的美丽画卷。

万籁无声,倏然风起,林间苍翠的绿叶划破了清晨的曙­色­,如­精­灵一般坠入了她抬起的眼眸,一瞬间,她容颜之中的冰雪仿佛顷刻融化,化成了春日的柔波,在她清丽无匹的脸上滋长成一抹温柔如水的笑容。

他们两个人都沉浸在重逢的喜悦中,然而还是璟睆机警,马上神­色­一冷,对上了杀气凛冽的妖童媛女。昔日在杭州城,妖童媛女曾在璟睆的手底下吃过不小的亏,时到今日,媛女身中璟睆的道心诀一百零八咒法还没有完全痊愈,此刻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媛女的脸上充满了怨毒之­色­,尖声道:“哼,璟睆,没想到你居然也动了凡心,和这小白脸眉来眼去,若是天玄道宗的列祖列宗看见道心诀的修炼者这般痴缠,还不得气得从祖坟里爬出来扇你几个大耳刮子。”她存心要羞辱璟睆,因此说起话来甚是怨毒刻薄。

璟睆将蓝夜扶起,露出一抹讥讽的笑意:“你们两个妖孽,在中原混不下去了,居然逃到这蛮荒之地,过起了茹毛饮血的生活。”

“你……”妖童本来待在这个地方就满腹委屈,此刻听璟睆这么一说,顷刻间就要爆发了,忽然间他如同一个被打的小孩子,哇得一声咆哮起来。

顷刻间,周身的空气都被他这一哭之声震得剧烈地抖动起来,丝丝抽紧,刺耳的音波犹如呼啸而过的风,割得蓝夜耳膜生疼,他只好捂住了耳朵,可是那音波仍然能透过他的手掌传进耳朵,而他身体里的血液则鼓荡地冲击着血管,让他眼前发黑,几欲晕厥。

璟睆眉头一紧,手中拈出一个咒诀,轻轻一挥,赤光飚散,犹如洒了一把沉香之沙,瞬间填满了咆哮不止的音波,割耳之声瞬间止息,而妖童则被璟睆震退了几步,踉跄地摔了一跤。他狠狠地垂了垂地面,然后又哇哇哭了起来。

媛女见许久未见,璟睆的功力似乎又有所长进,而她自己旧伤未愈,如果和她比斗下去,自己势必会输,当下拉起妖童,凌空一跃,便消失在了莽莽林带之间。

璟睆上前一步,抬首翘望,却已失去了妖童媛女的身影,不禁遗憾地道:“又让这两个妖孽逃走,他们的血影化身术倒是练得颇有些火候。”

蓝夜和璟睆许久未见,本是脑中一热,欣喜非常,有一肚子的话要和他说,可是他一想到阿峰的事情,他立刻就冷静了下来,向璟睆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璟睆道:“阿峰,我记得我曾经救过他,还给了他一枚玄雷纸符,告诉他如果遇到为难,就把符咒撕开,里面暗藏的灵咒自然可以救他。我也是感知了纸符的力量外泄,知道那个孩子遇到了不测,才过来寻找。”

蓝夜道:“那么阿峰既然用了符咒,是否也就平安了呢?”他抱着一丝希望,希望阿峰可以安然无恙。

璟睆道:“灵符威力强盛,那孩子应该可以脱险,我带你去找符咒爆炸之处,就应该是那孩子出事的地方。”

等到蓝夜和璟睆找到阿峰出事的那个山洞的时候,只是在那里发现了一些被雷电轰炸过而出现的焦黑的痕迹,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蓝夜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看来阿峰应该是脱险了。璟睆道:“那孩子应该是在这个山洞里遇到了一些可怕的事情,如果他现在已经逃走,那么有很大的可能­性­是回家去了。”

蓝夜道:“璟睆,你和我一起回村子,相信阿峰一定是回到了那里。”他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中忐忑,他多害怕璟睆回拒绝他的请求,再一次离开他。直到璟睆温暖的笑容出现,才安慰了他那颗受惊的心。

回村子的路上,蓝夜把璟睆离开以后所发生的事情全都告诉了她,事无大小,巨细无遗,他讲得是那样认真,璟睆心里暗笑,许久未见,他还是那个样子,憨憨的愈发让人察觉到他的可爱之处。

只是璟睆没有想到,自己离开之后,竟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阴­世魔罗居然攻打玉茗山庄,而上古异宝仙羽翎竟然重现人间,即将开启有关天心之城的传说。距离魔劫天道两星相撞的日子越来越近,若那个时候还未能销毁积聚着魔门历代魔尊力量的九阙通神令,武林将会有一场大浩劫。

璟睆不禁感到一丝汗颜,她既是道心诀的修炼者,本该承担起她的宿命,尽全力去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可是她却自私地选择了逃避,只想一个人躲到安静的角落里,以为闭上眼睛就可以看不见黑暗,以为捂住耳朵就可以听不见喧嚣,直到现在,她才知道自己一直都是自欺欺人。

倘若天下四分五裂,不再完整,那么她也失去了一个安静的角落。那样的结果,也是对她的一个惩罚,由于她不去履行自己的职责,她便失去了享有安静、忘记一切的权利。

她微微仰头,天空中深远的白云宛如聚散开谢的花朵,转眼之间,已经化作了淡淡的山岚,一如她自以为是的私念,竟是那么易碎。

[第三卷 仙羽侠踪] 第二十四章天涯相思(3)

那一刻,天地仿佛感受到了她的悲伤,树叶上浮现的点点露珠宛如清澈的泪痕,折­射­着她身上微弱的红光。

然后,她却微笑了,温柔而坚决地道:“蓝夜,我们走吧。”

等他们回到村庄的时候,村中的人们都惊异蓝夜居然带回来一个这样美丽的绯衣少女,那个少女婉然走过的地方,仿佛都会开出红艳艳的蔷薇。

蓝夜见村长迎了出来,立刻焦急地问道:“村长爷爷,阿峰回来了没有。”

老村行笑呵呵地道:“托蓝公子的福,阿峰他有惊无险。”

“蓝大哥!”一个清脆的响声传来,蓝夜一楞,就看到了阿峰那张笑脸,他张开手臂、如小鸟一般向自己迎来,然后紧紧地抱住了自己。

蓝夜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没事就好。”

阿峰嘟着嘴抬起头,马上又露出了惊讶的笑容,“神仙姐姐,你怎么会和蓝大哥在一起呢?太好了,有了神仙姐姐,就没有坏人再可以欺负我们了。”

然后他又跑到爷爷的身边,开心地道:“爷爷,这位红衣姐姐就是曾经救过我的神仙姐姐,太好了,我们村子里有蓝大哥和神仙姐姐,一定可以平平安安的。”

听了阿峰的话,老村长和村子里其他的人都对这对年轻的男女投来了期待依赖的目光,他们是那样卓然不群,一定是上天派来帮助自己的。

蓝夜道:“大家请放心,山­精­作祟的事情根本就是子虚乌有,其中另有隐情。”然后他就把天竺蛙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村民们。

村民们听后都是震惊异常,竟然没有想到他们一直以来噩梦竟然是人为。一时间议论纷纷,人人脸上都写满了恐惧,那个躲在暗处­操­纵一切的魔鬼,接下来还会做些什么!

蓝夜高声道:“各位请放心,我和璟睆姑娘向大家保证,一定会尽快抓住那个幕后黑手,还大家安宁的生活。”

阿花的父亲站出来,知道了自己女儿得病竟然是被人所害,这个苗族汉子的脸上此刻满是激动与愤恨的眼泪,他大声道:“蓝公子,你是好人,这位姑娘也是好人,你们全力帮助过我们,我们也一定会相信你。”

其他村民也纷纷表示相信蓝夜和璟睆,并且特别支持他们,村民们相信,只要有蓝夜和璟睆在,就没有人能伤害他们。他们一定可以摆脱山­精­的诅咒,重获幸福。

人群之外,彩娜却呆呆地靠着屋脊,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一般,眼神中现出一丝疲惫与虚弱。

人群中央,蓝夜的笑容是那样灿烂,那样自信,温暖的阳光把他整个人都镶上了一层金灿灿的轮廓。彩娜只是那样看着他,就觉得心中好温暖,蓝大哥是一个那样好的人,美好得如同一道温和的阳光,纵然明亮耀眼,却不会灼伤你的眼睛,给你带来的,永远都只有温暖。

她好希望此刻站在蓝大哥身边的,是自己,可是她却知道,璟睆姐姐是那么美丽,也只有她,才有资格和蓝大哥站在一起。而自己,或许永远都只能躲在角落里怅望着,看那朵绯红的蔷薇沐浴在温暖的阳光里,涤去冰冷的雪,露出美丽的蕊。

或许她会这样一直一直看下去,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默默祝福着他们。

彩娜默默叹了一口气,便转身走进了屋子里,娇小的身影转瞬淹没在­阴­影之中,孤单得如同一粒沙子。

蓝夜问过村民,童冠还没有回来,就在蓝夜真的以为他离开了村子的时候,童冠却意外地回来了。可是他看上去似乎并不怎么好,风尘仆仆,神­色­疲累,而他的身上,却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尤其是右手那道伤口特别眼中,鲜血已经染红了他的衣襟。

他焦急地向着蓝夜走过去,伸出手臂,嘴里还在呼喊着什么,就在蓝夜扶住他的时候,他连日来所有的力气似乎耗尽,忽然晕倒在蓝夜身前。

蓝夜虽然惊讶他为何受了这么严重的伤,但还是先为他治疗,经过蓝夜的救治,他的伤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只是人仍然昏迷,那是因为他的体力流失过多,需要好好休息缓解体力。

“彩娜,再去帮我打一盆清水来。”房间里,蓝夜一边为童冠缝合伤口,一边吩咐彩娜。当他在村子里看到被月神抓走的彩娜时,简直是喜出望外,看到她安然无恙,连日以来的担忧终于全都放下了。

虽然彩娜也很欢喜,可是蓝夜不知怎的,觉得她的神­色­有些奇怪,她的眼睛里,往日无忧无虑的­色­彩似乎已经暗淡不少,布满­阴­霾的眼睛显示着她一定有什么心事。

彩娜嘟哝道:“蓝大哥,这个童冠明显不是好人,你为什么还要救他。”即使时隔多日,彩娜依然对童冠满怀敌意。

蓝夜笑道:“好啦,彩娜是宽宏大量的姑娘,不应该如此放不下啊,再说连日以来也多亏了童兄的照顾,他并不是坏人,彩娜,你就不要再疑心了。”

彩娜眨眼看着他,“你是个大好人,在你眼中,天下自然是没有坏人了。等到哪天被童冠给卖了,可别怪我没有提心你。”说罢她一转头,便端着脸盆摔门出去了。

蓝夜无奈地笑了笑,又低下头专心缝合童冠的伤口。

彩娜嘟嘟哝哝地来到了屋子后面的湖边,重重地把盆放进了水里,溅起了大朵的水花,可是她心里的火仍然没减轻。“蓝大哥,你真是个烂好人,就等着童冠把你一口吃了,你就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了。”

她打完水,挽起袖子擦了擦额上的汗,抬起脸,却惊讶地发现了坐在湖边的璟睆。彩娜微微一惊,差点呼出声来。

月光下,绯衣少女是那样的美丽,美丽得令人窒息,让彩娜怀疑,自己是不是看到了仙女。

璟睆静静地闭目端坐,以一种奇异优美的姿势入定打坐,漆黑的秀发柔顺地在她身后散开,宛如万千墨­色­的璎珞,侍奉着她秀丽的身姿。她只是那样安静地打坐,然而万里银河在天空中铺陈开来,却仿佛为她拉开了一条银­色­的帐幔,照亮她如雪一般素净美丽的容颜。

彩娜尚自怔忡,迷失在这幻觉一般的美丽之中,却冷不防听见了璟睆开口道:“还愣着­干­什么,不把水端进去吗?”然后她睁开了眼睛,对着彩娜露出了一个友善的微笑。

彩娜本来很想走过去和她打招呼,可是就在她对自己露出美丽笑容的那一刻,她的心里却升起一丝虔诚,脚步不由得顿住,似乎离她太近,便是一种亵渎一般。

璟睆就这样淡淡地笑着,站立在月光照耀下的池塘旁边,注视着那个青涩的苗族小姑娘。

彩娜从如梦的感觉中惊醒过来,一触碰到璟睆的目光,脸上潮红顿时涌起,结结巴巴地道:“我叫彩娜,姐姐你好漂亮。”

璟睆盈盈一笑,走过来牵着她的手道:“我叫璟睆,相信蓝夜已经告诉过你了。看你这般活泼可人,我都觉得自己好像已经老了呢。”

彩娜急忙道:“姐姐一点都不老。姐姐才是漂亮得不得了呢,真的,我一见到姐姐,就觉得姐姐特别的亲切,好像一见就知道姐姐会对我很好一样呢。”

璟睆笑吟吟地道:“彩娜,你真是可爱。说实话,我也是一见到你就特别喜欢你。我们还真的是很有缘呢。”

不知为什么,当她在人群之外看到这个落寞的小苗女的第一眼时,她就觉得,这个柔软的孩子需要多一些的爱。看到她情绪低落地转身离开,不知为何,璟睆竟觉得心里有些酸涩。人与人的缘分,真的是很奇妙啊。她没想到,这个陌生的小苗女,竟然能牵动她隐秘的心结,让她可以为她担忧,为她难过。

此刻璟睆一笑,她那种神秘的尊崇感已经隐去,只有一种温煦,深深地吸引了彩娜的目光。彩娜知道自己喜欢蓝夜,可是蓝夜却深深爱慕着璟睆。就是因为这样,她本该嫉妒璟睆才对啊。可是她却很清楚地知道,自己不能。

她可以嫉妒全天下的人,可是她却不能嫉妒眼前的这个绯衣少女。因为她是那样美丽高贵,不可亵渎。就算让自己承认自己的卑微和渺小,她也会觉得一切和她对比,都是那样的理所应当。

或许,她们在前世,本就是最亲近的姐妹。亦或是,只是这个孩子太过单纯,不知道人间的忧愁。

于是彩娜就宛如着了魔一般,乖乖地让璟睆拉着自己,乖乖地回答她的问长问短,她忽然觉得自己是快乐的,即使蓝大哥和这个姐姐在一起,即使她只是一个配角,可是她却依然快乐。

因为在看到璟睆姐姐的时候,她看到了自己早已­干­枯的心之花园里,再次开出了灿烂的、延绵无际的火红蔷薇。

当璟睆为已经入睡的彩娜盖好被子的时候,蓝夜悄悄地走进了他们的房间。他好奇地问:“璟睆,你以前和彩娜认识吗,怎么看你们的样子,好像很亲密似的。”

璟睆笑着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一见到彩娜,我就觉得很亲切。或许这就是缘分吧。”

蓝夜微笑不语,看到璟睆那幸福的笑容,他也感到幸福,因为毕竟她有了朋友,这也就意味着她不会再孤单。

璟睆道:“或许,你应该相信彩娜的话。”

蓝夜好奇地道:“我一直都非常相信他啊?”

璟睆波澜不惊地道:“那个童冠,或许并不是那么简单,彩娜讨厌他,并不是没有理由的。他右手的那道伤痕,很像我的玄雷咒造成的伤痕。我想等他醒来之后,你有必要好好问一问他。”

蓝夜一惊,原本白皙的脸上笼罩了一层淡淡的­阴­霾,心中泛着微微的苦涩。他不愿相信一个人是坏人,更何况是一个和自己相处很长时间的人。

[第三卷 仙羽侠踪] 第二十五章暗之童颜1

闷热的夏季夜晚,苗疆特有的潮湿气候如同一面厚重的罗帐,让人觉得气促无法呼吸。

高高的角楼之中,八岁的苗族小男孩桑杰无聊地躺在床上数着天上的星星,他在床上打了一个滚,然后懊恼地诅咒这该死的天气。

对着布满繁星的夜空,小男孩露出了向往的笑容,要是自己能变成一只鸟儿,飞到夜空之中,就能凉快不少了吧。

桑杰的眼睛一亮,他忽然看见了一只浑身翠绿的鸟儿拍打着翅膀,飞到了自己的窗檐上。桑杰一个鲤鱼打听坐了起来,好奇地冲着鸟儿伸出了小手,想要邀请它过来和自己玩。

那只绿鸟瞪着小黑豆一般的眼睛转了一圈,看到了桑杰一脸稚­嫩­的笑容,忽然拍着翅膀朝他飞了过去。桑杰高兴地拍着手,笑呵呵地说:“好鸟儿,好鸟儿……”

然而他却突然吃痛地哼了一声,低头一看,自己的手臂上已经被鸟儿啄出了一行嫣红的血珠,犹如天空中那些不知名的暗红­色­星辰,顺着他短小的手臂划出了一道触目惊心的红。

同一时刻,窗外的夜­色­中,一个红衣小女孩犹如一朵浮云,悠闲地悬浮在夜­色­里,冲着桑杰招手。她的身后,仿佛有一双墨­色­的翅膀轻轻将她承载,然而那翅膀却已隐没于暗夜之中。然后,红衣女孩露出了柔媚的笑容,“小弟弟,你是乖小孩吗?”

桑杰的眼光忽然暗了下来,一瞬不瞬地盯着女孩,神­色­木然地答道:“我是乖小孩。”

红衣女孩嘴角的弧度更加­精­致,却带着一股捉摸不透的深意:“你如果是乖小孩,就要听姐姐的话哦。”

桑杰仿佛变成了一个被引线­操­控的木偶,只是顺着女孩的话机械地点着头,而他的声音也平板得没有丝毫起伏,一如这夏夜的风,沉闷得让人想要将其打破。

红衣女孩看着那个乖顺的男孩,露出了满意而欢欣的微笑。她摊开手心,一枚熟透的荔枝就那样地躺在她的手里,红彤彤的,可以轻易诱.惑人伸出舌头去舔舐­干­燥的嘴­唇­。

“记住,明天把荔枝送到村长爷爷的家里。”

由于给童冠料理伤口,蓝夜几乎是整晚没睡,直到天快亮的时候,他才伏在桌子上小憩了一会。然而在听到床上动静的那一刻,他却惊醒,发现童冠醒转,他也觉得心情舒爽,仿佛松了口气般。

童冠可能是睡了太久,此刻还有点神志迷糊,喝了一剂药方才醒转,便对蓝夜讲起了他昨晚的遭遇。他说自己是想要进山去寻找阿峰的下落,可惜不巧遇到了月神和蛊婆,便和那两人打了起来。可是他人单力薄,终究还是被她们两人所伤,狼狈地逃了回来。听到阿峰安然无恙的消息,童冠似乎也松了一口气。

可是他转念一想,脸上又露出了担忧的神­色­:“蓝兄,我看那月神和蛊婆来者不善,可能是冲着彩娜姑娘来的,你可要多加小心啊。”

蓝夜点头道:“童兄说的是,我们一定会加强防备。童兄你深受重伤,也要好好休养,如果有任何需要帮忙的……”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却突然顿住。蓝夜一贯温和的目光,忽然现出了一丝疑惑。他试探地开口问道:“童兄,你是如何知道彩娜已经回到了村庄?”

蓝夜清楚地记得,彩娜曾经和自己说过,自己和阿峰碰见的时候,正好两个人都被人追赶,追赶彩娜的人是月神和蛊婆,那么追赶阿峰的人,岂不就是……就是那个和月神碰头的人。

蓝夜目光紧迫地看着童冠,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已丝丝紧抽,凝结成冰。他脸上的神­色­是少有的严峻,如同一尊石化的雕像,尚自带着怔忡与愕然。

童冠忽然低下了头,紧紧地握住了手里的药盏,蓝夜竟然发现,他的手在微微地颤抖。

此刻,空气中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仿佛下一秒,就会有一场可怕的风暴将一切吞噬。

而在隔壁的房间里,璟睆和彩娜却被一个刚刚进来的小男孩吸引了视线。那个小男孩正是桑杰,他怯生生地道:“对不起,打扰姐姐了,我是来送荔枝的。阿爹说村子里来了神仙姐姐,可以帮助我们解决困境,所以让我把这些荔枝送来,感谢神仙姐姐。”

说罢他乖巧地递上了一篮子鲜红的荔枝,红­色­的荔枝壳被细致地拨开了一些,露出了那些莹白滑­嫩­如同最美味的醴酪的荔枝­肉­。

彩娜笑着拍了拍桑杰的脑袋,道:“小弟弟真乖,谢谢你啦。”然后她接过荔枝篮子,递给璟睆,“璟睆姐姐,这些荔枝好新鲜啊,看上去好好吃,你尝尝,我们苗疆的荔枝可是最甜的呢,都说岭南的荔枝好,那是因为没有人吃过我们苗疆的荔枝。”

璟睆瞧她说得眉飞­色­舞的可爱样子,笑道:“好,那姐姐便尝尝,瞧瞧你说得是真是假。”她的手已经伸向了篮子里的荔枝,然而下一刻,璟睆脸­色­一寒,立刻将篮子打翻了出去。

彩娜一惊,道:“璟睆姐姐,你怎么了?”

篮子里的荔枝全都洒在了地上,彩娜看得清楚,其中一个荔枝忽然爆裂开来,里面居然蒸腾出了漆黑诡异的烟雾,就如同一个被人定好时间的炸弹,恰巧在此刻爆炸。

璟睆面­色­凝重,毫不犹豫,手指一挥,立刻有一团金­色­光芒将彩娜笼罩,然后她的手臂一动,又将那团光华引向了那个孩子。

彩娜异常震惊,还没反应过来,却看见了刚才还冲他们点头轻笑的桑杰居然如同一团软软的棉花一般瘫倒在地,仿佛被人砍断引线的木偶,失去了支撑重量的控制。

“璟睆姐姐,这是怎么回事?”彩娜的问题刚刚问出口,却忽然发现璟睆的嘴角居然流出了黑­色­的血液。她心中一惊,一下子哭了出来:“姐姐,你……”

璟睆容­色­冷冽,指尖拈出一个诀,单手一指,那颗爆开的荔枝便被她指尖激­射­出来的金光瞬间裹住。那颗荔枝似乎在极力膨胀,想要突破金光的束缚,然而璟睆两手伸指合拢,施展咒诀,那团金光便开始一点点缩小、消弭,最后被压缩成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光点,跳动着消失在了明晃晃的日光里。

做完这一切之后,璟睆的脸­色­已经十分苍白,彩娜清楚地看到了,她的额头上,居然有一缕黑气诡异扩散开来,瞬间污染了她冰雪般的容颜。

璟睆蹙眉垂首,右手掐了一个诀抵在自己的心口,便有金­色­的光斑宛如种子一般渗入了她的体内,之后她额头上的黑气便如同被风吹散的乌云,逐渐淡去。

“哈哈哈,璟睆姑娘不愧是道心诀的修炼者,中了我们的阿堵之蛊,居然懂得在体内种下金荑种暂缓蛊毒。”

稚­嫩­的童音响起,却参杂着浓重的黑暗意味,不是妖童媛女却又是谁?一阵风卷过,门被一股大力撞开,妖童媛女就那样笑吟吟地站在屋外,明媚的阳光映衬着他们天真却刻毒的笑颜,犹如暗夜之中盛放的花盘,吸纳了阳光背面的所有邪恶。

璟睆抬眼一看,目光中杀意涌现。“妖孽,又是你们好事多为。你们两个家伙可真是难缠啊。”

妖童道:“所以璟睆姑娘惹上了我们,可是犯了一个不小的错误呢,或许今后天涯海角,你都无法摆脱我们姐弟了。”

媛女娇笑道:“璟睆姑娘并非等闲之辈,我们想要让你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受到重创,就只有借助这个小孩子了,我们给他下了离魂咒,控制了他的行动,让他像木偶一样听从我们的摆布,把那颗包裹着蛊毒的荔枝给璟睆姑娘送来。只不过却没想到璟睆姑娘眼光如此毒辣,居然一下子就看出了荔枝有问题。不过你再怎么厉害,也无法抵挡瞬间爆发的阿堵之蛊。这种蛊毒可是《蛊神经》上排名第三的蛊毒,中毒者会如同封闭了心脏处所有的血管一般,经脉堵塞,股此蛊名为阿堵,你身体里的血将会静止,然后倒流,到时候血管胀破,经络断裂,璟睆姑娘,你这漂亮的容貌可就要变得鲜血淋漓、惨不堪言了。如果那个傻小子看到你那时候如罗刹一般的狰狞样子,不知道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对你死心塌地呢?”

璟睆不动声­色­,脸上的神情平静得如同无波的湖面,冰冷而沉寂,看不到暗处的汹涌。

心中却在思索,如何才能摆脱这两个难缠的家伙。看到那个被妖童媛女控制了心神、此刻正虚弱地躺在地上的小男孩,璟睆只觉得一股愤怒才心头盘旋。

那个孩子本来无辜,却被他们当做了杀人的傀儡,想到此,璟睆觉得心中一痛,似乎血脉真的被某种看不到的东西堵住了。

[第三卷 仙羽侠踪] 第二十五章暗之瞳颜(2)

“呸,阿堵算什么,只不过是小儿科的玩意罢了。就这两下子还敢出来卖弄,也不怕丢人现眼。”彩娜突然开腔,妖童媛女先前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璟睆的身上,并没有注意到屋子里还有一个苗族少女。等他们发现彩娜的时候,她已经走到了璟睆的身边,扶住她,然后狠狠地瞪了一眼妖童媛女,“阿堵阿堵,不过是一些不入流的人使用的下三滥法子,根本不能算作蛊中王道。你们两个妖人,一看就莫非善类,也只能勉强用用这种低层次的蛊毒罢了。”

她用衣袖拭去璟睆额头上的冷汗,眼中满是心疼的神­色­,“姐姐,你……”

妖童一听彩娜辱骂自己,立刻小脸一抽,“你敢这么说我们,活得不耐烦了吗?她已经中了阿堵,就算暂时用金荑种将蛊毒镇压下去,时候到了,蛊毒自然会反扑得更加厉害,那时她只会死得更惨罢了。”

璟睆眼中若有冷点一闪而过,“就算到时死了,现在先杀了你们两个妖孽也算是够本了。”说罢她霍然出手,右手巧施咒印,淡淡的霜­色­随着她的纤指一划,便带起了十万风雷的雄浑气势破风斩出。同时她的左手使劲捏了一下彩娜的手,低声道:“快走。”

屋子里立仿佛失去重力一般,所有的桌椅摆设全都浮了起来,混乱地轮转起来。也就在这一刹那的功夫,彩娜感觉自己被人拉着向前奔去,等她发觉,自己已被璟睆拉出了屋外。

“姐姐……”彩娜回身,想拉璟睆一起走,却不料璟睆推了她一把,让她远远地跌了出去,然后自己回身硬接下媛女拍过来的一掌。

身中蛊毒,璟睆此刻功力大损,被那一掌震得后退了几步。“彩娜,快去带着蓝夜走,这里交给我。”她一边说话,一边挡住了迫不及待想要杀掉自己的妖童媛女。

彩娜见形势凶险,含泪道:“不,我不走,我要留下来帮姐姐。”说罢她柳眉一竖,怒道:“两个小不点,休要猖狂,让姑­奶­­奶­我来灭一灭你们的威风!”

一声清脆的口哨声响起,一团青光从彩娜的小布包里一跃而出,在空中划出了一道绿­色­弧线,犹如自由伸展的枝蔓,逐渐蓬勃壮大。

妖童只顾着挥舞着拨浪鼓去对付璟睆,冷不防高空处一道青光朝着他­射­来,待他发觉之时,却发现自己的一条手臂已经被藤蔓缠住,藤蔓上倒钩状的尖刺次入了他手臂的皮­肉­之中,他登时痛得一呲牙,目光落处,却是小小的妙蛙。

本来璟睆腹背受敌,然而得彩娜之助,她却轻松地避过了媛女的进攻,不禁松了一口气。妖童斩断藤蔓,刚欲还击,彩娜却又吹了一声口哨,妙蛙又乖乖地跳回了彩娜的怀中。

媛女讥诮地看了彩娜一眼,不屑地道:“看不出来,你的身上居然还怀有妙蛙这等灵兽,可惜,这妙蛙马上就要换主人了,它的主人,将会是我们。”

“那要看你们有没有本事了。”彩娜冷哼一声,目光冰寒,“你们好像很喜欢搜集宝贝啊?”

妖童道:“那是当然,只要是好宝贝,我们就喜欢,尤其是那些既毒且狠的东西,我们就更喜欢了。”

“嘿嘿,真的吗?”彩娜呲牙一笑,“既然你们喜欢,就拿去吧。”她倏然扬手,各种颜­色­的毒粉便如同七彩的雪,在她指间漾开,往往越是剧毒之物,颜­色­就越艳丽,此刻这些毒粉恰若彩屑丽辉,绚人眼目,只有彩娜知道这些粉末的毒­性­是何其深厚。

抛出毒粉之后,彩娜立刻为其灌注真气,让毒粉虽风势吹响妖童媛女。他二人也没有料到彩娜身上居然怀有这么多剧毒之物,看着那些洋洋洒洒、眼花缭乱的剧毒在空中漫天飞舞,犹如­色­彩斑斓却含有剧毒的蝴蝶,张开艳丽的彩翅、欲把有毒的触角探入你的体内。

妖童媛女一时间有些乱了方寸,立刻转攻为守,以掌力将毒粉驱散。璟睆见妖童媛女此刻失了优势,心想就算拼个两败俱伤,今日也不能放过这两个恶人,当即一扬手抛出了数张符咒。

彩娜立刻阻止:“姐姐,不可,你现在中蛊,元气大损,怎可贸然对他们发动攻势。”

璟睆道:“若此刻不出手,一会我蛊毒发作,就更对付不了他们了。今日必须除了这两个败类,否则日后不知还有多少人要遭到他们的迫害。”

说罢她掌心向天,纸符被她掌心的真气波旋托举而起,在空中轮转,光芒骤亮。

彩娜想要继续劝阻,可是她知道就算自己再怎么劝,璟睆依旧会如此决然,就在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急得快要哭出来的时候,却忽然看见了前方出现的蓝夜。

“蓝大哥,你怎么了!”彩娜揉了揉眼睛,失声惊呼。

璟睆听到彩娜的呼叫,往前一看,却发现蓝夜此刻正被童冠挟持着一步步往前走去。童冠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掐住了蓝夜的脖子,此刻他的脸上,却再也不是先前那般大度和顺的表情了。

他那张略微有些扭曲的娃娃脸,和妖童媛女那充满魔­性­的脸孔有七八分相似,就如同一个被做坏了的娃娃,被主人遗弃在了破旧的角落里,永远只能用怨毒的表情在黑暗中狠狠地瞪着眼睛,疯狂而绝望地诅咒着所有的人。

蓝夜似乎也讶异于璟睆和彩娜的处境,露出错愕的神情,他的嘴巴动了动,想要说些什么,可是童冠手里一紧,他就吃痛地皱了一下眉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彩娜一看,气得跳了起来:“童冠,你终于露出本来面目了,我早就觉得你不是好人,看来我的直觉还是蛮准的。你赶快放了蓝大哥,要不然我饶不了你!”

童冠似乎有所顾忌,每走一步都小心谨慎,到了璟睆和彩娜的身边,他才沉声道:“让我走,否则我就杀了蓝夜。”

“不要……不要让他走!”蓝夜趁童冠的注意力一时分散,终于挤出了一句话,“他真的是村子里孩童失踪的元凶,我们的推测不错,真的是他在饲养天竺蛙。”

“童面郎君,我早该想到是你。”璟睆眼神如冰,似乎已经剥落了童冠那张娃娃脸的面皮,直直地看到了他的灵魂深处,“江湖传言,童面郎君天生有一张娃娃脸,说话嗓音清­嫩­,犹如顽童,可是心肠却端的歹毒。我想天竺蛙,便是你永葆青春的良药吧。”

彩娜一怔,问道:“璟睆姐姐,这是怎么回事。”

璟睆目光一凛,眼中涌现出怒恨交加之­色­,冷冷地道:“眼前的这位童面郎君,和妖童媛女都是一路货­色­。我昨晚和蓝夜猜测,或许童冠便是天竺蛙的饲养者,他抓那些孩童,不过是让天竺蛙将产下的卵排入那些孩子们的大脑之中,供那些卵繁殖生长。只有吸取了孩童身体­精­髓的蛙卵,才有保持青春的功效,而童冠,则是靠掠夺那些孩子们的生命,来维持他这副早该衰朽的皮囊。然而那些可怜的孩子们,却成了他的牺牲品。”

童冠嘿然一笑:“璟睆姑娘倒是­精­明的很,我也是在昨天晚上偷听到你们的谈话之后才想事情再也瞒不下去了,若你们挑破了窗户纸,我索­性­也就豁出去了。今天要么放我走,否则我死之前,一定会先让蓝夜为我填命。”

彩娜怒道:“姓童的,你还是不是人,蓝大哥对你那么好,你现在居然恩将仇报。”

童冠冷冷地道:“那只能怪他自己太轻易相信别人了,我还真没想到,这世上居然有像你这么傻的人。”他似有讥讽般看了一眼被自己控制住的蓝夜,如同一条狠毒的蛇,“所以你之所以会有今天的下场,完全是你咎由自取哦。”

蓝夜只是睁大了眼睛看着童冠那张狰狞的娃娃脸,他的眼神中只有陌生和惊异,似乎自己从未认识过这个人,原来那张娃娃脸之后,隐藏的居然是如此凌厉可怖的面目。

“村子里那些孩子真的是你抓走的吗,也包括阿花和阿峰?”蓝夜的声音很低,还带着最后一丝希望,希望那些罪恶的事情不是他做的,他宁愿相信世人都是善良的,没有人会为了自己的私利而去伤害那么多无辜的孩童。

“是,所有的孩子都是我抓走的。”他的话如同一把锤子,将蓝夜最后一丝希望狠狠碾碎。然而童冠的语气却出奇得平静,仿佛在诉说着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每年的这个时候,我就会来到这个村子,这里人烟稀少,在这里抓走孩子,并不会受到外界的注意,所以我选择在这里下手。那些可笑而愚蠢的村民们,居然还相信这是山­精­作祟。本来等到取出蛙卵之后,那些孩子们都会因为元气消耗而死,可是那个叫阿花的小丫头,没想到她的生命力居然如此顽强,挨过了蛙卵破脑之苦。不过她却无法动弹、无法说话、只能思考,这样的她,根本就不足以泄露我的秘密,所以我也懒得亲自动手去杀她。”

他毫无波澜的语速如同一把徐徐转动的锥子,那样漫长而清晰地钻入蓝夜的心中,带来丝丝抽痛。一瞬间,蓝夜的眼中忽然现出了一股从未出现过的寒意。

“难道你就没有后悔过吗?”蓝夜的声音虽然不大,语气却陡然强硬起来,仿佛是一把镶金嵌玉的匕首,一旦出了鞘,竟有罕见的锋芒。“午夜梦回之时,你就没有见到那些孩子们哭泣的脸庞吗?”

[第三卷 仙羽侠踪] 第二十五章暗之童颜(3)

童冠的身体蓦地一震,如同流过一道冷电,激灵灵地颤抖了一下,忽然他觉得一阵刺痛自前胸传来,低头一看,却见衣领处已经晕开了一片血渍。

一道绯红­色­的光芒犹如折断的蔷薇花枝,尚自带着温润而嫣红的血珠,瞬间没入了童冠的体内,童冠一惊,却见那边璟睆手指一转,已然收了一个印诀。

“你……”童冠捂着伤口后退几步,右手下意识地松开了蓝夜的下颚,蓝夜趁机旋步跑开,来到璟睆身边,却见她脸­色­苍白,知道她肯定是受伤了,便握住了她的手,脸上神­色­关切。

彩娜忽然上前一步,厉声道:“童冠,这么说丽丽也是你杀的了?”

童冠一抹嘴­唇­上的血,冷笑:“不错,听说喝了花尾灵狐的血能增强三十年的功力,可惜,灵狐之血的功效要等到三个月后才能发挥,若是到了那时,我又何须再顾忌你们。”

彩娜只感觉一股怒气憋在胸口,如同压了一块千斤磐石一般让她窒息。“姓童的,这种不要脸的栽赃嫁祸之事你也能做得出来,都是你,让小露误会了我,你这个混蛋!”

童冠冷哼道:“我本来还打算将天竺蛙的卵种在那个小丫头的脑中,那个小丫头她先天就具有一种吸引蛊物的奇异能力,这样能够让蛙卵更好地成长,若是有会武功的小孩子就更好了,武功越高,蛙卵的效果就会越好。我本来还考虑过你,不过看你的样子有十七八岁了,年纪大了点,不适合,不适合……”说罢他居然还笑了笑,似乎已完全沉浸在蛙卵的培育之中。这种残忍而刻毒的事情,却似乎成了他苦心钻研的一种技术。

“你……”彩娜一时气结,只感觉自己就快彻底爆炸了。

“够了,都不要罗嗦了,今天你们谁都别想活着离开。”不知何时,妖童媛女已经突破了彩娜的毒粉。媛女笑吟吟地道:“真没想到,小小的一个村落,居然聚集了这么多厉害的人物,热闹,真是热闹。”

童冠立刻挺直身躯,眼神中充满戒备,妖童媛女的大名,他也是听说过的。他仔细地打量着这两个拥有着纯真外表的孩童,似乎想要看到他们的灵魂深处。他冷冷地开口道:“你们两个想要怎样,我童面郎君和你们妖童媛女可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我劝你们不要无缘无故来招惹我,否则是自讨苦吃。”

妖童道:“我们是为了你手里的天竺蛙,有了天竺蛙,我们就可以研制出更厉害的蛊毒,从而控制更多人的生命。你的死,对我们的价值非常大。”

童冠不屑地道:“就凭你们?做梦。”他看着这两个武功高强、心狠手辣的孩子,眼中若有深意。

蓝夜立在璟睆身边,本来只关心她的伤势,可是此刻却不由担心起这两方难缠的敌人。无论是童冠还是很妖童媛女,都是不好相与之辈。蓝夜索­性­把心一横,心想若真的没有办法,大不了他拼了自己的­性­命,也要保护璟睆和彩娜逃离他们的毒手。

璟睆看着童冠和妖童媛女互相辩驳讥讽,脸上的表情却出奇的平静,仿佛只是在看一场无聊的闹剧,她如同蔷薇花瓣一般的­唇­角,居然还带着一丝闲暇时才会出现的慵懒笑意。

或许在她的世界里,生或死都已不再重要,因为自从她修炼道心诀的那一刻开始,她的人生就已经不是自己所能够左右的了。既然最终的结果都是毁灭,那么方式如何,又有什么可计较的呢?因为无论做什么,她终究没有办法逆转乾坤,所以,她早已把生死看得极淡。

只要可以在死之前,用自己的力量亲手焚毁目之所见的黑暗,保护自己在意的人不会被黑暗之火所灼伤,那便是最好的结果了。

她的手指缓缓叩击,如同在随意拨弄着一根看不见的琴弦,仿佛在弹奏着一曲破灭之歌的前奏。

妖童媛女似乎察觉到了璟睆的异动,对她立刻起了杀意,他们知道,中了他们的阿堵,此刻的璟睆无疑已成了强弩之末,此刻是杀掉她的最好时机。

杀意弥漫,无形散开,空气仿佛被冻结一般陡现凉意。

“等等!”一个清脆的声音骤然响起,打破了璟睆和妖童媛女之间的杀意——是彩娜,她在这个杀气最浓烈的时刻,陡然把目光转向了童冠,“童冠,忘了你刚才说的话了吗,这可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你想要就此失去吗?”

童冠的眼睛动了动,仿佛被说中了心事一般,眼中竟透出了些许期待与憧憬的­色­彩。正当媛女疑惑之时,她只觉得一股猛烈的刀风如同化为实质的利刃,对着自己劈头便砸。她略一震惊,旋即闪开,目光惊骇而愤恨地注视着还想要继续出第二刀的童冠,忿忿地道:“你疯了吗,居然敢在此刻对我们出招?”

童冠不回答,脸­色­木然,可是眸子深处却似燃烧着疯狂的火焰,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如同陷入了癫狂的状态。他往前一大步,挥出了第二刀。刀光如轮,在半空中碾出一股巨大的劲风,然后对准了妖童媛女,从四面包抄。

妖童媛女也是狠角­色­,此刻见童冠发飙,他们也毫不示弱,立刻联手对童冠加以反击。他们双方一时战成一团,打得难解难分。

彩娜则继续在旁边大声呼喊,脸上是难以掩饰的得意笑容:“童冠,妖童媛女都是武功高强的小孩子,是繁殖天竺瓦卵的绝佳温床,错过了这次,你可就再也找不到了哦。”

童冠一听,出手更加狠厉,几乎招招要命,就算对方是小孩子,他也绝不留情。

一看计策奏效,彩娜继续敲边鼓:“喂,妖童媛女,你们不是一直都想得到天竺蛙吗,就在这个人身上,有本事就去抢啊,从他身上把天竺蛙给抢过来。”

彩娜的目的,就是为了挑拨妖童媛女和童冠,让他们为了各自的目的而互相厮杀,狗咬狗一嘴毛,到时候等他们两败俱伤,璟睆姐姐也就不必亲自出手了。

虽然明知道是彩娜从旁挑拨,可是妖童媛女和童冠各怀鬼胎,谁都不肯退让半步,双方就这样僵持下去,死命抵抗。

彩娜拉着璟睆的手,喜道:“姐姐,我们快走,让他们斗个两败俱伤。”

然而璟睆的脸上却殊无喜­色­,如画的眉目间,反而结着一缕淡淡的忧虑。

她对着彩娜温婉一笑,那一笑,仿佛冰消雪融,可以流淌进彩娜的心窝。

“好妹妹,你和蓝大哥先走吧,姐姐留下来收拾他们,之后再去和你们会合,好不好?”

彩娜用力地摇着头:“不好,姐姐,你是不是没有打算和我们一起走啊。”蓝夜也看出了璟睆似有苦衷,道:“璟睆,你若不走,我也要留下来和你并肩对敌。”

璟睆恼恨蓝夜怎么如此倔强,不由得微微动怒,可转念一想,还是平静了心情。“我们若走了,依照童冠和妖童媛女行事狠辣的作风,定然不会放过这个村子里的百姓。所以我必须留下来。”

彩娜急切地道:“姐姐,你怎么总是这么善良,都不考虑自己啊。”她又转头对蓝夜道:“蓝大哥,你快劝劝璟睆姐姐,别让她再犯傻了。”

蓝夜道:“既然璟睆姑娘说过要留下来,那么我也会陪着她一起留下来。彩娜,不要管我们,你自己赶快走吧。”

“你……”璟睆抬眼,就看到了蓝夜脸上阳光般和煦的微笑,那个笑容暖洋洋的,带着他独有的清澈气息,如同挂着露珠的荷叶,给人一种蓬勃青翠的感觉。

看到蓝夜眼中坚定的神­色­,璟睆也不再说什么了。此刻她的心中,竟然有一丝淡淡的欣喜。原来自己并非孤单一人,至少还有一个人,可以无怨无悔地陪自己走到终点。

看着他们两个不说话,彩娜气得直跺脚,自言自语地喃喃:“你们……真是的,我到底要怎么做呢?”

毫无预兆地,在她的耳畔忽然传来一缕月光般飘渺的声音:“你要做的,就是和我们走,那样我们自然能保证这两个人的安全。”

彩娜转身一看,一袭月白­色­的长衣宛如夜空垂落的月光,流水一般漫卷而来。额头上淡金­色­的半月印记在阳光的返照之下更加灿烂,来人正是月神。

蓝夜和璟睆微微一怔,尤其是璟睆,她曾和月神发生过冲突,知道她并不简单,此刻她突然出现,究竟意欲何为?

然而彩娜的眼中却透着天真而充满期待的光彩,“真的吗,只要我乖乖和你们走,你们就能救蓝大哥和璟睆姐姐?”

月神点头轻笑,眼中若有深意,“苗疆是我­阴­月教的地盘,妖童媛女和童面郎君虽然强,但是总要给我们­阴­月教几分面子。璟睆现在受了伤,就算勉强能胜过他们,也要付出相当大的代价。彩娜,难道你忍心看着璟睆姑娘受到伤害吗?”

璟睆厉声道:“彩娜,别相信她,快回来,不要跟她走。”

蓝夜也极力劝阻,虽然他不知道­阴­月教为何一定要抓走彩娜,可是他也知道月神曾经在婴儿体内种下驻颜蛊,他更加不放心把彩娜交到这样一个人手中。

那边妖童媛女和童冠见月神造访,突然停手对峙,此刻局势发生变化,他们也只能静观其变,看看这月神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彩娜略一犹豫,决然回头,含泪看了一眼蓝夜和静睆,低声道:“你们要好好保重啊。”然后便转头跑到了月神的身边。当月神的手抚过彩娜后脖颈的时候,她就如同一只困倦的小猫,柔柔地倒在了月神的怀里。

月神笑吟吟地道:“妖童媛女,童冠,你们还不赶快离开这个村庄。从此以后,这个村庄就由我们­阴­月教管辖了,你们若再在这里惹是生非,便是同我­阴­月教为敌。”

他们三人互相对视了几眼,又一同看着月神,心中反复思量。童冠想日后拿下妖童媛女有的是机会,又何必争一时之长短。而妖童媛女觊觎天竺蛙,也图谋日后拟定出更周详的计划之后再动手。

好像达成共识一般,他们三人不再互相纠缠,反而悻悻离去。

璟睆见彩娜被月神带走,想要阻止,可惜她现在功力大损,自知不是月神的对手,只能肃容问道:“月神,你们究竟为什么要抓走彩娜?”

月神道:“这是我们教中内部的事情,就不劳二位费心了。我们既然费了这么大劲抓她,自然不会轻易伤害她。”

璟睆道:“最好是这样,倘若他日我知道彩娜在你们­阴­月教手里吃亏,我定不会善罢甘休。”

“那都是以后的事了。”月神说罢转身拂袖,抱着彩娜如同一股轻烟一般腾身而起,很快就淡出了蓝夜和璟睆的视线。

[第三卷 仙羽侠踪] 第二十六章冷湖沙月

彩娜只觉得自己好像从高高的云端跌入了重重泥土之中,骨头都好像摔碎了,喉咙发疼,再也不能如山林间飞舞的迦陵频伽鸟一般,唱出婉转清脆的歌谣了。

恍惚间,似乎有一双温柔的手抚摸过自己冰冷的脸颊,拭去了滚烫的泪珠,带给她一丝柔软的安慰。那双手……居然如此熟悉,好像是母亲的手。

即使是在梦中,彩娜也依然保持着一份清醒,她很快否认了这个想法,不可能的,娘已经被那个贱人害死了。当初是她亲眼看见,在雾露河边,那个贱人一掌将母亲推入河中,汹涌的河水很快就吞噬了母亲孱弱的身影,她甚至连一句呼喊都没能发出,就晕倒在了­阴­冷的雨中。

可是醒来之后,她居然从族人口中得知,自己的父亲要娶那个杀害母亲的凶手,也是从那时开始,她下定决心,要用自己的力量为母亲报仇。

为了这个目标,这么多年以来,她一直隐忍,哪怕受再多的苦都无所谓。所以,在躲避那些追杀她的人的日子里,她并不害怕死亡。

可是现在,她却感觉到一丝微弱的恐惧,如果自己就这样在梦里死去,就再也看不到蓝大哥和璟睆姐姐了吧。不,她好不容易才在茫茫人海中和他们相遇,他们是那么好,自己怎么舍得离开他们呢?

于是她猛然睁开了眼睛,室内明亮的光让她长久处于黑暗之中的眼睛感受到了一丝刺痛,良久她才回忆起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抬头打量了一下眼前的房间,室内烛火如霞,如同闪烁着亿万颗星星,而高高的穹顶,则绘着一轮弯月,只是那一轮月亮,却蒙着淡淡的血­色­,会让人产生一种直透心底的冰冷。

“我这是在哪里啊?”彩娜揉了揉有些胀痛的太阳|­茓­,神­色­倦怠,“蓝大哥、璟睆姐姐,你们……”

“他们没事。”一个冷冷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自语,“这里是­阴­月教的月宫,你大可以在此安心住下。”

彩娜寻声望去,却看见角落深处,一个小小的人影躲在烛光无法照到的暗处,如同一朵在黑暗中盛放的花儿。

“小露……”虽然看不清楚那个人的面貌,可是彩娜还是立刻认出了她,因为她是一个那么孤单的孩子,和自己是如此相似。

彩娜急切地道:“小露,听我说,杀死丽丽的凶手不是我,而是童冠,他已经亲口承认了,蓝大哥可以作证的。小露,你一定要相信我。”

小露徐徐从­阴­影之中走了出来,将一碗热汤端到了彩娜的桌案上,面无表情地道:“月神吩咐我好好照顾彩娜姐姐。”

彩娜道:“小露,难道你还不相信我吗?”

小露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不急不缓地道:“相不相信又有什么用呢,丽丽死了,不是吗,一切都无法改变了。”

“小露……”看着那个表情冰冷的小女孩,彩娜只觉得一阵揪心。这件事情,他们也不是没有责任的,若不是他们救下童冠,也就不会发生以后的事情了。小露是个单纯的孩子,单纯得愿意相信世上的所有人,可是她也如同白露一般脆弱,不可以受到一点伤害。否则,她的心将会碎裂成千万,再也无法拼合,她将不会再去信任任何人。这原本就是两个极端,彩娜不该轻易去触碰。

“如果彩娜姐姐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出去了。”收拾好房间里的一切,小露态度恭谨。

彩娜似乎想起了什么,道:“小露,你说这里是月宫,那你知不知道月神为何会带我来这里?”

小露摇了摇头,“这个我也不清楚,我原本就只是蛊婆手下的一个小小婢女,自然不知道高高在上的月神在想些什么。不过­阴­月宫这个地方,除非有教主的令谕,否则,任何人都出不去。彩娜姐姐,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比较好,要不然只会自讨苦吃。”

说罢她悄悄地退了出去,安静得如同一滴入海的露水。

月神带走彩娜之后,妖童媛女和童冠果然遵守约定,没有再回来。他们一来忙着休养生息,毕竟在那次交战中,双方都受了一定的伤。二来月神曾经说过,这个村庄已经是­阴­月教管辖的地域,他们自然不该犯­阴­月教的威严。

经过了蓝夜的治疗,璟睆体内的阿堵之蛊已经被拔除得差不多了,再加上她功力深厚,所以稍加修养,便已痊愈。村子里的村民们已经知道了山­精­作祟的真相,对元凶童冠早已恨之入骨,一想到正直善良的蓝夜大夫一直以来居然被那样一个豺狼一般的人欺骗,村民们都为他感到不值。

蓝夜这几天以来,也总是觉得心里空荡荡的,毕竟童冠曾经救过他,他也真的将他当做了朋友,虽然不及他和段晨浩、欧阳缜之间的情谊,但也是真心以待的好友。可怎料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童冠居然是为了保存自己青春而杀人如麻的恶魔。

或许自己真的是毫无防人之心,亦或自己根本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瓜呢?

蓝夜就这样一直在思索着,一个人低着头坐在湖边,长长的芦苇丛在风中摇曳,芦花飞扬,宛如零落的雪,在仲夏的阳光里自由地飞舞着。

“看你垂头丧气的,难道还没有想明白吗?”不知何时,璟睆悄悄地走到了他的身边,“你还真是傻,为了童冠那种人而伤神。”

璟睆在他身边坐下,和他一起看着湖面上飞舞的芦花。这一刻,她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内心充盈着一种温馨而满足的感觉。

蓝夜有些木讷地点了点头,道:“或许这世上最揣测不透的,就是人心。”他侧过脸,神­色­紧张地看着璟睆,“就像璟睆你一样,我从来就不曾看懂过你的心,即使我多么努力想要读懂你,可是我好像始终都不曾真正了解过你。”

璟睆看着远处水天相接的一线,喃喃:“那是因为就算是我自己,也不曾了解过我的内心。”

蓝夜一时语塞,只是静静地聆听着她的声音,神态认真得一丝不苟,如同一个专心听讲的好学生。因为他实在太像弄清楚,她的内心,究竟是什么样子。

璟睆若有所思地道:“其实在重新遇到你的那一刻,我有想过,或许自己以后不会再像上次那样残忍地离开你。可是深思熟虑之后,我却发现,那根本不可能。宿命并不是可以轻易摆脱的,我的人生,早已注定,而我也终究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走向灭亡。”

蓝夜心头一痛,几乎说不出话来。在强大的宿命面前,他显得那样渺小,甚至连为她遮风挡雨的资格都没有。

璟睆接着道:“然而你是一个这么温和善良的人,凭你惊世的医术,可以造福万民。你是这么好,有足够的理由去得到幸福,可是我却不能给你带来幸福。我也不可以如此自私,将你这样一个医术高明的大夫从万民手中夺走。你的手,掌握的是生的轮盘,而我的手,却只能接过死亡的轮盘。就算轮回如何奇妙,始终都是周而复始,而生和死,始终都是对立的两边,永远也不可能接合。所以我带给你的,只有永无止境的痛苦而已。”

风穿过芦苇的空洞,发出了呼呼的响声,一如残酷的命运,对他们做出了低沉的嘲笑。

“难道我们就真的什么也做不了了吗?”蓝夜的情绪有些激动,和平时温文尔雅的他判若两人。“我们就只能听从命运的摆布,只能永远屈服吗?”

璟睆的眼神空濛,仿佛看到了九天之上白云的谕示。“或许我们能做的,只有忘记。”

忘记,多么残酷的两个字,只是轻易的两个字,便要妄想打碎他的执着和信念吗?

蓝夜的嘴角忽然泛起一个自嘲的微笑,这种颓废的表情,在他那阳光灿烂的脸上,是绝少出现的。

“璟睆姑娘,你认为忘记就一定会幸福吗?”他的侧脸忽然变得刚毅,腰杆也挺得笔直,整个人如同一把锋芒为的匕首,以前只是在华丽­精­致的刀鞘的包裹下,他才显得那样温和。其实,他也有不为人所见的刚强的一面。“如果选择忘记,那就是忘了唯一的幸福。”

如果选择了忘记,就是忘记了唯一的幸福——这句话,是对她说的吗?

璟睆忽然如遭雷击,无法辩驳。因为他的话是那么有道理,倘若连这生命中最后一点鲜艳的幸福都忘记,那么她就永远只能活在苍白之中,再也无法感受到幸福。

“不管怎么样,我相信人定胜天。”蓝夜泛起一丝倔强,眉目之间英风飒爽,“只要我们不放弃,我相信一定可以等到奇迹出现的那一天。”

他的目光澄澈而坚定,蓝天的剪影就那样清晰地呈现在他漆黑的眼睛里,宛如彼岸云端的光芒,自有一种盛大辽远的气魄。

看到那样的眼神,璟睆真的不忍心再说些什么了。一切只能有时间来裁决,而他们所能做的,只有在彼此的依偎中默默等候,直到宿命的终点。

[第三卷 仙羽侠踪] 第二十六章冷湖沙月1

彩娜只觉得自己好像从高高的云端跌入了重重泥土之中,骨头都好像摔碎了,喉咙发疼,再也不能如山林间飞舞的迦陵频伽鸟一般,唱出婉转清脆的歌谣了。

恍惚间,似乎有一双温柔的手抚摸过自己冰冷的脸颊,拭去了滚烫的泪珠,带给她一丝柔软的安慰。那双手……居然如此熟悉,好像是母亲的手。

即使是在梦中,彩娜也依然保持着一份清醒,她很快否认了这个想法,不可能的,娘已经被那个贱人害死了。当初是她亲眼看见,在雾露河边,那个贱人一掌将母亲推入河中,汹涌的河水很快就吞噬了母亲孱弱的身影,她甚至连一句呼喊都没能发出,就晕倒在了­阴­冷的雨中。

可是醒来之后,她居然从族人口中得知,自己的父亲要娶那个杀害母亲的凶手,也是从那时开始,她下定决心,要用自己的力量为母亲报仇。

为了这个目标,这么多年以来,她一直隐忍,哪怕受再多的苦都无所谓。所以,在躲避那些追杀她的人的日子里,她并不害怕死亡。

可是现在,她却感觉到一丝微弱的恐惧,如果自己就这样在梦里死去,就再也看不到蓝大哥和璟睆姐姐了吧。不,她好不容易才在茫茫人海中和他们相遇,他们是那么好,自己怎么舍得离开他们呢?

于是她猛然睁开了眼睛,室内明亮的光让她长久处于黑暗之中的眼睛感受到了一丝刺痛,良久她才回忆起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抬头打量了一下眼前的房间,室内烛火如霞,如同闪烁着亿万颗星星,而高高的穹顶,则绘着一轮弯月,只是那一轮月亮,却蒙着淡淡的血­色­,会让人产生一种直透心底的冰冷。

“我这是在哪里啊?”彩娜揉了揉有些胀痛的太阳|­茓­,神­色­倦怠,“蓝大哥、璟睆姐姐,你们……”

“他们没事。”一个冷冷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自语,“这里是­阴­月教的月宫,你大可以在此安心住下。”

彩娜寻声望去,却看见角落深处,一个小小的人影躲在烛光无法照到的暗处,如同一朵在黑暗中盛放的花儿。

“小露……”虽然看不清楚那个人的面貌,可是彩娜还是立刻认出了她,因为她是一个那么孤单的孩子,和自己是如此相似。

彩娜急切地道:“小露,听我说,杀死丽丽的凶手不是我,而是童冠,他已经亲口承认了,蓝大哥可以作证的。小露,你一定要相信我。”

小露徐徐从­阴­影之中走了出来,将一碗热汤端到了彩娜的桌案上,面无表情地道:“月神吩咐我好好照顾彩娜姐姐。”

彩娜道:“小露,难道你还不相信我吗?”

小露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不急不缓地道:“相不相信又有什么用呢,丽丽死了,不是吗,一切都无法改变了。”

“小露……”看着那个表情冰冷的小女孩,彩娜只觉得一阵揪心。这件事情,他们也不是没有责任的,若不是他们救下童冠,也就不会发生以后的事情了。小露是个单纯的孩子,单纯得愿意相信世上的所有人,可是她也如同白露一般脆弱,不可以受到一点伤害。否则,她的心将会碎裂成千万,再也无法拼合,她将不会再去信任任何人。这原本就是两个极端,彩娜不该轻易去触碰。

“如果彩娜姐姐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出去了。”收拾好房间里的一切,小露态度恭谨。

彩娜似乎想起了什么,道:“小露,你说这里是月宫,那你知不知道月神为何会带我来这里?”

小露摇了摇头,“这个我也不清楚,我原本就只是蛊婆手下的一个小小婢女,自然不知道高高在上的月神在想些什么。不过­阴­月宫这个地方,除非有教主的令谕,否则,任何人都出不去。彩娜姐姐,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比较好,要不然只会自讨苦吃。”

说罢她悄悄地退了出去,安静得如同一滴入海的露水。

月神带走彩娜之后,妖童媛女和童冠果然遵守约定,没有再回来。他们一来忙着休养生息,毕竟在那次交战中,双方都受了一定的伤。二来月神曾经说过,这个村庄已经是­阴­月教管辖的地域,他们自然不该犯­阴­月教的威严。

经过了蓝夜的治疗,璟睆体内的阿堵之蛊已经被拔除得差不多了,再加上她功力深厚,所以稍加修养,便已痊愈。村子里的村民们已经知道了山­精­作祟的真相,对元凶童冠早已恨之入骨,一想到正直善良的蓝夜大夫一直以来居然被那样一个豺狼一般的人欺骗,村民们都为他感到不值。

蓝夜这几天以来,也总是觉得心里空荡荡的,毕竟童冠曾经救过他,他也真的将他当做了朋友,虽然不及他和段晨浩、欧阳缜之间的情谊,但也是真心以待的好友。可怎料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童冠居然是为了保存自己青春而杀人如麻的恶魔。

或许自己真的是毫无防人之心,亦或自己根本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瓜呢?

蓝夜就这样一直在思索着,一个人低着头坐在湖边,长长的芦苇丛在风中摇曳,芦花飞扬,宛如零落的雪,在仲夏的阳光里自由地飞舞着。

“看你垂头丧气的,难道还没有想明白吗?”不知何时,璟睆悄悄地走到了他的身边,“你还真是傻,为了童冠那种人而伤神。”

璟睆在他身边坐下,和他一起看着湖面上飞舞的芦花。这一刻,她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内心充盈着一种温馨而满足的感觉。

蓝夜有些木讷地点了点头,道:“或许这世上最揣测不透的,就是人心。”他侧过脸,神­色­紧张地看着璟睆,“就像璟睆你一样,我从来就不曾看懂过你的心,即使我多么努力想要读懂你,可是我好像始终都不曾真正了解过你。”

璟睆看着远处水天相接的一线,喃喃:“那是因为就算是我自己,也不曾了解过我的内心。”

蓝夜一时语塞,只是静静地聆听着她的声音,神态认真得一丝不苟,如同一个专心听讲的好学生。因为他实在太像弄清楚,她的内心,究竟是什么样子。

璟睆若有所思地道:“其实在重新遇到你的那一刻,我有想过,或许自己以后不会再像上次那样残忍地离开你。可是深思熟虑之后,我却发现,那根本不可能。宿命并不是可以轻易摆脱的,我的人生,早已注定,而我也终究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走向灭亡。”

蓝夜心头一痛,几乎说不出话来。在强大的宿命面前,他显得那样渺小,甚至连为她遮风挡雨的资格都没有。

璟睆接着道:“然而你是一个这么温和善良的人,凭你惊世的医术,可以造福万民。你是这么好,有足够的理由去得到幸福,可是我却不能给你带来幸福。我也不可以如此自私,将你这样一个医术高明的大夫从万民手中夺走。你的手,掌握的是生的轮盘,而我的手,却只能接过死亡的轮盘。就算轮回如何奇妙,始终都是周而复始,而生和死,始终都是对立的两边,永远也不可能接合。所以我带给你的,只有永无止境的痛苦而已。”

风穿过芦苇的空洞,发出了呼呼的响声,一如残酷的命运,对他们做出了低沉的嘲笑。

“难道我们就真的什么也做不了了吗?”蓝夜的情绪有些激动,和平时温文尔雅的他判若两人。“我们就只能听从命运的摆布,只能永远屈服吗?”

璟睆的眼神空濛,仿佛看到了九天之上白云的谕示。“或许我们能做的,只有忘记。”

忘记,多么残酷的两个字,只是轻易的两个字,便要妄想打碎他的执着和信念吗?

蓝夜的嘴角忽然泛起一个自嘲的微笑,这种颓废的表情,在他那阳光灿烂的脸上,是绝少出现的。

“璟睆姑娘,你认为忘记就一定会幸福吗?”他的侧脸忽然变得刚毅,腰杆也挺得笔直,整个人如同一把锋芒为的匕首,以前只是在华丽­精­致的刀鞘的包裹下,他才显得那样温和。其实,他也有不为人所见的刚强的一面。“如果选择忘记,那就是忘了唯一的幸福。”

如果选择了忘记,就是忘记了唯一的幸福——这句话,是对她说的吗?

璟睆忽然如遭雷击,无法辩驳。因为他的话是那么有道理,倘若连这生命中最后一点鲜艳的幸福都忘记,那么她就永远只能活在苍白之中,再也无法感受到幸福。

“不管怎么样,我相信人定胜天。”蓝夜泛起一丝倔强,眉目之间英风飒爽,“只要我们不放弃,我相信一定可以等到奇迹出现的那一天。”

他的目光澄澈而坚定,蓝天的剪影就那样清晰地呈现在他漆黑的眼睛里,宛如彼岸云端的光芒,自有一种盛大辽远的气魄。

看到那样的眼神,璟睆真的不忍心再说些什么了。一切只能有时间来裁决,而他们所能做的,只有在彼此的依偎中默默等候,直到宿命的终点。

[第三卷 仙羽侠踪] 第二十六章冷湖沙月(2

在陌生的宫殿里阖上了眼睛,却久久不能入睡。仿佛是做梦一样,彩娜居然又回忆起了童年的一些零星片段。夜很深很静,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有父亲和母亲一起疼爱自己的时光。

她还记得,小的时候父母都会陪自己玩,父亲会陪她下河摸鱼,而母亲则会在岸边为他们准备好美味的食物。每当仲夏,她就会和父母一起去河边玩耍,直到玩得筋疲力尽,她就会骑在父亲的脖颈上,听着母亲动听的歌声,一起回家。

那个时候,真的是有快乐有满足,没有忧愁和烦恼,自己仿佛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孩子。

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父亲和母亲不再恩爱如初,他们之间的话少了好多,有时候彩娜会看见,父亲看着母亲的眼神,其中充满了猜疑和愤恨。而母亲则越发的沉默寡言,心事重重的样子。他们一家人不再一起出去玩,甚至都很少在一起吃晚饭。父亲忙于族里的事情,经常很多天都不回家,就只有母亲陪她吃饭、哄她入睡。可是每当她半夜起床,总是能看见母亲站在窗前,遥遥望着父亲回家时走的那条路,然后偷偷拭去眼角的泪光。

似乎不想要再回忆下去,彩娜长长的睫毛忽然颤抖了两下,然后便蓦然从梦中惊醒。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踏入月宫以来,她总是能够回忆起童年时期的往事。这么多年以来,彩娜都在一直努力去忘记啊。纵然童年的回忆有多美好,可如今回味,却是那么痛苦,所以她宁愿选择忘记。

此刻宫殿里的万盏烛火都已经熄灭,室内如同一个黑暗的空洞,彩娜坐在床上,在黑暗中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她忽然觉得室内沉闷窒息,于是起身外出,想要呼吸一下外面的空气。

房间外,一轮上弦月遥遥挂在远处的宫殿上方,凛冽清冷,令人一见忘俗。

亭台楼阁围绕着山中的圣湖林立,看上去庄严肃穆。彩娜将目光移向远方,却发现圣湖的边缘,有一抹水白­色­的影子在月­色­中浮现。

那个影子,是如此熟悉,曾几何时,仿佛亲眼见过一般。

月宫里万籁俱寂,只有冷月照耀着粼粼的湖水,风都显得如此静谧和冰冷。有一种奇特的气息萦绕着,让她居然有被压迫得不能喘息的感觉。

纵然是在仲夏,可是圣湖里的水依然散发着浓重的寒气,湖面之上寒气缭绕不散,终年徘徊。湖水如同一面宝镜,映照着夜空,而其上皎洁的月光则如同洁白的流沙,在寒气的包裹卷动之中以一种极其美丽的姿态缓缓流泻着。

眼前的景象,美丽空灵,宛如梦幻。

彩娜心中怡然,料想这应该就是苗疆传说之中的月宫奇景——冷湖沙月了。

冷湖沙月!彩娜忽然想起,蓝夜此来苗疆的目的,便是要寻找月宫之中的冷湖沙月镜。传说这冷湖沙月镜是月宫的至宝,至于它到底为什么宝贝,外人便不得而知了。

彩娜在心里盘算着,既然自己进入了月宫,那么就应该近水楼台先得月,替蓝夜打听好这镜子的下落,到时候说不定自己还能帮蓝夜一把。

“你不好好待着,跑出来做什么?”彩娜的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声音,她微微一怔,再像圣湖的对岸看过去,却发现先前那抹水白­色­的影子,在一瞬间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方才昏暗的月光彷佛瞬间稍微亮了一亮,然而那翻飞的衣袖变成了一群白蝶,扑簌簌的四散飞去,刹那踪影全无。她震惊地站在空荡荡的湖边,看着宛如梦寐的一切,方才的一切……是幻境?还是现实?

彩娜转身,却看见月神大步流星地朝自己走了过来。“月宫里暗处可隐藏着不少机关,你若不小心触到了机关,到时候有你好受的。”

月神指着彩娜的鼻子就是一顿猛批,彩娜则只是朝她吐了吐舌头,扮了个鬼脸,就径自跑开了。她闲极无聊,本想要惹怒月神,可见到月神脸上殊无喜怒之­色­,她也没了玩兴,声音­干­瘪地道:“喂,你和那个蛊婆把我抓到月宫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月神美丽的脸上忽然泛起了一丝捉摸不透的笑意,“你现在不需要知道,总之只要你乖乖按照我的吩咐做事,我自然可以保证蓝夜和璟睆安然无恙。”

彩娜反驳道:“切,竟吹牛,照我估计,蓝大哥现在应该已经解除了璟睆姐姐体内的蛊毒,你曾经是姐姐的手下败将,她一定会亲自上月宫来找我的。到时候你就等着哭吧。”

月神听后,不怒反笑:“­阴­月教的月宫是何等圣地,岂是他们能够来去自如的?”她忽然想到,便问:“你是如何知道她曾经打败我的,莫非那晚你和蓝夜也在场。”

彩娜生怕再接着说她出糗的事,恐怕会真的惹怒月神,于是道:“我困了,要去睡觉了。”说罢便一溜烟跑回了屋子。

不知不觉,已经是七月末了,雄鹿山头的桑树愈发茂密,令整座山头都披上了一种令人屏息的深绿­色­泽。

璟睆和蓝夜在村庄里也已有些时日了,经过蓝夜的细心救治,再加上璟睆在术法上的高深造诣,原本不能动弹、不能言语的阿花,现在已经可以下床走动,并且可以发出一些低沉喑哑的声音。虽然她的四肢还不是很灵活,也不能说出连贯的话,可是这已经是最理想的治疗效果了。

还有小男孩桑杰,璟睆也已经为他解除了离魂咒的控制,好在那天情势危急之时,璟睆施法保住了彩娜和桑杰,才不至于另这两个孩子中毒。

治疗完阿花的病,蓝夜和璟睆便在村民们不舍的送别中离开了村庄。

他们已在村子里耽搁了一些时日,而蓝夜这次来苗疆的目的,则是为了取得月宫里的冷湖沙月镜,现如今彩娜又被月神带走,所以他和璟睆的下一个目标,便是­阴­月教的月宫。

然而月宫却并不是那么轻易能够闯进去的。­阴­月教乃是血­阴­教在苗疆的分支,冷湖沙月镜更是教中历代的圣物,由­阴­月教历代的教主看管。

传说现任的­阴­月教教主月姬,乃是血­阴­教教主玄姬的妹妹,任­阴­月教主之职已有十余年之久。在她的治理之下,­阴­月教在苗疆深得人心,而教中更有月神、蛊婆这等神秘莫测的高手,倘若想要与­阴­月教为敌,天时、地利、人和全无优势,可以说是毫无胜算。

但璟睆既然知道冷湖沙月镜的重要­性­,便不会轻易放手。她心中已有打算,如果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刻,她只能动用天玄令,召集天玄道宗的门人同­阴­月教开战,但是那也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一旦两派真的开战,血­阴­教必定会增派援助,而她虽然有天玄令在手,然而毕竟千道心才是现任的宗主,她并没有把握天玄道宗能够完全听从自己的号令。况且一旦战火燃起,苗疆百姓势必会遭到涂炭,他们本是与世无争的外族人,却因为中原武林正邪两道的纷争而无辜受到牵连,她并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

雾露江头,芦花纷飞,浪花年复一年地撞击着江岸的石壁,不知疲倦。

蓝夜伫立在江头,极目远眺,远方苍阔的江面如同一块巨大的白­色­幕布,反­射­着耀眼的阳光,微微刺痛了他的眼睛。忽然,水天相接之处,一点幽萍般的白帆如同海鸥张开的翅膀,顺风前来。

蓝夜心中欢喜,因为他等的人终于来了,那个人便是楼飞。其实很多天以前,蓝夜就已经把苗疆目前的形式写成书信,用飞鸽传书传递给了远在金陵的楼飞。他知道自己目前一人在苗疆势单力薄,若要成功从­阴­月教手中夺取冷湖沙月镜,势必要借助外援。而楼飞,则是一个强有力的外援。他相信楼飞一定会根据自己心中提及的情况,在中原那头加以部署,亦或他能够带来一些切实有效的方法。

不过此事本就机密,楼飞定然也不会大张旗鼓地部署,他们只能在暗中进行一切,尽量不让别人看出端倪。

江面上,白帆越驶越近,蓝夜甚至可以隐约看到船头楼飞那隐约的轮廓。然而,忽然之间,一道大浪冲天而起,轰然巨响之中,万朵银花绽放,蓝夜的眼前就只有乱雪碎玉飞溅,天地一片白­色­,气势宏伟非常,竟然将他视线之内的一切都模糊成了一片。

蓝夜一惊,担心船上楼飞的安全,然而浪实在太大,他想要跑过去,那浪头却化成亿万水珠,沾湿他的衣服。

江水浸没了蓝夜的脚踝,他只能大声呼喊:“楼兄,你还好吗!”然而在巨浪的咆哮声中,他的呼喊也很快被淹没。

在蓝夜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却有一道刀光回应了他的呼喊。那一道光幕堪堪穿透了巨浪,将水做的帘幕劈斩成了无数细碎的水珠。

水浪层层退开,却忽然露出了一抹殷红的­色­泽,顺着那些纷飞的水珠层层荡开,宛如一朵盛放在江面之上的红莲,逐渐展露盛开。

蓝夜揉了揉眼睛,才确认那些红,居然都是鲜血。

赤红的刀光仿佛被鲜血点燃,冲天而起,刹那燃烧在江面之上,水浪的波旋四散涌动,拖着刀光逐渐拉长,居然在那艘小船的四周幻化成了一道透明的水墙。

[第三卷 仙羽侠踪] 第二十六章冷湖沙月(3)

那艘小船立在风雨飘摇的江面之上,虽然飘摇摆荡,却依然无事。透过水墙,蓝夜就看到了船头那个持刀而立的少年正是楼飞。

见楼飞安然无恙,蓝夜不禁松了一口气。然而下一刻,他却看见江面之上还有别的人,那些人全都蛰伏在水浪的暗处,转瞬飘忽,快得让人无可捉摸。而楼飞则严阵以待地立在船头,似乎想要判断那些人来去的方向。

“那些人……难道是来伏击楼兄的吗?”蓝夜喃喃自语,纵然他不懂武功,也看得出来此刻形势凶险,他不能扰乱楼飞的心神,于是只能安静地退回了岸边,不发出一丝声响。可他还是在一旁紧张而不安地观战。

楼飞眼角光芒一现,目光肃杀,霍然对着远处的虚空斩出一刀,立刻有鲜红的血液从水浪里渗了出来。这一击之下,便是一生惨呼哀号,站在岸边的蓝夜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一个黑衣人的头颅被那一刀生生砍断,跌入茫茫江水之中。

接下来,楼飞右手一动,手中刀光大盛,纵横凌厉,全无破绽,就在那一瞬,周围风浪忽然大作,以铺天盖地之势而来,海潮卷处,顿时被刀光激发,纷纷零落成水珠。

楼飞那一刀破除了那些偷袭者们借以掩护的屏障,此刻他们已完全暴露在了楼飞的刀锋之下。那些人全部都踏浪而行,急速向着小船逼近,待他们跳上船后,便纷纷和楼飞动起手来。

小船在浪涛的推动下,向着岸边急速驶来。蓝夜看得清楚,那些人大概有十五六个,此刻他们全都向楼飞发动了猛攻,纵然楼飞武功高超,在这些人的围攻之下,不免失了刚才的威风。然而他手起刀落,也是­干­净利落、迅捷无论,迫使那些人对他有所忌惮,一时间不敢靠前。

就在僵持的片刻功夫里,黑衣人中已经有两人身子一折,就踏着浪飞到了江岸上。他们似乎非常着急,一到岸上便发足狂奔,却突然发现了蓝夜,于是眼中露出杀气,提着刀向着蓝夜奔了过来。

很显然,他们是要杀掉蓝夜。

其中一个黑衣人暴喝一声,一刀已经砍了过来,然而却听叮叮声响之后,那黑衣人突然发出了一声呼叫,紧接着便躺在了地上。蓝夜睁眼一看,他的胸口,正钉着一支火羽箭。

出手的正是璟睆,另一个黑衣人刚要出手,却被璟睆一指点倒在地。“这里出了什么事情?”璟睆回过头来问蓝夜,却发觉他焦急地看着船上。

“璟睆姑娘,楼兄在船上遇袭。”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船上现在已经十分混乱了。那些黑衣人居然放出了有毒的烟雾,黑烟弥漫,遮人视线,蓝夜心中一凛,脱口惊呼:“毒烟?又是百毒教的家伙们。”

璟睆道:“让我来。”说罢她双掌一番,一道金光电­射­而去,瞬间破去了船上乌黑的毒气,毒气散开,只见那些黑衣人已大部分被楼飞解决了,剩下的几个也不再恨斗,都在伺机逃跑。

可是楼飞似乎并不打算让他们逃走,他步步紧逼,招招夺命,封死了敌人所有的退路。赤红的刀光陡然变成银白之­色­,却是血­色­褪尽之后显露的锋芒,刀光冷电般贯天而起,船上仅剩的那几个黑衣人也纷纷倒地。

然后楼飞急忙从船上跃下,来到蓝夜的身边,道:“蓝兄,许久不见,别来无恙。”他又看到了蓝夜身旁的璟睆,好奇地道:“蓝兄,这位姑娘是……”

蓝夜向楼飞介绍了璟睆,并简单告诉了他自己连日来在苗疆的遭遇。

“楼兄,那些黑衣人应该是百毒教的人,可是他们为何要袭击你?我们先前在杭州城里和裘潜渊照过面,莫非是他还记着旧仇,加以报复?”

楼飞整理了一下打斗中被弄得脏乱的衣服,用手在被海水漉湿的脸上胡乱地抹了一把,道:“这其中说来话长,我接到了蓝兄的飞鸽传书,知道了冷湖沙月镜就存放在­阴­月教的月宫之中。然而想要夺取月宫圣物,并不容易,我们出师无名,我一时也想不到万全之策,于是便想万不得已之时,只能靠武力夺取。但此法实在是下策,此事又如此机密,我不便张扬,便暗中联络了明风和霓裳,经过了钟前辈的同意,让他们先随我回金陵,之后我们又利用了各自的关系,聚集了其他门派里一些值得信任的朋友,准备建立一支足以和月宫力量抗衡的­精­锐队伍。接到蓝兄的信息之后,我便想先只身潜入苗疆打探一下,再与蓝兄商讨计策。岂料就在路上,让我无意间发现了百毒教的人在苗疆边境、汉人聚居地城镇里到处搜罗一些剧毒的药材,他们搜集的数量相当惊人,我就猜测,百毒教或许又要谋划什么害人的计划了。于是我便暗中尾随他们的队伍一路前进,竟然让我跟到了他们秘密炼制药物的据点。他们搜罗那么多的毒药,果然是在炼制某种蛊毒,而他们这次的规模又这么大,我怕他们所图不小啊。可是就当我想要再深入探查的时候,却被他们发现了。他们做这件事是何等机密,自然不肯让外人知道,于是便铁了心要杀我灭口。我也是经过了几次三番的搏斗,才能站在这里和蓝兄你说话的。”

蓝夜皱眉沉思,道:“裘潜渊这老毒物这次不知又要搞什么名堂,总之不会是什么好事。楼兄,真是辛苦你了。”

楼飞到:“辛苦倒算不了什么,只是在下惭愧得很,至今为止也从未想出一个可以智取冷湖沙月镜的法子。”

“或许眼下就有一个时机。”许久未曾开口的璟睆看着船上黑衣杀手的尸体,眼中若有所思。“楼公子,你之所以将这些人全数击毙,就是不想让他们泄露你已到苗疆的行踪吧。”

楼飞道:“璟睆姑娘真是冰雪聪明,不错,在下正有此意,若然走漏风声,百毒教势必会加强戒备,到时候我们要查他们,就更不那么容易了。”

蓝夜先前也是奇怪,他了解楼飞的秉­性­,此人侠义心肠,断不是赶尽杀绝之人,若非为了查清百毒教的­阴­谋,他今日也不会这般痛下杀手。

璟睆接着道:“苗疆这片土地,可以说是被三股势力所掌控,那便是苗人的十八峒,还有­阴­月教和百毒教。如今百毒教的裘潜渊有所异动,这也就意味着,苗疆眼下平衡的局面,很快就要被打破了。这便是我们的机会。”

蓝夜似乎还是不太明白,道:“莫非是要用这三股势力互相牵制,那样的话又如何能威胁到­阴­月教呢?”

他忽然一拍手,道:“我明白了,裘潜渊这个老毒物一心想在苗疆坐大,自然容不下和他们势力相当的­阴­月教,至于苗人十八峒,对了,裘潜渊的妹妹便是彩娜的继母,也就是说,裘潜渊很可能早就盯上了十八峒。”

璟睆道:“不错,若我所料不错,裘潜渊此番异动,定是秘密炼制什么毒药,企图一举吞并­阴­月教和十八峒。­阴­月教是我们的目标,所以为今之计,我们唯有联络苗族十八峒,和他们达成联盟,同仇敌忾。我们可以联络十八峒共同牵制百毒教,又可以利用这两股力量共同胁迫­阴­月教。只有如此,我们才能不必动用外族的力量去平息这场祸乱。”

楼飞拍手称赞:“璟睆姑娘好计谋,如此一来,我们不仅胜算大了,而且又不会将外族卷入中原武林之争,如此甚好。”

蓝夜听了璟睆的想法,也表示赞同,“是啊,如今是裘潜渊想要挑起事端,从此之后,苗疆这片土地将不会再宁静。或许只有苗人凭借自己的力量奋起反抗,才能摆脱百毒教和­阴­月教的控制。”

蓝夜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将视线瞥向远处的苍山,那里,夕阳流连成海天尽头的一线微光,彩云舒卷,让他无法看见那飘渺的月宫。

此刻,彩娜一个人在那座冰冷的宫殿里,是否还能如平时那般快乐地吟唱呢?她本来拥有迦陵频伽鸟一般婉转动听的歌喉,那是他某天晚上偶尔醒来、听到她在深情地对着月亮吟唱。可是现在,他却不知道她被锁在牢笼里,还会不会唱歌。

璟睆似乎看出了他的心事,“放心,彩娜妹妹一定会平安无事的。我夜观星象,发现彩娜妹妹的命星依然闪烁,也就是说,她目前是平安的。”

蓝夜点了点头,现在凡事只能往好的方面去想了。他向楼飞问道:“楼兄,你从中原前来,可否知道中原武林如今的局面?”

楼飞到:“经过上次魔门突袭玉茗山庄一役,中原武林各大门派的实力都有所损耗,现在正在休养生息。而据说­阴­世魔罗的大军,也已随着魔尊撤回了血瀑以东的凌魔峰,暂时未有所异动。而江南武林各大门派在凌庄主的带领下,实力也是有所巩固。至于天心之城的传说,凌庄主也保守得极为秘密,并没有外人知晓。”

蓝夜道:“那不知段兄和欧阳兄的近况如何?”

楼飞道:“听凌庄主说,欧阳兄已经前往拜剑山庄,并且助叶庄主为龙骨问心剑开了锋,而叶庄主也慷慨借剑,此刻欧阳兄正在北上,沿途有蕊珠贝苑的司徒姑娘照拂。至于段兄,听说他现在正在前往洛阳的万卷山庄,去寻找补天阵法的图卷,如果不出意料,再过数日,段兄就应该会抵达万卷山庄。如今我们这边也要努力,快些寻得冷湖沙月镜。”

[第三卷 仙羽侠踪] 第二十七章 秘魔暗影1

在安静得可以听到心跳的宫殿里,时间似乎过得特别快,一转眼,彩娜来到月宫已经七天了。七天里,除了月神和小露之外,彩娜就再没有见过其他人了。整座月宫仿佛一个空当儿冰冷的盒子,将她密不透风地锁在了里面。

彩娜一向活泼好动,如今身边除了小露每天定时给她送来三餐、照顾她的饮食起居之外,就只有月神每晚过来一次,查看她有何异动。这对于她来说,无疑是一个天大的折磨。

她觉得如果自己再在这里待下去,一定会发疯的。本来她还想要帮助蓝夜打探一下月宫里的冷湖沙月镜,可是月神却在她所居住的宫殿周围设下了结界,让她无论如何也走不出去,生生将她困住。

现在彩娜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诅咒月神那个奇怪的女人——将自己抓来,却又软禁再次,她真不知道那个女人的心里究竟在盘算着什么。

彩娜一天之中唯一安静的时刻,就是每天月至中天之时。当月亮在圣湖深处投下一模一样的倒影之时,圣湖的对岸,那个神秘的影子就会出现,隔着湖面迷茫的雾气,遥遥望向彩娜的住所。

其实距离那么远,彩娜也不能确定,那个人影就是在注视着自己,可是她的直觉却告诉她,那个虚幻的影子,有着不同寻常的温和,即使隔了那么远的距离,她也觉得,自己的身影似乎可以清晰地倒影在那个人的眼眸之中——多么奇怪的感觉啊,有时候她自己想一想,都觉得有些荒诞。

小露还是那个样子,从前那个腼腆娇羞的小姑娘,似乎已经死了,而现在的她,只是一个冰雕,永远也不会笑,再也不会散发温暖。

“小露,你可以告诉我,要怎么样,你才能够原谅我呢?”当小露面无表情地收拾完桌上的碗筷,彩娜几乎露出了哀求的神­色­。“看见你这个样子,我很心疼。”

小露的眼睛依旧毫无波澜,她机械地抬起了­精­致的脸庞,如同一个被引线牵动的娃娃般木然开口:“彩娜姐姐,如果我告诉你,我想要得到宝鳞蚕王,你会把它给我吗?”

彩娜一怔,她没有想到小露居然会提出这样的要求,然而她马上又连连摇头,神­色­决然。

小露的嘴角勾勒出一抹近乎嘲弄的冷笑:“是啊,宝鳞蚕王是《蛊神经》上排名第一的宝物,彩娜姐姐又怎么会轻易将它给我呢?”

彩娜正­色­道:“不,小露,宝鳞蚕王对你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不知道,饲养蚕王,需要把它种植在自己的体内,让它吞噬自身的­精­气,而寄主则需要通过不断的进补,方能补充损耗的­精­气。我之所以那样最新寻找珍奇的蛊物和灵兽,就是要用它们的力量来驯养蚕王。这样做,对身体的伤害很大,小露,你这么小,根本就无法承受啊。”

小露道:“彩娜姐姐,你为什么可以忍受这种痛苦。”

彩娜咬牙道:“我要杀了我的继母,为我的母亲报仇。”

小露道:“我也是要为我的亲人报仇。”

彩娜一愣,她以为小露只是被蛊婆囚禁在深谷里的孩子,并不知道她的过往。

小露继续幽幽地道:“本来我自己也已经忘记了。可是就在丽丽死去的那一刻,那种前所未有的悲伤冲开了我记忆的封印,让我想起了原来我也有父母。可是我的父母,却被­阴­月教的人杀害了。就因为我特殊的体制,是苗疆未来的蛊母,可以驱使天下蛊毒,­阴­月教的人为了得到我,便杀害了我的父母,封印了我的记忆,把我关在山谷里采集毒物,浇灌灵芝,直到我力量觉醒的那一刻,他们便可以利用我来称霸苗疆。多么响亮的如意算盘啊,­阴­月教的魔鬼,他们葬送了我所有的幸福,所以我要杀了他们,我要报仇。”

彩娜一时愣在原地,原来小露的身世竟是如此可怜。

小露脸上的笑容恍惚而哀伤,如同一滴脆弱的泪珠,“所以彩娜姐姐,我们是同样的人,都只是被仇恨扭曲的人偶而已。只不过你比我幸运,可以遇见蓝夜哥哥那样的好人。”

小露攥紧了衣角,身体在轻轻地颤抖着,如同风中飘零的叶片,无所依归。“所以,我只能靠我自己去达成目的,就算付出任何代价,我都心甘情愿。彩娜姐姐,希望你和我一样,不要后悔。”

说罢,小露转身跑出了房间,只留下了一脸沉重的彩娜。忽然,彩娜的眼睛一亮——小露是怎么知道自己有宝鳞蚕王的呢?她倘若想报仇,正如她所说的,她会依靠自己的力量。那么,她为什么还要问自己关于宝鳞蚕王的事情?

彩娜的目光泛起一丝疑惑,她悄悄踮起脚尖,跟在了小露的身后。

彩娜发现,原来­阴­月宫中,有许多不为人知的密道,而小露显然对这些密道都了如指掌,看来她回月宫的时间虽短,却已把一切都了解清楚。

当她转动神殿门柱上一块凸起的圆石后,脚下的地板忽然毫无预兆地裂开了一线,而小露四顾观察后,便轻巧地跳了进去。

看着小露奇怪的举动,彩娜的心里隐隐泛起一丝不安——这个孩子,她到底想要做什么。这条密道,究竟会通往何处?彩娜很好奇,也很想知道小露的行踪,可是月神那个变.态的女人居然在自己的身上下了咒印,倘若她不听话,离开了月宫的范围,咒印就会立刻反噬,月神也会立刻知道她的行踪。彩娜犹豫再三,然而对小露的关心却胜过了一切,她也不去管什么咒印了,索­性­往前一步,紧随着小露身后跳了下去。

好在月神并为禁锢彩娜的武功,她仍然可以施展轻功悄悄跟在小露的身后不被发现。

这条地道似乎是向下延伸的,潮湿而冰冷,如同巨蛇的腹腔,处处充斥着一种腥气。小露手捧着一根蜡烛,微弱的烛光映照着她苍白瘦削的脸颊,使她看上去如同一个纸糊的小人,随时都可能被火光吞噬。

彩娜屏住呼吸,悄悄跟随者她,好在小露并不会武功,所以一直都为发觉彩娜。

不知不觉,她们已经走入了地道的尽头,那里是一扇门,小露将门缝轻轻推开一线,里面便有幽暗的光芒透出,接着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声音:“今天来得似乎特别晚,怎么样,成功了吗?”

小露走进了门后的房间,彩娜也悄悄跟了上去。刚才那个女子的声音,听上去竟是那么耳熟,那么令人反感。

彩娜悄悄地把脸凑近门缝,透过缝隙,她终于看到了密室里的那张脸——果然,真的是她。刚才说话的那个女人,真的就是她的继母,也就是裘潜渊的妹妹,裘媚娘。

只是,裘媚娘的身上,穿着的却是月宫侍女的衣服,她的手里,还握着一张人皮面具。看来,她应该是易容乔装之后,装作月宫的宫女混了进来。只是,她究竟想要­干­什么,又为何找到了小露?

小露道:“我问过了,彩娜姐姐并不肯将宝鳞蚕王给我,她的态度很坚决,她和我一样,已经将复仇当做了使命。”

裘媚娘啐了一声,呸道:“这个死丫头,她要来尽管放马过来,老娘岂会怕了她?等我做了十八峒的峒主,第一个便要拿她开刀。”

此刻,躲在暗处的彩娜恨不得立刻出去和裘媚娘那个贱人拼命,可是她却还是忍住了——她的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她要做峒主?难道这个女人,会对阿爹和族人不利吗?这个女人果然是有野心、有­阴­谋的。彩娜压下怒气,继续凝神倾听。

小露道:“那是你自己的事情了,我只是想知道,你什么时候可以让我的力量觉醒?”

裘媚娘道:“你应该相信我,我既然已经答应了你,自然不会食言。放眼整个苗疆,也只有我们百毒教的独门秘术,方能使你蛊母的力量觉醒。你放心,待你助我完全提炼出苍洱魔影,我自会帮助你。”

“好,我相信你。”小露的眼神里透出了一丝冷酷和坚决,“今晚是最后一道工序,我会以自己的血助蛊虫们挣脱卵壳的束缚,让它们破茧蜕变,成为最厉害的苍洱魔影。”

裘媚娘的眼睛里露出了得意的神­色­,“世人只知道我百毒教被­阴­世魔罗嗦管辖,只能在苗疆这个偏远闭塞的地方占地为王,却不知我教乃是忍辱负重,奋发图存。进贡给­阴­世魔罗的碧练蚕蛊算什么,只不过是教中二等的蛊毒。我哥哥多年来苦心孤诣,终于研制出了可以媲美金瞳蛊和宝鳞蚕王的沧洱魔影。”

小露淡淡地道:“我自幼也读过不少关于蛊毒的书,自认为在蛊毒一道上也算高手,却想不到,原来裘教主居然是如此鬼才,能够研制出苍洱魔影这等厉害无比的蛊毒。”

裘媚娘得意地道:“世人只知道苍山洱海景­色­秀丽无边,却哪里知道,苍山之中,有蠖卵、紫菌,洱海深处,又有冥草、墨豚,这四样毒物,乃是天地之间、月之暗面、千年生长的奇特毒物,毒­性­举世无双,再加上我哥哥从四处搜罗而来的奇毒,研制出苍洱魔影这种稀世蛊毒,也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第三卷 仙羽侠踪] 第二十七章秘魔暗影(2)

小露道:“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何会把培育蛊毒的地方选在­阴­月教的月宫里,你又是如何进来的?”

裘媚娘道:“因为­阴­月宫的这间暗室,是天地间唯一永远背向月亮之处,最适合孕育这种­阴­毒的蛊毒。我们百毒教花费了无数资财、耗费了无数的人力物力,方才挖通了直通这间暗室的水道,而我们也是通过这条秘密的水道,才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苍洱之影的卵虫运送到这里。”

苍白的烛火映照着她眼里的脸庞,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对比,“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想就算是­阴­月教的人再聪明,也绝对想不到我们敢在他们家的地底下建立基地。”

她顿了顿,知道自己说得有些多了,便不耐烦地道:“好了,今天你便完成最后一道工序吧,唤醒沉睡的苍洱魔影,你将会为成为这非凡成就的缔造者而感到骄傲。”

不同于裘媚娘脸上那种狂热沉醉的神情,小露的脸上则是默然的,就在她两人中间,却是一口丝丝寒气所笼罩的古棕­色­檀木箱子,以­肉­眼难以看见的速度缓缓向外膨胀,仿佛里面囚禁着某种神秘的东西,狂躁地撞击着箱子。

小露抬起手臂,露出了雪藕一般的小臂,然后另一只手拿出了一把小刀,轻轻地在手臂上划出了一道口子——血,如同被利器碾碎的红宝石,争先恐后地落入了箱子里,那口箱子,犹如一个渴望着鲜血的活物,贪婪而急切地吮吸着小露纯净芳甜的血液。

血流的速度越来越快,淋漓而落,宛如娇红的花瓣被狂风从枝头撕碎,纷落飘零。小露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血­色­似乎已经褪尽,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似乎在承受着一种莫名的眩晕。

裘媚娘看着眼前诡异的一切,好整以暇地抱着双臂,露出了一个满意的微笑。一切,就要大功告成。这世上,果然只有蛊母的鲜血,才能饲养苍洱魔影。

鲜血从伤口沁出,缓缓凝聚成形,在灰暗的室内散发着幽暗的光芒。随着鲜血的不断涌出,小露的口中默默念诵中奇怪的咒语,她的语调十分微弱,然而那口箱子,却发生了奇异的震动,一点点,逐渐变强,嗡嗡沉沉,渐渐盖过了小露的声音。

忽然,那些寒气一瞬间变成了浓黑的雾气,逐渐升腾而起,正想扑向了半空中飞舞的鲜血。

然而那瞬间,躲在门外偷看的彩娜却倒吸了一口冷气——她看得清楚,那些哪里是什么黑雾,分明就是一大片张着翅膀的蛊虫。振翅之声犹如夔鼓霜锺一般,嗡嗡声中含有种奇异的韵律,似乎暗契人的心脏跳动,彩娜刚才听了一小会,便烦恶欲吐,心脏砰砰震动,几乎要脱体而出。

这些魔物,应该就是裘媚娘所说的苍洱魔影了吧。刚刚成型就具有如此威力,倘若他们再加以培植,后果将不堪设想。

下一刻,奇异的事情发生了——那些原本还在躁动鼓翅的蛊虫,在同一时刻忽然消失不见了,如同凭空融化在空气中一般,只余下尚未消散的淡淡血雾。

裘媚娘满意地合上了箱子的盖子,脸上的笑容妖娆而灿烂:“很好,小露,你做的不错,从今往后,你便是这苗疆的万蛊之母了。”

然后,她轻轻将手放在了小露的头顶,彩娜生怕这贱人会对小露施以毒手,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可是只是有淡金­色­的光芒从裘媚娘的掌心里渗出,如水纹一般向着小露的身体里一圈圈地扩散,当小露睁开眼睛的刹那,原本漆黑的瞳仁深处,忽然闪现出两点璀璨的金光。

当裘媚娘松手的一刹那,小露忽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无力地昏倒在冰冷的地面之上,逐渐失去了意识。裘媚娘笑盈盈地蹲下身子,在她耳边温柔地低语:“小小的蛊母啊,耐心等待着力量觉醒的那一刻吧,到时候,亲手向你的仇人讨回血债,让­阴­月教的人用鲜血赎清他们的罪恶。”

忽然,裘媚娘眼光一闪,变得犀利而多疑,猛然穿透了那道敞开的门缝。

彩娜一惊,急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心提到了嗓子眼,眼神之中居然现出一丝惊恐。她一向都不怕那个女人的,可是刚才透过门缝,她居然看到了她如同秘魔一般诡秘的笑容,这个女人,她真的是一个魔鬼。

脚步声越来越近,冰冷而沉重,被阒静的地下暗室放大数倍,紧紧攥住了彩娜那不安跳动的心。

而此刻,裘媚娘的影子,也已经透过了门缝,在彩娜颤抖的身体上投下了一抹暗彩。

然而,就在这时,彩娜忽然感到一双温柔的手抚过自己的头顶,那一刻,仿佛一股柔和的风吹过心田,所有的恐惧和惊慌顿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驱散。可是下一刻,她却觉得眼前渐渐变得漆黑,似乎所有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她只想饱饱地睡上一觉,逃离所有黑暗和恐惧的压迫。

就在这种奇怪感觉的包围下,她渐渐倒在了一个温柔的怀里。

蓝夜、璟睆以及楼飞三人,走了将近三天,方才来到木巓的家。身为苗族十八峒的峒主,木巓的家却只是一间普通的竹楼,周围修竹森森,物华冉冉,残照当楼,那个站在二楼屋内的苗族汉子,脸上却有一种悲戚的神­色­,出神地望着院子里清灵灵的山茶花,默默叹气。

蓝夜等人就在竹楼之外停下了脚步,因为楼飞和璟睆已经感觉到了凛冽的杀气,从周围的碧竹中激­射­而出。这看似平静的竹楼周围,其实暗中隐藏着很多高手。

木巓也在此刻注意到了楼下的三个不速之客,目光从远方收回,霍然变得警惕,尤其是当他看到蓝夜的一刻,一种无比的愤怒从他的眼睛里升起,驱使他快速走了下来。

这个四十多岁的苗族汉子只是随意摆了摆手,竹林四周便杀意顿消,他的身躯高大伟岸,如同苗族那巍峨的大青山,似乎只要站在那里,便可以遮挡天地间的风雨,为苗族人营造一个安静和谐的家园。

木巓一脸严肃地瞪着蓝夜,怒道:“彩娜究竟在何处”

“我……”蓝夜垂下头,神­色­黯淡,然而他马上又抬起了头,注视着木巓那充满杀意的眼神,“对不起,我说过要保护彩娜,可是我却食言,让彩娜落入­阴­月教的手中。您如果想惩罚,便动手吧。只是我和彩娜之间清清白白,并非苟且私奔。”

木巓眼神凌厉,头发几乎根根直竖,如同一头发狂的狮子。“无胆懦夫!”他话音方落,整个人便化作了一道影子,蓝夜只觉得一股猛烈的风呼啸而来,犹如吞噬一切的猛兽,瞬息而至,接着他咽喉一紧,就看到了近在咫尺的木巓那双出离愤怒的眼睛,他已经被木巓掐住了咽喉,几欲窒息。

然而他却蓦然迎向了那双快要喷出火的眼睛,清凉的目光宛如一泓不染尘埃的清泉,很快便浇熄了对方眼中的愤怒。他的眼神,无畏无惧,无比坦然。

那一刻,木巓的手忽然松开,脸上的愤怒烟消云散——这个沉着冷静、阅人无数的苗族首领,在看到这个蓝衣少年那清凉坦荡的眼神之时,便已清楚他是一个君子。

蓝夜咳嗽了两声,身体微一踉跄,往后退了一步,还好璟睆扶住,关切地道:“你没事吧。”这个苗人出手实在太快,她刚要出手,蓝夜便已被制住。若是今日此人发难,她还需早做准备。

楼飞的眼中不免露出愤怒之­色­,手指已然按在刀鞘之上,言辞冷厉:“木巓峒主,我们三人远道而来,你却下此重手,这便是苗人的待客之道吗?”

木巓深吸了一口气,道:“我方才只是在试探他罢了,毕竟我曾经对这个人的印象不怎么好。”他负手转身,“中原的客人,随我入内详谈吧。”

楼飞一愣,不明白这个人的态度怎么转变得如此快,但也没怎么思考,便跟着蓝夜和璟睆走了进去。

简朴的竹楼内,陈设简单而­精­巧,推开书房的窗子,就可以看见远处烟波浩渺的洱海。蔚蓝无垠,白浪点点,真宛如镜子中的天空,澄湛而深广,可以让人的灵魂都为之屏息。

“你是说,彩娜被­阴­月教的人抓走了?”木巓毫无预兆地脱口问道,语气之中参杂着复杂的情感。

蓝夜有些歉疚地道:“彩娜是被月神带走的。”

木巓一拳狠狠地砸在了桌子上,“­阴­月教到底要纠缠到什么时候,难道一直这样不死不休吗?”

见木点反应剧烈,蓝夜不由一怔——难道­阴­月教和苗族十八峒之间有什么过节吗,为何以前没有听彩娜提过?

“峒主错了,不死不休的并非只有­阴­月教,百毒教也在蠢蠢欲动,似乎要对十八峒发难。”璟睆语气严肃,目光凛冽,窗外有淡淡的湿润海风吹过,掠起她鬓间的发丝。

“哦?”木巓认真注视着这个绯衣少女,虽然她有着红蔷薇一般的美貌,然而却更加如同一把锋利的宝剑,让人无法忽视她的锋芒。

璟睆和楼飞相视一笑——看木巓的反应,显然他对百毒教也不是那么放心。如此一来,他们的计策或许就能够从十八峒这边开始着手了。

[第三卷 仙羽侠踪] 第二十七章秘魔暗影3

楼飞面沉如水,正­色­道:“峒主,或许百毒教已经在开始筹划着对付十八峒的计策了。百毒教在苗疆的势力完全可以同十八峒以及­阴­月教分庭抗礼,据在下查证,百毒教今日正在秘密前往中原各处搜罗毒物,数量之大,让人为之震惊。而那些神秘的毒物,却已经被悉数运会了苗疆,并且已秘密炼制成某种神秘的蛊毒。晚辈相信,那便是百毒教用来对付十八峒的强大武器。”

听到楼飞有条不紊的分析,木巓也显出动容之­色­,沉吟道:“看来他们也终究不安分了啊。”接着他神­色­一凛,紧握拳头,“哼,裘潜渊那匹夫,以为我十八峒会怕他们那些歪门邪道吗?他们有他们的蛊毒,我们也有我们的术法,降头术,萼仙道,我就不信,我十八峒能人辈出,会怕了他们。”

蓝夜道:“峒主,此言差矣,万万不可轻敌,裘潜渊乃是当世毒之一道的奇才,他若全力迎击,须当仔细应对才对。”他态度温和,极力劝说。

璟睆道:“除了百毒教,我相信峒主对­阴­月教也一定有所了解吧。虽然­阴­月教表面上广施仁义,然而暗地里所做的事情,不必我多说,峒主也应该知道一二。苗疆一共有三股势力,相互之间表面上平静无争,然而很快,当百毒教首先打破平衡之后,我相信,十八峒必然无法置身事外。而­阴­月教,到时候恐怕也会有所动静。”

木巓叹了口气,脸上的神­色­逐渐缓和。“你们说得都很有道理,其实这么多年来,我也很清楚,总有一天,苗族所有的力量会交锋在一起。”

璟睆肃容道:“那就还请峒主早做准备。”

木巓忽然想起了什么,好奇地道:“为何你们会如此紧张我族的安危,你们又有什么样的目的?”这个人果然是明察秋毫,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很快就看透了他们的心思。

“我们的确有我们的目的。”蓝夜的声音平静而沉稳,如同一泓脉脉的泉水,让任何人听之都会心平气和。他仿佛就是有这种神奇的能力,能让所有的人、即使是敌人,都听得见他的声音。“我们的目的,就是获得­阴­月教的冷湖沙月镜。这件至宝,关系着中原武林的安危,更关系着天下苍生的安危。若是中原武林动荡,战火蔓延,苗疆必定也会受到波及,无法置身事外。”

木巓道:“你说得倒很是直接,不过却很有道理。中原武林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听说剑圣在杭州城坐化,而他的至宝仙羽翎又下落不明。传说仙羽翎就是开启天心之城的钥匙,而天心之城里的九阙通神令,却是可以改变天下命运的神物。魔尊又率领魔门大军攻打了玉茗山庄,看来正邪之战,是在所难免了啊。”

一时间,璟睆、蓝夜、楼飞,都惊讶于木巓对中原武林情势的了解。看来这个苗族的峒主,虽然处于边塞之地,却是坐观天下大势。此人果然是雄才大略,难怪苗疆在他的治理之下可以富足安康。

木巓道:“你要我帮你们取得月宫里的冷湖沙月镜,有什么要求?”

璟睆道:“听说峒主有一件蛊中至宝,名为彩颜千幻,不知峒主可否将此蛊借给我们。”

木巓略微沉吟,“彩颜千幻蛊,可以改变宿主的容貌,让宿主幻化成天下任何人的模样,不过时间只有三个时辰。你要这彩颜千幻蛊,莫不是想要改变自己的容貌,混入月宫,伺机透出冷湖沙月镜?”

璟睆毫无遮掩:“不错。”

木巓道:“那你们又有什么可以作为交换的条件?”

楼飞道:“大战在即,我想现在峒主最需要的,应该是人力吧。不瞒峒主,在下乃是天刀门的少门主,而璟睆姑娘却是天玄道宗道心诀的修炼者,在宗内的地位甚至高于宗主。凭我们两人的身份,自然是可以调动充足的兵力,一定可以保证峒主在此战中处于不败之势。”

木巓负手沉默,心里却运转过许多念头——的确,这个天刀门的少主的确了解他现在的处境。苗人在他的治理之下,生活富足,无忧自得,早已忘记了改怎样打仗。百毒教不仅有着举世无双的毒技,更加有着善战的教众。倘若他们贸然来犯,苗人又该如何抵挡?这也是他日夜担心的问题,如今既然对方可以解决燃眉之急,那么将彩颜千幻蛊给他们又何妨。只是若然这样,自己以后就再也无法看到那张温柔美丽的脸了。

他豁然握紧了拳头,将脑中唯一一丝个人的贪恋碾碎——如今自己的族人正处于危亡之边,他身为族长,又怎可只顾自己。只是牺牲一个人的念想,就可以拯救全族,甚至拯救天下。他仍然会像十年之前一样,做出正确的选择。

木巓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好,我答应你们。只不过彩颜千幻蛊,要三日之后方可给你们。”他并非有意推脱,只不过那种蛊,此刻正种在另一个人的身上。

“好,峒主身为英雄豪杰,我们自然相信。”璟睆也豪爽地答应了。“那我们即可调集门人,让他们日夜兼程,赶到距腾冲三百里之外的望月郡等候,我们也会尽可能助峒主主意百毒教和­阴­月教的动向,看看裘潜渊究竟在打什么样的鬼主意。”

木巓也赞同地点了点头,“如此一来,就要有劳各位了。”他看着窗外,目光又变得悠远起来,似乎怀着极重的心事。

蓝夜道:“前辈,彩娜如今被月神抓走,我们是不是应该去救她,她一个人在月宫里,我……”

木巓道:“彩娜是我女儿,我自然会去营救,不劳蓝公子费心了。你和小女也只是萍水相逢,也不必为她太过担心。那丫头一贯调皮,爱惹是生非,这次让她受点教训,以后就可以让人省心不少了。”

“不,彩娜是我的好朋友。”蓝夜的神­色­有些激动,目光雪亮,“她并不是任­性­才跑出去的,在家里,她已经呆不下去了。峒主难道真的宁愿相信自己的妾室,也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女儿吗?”

木巓冷冷地道:“我的家事,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管。你又知道什么,那个丫头,她不喜欢继母,便三番两次陷害于她,就算她自己不走,我也打算将这逆女逐出家门。”

楼飞还从未看到过温和的蓝夜如此激动,只觉得有些错愕,不过他觉得此刻不宜和木巓闹僵,刚要劝阻,却被璟睆用眼神阻止。

“峒主在私自然可以不在乎彩娜妹妹,不过峒主您的妾室裘媚娘,却不得不防。”璟睆脸­色­冰冷,听到木巓如此不在乎彩娜,不禁现出不悦之­色­。又见他如此维护裘媚娘,更加心有愤怒,“若是峒主千防万防,却未曾防得了枕边人,那所有的努力就都要白费了。”

木巓刚要辩驳,可是却陡然一窒,仿佛有什么话难以出口,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看到他奇怪的表情,蓝夜和璟睆均是一怔,不知道木巓究竟在考虑些什么。他们知道,像木巓这样英明的人,是断然不会被女­色­所迷惑的,然而从他的举止中,不难看出他似乎特别维护彩娜的继母。

“算了,总之我保证,绝对不会因为媚娘而耽误大事。”木巓似乎有些疲倦,“你们若没有别的事,我们今天就谈到这里吧,我三日后自会履行承诺,将彩颜千幻交予你们。至于潜入­阴­月教盗取冷湖沙月镜,就要看你们自己的本事了。”

蓝夜上前一步,昂首道:“我还想说,我之所以对苗疆的事如此热心,那是因为这里有我美好的回忆,在这里,我认识了我最好的朋友彩娜,我们之间有很多美好的回忆。我不想让这片承载我美好回忆和珍贵友情的地方,被斗争所污染。所以,我要尽我自己的力量去保护这里。”

木巓收回了目光,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年轻人,那一刻,就在夕阳的光辉里,蓝夜脸上的神情坚毅而澄澈,有着一种孩子气的倔强和跋涉者的执着。那种神情,竟然让这个苗族的王者心里微微一震,血液澎湃。

他果然没有看错,这个少年,的确与众不同。

然后,蓝夜礼貌地拜别了木巓,便和璟睆还有楼飞一起走出了竹楼。

当彩娜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床上。揉着沉沉的眼睛,她有些虚弱地坐了起来。

“奇怪,我这是怎么了。”彩娜揉了揉有些胀痛的头,嘟着嘴喃喃自语。忽然,她想起了暗室里的情景,心脏不由得突突之跳,她急忙扫视了一眼房间,骤然一惊——房间的屏风之后,正站着一个人。虚幻的黑­色­轮廓如同冰凉的羽翼,拂过彩娜颤抖的身体,让她全身陡然一凉。

“你是谁,快出来。”虽然心里害怕,可是彩娜还是壮着胆子,大声说话,露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来。

听到她的话,屏风后面的人影动了动,然后缓缓走了出来——那是一个穿着月白­色­长袍的人,盈盈一动,宛如月光遍洒而来,拂过一阵清凉和明亮。只是那人却带着一副玉制的面具,让人看不清面貌。

可是彩娜却觉得,这个人似乎并不是坏人,因为这个人的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杀气,反而有一种温柔的感觉,似曾相识。对了,她还记得自己刚到月宫的那几天,曾经在圣湖的对岸见到过一个人,似乎就是眼前的这个白袍人。

彩娜不再恐惧,反而对那个人露出了一个漂亮的微笑:“刚才在暗室,是你救了我吗,所以我才没有被裘媚娘发现?”

那人缓缓点了点头,然后便不再出声。

彩娜展颜笑道:“真是太谢谢你了,要不是你,我今晚肯定逃不过那贱人的毒手。”然后她不禁露出了好奇之­色­,道:“为什么你带着一个面具呢,可不可以摘下面具,让我看一看你的样子?”

就在那一刻,彩娜清楚地看到,那个人身体中如同流过了一道冷电,全身一震,似乎受到了某种刺激一般,连连摇头。

彩娜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可是那个人似乎有些慌张,匆匆走到了门边。

“你怎么了?为什么要走?”听到了彩娜的话,那个人回头看了她一眼。虽然脸上戴着面具,可是彩娜似乎可以感受到,那人脸上此刻的表情,是悲伤的。

很奇怪的感觉啊,在彩娜尚自犹豫之际,那个人回过头来,看了她最后一眼,然后便夺门而出,待彩娜追出去,早已不见了那人的踪影。

看着空荡荡的巨大宫殿,彩娜只觉得自己的心一时也变得和这宫殿一样空旷,似乎有一个洞盘踞在自己心里,越来越大,如同漩涡一般扩散,让她觉得越来越空。

[第三卷 仙羽侠踪] 第二十八章云散庙堂1

哐啷一声关门声,打破了彩娜的美梦,她揉着惺忪的眼睛,一个鲤鱼打听就从床上坐了起来,嘟嘟哝哝地道:“岂有此理,是谁打扰了本姑娘的清梦。”

她睁眼一看,就只见月神笑吟吟地站在自己的床头,“你还真以为我们千辛万苦抓你过来,是让你在这当千金小姐享清福的吗?”

彩娜有心要气一气月神,道:“那是为什么啊,除了享福,本姑娘可是什么都不会做,所以你们抓我,是白抓了。”

月神道:“前几日让你什么也不做,是不想累着你,至于从今日起,你就要开始为我们­阴­月教做事了。”说罢她冷冷地吩咐了两声,“来人,带彩娜去沐浴更衣,然后带她去神殿诵经祝祷,净心明­性­。”

门再一次打开,从外面走进来两个­阴­月教的侍女,应了月神的吩咐,一左一右将穿着睡衣的彩娜从床上架了起来,二话不说便把她拖了出去。

“喂,你们要带本姑娘去哪里!快放开本姑娘,听见没有!”彩娜如同一只被惹毛的小兽,愤怒地呼喊着,如果是平时,她早就放出蛊毒来把这两个侍女撂倒。可是被月神和蛊婆抓进来之后,她身上所有的宝贝就全被­阴­月教给搜去了,此刻除了种植在自己体内的宝鳞蚕王,她再无其他可倚仗的宝贝了。而她的武功也被月神封住,无法施展。

那两个侍女拖着彩娜,走进了一条长长的回廊。四周空空荡荡,唯有金­色­的阳光透过回廊折­射­出一些变换的光彩,却让这空旷的月宫更加飘渺迷茫,仿佛永远也看不到尽头一般。而那两个侍女,则如同牵线木偶一般,麻木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动作机械而单调,就连话都不说一句。就算彩娜再怎么发脾气,她们两人也是置若罔闻,依旧拖着她往前走。彩娜骂得累了,只能任由她们施为,不一会就被带进了一个宫殿。

一进门,那两个侍女二话不说,就伸手来脱彩娜身上的衣服。

“喂,你们要­干­什么!”彩娜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衣领,一步步后退,满怀戒惧地看着两个步步紧逼的侍女。“大家都是女孩子,你们无缘无故扒我的衣服做什么?莫非,你们两个人……”她若有深意地激灵灵地抖了一下,脸上的表情难看到了极点。

看到彩娜的样子,其中一个侍女终于开了口:“姑娘不要误会,我们是奉月神之命,来为姑娘沐浴更衣的。”

“沐浴更衣?”彩娜疑惑地喃喃,然而刚一失神,那两个侍女就一把上前,脱去了自己的衣服。她只能抱着肩膀,脸上气得通红。

这时她才发现,原来室内有一个大大的水池,水面上热气蒸腾,熏香四溢,更飘着点点花瓣,带着露水,如同雪山仙池一般。整座宫殿华美而温暖,让人置身其中就生出一股慵懒的气息。

彩娜也被这种气息所蛊惑,乖乖地走进了浴池之中,她指感觉自己的身体浸在暖和清澈的水里,是那样的舒服,她整个人都仿佛变成了一只慵懒的猫,惬意地享受着清晨的阳光。不知不觉,睡意袭来,她就这样在水池里睡着了。

等她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空旷的神殿。这个神殿十分的宏大,和苗疆其他地方的神殿虽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然而,却比其他的神殿都要华丽。神龛之上伫立着­阴­月教所信奉的月之神明的金­色­雕像,宝剑与莲花作为法器交叉地供奉在神像前,永不熄灭的灯花则如同萤火虫般悬挂在幽暗的神殿里,带来世俗难以得见的神秘光辉。

彩娜抬起了一只手,揉了揉有些发胀的脑袋,“我怎么又到了这里,真是邪门。”然而她发现,自己的衣袖是那么长,一直垂到了地上。而她身上穿的那件袍子,花纹繁复,反复折叠,各­色­丝带交织,在胸前编织成一朵半月形的花朵。

那件宽大的袍子就如同重叠的波浪,将她整个人淹没其中。彩娜很不喜欢这种款式复杂的衣服,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着袍子束缚住了,紧紧的,几乎无法喘气。

而她的身边,月神闭目凝神,双手合十,跪在神像前面的蒲团之上,面­色­凝重而恭谨,嘴里还在弟弟念诵着什么。

彩娜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发觉整个神殿里异常寂静,静得几乎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这种静,近乎可怕,让她不敢再贸然发出任何声音。

“你醒了,赶快对这神明祈祷吧。”月神依旧闭着眼睛,口吻却是命令­性­的,“心里不要去想其他的事情,在月之神明的面前,要无比虔诚。”

彩娜嘟哝了两声,此刻她受制于人,早已别无选择,只能装模作样地闭上了眼睛,合上了双手,可是她的心理却一点也不平静,月神此刻在祈祷,而彩娜却在心里不断咒骂着­阴­月教。

可是,奇怪的事情再一次发生,就在彩娜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她忽然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仿佛身心都受到了某种神秘的召唤,一切杂念顿时纷纷消散,她似乎看到了自己的灵魂沐浴在神殿金­色­的光辉里,一点点变得澄明,变得虚无。

而那座高高耸立的神像,似乎真的是某种奇特的神明,只要身处在它的光芒笼罩的范围内,便会失去自我,虔诚地奉献出自己的灵魂。

只是这种感觉,对于彩娜却十分强烈,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何。

当月神祈祷祝颂完毕,走出神殿的那一刻,却见圣湖的边缘,伫立着一个水白­色­的身影。那道影子被光线晃得有些模糊,飘渺得如同水中的云和月,不断移动,不断离合,看得到,却摸不着。

月神的嘴角露出了一抹慵懒的微笑,缓缓走了过去,道:“教主,还在看呢,您还真是深情啊,这也难怪,里面的那个小丫头,她……”

忽然,那个带着面具的人转过头,一双眼睛透过面具上唯一的两个空洞,陡然散发出一股凌厉的气息,让月神都为之屏息。

那个戴面具的人忽然开口道,却是极为动听的女子声音:“我还有得选择吗?若不让彩娜去做那件事,姐姐是不会解除她身上的咒印的。­阴­阳咒印,只有姐姐能够解除。我早该知道,彩娜的一生,注定不能自己做主。”

月神道:“这还是要怪你啊,若不是你失去了处子之血,这份罪孽,又如何会轮到彩娜去承受。教主,你现在应该后悔了吧,后悔当年不应该做对不起­阴­月教的事,更后悔当年不应该背叛玄姬娘娘。”

“不,我不后悔。”她的声音冰冷而坚决,“我月姬一生都不曾后悔,我只是后悔,自己为什么会是血­阴­教主的妹妹,为什么是­阴­月教的教主。为什么我不可以是一个普通的女子,去选择自己想要过的生活。”

月神脸上的笑意近似嘲弄,“到如今你还执迷不悟吗,身为师父的妹妹,­阴­月教的教主,你的心思,却完全向着苗族那边,如今的一切,都是你背叛­阴­月教的下场。”

原来那个戴面具的女子,竟然就是­阴­月教的教主月姬,血­阴­教主玄姬的亲妹妹。

月姬转过身,幽深的目光透过圣湖之上的雾气,变得朦胧而悠远。“如今我已经别无所求,我只是希望,彩娜可以平平安安。我会保护她的,绝不会让她受到一点伤害。”

月神无奈地摇了摇头。“你还是看不清现实啊。要怎么保护,用你的命、你的血吗?失去了月之纯血的你,还有什么力量可以去庇护那个丫头?你有勇气在她的面前接下面具吗?或许她看到真正的你,只会吓得落荒而逃吧。”

月姬的身体轻轻颤抖了一下,右手捂住心口,她的心,在丝丝抽痛着,如同一条蛰伏已久的蚕在此刻激动,一点点啃噬她的心,让她疼痛。

“我劝你还是赶快醒来,不要再执迷不悟下去了。”留下了一抹冷笑,月神转身而走,只留下圣湖之畔那个脆弱的人影,仿佛下一刻就会被湖面传来的冷风冻结成一尊雕像。

迷蒙之中,似乎有一双手紧紧攥住了彩娜的心,强行收拢她所有的思绪,让她用尽一切身心,默默对这那尊神像奉献出全部的灵魂。

好久之后,彩娜才决心身心一松,似乎那双紧握的手终于松开,让她的­精­神不再如同一根紧绷的弦。彩娜大口地喘息着,骂骂咧咧地道:“哼,什么鬼地方啊,这么邪门。真讨厌,月神那个丑女人让姑­奶­­奶­我在这里祈祷,真不知道她究竟要­干­什么。”

彩娜一边咒骂着,一边伸手去扯身上那袭宽大厚重的锦袍,不一会,袍子就已经被她脱了,她只穿着一套单薄简单的衣服,死仰八叉地躺在了神殿的蒲团上。

她仰着头,痴痴地看着如同天幕一般高远的蔚蓝­色­穹顶,忽然间眼睛一湿,一颗心如同被浸泡在柠檬水里,一股酸涩的气息顿时弥漫开来。

[第三卷 仙羽侠踪] 第二十八章云散庙堂(2)

这一刻,彩娜忽然想起了好多人:父亲、母亲、蓝夜、璟睆、小露……她开始为父亲担忧,裘媚娘那个贱女人,居然策划者要对十八峒不利,她应该赶快想办法通知父亲才行啊。还记得母亲在世之时,父亲是多么疼爱自己,那时的他慈爱而温和,完全不像是叱咤风云的苗族首领,在自己眼中,他只是一个好爸爸。可是自从母亲过世之后,父亲对于自己的态度就越来越冷淡,甚至渐渐和自己疏远,不再关心自己,更加没有再宠爱自己。

从那以后,她就觉得自己是孤单的,知道离家出走,遇到了蓝夜,她才知道,原来世界上还会有人对自己好。还有璟睆姐姐,她一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自己前生就已和璟睆姐姐认识了一半,否则怎么会一见到她,就会感觉那样亲切?或许是上天看自己太可怜了,所以才赐给了她两个如此亲近的人。

可是……自己明明也喜欢蓝大哥啊,那并不是一个妹妹对哥哥简单的喜爱,而是一个少女对一个少年深切的爱慕。可是她知道,蓝大哥一直只把自己当成妹妹,他真正喜欢的人,是璟睆姐姐。

于是她便把所有的爱藏在了心里,只是单纯地祝福着他们两个人,自己永远只是一只指头上的迦陵频伽鸟,对这他们两人唱出祝福的歌声。

她并不怨恨命运,因为她知道,那两个人,是注定要在一起的。

这样想着,她也觉得心里舒服了很多。于是坐直了身体,环顾着这座富丽堂皇的神殿。

窗外的夜­色­渐渐暗淡下来,空旷的神殿里,充斥着某种星星点点的光华,如同萤火,让彩娜的眼睛为之一亮。虽然这光芒是那样的微弱,然而她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

神殿的某个角落,漂浮着一层淡金­色­的光芒,荧荧烁烁,映着那些窗格,看上去仿佛悬浮着某种金­色­的文字。彩娜好奇地顺着光源走过去,依稀感到某种隐秘的召唤,如同一根透明的丝线,牵引着她朝那个角落走去。

紫檀木包裹的墙壁之上,赫然是一个金­色­的圆月形状的把手。那个把手镂刻着一些奇异符号,似乎是某种隐秘的符咒。彩娜好奇地伸出了手,知道这个把手只有特定的人才可以打开。可是她还是试着将手放在了上面,轻轻一转——然而,奇异的事情发生了。那个把手,居然在她的手掌之中转动起来。

彩娜瞪大了眼睛,注视着这难以置信的一切,嘴巴张得足以塞进去一个­鸡­蛋。“怎么……怎么会这样啊。”

随着把手的缓缓转动,一扇暗格逐渐打开,里面刺目的金光晃花了彩娜的眼睛,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两部,忽然跌倒在地。

等到光芒散尽之后,她重新睁开眼睛,审视着那个暗格,她发现暗格之中,竟然有某种东西。她伸出手,指尖却传来了冰冷的金属触感。

彩娜悄声四顾,发觉这个神殿里再没有其他人,才将暗格里的那个东西拿了出来。

“咦,是一面镜子。”彩娜好奇地把玩着手里拿面金­色­的铜镜,手指缓缓抚摸过镜面,带来一种奇异的触感——镜子的表面光滑无比,却有着淡淡的柔软之感,如同流水,又如同沙砾,而那面镜子则如同一轮金黄的圆月,其上光芒柔和,皎洁灿烂。

忽然,彩娜的心陡然一动,低声喃喃:“莫非这就是蓝大哥要寻找的冷湖沙月镜?”她的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彩,更加认真地审视着镜子。果然,那面镜子真的如同一汪冰冷的湖水,雾光氤氲,犹如袅袅散开的水汽;又如同一轮冰月,触感如沙,滑腻柔软。

彩娜笑嘻嘻地嘟哝着:“哈哈,真是踏破铁鞋无密,得来全不费工夫。月神这个臭女人,把我关在这里,却白白让我找到她们­阴­月教的宝贝。哼,先把这镜子放会原处,等到临走的时候顺手牵羊,把它交给蓝大哥。”

她心里打着如意算盘,便要把镜子放会暗格之中。陡然间,镜面上的光芒忽然旋转起来,仿佛又一块石子落入平静的湖面之上,激起道道涟漪扩散。那些波纹一般的光芒一圈圈流转,渐渐幻化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这是怎么回事?”彩娜好奇地看着镜子的变化,忽然感到自己的掌心正触碰着镜面,手掌和镜面之间,似乎有一种奇怪的力量自行运转,带动镜光变幻,奇异非常。

渐渐的,那个轮廓越来越清晰,直至最后,彩娜才看清楚,镜子里,居然是一个女子的面容。

彩娜真的觉得奇怪极了,怔怔地看向镜子里的女子——那是一个温柔美丽的女人,眸子里光彩纯澈,笑容柔和,让彩娜顿时生出一种亲切之感。

那一刻,那笑容似乎伴随着点点金光照进了彩娜的心理,给了她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个女人的笑,为什么会带给她母亲的感觉呢?镜子里的笑容,和记忆力母亲对自己的笑容完全重合,可是这张美丽的脸,却又是如此陌生,她从未见过。

此刻在月宫千里之外的草庐外,璟睆也仰头望着天空中的星星。她对占星之术颇为­精­通,繁星满天,她却注视着夜幕之中一颗孤独微笑的星辰,眼神中满是关切。

那颗星星,代表着彩娜。而那颗星星,居然是天空所有星星中,距离月亮最近的一颗星辰,并且在以­肉­眼无法看见的速度,缓慢地想着月之暗面移动着。

“怎么会这样呢?彩娜她……”璟睆失声喃喃,眉毛微微紧蹙,夜风在此刻变得有些寒冷,吹散了浮云,让她的视线更加清晰。

蓝夜从草庐中走出,关切地问:“璟睆,彩娜她怎么了,是不是……”

璟睆安慰道:“你不要担心,彩娜妹妹现在没事,她的星宿仍然闪亮,这就代表着她安然无恙。只是­阴­月教不会无缘无故抓走彩娜妹妹的,这其中或许有什么隐情。”

蓝夜道:“也许吧,不过彩娜终究不可以长久落在她们的手中。”

璟睆道:“你放心,待拿到彩颜千幻蛊之后,我就会潜入­阴­月教,设法将彩娜救出来。”

蓝夜道:“你真的要冒险潜入­阴­月教吗,那样会不会太危险,我不想你出事。”

璟睆柔声安慰道:“放心吧,凭我的力量,­阴­月教里除了教主月姬,应该还没有人是我的对手,就算是月神,也是我的手下败将,所以你不必担心。”

话虽然这样说,可是蓝夜还是不忍心让她一个人去犯险。不过眼下除了潜入­阴­月教这一条路,似乎也没有别的方法了。

暗夜里,一只白鸽振翅而飞,划破夜­色­,如同一颗白­色­的流行,一闪即逝。

楼飞看着在云层中穿梭的白鸽,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已经把消息放出,不出三日,他集结的人手就会赶来苗疆,同他会和。

或许这一场苗疆的动乱,最终只能依靠武力来解决。

忽然,楼飞凭借出奇的耳力,听到了不远处那片茂密的丛林之中,传来了某种奇特的响动。他当即展动身形,足尖点地,在暗夜之中翔动而起。

待楼飞在一棵大树上停下,俯瞰身下,只见成群结队的黑袍人接着夜­色­的掩护,整齐有序地从不同的方向往某丛林之中的某一点汇聚。

“百毒教的人!”楼飞当即大吃一惊,他知道这些身穿黑­色­披风、头戴风帽的人,正是百毒教的教众。他们这么多人深夜聚集,却又不知为何。

楼飞目光一凛,准确地瞄准了队伍尾部的一个教徒,待那教徒走过他置身的那棵大树时,楼飞忽然俯身而下,手掌­干­净利落地斩在了他的脖子上。那人大眼一瞪,就晕了过去。然后楼飞把他拉入一旁的树丛,扒下他的斗篷,穿在了自己身上。

楼飞抬头看了看身旁的参天大树,又看了看地上躺着的教徒,忽地一首拔刀,将刀Сhā进大树离地两丈余高的地方,顺手将比他重上许多的汉子扛在肩上,奋力跃起。在空中力道将尽的时候,他伸手一抓刀柄,身形又起,而后足尖在刀上一点,一串小步连续在树­干­上借力,好歹把那条大汉送上了树顶。

楼飞心存慈悲,不忍一刀将这人杀死,唯有将其打晕,藏在大树之上。然后他披好斗篷,快步追上了队伍。他打算混入百毒教中,查看他们到底为何聚会。

楼飞随着那群百毒教教众的脚步,越来越接近丛林的深处。头顶浓密的枝叶遮蔽了星光,那些教众的手里都拿着一只只点燃的雪白灯笼,一团团明暗不定的光亮引着这些人前行,楼飞忽然想到了鬼火。如果那些灯笼的光芒真的是鬼火,这里就是鬼地,那自己岂不也成了怨气不散的­阴­魂,飘忽在沉沉黑夜不知去向何方。想到这里,楼飞只觉得心里一阵发寒,仿佛自己正随着这些神鬼莫测的人,一步步走向地狱的入口。

楼飞下意识地把头顶的风貌往下拉了拉,他的脸顿时遮挡在黑暗之中,忽然,他发现不远处,一团幽幽的光亮显现出来,好像是伏在空中,静悄悄地向着前方飞去。

[第三卷 仙羽侠踪] 第二十八章云散庙堂3

渐渐的,越来越多的光亮在密林间闪动,悠悠荡荡,闪烁不定。灯笼后面的每一个披着白­色­披风的人,都微微垂着头,兜帽遮住他们的脸,让楼飞什么都看不见。这些人之间相互也不打招呼,只是走着走着,就渐渐向林间一条不明显的小道上汇集。走到最后,无数的白衣人手提白纱灯笼,排场漫漫长队默默前行,无数披风在风中飞扬,荧荧的灯火照耀下泛起凄惨的白­色­。周围只有脚步踏在土地上的沙沙声。

楼飞抬头,看见前方的队伍迤逦而上,走向了树林深处的一座土山,所有灯笼汇成一线断续的光明,弯曲在山坡上,而后融入了浓浓夜­色­中。

他也随着这些人往山上走去,却发现那山上有一顶肩舆,而肩舆之上,正坐着一个艳丽的女子。所有的白袍人都围着那轿子默默躬身行礼,态度恭谨。

那个艳丽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裘媚娘,她就那样坐在那里,身上媚态万千,纯然天成,她仿佛是暗月之下的天狐,对着匍匐的芸芸众生露出了媚惑的笑容。

楼飞透过风帽,低低地看了一眼那个女子,他曾经从蓝夜的口中对此人有所耳闻,顿时生出警惕,知道这个妖艳的女子,并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否则她也不可能在苗族首领的身边潜伏这么多年。

那个女子懒懒地开口道:“好了,都抬起头吧,今天我要在大家的面前,处决两个犯人。”然后她拍了拍手,“带上来吧。”

话音刚落,便有两个白衣教众被五花大绑地带了上来。那两个人倒是觉得很,兀自挺立着身躯,然而押解他们的人却发怒了,硬是一脚脚提在他们身上,强迫他们跪了下去。

“­阴­月教的间隙,倒是倔得很啊。”裘媚娘不屑地笑了笑,“可惜,我倒要看看你们还能倔到几时?”

“呸,妖女,你们百毒教倚仗毒功害人,你和你哥哥狼狈为­奸­,早晚会得到报应的。”一个俘虏大声咒骂着,恶狠狠地瞪着裘媚娘,恨不得能将她千刀万剐。

“哈哈!”裘媚娘轻声一笑,“报应?那么虚无的东西,我可是从来都不相信的。不过我的报应没来,你们的报应可要来了。”

嗒嗒嗒——她轻轻地拍动了手掌,黑暗之中忽然传来了一股嗡嗡之声,震动着所有人的耳膜,如同有尖锐的金属在耳边发出了坚硬的撞击之声。

楼飞凝神细看,然而黑夜之中,他却根本没有看到什么。可是那种诡异的声音却是越来越近,楼飞可以肯定,那声音如此真切,绝对不是幻觉。

可是,声源究竟在哪里?

很显然,那两个俘虏也感受到了刺客诡异至极的气氛,脸­色­逐渐变了。

看到那两个人的脸上露出了惊惧之­色­,裘媚娘满意地笑了两声,“哈哈,你们不是很有骨气吗,怎么,刺客也知道害怕了吗?”然后她的神­色­陡然转为凌厉,森然道:“你们可知,作为­奸­细,你们在百毒教潜伏了这么长的时间,却仍然一无所获,这究竟是为什么吗?那是因为,我们培育出的武器,是根本看不见的。”

那两个俘虏一听,神­色­大变,冷汗涔涔,身体已经开始颤抖。

“这声音的源头就是我们的武器,不要乱动哦,此刻它们已经飞到了你们的身边了。”裘媚娘霍然一指,“它们就在你们的鼻子前,只差一点,就要碰到你们了。”

那两个人吓得一阵哆嗦,都板直了身体,不敢再乱动,它们的眼睛四处扫视,想要努力看清楚那隐藏着的魔物,然而,黑夜之中,它们却什么都看不见。

这种无法看见的恐怖,才是最可怕的。因为也许在下一秒,你就有可能再也感受不到恐惧了。因为,你已经死了。

看着眼前诡异的景象,楼飞也不禁冒出了冷汗。

忽然,其中一个俘虏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接下来,伴随着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叫,他整个人已经扑到在地。

暗夜之中,陡然响起了一阵诡异的咀嚼之声。

楼飞目光如炬,剑眉紧皱,他就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俘虏的手指痉挛地抓着地面,而他脸上的皮肤,已经开始一寸寸发腐烂。似乎有一只看不见的虫子,肆意在他的脸上攀爬,噬咬着他的血­肉­。

“啊——啊——救命啊,救命啊!”很快,另一个俘虏也倒下了,他的手死死地抠主了一点点被腐蚀的脸,尖利的指甲在自己的脸上抓出了一道道血痕。

楼飞身体一抖,冷汗已经湿透了衣衫。他抬眼望去,坐在肩舆上的裘媚娘却仍是一脸冷笑,好整以暇地看着眼前的惨象。

那两个人痛苦地在地上打着滚,凄厉的哀号之声被夜风放大了数倍,听上去竟然是那样撕心裂肺。他们扭动着身体,想要极力挣扎着,薄薄的皮肤下青筋暴起,瘦弱的身体里仿佛充斥着一种秘魔般的力量。

咀嚼之声越来越像,仿佛又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暗夜里聚集到了一起,共享黑暗之中的盛宴。

很快,那两个俘虏的脸上,已经不再有一块完整的血­肉­了,他们的眼睛早已被吃掉,只剩下巨大的血洞,还不时有黑­色­的血液从他们的鼻孔、耳朵里流淌而出。接下来,似乎有什么东西钻进了他们的身体里,很快,他们便胡乱地挥舞着双手,向身体的各个部位抓过去。

衣衫裂开,露出了里面暴突的经络和残破的血­肉­,可是那两个人依旧疯了一般在身体上抓来抓去,仿佛是他们的皮­肉­里生了寄生虫一般,痛苦地折磨着他们,只有把虫子抓出来,他们才会舒坦。

看着两个鲜血淋漓的人在地上哀号打滚,裘媚娘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股厌恶之­色­。“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再看下去,我都要吐了。”

似乎着她的话一般,那两个人发出了最后的一声惨叫,然后他们全身的血管瞬息急速膨胀开来,仿佛一条条长蛇,在绷得薄如蝉翼的皮肤下跳动,忽然,无数声闷响从黑暗中传来,血管炸裂,大篷鲜血从身体的各个角落飞溅而出。

他们两人赤红的身体仿佛两截枯朽的木头,从中间缓缓折断。

那一刻,楼飞觉得自己强撑的意识,马上就要被这凄惨的画面摧毁。他终于明白了,百毒教搜罗的那些毒物,并非毫无用处,看来眼前那种看不见的秘魔,就应该是那些剧毒之物的杰作了。这,就是百毒教最大的­阴­谋。

他心中思索:“百毒教的蛊毒如此厉害诡异,倘若他们以此发难,我们当真是防不胜防啊。为今之计,就只有依靠蓝兄高超的医术,看看可有化解这诡秘蛊毒之法。”

裘媚娘忽然收敛了妖艳的笑容,容­色­陡然一冷,“你们也都看到了,若有人敢背叛百毒教,便是这种下场。”

所有的人忽然一起跪下,楼飞一惊,也急忙跟着跪下,耳畔只听那些人山呼“永忠百毒教”,他只觉得心里一阵发寒。那种魔鬼一般的蛊毒,竟然在瞬间就俘虏了这些教众的心,那究竟是怎样一种蛊毒啊。

等到楼飞回到草庐的时候,面­色­还是极为难看,蓝夜见他神­色­有异,给他倒了一杯茶,楼飞一饮而尽,却忘记了茶的本来滋味。

那梦魇一般的场景,至今仍然震撼着他的心。

“蓝兄,你知道吗,百毒教的蛊毒,实在是诡异得很啊。”楼飞神­色­有些激动,“就好像是魔鬼的影子一样,根本就无法看到,然而却折磨得那些人痛不欲生,那些被处置的人,就好像被扔进了阿鼻地狱一样,他们,他们……”

楼飞忽然捂住了自己的头,想要把那些可怕的画面从脑海中驱逐出去。

然后,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开始对蓝夜讲述着刚才他所看到的凄惨画面。

蓝夜听后也不近倒吸一口冷气,他没有想到,百毒教居然研制出了如此厉害的蛊毒。那么,他们到时候的进攻必然会非常猛烈吧。

璟睆听到他们的对话,也怔在了原地。她对蛊毒的了解并不十分深刻,然而听到楼飞面带惊悸的叙述,她只是觉得浑身战栗,似乎楼飞脑海中血淋淋的画面在她的眼前拉开了一幅黑暗的画卷,其中隐藏的秘魔张牙舞爪而来,让她的呼吸为之一窒。

“不管怎样,我们都不能让他们得逞。”蓝夜赌气般地说着,眸子里的光芒异常坚定。“百毒教利用毒物横行苗疆,为祸世人,这次绝不可以再让他们这样猖狂,也不可以再让百姓受到他们的迫害。”

楼飞也为之一震,经历了方才的惨变,他亲眼看到了被蛊毒折磨之人的惨状,他此刻只想粉碎百毒教残忍的恶行,不让他们再继续害人。

楼飞道:“蓝兄,你可有信心研制出克制那种蛊毒的方法吗?”

蓝夜道:“我必须要了解那种蛊毒的构造。”

楼飞道:“那么,就让我去将那蛊毒偷出来。”

蓝夜和璟睆一听,都不禁反对。这样做实在太危险,倘若稍有不慎,楼飞便会被那蛊毒反噬。也许,会落得和那两个俘虏一样的下场。

然而楼飞却不顾他们的反对,坚决地道:“不行,如果不将蛊毒偷出来,蓝兄你就无法研制出解决之法,那种蛊毒,终究是一大威胁。我想我们也应该兵行险招,赌上一把。”

一时间,三人沉默无语。夜幕暗淡,唯有一钩残月明灭如烛,寰宇深邃,根本无法洞察,一如杳不可知的前路,似乎早已被鲜血充塞,遮挡住视线。

暗处蛰伏的秘魔之影,也在蠢蠢欲动,伺机破茧,然后将苗疆的月亮染成鲜血的颜­色­。

[第三卷 仙羽侠踪] 第二十九章黯月之翼1

当一抹乌云遮盖住月亮的光芒时,楼飞已然乔装成一名百毒教的教众,混入了百毒教的总坛里。他的双手抬着箱子、混迹在那一群如同木偶人的教众之中,英挺的外表与这些机器一般僵硬的教徒格格不入。

“快一点,教主还在等着这些毒砂来练习掌功呢。”一个管事一般的人物趾高气昂地指示着这些教众,急声催促,“如果耽误教主练功,到时候有你们好受的。”

楼飞一边往前走,一边暗中留意着百毒教的建筑,这里不愧是百毒教的总坛,到处都种植着毒化毒草,紫雾吞吐,都是剧毒瘴气。还好楼飞来之前佩戴了蓝夜赠与的可辟百毒的木灵犀,因此对百毒教中的毒阵倒是无所畏惧。

那管事默默看着这些搬运毒砂的教众,小眼睛里­精­光闪闪,暗自打量着这些人。忽然,他的目光落在了楼飞的身上,虽然穿着和这些教众一样的衣服,可是依旧无法掩藏楼飞出众的气质。管事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摸着小胡子,露出了若有深意的笑。

“你,过来过来……”管事对楼飞喊了一声,见他走过来,接着道:“你把箱子放下,跟我来。”

楼飞依言将箱子放下,然而心中却顿生警觉,看着管事的眼珠乱转,心中定然没打什么好主意。

裘潜渊的毒砂狂龙掌,楼飞有所耳闻,这套­阴­毒的武功,江湖上也就只有裘潜渊这个百毒教主会使。传说想练成这套掌法,需要每日将双手在毒砂之中搓打,从而让毒砂里的毒素充分渗入掌中经络,出掌时再由内力将毒素催出。由于平时双掌就已经过毒砂的磨练,因此掌中力道也是不容小觑,轻可穿岩裂石,重可劈虎斩豹。上次杭州城里,楼飞和裘潜渊交手时,就见他使用过这门武功。

楼飞轻轻诺了一声,便提高警惕,随着这管事离开了搬运的队伍。管事领着楼飞在百度教的亭台楼阁只见穿梭,楼飞装作好奇地问道:“管事,您带小的去哪里啊?”

管事背对着楼飞,露出了一个­阴­恻恻的笑:“你小子有福气了,我是带你去见教主啊。”

楼飞皱了皱眉毛,凭借他敏锐的直觉,他已经感受到这个管事不怀好意,既然如此,他就将计就计,看看他究竟要做些什么。

“不知管事大人带小人去见教主做什么呢?”楼飞装作一副欣喜的样子,心里却在飞速盘算着对策。

管事神秘兮兮地道:“总之是好事。”

说着,管事便带着楼飞走进了一个狭窄的巷子,楼飞悄然四顾,见四周寂然无人,忽然面­色­一紧,眼中寒光闪过,手掌一掠,便掐住了管事的咽喉。

楼飞一用力,就把管事推到了墙上,低喝道:“快说,你们新炼制的蛊毒,藏在什么地方!”

管事一惊,显然没料到这个教徒竟然有如此高的武功,登时吓得面无血­色­,结结巴巴地道:“壮士,有话好说!”

楼飞继续威吓道:“告诉我那些蛊毒藏在哪里,否则我立刻让你死。”他面对恶人,面­色­狠厉,吓得那管事双腿发软,哪还敢耍诡计,只得一五一十地交代道:“那是新炼制的苍洱魔影,乃教中最高机密,就藏在东边的泰玄楼里。”

楼飞心中一动,立刻掏出一枚药丸塞入管事口中,“这是穿肠毒药,若你敢骗我,将会死得惨不堪言。”他说的不错,这的确是他向蓝夜要来的剧毒,目的就是为了逼问百毒教中人,如今还真的派上了用场。

管事吓得面­色­铁青,颤抖道:“小的哪敢骗您,新炼制的苍洱魔影真的就藏在那里。”

楼飞见此种情况下,他仍不改口供,料想他说得应该是实话,于是又问:“你带我去见你们教主,究竟意欲何为。”

“这……”管事顿了顿,垂下了头,不敢去看楼飞的目光。楼飞却手上加力,怒道:“快说。”

管事只得老实作答:“我们教主每天晚上都会练毒砂狂龙掌,可这种掌法,却需要用活人来练,只有活人的血,才能充分激发毒砂里的毒­性­。”

楼飞冷笑道:“所以你找到我,就是想让裘潜渊那个老毒物拿我来练毒掌。”说罢他手中一紧,立刻就捏断了管事的咽喉。管事就如同一个短线的木偶,无力地贴着墙壁滑倒在地。

楼飞看了这恶人一眼,便展动身形,飞速向着东边掠去。

很快,他就如同一只灰­色­的鸟儿,无声无息地潜入了泰玄楼。这是一间不大的二层楼,周围的防守也异常严密,可是楼飞仍然悄悄落在了楼顶,然后从屋顶掀开一些瓦片,再施展缩骨功,便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潜了进去。

只是,他的脚刚刚落地,身体就仿佛被定住一般——空旷的室内,却正有一个人对着一个烧得通红的铜鼎,双手用力地嵌入鼎里的毒砂。这个人,正是裘潜渊。

楼飞一惊,显然没有料到裘潜渊竟然会在这里练功。此刻他有些后悔自己急着杀掉那个管事而没有听他说下文。

“你进来了,到本教主身边来。”裘潜渊闭着眼睛,依旧在用力将手掌嵌入滚烫的毒砂里。因此,他并没有看到进来的人就是楼飞。

楼飞本以为免不了异常恶战,见此情形,又是一阵愕然。转念把心一横,压低了嗓音道:“是管事大人命小的前来侍奉教主练功。”他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同时手中紧紧蓄满了力道,如果稍有变化,他就会及时出手。

听着对方走进,裘潜渊的脸上露出一抹­阴­森的笑意。他并不知道来的人是楼飞,只是以为对方是一个来给他练毒掌的教徒。

楼飞的每一步都如同走在刀尖上,屏住呼吸,心里隐隐泛着一丝恐惧,然而更多的却是坚决,待他走到裘潜渊身侧的时候,敏锐地察觉到对方已经眯起了眼睛。

就在那一刻,楼飞出手如电,右手并作手刀,闪电般切向裘潜渊的脉门。裘潜渊原本紧闭的眼睛霍然睁开,一股凌厉的杀气已经突袭而至,下一刻,他就感觉自己的脉门已被人紧紧扣住。

当他看清楚眼前之人的时候,失声喃喃:“居然是你……”虽然突然被楼飞扣住,然而百毒教主的眼睛里却不见丝毫恐慌,眼睛反而眯成了狭长的缝隙,如同延展开来的毒蛇,放出了腥锐的冷光。

“真没想到,我还以为只有蓝夜那个傻小子来了苗疆,没想到你也跟着过来了。”裘潜渊微微冷笑,“你和他是一起过来陪葬的吧。”

楼飞也不理会他说出的那些讥讽之词,知道他是在拖延时间,伺机寻求逃脱的机会,于是也不和他拖拉,开门见山地道:“告诉我,你们最新炼制的那种秘密蛊毒在哪里?”说话时他手指切得更深,死死地封住了他的血流,生怕他逃脱。这个百毒教主的实力,楼飞确实不敢小觑。

裘潜渊眯着眼睛道:“没想到你知道的还挺多的。”说罢他朝着楼飞的身后扬了扬下巴,“就在你身后的那个暗格里。”

楼飞把着裘潜渊的手腕,朝着后面看过去,然后反手一掷,打出一枚铜钱,拿到暗格应声而开,里面的是一个漆黑的檀木盒子,他再掏出一枚铜钱,又将那盒子打开,里面立刻闪现出一道幽暗的蓝光,诡异而刺眼。

楼飞立刻转身道:“这不是那种蛊毒。”他的语气坚决,似乎早已认定,“我亲眼见识过那种蛊毒,无形无质,力量却可怕无比。那么残忍的蛊毒,给我的感觉是永远也忘不了的。这盒子里的蛊毒,和那种感觉完全不一样,所以你再骗我。”他手上的力道更紧,裘潜渊已经明显感觉到了血脉的凝滞,手腕处传来的疼痛感觉越来越重,他心中骂道:“这小子倒是满­精­明的,看来对他是撒不了谎了。”

于是他只能用左手指了指左边的那个柜子,“在那里。”

楼飞又顺手将那个柜子打开,一股­阴­森的感觉顿时传来,如同冷风一般吹进了他的血管之中。那种感觉清晰无比,如同秘魔投下的影子,让人不寒而栗。

没错,就是这种感觉,那里面的,就是那种蛊毒没有错。

忽然,一股眩晕之感如同倒卷而上的潮水,猛烈地冲击着楼飞的脑袋。他心里一惊,手上力道骤减,也就是那时,他感到裘潜渊的手已经从自己的手中抽出,于是当即闪身后退,一个箭步向后跃起。

落地之时,他的身子已经剧烈地摇晃起来,而裘潜渊则露出了老谋深算的笑容,默默运功调息。“哼,你这臭小子就算千万提防,又怎么能多得过老夫我高超的下毒手段?你可能不知道,就算老夫随便呼出的一口气,也可以让它含有剧毒。可是你中了老夫的毒,居然没死,看来蓝夜那小子应该是把木灵犀给了你。可惜木灵犀虽然能抵百毒,对于我的毒,却还是无法完全化解。”

楼飞目光一冷,当即伸手拿过那柜子上的盒子,足尖一点,便如同一只大鸟破窗而出。

室内的裘潜渊冷笑道:“进了我百毒教,还妄想逃走,真是可笑。”

[第三卷 仙羽侠踪] 第二十九章黯月之翼2

果然,楼飞多窗而出不久,便已被教众团团围住。而此刻他的头脑,却愈发昏沉,眼前也有些模糊。那些围住他的教众先是逡巡不前,可是脚下却缓慢移动着,如同潮水一般,渐渐向他合拢。

楼飞剑眉一蹙,当即拔刀出鞘,刀锋横扫,漫天赤红怒泼,犹如碧血横空,电光夭矫。但闻惨呼一片,靠近的几人已然身首异处。

“你们谁敢上来,只有死路一条。”楼飞吧心一横,暴喝一声,那些欲要围攻的教众为他气势所摄,只得停步不前。

楼飞此刻濒临险境,犹如一只困兽,全身警戒,等待做出最后一搏。赤红刀光围绕着他的刀不断流转,积蓄着所有的力量。

他的左手,却死死地攥着那个盒子。盒子里,却传来了剧烈的震动,他知道,那种蛊毒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

时间在紧张的对峙中一点点流逝,随之流逝的,还有楼飞的体力。他已经开始剧烈地喘息了,额上也流下涔涔冷汗,而那些教众虽然仍忌惮他的威严,却已经步步紧逼。他握刀的手,也有些渐渐发麻了。

忽然,一个教众看住时机,合身向着楼飞扑了过去,楼飞刚要挥刀,却忽见半空之中一道剑光犹如暗夜惊雷,骤然劈下,将那个教徒钉死在原地。

楼飞尚自怔忡,却忽见眼前闪过一抹倩影,似乎有一道明霞从天而降,点燃了漆黑的夜空。

一阵幽香氤氲荡开,宛如夜­色­中凭空盛开了一朵朵洁白的云萝花,那种花,是只有忘情峰那种仙源之地才会生长的灵芳奇卉。

楼飞只觉得脚下一软,差一点就要站立不稳,却忽然觉得一双柔软的手扶住了自己,抬眼一看,却对上了一双明亮如星的眼眸,视线里映出一个少女姣好的面容。

“霓裳!”楼飞脱口惊呼,似乎不敢相信,“你怎么来了,这里很危险。”

不错,来人的确是霓裳,只见她手握宝剑,刚刚用天罗星辉剑杀死了那个教徒。

“楼大哥,我听蓝大哥说你一个人来了百毒教,不放心,就偷偷溜了过来。”霓裳见楼飞气力虚浮,原本明媚的脸上顿时笼罩了一层担忧。

然而在看到那些如狼似虎的教徒之时,她的目光陡然凌厉,握紧了手里的剑,剑气散开,如同织成了一张无形的网,将所有敌人笼罩。

“哼,今天本姑娘大不了跟你们拼了。”她一手扶着楼飞,一手拿剑,不敢放松。

“霓裳,别管我,你自己或许还能突围而出。”楼飞希望她可以安然离开,便将手中的盒子交给了她,“记住,把这个盒子给蓝兄。”

霓裳却倔强地摇头,“不,我要和楼大哥一起走。”然后她便不再说什么,而是专心提防敌人。楼飞心里顿时升腾起一股暖意,身边的这个少女,此刻似乎成了他唯一的依靠和眷恋。

他里一热,忽然朗朗一笑,“好,既然这样,我们就一起杀出去吧。”他忽然也来了斗志,紧握住霓裳的左手。他可以感到,她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向来她从小到大,还不曾面临今日这样的绝境。于是他握得更紧,想要传递给她一丝温暖和安慰。

霓裳微微一笑,很明显感觉到了楼飞的鼓励。

此时,远方陡然落下了一道情锁,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楼飞和霓裳的身前。

却见远处的高墙之上,站着一个少年,眉目爽利,英子勃发,正是明风。那绳索也是他抛出的,此刻正绑在一棵粗壮的大树枝­干­上。

明风大声喊道:“霓裳,楼大哥,你们赶快抓住绳索飞过来。”

楼飞闻言,­精­神一振,一把揽住了霓裳的腰,“霓裳,你抓紧了。”说罢便将她抱起,然后双脚蹬地,他们两人便一起飞离了地面,借着绳索的拉力荡到了高空。

那些教众纷纷追袭,可是两人却已飞到高处,他们人力不及,便放出了毒药暗器。楼飞一心使力,向着远处荡去,无法防御,好在霓裳够机灵,当即宝剑挥舞,织出如电剑光,使出了千垒屏蔽,将那些毒药暗器全数挡开。

然后楼飞边抱着她安全地落到了对面的高墙上,他们三人身形一动,便瞬间消失在夜­色­之中。

等到霓裳和明风搀扶着楼飞回到草庐的时候,他已经几乎快要站不住了。蓝夜和璟睆匆匆赶来扶住他,正好看见了明风和霓裳,从他们两人的口中得知了当时的险象。

“好在有你们两个,否则后果真的不堪设想。”蓝夜感激地向明风和霓裳道谢,然后仔细查看中毒的楼飞。

为了不妨碍蓝夜给楼飞治疗,璟睆与明风和霓裳一起走出了屋子,他也许久未见过这两个孩子,也有许多话要和他们说。看见霓裳忧心忡忡的样子,璟睆笑着安慰道:“霓裳,放心,蓝夜医术高超,一定可以治好楼飞的,我们要对他们两个人有信心啊。”

霓裳闻言点了点头,脸上的忧戚之­色­淡了很多。他们三个人就在屋外的草地上坐了下来。

夏夜的原野碧草青青,暖风回荡,其间暗藏着苗疆特有的湿润气息,却仿佛腥咸的泪,掩盖着无法藏住的悲伤。

明风突然道:“璟睆姐姐,听大师兄说,你是师父的女儿,那也就是我们的师姐喽。”

璟睆身为微微一变,身躯一震,犹如一朵单薄的花朵,不愿去承受风的力量。

“明风……”一旁的霓裳瞪了他一眼,又捅了捅他的胳膊,明风马上就意识到自己失言,乖乖地闭上了嘴巴。

璟睆抱膝坐在草海之中,被半人高的长草簇拥,身形更觉伶仃,仿佛是一朵开在原野深处的蔷薇,蛊毒而茫然。从背后望去,她的肩膀竟在微微颤抖,似在无声哭泣。

明风的话如同一把利刃,磨掉了那原本已经生锈的回忆,让那些伤痕重新暴露在自己的实现之中。

“璟睆姐姐,对不起……”明风地下了头,声音微弱。

璟睆看着这个少年,却洒然一笑,“没关系的,我不在意。如果你们愿意的话,就把我当成你们的师姐吧。”

明风和霓裳听她这样说,都面露喜­色­。

璟睆道:“对了,你们既然来了苗疆,那么楼飞召集的其他人马也都到齐了吧。”

霓裳点了点头,“是啊,他们都聚集在三十里外的镇子里,楼大哥一个令箭,他们便能齐聚。那些人都是一些信得过的正道人士,楼大哥对他们说百毒教在苗疆有异动,恐对中原武林构成威胁,便号召了一些江湖好手,共同对抗百毒教。这样做既不让人怀疑,又确实可以缓解这里紧张的局势。”

璟睆心想楼飞行事果然周密,转而一想,又道:“那杭州城现在的局势还稳定吗,魔门是否有所异动?”她还是放心不下魔门,毕竟她没有亲自参与杭州城的那场战役,心中多少有些牵挂。

明风道:“璟睆姐姐放心,如今杭州局势稳定,有凌庄主和凌夫人坐镇,而魔门也早就班师回到了魔劫宫。毕竟这次魔门的损失也不小,需要重整旗鼓,养­精­蓄锐。”

璟睆又道:“那你们的大师兄呢,听说他已经前去万卷山庄,寻找补天阵法的发图卷轴。万卷山庄,可不是一个简单的地方呢。”

霓裳道:“大师兄还在赶路,不日就会到达万卷山庄。璟睆姐姐放心好了,大师兄本事那么大,人又机灵,一定可以应付任何状况的。”

璟睆微微一哂,“你就这么相信段晨浩吗,我看他平时嬉皮笑脸,做事马马虎虎的,希望他不要坏事才好。”

明风道:“虽然大师兄平时总是嘻嘻哈哈的,可是关键时刻,他是绝对靠得住的。在逍遥天阙里,大师兄就是我们所有师兄弟妹的首领,从小到大,他带领我们闯过不少难关呢。还记得我十岁的时候,那时候的大师兄也就只有十五岁,那一年师父去参加洞庭大会,留下我们所有的弟子在山上,偏偏师父的仇家北岳山主知道师父不在,便带着门人来忘情峰找我们的麻烦。当时我们所有人都有些慌了,不知道该怎样应付那样一个大人物,可是大师兄却沉着冷静,领着我们对抗北岳门人。或许我们在武功上不如北岳山主,可是大师兄却有很多点子,最后还是领着我们战胜了来犯的敌人。那个时候的大师兄虽然自己也还是一个孩子,可是却好像一棵大树,可以给我们所有人带来庇护。况且那个时候若单论武功,大师兄也并不会输给北岳山主。大师兄可是一个大英雄,所以我们都相信,不管遇到什么困难,大师兄都可以解决。”

望着明风有些孩子气的执着,璟睆轻轻抿嘴一笑,“真没想到,段晨浩那家伙在你们的心中,居然占着如此重要的地位。”

她原本就有些担心,段晨浩莽撞冲动的­性­格可能会坏了大事,可是件明风和霓裳都对他如此信任,她也放心下来。最了解段晨浩的,或许就是这些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师弟师妹。璟睆心里想:“那个人,并不是一无是处,或许还真的有什么奇特的本领,否则芷涵妹妹,也不会……”想到这里,璟睆的笑容更加明显。

[第三卷 仙羽侠踪] 第三十章可怜明月1

八月末的时候,灵鹫山下的墓地里,已经开出了大片的火红­色­的花。那些火红的曼珠沙华,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全部盛开,宛如从地狱深处蔓延而来的烈焰,就算是整夜不停的冷雨,也无法将它们浇灭。

看守坟地的蛊婆,刚刚练功完毕,忽然感觉外头刮来一阵风,无意侧头瞥了一眼窗外,就看到了那一片密密麻麻的黄土坟里,已经满是那种烈焰般的花朵了。

虽然在这片墓地里住了这么多年,但每次看到这种妖异的花大片开放时,她依然会感到彻骨的寒意——那,活生生就是地狱里透出的烈火。

看来,那些死去的人,即使只剩一副枯骨埋在地下,还是很不甘心吧。

身为­阴­月教的元老级人物,蛊婆自然对教中的种种秘密了如指掌。比如教主月姬的秘密,她本是中原血­阴­教教主玄姬的妹妹,但是由于她先天身负纯月之血,故而被姐姐派到苗疆来打理­阴­月教。月姬刚刚来到苗疆的时候,正是二八年华,她不同于姐姐的苍白冰冷,那个时候的月姬,出落得如同一朵灿烂的月桂花,就算全苗疆的女子加在一起,也不及她百分之一的美丽。

蛊婆阅人无数,当时她一眼就看出来,那个美丽的少女,并无心打理­阴­月教的事物,只是不得不听命于姐姐,她才独自一人来到了苗疆。在幽深孤寂的月宫里待了四年,有一天,月姬终于耐不住宫里的寂寞,偷偷溜了出去。她这一出去,就再也没有回来。直到四年之后,有人看到了苗族十八峒首领木巓的妻子,居然就是当年月宫里失踪的月姬。

原来当年月姬偷偷溜出宫,无意之中遇到了木巓,那个美丽的少女就在一见之下,爱上了当时英姿勃发的木巓。于是,她就顺理成章地成为了苗族首领的妻子。当然,她并没有向木巓透露自己真实的身份,因为那个时候,­阴­月教在苗疆,还是一个诡异的流派,并且十八峒的人,总是认为­阴­月教驻扎在苗疆这片土地之上,是另有图谋。所以月姬当然不会向心爱之人袒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可惜,月姬为了享受一份平凡人才能拥有的爱,后来付出的代价竟是如此惨痛,以至于蛊婆这样的人,都忍不住去同情她的遭遇。

还有,月神的秘密。

月神原本的名字叫做薛紫月,本是玄姬的大弟子,她来到月宫,大概是四年之前。由于月姬的背叛,导致月宫名义上的领袖已经形同虚设,于是玄姬为了掌控苗疆这片土地,便不得不将自己的大弟子派来了月宫,接手月宫的一切事物。月神一直对师傅忠心耿耿,极其敬爱,因此才放弃了中原的生活,孤身一人来到苗疆为师傅打理­阴­月教。

在苗疆的这几年,月神用尽了各种手段,对苗疆人恩威并施,再加上月姬原本就心向着苗人,更加多次为他们化解危机,因此­阴­月教在苗人的心中,也逐渐成为了圣教。而月神为了修炼­阴­月教的术法,更不惜自损容貌,忍受术法的反噬之苦,使得容颜加速衰老。因此,她不得不选择了驻颜蛊,在许多婴孩的身上种下这种蛊毒,来维持自己的容颜。

月神的心意,蛊婆也是一直看在眼里的。那个女子为了自己的师傅,可以放弃一切,牺牲一切,只是为了帮师傅夺取苗疆,光大­阴­月教。

当然,蛊婆更加了解的,便是整个­阴­月教的秘密。

灵鹫山脚下,原本就是一片荒凉的土地,月神来了之后,便将这片土地当做了墓地,让那些死后无钱安葬的人在这里下葬。可是月神之所以把这片土地当做义庄捐出来,并不是让贫苦人死后得到一个葬身之所,而只是为了聚集更多的­阴­灵。月神只是另教众司职萼仙道的女史施展术法,便可以将这些私人的魂魄从身体之中吸出,永远镇压在月宫的圣湖之下。此种­阴­毒诡异的萼仙道术法,放眼天下,也只有苗疆少数的萼仙流派的异教徒可以施展。

而月宫里那个终年冰冷的圣湖,则聚集了天下至­阴­的恶毒魂魄,而湖水的水脉却来自于万丈深的地底,一路染了黄泉幽冥的­阴­气,最后倒流汇聚到月宫。圣湖和­阴­世魔罗魔迦山脉之中的血瀑一样,都是黄泉之水的汇集之所。

为了保持圣湖之水的这种特­性­,湖底的基脉,则需要无数的灵魂来垫底。所以圣湖的水,才会那般­阴­毒。据说玄姬每年都会派使者前来月宫,取走大量的圣湖之水,用以修炼魔功、淬炼药物,多年来,血­阴­教得益于圣湖之处颇多,所以才需要更多的魂魄,来维持圣湖的水质。

于是多年来,­阴­月教在山脚下开辟出了一望无际的义庄,专门收敛无主的尸体。

苗疆瘴疠之地,百姓多病,多贫苦,人的寿命往往很短,那些没有钱安葬的贫苦人死后,也往往被亲友送到此处,由­阴­月教负责一切后事。

所以,­阴­月教就是靠着此种手段,收敛无数的灵魂。而一旦那些镇压在湖底的­阴­灵被释放出来,整个苗疆,到时候恐怕就要变成炼狱。

忽然,蛊婆抬头,她竟然发现,月亮的­阴­翳之处,竟然有着羽翼之状的浮云,在微弱的月光包围下缓缓流动,仿佛扇动了带着浓烈死亡气息的妖风,让这个原本应该平静的夜晚不再平静。

“这是……黯月之翼,难道月神打算今夜就释放那些镇压在圣湖之下的­阴­灵吗?”蛊婆轻声喃喃,枯瘦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衣襟,“她为何这么着急放出­阴­灵,莫非是十八峒或百毒教有所异动吗?”

蛊婆顾不得窗外的风雨了,拾起一件披风,就朝着灵鹫山的方向走去。

外面冷雨­阴­风,分外凄凉,蛊婆急步走在细雨之中,如同一个苍老的幽灵,在苍黄潮湿的土堆中穿行,衣袂不时扫过那一簇簇跳跃的红花。

“嘎!”漫天风雨中,蓦然腾起一道黑影,发出一声尖叫。那个黑影从红花中窜出,落到了坟头上,抖了抖羽毛,继续扯着脖子嘎嘎地叫,声音尖利,却是一只乌鸦。

蛊婆瞪了一眼那个让她有些受惊的畜生,就继续赶路,不知为何,她的心突突直跳,一种不安的感觉迅速弥漫了全身。

忽然,蛊婆发现,不远处,坟旁茂密的彼岸花被踩到了几棵,七倒八歪,碧绿的梗和红­色­的花都流出了汁液,狼藉满地,花叶上,留下了一个个清晰的脚印,纤细而凌乱,似乎是一个女子。

灵鹫山下的这片墓地,是依照­阴­月教古籍中的阵法而建,若是外人进入,必定会迷失其中。照目前的情况看来,必是有外人闯入,才贸然踩坏了红花。

蛊婆老辣的目光立刻警惕起来,默默环视四周,陡然发现树丛的一角,一片绯红的衣袂迎风招展,犹如风雨之中摇曳的一片蔷薇花瓣。

然而下一刻,一抹红光流溢而过,然后一只手点在了蛊婆的|­茓­道之上,这个老婆子就倒在地上,昏睡过去。

月光照亮了那个出手只认冰冷的容颜,这个人,正是璟睆。她的手里,还握着一个小小的竹筒,里面黄光闪烁,正是昨日木巓交给她的彩颜千幻。

璟睆看了看手中的竹筒,又低头看了看躺在地上的蛊婆,似乎做出了某种决定,转过身,便向着灵鹫山月宫的方向走去。

一边走,璟睆一边仰头望着天上诡异的星象,以及月之暗面乌云结成的诡异的羽翼。她曾经在研习星象的图书之中读到过这种天象——黯月之翼。当灵魂的­阴­影遮盖了漫天星辰,就只剩下黑暗的羽翼包裹皎洁的月亮,那预示着,一场灵魂的灾变即将要来临。

而黯月之翼所盘旋的地方,正是月宫之上的天空。那么也就是说,这场灾变的源头,便是­阴­月教。

璟睆又一次回首望了一眼这漫山遍野的曼珠沙华,一眼望去,这些花仿佛是晴空下的圣湖波光,开满了死灵化成的红莲,闪烁着妖异的、说不出的邪气。

然后璟睆打开了手里那一个竹筒,那点幽黄的光亮立刻就如同飞舞的萤火虫,在夜­色­里流连成一线跳跃的光带,璟睆伸手,将那点光亮扣入了眉心。

木巓青木峒的大堂之上,苗疆十八峒的分峒主都汇聚在这里,这晚是各个峒主一年一度的聚会,共同商讨苗疆下一年的管理方针,也是各峒主聚会齐欢的日子。

各峒主向木巓回报了上一年各峒的一些情况,又商讨了明年的规划,便开始了宴席,歌舞丝竹,珍馐美酒,各峒主此刻都开怀畅饮,乐意融融。

大厅里的众人都欢呼笑闹,乱成一片,每个人的酒都已喝到了七八分,说话都开始大舌头起来。

然而众人醉眼迷离之际,却都没有发现他们的峒主的脸上殊无醉意,目光炯亮,全身紧绷,完全没有一丝醉态。

[第三卷 仙羽侠踪] 第三十章可怜明月(2)

此时一曲歌舞已罢,漂亮的舞姬们纷纷入席,坐到了各个分峒主的身边,媚态横生,娇娆漫语,或向他们身旁的男人们倒酒,或给他们夹菜,好生殷勤,眉目间顾盼生姿,春波流转,逗得那些粗犷的苗族汉子们个个心猿意马。

这时,坐在木巓下座的裘媚娘站了起来,笑盈盈地道:“各位,每年的今日,大家除了饮酒做乐,就是欣赏歌舞,这么多年来都是这些单调的节目,大家不觉得有些腻了吗?”

一个人脖子长长的,上面戴了几十个银环,将他的脖子拉得更长,眼珠子在裘媚娘的身上转来转去。这人便是赤霞峒的峒主瓦剌,只见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举着酒杯笑道:“好玩的?嫂夫人往上面一站,就好玩得不得了了,还要什么别的?”

众人一齐大笑,另一位酋长笑着道:“今日大家难得聚在一起,不如嫂夫人就来点特别的。”

裘媚娘脸上笑容不减:“这好玩的,可实在特别地紧,我保证各位一定不会失望。”然后她轻轻地道:“带进来。”

她手下的丫鬟娇声答应,带了一个人进来。那是一个目光呆滞的少年,双眼空洞,身形佝偻,在那个丫鬟的搀扶下,如同一个被控制的人偶。

“阻儿,你怎么会在这里?”赤霞峒主皱眉道。看着自己的儿子被那个丫鬟牵着,他一时疑惑。

那阻儿也不答应,脸上挂着呆滞的笑容,眼睛直勾勾地盯在裘媚娘的脸上。裘媚娘向他招了招手,他便向前走去。他的身形极其怪异,犹如一个空空的躯壳,甚至可以听到风穿过他身体的声音。众人虽在欢饮之中,看到他这一副怪异的样子,仍不由自主地发出一阵寒意。

阻儿走到裘媚娘身前,便毫不客气地坐在了她的腿上,裘媚娘不但不以为逆,反而还亲昵地搂住了他的脖子,娇声道:“各位,好玩的来了。”

到此,那些人的酒意已经醒了七八分,纷纷看着眼前如此诡异的场景,都不由自主地倒吸一口冷气。

然后她把光洁的手轻轻地放在了阻儿的头上,脸上的笑容温和得犹如慈母。

裘媚娘目光一寒,突然伸手一揭,阻儿的头盖骨就那样被她握在了手中。

赤霞峒主一惊,一下子叫了出来,他本以为自己会看见儿子脑浆迸裂的惨象,那知头盖骨掀开后,竟只露出了一个黑漆漆的洞,里面什么都没有。阻儿仿佛全身只剩下了一个空壳,已如行尸走­肉­一般。

随着头盖骨揭起,阻儿整个人犹如失去了魂魄,无力地垂伏在裘媚娘的膝盖上,那只空洞洞的脑颅如同一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众人,看上去说不出的诡异恐怖。

众人一时都停止了饮酒,呆呆地看着这一幕,只听得叮叮当当的声音,所有的酒杯都已凋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木巓一下子站了起来,脸上的神­色­颇为奇特,似乎震惊,又似心痛。“媚娘,你是要­干­什么!”

裘媚娘转头看向他,美丽的脸上忽然露出一抹空洞的笑,“­干­什么,当然是和你作对了。我要帮我的哥哥对付你们十八峒。”

“你……”木巓刚刚站起的身子骤然倒下,瘫坐在椅子上,他觉得一股麻酥酥的感觉从腹中散开,瞬间便侵袭全身,然后身上所有的力气似乎都已经凭空消失。他立刻知道,自己是中了迷|药。而其他的酋长,也都纷纷倒了下去,浑身上下提不起一点力气。

“媚娘,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木巓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发出了悲切的质问,“你并非一个有野心的女人,我也不相信会背叛我去帮助你哥哥达成他的野心。”

“哈哈,你说得对,我并没有什么野心。”裘媚娘看向木巓的目光陡然变得犀利,脸上的笑容惨白一片,如同褪去了所有的血­色­,“我之所以这么做,只不过是为了报复你,再把你完全掌握在我的手中。这样以后,无论是人,还是心,你就只属于我一个人了。”

“你都知道了?”木巓说话顿时毫无底气,看着相伴多年的枕边人,叹了一口气。

“不错,我不是一个蠢女人,我早就知道了。”裘媚娘的脸上顿时腾起一股无比愤怒之情。“我们苗疆的彩颜千幻蛊,可以改变所有人的体态容貌,我是不是应该感到幸运呢,这种蛊,其实一直都种在我的身体里。”

她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是一惊。

裘媚娘接着道:“不过我有一点特殊,那就是除了你以外,就连我自己,也都无法察觉自己的容貌改变。只有你,看着我的时候,会看到不一样的脸。而那张脸,不是别人的脸,正是­阴­月教教主月姬的脸,也就是你的前妻,彩娜那个死丫头的娘。”

木巓的脸上此刻是一片死寂的灰白­色­,眼睛瞪得老大,却低头不语。

裘媚娘尖声道:“其实这么多年以来吗,你根本就没有拿我当做你的妻子,也根本就没有爱过我。在你的眼中,我只是那个女人的替身而已。我无法忍受,在你看着我的身体时,看到的却是另一个女人的脸,那么我又算什么?”

木巓看着裘媚娘逐渐变得扭曲的脸庞,只觉得心里丝丝抽痛,如同有一条毒蛇在噬咬着他每一根神经。

“既然你对我这么绝情,那我也无需再为你忍受那么多。你既然拿我当别人的替身,我就要你把欠我的还回来。所以我要帮助我哥,控制你,控制整个苗族十八峒。等到我们的势力巩固,我自然会把­阴­月教那个女人的面皮撕得粉碎,彻底断了你的念想。”

“媚娘,别再错下去了。”木巓沉沉叹息,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大一些,希望这个疯狂的女人可以听他的劝阻。

“错?我没有错。”裘媚娘忽然掩口轻笑起来,“忘了告诉你了,其实你早就看不到那张脸了,因为那个女人的脸,早在十年前就已经被我给毁了,她现在,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丑女人。”

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木巓的身躯陡然一震,脸上现出一丝愤怒,“你说什么!”

裘媚娘道:“我说,十年前我就毁了她的容,怎么,你不高兴了吗,想为了那个女人而杀了我吗?”

木巓顿时语塞,只是剧烈的喘息着,无法思考。

裘媚娘的眼中忽然浮现出一丝诡秘的笑容,忽道:“现身吧,苍洱魔影。”

顿时间,嗡嗡之声忽然大作。那嗡动之声发自阻儿的脑颅,似乎有一团巨大的东西自其中迅速升起,可是众人目光所及之处,依然空空的,什么都没有。众人心头都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那嗡嗡声忽地盘空怒啸,瞬间将整个大厅充满。

这嗡嗡之声极为诡异,声音越来越响,但却丝毫行迹都没有露出,如同无形之魔,来自天外,又仿佛植根于人们的心中,啮噬着心底那点最深沉的恐惧。

裘媚娘望着空中,淡淡地笑道:“这便是我们百毒教新炼制出来的蛊物,苍洱魔影。那是用苍山和洱海之中最为厉害的剧毒炼制而成,无形无质,却威力惊人。”

看着那个诡异的少年,赤霞峒主怒道:“那将阻儿怎么样了?”

裘媚娘轻轻地抚摸着阻儿的脸庞,道:“他现在已经成为这苍洱魔影的宿主了,此后凭借着苍洱魔影,他将纵横天下,无人能敌。你身为父亲,应该为他高兴才是啊。”

赤霞峒主怒道:“我是说他怎么样了。”

裘媚娘道:“他说过,可以为了我去做任何事,所以我就喂他吃了几颗蛊虫的卵而已。”

赤霞峒主气得全身发抖,怒喝道:“贱人,我跟你拼了。”

他一声厉喝,猛地从椅子上拔起,向裘媚娘冲去。他手长脚长,天生勇悍,虽然此刻身中迷|药,但这一冲之势,却也威力惊人。

可是裘媚娘却一动不动,静静地看着他,道:“你知不知道,你们方才饮的酒中,除了迷|药,我还放了苍洱魔影的虫卵。”

赤霞峒主大惊,道:“什么!”

“不信吗?”裘媚娘眼睛一斜,轻轻扣了下手指,赤霞峒主猛地一声厉喝,抱头狂跳起来。他的脑袋极痛,抱了一会,忍不住双手敲了起来。

裘媚娘道:“酒力催血,苍洱魔此时已攻入脑中,此后便会以你的脑髓为食,慢慢长大。等到一个月之后,苍洱魔影成形,那时便会毫无痛楚,刀斧不能伤,水火不能侵,弹指之间便可取一流高手的­性­命,到时候你就能成为屈指可数的高手,你可高兴?”

赤霞峒主的吼声越来越弱,终于力竭倒地,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他的脸上竟升起一丝微笑,神情变得迷茫起来,这迷茫之中竟似带了无边的欢娱,仿佛一瞬间见到了大欢乐,大解脱,从此世间一切痛苦再都与他无关。

空中无形的嗡嗡直声越来越响,似乎在欢庆着新同类的诞生。

裘媚娘在大厅之中扫视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了木巓的身上,脸上露出微微冷笑,仿佛在向他示威。

喧闹声之中,木巓只是静静地看着裘媚娘,脸上全是失望的神­色­。然后他马上镇定下来,大声道:“大家冷静一下,各峒将解毒之药全都拿出来,分给大家服用,看看有什么效力。

[第三卷 仙羽侠踪] 第三十章可怜明月(3)

众人听了木巓的话,更加混乱起来,各族长都忙不迭地吩咐部下将秘藏的解毒灵药取出,也不敢用酒送服,就此­干­咽吞下。刚才还欢歌笑语的大厅里,此时已狼籍一片。

裘媚娘缓缓走到了木巓的身边,道:“你放心,等你成为工具之后,我会更加爱惜你的。就算你对我万般无情,我却对你始终如一。只不过,如果不用这种方法,我是永远也得不到你的。”

木巓看着她,脸上现出了愤怒的神­色­,其间还夹杂着一种深切的痛惜。“媚娘,是我对不起你,可是你又何必要祸延整个苗族十八峒呢。你如果要报复,就冲着我一个人来吧。”

裘媚娘道:“我说过,只有掌握了十八峒,我才有实力向­阴­月教宣战,才能向那个女人报复。”她又轻轻笑了两声:“对了,忘了告诉你,你派去­阴­月教的探子,全都被我杀了。你想要救出彩娜那个丫头,我不会让你如愿。因为最终能陪在你身边的,只有我一个人。”

雨势渐渐变小,整个天地都被透明的雨丝笼罩在了漆黑的帘幕里。

灵鹫山上,风雨如啸,仿佛黑黝黝的密林中有无数野鬼山魅跳跃着欢呼。

然而,圣湖之畔,那个盛装肃容的少女,衣襟上却没有半点湿意,仿佛有看不见的伞打开在她的头顶,那些密集的雨丝刚刚落到她的周身,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了开来。

此刻,彩娜苍白秀气的手指,正握在一个金­色­的转轮之上,她纤细的手指,此刻仿佛蕴含着惊人的力量,将那只天下只有拥有纯月之血的人才能转动的金血月轮,一寸一寸地转动。

月轮上有十二个刻痕,象征着一年的十二个月份,然而,每转过一个刻痕,彩娜都似乎用了极大的心力。

可是她的脸上,却依旧毫无表情,她的神智,此刻已被月神所控制。而那个黑衣的女人,此刻就站在彩娜的身边,默默吟诵着某种奇异的咒文。

随着月神的嘴里吐出奇异的音节,彩娜越来越用力,她苍白的手指几乎要扣入玉石的转轮中,一分一分地转开了月轮。

当月轮的刻痕转过第六宫的时候,极远的地方传来了一阵极其细微的声音,让默默静立的月神全身一震。

“开了。”月神的脸上忽然现出了兴奋的神­色­,看着湖面,忽然低低说了一声。

仿佛是在回应着她的话一般,铺天盖地的水声忽然以想象不到的声势漫了过来。仿佛千军万马奔腾而来,要将湖畔的这两个人彻底淹没。

那是圣湖底下的水闸被打开的声音,圣湖第二层的水流已顷刻泻入了底下,将那些水中散落的禁咒冲走,那些都是禁锢着水中­阴­灵的禁咒。

湖水仿佛沸腾一般,咕咚咕咚地冒起了无数苍白而诡异的气泡,每一个气泡里,仿佛都紧闭着一只幽灵,它们此刻用尽了全身的力量去撞击着气泡,只要挣脱这最后一层束缚,它们就可以重见天日了。

看着眼前的一切,月神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她宽大袍袖里的手,已经紧紧握住了一枚彩­色­的宝石,那是­阴­月教的至宝,血月彩石,是临行前师父交给自己的。有了这颗宝石,她就可以指挥那些被禁锢的灵魂,将它们集结成一支死亡的军队,向十八峒和百毒教发动最后的进攻,全面控制苗疆这片土地。

然而此刻,彩娜却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力气,虚弱地趴在了月轮之上。而那些雨水,此刻则全都洒在了她的身上,濡湿了那件宽大的圣袍,没入她的肌体之中,给她带来一种彻骨的寒冷。

忽然间,夜空之中陡然浮现出无数诡异的血红,跪在铺天盖地的血红里,彩娜用有些犹豫飘忽的眼睛四顾,她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冷战,觉得铺天盖地的血从四面八方向着自己涌来,瞬间遮住了她的眼睛。她什么都看不见了,只有满目的血红……血红……在漫天的血腥里,她茫茫然地张开了手,向四方探着,想要抓住些什么,然而,什么都没有……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已经破灭了,眼前的婆娑世界,宛如被红莲烈焰焚烧殆尽,空寂如死,散如飞灰。

那是月轮对她的反噬,由于她本身功力不够,就算身负纯月之血,也只能勉强运转月轮,可是在月神的­操­控下,她却用尽了全力,此刻的她,已经收到了湖中­阴­灵最强烈的反噬。

却在这个时候,一个温暖的怀抱从后面紧紧将彩娜环绕,然后,有无形的暖意如同流水,汇进了彩娜冰冷的身体里,她的意识渐渐恢复,视线也渐渐清晰。

然后她转过头,就看见了一张冰冷的白玉面具,可是面具里那双眼睛,却充满了暖意。

“是你。”彩娜喃喃,神智还有些模糊,可是却感受到了那个人的善意。有淡淡的白光从那个人的身上滋生而出,宛如草原之上盛开的万多莹白之花。开在雨中,如烟如雾。

月神看着那个人,冷冷地道:“彩娜,你应该叫她娘才对啊。”

彩娜的身躯陡然一震,咆哮道:“你说什么。”然后她转过头来,看着那个戴面具的人,“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那个人却瞬间低下了头,如同一朵凋谢之花。

“想知道她是谁,看一看不就知道了吗。”月神森然一笑,霍然出手,一道凌厉的光芒犹如暗夜之中划出的飞索,一下子击在了白玉面具之上。

顷刻间,面具化为碎片,零零落落。而面具后的那张脸,也随之显现出来。

“啊!”彩娜倒抽一口冷气,陡然一惊,心脏剧烈地跳动了起来,眼睛里闪烁着惊恐的光。

因为,她看见了一张魔鬼般的脸。

不错,虽然只有一瞬,可是彩娜还是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个人的脸。

那是一张十分骇人的脸,其上刀痕纵横,血丝凌乱,更加堆满了大大小小的肿块,将五官挤得凌乱不堪。尤其是在晦暗的夜­色­中,那张脸显得分外狰狞,形如夜叉罗刹,真的很难让人再去看第二眼。

“不要看。”月姬轻呼一声,随即用宽大的袍袖遮住了自己的脸。然后她的手迅速拂过那张面具的碎片,一股寒气流散,那张原本碎裂成千万片的面具,忽然被寒气冻结,重新拼合,带在了月姬的脸上。

她愤恨地看向月神,“你何必如此。”

彩娜却只是看着月姬,原来那张面具之后,隐藏的竟然是这样一张可怖的脸。

可是那一瞬间,彩娜却只是稍稍一惊,并没有丝毫厌恶之情。而她所惊奇的,也是她觉得这张面具之后,应该是一张美丽的脸。因为那个人,是那样温暖亲切。

月身的笑容刻毒而欣喜,看着彩娜,道:“这个人,便是我们­阴­月教名义上的教主月姬,也是你死去多年的母亲。其实,你的母亲,她并没有死。”

彩娜痴痴地看向了颓然不语的月姬,良久,才颤抖着发出了自己的疑问:“是真的吗?”

然后,她看见了月姬轻轻点了点头,她抬起了冰冷玉白的脸,眼睛里是灼灼的泪光。“不错,彩娜,我确实是你的母亲。”

一瞬间,仿佛有一道惊雷劈中了彩娜,让她怔在原地,自己的母亲,明明已经死去多年了啊,是被裘媚娘那个贱人杀害的。当年十岁的她,亲眼看见在雾露江边,裘媚娘一掌将母亲打入江中,从那之后,她就发誓无论受多少苦,都要为母亲报仇。

可是今天,自己死去多年的母亲忽然重生,并且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的面前,这让她一时无法接受。

她看着月姬的目光急切而炽热,她也发现,月姬稍稍动了动身子,似乎想要拥抱自己一下,可是,她却终究僵在原地,没有动弹。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彩娜颤抖着问出了心中的疑问,她只是看着月姬,眼泪已经和脸上的雨水混合在了一起。

月姬终于幽幽开口道:“彩娜,娘……娘对不起你啊……”她的语声哽咽而沧桑,即使在漫天­淫­雨中,也清晰地如同回荡在耳畔的风。

“彩娜,娘是中原血­阴­教教主的妹妹,在十六岁的时候,被送来苗疆做­阴­月教的教主。姐姐想让娘掌管­阴­月教,从而控制整个苗疆,可是娘并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只想如一个平凡的女子一样,可以和自己心爱的人白头到老。在娘二十岁的时候,遇到了你爹,于是娘便偷偷叛出了­阴­月教,隐藏身份和你爹在一起。那几年,娘真的很快乐,你爹爹非常爱娘,直到你出生以后,我才知道一个女人真正需要的,是一个温暖的家,有一个疼爱自己的丈夫,有一个贴心的孩子。这些,娘全都拥有,所以,娘那个时候真的很快乐。尤其是看着彩娜你一天天长大,娘就觉得即使将来背负多么深重的苦难,只要能和你和你爹在一起,一起守护眼下的快乐,那么一切也是值得的了。可是,你爹却渐渐发现了娘的秘密,他似乎得知了娘的身份。那个时候,苗疆十八峒和­阴­月教是宿敌,所以你爹他开始怀疑,娘嫁给他,只另有所图。可是娘真的是很爱你爹,也很爱彩娜你啊。后来,你爹他认识了裘媚娘,在她的挑拨之下,你爹还是将娘赶了出来,因为在他的心中,他的族人,永远都放在第一位。我知道自己再也无力挽回什么了,可是娘舍不得你啊,那个时候,你才只有十岁。对了,其实十岁以前,你所见到的娘的样子,不是娘原本的面貌。因为怕被人认出来,所以娘使用了彩颜千幻蛊,改变了自己的容貌,这也是娘唯一愧对彩娜的地方。可是为了让彩娜看见娘真正的样子,娘还是把自己原本的面貌藏在了冷湖沙月镜里,希望有一天,彩娜可以看到娘笑的样子。”

忽然间,彩娜的脑海中浮现出了那天在神庙中,自己看到的镜中的那张脸,如此和蔼可亲,如此美丽明艳,原来那个人,竟是自己的母亲。

[第三卷 仙羽侠踪] 第三十一章愁心葬月1

虽然月姬的脸上仍然罩着面具,可是从她温柔的话语中,去可以想象到她脸上幸福的神情,过去温馨的回忆是如此温暖,即使褪去了昔日光鲜亮丽的颜­色­,却依旧如同最抚慰人心的旋律,给她带来丝丝甜美的回忆。

月姬接着道:“可惜,彩娜今后只能去看镜子里娘的容貌了。因为就在娘离开你爹之后,遇到了裘媚娘,她说要彻底断了你爹对我的念想,于是便毁了娘的容貌,然后将娘打入了河里。那个时候,娘为了做一个平凡的女人,早已自封武功,所以面对裘媚娘的袭击,娘根本毫无还手之力。之后我就被雾露江的水冲回了月宫。一切似乎是早就注定好的,绕了一大圈,娘最终还是回到了那个冰冷的地方啊。可是娘的容貌已经毁了,根本就没有面目再去面对彩娜了,所以这些年来,娘一只都幽居月宫,可是每一天,娘都在想念着彩娜,想念着你爹,娘希望可以终日为你们祝祷祈福,让月之神明保佑你们安康快乐。彩娜,请原谅娘,是娘对不起你,没有尽到一个做母亲的责任。”

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明月的清华淡淡地洒在月姬月白的袍子上,漾开的亮光,宛如点点飞舞着的流尘,每一颗,都是她悲伤的泪水,封存了十年刻骨的伤痛,依旧对丈夫和女儿无尽的思念。

“彩娜,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娘……”彩娜忽然扑进了月姬的怀中,嚎啕大哭,“娘,你不要说对不起,你受了这么多年的哭,可是我却不知道,不知道啊……”彩娜紧紧抱住了母亲,感受着母亲的体温,如同一只贪图温暖的小兽,咬着嘴­唇­哭泣。“娘,我好高兴,你还活着,只要活着就好,只要活着,彩娜就是一个有娘亲疼爱的孩子。娘,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在女儿心里,你永远都是最美丽漂亮的。”

“彩娜……我的好孩子……”月姬也紧紧抱住了女儿,好久,她们才停止了哭泣。

“多感人的场面啊。”月神的冷笑忽然传来,粉碎了彩娜母女间温馨的相拥。月姬抱住了彩娜,冷冷地看着月神,道:“我说过,我不会后悔,今天我会拼劲全力保护彩娜,你休想伤害她。”

月神道:“哼,当年若不是你下嫁木巓,失去了处子的纯月之血,我今天也就不会让你的女儿来开启金血月轮,放出圣湖之中的恶灵。我想你也知道,那些恶灵一旦浮出水面,必定会对纯月之血的主人发动最猛烈的反扑。凭借你的功力,或许还可以抵挡那些恶灵的反噬,可是你的女儿却从未修习过­阴­月教的术法,根本无法承受那些恶灵的反扑。所以说,让你们相认,不过也就是死前的告别而已。”

月姬明显感觉到彩娜在她的怀中微微颤抖着,显然月神的话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于是,她将女儿搂得更紧,柔声安慰道:“孩子,放心,有娘在,娘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彩娜抬头看了一眼母亲的眼睛,顿时感到莫名的安心。忽然感觉自己不再害怕了,或许,这就是母亲伟大的力量,可以成为子女最为强大的依靠。

月姬冷冷地看向了月神,“只要圣湖里的­阴­灵不能出来,那么彩娜也就不会受到伤害了。”

月神仿佛回击一般,脸上的笑容更加冰冷,“不可能,金血月轮已经启动,圣湖的第二层水已经流入地底,那些禁锢着恶灵的符咒,全都被冲走了,很快,那些恶灵就会汹涌而出,而整个苗疆,也即将变成­阴­月教的领土。”

月姬神­色­决绝地摇了摇头,“不可能的,你还忘记了一件事情。”

月神眉头一紧,露出了恍然的表情,“你……难道你要施展玄月神功的最高一层心法吗,那需要动用血液之中蕴藏的纯月之力,如今你已非处子,倘若勉强动用玄月神功,你定会形神俱灭,万劫不复。”

“那又如何呢?”面对月神的质问,月姬却只是淡淡一笑,“为了我的女儿,就算要我下地狱,又有何不可?”

“娘,不要。”彩娜拉紧了月姬的手,好像一只依恋母亲的幼兽,发出了颤抖的呢喃。“无论如何都不要离开我。”

月姬看着刚刚相认的女儿,只觉得似乎有一只大手在奋力撕扯着她脆弱的心,为何宿命如此残忍,偏偏不肯对她松开狰狞的利爪,她还不想离开彩娜,她才刚刚和她相认啊。

然而,就在她犹豫的瞬间,圣湖之上剧烈翻滚的气泡已经一个接着一个,纷纷破碎。被禁锢的幽暗光芒缓缓自夜雾中浮现,粼粼可怖,状若鬼火。

“不好,那些恶灵……已经出来了啊。”月姬一把将惨啊拉过身后,长袖一挥,一道结界凭空而起,在她和彩娜的身前拉开了一道光幕。

圣湖波浪翻滚,天空星辰暗淡,随之而起的,是那些欢呼着、尖啸着从几百年黑沉沉湖底牢笼里腾空而起的死灵们,挣离水面,在半空疯狂地舞动飞窜,恍如红莲烈火当空燃烧。圣湖的水在流动,剧烈地往空中翻卷,而那些死灵们则乘着水势的蔓延,越飞越高,在空中来回呼啸,发出火一般的亮光。

空气仿佛陡然凝结,铺天盖地蔓延而来的,却是那些死灵­阴­冷的气息。恶灵升腾而起,飞跃狂舞于空中,氤氲如雾气,竟然有一片一片苍白的灰烬从空中飘落,无根无本,无始无终。天地顿时笼罩在这沉沉的劫灰中,仿佛变成了世界的末路,洪荒的尽头。

看着那些纷飞乱舞的恶灵们,彩娜的眼中现出无限恐惧,她还是第一次看到了这些并非人间的事物,那么可怕,那么骇人。如果没有母亲挡在自己的身前,她一定会害怕得瘫倒在地吧。

月姬的眼中满是凝重之­色­,就在那一刻,空气中有猛烈的风迎面吹来,那些恶灵们感受到了那个华服少女身体里纯月之血的气息,疯狂地向她汹涌扑去。那样骇人而巨大的力量,搅起了天地间的旋风。

它们纷纷聚集,对着彩娜冲去,发出可怖的尖啸。

可是在撞到结界的那一刻,那些恶灵们却纷纷化为了飞灰,余下的恶灵们忽然徘徊在空中,逡巡不前,只是冲彩娜露出了狰狞的面目。

“彩娜,放心,有娘在,绝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月姬的手在缓缓转动,结出一个又一个印法来维持那道阻挡恶灵的屏障。

“真是愚蠢,你如此耗尽心力设下结界,又能阻挡到几时,到时候还不是……”月神的话还未说完,却陡然捂住了胸口,那里,有一只金­色­的小虫子从她的后背透体而出,在空中抛下一串殷红的血迹。

月神尚自一惊,却觉得刺痛的感觉犹如火焰般,从伤口蔓延开来。

她回过头,去看到明灭的薄雾中,有一个幼小的影子静静站立着,那个影子,好像从地狱里重新回归到了人世的幽灵,眼睛里闪烁着冷亮的光芒。

点点破碎的劫灰仿佛灰白­色­的浮萍,围绕着那个女童的身影飞舞,女童缓缓从浓雾深处走出来,月光在她的脸上投下一线清影,照亮了她姣好可人的面容——那,正是小露。

暗月下小露的眼神依然澄澈,黑白分明,但已然不是昔日那种无邪的天真,一眼望去,仿佛是晴空下的圣湖波光,开满了死灵化成的红莲,闪耀着清澈的、说不出的邪气。

“月神,我是来杀你的。”说着这样的话,小露的神­色­却是轻松的,仿佛生死不过是翻覆手掌般轻易。那双大眼睛里闪烁着冷光,憎恨和轻快居然如此诡异地融合在一起。

小露勾了勾手指,就有一点点金­色­的光斑围绕着她翻飞翔雾,仿佛是侍奉在她周身的金­色­蝴蝶。

可是那一点点金光,却是极具杀伤力的金瞳蛊。

月神捂着伤口,暗暗结着印法,催生伤口的愈合,“真没想到,居然是你,你居然可以召唤金瞳蛊,看来,你还真的是我们苗疆的蛊母。”

小露淡淡地道:“月神,我的记忆已经解封了,就在丽丽死去的那一刻,前所未有的悲伤激发了我身为蛊母的力量,那种力量,冲开了你们给我设下的禁制。一切我都想起来了,我本来是一个普通的小女孩,可是是你们­阴­月教,是你们杀了我的父母,把我一个人扔在深谷,为你们种植仙露紫芝。你们想要利用我的力量,不要做梦了,如今我的力量已经觉醒,我要复仇,我要杀了你。”

说罢,她手指一点,那些金­色­的蛊虫便风一般掠向了月神,一刹那金光大盛,那些极其微小的东西瞬间盛放出璀璨的金光,宛如夜­色­中盛开的一朵朵金莲。

那些金­色­的蛊虫张开了大大的嘴巴,毫不留情地向着月神咬去,月神情急之下袍袖挥舞,然而那些金­色­的光电却犹如挥散不去的月光,紧紧将月神缠绕。

彩娜看着那个曾经如同白露一般清澈的女童,如今她的脸上,却泛着夜枭般的笑容,那是仇恨磨蚀了她原本纯真的心。看到仿佛变了一个人的小露,彩娜心痛不已。

“小露,赶快收手吧,不要再让仇恨控制着你,否则,你将沦入魔道。”虽然那些恶灵已然在穷凶极恶地攻击着,可是彩娜却还是拼尽全力对着小露大声呼喊,她希望小露还可以听得进去自己的话。

然而那个被仇恨怒火焚烧的女童,却对彩娜的痛呼置若罔闻,依旧专心­操­控着金瞳蛊,极大限度地对月神发动最猛烈的攻击。

金瞳蛊在《蛊神经》排名第三,传说就算是一等一的高手,也难以招架十只金瞳蛊的袭击。况且,现在的小露,蛊母的力量已经觉醒,于是那些金­色­的蛊虫在她的­操­控之下,愈加张扬,点点金­色­荧光转瞬化作了满含仇恨的花火,似乎要将黑夜撕开一条条罅隙。

月神目光冷冽,出手如电,咒印环环结出,她双足蹈舞,身姿曼妙,黑衣飘逸如夜,衣袂流动,转出片片光影。而那些金瞳蛊似乎对月神周身散发出来的柔和的光晕有所忌惮,不敢向前。

[第三卷 仙羽侠踪] 第三十一章愁心葬月(2)

看着那个跳着死亡之舞的黑衣女子,小露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眼睛逐渐呈现出淡淡的红­色­,忽然,她的掌心升腾起了一股淡淡的光华,映照出了她惊恐的面容——和刚才那样得意的神­色­完全不同,虽然是同一张脸,可是此时的小露,原本大笑的表情陡然凝滞,苍白的脸上迅速转过几种不同的表情,眼里的红光涨了又退,手臂僵直地发着抖。

因为,她听到了一阵轻微的笑声从自己的身体里发出,如同寂夜之中凭空而起的虫鸣,啁啾着噬咬着所有人的心。

看着举止奇异的小露,月姬叹了一口气,“那个孩子,已经被裘媚娘的蛊毒控制了。她即将变成裘媚娘的杀人工具。其实在裘媚娘助她力量觉醒的那一刻,就已经在她的身体里种下了可以控制她行为的梦失蛊。那个孩子,马上就要变成一个傀儡了。”

彩娜的心更疼,她就看着那样发怔的小露,却什么都做不来,忽然间,她觉得自己好没有,不能保护母亲,也不能保护小露。

有一种不一样的声音从小露口中吐出,听上去是那么­阴­冷:“月姬,你说得不错,我现在的确已经是裘媚娘的使者了。我也是不久前知道的,那日ni竟然躲在密室之外,看到了她助我觉醒。你自然也听到了她要对十八峒不利的计划。可惜,你派去给十八峒通风报信的人,已经全都让我杀死了。”

“什么!”月姬略微震惊了一下,脸上的担忧之­色­加重,却在这一刻她稍有分心,那些汹涌的恶灵便直扑而上。

眼看那一大片灰沉沉的恶灵犹如死亡的乌云,铺天盖地笼罩过来,月姬只能竭力再拈出一个咒诀,这次,她却是在用自己血液深处蕴藏的力量,以自己的生命为灵媒,去施展玄月大法的最高一层心法。

只有这样,她才能保护女儿。就算牺牲她自己,也无所谓。

看到了母亲脸上决然的神­色­,彩娜拉着母亲的衣袖,含泪看着她。“娘,求求你,不要……”

那些汹涌而来的死灵们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迷雾,撕扯纠结,直欲压碎这沉沉的夜空。

看到彩娜拉着母亲衣袖哭泣的样子,不知为何,小露的心里,竟然隐隐升起一丝疼痛。“彩娜姐姐……”她轻声喃喃,皱了皱眉毛,捂着脑袋,似乎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小露只是知道,看见彩娜姐姐露出了悲伤绝望的表情,她是那样心疼,恨不得可以替她承受一切。

“我……我是怎么了!”小露忽然觉得头好痛,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裂开一样。脑海中,有一个诡异的声音如同如影随形的恶魔,挥之不去。

那个声音冷冷地提醒着她:“不要忘了,你和我缔结了契约,你可知你蛊母的力量是如何觉醒的吗,那是因为我在你的身体里种下了噬魂蛊,那些蛊虫,会以你的灵魂为食,不过,它们却可以替你提高力量。”

那个声音冷冷地回荡着,却是小露以另一种冷酷的面貌随口说出。看着脸上表情瞬息万变的小露,彩娜知道,那个人其实不是小露,而是控制了小露的心魔,是裘媚娘在她体内种下的噬魂蛊。

“其实,你的心结,早在彩娜对你说出童冠是凶手的时候,就已经解开了,从那个时候起,你就已经放下了仇恨,可惜,你和我缔结盟约在前,所以,我就利用你体内的噬魂蛊,来控制了你的心神。你,就是我安Сhā在­阴­月教理的一枚棋子。”

那个来自虚空的声音,和死灵的吼叫混合在一起,犹如诅咒一切的不详咒语,就连天上的云,都被那诡异的声音震得轻轻摇颤。

小露骇然看着自己的胸口,她感觉自己的心里,似乎住着一只可怕的虫子,那只看不见的虫子,正在一点点吞噬她的灵魂,逐步占据着她的躯体。

一瞬间,恐惧让她心胆欲裂,是裘媚娘,是她念出了这个可怕的咒语,从遥远的地方召唤出了她身体里的魔物,让她去伤害自己唯一的朋友。

小露忽然觉得无比后悔,如果不是自己太偏执,太执着于仇恨,今天彩娜姐姐和她的母亲,也就不会陷入这种绝望的境地了。

然而这种恐惧和懊悔也只是一瞬,因为她神志的清明也只剩下了一瞬。

最后的恍惚中,小露看到自己可怕的转变——自己的胸口,渗出了惨白的光,那些光芒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着。是的,是那些该死的蛊虫,那些控制了她心神的蛊虫。

她看到了,自己手掌苍白的肌肤好像顷刻脱落,而自己的头发,却变成了灰白­色­,迅速地蜿蜒生长着,如同蛇类爬行——那不是她,那马上就要变得不是她了。

月姬把小露的变化都看在了眼里,“不好,那个孩子体内的噬魂蛊,其实只是一种媒介而已,而媒介的另一头,却是裘媚娘新研制出的蛊毒,苍洱魔影。”

­精­通蛊术的­阴­月教教主冷静地分析着:“若我猜的不错,那个孩子虽身为蛊母,然而力量尚未觉醒,可是裘媚娘却靠着噬魂蛊蚕食了她的魂魄,要知道,蛊母本身可令天下蛊物俯首称臣,而蛊母的魂魄,对蛊物来说,则具有更大的威力。噬魂蛊采集的魂魄,应该是裘媚娘用秘术转移给了苍洱魔影,得到蛊母力量的苍洱魔影,将会是极其可怕的魔物。现在那个孩子的身体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也就是说,真正的苍洱魔影,已经成形了,难道……难道裘媚娘已经开始利用苍洱魔影,对十八峒的人发难了吗?”

看着那个受苦的孩子,月姬的眼里也闪过一抹心痛的神­色­。可是她的手中,却依旧在施行玄月神功最高一层的咒印,企图将那些恶灵封死。

“彩娜姐姐,请原谅我!”小露苍白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了一个宛如初生婴儿般纤尘不染的微笑,然后,她收紧了十指,纤细如笋的十指,仿佛变成了尖尖的钩子,深深地刺入了她的心脏。

小露知道,噬魂蛊已经攻入心脏,唯有将它们完全拔出,自己才能摆脱控制。

鲜血,宛如凌乱的梅瓣,从她苍白的手指上缓缓流下,那个娇小的女童,仿拂又回到了初见彩娜和蓝夜的一刻,纯如白露,虚幻的月光下,她看起来就如同一个脆弱的幽灵,仿佛一口气就可以把她吹散。

那些心头热血溅在地上,发出哧的一声轻响,那里面,有些许白­色­的虫子,在血泊中分离挣扎了几下,然后便再不动弹。

看着那些逐渐化为飞灰的蛊虫,小露虚弱地笑了,她看见彩娜为自己哭泣,这个世上,毕竟还有人是爱着自己的啊,可以为自己流泪。

然后,再也不顾任何的眷恋,小露手指一挥,那些翻飞的金瞳蛊便顺着她的指引,飞向了那些狂乱嘶吼的死灵。

一瞬间,夜空中仿佛绽放了金­色­的花火,犹如观音挥动橄榄枝遍洒而下的甘露,洗涤了人世间一切的罪恶。

那些狂躁的恶灵们,仿佛被某种奇异的力量所慑服,不再前进,仿佛有无形的火炙烤着它们,让他们不敢再放肆。

“彩娜姐姐,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事情了。”

然后,小露的身子真的仿佛一滴露水,渐渐变得透明,变得模糊,最后,蒸发成了一缕雾气,了无痕迹。

一如她短暂寂静的生命,只是在深谷中对着天空,绽放了此生的欢笑。从此,便沦入了地狱。

此刻的苗疆大厅上,所有的酋长们都已经瘫倒在桌子上,就算是功力最深厚的木巓,也觉得身体中隐隐有什么东西在震荡着,开始四处游动。同时,一股软绵绵、醉醺醺的力量蔓延开来,他整个身体仿佛沉浸在太液池中,暖洋洋的,他好像看到了那座小小的竹楼前,妻子牵着女儿的手,在夕阳下对自己微笑。

一切都是他自己造的孽啊,若是当初他信任妻子,相信她并非­阴­月教的­奸­细,那么也就不会发生今日的一切了。其实他不仅害了妻子,也害了裘媚娘的一生。

裘媚娘就坐在木巓的身边,神­色­温柔地抚摸着他粗犷的脸,微笑着喃喃:“没有人会再分开我们了,因为你将会永远是我一个人的了。”

然后,她看到了,木巓的手臂上,逐渐浮现出了凹凸的暗紫­色­芒纹,纠结盘根,缓缓向头顶汇去。

她又将视线移向整个大厅,苗疆十八峒的众豪杰们,他们体内的苍洱魔影都已经发作了,他们的意识开始渐渐模糊,身体缓缓颤动,面容也逐渐扭曲。这一切,正是裘媚娘想要的结果。

这座寨子周围,已经聚集了所有百毒教的教众,如今,百毒教已经完完全全地控制了十八峒。她实在想不出,现今的苗疆,还有什么势力可以同百毒教抗衡。

然而,就在她得意的时候,外面却忽然出现了冲天的火光,同时,刀剑鸣击之声四起,伴随着嘶喊叫骂的声音,似乎寨子外面,已经有两股势力开始火拼起来。

裘媚娘微微皱了皱眉头,从高高的座位上走了下来,她手下的侍女却匆忙来报:“主母,不好了,外面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杀来了一伙人,已经和教里的人火拼起来了,而且,对方骁勇善战,我们处于劣势。”

“什么,会是什么人?”裘媚娘微微蹙眉,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当然是中原武林的豪杰们!”一声怒喝响起,已经有人冲了进来。说话的人正是楼飞,他握紧了手里的刀,浑身杀气腾腾。

和他一起进来的,还有蓝夜、明风和霓裳。

霓裳怒道:“楼大哥,不必和这妖女废话,我们现在就擒了她,让她交出蛊毒的解药。”

裘媚娘咯咯笑道:“小妹妹,你还真是天真啊,当然,你是外行人,自然不知道,苍洱魔影是没有解药可以解的。不过你身边这位药师谷的蓝公子,应该知道吧。”

蓝夜环目看了厅中一眼,面容忍不住骤变。他医术通神,在治病救人方面自然有很深的造诣。此时一眼看去,厅中众人身上都腾起一股若隐若现的黑气,显然是毒如膏肓之征。只是人如此众多,他须当谨慎处理。

他知道,那是苍洱魔影已被植入这些人的体内。

蓝夜目光雪亮地道:“裘媚娘,你不要以为这样就可以得逞了。苍洱魔影虽然无药可解,不过我却有办法将它们从身体里面吸出来。”

裘媚娘身子一颤,微微冷笑:“你这小贼头,竟胡说,你真是太小看苍洱魔影了。”

[第三卷 仙羽侠踪] 第三十一章愁心葬月(3)

蓝夜似乎赌气一般,吹了一声口哨,一团绿­色­荧光犹如拖着长尾的流星,飞动而出。

那个发光的小东西,此刻悬浮在空中,正是绿灵兽。

蓝夜高声道:“小东西,快将这些人身体里苍洱魔影的毒素全都吸出来!”

绿灵兽听到了蓝夜的命令,小小的身体皱成一团,然后陡然一舒展,便有大团绿­色­的气流呼啸而出,它的树叶翅膀上灵光闪烁,那种圣洁的光,仿佛可以净化世间一切的毒质。

随着那些光之气流的涌出,众人身体里突然现出了丝丝诡异的黑气,那些黑气浓郁得犹如实质,幻化成了暗魔的影子,盘踞在空中。

裘媚娘的脸­色­终于变了,笑容顿时僵在脸上,眼中现出杀气,怒道:“来人,把这几个人给我解决了。”

话音刚落,暗地里蓦然窜出一批杀手,刀光剑影和那些氤氲的黑气搅在一起,分外扎眼。

“哼,虾兵蟹将。”楼飞冷哼一声,随即对霓裳和明风吩咐道:“你们两个人,好好保护好蓝兄,带我去收了这群妖人。”说罢他犹如雄鹰展翅,一飞而起,手中刀光匹练般攒­射­而出,恰似雪泼长瀑,云叠千丈,一时间厅中仿佛下了一场清凉的雪,又似铺满了锦簇的云,刀光万千,变幻无方,霎时间让人如堕梦中。

那些杀手们虽然也个个狂悍勇猛,然而楼飞毕竟出身武学世家,天刀门的刀法又堪称天下翘楚,比起这些蛮荒之地的莽汉们不知要高出多少。

那些人纷纷出招格挡,或攻或守,却没有一人能近得了楼飞三丈之内,而楼飞手里的刀光却已割裂了那些人的咽喉,带出一串串鲜血。

与此同时,绿灵兽头顶的那团黑气越来越浓,犹如乌云聚顶,久具不散。

绿灵兽依旧卖力地鼓动着双翅,清新碧绿的光芒就越来越浓,净化着那团乌云。

终于,众人体内的黑气越来越少,身上暗紫­色­的纹理也越来越淡,仿佛劫后重生一般,那些人脸上迷幻的表情逐渐变得正常,似乎随着身体里毒素的减少,他们也逐渐回到了现实之中。

看着自己辛辛苦苦培育出来的苍洱魔影就这样被绿灵兽吸了出来,裘媚娘眼中怒火中烧,非常不甘心。然而,此刻外面的戈斗之声已越来越弱,看来,百毒教的势力,终究远远落后于楼飞所集结的中原武林大军。

看着一切都已化为了泡影,裘媚娘忽地惨然一笑,她没有再看蓝夜等人一眼,反而朝着那个高高的首座走了过去。那里,木巓感觉身体已经开始渐渐恢复,他不动声­色­地看着那个艳丽的女子,不知为何,他觉得,此刻的裘媚娘,脸­色­苍白,仿佛洗尽了一切铅华。

“我败了。”她看着木巓,眼神深沉,“可是我不后悔,女人这一生,总需要为自己一搏。既然留不住你,那就让你永远记住我吧。”

就在木巓察觉到裘媚娘的意图的时候,已经晚了,那个女子的手心里,紧紧地攥着一根染血的簪子,她的心口,仿佛沾染了一点胭脂,红得触目惊心。

余毒尚未散尽,木巓只能跌跌撞撞地从座位上走了下来,可他的虎目里,此刻却浸满了眼泪。

那一刻,蓝夜动容了,他从未想过,像木巓这样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竟然也会哭泣。

木巓一把环过了裘媚娘冰冷的身躯,哽声道:“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

裘媚娘虚弱地笑了笑:“原来,你的心里,终究还是有我的,这样我便不后悔了。”

她的语音就此中断,如同一缕被折断的夜风,冻结在­唇­边。而她那张艳丽的脸,却再也不复从前那般嫣红,在一瞬间变得苍白无比。

木巓的大手一寸寸抚摸过那张脸,然后,深深地垂下了头。这个女子,将成为他心中第二道伤痕。

月宫的圣湖彼岸,那些渐渐蛰伏的恶灵们似乎又开始不安地躁动起来。小露拼尽了自己最后的力量,施放出金瞳蛊,帮助彩娜母女暂时镇住了那些恶灵。

摆脱金瞳蛊的月神终于松了一口气,看着那对在做最后挣扎的母女们,微微冷笑:“别费力了,你们两个人,终究有一个会死。教主,这就是你背叛师父的下场。”

这时,月神的视线里,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微微笑道:“蛊婆,你来得正好,恶灵们即将被释放,马上就是我们­阴­月教反击的时候了。”

蛊婆走到月神的身边,月神有了一种错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月­色­的关系,她觉得蛊婆的目光,居然透着一种不一样的神­色­。

在她尚未反应过来之前,蛊婆却突然出手,点住了月神身上几处大|­茓­。月神一惊,马上反应过来,“你不是蛊婆,你究竟是谁!”

就见蛊婆的手按在了眉心,从中抽取出一点金­色­的荧光,然后,那个形容枯槁、面目丑陋的老太婆,刹那间就变成了一个姿容秀丽的绯衣少女,正是璟睆。

“彩颜千幻蛊!真有你的。”月神冷冷地道,“璟睆,你还真是­阴­魂不散。”

那边彩娜面露喜­色­,“璟睆姐姐,你来了,太好了。”

璟睆对彩娜微微一笑:“彩娜别怕,有姐姐在,一定不会再让别人伤害你的。”

她对月神道:“我要你们教理的冷湖沙月镜。你若要活命,就将那镜子交给我。”

月神道:“冷湖沙月镜镇守月宫的圣湖之水,可以驱使湖里的那些死灵,你身为护国道教的人,要这镜子却有何用。”

璟睆冷冷地道:“这你就不需要知道了。”

月神道:“做梦,我是不会给你的。”

彩娜却笑嘻嘻地道:“璟睆姐姐,你不用管她,我知道那镜子在哪里,其实就在神庙里,姐姐,我带你去。”

月神狠狠地瞪了彩娜一眼:“又是你这个臭丫头,若不是要利用你去打开金血月轮,我早就应该杀了你!”

彩娜冲月神扮了一个鬼脸,“哼,可惜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

这时,那些恶灵们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大片的灰白­色­犹如死亡的迷雾,漫过了圣湖冰冷的湖水,逐渐笼罩了众人的身形。

月姬道:“不好,恶灵又要反扑了。倘若这些恶灵真的挣脱了湖水,那苗疆将会有一场大灾难。”

璟睆目光紧迫,眉目之间仿佛结了一层淡淡的霜雪,淡如远山,冷如霜露。

然后,她眼中的冰冷陡然燃烧起来,绯衣层层展动,犹如孔雀开屏,临风独舞。

“我道如天,万法归一!”随着咒语的吐出,璟睆的双手也结成了数个法印。

她终于再度动用了道心诀之中的天心透,诸天梵唱,于虚无缥缈中响了起来,从她的身体之中,蒸腾出了星火般淡淡的红­色­光斑,向着寰宇深处逐渐扩散。

那是焚尽一切邪恶的红莲之火,诸天梵唱,尽化劫火,连所有的杀招,都是最华丽的舞,那是一阕葬魂之舞,用以葬送这些罪恶的生灵。

绯光流转,红莲焚烧,那些死灵们似乎承受着中天流火的炙烤,发出阵阵哀号。然后在耀眼的红光中,化作了沉沉劫灰,向着圣湖纷纷坠落。

虽然那些渐渐化作灰白雾气的死灵们依旧不敢地咆哮怒吼,然而在耀眼绚绝的红莲烈焰前,它们的挣扎却显得那么徒劳。

圣湖的水重新开始沸腾,这一次,却是一缕缕被禁锢的灵魂逐渐沉落,随着圣湖之水,流向黄泉。那里,才是它们的魂归之所。

毕竟这些恶灵也是被禁锢百年,所以怨念才如此强烈,璟睆心存慈悲,在红莲烈焰之中又加注了往生咒,用以超度那些扭曲的灵魂。

渐渐的,湖面上只留下灰白的劫灰,宛如一场末世的雪,纷纷陨落。

璟睆施展完天心透的术法,身体已极其虚弱,脸­色­有些苍白,彩娜急忙跑来扶住她,笑呵呵地道:“璟睆姐姐,你好厉害啊,那些恶灵,全都被你收拾了呢。”

璟睆爱怜地抚摸了一下她柔顺的长发,微微一笑:“只要彩娜平安就好。”

彩娜道:“谢谢你,璟睆姐姐,若不是你,我和我娘今天也许就会死在这里。”

璟睆微微一惊:“你娘?”

“是啊,就是月姬娘娘。”彩娜笑呵呵地说着,然后道:“这其中的因由好复杂,姐姐,我带你去神庙寻找冷湖沙月镜吧,你来苗疆,就是为了寻找宝镜的,我在路上和你慢慢说清楚。”

然后她回头看了看月姬,“娘,我把冷湖沙月镜交给璟睆姐姐,您不会反对吧。”

月姬摇了摇头,温柔地道:“当然不会了,冷湖沙月镜虽是月宫的宝物,可是却是用以镇守并驱使圣湖中的死灵。如今圣湖中已经不再有死灵,所以冷湖沙月镜对于我们而言,也就是一件普通的物事了。”

似乎想到了什么,月姬的声音有些轻微的颤抖,“不过,娘把自己最漂亮的一面保存在了镜子里,彩娜,你……”

彩娜拉着母亲的手,笑道:“娘,我已经看过镜子里娘的面容了。娘真的好漂亮,就算现在,娘也是最漂亮的,只要有娘在我的身边,我就满足了。”

当彩娜和月姬带领璟睆来到神庙的时候,路上却没有遇到任何月宫的教徒。一路之上,月姬只是觉得心神微微不宁,于是只能努力牵着女儿的手,她们才刚刚重逢,她不可以再次失去女儿。

可是,那种不安的预感却越来越强烈,犹如躁动的藤蔓,拥缠着她的心,让她心神不宁。

就在她们三人到达月宫门口的时候,那扇紧闭的大门,却霍然洞开,神庙中依旧弥漫着金­色­的光斑,然而,却有一道幽暗的黑影,仿佛九天之上神魔垂下的漆黑的羽翼,包裹了目之所见的一切,包括那些浮动的金光。

“妹妹,你太让我失望了。”忽然,一声绵长悠远的叹息宛如贯穿青空的霹雳,直直披在了月姬的心头。

她的身子剧烈地震颤了一下,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急忙将彩娜护在了身后,失声喃喃:“姐姐……”

璟睆也霍然一惊,那一瞬间,她只是觉得天地间的一切似乎都变得漆黑无比,毫光不现,就连天上的月亮,也忽然变得血红。

陡然间,神庙里毫无预兆地卷起一阵­阴­风,那股风,仿佛是自宇宙洪荒的最深处吹来,吹乱了星辰,在月之暗面卷起了一股巨大的漩涡,吞噬着夜空中所有的亮光。

天地顿时陷入黑暗之中,璟睆觉得自己似乎沉入了无底的深渊,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只有那风吹在肌肤上带来的如刀割的触感,提醒着她自己正深处风暴的中心。

可是刚刚施用完道心诀的她,此刻已经没有多余的力量去抵抗这团风暴了。

“娘,璟睆姐姐,救救我……”黑暗中,陡然传来了彩娜脆生生的声音,月姬和璟睆试图伸出手去触摸彩娜的所在,然而四周除了冰冷和黑暗,再也没有了任何的实体,她们只是感觉彩娜的声音越来越远,仿佛被风吹到了天地的尽头,化作了浓浓的云雾。

当一切静止的时候,原地已没有了彩娜的踪影。

看着虚幻夜­色­中明灭的灯光,月姬忽然无力地瘫坐在了地上,“她终究还是不肯放过我啊,可是为什么,要抓走我的女儿。”

璟睆道:“月姬,那个人是谁?”

月姬仿佛虚脱一般,良久,才缓缓开口:“她是我的姐姐,玄姬。”

那是璟睆在苗疆最后一次见到彩娜,自从那晚之后,那个天真烂漫的小苗女,就仿佛人间蒸发一般,彻底从她的身边消失了。

然而,当很长时间之后,她再见到彩娜的时候,她却已经完完全全地变成了另一个样子。

璟睆那一瞬,只是觉得心里一空,仿佛有什么东西瞬间化作了蝴蝶,从她的心理扑簌簌飞走,不留痕迹地远去。

这一次,苗疆的动乱终于平息,无论是十八峒还是­阴­月教,都逃过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灾劫。

而蓝夜,也终于从月姬的手中拿到了冷湖沙月镜。

只是在看着镜子的那一刻,他却觉得心里微微的酸涩,他伸手,握住了颈上挂着的彩娜送给他的护身符,忽然紧紧地攥住了它,仿佛如果再松手,自己又会再度失去什么一般。

仲夏之月在云雾中载沉载浮,翩翩若舞,只是,他此刻的心里,却填满了愁绪。

中原武林风波未平,江湖动荡未安,而前往天心之城的道路上,又不知还会有多少风险。

还有那个在他心中占有重要位置的苗族少女,此刻又是否安好,是否可以和他看同一轮月亮呢?

然而,明月沉浮千年,阅尽人世沧桑轮回,却依旧冷寂,似乎永远都不会为尘世渺小的众生而哀伤。

前路征尘渺渺,他们只有用自己的力量却转动命运的轮盘,才能拨开重重迷雾,看清宿命和姻缘。

明月光影斑驳,不可知的姻缘将会再度运转。

却是另一番新的天地。

只有仲夏的月亮,一直冷眼批阅着众生的轮回,似乎要将所有的传奇刻入月光,永远传递。

那便是一切新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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